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提霍尔问题》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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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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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长妈妈正在病房里收拾,听到我的脚步声,都还没回头便道,“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许是未听到我答话,她才回过头来,见着我的打扮与模样,一脸惊诧道,“怎么穿成这样?”
我脸上还在火辣辣地烧,但一时又不想脱下他的风衣,有一股好闻的干净的味道在他的衣服里环绕着我。但长妈妈的手倒是麻利,一把将这风衣的拉链拉下,才发现是怎么回事,赶忙将我全身衣物都换下,准备送去洗。我看她手里拿着那黑色风衣,若是洗了那味道是不是也要被洗干净了,我差点叫住她,但又作罢。
“这林少爷还挺会照顾人的。”长妈妈送洗了衣服回来道。我唔了一声,胡乱吃过饭蒙头睡了。梦中有一张脸,剑眉星目,右眉有一颗痣,他说我很有天赋。
第二日我催着长妈妈赶紧去取洗的衣物。“小姐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哪有这样快的,你的衣服都是在德国人开的店里用先进的化学品洗的,才不容易发病,这要好几天呢。”我只好耐心等待。但这一日林震没有出现。
第三日,我又在窗台上向下望。忽然长妈妈跑进来说,“老爷来了!”我大惊,父亲来了?怎么都没人来事先通报一声?我赶紧穿戴整齐,端正地坐在病床上,等待他的检阅,谁知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他进来。“长妈妈,你可瞧清楚了?真是我爹?”“我虽然老眼昏花了,老爷的座驾能认错?况且吴副官都在楼下呢!”那定是我爹没错了,只是为何不上来?我起了好奇,穿上鞋子,打算下去一探究竟。
走廊里,楼道里倒是没有人,不像他往日的排场。只是下到第三层,才望见一层到二层的楼梯上,二层的走廊里站了好几个士兵,莫不是二层住了他的哪位战友?我蹑手蹑脚地下去,那几个士兵唬了一跳,正预备拦我,恰逢吴副官从下头上来。“吴叔叔!”我轻喊道。
“小姐!”吴副官惊道,“你怎么下来了?将军一会就上去瞧您的。”“我感觉好多了!下来看看。这里住了什么人呀?”我一脸无邪地打听道。吴副官那一脸欲言又止,讳莫如深的表情让我更加好奇了。
这走廊里静的出奇。吴副官还在小声劝我先回去。忽然一阵噼里啪啦咣当之声,像是碗碟落地的声音,倏尔一阵哭声远远传来。我心中一跳,这样的哭声我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好了,小姐,你就先回去吧。”吴副官将我半推半扶地送上三楼,不住叮嘱道,“将军今日怕是心情不好。你一会别说气他的话。”我懵懵懂懂地回到自己的病房,只觉心中惴惴,坐立不安,将科学画报拿了过来翻了几页但凝不住心神,只好合了书本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我忽地想到林震的母亲也住在二层,不会竟这样巧吧?我从床上坐起,又朝楼下奔去。
楼道里已经没有先前的士兵了,吴副官也不在,但走廊尽头有间病房的门是打开的,房里头黄色的灯光铺在走廊上。我鬼使神差地朝着那灯光走去,朝里一看,一个空荡荡的单人间,病床上还有些褶皱的印子,但上头却没有人,一个青年抱着头趴在床上,那头发是乌黑的短寸,是林震!
我连忙走进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犹有泪痕,睫毛也是湿的。似是房中的灯光太刺眼,他眯起眼睛辨认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吕小姐?”
“是我。你还好吗?”我轻声道。他一下子有些哽住了,断续道,“我...母亲...走了......”那神情仿佛失去了他的全世界,他一定与他的母亲感情很好。我心中也十分悲伤,不禁握住他的手,完全没注意到门外渐近的脚步声。
“小姐?”是吴副官的声音。
我这才回头看,吴副官一脸诧异地站在病房门口。我还未答话,只听林震道,“吴叔叔。”吴副官向他点头。我心中惊异,难道林震的母亲就是父亲的朋友?林震也认识我父亲?
吴副官走进来,眼睛倒是一直看着某处像是无法移开,我顺着他的目光一路跟随到自己握着的林震的手,吓得赶忙将手松开。“小姐,将军今日身体不适,已经先回去了,说是过几日就来看您。”吴副官对着我道,又向林震道,“林少爷,我的车就在楼下,将军请您一道先住在府上。”
林震似一脸震惊,并未料到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我也十分震惊,没想到林震居然认识我父亲,怎么从小到大并未听父亲讲过。只听他道,“多谢吴叔叔,我收拾一下,一会就下来。”吴副官点点头,又瞧了我一眼,并不出去,我知他的意思,只好向林震道别,“林震,别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你只千万注意身体,哭归哭,三餐要吃。那我先回去了。”这样也好,至少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林震好像还在懵然之中,他不置可否一般,只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他的,他眼神中似有痛楚,但又好像与我刚来时看见的有些不同。“咳咳”,吴副官轻咳了两声。我只得转身,走出了病房,还想回头望一眼,但只看到吴叔叔严肃的眼神,我只好转过身去。
吴副官陪着我一道出来。我抓着吴副官问,“林震为什么认识我爸爸?”“好了,小姐,上一辈的事情我哪都晓得,说不清楚。”吴副官也不知道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就是说,林震家跟我们家是朋友?”我推测道。“你若非要这么说也行吧。”吴副官似无奈道。原来如此,林家也是我们家的朋友,也许就想纪绪家与我们家的关系一样,我虽然心中仍为林震悲伤,但心中却定了下来。
接下来一个月,我日日叫长妈妈去请李医生来,千问万问,千哄万哄,为的就是能早日出院。被我折磨了多日,李医生总算是松口了。
“这次出院居住也只是观察期,不代表病已经好了,只是相对稳住了,小姐还是要万事当心,不可任性啊。”李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又开了一大堆的药。我的心早已经飞回城里吕宅,但嘴上都一一恭敬认真的答应着。
父亲已经派了车来接,司机是从小接我送我的老许,他已经站在车边迎接我。“许伯!”我远远望见他,欢喜地叫道。“哎,小姐!”老许额头上的皱纹都似舒展开来一些。“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好不好?”我问道。“我好着呢!倒是小姐,病好了就好!”老许笑道。
我迫不及待地坐上车,老许将车窗上的帘子都拉好,才坐回驾驶位,发动了车朝着我魂牵梦萦的家开去。
“许伯,家里可是来了一位林公子?”我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雀跃的心情问道。“小姐如何得知?确实是。”老许点头道。“他在我们家可还习惯?”我有一连珠的问题。“这我倒是不知。不过老爷待这位林少爷是极好的,出来进去的都带着他,进书房也是。”老许答道。
