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仙外道》 第一章 我自人间来 西葫芦洲,精怪遍生,妖魔洞出。 求仙访道之人,就有如枯树中的蚂蚁,无处不在,处处觅食。 方束,便是这样一个求仙访道的人。 只不过他现在面颊凹陷,骨瘦如柴,脸上、脖上、手上,都长着指长的黑毛。 他走起路来也是一拐一拐的,再无半点人样,活脱脱一个大猢狲。 虽然暂时没有了人样儿,但是该有的行头,还是得有的。 他给自己置办了一套道袍,肩上扛着个黄皮葫芦,手里还拿着个铜铃,叮叮当当的摇响,像极了才从猴戏班子里逃出来似的。 这日他蹚水过河,来到一栋山间酒楼前。 还没进门,他就闻见了阵阵的肉香血香,以及一股子冲鼻的腥臊臭味。 酒楼的门前没有伙计,只挂着两条脏得流油的布帘子,帘子后面的声响不断: “面好咯!” “大爷大爷,快来玩呀!” 方束一把就晃入了酒楼中。 一颗颗獐头牛首跳出,一张张羊脸驴脸露出,有鸟妖飞着倒水,有鼠妖游来走去。 得了点妖气的畜生们,正在馆子里赶集开席,忙忙碌碌,好个热闹。 方束口鼻中的香气腥气,也是愈发的浓郁,当真是让他口舌生津,喉头蠕动。 他一边走,一边探头探脑的到处看。 左边布帘处有汤锅,搅和着心肝脾肺肾。 卖面的猪妖切开自个的肠腹,从中摸出一条条白生生的绦虫,干放在汤碗中,冒热气儿的让伙计端出去。 右边的布帘处有娼妓。 一大一小的羊婆子、狐狸婆子,正在搔首弄姿,争相拉客。 它俩还互相对骂:“小骚货!当心驴大的玩意,攮死你!” 此外,还有蜥蜴怪手起刀落,剁着自己的尾巴,悬肉叫卖;鸡婆子坐地排卵,当场煮蛋兜售…… 不过酒楼里面最热闹的,还是属于大堂的正中央。 一条狗、一头猪、一只羊,正被死死的捆在三张条凳上。 旁边有妖怪又怕又惧,垂涎三尺: “人鞭、我就要人鞭。这玩意儿日日发情,壮阳!” “人肉如羊肉,还是骚着点的好。” 条凳上的猪狗听见了,被吓得直哆嗦,各自一泡尿淌下。 那尿骚味却惹得妖怪大赞: “对!就是这个味儿。” 方束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他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方便凑热闹。 叮铃铃!坐稳后,他便摇着手中的铜铃,喊道:“店家,上酒!” 堂中一头老狐狸听见,头还没扭过来,就喜滋滋的高声应下: “来嘞!” 它穿衣戴帽,人模狗样,像是酒楼主事的,当即就放下了其他妖怪,游似的跑向方束。 只是当看见方束的身上连个褡裢都没有,仅仅挂了个轻飘飘的空葫芦时,它的尖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步子也变慢。 老狐倌儿闷声道:“要吃啥,店里啥肉都有,猴脑也是有的,够新鲜。” 方束摸了摸自己的毛脸,也不恼,笑呵呵道:“先来酒,再把各种肉都来一份,心肝的最好。” 老狐倌儿再三的打量方束,那一双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它转过身,托来了两大盘的心肝肠肺。 但是酒水,屁都没有。 各种肉刚一送上来,方束闻了闻,便趴在桌子上稀里哗啦的吃起。 他连咽都不用咽,肉块就抖动着、跳动着,一块一块的消失在他的嘴里。 这幅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让老狐倌儿的胡子抖了抖。正当它要走时,方束却叫住了它,含糊不清的问: “那三个绑着的,究竟是牲口,还是人?” 老狐倌儿斜睨着眼睛: “自然是人,否则哪用绑的这么紧。” 