《【童琴】母子莲》 第1章 求教主大人庇佑 琴叶家贫,十六岁就嫁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言语粗辱,手脚粗暴的男人。 一开始,琴叶挨了打,是不知所措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婚前明明宽厚可靠,成婚后就变了一个人。 对她动辄打骂。 琴叶性子温吞,且世道艰难,她只能习惯在夫家低眉顺眼的生存法则。 但有几次,她实在太疼了,忍不住用砸在身上的物件回击,却遭受更严重的毒打。 男人居高临下,面目狰狞地踹她,力道毫不留情,仿佛不是在对待妻子,而是在对待仇人。 琴叶吃痛地蜷缩着身子,想要爬出房门,却被粗暴地扯回来。 “还敢跑?你能跑到哪去?” 琴叶抽抽鼻子,愤怒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只能化作委屈的红眼,在阴影的笼罩下发出畏惧的颤音。 男人对她的泪痕视若无睹。 或许头一次,见到悲切的眼泪和伤痕,还会生出微末的愧疚,接下来好几日都会给她点好脸色,作为补偿。可发泄的次数多了,他就习惯了,甚至觉得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颇有成就感。 一个底层男人总算在弱女子身上找到了欺凌的快感。 这便是娶妻的好处。 男人扯住她的发根,呵斥道,“你活该,谁让你今天没擦掉桌上的灰!” 说罢,他又开始动手。直到觉得累,才拍了拍袖子,唾骂一句,“臭娘们,还不赶紧把房间搞干净!” 然后就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上床呼呼大睡。 琴叶缩在角落,将头埋进膝盖间,豆大的泪水在呜咽声里溢出眼眶,五指攥紧。 好疼...她真的好疼… 她感觉自己的背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背也在推搡间擦破皮,头上肿起了包。 可她要是不收拾,他醒过来又有理由施暴了。 其实,也不差这一次。因为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衣服弄脏了,做饭不好吃,没把鸡喂饱所以今天没生蛋... 反正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为自己辩驳,更是错的。 她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想到这里,琴叶又忍不住哭了,捂着肿胀发疼的眼睛,夺门而出。 她父母皆已亡逝,只能找婆母诉苦,婆母的回答和以前一样,“都是因为你生不出孩子,等有了孩子,你日子就好过了。” 琴叶狼狈地用手背拭泪,心里默默地想,有了孩子...真的会好过吗? 她不知道,但她迫切地希望如此,因为婚后的不幸叫她只能将未来寄托在孩子身上。 * 听说山上有个大教会,琴叶犹疑是否要去拜拜,好让她早日见喜,脱离苦海。 没曾想,刚出门就扶着树作呕,竟是怀孕了。 婆母很高兴,在丈夫沉下脸的时候,也会拉住他说,“别打了,孩子是很脆弱的,万一把我的孙子打没了怎么办?” 琴叶看着丈夫忿忿摔门,只觉劫后余生,心惊肉跳地叹了口气,抱住肚子安抚道,“宝宝,不怕哦...” 因为怀孕,平静的幸福总算降临在琴叶身上,她如履薄冰地体会着。 越是安宁,越是不安。 生产于她而言,可怕不在于过程中的痛苦,而在于生完之后,对丈夫无穷无尽的恐惧。 随着产期渐近,她逐渐不敢相信婆母的话,总觉得丈夫暂时的收敛只是怕孩子没法降生。 果然,生下伊之助后,他又恢复了原来那副可憎的嘴脸。 琴叶再次被逼至墙面,淌出惊惧的眼泪,粘稠的腥气充斥鼻腔,面对男人精壮的身躯,她敢怒不敢言。 婆母听见动静,进来将伊之助抱走,嘟囔道,“别伤到我的孙子。” 至于琴叶求助的眼神,她看都没看。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琴叶看见婆母退避的身影,绿眸落了一层灰纱,逃离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可是带着伊之助,她能去哪呢?谁会收留她们?离开了男人,她真的能养活伊之助吗... 琴叶想到村里的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明明那么努力生活了,却只能被男人们欺辱,孩子也因为长年挨饿,面黄肌瘦。 她看得实在可怜,接济过一次。 可粮食刚拿在手,就被婆母恶狠狠一拍,“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那我家的粮发善心?谁许你的?” 丈夫回家听闻此事,拿捏住理由,肆无忌惮地扇打,“想跟她们一样吗?” 不想啊,伊之助会长不大的。 琴叶心里发出认命的苦笑。 忍罢,等罢,他总归停手,黑夜总会过去。 等太阳再次东升,又是新的一天。 * 伊之助才三个月大,却是最活力充沛的婴孩,整日醒了闹,闹了吃,吃了睡,把琴叶折腾地不行。 可她不舍得将他放在一边,尤其是他用那双豆绿色的漂亮眼睛依赖地看着她的时候,心都化了。 这是她的孩子,她最爱的宝贝。 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琴叶叹了一口气,只能一边抱着他,一边扫地,“伊之助乖哦,陪妈妈一起做家务罢。” 