这倒是奇了。我爸爸的书房平日都不让我进,倒允许他进去。怎会对他这样的好?莫不是......?我心中忽地想到一种可能性,心中一动,脸上又开始火辣辣地烧。
没开一会,就到了家。我拉开车门跳下车,面前是再熟悉不过的三层洋房。不远处,家里的管家、老妈子、小厮都齐齐地站在家门口迎接我。
“春妈妈!阿茗!刘管家!”我开心地与他们一一打着招呼。“你们赶紧去忙吧,我在这个家无关紧要,可是这个宅子离了你们就转不起来了!”我笑道。长妈妈站在我身后,摇了摇我的手,我转头对她吐了吐舌头。
进了家门,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家里熟悉的味道,整整一年没有回来了!阿茗跟着我进来,我转头问他,“林少爷可在家?”阿茗摇了摇头道,“一大早就跟着老爷出去了。不过一会应是回来吃午饭的。”我点点头,先上了三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的房间一应陈设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一年前的样子,被褥都刚换过,闻着是太阳的味道,地板桌面也都擦试过。我在自己的床上躺成一个大字,长妈妈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禁捂嘴道,“小姐,你明年也要二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今日我高兴,长妈妈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还未歇多久,只听楼下传来汽车声,想是父亲与林震回来了!我赶忙起身下楼,下到一楼,父亲与林震正从外头走进来。林震没想到我会在家,神色颇有些不同寻常,我心中好笑,就喜欢这样给他们一个惊喜!我又看向他身旁的父亲,喊道,“爸爸!”父亲在看到我的一刻,眼中溢出宠溺的神色,但嘴上却还略略严肃道,“身体可都大好了?可有什么不适?”“我感觉我好了!没有一点不舒服!身心舒畅!”我笑道,好像从未像今天一样开心过。父亲似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饭桌上,照例又是“食不言寝不语”,我慢慢地吃,装作不经意悄悄地观察父亲与林震。父亲总是给我夹菜,夹完倒也不忘给林震也夹,倒是真如老许所说。父亲又是第一个吃完的,他出身行伍,吃饭总是家里第一快。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小咏,你要当震儿是家里人,别像以前那样淘气作弄人。”父亲说。我怎会作弄林震?我心中吐了吐舌头,面上还是波澜不惊似的点点头道,“好的,爸爸。”
这下饭桌上只剩下我与林震,我不敢说话,怕被父亲在书房里听见教训我,只是不断地给林震使着眼色。林震先只是低头吃饭,倒是老实不乱看,终于,他抬首夹菜,才终于接收到我的眼神信息。不知为何这次见到他,总感觉他有些绷着脸,我不停地朝他挤眉弄眼,终于他唇角一扯,轻笑了一声,转而又咳嗽了几声,似故作正经般又不理我了。
我感觉无趣,看来虽然处在同一屋檐下,能像以前那样在医院后园自由自在说话的时机却不多。想着想着,没发觉林震竟也吃完了。他放下碗筷,朝我轻点头,起身离开。我这才发觉我的饭还有一半,在我们家,若是浪费粮食,也是要挨骂的。我赶紧三口并作两口地往嘴里塞,好不容易将那半碗米饭塞进喉咙里,正欲下去追林震,刘管家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小姐,可吃完了?老爷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我只好跟着刘管家上去。推开父亲书房的磨砂玻璃门,父亲坐在书桌前带着眼镜正读着什么。印象中,父亲的视力是极好的,以前还总跟我吹嘘他年轻的时候射箭可以百步穿杨。可是现在,他的鬓角也长出了白发,眼睛,竟也老花了吗?
父亲听到动静抬头,见是我,便脱下眼镜,揉了揉眼周的穴位道,“小咏,老李都跟我说了。你这次回家也只是暂住,还在观察期,你要规规矩矩的,别再像以前那样淘气了,要不我只能再把你送回医院去。”
我听父亲说到医院,心中一吓,连忙保证道,“不会的,我一定听话!”父亲点点头,起身绕过书桌走到我面前来,摸摸我的头,轻轻道,“小咏,你别怪爸爸。我都是为你好。”为我好?不让我留学去追求梦想也是为我好吗?不过也是,之前我的病也确实没法到处跑。我抬头望向他,轻轻道,“我懂。”心中其实还有问题想问,但还是憋住了没问。谁知他竟主动提起来,“最近都没收到你妈妈的来信。不是我不给你。”我心中一恸,只点点头。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你去吧。”父亲说。
我又忽然想起林震,问道,“林家也是咱家的朋友吗?像纪家那样?”父亲似一怔,只说,“他母亲走后就没有什么亲人了,我看他人聪慧稳重,是个不错的苗子,想要培养他。”我脸上一烧,轻轻点点头,父亲只有我一个独生女儿,他们私下都说以后父亲的权柄定是要交给我的夫婿的。
我出了父亲的书房,他们说林震已经去士官学校学打枪去了。也是,若要当父亲的接班人,需要文武双全,光会数学是不够的。我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正准备上楼去歇息,阿茗忽然跑过来说王家的侍女过来递了帖子。
我将那帖子展开一看,原来是我的中学同学王丽华听说我从医院回来了约我去喝下午茶。呵,她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以往倒也没见她对我如此热络,反正无聊不如去会会她。
第4章 第四章
王丽华约在时下最时髦的梅森咖啡厅。我到时,一桌子已经坐满了,都是以前在市七女中的同学。
“斯咏,你的病可都大好了?”王丽华问道。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你们最近都在做什么?”
我对她们的生活是好奇的。因为她们也许代表了我没有生病的许多种可能性。
她们顿时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有的已经留洋去了不在这里,有的在市政厅里当文员,有的在国立大学学经济,还有的在家里的工厂做工。王丽华因着她父亲认识我父亲,托关系给她找了个在中央政府当文员的职位。
她们说着说着仿佛才意识到我在场,转而又道,“这些烦恼斯咏肯定是体会不到的。”“那是自然,斯咏是大小姐嘛,人家爸爸是谁?”
若是在以往,听她们这样讲,我心中定是有些生气以及羡慕的,但如今我倒是并无半分艳羡,而是十分心定,从心底里真心为她们的前程祝福。
“是呀,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莞尔一笑道。
王丽华神情似有些惊讶,没料到我会这样讲,不由得说,“斯咏,你变了好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以前什么样?”我笑道。“你以前多要强。”“要强未必是件好事。”
王丽华沉默了片刻也没说话。半晌,她似想起什么忽地眉飞色舞起来,“我跟你们说,中央政府新来了个男青年,长得可帅了!”毕竟都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哪有听到帅气的男青年还能心念不动的,但是我是。她们纷纷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长什么样?有多帅?”
“叫什么名字?”
“什么背景?”