方束的脸上没有诧异,反而露出了喜色,他抬头问: “某听说人这玩意,生来就能修仙,可稀奇了,不是凡妖凡怪能比的。 但你这的,看起来只是三头牲口,连凡妖都不是。” 老狐倌儿的脸上露出讥笑,问方束:“外地妖? 这叫造畜法,能把人变成牲口,方便运货、方便宰杀,各个山头都在用,早就烂大街了。” 它还卖弄道: “毕竟人这玩意儿,无鳞无羽、无爪秃毛,过于丑陋。要是不变一下,能把咱妖怪吓个半死,哪里还会有妖怪敢吃人。” 方束对此,恍然大悟。 四周的妖怪们听见谈话,都觉得有趣,探头探脑的看过来。 就连那三头牲口,也都是尽可能的望过来,眼眶含泪。 特别是其中那老羊,它圆形的瞳孔紧紧盯着方束,一动不动。 “原来是幻术。”方束咧嘴含笑: “坊间传言,幻术这种东西,遇水辄坏,所以运货的路上,是不能喂水、也不能淋雨,更不能沾上血水、粪水。是么?” 他虽然是在问那老狐倌儿,但是眼睛,却是瞥看着那三头牲口。 老狐倌儿目露狐疑之色,它怀疑这穿袍子的猴厮,是故意发问在逗它玩。 不等老狐倌儿作答,旁边就有妖怪突然指着那三头牲口,急声叫到: “快、狐老倌,快看!” 大家都往那三头牲口看去,发现其中的老羊正伸着脖子,挣扎着往旁边狗猪撒出的热尿舔去。 “拦住他、快拦住他!”老狐倌儿大急,烫脚似的跳过去,“喝了尿就会变回去。” 它急忙将老羊压住,并招呼妖怪们帮忙。 但四周的妖客们都被吓得向后猛退,只有店内的伙计敢上前帮忙。 赶来的猪妖压腿,鸟妖抓脸,骚羊婆子一屁股就坐在了老羊的脸上,堵嘴。 方束看着堂中乱哄哄的这一幕,乐得是咧嘴大笑。 老狐倌儿好险的才将老羊给压住,并且招呼伙计们,要将老羊竖着绑到柱子上去。 它一边拖着老羊,还一边故意往方束身旁走,口中骂骂咧咧: “遭瘟的东西!小心他待会现出原形来,把你们都给吓杀了。” 也不知这老狐狸是在骂谁,方束耸了耸肩。 而妖怪们见老羊被绑紧了,胆色便恢复了。它们纷纷嬉笑道:“哟!不就是个人嘛,长得再凶又能凶到哪去。” “狐老倌,别太胆小了,不如让大家伙干脆看看人到底长啥样哩。” 老狐狸听见这话,它一边捆着老羊,一边背对着大家,继续骂骂咧咧: “呸!人这东西,无物不吃,比咱妖怪还凶残狠毒,特别是里面唤作‘道人’的,会挖心挖肺、剥皮抽骨的吃咱,我都不敢看……遭瘟的!别动!” 方束吃肉没酒,又听见了它的嘀咕声,便高声喝问: “那敢问店家,人身上的什么东西,用来泡酒最好?” 老狐倌儿一听这话,便哼声: “外地的。人心最毒,胜过蝎子蜈蚣,自然是用人心来泡酒,最好了!” “好,这三幅人心我都要了,拿酒来!” 老狐狸停下动作,拧起眉毛,扭头看向方束。 它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问:“客官,钱够吗?” “钱?”方束摸了摸身上。 四下的妖怪们看见他身无长物、模样局促,顿时对此哄笑连连。 “嘻嘻。”有几个妖怪放声笑话:“没钱你吃个屁的酒啊,臭外地的。” 方束坐在位置上,面上依旧不恼,只是微笑的看向那几个妖怪。 噗呲的,堂中忽然就有三声脆响! 只见是方束口齿微张,一条长舌吐出,哧溜的就刺入了三个妖怪的胸口,剜了对方那桃子般的心脏,连枝带水的卷到身前。 堂中慢慢的就变得安静了,妖怪们都默不作声。 特别是那老狐倌儿,它直瞪瞪的盯着方束,一动不动。 方束则是拎着三串妖心,垂着长舌,含糊不清:“谁说没钱,就不能吃酒了。”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堂中依旧安静,也没有妖怪上来拿走妖心。 方束对此感到诧异。 他只是杀了三个妖怪罢了,这群敢吃人肉的家伙,还会对此惊惧? 察觉有异,方束下意识的摸了摸脸,然后往桌上的黑亮空碗一看,顿时发现了端倪。 