伊之助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他只想粘着妈妈。 冬季的白昼很短暂,等琴叶做完家务,夜幕已然低垂,她擦了擦额角的汗,食指勾起,轻柔地逗弄着孩子稚嫩的脸蛋,“伊之助饿不饿?” 伊之助眯眼,在妈妈的怀抱种笑地天真烂漫,小嘴巴一张一合,像吐泡泡的小金鱼。 琴叶了然一笑,怜爱地亲了亲可爱的伊之助。 按照往常,伊之助吃饱喝足,就会香香地睡着,许是今儿白日睡得久,他现在丝毫不困,窝在襁褓之中,伸出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好奇地摇了摇妈妈的青丝。 琴叶长了一头茂密的秀发,披散下来,被伊之助抓一把也只当逗他玩,毕竟婴儿的力气那么小。 然而,随着他的小手摆来摆去,手里的头发只剩下两三根,头皮反倒被扯得发疼。 琴叶忽地嘶了一声。 伊之助对妈妈的情绪很敏锐,听见妈妈的吃痛声顿时撒了手,可怜巴巴地望着妈妈。 小绿眼睛水汪汪得,好似在说: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琴叶拨了拨头发,轻声细语,“没关系哦,伊之助最乖了~” 她低下头,漾开温婉的笑,开始给伊之助唱童谣。 伊之助眼睛一闭一眨,在「睡觉了哦,睡觉了哦,晚上了哦,晚上了哦…」的歌声里渐渐生出困意。 这时,男人踢门闯进来,带着酒气,脚步踉踉跄跄,厉声打断,“吵死了,老子成天在外面辛辛苦苦地砍柴,回家还要被你烦,给老子闭嘴!” 伊之助顿时撇嘴,皱起脸开始呜呜地哭起来。 琴叶听见丈夫喋喋不休的叫骂声,心尖一凛,生怕他会因为孩子的哭闹而动手。 她连忙低声哄道,“伊之助乖,不哭不哭哦,妈妈再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可伊之助早就受不了男人嘈杂粗粝的声音,以及臭熏的酒气。 敏感的小宝宝感觉到,他跟妈妈正处于危险之中,本能地哭得更大声了。 琴叶焦心地瞟向门口,却迟迟不见婆母来抱走孩子。 她这才想起来,婆母腿疼,早早歇下了。 那伊之助怎么办? 他要连伊之助一起打吗? 男子喝醉了酒,果然印证了琴叶惴惴不安的猜测,抄起陶碗就往她们母子身上砸。 琴叶抱着孩子,连忙慌张避开,陶碗砸在地面上,悲鸣地碎裂成几片。 伊之助被这股不安的氛围吓得接连喘气,小手抓着妈妈的布衣,惊惶地看着她。 琴叶心如刀绞,男人却不耐烦地扯起她的头发,大吼大叫,“吵什么吵?嗯?” 他觉得伊之助真是不懂事,哭泣的样子委实烦人。 小废物。 要不是看他才丁点大,他早就打他了! 男人冷哼一声,将伊之助夺过来,如同在河边捉到了活鱼,粗暴地抓着身子摇晃起来。 琴叶仓皇地扯着他的裤脚祈求,“夫君,你把伊之助放下来罢,求你了!伊之助,伊之助要吐奶了!” 男人不以为然,随意将琴叶踹到一边,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伊之助如同小羊羔落入无情的猎人手里,那张肖母的白嫩小脸都哭红了,在不停的左摇右晃种痛苦地皱眉,嘴巴呕出奶液。 琴叶心疼急了,发狠朝他的手上狠狠一咬,仿佛要将一年多来的愤恨尽数宣泄,齿间铁锈的腥味瞬时弥漫开来。 男人嗷叫一声,大力甩开琴叶,怒容满面道,“反了天了你!找打?” 他将伊之助扔在床上,眼里充斥着戾气,随手打起扫把便要朝琴叶身上抽。 琴叶见缝插针地扑过去,却不是要反击,她很清楚,以她的力气,根本没可能抗争地过。 她要将伊之助带走。 因为她彻底死心了。 待在这里,她不会好过,更重要的是,伊之助也不会好过。 她不能把伊之助留在这个性情暴躁的生父身边。 奋力顽抗下,琴叶已鼻青脸肿,甚至有只眼睛已经看不清,她顾不得呼疼,趁着男人不注意,咬牙抱着孩子跑出了门。 婆婆这下倒是腿不疼了,撑着身子跟儿子举着棍棒在后面追。 毋庸回头,琴叶也能想象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 她慌张地奋力奔跑,木屐都跑丢了,寒风打在脸上,让她愈发下定决心—— 一定,一定要离开呀! 不然,她和伊之助会被他打死的! 琴叶心如擂鼓,沉入寂静的黑夜中,在山脚下慌不择路,“怎么办呐伊之助,妈妈该往哪里去呢?” 树林里的雀鸟似乎听见了她可怜的鼻音,一只只飞出来,枝叶摩挲,抖出悉数的沙沙声响。 她想起山间的大教会,来不及考虑,径直朝山路上快步跑去。 琴叶埋头不知走了多久。 一路上,每当她心生退步,身后的树就有山鸟飞出。 她想起食人鬼的传闻,根本不敢回头。 好在她终于见到了山间的庙宇,里面亮着温暖的灯火。 琴叶安下心,抱住孩子扣了扣门。 侍从将她带到教主大人面前。 琴叶怯生生地抬眼望去,台上白橡色头发的男子,含着一双彩虹般的宝石瞳仁,披玄色莲纹的繁复羽织,身姿颀长,宛若神之子。 这就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吗… 琴叶见到他,如同见到救星,赶忙抱着孩子,跪在教主大人面前请求庇佑。 教主大人果真慈悲,施施然起身,笑容和煦地朝她伸手,“当然可以,我创建的教会,就是保护你们这些可怜人哦~” 目送这对瘦弱的母子,童磨倚在门边,轻笑一声。 他正好饿了。 方才她赤着脚,走走停停,他还以为他要在野外用餐了呢。 这个被家庭所折磨的女孩,着实过得不幸,正需要他帮助她早登极乐。 可怜兮兮的人类啊。 