“一来就能进中央政府,肯定背景不简单。”
“他跟我不是一个部门的,是直接汇报给部长的。我只是在走廊里遇见过几次,那叫一个惊为天人!好像姓...姓...姓林!”王丽华道。
姓林?父亲在培养林震当接班人,莫不是已经安排他进了中央政府了?“林震?”我迟疑问道。
王丽华本还在冥思回想,一听到“林震”二字,眼睛一下子一亮,笑道,“是了!”
我心中一沉。眉头已经蹙了起来。
王丽华有些惊讶道,“斯咏你认识他?”
我舒展了眉头,嫣然一笑道,“你们可不许打他的歪主意。”
一时间她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这传说中的林震与我是什么关系。王丽华本一震惊,倏尔乐不可支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
我脸上一烧道,“不跟你们闹了。我要回去吃晚饭了。”我落荒而逃。
看来林震已经引起了城中女孩子们的注意了。也是,他长得周正好看又干净,数学又那样好,聪慧又温暖,家世背景也定是极好的,那可不是女孩子们一等一的理想对象吗?即使父亲站在我这一边,但若是他不站在我这一边,又有什么用呢。
我赶紧让阿茗去打听林震士官学校下学后可能会去哪里。我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士官学校在码头附近,那里有一些小酒馆是他们那些士官学校的学生晚上经常聚会的场所。我让阿茗回去跟家里人说我跟王丽华在一起吃晚饭,让老许载着我去码头的小酒馆碰碰运气。
赶到码头的时候,天色微黑。码头边一排小馆子,今日天气不错,所以外头都坐满了人。老许去停车了,本叫我在路边等着他陪我一道去。可我哪里还等的了,一路这么走过去,朝着那人群里辨认林震,没找到他不说,却收获了一堆口哨声。这些陆军士官学校的学生真是年轻气盛!一点都不稳重!心里正腹诽着,忽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心中一喜,转头一看,不是林震,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男青年,一脸酒气,口臭味喷到我的脸上,真让我作呕。
“哟,小姑娘找人呐?是不是找哥哥我啊?”那男青年油嘴滑舌道。我将肩膀一甩,离开他的手,退后一步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他又欺上一步道,“小姑娘别害怕,我不会吃人~”周围的一群人哈哈哈地笑起来。我只觉毛骨悚然。
眼见那人的手又要搭上来,我害怕地闭上眼,但那油猪手并未如想象般落在我身上。我睁眼一看,那人的手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架住了,那人的衣袖撸了上去,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我顺着那小臂向上望去,是林震!
我一下子轻跳了起来。只听林震道,“你想干什么?”“哟,这位兄弟,这妞可是我先看上的。你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那油猪手道。“她是我认识的人。你现在走,我不打你。”林震沉声道。我倒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凶的样子。那油猪手倒并没有走的意思,抽出自己的手,从旁边又凑近过来,一双手直逼我的脸而来。我一惊,但还没如何反应,只见他的手被林震的手一包一握,只听咯啦一声,是骨节错位的声音,随即那油猪手发出一声惨叫。“还想要另一只手的话就快滚!”林震怒道。
那人一手握着受伤的手,狠狠地剜了林震一眼,跟着他身边几个人离开了。看的我直拍掌,还不知林震竟有这一手。林震似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怎么到这地方来了?”“我不能来嘛?我爸爸以前就在士官学校当校长,这里我以前来过,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苍白地辩解道。老许这才气喘吁吁地赶来,我赶忙跟老许道歉,不该这么任性的,他见我已经找到了林震才放心地回到车上去了。
原来林震在士官学校遇到了他去留洋前认识的一些学弟,他们就在这条路尽头的一家酒馆喝酒。一群男孩子见林震忽然带了个女孩过来都开始起哄起来。林震扫了他们一眼,又忽然鸦雀无声,只听他道,“喝酒就喝酒。眼睛别乱看,也别乱说话。”那些个男孩子都点着头,悄咪咪地觑着眼睛看我。我心中觉得好笑,没想到林震在男孩子里这么有威严。
林震让我坐在他旁边,伸手招了伙计过来给我要了瓶橘子汽水。酒过几巡,那些男生胆子也开始大了起来,纷纷问我与林震是如何认识的,还一口一个嫂子。林震让他们别乱叫,但我心里倒听着不反感。
“因为数学认识的。”我笑道。林震抬眼瞧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感觉他也有些醉了,眼神有些迷离。男孩子“哦~”了起来,其中一个人讲,“原来林学长喜欢这样的,嫂子你不知道,林学长那时候数学从来都是全校第一,不仅如此还特别会打架,外校的从来不敢来欺负我们,那可是传说中的人!”
“那岂不是有许多的女孩子喜欢他?”我不由得好奇道。“那是自然!上到三年级,下到一年级,没有提起林学长不爱慕的!”其中一人有道,还未说完已经被另一个男孩捂了嘴,那男孩觑了眼林震的神色笑道,“林学长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时候一心只想着数学!”