只见是他的身上沾血,手上、脖上、脸上的黑毛,因此迅速消退,变成了纸灰。 其面颊也丰盈起来,露出了他那没毛没鳞、光秃秃的脸蛋,仅仅眼睛上还残留着两撮弯毛。 幻术已破。 堂中的妖怪们见状,惊恐万分! 事已至此。 方束会心一笑,索性举起了空酒碗,笑问群妖: “诸位妖兄,我这人样,可还满意乎?” 吓! 根本没有妖怪敢作声回答。 在它们眼中,方束的嘴唇红似鲜血,擦也擦不掉,一张脸白似新骨,一颗颗牙齿整齐如刀,又凶又丑。 “人!是活人啊!!” 霎时间,桌椅板凳东倒西歪,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妖怪们被吓得是上蹿下跳、狼奔猪突,喧哗声大作。 只有方束还稳坐在桌上。 他哑然失笑。 见四周混乱,方束只得啪的就将三串血淋淋的妖心扔在了桌上,用力拍桌大喝: “店家,上酒!” 第二章 最毒乎人心 只是方束的身前,哪里还有什么店家。 老狐倌儿和几个伙计,一溜烟的就都跑掉了。 楼中妖怪们,上梁的上梁、进洞的进洞,还有妖怪被吓得是身子麻痹,硬挺挺的倒在了原地,装死。 这时,酒楼的大门处,却有身影逆行而来。 那些钻出去的妖怪们,也都神色局促、屁滚尿流的又钻了回来。 方束看去。 “休要逃账,都滚回去。”有闷声在外响着。 返回了楼中的妖怪们,惶恐的看看方束,又看看身后。 它们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只得老老实实的杵在酒楼门口,一动不动,敛息屏气。 现场也有窃窃的私语声响起:“东家、是东家来了!” “狐老倌可算把它干爹请来了。” 方束诧异,那老狐狸还不是当家的? 只见一颗满脸苦色的虎头,忽然从帘外探入。 它样子倒是和那老狐狸有几分相似,愁眉苦脸的打量着楼中景象,然后慢吞吞的跳入堂内。 这老虎瘦极了,肩胛凸出,蔫头耷脑的。 (蜂虎图-画家华岩) 若不是它的虎骨架子很大,看起来就和病猫没什么两样。 但是方束看着这瘦老虎,却是不敢大意。 瘦虎直立起身,从店内抱了一个酒坛,望着方束,问:“是这位小道爷,在索要酒水?” 方束端详着对方,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并用手中铜铃敲了一下酒碗: “满上。” 瘦虎脸上的愁意不散,它说:“不急不急。” 这厮单手托着酒坛,走到一头鹿精的旁边,咔嚓一下,掰下一截血淋淋的鹿茸,絮叨着:“酒这东西,的确是不泡不好吃。须得多点泡物,才有滋有味。” 话还没有说罢,它又走到了一头牛妖的跟前,活剜下对方的两颗眼珠。 最后它抱酒来到方束面前,放在桌上,将两颗牛眼珠、三颗妖心,一同咕咚入坛。 “好了。”瘦虎东家这才退下,苦闷道:“客官吃完了这坛酒,便请上路去吧。” “上哪条路?”方束问。 瘦虎的脸上挤出几丝笑容:“当然是来时路的路。” 方束却是啪的将酒碗倒扣在桌上,笑道: “拿走拿走。我要的可是人心泡酒,不是妖心。” 瘦虎脸上的笑容收敛。 它杵在堂中,一身虎架子缓缓立起,目射凶光。 吼! 其尾如长蝎,毛似铜丝,牙如钢锯,眨眼间就变作成了一条狰狞花虎,双臂比方束的腰还粗,身长近丈,口中腥臭扑鼻。 楼中顿时寂静,落针可闻。 但是方束端坐着,却是笑容更甚,直勾勾的和此虎对视。 嗷!忽地,这虎东家却是将架子一收。 它又扑在了地上,低眉的看着方束:“客官要是不走,那俺走便是了。” 方束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堂中的那三头“人牲”。 瘦虎见状,轻叹一口气,解释说: “小道爷,本店只是小本买卖,虽然卖人,但卖的不多。 况且,它们也不算人,还请道爷明察。” 