只有被他吃掉,才会幸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求教主大人庇佑 第2章 让她得到幸福 童磨把玩着扇子,抬眼不经意瞥见琴叶低头抚摸孩子的温柔模样。 这个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姑娘,雪夜在山路走了这么久,发丝凌乱沾雪,肌肤比他还凉。 落魄成这样还不忘安抚她的孩子吗? 真是感人肺腑的母子情呐! 教主眸光微烫,绚烂眼珠在惊奇的兴奋中转了半圈,分别呈现出「上弦」和「贰」,毒蛇般的獠牙再也藏不住,他咧嘴一笑。 头戴金边水冠,脖挂七珍宝引,明明穿得非佛即仙,却渗出丝丝鬼气。 脑袋很诚实,发出吃人指令。 童磨舔了舔唇,准备跟上她的脚步。 作为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他可是非常尽责的呢:收留可怜的教徒,聆听教徒的忏悔和祈祷,结束教徒不幸的一生,一百多年来,步骤从未少过。 不过,童磨转过身,粗黑的眉毛困惑下撇,柔弱的人类女子,伤痕累累,又累成那样,应该迫不及待地要歇息罢? 趁昏昏欲睡的时候吃掉,可不是他的做法哦。 不让教徒打起精神,亲眼见证,教徒怎会知道,为了能结束他们的痛苦,教主大人主动变成鬼来超度他们。 这是多么大的牺牲啊! “可是我饿了”,教主摸了摸肚子,嘟囔。 这时,一位教徒蹬蹬跑过来,弓着身朝教主宽大的背影祈求,“教主大人,我活不下去了,请您听听我的祈祷!” 指引我踏进万世极乐的世界罢!求求您! 教主大人眼前一亮,语气轻快,仿佛解决了烦恼,“好啊,随我进屋,我会耐心听你完哦~” * 极乐教修建得颇为宽敞,琴叶抱着孩子,跟侍女穿过长廊,推开障子门,隐约能闻到丝缕沉香。 走进厢房,里面布局简单,环境清幽。 嫁人以来,琴叶从未享受过这种宁静,遂满怀感恩,向侍女道谢。 她漾出笑意,对着襁褓里的宝贝,“伊之助,我们终于安全了!” 寒冷的此夜,在经历挨打、逃跑、求助后,琴叶浑身不是撕扯便是磕碰的痕迹,但她觉得一点儿也不疼,甚至觉得安心。 只要伊之助平平安安的,就好。 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 琴叶知足地弯起绿眼,抱着伊之助,笑得温柔恬静。 纤纤细指因为家务而覆上了薄薄的茧,还有几道刺眼的红痕。 拇指蹭了蹭,还有点疼。 晦暗绝望的回忆旋即涌进脑瓜里,男人凶狠的斥骂、婆母冷漠的身影、可怜的伊之助嚎啕大哭... 琴叶瞪着眼,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旋即猛地摇头,把痛苦的往事甩头。 都过去了,她已经从那个家跑出来了。 伊之助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大。 琴叶轻轻拍着伊之助的后背,唱出轻浅的歌谣,准备哄他睡觉。 然而,约莫是跑了一路,大起大落之后,这位年轻的妈妈又累又困,甫一沾枕头,兀自先睡着了。 歌声戛然而止,伊之助疑惑地嘤嘤几声,蹭蹭妈妈,却没看到妈妈睁开漂亮眼睛。 在妈妈低缓的吐息间,小宝宝难得懂事起来,不哭不闹,伴着熟悉的清香闭上眼,乖乖睡着了。 整间厢房既静谧又温情脉脉。 勇敢坚韧的琴叶,即便沉沉入睡,也不忘用手臂圈住孩子,保持守护的姿态。 她做着劫后余生的美梦,整个人轻飘飘地,抱着孩子,踩在棉花里,全然不知,方才她求助于教主大人的殿室,正充斥着哭丧声。 教徒跪在教主大人跟前,喋喋不休地诉说他的苦难。 童磨蒲团打坐,眼睛、嘴角像画像一样,笑得对称而诡异。 他没听见自省和忏悔,只听出了教徒对人间诸事的怨恨。 哈哈,教徒们都是这样的,这张喋喋不休的嘴,毫无意义地倾诉,最后发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为什么生不出儿子,为什么生意一落千丈,为什么要会得不治之症还没钱医治,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为什么没投个好胎,为什么自己痛苦别人却幸福... 嫉恨怎么办?穷苦怎么办?生病怎么办?老了怎么办?活不下去了怎么办? 死了就好了呀。 死了就没有哭泣,没有怨恨,没有痛苦了哦。 童磨微笑,看着教徒磕着头,说完最后一句话,“教主大人,求您一定要引领我登往无忧无虑的极乐圣地!” 他拿起金扇,轻松地许下承诺,“好啊。” 一道金光随意划过教徒的脖颈,血液飞溅,教徒眼珠像爆裂一样,撑到极致,永远地失去了意识。 吃饱喝足后,童磨将骨头罗列在一个专属的房间里,摸着光滑的头盖,咧嘴一笑,“凡俗之苦,终于解脱了。” “不要忘记感谢我哦。” 夜已深,人类睡得死沉。 童磨闲庭信步,路过琴叶的厢房。 金扇抵上障子门,移开一道狭长的缝隙,童磨眼皮微掀,看着蜷缩的、柔弱的纤影,好奇地观察了几分钟。 从丈夫家逃出来,睡着了也不忘抱着孩子。 还未见过这样勇敢又温柔的妈妈呢。 一定很好吃吧。 童磨歪头一笑,唇上猩红的血随肌肉的牵动,顺着下巴爬,将圣洁的白橡色发丝染上邪气。 寒风窥见门缝,肆无忌惮地侵袭,簌簌声打破了夜之寂,琴叶无意识地颤栗,将孩子抱得更紧了,梦呓着发出咳嗽声。 啊,脆弱的人类,再养养,越健康的血液越新鲜甜美啊。 童磨好心关上门。 翌日,琴叶迷迷糊糊睁开眼,闻到了轻微的腥味。 她伸出手,衣袖滑落,露出青青紫紫的手臂,严重刮伤的几道红痕堪堪结痂。 琴叶无奈一笑,是伤口还没愈合好啊。 