我笑了笑,今日倒是收获颇丰。我望向林震,他似不好意思又有些无奈道,“你别听他们瞎说。”我点头乖巧道,“好,我不听。”
男孩子们又聊起他们学校里的事情来。林震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纸盒和一张纸片,将那纸片展平放在桌上,从那纸盒里边移边倒,细而卷的烟草丝被他在纸片上排成整齐的一条。他将那纸片向里笼住烟草,卷成一支的形状,将那纸片的边缘放于唇下轻舐粘好。一个男孩递了火来,他低头一就,火星子一亮,倏尔雾气升腾,他的脸在朦胧之中晦暗不明,看不真切。因着我的病,父亲从不在我面前抽烟,我已经忘了烟草味具体的味道了,小时候觉得很难闻,但不知道为何林震这烟的味道却并没有记忆中那样呛人。我就这么好奇地盯着他,他感觉到我的眼神,头微微偏过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凝着我,我感觉他今夜不像之前那样彬彬有礼,反而有些陌生,眼神中带了动物般的野性,那就好像是...狼。
但我毕竟大病初愈,这样刺激的味道还是引发了一阵咳嗽。一杯水递到了面前,我咕嘟咕嘟喝下去,才感觉好些。抬头看,他已经将烟掐灭了,眼神中有关切。我笑了笑说,“老毛病,不碍事。”他也没再说话。
这间酒馆不大,因着在最边缘倒是没有前头几家那样人声鼎沸,喧闹仿佛成了背景音。没过一会,这些男孩子都喝倒了趴在桌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林震似是好笑地看着他们,转头问我,“你饿了没?”我摸摸瘪瘪的肚子点了点头,还好下午茶吃得多,现在才开始饿。他付了钱,转头带我转了两个弯,来到一家小面馆,点了两份杂酱面。“我小时候母亲常带我来这儿吃。”他淡淡一笑。
我想起他母亲去世那晚他无助悲哀的神情,现在他却装作没事人一般,不由得悲从中来。他见我低头不语,反而笑道,“一路追来,就是为了在这儿发呆?”我微微仰头,他看到我泪盈于睫不禁一愣。“你的母亲一定是个美人。”我轻声道。他静静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道,“是的。她很美,尤其是她的眼睛,但是她总是不开心,我之前一直想知道是为什么。”
他边说我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看着就听不到他在讲什么了。他一定是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尤其是这双眼睛,会说话又真诚,直让人想一直看进去。
直到他将手掌在我面前挥了挥,我才忽然回过神来,倒是怪不好意思的,平时挺矜持文雅的,怎么遇到他就将那些礼仪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方才说什么?”我问。“你父亲对你好吗?”林震问。我微微一愣,赶紧点点头,“好。但是他总是不苟言笑,管我管的很严,但又没有时间陪我。”他点头,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你是想问我母亲是吗?”我替他问出来。他的眼神里略含歉意。“我外公家是前朝勋贵,他们是政治联姻,并不相互喜欢,所以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国去了。平时偶尔有信件往来而已。”我如实告知。他似有些惊讶,可能没料到像我这样的大小姐原来从小也是没有父母陪伴的吧。说起来,他得到的亲人的温暖应比我还多些。
我实在是饿了,不禁狼吞虎咽起来,吃完才忽然想起林震就在面前。我抹了抹嘴,见他满含笑意地望着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辩解道,“长妈妈总是让我淑女一些,小口慢咽,但真的饿的时候只有大口吃才吃得香啊!”他忍俊不禁。
我们沿街往老许停车的地方走,夜色渐深,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下坡的时候,我故意走的慢一些,让他走在前头,看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好像外国文学里的长腿叔叔。他走到路灯下回头看我,一身深色风衣,路灯的黄光打在他头顶上,他的好看的眼睛被眉骨的阴影遮住,看不清了。我笑着朝他跑过去,只顾着去看他的眼睛,没有看路,被一个大石子狠狠地绊了一跤,整个人一下子失去平衡,眼见就要砸到这水泥地上。
第5章 第五章
一个怀抱接住了我。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震。
我假装吓坏了,赖在他怀中不肯起来,其实也确实是受到了惊吓。他的衣服为什么总是这么好闻?良久,我们就这样抱着,他也没有催我起来,我有些好奇,不禁半抬起身看他,路灯的光亮的刺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越看不清我就越好奇,越好奇我就越踮起脚尖去看。
终于近的可以看清他的眼睛了,路灯的光已经被我们完完全全地挡在了外面。但他的眼睛里,是悲伤。
我心中忽地一恸,接着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我并没有幼时想象中的那样面红耳赤,因为我唇上的触感是湿润的。
“林震,你难过的话就好好哭一场吧。他们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男孩子也有脆弱的时候啊。不要不好意思。”我轻声道。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捧着我的脸,我脸上的肉都被他的大手鹏得变形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美女,这下恐怕更加难看。
“斯咏,你真的很聪慧善良,以后一定会平安幸福的。”他看着我的眼睛诚恳说道。嗯,那是自然了,跟你在一起我一定会幸福的。我心想。
他终于松开手。这时候的我是真的面红耳赤了。
“小姐!林少爷!”老许的呼唤声“救”了我。“在这儿!”我朝着老许挥手。蹦蹦跳跳两步并作一步往坡下跑去。“小姐您慢点儿!”老许在坡下头担忧地喊道。
回去的车上我还是有些害羞,偶尔不经意余光瞥向身旁的座位,他在看着窗外。
到了家我赶紧上了三楼的卧房,今日回来的稍有些晚,要是撞见父亲,免不了要挨几句骂了。但在上楼之前我没有忘记跟林震说晚安,“你上次的风衣我早就差人洗好了。明日还给你。”我笑道。“好。晚安。”林震说。
可是接下来一连几日我都没见着林震,他每日早出晚归,不是被我父亲派去看这个就是去学那个。有一日我硬撑着不睡觉就为了等他回来,可是我再一睁眼又是早上了。长妈妈说他回来看过我了,但是我没看到他那怎么能算呢?
我让阿茗去打听林震到底整日在做什么,我还是白天去找他几率大些。结果阿茗带回来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他的朋友在街上看到林震与纪家小姐在一起,举止十分亲密。我大惊失色,那是纪绪的姐姐纪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从小追求者无数。怎么?她竟从美利坚回来了吗?可是我就只有一个林震啊。
不行我得去看看怎么回事。我穿上我最好的洋装,跟着阿茗赶到一路赶到“罪案现场”。那是施罗德百货,阿茗的朋友说他们才将在逛街买东西,现在又进去斜对面的电影院了。
太气人了!我都还没跟林震一起逛过街看过电影呢!我一溜烟进了电影院,买了票进去,刚进入观影厅电影就开始了。好在熄灯前我一眼看到了林震和纪纯,他们竟真的是一起来的。我摸黑坐到了他们后面一排。别人都在看屏幕,只有我专注地看坐在我前头的两人。
我许久没看到纪纯姐姐了,她与林震交谈的侧影是那样美,鼻子高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更绝的是她的神采,自信有主见,我从小就羡慕她。林震好像也很喜欢与她交谈,唇角的弧度上扬着,应该是在笑吧。别人看电影是来享受,而我坐此刻却如坠冰窟。
只能怪我自己,若不是我自己非要来,又如何现在在这里受罪?为了转移注意力,我也去看屏幕上的电影了。这个电影的名字叫《悲惨世界》,是法国大文豪雨果的经典之作。这名字还真是应景儿,此刻的我不也正处在悲惨世界里?艾潘妮的一首《On my own》可不就是我此时内心的写照?
许是我太过投入,电影结束了,我还在哭,惹得周围的人纷纷转头来看我。糟糕!林震与纪纯也转过身来。
“斯咏!你怎么也在这!好巧!”纪纯惊呼道。
“纪纯姐姐。”我连忙揩了一把眼睛。此刻的我哭笑不得的神情定是很丑。我悄悄觑了眼林震,他似并无惊讶却有些微微不悦。他有什么可生气的?!“林震,你也在这儿。”我不打算放过他。
“差点忘了。林震现在住在你家,你怎么会不认识呢。”纪纯笑道。林震向她微笑颔首。我一会儿看看林震,一会儿看看纪纯,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终究还是看不出什么。
“林震,方才看到的那条手链现在想想还是不错。”纪纯笑道,又转头对我说,“斯咏,你要一起来吗?” 我知道她只是礼貌一问,但既然这样说了我岂有不去看看的道理?“我去!”我说。纪纯明显一愣,转而嫣然一笑道,“那我们走吧。”我起身跟着他们走出去,觑了眼林震的表情,他好像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
“斯咏,听说你的身体好很多了。”纪纯拉着我的手十分亲昵关心道。我默默点点头,心思都在跟着我们身后的林震身上。“纪绪最近可有来找你麻烦?”纪纯又笑道。我怔了一下,她若不提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哪有,他忙着上学,好久没见着他了。”我回道。“他若能真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倒好了。”纪纯哂道。“纪纯姐姐,纽约怎么样?你还回去吗?”我有些“好奇”。“我毕业啦,也许还回去,也许就不回了。”她说着似不经意地回头望了林震。我也顺着她的眼神回头,林震正朝着她微笑。“斯咏,你现在身体好了,应当要去美利坚看看,定会不虚此行的。”纪纯笑道。“啊?我?我爸爸不会同意的。”我怎么会不想去美利坚,那里有最好的学府、老师、同学,还有我好几年没见到的母亲。
“到了!”纪纯松开我的手,进了店里。也许是今日走的路有些多,我有点气喘吁吁,没有跟着他们进去而是坐在店外的凳子上。那橱窗里有一条单钻的手链,不像那些满钻的链子处处是焦点就处处都没有焦点,而这条一下子攫住了我的呼吸。
“小姐喜欢要不要拿出来试试?”