只见这瘦虎游走在堂中,伸爪指着那两头绑在条凳的瘦狗和白猪: “这女的,和狗通奸,害得丈夫惨死在狗嘴下,阳根寸断。 这男的,与猪交媾,累得家中斯文扫地,双亲吊死堂中。” 方束静静听着,没作声,只是皱眉。 瘦虎又指向梁柱上的老羊: “还有这老货,常言道‘虎毒还不食子’,但是这老货先后将三个孙女,溺死在了粪坑中,一个不剩。” 话说完,它朝着方束低眉欠身,话声恭敬的道:“敢问小道爷,它们是人耶、非人耶?” 方束的眉头舒展开,但他依旧没作声,只是喉咙咯咯的蠕动。 忽然,他伸手在唇上一抹,摘下了口中长舌。 这物件初时软,粉嫩嫩的,形如腰带,但是被他用手一捋,通体就变得硬挺,化作成了三尺长剑。 噔的!方束弹了弹剑身,这才吐气回答:“是真是假、是人非人,与我何干!” 话声未落,他的身子便从酒桌上弹起,一剑刺去。 那瘦虎虽未看方束,但是时刻警惕着。 方束的身子刚一暴起,它的瞳孔就一缩,身下的虎尾仿佛长鞭般,啪的甩动,轻松就将那梁柱上的老羊扯过来,朝着方束掷出。 至于瘦虎自己,则是头也不回的,就朝着楼外奔去。 噗呲! 方束面对掷来的老羊,避也不避,上前就是一剑甩出,将那老羊劈成了两半,毫无滞涩。 长舌剑如匹练般,继续飞出,刺向那出门的瘦虎。 血水抖动间。 瘦虎露出惊容:“好狠的心、好快的剑!” 它只得放弃了逃出酒楼的想法,转而在门口一滚,身子缩小,大猫般钻入了桌椅、柜台、酒堆当中。 瞧见瘦虎全身逃开,方束的脸上并不可惜,反而带着喜色。 他也没有动身去追,而是转过身子,站定在了两条布帘跟前。 回看楼中,堂内无声无息间,已有一股朦胧的雾气升起。 刚才还在楼中发抖的妖怪们,眼下中邪般的一个接一个从地上爬起,眼珠子发绿的看着方束。 就连方束自己,也是头脑微昏。 他立刻伸指,弹了弹挂在腰间的铜铃。 叮铃铃!头脑一清。 店内的妖怪们已经动弹,纷纷朝着他走来爬来,口中哭叫着:“道爷饶命,俺一口没吃啊。” “您行行好,俺洞里还有十八口嗷嗷待哺的小的。” 求饶声大作。 方束听见,露出了腼腆之色,应声:“好!某心善,见不得可怜事。” 嗤嗤! 他随手一剑甩出:“今日便将你们一起送上路了事。” 一头鼠精和鸡精被刺了个对穿,立扑在地。 啊啊啊! 其他的妖怪见状,目中的恐惧更盛,但是它们却更加卖力的朝着门口挤来,不管不顾。 方束不在乎这点,他堵着妖怪们,出手利索。 老的来,杀老的;小的来,杀小的;风骚的来,杀风骚的;飞的爬的、跳的走的、素的荤的,谁来杀谁。 他一剑一个,两剑一对,杀得是好个痛快,剑身上妖血淋淋。 等杀了半晌,楼下的妖怪被杀得稀疏了,方束干脆就取下了腰间的铜铃,把它挂在布帘上,镇住出口。 他自己则是大踏步上前。 一离开铜铃的庇佑,方束身处在楼中,便发现目中的景象恍惚。 楼里面还冒头的妖怪们也摇身一变,竟然不再是只被吓得屁滚尿流,而是开始磕头作揖,长得也是人模人样的。 但方束丝毫不管。 有汉子喊:“俺愿为奴,替道爷看家护院。” “狗奴才,你也配?” 有老头磕头:“俺是吃草的,是被吃的。” “你凭甚吃草。” 他先是在楼底下杀了一圈,然后又一路杀上了二楼。 在二楼,方束眼中的景象又变,竟然有亲朋好友出现。 他笑了。 提剑继续走着,逢人杀人,逢道杀道,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 他逢着便杀,砍瓜切菜般,杀得偌大酒楼是脑袋滚滚、尸骸枕藉。 终于,杀了一圈,方束又杀回了酒楼大堂处,手中的长舌剑已经是饮饱了妖怪心头血,鲜艳欲滴。 就连他自己,也是面红耳热的,身形摇晃,好似醉酒了一般。 这时,在大堂中,一个抱着襁褓的褴褛妇人跪着,对方手中的襁褓里还有婴儿啼哭声。 