她艰难地撑起身,腿稍稍一移,便酸软无比,像被密不透风的石头堆压住,难受得紧。 侍女适时敲门进来,点上蜡烛,细心给这位可怜的女子涂药。 冰凉的药膏覆在伤口上,没一会便生出灼热的刺痛,琴叶嘶了一声,下意识缩回手。 “很疼吗?忍一忍,马上就涂完了。” 琴叶摇摇头,“没事的”,她时不时就要被丈夫打,没有药涂,只能生生靠自己熬过去,右肩还留了一道疤。 如今这点疼算什么呢。 侍女手一顿,忍不住怒斥,“真是狠毒的人,怎么舍得这样对你和孩子呢?瞧瞧一个花季少女被打成什么样了!” “这种人一定会下地狱的”,她狠狠唾弃。 琴叶鼻腔微酸,总算有人跟她站在一边,同仇敌忾了,她咽了咽喉咙,“还得多谢教主大人收留了我。” “是啊,教主大人是世上最善良之人,他会引领我们前往极乐净土。” 涂完药,侍女将稀饭端来,“我要去祈祷了,琴叶小姐,请继续休息吧,教主大人让我照顾你,中午我会再送餐过来哦。” 琴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笑着点头,“谢谢你,侍女小姐。” 琴叶动弹不得,安静待在屋里养伤,伊之助醒了就给他唱歌。 室内关上门窗,即便是暖和的午后,也昏暗无比。 琴叶叹了口气,在冬日,她喜欢抱着伊之助在树下晒太阳。 伊之助也喜欢,所以他伸出小手,便门口挥空气,急迫地啊啊几声。 琴叶为难道,“对不起,伊之助,妈妈现在身上还有点痛,过几天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说罢,她扯下亵衣,伊之助闻到粮食的味道,毫不客气地大口喝起来,自然也就不吵闹了,在吞咽中慢慢睡着。 琴叶摸摸小脑瓜,穿好衣服,看着他的袖珍嘴巴对着空气一张一哈,像被催眠一样,也打起了盹。 她梦见小时候的欢声笑语。 被妈妈背着跑,像飞起来一样,被爸爸抱起来摘樱花,要最大最漂亮的那朵。 曾经她也是个顽皮开朗的少女呀,窝在父母温暖可靠的怀抱里,不知愁滋味。 后来,爸爸妈妈被贼人所害,她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仓促嫁人,活成现在的模样。 爸爸妈妈看见了,会为她伤心吗? 天空仿佛察觉到了琴叶的忧郁,下起急促的小雨。 伊之助被雨拍打在门窗上的声音吵醒,沮丧地睁开小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琴叶立时睁开雾蒙蒙的眼睛,手掌绕后,轻轻地拍着伊之助,“宝宝乖,没事的,只是下雨而已,快快再睡一会儿~” 伊之助不高兴,伊之助不听妈妈说话,小脸皱成包子,哇哇大哭,奶也不喝。 琴叶抱着孩子,手足无措。 她既怕孩子哭久了会引发呕吐,又怕哭闹声惹教会的人心烦,然后把她们母子赶下山。 琴叶蹙眉,语重心长道,“伊之助乖啊,不要哭了呀,你想跟妈妈一起被走吗?” 长廊尽头,童磨刚解散唱诗班,听见幽远的哭声,眉梢颇有兴致地挑起来,哈,又是谁在为这个世界伤心呢? 不必哭泣,他会帮他终结一切痛苦哦~ 他循着声悠哉悠哉地走过去,原来是昨夜去过的厢房。 童磨张开嘴,金扇拍拍薄唇,啊,可怜兮兮的母子俩醒了呀。 这么早就开始哭了吗?他还没开始问话呢。 聒噪的啼哭中,一道女音筑起插曲,语调轻柔,像池塘里的荷叶一样温软。 “白云哭过,淋漓,淋漓,落在叶子上,哗啦,哗啦,啦啦啦~” 这是在唱什么呢,怎么跟他们极乐教唱的不一样呢? 童磨没听懂,童磨有点奇怪,童磨礼貌地用扇子敲了敲门。 琴叶听见敲门声,先前的担忧顿时让她急红眼,压低声音,用严肃的口吻教育儿子,“伊之助,有人来了,不许哭了,听到没!要做妈妈的好宝宝啊。” 伊之助听没听到,暂且不提,反正童磨是听到了,自诩长寿的高级物种,他的视力和听力都远超人类。 他勾唇,走流程问了一句,“琴叶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是教主大人?您快请进!快快进来吧!” 伊之助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森冷的气息,吸吸鼻子,一眨一眨地看过去。 童磨缓步走进来,见琴叶眼尾嫣红,翠绿的眼珠子哀哀失色,舌尖不禁舔了舔牙尖。 可怜兮兮的。 别担心,他会吃得干干净净哦,从此她没有忧愁,也不会再难过伤心。 童磨撩袍坐下,牵起标准的微笑问道,“琴叶小姐,你还好吗?” 快说吧,快把你的痛苦倾诉给我吧,美好的女孩,真想让你快点得到幸福。 第3章 天真少女歌谣 教主同情又富有善意的眼神令琴叶泪光一颤。 “多谢教主大人关心,您真的太仁慈了。” 童磨保持微笑点头,七彩瞳孔纯真无邪地盯着琴叶,俨然已经将她当做自己受苦受难的小教徒。 作为教主,长年接收崇拜极乐之信徒,他早已擅长将窥探秘密的弯钩不着痕迹地藏进低沉的嗓音里,穿进信徒的耳朵、喉咙、内心,引导信徒将腹中的苦水倾倒在他面前。 而他高坐于殿堂,虽觉得事不关己,也会仁慈地安抚这些脆弱无助的心灵,然后亲手送之远离苦难。 真是感人的双向奔赴呢。 童磨背着手,按照往常那样询问琴叶的过往,粗暴的丈夫,视而不见的婆婆… 他一字一句听完,丝毫没有不耐烦。 等琴叶黯然垂下眼,幽幽嗟叹,童磨指尖摩挲着扇子,正欲说出「请放心吧,琴叶小姐,本教主一定会将你送往极乐净土」的悲天悯人之语。 熟料琴叶话峰一转,翠眸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就柔柔弯起来,冲他毫无防备地粲然一笑。 