我抬头望去,一个侍应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我面前问。
“啊,不用了。我...我不是来买珠宝的。我是陪人来的。”说完我闪身进了店里。他们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林震将一条满钻手链从天鹅绒的展示盘里拾起,纪纯将纤细白嫩的手腕伸过去,他双手将那手链绕上纪纯的腕子,许是那链子的卡扣精细,他低下头仔细去研究,显得他们二人离得极近。纪纯微微侧头望着林震认真的神情,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被握在林震手中的手指如水葱般晶莹剔透,诱人地舒张着。
这画面对我来说太过刺激,简直警铃大作。但我没出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能落荒而逃。阿茗这个呆子,都没发现电影早就散场,居然还等在电影院门口。我找到他时,他还问我怎么从百货公司出来的。我们家人怎么都这么傻乎乎的。
回到家。我蒙上被子但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若是林震真的喜欢了纪纯,虽然我会难过的要死,但我也会祝福他的。可是他喜欢纪纯什么呢?若论谈吐和知识我也不差,那定然是相貌了。纪纯从来都是美人,可我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
我从床上弹起,叫上阿茗,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让老许把我载到修丽诊所去。这家诊所我是从王丽华她们那听来的,只需要几针就可以收获高高的鼻子,变成美人。本来我是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的,但林震却第一次让我产生了容貌的不安。若是我变成大美人,他的视线是不是就会一直放在我身上?
第6章 第六章
我再也不要见人了。
鼻子是高了,但是高的吓人,家里每个看见我的人都是一阵惊呼。我真后悔,这叫我怎么见父亲和林震?
“小姐,你又是想一出是一出了。今日老爷要回来吃晚饭,到时候可咋办哦。”长妈妈瞧我埋头在被子里担心地说。
大不了说我病了,不去吃饭不就行了。但我已经气得没力气讲话了。
有时候撒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去圆。父亲听说我病了,敲门来看我。我刚想让长妈妈别开门,但她比我快一步。我感觉到父亲站在我身边,“斯咏,阿茗说你病了?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请医生来?”
“不用叫医生了,爸爸。我就是有些头疼,睡一觉就好了。”我大气不敢出,细声细气撒谎,心咚咚跳。并没听到他的反应,我轻轻将被子拉下一些探头去看,他正向我凑过来,我一急,猛地将被子往上拉,但却被更大的力道扯住了。
“让我摸摸你的额头。”父亲说。
这下子好了,我与父亲大眼瞪小眼。他肯定是看出来我的鼻子不正常了。果然,他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那眉心的川字都可以养小鱼了。
“胡闹!”他呵斥道。“阿长,这是怎么回事?”他转头问长妈妈。
“老爷还是问小姐吧,小姐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这样了。”长妈妈无奈回道。
“斯咏!你的鼻子怎么了?”父亲提高了音量。
“我就是嫌它太低了,去打高了些。”父亲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大声与我说话了,我心中有点惴惴,但还是强撑着镇定,嗫嚅道。
“越来越不像话了!阿长,打电话给吴医生,让他现在就上家里来!”父亲气道,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我扯下被子望着他出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跟母亲没有给我一个高鼻子呢。我摸出枕头下的镜子来又照了照,啊!真的好奇怪!我今日才体会到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鼻子低也没有那么不好看...
既然父亲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躲着的必要了。肚子也饿了,我下楼去吃了些夜宵,正好吴医生也来了,他仔细瞧了瞧我的脸,又在我的鼻子上按捏了半晌,终于如释重负般笑道,“像这种小诊所的项目都是唬人的,这种注射的材料支撑不了几天,过几天应该就消下去了。小姐以后再别去这种小诊所了,没有效果不说,别起到反作用伤身体就不好了。”听说过几天就可以消下去,我也放下心来,点点头笑了。父亲应该也是听说了,没再下来骂我。
我送吴医生出去。林震正从外头回来。我心中还是有些生气与委屈,故意不去看他。他见着我倒是十分诧异,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我才想起来鼻子的事情,忙捂住鼻子叫了一声。
“你鼻子怎么了?”他问道。
“没怎么。不要你管。”我没好气地说。
“你下午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自己走了?”他又问。
“我想走就走。反正我又没有什么手链看上的,也不需要人给我戴。”我气道。
他被我这么一噎,倒是一下子没说什么。我觑了他一眼,他正伸手在衣襟里找什么。我又想起他给纪纯戴手链时细心体贴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不想再理他,径自上楼去了。
早上起来,这鼻子还是没怎么消。哎,看来今天没法出门了。刚要下床,忽然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晶晶亮亮的东西,我伸手一拿,竟是我昨天在百货公司看中的那条单钻手链!它怎么会在这里?我赶紧唤长妈妈。
长妈妈说是林震早上让她拿进来的。看来他还是关心我的。我心中冒出一点窃喜来。也许一切都是我误会了,今日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也会安安心心听他好好说。
不一会收到王丽华的信儿,邀请我下午去帮她挑订婚礼物。她要订婚了?
我依约来到最近时兴的西式bridal shop,王丽华已经进去试衣服了。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入眼是各式各样白色的婚纱裙,还有蕾丝头纱,十分梦幻,以往我都只是路过却从未进来看过。我凑近去抚摸那白色的丝质礼服,想象自己穿着它的样子,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还没等到王丽华出来,有人从另一间更衣室出来了。我看着那镜子里反射出的倩影,身材高挑,纤腰袅袅,这样的婚纱礼物就是为她们这种人设计的!