妇人哀婉的看着方束:“道长行行好,我是被捉来的,不求活命,只求放过我儿,它什么也不懂……” “好啊。”方束上前,作势要接过那襁褓。 妇人心喜,立刻要将襁褓送出。 但是啪的,一阵坛子破裂的声音响起! 方束顺势一剑,不仅刺破了妇人手中襁褓,还将妇人给钉在了地上,心口处血流不止。 呼呼!四下的场景顿时变化。 酒楼摇晃,瓦去、梁去、砖去,只剩人发成毡,烂骨作堆,和血粘成了破烂的帷幕。 帷幕罩了三面,三面外都是悬崖,深过百丈,雾气茫茫。 原先的酒楼大门,则是唯一能走下悬崖的甬道,甬道的中央正垂着两条湿漉漉的人皮,上面还挂着一盏铜铃。 被风一吹,人皮顿时叮当作响。 至于酒楼中的老少尸体,此刻也都变成了鸡鸭猫狗、牛马猪羊、蛇虫鼠蚁,大大小小的惨死一地,只有大堂中,倒着两瓣干瘦人体。 而堂中的那个妇人,方束一瞥,发现正是那虎东家。 它手中的襁褓,则是之前要送出的那坛酒。 其酒水黑红,洒落后正滋滋作响,还从中钻出了一窝毒蜂,嗡嗡蛰在瘦虎的身上,当即就钻入了它的皮肉中,让它痛苦不堪,嚎叫不已。 这老妖扑在地上,怨毒的看着方束,它自知性命不保,只是嗬嗬低吟:“好个凶戾、好个狠毒!好个杀人如麻的人啊……” 方束望着这虎妖,对此有点诧异。 他倒不是诧异对方的诡诈虚伪,而是诧异这厮竟然也这么不禁杀,一剑便被结果了事。 不过方束没有废话,他哧溜的收剑,继续将对方的心口刺个通透,脑袋也割下。 这时,他才发现了端倪,隔着用剑挑起那虎妖,轻轻一抖。 骨碌! 只见那虎皮中滚出了一具干瘦的狐身,偌大的虎头也变成了一颗尖长瘦小的狐狸头,正是先前的老狐倌儿。 它死不瞑目,怨毒的瞪着方束,口齿竟然还在微张。 方束对此恍然:“原来是‘狐假虎威’。” 他的身子也一晃,机警的避开了几只从老狐口中钻出的毒蜂。 毒蜂摇摇晃晃的掉落在地,化作脓水,竟将地上的岩石也腐蚀得滋滋作响。 方束对此挑眉。 随后他踱步在满山遍崖的精怪尸首间,检查一番死活后,这才吞剑入口。 他止下步子,忽然回看那老狐的尸首,摇头道:“用毒作甚,店家可是忘了?”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样犹未毒——”方束口中吟咏着。 他莞尔一笑: “‘最毒乎人心’也。” 第三章 口腹秘剑、披毛换皮 方束取下了腰间的黄皮葫芦,开始捡拾悬崖上的妖怪心脏。 他熟稔的剖开脏器,汲取其中的精血,滴在葫芦中。 此番他不惜以身犯险、乔装打扮,为得可就是这群妖怪心尖上那几滴心头血。 在取血时。 虽然他已经是将长舌剑收入口腹内,但还是一阵口中生唾,饥渴难耐,贪婪大作。 忙活了好一会儿,一只妖怪也没放过,他这才将黄皮葫芦给灌满。 方束摇晃着沉甸甸的葫芦,不由的抚着腹部,面上喜悦: “有吃有喝,终于暂时不用受你这玩意的剥削苛待了。” 他并非真正的仙家,目前只是个掌握了法术的凡人。 而他所掌握的法术,名字唤作《口腹秘剑术》,能将人的一条长舌,修炼成一条可长可短、可硬可软的长舌剑。 其用时,既能够鬼魅的吐舌杀敌,又能够摘下长舌,宛若长剑长鞭一般,握持在手中对敌。 只不过这法术修炼起来,颇是有些苦头要吃。 一般而言,得先将修炼之人的舌头割下,依法炮制一番,才能作为法器进行修炼,其过程不仅痛苦,还存在着不小的失败风险。 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得到一条死舌头,无法续接回去。 当然了,方束并没有经历这个凶残的过程。 他有位在修仙界的二舅,二舅直接就给了他一条妖舌,供他修炼使用。 只不过,哪怕长舌剑炼制成功,将之纳入体内后,今后的每时每刻,它都会汲取修炼者的精血,滋养舌身。 一日不满足,它便一日不会放过修炼者。 