童磨短暂地楞了一下。 她接着道,“所以真的非常感谢教主大人,遇见您实在太幸运了,离开那个家,我感觉从未如此幸福过,谢谢您!” 说罢,她双手合十,虔诚地朝他拜了拜。 童磨愣了愣,现在这样就幸福了吗? 难道,她不想要极乐之乐吗? 霎那,童磨意识到自己的呆滞,掩饰地咳嗽几声,“众生皆苦,让大家走向幸福之路,是我的使命。” 琴叶充分认同侍女小姐的话,对教主大人由衷感叹,“您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是的呢,就是这样的呢。 童磨享受惯了这样的赞誉。 然而,他听了她那么久的委屈,却迟迟从没听过她的索求。 她怎么还不求他将她渡往极乐呢? 童磨不解,只好顺着琴叶的眼神,看到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幼崽。 对了,昨天忘记问了,“它叫...?” “伊之助,他才三个月大。” “琴叶应该也还年轻吧,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呢。” “是的,教主大人,我还有五六个月就十八岁了。” 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带着孩子逃跑,真可怜啊,还好遇到了自己。 童磨感叹自己的善心和耐心,“你方才在唱什么?” “是唱给伊之助的童谣,这孩子太闹腾了”,琴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吵到教主大人了吧?真是对不起...” 琴叶很担心会被赶走,这样冷的天,小小的伊之助会被冻坏的。 “它是有些吵呢”,童磨瞥了一眼琴叶,漫不经心道,“哭闹多了,会影响教徒们诵经祈福,可能会有意见哦,毕竟极乐教很少收留婴孩,大家都能想到是谁发出哭声哦。” 见这姑娘苦着脸啊了一声,童磨感觉自己在逗猫,等到她彻底惊慌的时候才帮她解围,“不如你再给他唱几首吧,总感觉它又要哭了。” 琴叶赶紧点头,生怕晚了伊之助真的哇哇大叫起来。 童磨满意地支起耳朵,笑眯眯听起来。 女孩天真的声音温软细腻,唱一首云朵,唱一首雨滴,唱狸猫一家,唱樱花树下,竟让他想起小时候,最初的回忆。 童磨生来就带着一双彩虹般的双瞳和一头白橡色异发,父母见状,非但不担忧,反而兴奋地给他披上神袍和水冠,摆在庙宇大殿正中央。 他们说,他不是他们的孩子,他是神之子,为了普渡众生,才通过人类的方式降临人世。 因为各种不幸,长途跋涉来到极乐教的绝望教徒们信以为真,一个接一个地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倾诉各种各样的苦难。 过早的聪慧让童磨知道,根本没有极乐世界,所以,他不理解他们的悲伤,也不知道该怎样拯救。 父亲教导,「无论说什么,笑着点头好了,如果他太难过,那就跟他一起哭。」 母亲说,「记住,不要叫我母亲,你是神之子,你的使命就是引领信徒进入极乐世界。」 好的。 童磨做得相当之好:笑容恰到好处,言辞温柔动听。 是父母和教徒们再满意不过的样子。 后来,他的父亲跟几个女教徒厮混,母亲愤恨不已,握着刀子把父亲活生生捅死,他像平日看教徒那样,在旁边认真观察,从父母身上学到了最后一课。 原来,结束痛苦的办法,唯有一死。 不必勉强自己,做艰难痛苦的事,没必要让自己受苦受难。 如果活着痛苦,那就死掉好了。 可惜母亲手法生疏,捅了好几次才把父亲捅死,凄厉的声音传到年幼的他耳边,别提有多吵了。 所以他更喜欢瞬间剥夺生命,这样大家就不会感受到一点痛苦。 哦,对了,他还记得,当时血流到木板上,闻着真臭。 好在他后面变成了鬼,这种气味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也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侍女急匆匆跑进来,凌乱的脚步声将场景打破。 悠扬的歌声乍然中止,童磨尚未捡起得体的笑容,眸光变成寒刃。 “怎么了?” 侍女没想到教主也在这,被他陌生的冷脸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禀告教主,是琴叶小姐...的丈夫和婆婆追到寺庙门口来了,大吵大闹的,说一定要带琴叶小姐和孩子回去。” 什么? 琴叶如闻噩耗,欢快上扬的嘴角立时耷拉下来,像焉掉的荷花。 他知道她躲在这里了。 好不容易带着伊之助离开,才过一天,就要回到那个糟糕丈夫身边吗? 暴力的威胁犹如重锤,始终盘旋在琴叶心头,她不想,一点也不想回去! 可是,她不跟他回去,他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把教会扰得不得安宁,她又有何脸面继续待在这里呢… 怎么办怎么办,心里绝望呐喊,喊道双目失焦,却一直无法做出抉择。 百年来,这种无助的表情在童磨眼前出现过成千上万遍。 可怜人真多呢,童磨怜悯地看着破碎的泪光,才注意到她的右脸颧骨处肿胀发紫,依稀可见掌印的痕迹。 大抵是被丈夫打的。 好好一张白净的俏脸被打成这样,真是过分,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呢。 教主大人目光微闪,无意识磨了磨牙,锋利的金扇蠢蠢欲动。 