但当我定睛一看,那女子可不就是纪纯?还未等我反应,她已经先发现了我。“斯咏,好巧。”纪纯笑道。她转过身来向我招手,我走过去,她拉过我的手跟我并肩站在镜子前。她如天鹅般美丽高贵,而我此时在她面前就像个丑小鸭般。“你昨日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浅浅点了点头。“身体是最最重要,你可千万要好好保养。”她又说道。“纪纯姐姐今日来试婚纱?莫非是好事将近?”我问出我的疑惑。只见她光洁的鹅蛋脸上浅浅晕上一抹酡红,眼神顾盼流转让人着迷,笑道,“哪有。我只是来试试。”转而又笑,“斯咏,你既然来了也该试试。女孩子都喜欢的。”
我本能地摇了摇头,其实是怕自己穿上婚纱在她面前更加相形见绌,到时候又有什么借口安慰自己呢?“我就不了,我是来找王丽华的。她怎么这么磨蹭还不出来。”我边说边向另一间试衣间望去。纪纯笑了笑,又转身回试衣间去了。
王丽华终于出来了。她穿了一件颇有些大胆前卫的露肩礼服,倒是少见,但也符合她的个性。“怎么,我叫你来这里是不是很惊讶?”她问。我点头。她前日不还在讨论各样的帅哥,今日就快要结婚了。“我家里给我介绍的。模样性格家世都不错,我也年纪不小了,索性就嫁了。”她笑道。我大为惊讶,她虽比我大几个月,可我们不都是二十岁?这就算是年纪大了?但人家的决定我也不好评论什么。她见我不说话,笑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总是沉溺于那些童话故事是没有出路的。从小跟你走的近的纪绪知道吧?”她忽然提到纪绪,还没等我反应她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他姐姐,那个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去纽约读经济的,这下不也回来订婚了?要我说呀,女孩子最终都逃不过去,不如要求不要太高,选个差不多的行了。”她喋喋道。
我刚想打断她,纪纯就在隔壁。此时纪纯已经换回了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了。她朝我们笑笑,并没说什么,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王丽华眼睛瞪的极大,朝着我嗔怪道,“斯咏!你方才怎么不与我说她就在店里?”“你嘴那么快,我想拦着你也来不及呀。”我无奈道。她这才注意到我那极其不自然的高耸鼻梁,又怪异地惊呼起来。若不是听了她的推荐,我能去那黑心诊所吗,我不再理她。
原来纪纯是回来订婚的!那林震与她又是怎么回事?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在外头跟王丽华玩得挺晚才回家。往日不论我多晚回来,我父亲与林震定然都是不在的。可今日我远远瞧见林震的房间灯亮着,他居然在家。
我故意在楼下弄出大的声响,想看看他会不会下来找我。过了一会,他果然下来了。
“斯咏。”他唤道。
“你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今日...吕伯伯安排的事情做完了,就早些回来了。”
我唔了一声,嘴里还嚼着长妈妈给我留的酒酿圆子。“你要来点吗?”我用瓷调羹舀起几个白嫩嫩软和和的圆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微微摇头,也在我身旁的饭桌上坐下。
“斯咏,你的脸怎么弄的。”他又问。
看来这茬是揭不过去了。
“我嫌自己鼻子低,就去弄高了点。”我满不在乎地答道,继续嚼着我的酒酿圆子。长妈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真有嚼劲,跟我小时候母亲亲手给我做的差不多。
“......”他沉默。
“得了,我知道我这样特别丑、不自然。他们都说过了,不用你再来说。”
“这对身体有伤害吗?”他问。
“身体的伤害哪有心灵的伤害厉害。”我故意不直接回答他。
他似轻轻叹了一声,沉声道“女孩子是因为可爱而美丽,而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顿了一顿,他又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斯咏,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我只觉我的胸中有一股意气上涌,眼睛不知不觉有些雾蒙蒙了。为什么他总能寥寥数语就击中我的内心最深处?可是我说出来话却并不是我当下最在乎的,果然,女人就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可若我真的如此可爱,你又怎会对纪纯如此青眼相加?还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他强装镇定,但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神中闪过的一丝仿佛不被理解的痛楚与震惊,可是要说震惊难过不应该是我吗?他现在不说话了,难道不是因为我把他的真实想法都说出来了?
但他的那模样还是引起了我的一丝疑惑,莫非这其中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窍?“你与纪纯是怎么认识的?你喜欢她吗?”我把心中的问题一股脑的都问出来了。他微微低下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低声道,“喜欢不喜欢重要吗?”说的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男人怎么说话总是拖泥带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那么难回答吗?你若是喜欢她,我保证我不再思想你了。
但是他抬起头,眉心紧蹙着,一张周正的帅脸看起来无比严肃。我望着他的脸都忘记嚼我的圆子了。但他最终却也还是没回答我,只说了一句,“睡前不要吃这么多圆子”,就转身上楼去了。
莫名其妙!
气的我囫囵吃完圆子喝了汤,也去睡了。
老话说不要带着气入睡是真的,前半夜我翻来覆去地没怎么睡着,后半夜终于睡着了但天也快亮了。好在今日不用上学......等我再从梦乡中醒来,早已经日上三竿了。总算是把自己收拾起来,肚子有些许的不适,看来以后睡前真的不能再吃那样多的小元宵了。
正预备去楼下吃早饭,经过林震的房门,他已经出去了,但父亲的书房里头倒是有人影,难得今日他在家。这时候阿茗突然从外头进来,见我在楼梯上,三步跨作两步地跃上来,在我耳边小声说,“小姐!打听出来了,纪纯小姐是老爷介绍给林少爷的!还说是马上就要订婚了!”
第7章 第七章
什么?父亲介绍他们两个认识还要订婚?我一时间大脑有些转不过来。我以为父亲是站在我这边的啊?
我立时收住正在下楼梯的脚,转身朝楼上奔去。阿茗一把抓住我的裙摆,情急道,“小姐,莫要冲动,别惹老爷生气。”我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什么都不让我做,不让我学数学,不让我留洋,整天把我关在医院里,现在我好不容易遇上个林震,他也要把他从我身边算计走!
我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书房的玻璃门,父亲正戴着眼镜在书桌前仔细看着什么,柜子的许多抽屉都被他打开,书本、影集散了一地。但我也无暇关心他在干什么,直接兴师问罪道,“爸爸,是你介绍纪纯给林震认识?还要让他们订婚?”
父亲缓缓将头从他的那些故纸堆中抬起,折下老花眼镜,眼神有些出离,似还未从他适才沉浸的事物中醒来。半晌他才意识到我在问什么,嗯了一声。
他竟对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如此不上心?“为什么?!”我口不择言。“什么为什么?”他不解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林震,也是你与我说要好好培养他,可是现在却忽然要他与别人订婚?你可有将我的事一丁点放在心上?”我怒道。他闻言似是十分惊讶,喃喃道,“你喜欢他?”我听他这样装傻更加生气,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因为你看不起他的出身,所以之前故意这样说,其实就是不想我与他在一起!”