此物还会导致修炼者宛若饿死鬼附体一般,喉如针眼,只能饮水。 所有的入口之物,都会先被长舌剑截留吞吃一番,粒米不剩、滴血不放,堪称是索取无度、越吃越饿。 方束至今,正式修成法术都还不满一月,他一个气血正旺的少年郎,就已经是被压榨得精血亏空、四肢干瘦,再也受不了。 因为担心自己还没有进入修仙界,寻见二舅,便身死在凡间。 他不得已,这才冒险的四处寻觅妖物精怪,企图取其含有妖气的心头血,喂养自家的长舌剑。 好在如今他的运道不错。 不仅撞见了一窝的妖怪,还有惊无险的便将这群妖怪全部解决,堪称是收获圆满。 “有了这一葫芦的心头血,想必在进入坊市之前,我都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他目光闪烁,还暗想着: “甚至有可能,喂饱了此剑,它还能反哺我一番,助我入道!” 豢养长舌剑,除了伤身,一旦此剑饮饱了妖血,剑身也会反哺了丝丝的气血给方束。 其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特别是,此剑如果吞吃了带有妖气或灵气的血食后,它所反哺的气血,将会滋养、壮大方束的肉身。 一时间,方束是遐想连篇,脑子里充满了对未来仙途的憧憬。 不过很快的,他便及时的压下了这些杂念。 他现在只不过是个连仙途都没有踏上的凡人,顶多能在一群凡妖凡怪的面前逞威风罢了。 如今体内的隐患暂时缓解,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的进入仙家坊市中,啃二舅的老! 继续滞留在凡间,要么哪天被长舌剑给吸成人干,要么哪天遇见了厉害点的妖怪,沦为妖粪。 方束当即清点好了行囊,打算离开此地。 但就在这时,原酒楼大堂处所在,还有两个活物正在呜呜的蠕动,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方束当即走过去。 那两个活物,正是被绑在两根枯木上的瘦狗、白猪。 只不过眼下,它们也沾染了妖血,已经化作为了一男一女两具人形。 两人正眼泪哗哗的,满怀期待的望着方束。 不过方束走过来,却是看也没有看这对男女一眼,而是蹲在地上,饶有兴致的打量地上的虎皮、狐尸。 “晾了这么久,应该是再没有后手了吧。”他低声道。 方束捡起一根手骨,小心翼翼的拨弄着老狐尸体,然后又将虎皮拨开。 狐尸并无异样,但是那破烂虎皮内里,居然是写满了文字,立刻就吸引了方束的注意。 虎皮上的内容,疑似一方法术! 方束并没有细看,而是立即就将虎皮掩住,并谨慎的观察四方。 周围并无异样,方束这才在心间讶然:“这老狐狸,还是个识文认字的妖怪?” 据他二舅所说,妖怪一旦会说人话、会认人字,就和人没什么区别了,其可以唤作“妖人”,极容易踏上仙途。 “会不会这老狐狸,已经是踏上了仙途,并非凡妖?”方束在心间嘀咕,心神顿时微紧。 就在这时,旁边继续有声音响起:“呜呜、呜呜呜!” 是那对猪狗男女,他们还在挣扎,企图吸引方束的注意。 方束不动声色的,他将虎皮、狐头揣起,老狐身子则是别在了腰间。 因为疑似发现了“法术”的缘故,方束又在崖上仔细的寻找起来,堪称是挖地三尺、敲骨看髓,生怕还有机缘错过了。 结果当真的,让他寻见了一些藏起来的物件。 只可惜都是些俗物,且不方便携带,仅仅有黄金二三两、两颗鸽子蛋大的明珠,能入他的眼。 再三确认没有遗漏后,方束再次整装待发。 “仙人、仙人!” 这时,更大的呜咽声在悬崖上响起。 是那对猪狗男女,他们见方束要走,拼命挣扎,终于是挣脱开了嘴上的麻绳。 一男一女哭嚎不断: “仙人救命啊,仙人明察!妾身从未和狗通奸,冤枉、冤枉啊!” “小生也是被冤枉的,还请仙人救我,小生愿意随仙人一起修仙。” 