琴叶抱着孩子,愧疚地低下头,怯懦声线尽显卑微,“教主大人对不起,都是我惹来的麻烦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和伊之助走? 童磨将她沉重的担忧尽收眼底,用行善的口吻,“无妨,我会帮你打发走的,安心休息吧。” 教主温和的嗓音让人情不自禁地信服,承诺像厚重的被子盖在身上,温暖又可靠,琴叶顿时破涕为笑,“谢谢教主大人,琴叶一定会报答您的!” 果然还是个女孩,喜怒哀乐比喝水还轻巧,人类真是有趣啊。 童磨玩味勾唇。 小琴叶,可要记住你说的话哦,我很期待你的报答呢。 他起身,拢了拢衣袍,跟着侍女慢悠悠出门。 太阳正好落山,童磨摸了摸肚子,心道来得可真是时候。 然而,他夸早了。 这两个家伙,懂事的程度仅限于此。 琴叶的丈夫和婆婆在山路上发现了她奔跑时掉落的木屐,一路追到教会大门口,肆意撒泼。 童磨才走几步路,就听到了刺耳的唾骂声,顿时显得琴叶的孩子乖巧了不少。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加紧步伐,眨眼间甩下侍女。 门外,一位男子搀扶着老妪,两人凶神恶煞,皱纹在他们的脸上显得非常可恶。 原来你们就是丈夫和婆婆啊,童磨歪头一笑,明知故问,“二位来我极乐教有何贵干呢?” 婆母叉着腰,丝毫不把看起来十分年轻的教主大人放在眼里。 事实上,她更惯于倚老卖老的叫嚣,“你是这里的教主吧?快把我孙儿和儿媳交出来,不懂事的臭丫头!” 琴叶的丈夫在旁边冷哼,另一只手置于后背,他朝童磨狠狠瞪眼,似乎在无声地威胁着什么。 好凶的眼神哦,童磨拿扇子拍拍脸,面善道,“不如借一步说话,你们这样上跳下窜的,惊扰了我的教徒们,我可是会心疼的。” 两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却畏惧教会众多的教徒,自然更愿意单独跟他说话,于是跟着童磨走到山林一角。 “我看她是日子过得太轻松,大半夜还有力气跑那么远”,婆母朝雪地吐一口沫,粗鄙的动作令童磨嫌恶地折了一下眉头。 “没心肝的东西,让我这个老婆子跑断腿!我对她还是太好了,等把人带回去,看我不跟儿子一起打死她!” “腿这么疼啊”,童磨恢复和善的笑意,“我帮你止疼好了,很快的唷。” 说罢,金扇瞬时飞出,精准地在膝骨处横切,骨肉分离平整。 等婆母反应过来,登时竖起浑浊老眼,从喉咙口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然后在空中戛然而止。 “阿诺,本想让你多享受一会儿的,可是你实在太吵了...” 童磨懊恼地摇摇头,而后释然道,“不过。让你活久一点也没什么意义,去吧去吧。” “还有你”,童磨转过身,“琴叶的丈夫是吧?”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连滚带爬地后撤,下意识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身上藏了刀,想砍我啊?” “我没有,我没有!” 童磨看着他垂死挣扎的丑样,语气蕴着冰渣子,“她身上的伤,不是你打的吗?” 金扇如呼啸而过的寒风,连连刮过他的颧骨,皮肉顺着网格绽开,像红色的田野。 男人捂着残破的脸,痛不欲生地嚎叫起来,腥臭难闻的味道渐渐从棉裤里溢出。 童磨接回金扇,将这团肮脏的空气挥走,“真是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呢。” 他打了响指,小冰人从雪雾中现身,手拿两把冰扇,和主人长得别无二致。 童磨飞到树上,看着男子在一道道扇刀下喷血咽气,他欣慰地笑了笑,“今天解决了两个祸害呢,我这个教主真是功德无量啊。” 尸体散在原地,木屐染上了脏血,连藏在衣服里的匕首也滑了出来。 真是胆小,光拿又不敢用。 童磨啧了一声,本来是想吃掉的,结果这两个人类,又臭又硬,吃不下去一点。 失望。 教主长甲搭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下,“还是小琴叶好”,眼睛又好看,唱歌又动听,一定很好吃吧。 到时候吃起来,说不定美味的连骨头都舍不得剩下。 童磨带着这份美好的期盼回家,结果刚进门就碰见了抱着孩子的琴叶。 啊嘞?这么快就要邀请他吃掉吗? 童磨扬眉,犹豫了一下。 琴叶声音低迷,“他们缠了您那么久吗,教主大人”,都一个半时辰了。 纤长的眼睫愧疚地抖动,不停道歉,“对不起,教主大人,都是我的错...” “不必自责,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童磨说的是实话,但他的安慰并不管用。 伤心的、脆弱的、因为麻烦了别人而难为情的女孩咬碎银牙。 她泪雨涟涟,“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想到我给您带来的困扰,真是不好意思,明明你救了我,却还要一直麻烦您...” 感恩的嗓音像莲香一样,轻飘飘在童磨身上绕了一圈,再吹进来。 知趣的小琴叶,声音不错。 不如多听一会儿再吃掉好了。 可是她这么可怜,不应该马上吃掉吗? 童磨的眼珠纠结打转,漆黑的刻字到底还是没亮出来。 可怜的小琴叶又开始说话了,童磨支起耳朵,却听见她下定决心,“…我还是带伊之助离开这里吧。” 【童磨:你要走?不是我的储备粮吗?】 (开玩笑的,男主的心态会慢慢转变,最后离不开女主,我是土狗我就好打脸追妻这口[哈哈大笑]) 【真正的作话】 近日,为童琴磕生磕死,激情下笔,无存稿,暂不确定篇幅。 