“你与林震?你们俩?”他说话的重音完全放在“你们”二字上,似是对我所说难以置信。“对,我们俩。怎么了?我跟他有共同语言,他是第一个鼓励我的人,说我以后会在数学上有大成就。我喜欢他。”我大声道。“不行!”他终于听懂我说的什么意思了,拒绝地斩钉截铁。
眼泪水瞬间盈满了我的眼眶。我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遗憾没有儿子,他经常愁叹这么多年打下的基业无人继承。他不爱我的母亲,又怎么会爱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生下的病恹恹的女孩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外头生一个,也许是碍于我外祖家的权势,也许有只是我不知道。但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全面爆发,这么多年的自欺欺人也终于尽数土崩瓦解。我的爸爸只把我当作一个工具人,他只要我在他身边听话地活着,他根本就不爱我!
“你就是嫌弃我!是,我是个有病的女孩子,能活多久都不知道,我怎么配做你这个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的女儿!我可以不当你的女儿,但是我首先是我自己,我也是个人!”我歇斯底里地叫道。
我看到他眼神里透出的恐惧、惊讶还有一丝心疼?我不愿再像以前那样去解读他的表情。没有意义。我现在只在乎我自己,还有林震,我要去问他一句话。
我转身离去。边下楼边呼唤阿茗,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小姐,打听好了,林震少爷现在在市政咖啡厅呢。”我点点头,只一根筋地向外冲。
门口老许已经停好了车在等我了。不管怎么样,他与阿茗还有长妈妈从我小时就跟着我,不管以后我去哪儿都还会对他们很好。但今天我想自己叫车。我向老许点头致意,径直朝着大门外走去。
市政咖啡厅隶属于中央政府市政厅,大多都是政府要员,我与几个世交的子弟从小就混迹于此。林震今日也在这,看来他在市政厅的工作日趋重要。但我也许久没来了,一进门我就注意到墙上的照片换了几幅。这上头有许多我父亲年轻时戎马倥偬的照片,还曾有我的全家福照片,那是我母亲为数不多的与我的合照也挂在这里,但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却一下子没找见。但这不是我今日的重点,我向那人群里一望,那中间的一桌上正是林震还有其他几人,怎么纪绪也是座上宾?
我没管那许多,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就直往林震那桌而去,在他们震惊的眼神下,搬了张椅子挤进了林震与纪绪之间,一屁股坐下。
“斯咏?你怎么来了?”纪绪惊奇道。
“我怎么不能来?”我没好气道。
林震本卷好了一支烟,见我来了,他将那烟放在桌上没再动了。
“斯咏,这位想必你也认识的。”纪绪用手指向林震。那可不是。我心道。“但我也是最近才得知他的新身份——我未来的姐夫!”纪绪开怀笑道。
我此刻的脸色定然是十分不好看,纪绪本是畅快的笑容见到我的神情又一下子收了回去。我瞥了眼林震,他似有些不自然。我现在终于知道他之前那样的神情都是怎么回事了,若是我父亲介绍,他自然难以一口回绝。但他对我的心,会像我对他一样吗?
“斯咏,今日是谁惹了你了。怎么浑身跟炸了毛似的?”纪绪调笑般道,似乎是想活跃开这近乎冰点的气氛。“今日的事情与你无关。”我冷冰冰道。“哦?那我可要看看好戏了。”他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又叫侍应生上了杯americano.
“林震,我已经知道你跟纪纯是我父亲的意思。我今天话就放在这里,我喜欢你,我父亲的安排在我这里不算数,你若是对我也有一样的感觉,今天就跟我走!”我不打算再打哑谜,开门见山坚定道。
他是震惊的,但不是我所期待的误会冰释的轻松和两情相悦的欣喜,而是一种更深更广的感情,像是——动容。
“斯咏?你又在玩什么?你是认真的?”反倒是纪绪不住地追问我,像是有些生气。“是,我是认真的,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我回答他。
“你这不是胡闹吗?这是我姐夫!”他有些愠怒。胡闹,胡闹,所有人都说我胡闹!我就不明白了,我长这么大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的人,我追求这个我喜欢的人想跟他在一起,怎么就成了胡闹了呢?是因为我是个病人,不值得人世间最美好最纯洁的感情,还是单纯就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所以不能这样热烈地表达我的情感?
“我没有胡闹。他不是你姐夫。他是林震。我喜欢林震。”我平静地应对他的发疯。我不在搭理纪绪,而是转头认真地看着林震,希望他给我一个答复。
他的手捏着桌上的那根香烟,不住地用那香烟的一端叩击着面前的小茶几,半晌抬头静静地凝视着我的面庞,我又看到了那次在士官学校的酒馆里看到过的眼神,富有侵略性,像是一头狼。他好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又像是有一种力量马上就要冲破他的控制喷薄而出。
我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着,仿佛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星辰大海,花开花谢,整个世界。千钧一发之际,纪绪忽然冷不丁地说,“斯咏,你怎么不去瞧瞧照片墙上新挂出来的那幅?那上面的人一个你认识,一个林震认识。看了你就懂了。”
他在暗示什么?我转头望向纪绪,他一脸嘲弄怜悯的看戏姿态,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我再回头看林震,适才他脸上的那样神情已经消失无踪,只有深深的无力和无奈。
他将那支烟点燃。
我猛地站起身,直朝着那照片墙冲过去。有个侍应生好巧不巧正挡在道上,“让开!”我大声道。那侍应生被吓了一跳,赶忙躲开了。我知道我今天很没有礼貌,但是这件事关乎我的生死,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照片墙最中间的那幅本来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但是现在换成了父亲年轻时候的全家福,上头有我的爷爷奶奶,我父亲,还有一个极美的年轻女子。她与我父亲靠的很近十分亲密的样子。据我所知我父亲是独身子并没有姐妹。
“想知道她是谁?”纪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不回答。他告诉了我答案,“这是你父亲的原配,也是林震的母亲。”
我转头震惊地看着他,希望从他的神色里看出撒谎作弄的痕迹,但是没有。
“据说他们是从小指腹为婚,结果女方家道中落,你奶奶看不上她,又得了肺痨,后来逼着你父亲将她休了。据说她那时候已经有身孕了。”纪绪还嫌不够还要继续说。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平静地说。
我离开咖啡厅前回头望了一眼林震,他并没有看我,而是在一片烟雾中,静静地专注地吸着他手里的卷烟。
第8章 第八章
我强撑着走出了咖啡馆,但是没走几步就感觉到喉咙深处像有羽毛在轻轻地挠,我不住地咳嗽起来,我就像是溺水的人,越努力张口越喘不过气来,我的肺此刻就像被挤干了水分的海绵,空洞萎缩失去了弹性。在我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又发病了。那就这样吧。
我在医院里醒来,身边只有长妈妈。原来我这次发病极为凶险,要不是被路人发现,喊叫声引起了林震的注意,我可能已经不在这儿了。但是父亲和林震都不在身边。长妈妈许是看出了我的神色,安慰道,“老爷这几日白天都来的,林少爷也是。”我扬了扬眉,“谁在意他们了。他们就算来了我也不见。”毕竟我还没有消化好林震与我有同一个父亲的事实。
“话说起来,林震少爷居然是老爷的儿子,这真是让人想不到。小姐,这就是造化弄人,你也要多宽心才是。”长妈妈劝道。看来这几日林震的身份已经公开化了。“长妈妈,我曾经在报纸上看过一则外国的研究,说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属若是从小就被分离,长大以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很容易爱上对方。”“小姐,林少爷应是要与纪纯小姐订婚了。”“长妈妈,你说若是我去找他,他若是有意,我们就私奔,大不了以后不生孩子不就行了?”我还沉浸在不可能的幻想中。“小姐...”长妈妈欲言又止。我知道我的发言太过惊世骇俗,但如果林震愿意,我一定二话不说。
“小姐,林震少爷也是可怜的,母亲被休妻,从小就担着私生子的名头,相依为命熬到现在母亲又走了,才好容易找到了父亲。若是你们真走了,怕是老爷再也不会原谅你们了。”长妈妈叹道。我一心只想着我的情感,却忘记林震也是时时刻刻处于冲击之中。“我是开玩笑的,长妈妈莫要当真。”我讪讪笑笑。
就只说了几句话,我又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长妈妈又是去叫医生,又是给我喷药,输上了液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看着长妈妈焦急的神情,我隔着氧气面罩努力朝她挤出一个笑容。
小时候读《红楼梦》,读到袭人被宝玉踢了一脚吐出口血来,那一刻忽地心如死灰,一切争荣争辱的心都没了。那时候还不懂,现在则是有了深刻的体会。若是连明天都不知道在哪儿,现在烦恼的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我累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既如此,便如此吧。
我爹终于有了儿子,林震终于有了父亲,真好。祝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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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新泽西州的枫树、橡树、银杏在十月中旬左右开始变色。黄色不是明亮的柠檬黄,而是带着暖意的麦穗色;红也不是轻飘的粉红,而是深成酒色的红枫。阳光照在树冠上,折射出琥珀般的透明感。深秋的空气清冽,干燥清爽,有一种淡淡的木质香。
我喜欢在普林斯顿的校园里漫步,欣赏树木花草的四季变化。但今日我却无暇观景,过去的几年我将数学本科与研究生一共七年的课程压缩在五年内完成,不仅在概率数学领域发表了多篇论文,还获得了我的导师冯诺依曼教授的青睐,让我继续攻读他的博士。而今天就是我博士入学的第一天。
“Si-Yong!”我离范恩楼还有些距离,但远远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对着招手!“Mr. Von Neumann!”我赶忙跑上前去跟他打招呼。“Call me John please!”(请叫我约翰。)我的导师约翰冯诺依曼笑着说,他是一个十分亲切没有架子的可爱老头子。“I’ve been thinking about the assumption you made about the Monte Carlo model, that’s indeed interesting. I really want to talk about it...”(你那天提出的蒙特卡洛模型的其中一个假设,我想过了,真的十分有趣,我非常想与你继续研究讨论...)我笑着点点头,与他边聊边走进范恩楼。
等我与约翰聊完,又一起去参加了研讨会,一个上午忙忙碌但又十分充实,一转眼都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我正式成为了这所大学的讲师,这对于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学生来说确实算是一项殊荣了。所以我预备要好好对待这项任务,中午饭的时间自然也被我用来温习备课,好在长妈妈已经给我准备了爱心午饭。
说起来,来到美利坚的五年,我无一日不享受这里的一切,不仅仅是享受可以与志同道合的师长伙伴们一起心无旁骛地研究数学,也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我的喘疾这几年也好了许多!),更是因为这里的人对任何人都仿佛没有既定的范式与要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但是,还是有一点是让我至今仍然不能适应的,那就是我的中国胃!
五年前,我那次在街上发病,又住了很久的医院,久到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要在医院里度过了。林震后来也有来看过我,可是我们除了相对无言还能说什么呢?哥哥这两个字我真的叫不出来。父亲还是不怎么出现,他永远有他的事情要忙。可突然有一天,他却忽然允许我出国了,只要我能申请到学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最终打动了他。可那时候我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深究,终于得到他的许可,我日以继夜地准备材料,写文书,最终获得了一个美国社区大学的入学通知。
走的那天,正好是纪纯的婚礼,我没有去。也许我可以告诉我自己我不再在乎林震,也许我可以告诉我自己他是我的亲哥哥,但是我内心深处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释然。我不想给出假惺惺的祝福,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出现。纪绪倒是来飞机场送我,还带了一个女孩,又是没见过的。但毕竟是发小的情谊,我暂且原谅他了。
我最终也没再见到林震。这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来到美利坚后,我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多年未见的母亲。她已经完完全全是个西方人了,在纽约开了一家咖啡馆,还有一个漂亮的意大利男朋友。我时不时去纽约的时候就会去见她。来到美利坚的一年后,我将长妈妈也接了来,一是因为父亲担心我的身体还怕我在外头不习惯,再一个是我想她了。从小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在身边却见不到,只有长妈妈一直守着我。我一直没有去打听林震的消息——不知道他与纪纯过得如何,开心吗快乐吗,有没有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像他一样聪明吗,像她一样美丽吗?
不论如何,我始终感激林震,当年是他忽然闯进我的世界,在我的漫漫长夜中点亮了一盏明灯。他告诉我,我不是那个病恹恹的毫无价值的菟丝花,我可以自己长成高大的乔木,我可以在我感兴趣的领域有一番作为。而如今正如他所言,我享受每一个在数学难题里抓耳挠腮孤独徜徉的深夜,享受每一个重大突破时的喜悦,我享受我的每一个一颦一笑不再来自任何人,而是来自我自己。
就这样思绪纷飞,等我回过神来,差点要迟到了!我抱着书本讲义一路飞奔,终于踩在上课铃前进了教室。这是本科生的课堂,刚刚开学,阶梯教室里乌央乌央地坐满了人,我忽然有些紧张,不敢仔细去看下面坐着的人群,更没有发现其中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黑发短寸男人,我赶紧翻开讲义——
“Good Afternoon, boys and girls! Today topic of our class is probability. We will start with a once-very-famous yet still counter-intuitive problem —— the Monty Hall Problem.”(大家下午好。今天我们的主题是概率论。我们将从一个举世闻名但至今仍有人孜孜不倦论证错误答案的问题开始,它就是蒙提霍尔问题。)
我抬起头,面带微笑且镇定地讲出我的开场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