更新时间会放公告,后面申榜会随榜更。 【请注意避雷】男主前期超级无敌坏,后期会改邪归正,HE,但最终还是得下地狱赎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天真少女歌谣 第4章 真是个笨丫头 童磨下意识以为她发现了死讯,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忙不迭带着孩子下山。 难不成她将他当做除掉她丈夫和婆婆的趁手工具,用过就丢。 真把他当做什么大发慈悲的善人了? 童磨眯眼,瞳孔蕴着淡薄的杀意,长指蠢蠢欲动,只肖琴叶转身,脖颈就会被金扇划出一道深可见骨血口,一息致命。 琴叶犹豫抿嘴,全然不知自己正在生死边缘徘徊,绿眸充满歉意地望向教主大人,行将告别时,感激之情还是冲破了理智的栅栏。 她抱着孩子跪下,泪花像落雨一样,下得没停,“教主大人,我一定牢记您的恩德,虽然只在教会住了一个日夜,但倘若没有您的收留,我跟伊之助怕是要在山上活活冻死!” “等伊之助懂事了,我也会告诉他,是您的庇佑,才能让他长大。我们母子将来一定会报答您...” 情绪太过激动,说话也是哽咽的,童磨得全神贯注才能听清楚。 等他听完,眼底的寒意也随之消散。 他确定她什么也没发现。 一个普通人类女子,若是知道眼前人杀了她的丈夫和婆婆,就算再厌恶他们,也不会认为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至少在他面前,情绪不会如此简单,只有纯粹的感激。 思及她当才踉跄的脚步,显然牵动了伤口。童磨暗笑自己想多了,不过是个可怜兮兮的笨丫头,能察觉到什么。 童磨若无其事地盘腿坐到蒲团上,脸上复又挂起温和的笑容,“小琴叶不是害怕下山吗?为什么现在又主动要走?” “难道你不担心孩子的安全了?那二人我略一接触,便知不好相与。即便我好言相劝,他们也不肯接受教化,反而想对我大打出手”,童磨故作无奈地摇摇头,仿佛他这个修身养性的教主头一次如此蛮横之人。 “难怪你被伤成这样。” 琴叶本就怕极了丈夫,连教主也这么避之不及,她又忍不住目露迟疑起来。 丈夫和婆婆的恶行罄竹难书,说不担心下山以后的日子,那是假的。 “你这样温柔又懂得感恩的姑娘,怎么就许配给了这样一个只懂蛮力的野夫,真是所托非人。” 这句话彻底戳中了琴叶的委屈,她瘦弱的肩膀如同被嫩叶被风刮过而微微发抖。 童磨声嗓慢悠悠地,比起安抚,不如说是是诱哄,“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好不容易从火坑里爬出来又跳回去,你既然来到极乐教,那户人家便已经是你无需再经历的苦难。安心待在这吧,在去往极乐之前,你会很安全。” “可是...” 教主大人说得很好,琴叶本就不舍离开的心再次动弹。 可是比起自己受苦,琴叶更不愿意麻烦别人,她的丈夫今日可以来教会门口纠缠,明日说不定就要不依不饶闯进来,不带走她和伊之助不罢休。 琴叶当然相信教主大人会护着她,可代价却是扰得教会不得安宁。 得了照拂无力回报也就罢了,反而还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她怎么能这么做呢,她怎么如此恩将仇报呢? 眼前的姑娘不知在想什么,情绪突然崩溃,不由分说地捂脸哭了起来。 童磨撑着脸,觉得她痛哭流涕的样子跟教徒们并无两样。 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与旁人天差地别,“对不起,教主大人,都是我不好,给您招惹来了一个大麻烦。” 童磨被她愧疚不停的清泪弄得胸口有些发闷,扇柄掩着薄唇,暗自咕哝,“这么吵,怎么吃啊。” 明明自己过得那么辛苦,居然还有心思考虑别人,简直比他这个教主还仁慈善良。 童磨啧了一声,“真是个笨丫头啊。” 他起身,将琴叶扶起来,继续说着关心伊之助的话,以打消琴叶离开的念头。 童磨做了人类百余年的教主,对情绪的捕捉十分敏锐,很快便确定琴叶的心神全被孩子牵动。 只要她明白孩子待在教会才最安全,就绝不会离开。 童磨笑得温文尔雅,伸手摸了摸伊之助的脑袋。 琴叶这才发现,教主留着长甲,生怕他力道过重,刮伤了孩子的头皮,又碍于恩人的面子不敢出言阻止。 童磨将一位母亲的担忧尽收眼底,会心一笑,倘若他真想将这对母子吃掉,现在手指就会插进去,然后会听到小脑袋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琴叶会被这一幕吓死吧? 童磨设想了一下,那画面实在跟温馨搭不上边,也算不上有趣。 他的五指不着痕迹地抬起,用掌心抚摸,“还是在这里住下罢,为了孩子,你也该待在这里。” 在教主大人温言温语的再三劝导下,琴叶惭愧又感激地住下了。 侍女照顾得非常细心,每回给琴叶涂药力道都很温柔,生怕弄疼了这个本就命运多舛的姑娘。 许是天冷的缘故,琴叶初到教会时,脸上还只是发紫,过了一天,反而肿得愈发厉害,那只被丈夫打过的眼睛尤其如此。 为了让伤口好得快些,侍女在她的脸上缠了几圈纱布,几乎只露出口鼻用于说话和呼吸。 琴叶小声道谢,“诶托,侍女小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该怎么称呼你呢。” 侍女将药盒盖上,“我叫改桃。” 琴叶称赞,“很特别的名字呢!” 改桃笑了笑,坐下来介绍起自己的身世,“在我们那,桃花是用来形容女子的。爹娘从小想要男丁,却总是生出女婴,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琴叶没想到改桃的由头竟是这般,好听的名字顿时成了父母偏心的铁证。 她后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那样的话,简直像在嘲弄,顿时惭愧红脸,急匆匆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这样,改...侍女小姐!” 改桃听琴叶支支吾吾的语气,豁然笑道,“没关系的,琴叶小姐就继续叫我的名字吧,诚如你所说,听起来还是挺得当的。这个名字伴随我长大,我也没打算要改了。” 琴叶睁着翠眸,不见改桃面上有分毫难过,心里的愧意总算轻了些,不由感叹,“世上各有各的不幸,但女子的不幸总是男子惹出来的。若是我那个丈夫也那么想要男丁,就不会连伊之助都打了。” 改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的人生已经因为降生在糟糕的家庭烂透了,唯有极乐世界能拯救她。 琴叶发现教会里的教徒们并非一成不变,时而会有新面孔出现,时而也会有人离开,她尤其注意到,那些突然离开的教徒们往往是白日念经最多的几位。 改桃耐心解释,“教主创立的教会很宽敞,但教徒的数量一直控制得很严,约莫两百左右,得有人出去才会吸纳新人。” 琴叶檀口微张,理解地点点头,“这也难怪,教主大人就一位,每日接见教徒都要到晚上才熄灯,再多可就忙不过来了。” “我是去年来到万世极乐教的,可是排了很久的队才挤进来的呢。” 侍女聊完,便加入了念经的大队伍。琴叶抱着伊之助,听着屋外齐整的声音,脑袋里蒙生一个想法,“伊之助,照改桃那样说,我岂不是插队进来的?” 伊之助听不懂妈妈的话,只觉得妈妈低柔的声音说什么都好听,小胳膊又忍不住从襁褓里伸出来,在妈妈面前像海藻一样摇晃。 琴叶看着孩子健康快乐的模样,心里甚慰,愈发觉得教主大人是个好人。 童磨若是能听到琴叶的心声,定会理所当然接受她的好话。 当然,这个笨丫头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他光是看,也能猜的**不离十。 他对这对母子的羁绊有几分上心,时不时到琴叶的房间去,与其说是探望,不如说是好奇和观察。 有一回,童磨在门外听到一阵琴叶的呼疼,还以为她下床磕伤了,不假思索便开了门,谁知引来她更惊慌失措的脸红。 童磨常年将人类当做食物,见到衣衫下的锁骨也不会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他唯讶异这姑娘都伤成那样了,还不忘给孩子喂奶。 真是个笨丫头,总是那么喜欢牺牲自己。 教主大人经营教会多年,早已家财万贯,买几头奶牛自然绰绰有余。 等侍女端着温热的牛乳进来时,琴叶脸一红,顿时想起那段乌龙,她难为情地整理衣衫,教主大人却面色不改,可见他真是位光风霁月的君子。 琴叶摇了摇手,挥散脸上的烫气,谢过教主的好意。 然而,教主并不知道,女子育儿时长久不喂也会发涨难受。琴叶不打算喝回奶的药,偶尔还是会给伊之助喂奶。 襁褓里的小家伙能尝出味道的区别,但他胃口好得很,无论是哪种奶都喝得有滋有味,照单全收。 半个月后,琴叶养好了伤,伊之助也长壮不少。 童磨很关心琴叶,连脸上的纱布也是亲自拆的,指尖绕到她的后脑勺,轻轻一划,是割破纱布还是头颅,全在他一时之念想。 他语气轻柔,“小琴叶的伤总算好了,但愿眼睛也能恢复,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颜色很漂亮哦。” 剥开纱布如同剥开花瓣,一双璀璨绿眸盈盈望过来,清润柔和,她皮肤白皙,面颊微红,蕴着盎然生气,像长在森林边缘不谙世事的小鹿。 童磨眸光微愣,淌出细碎的笑意,“那日倒是看不出,小琴叶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琴叶听到教主真心实意的赞美,害羞地挪开脸,“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你若是诚心想报答我,就给我唱歌好了。” 他觉得她的声音比信徒好听多了。 那群人成天叽叽歪歪的,还没被他吃掉就上赶着为自己哭丧,急不可耐的样子让童磨觉得,帮他们结束痛苦的一生,实在是一种恩赐。 童磨夜里出没,白日自然会生出惰性,故而白日向他哭诉人生有多苦,渴望去往极乐的教徒常常惹他注意,到了夜里的让其得偿所愿。 听着琴叶的歌声,渐渐生出困意。 童磨的鬼生过得顺遂,没什么心事,一闭眼就只有茫茫黑幕,深不见底,如同落入空洞里。 然而这次,却浮现出一张脸,竟是他自己。 “啊咧?这就是梦吗?” 童磨摸着下巴感叹,“原来我也会做梦,真有意思。” 梦中的教主嘴角弧度别无二致,“为什么要收留她,为什么养了几天还不吃?你不是最爱吃女人了吗?” 童磨摊手,“吃是迟早的事,何必如此着急。” ”什么时候?” 教主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无所谓地决定琴叶的性命,“应该今晚就吃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真是个笨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