方束听见了他俩的话,脚步顿住。 “仙人、修仙?”他轻笑的看着这对猪狗男女,摇头道: “少看点话本故事,都是些痴人在说梦。” 话音落下。 叮铃铃! 他转身就是一跃,腰间的铜铃晃动,纵向了那白茫茫的悬崖之外。 其身如落叶,好似在冯虚御风,踏云而走。 只留下那对猪狗男女,被绑在崖上,愣愣的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 “我亦痴人也。” 方束身子灵敏的腾挪在山间,轻轻一晃,就能飞岩走壁,攀山越岭。 他没走太远,只隔了几个山头,瞧见有一个洞穴正处在崖壁中间,当即就纵身而上,钻入了岩洞内。 他刚刚之所以动用轻身符,为的可不是人前显圣,更不是懒得走下山,而是为了能迅速的找到一个安身之所。 眼前的这方岩洞,它上下笔直,不管是距离崖底还是崖上,都是有着近百丈的高度,正是一合适之选。 入得洞中,方束先是探明洞穴深度,又是洒扫一番,灭掉了虫子蝙蝠,在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盘膝坐下。 刚一坐下,他就按捺不住,掏出了那张虎皮,细细打量上面的文字。 这一看,他的面色就动容,有大喜之色浮现。 只见这张虎皮之上所写的,赫然是一门法术,其名为《披毛换皮术》 参悟透彻后,修炼者可以通过剥取妖皮或人皮,炼制出一具皮囊法器,然后披皮化形,获得一二能力。 那老狐狸在虎皮上,不仅完整的抄录了这门法术,还一并的誊写了不少它的修炼感悟,似乎是将这张虎皮在作为修炼笔记使用。 可方束在欣喜之间,脸上很快的又浮现出了浓郁的痛惜之色。 因为他一检查,发现虎皮上的法术内容虽然大致完好,特别是相应的秘文字样,并无缺漏。 但是这一身虎皮,已经是那被毒蜂毒酒所腐蚀,彻底的损坏,成了一具破皮烂袄。 否则的话,他只需要掌握了这门法术,即刻就能披上这虎皮,摇身一变,也扮作个凶恶猛虎。 这等披皮变化的老虎,可就不似造畜术或幻术符纸那般,遇水就坏,而是水不褪、火不破,还能让人身具虎力,甚至是拥有几丝伥鬼弄幻之能。 这点,恐怕也正是那老狐狸,能在山中营造幻景的缘故。 只可惜虎皮已经坏掉,方束再想修炼这门法术,就只能自己找一具上等的妖皮,重新炼制。 忽然,他那痛惜的目光慢慢挪动,最终落到了老狐狸的尸首之上,面露笑意。 这狐狸本身,不正是一具上好的制皮材料?! 方束当即就将腰间别着的狐尸取下,用手上下寻摸,左右拉扯,检查着皮子的好坏。 但是突地,啪叽一声! 一方非金非木的牌牌,从狐尸的无头颈口处掉出…… 第四章 山海仙宫外门童子箓 “还有宝物?” 方束面上一愣,他当即就要伸手抓那牌牌,但是临了,又捏了块碎石,用石头戳了戳。 检查一番后,确认牌牌上并没有毒物,他才面色惊奇的将这物件抓在手里。 方束摩挲着牌牌,发现此物巴掌大小,正反两面,分别阳刻、阴刻着古怪的文字。 其形如蛇虫蝌蚪,扭曲蠕动,一如法术中的“秘文字样”。 只是这几个文字,他仅仅是看了几眼,都还没有在脑海当中观想,就感觉头脑眩晕、身体发飘。 他连忙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强忍了好一会儿,方才没有吐出来。 饶是如此,等方束再睁眼时,他的脸色依旧是煞白,没有完全恢复。 可是他的两眼,却是亮的惊人,丝毫不觉得恐惧,反而直瞪瞪的看着手中的木牌,再次感受了一番那种眩晕感。 这次有了经验,方束及时的闭上眼睛,不去多想,并没有对自己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牌子如此诡异。 但是方束的面上,却是露出了喜色,比之获得了一方新的法术时,更要欢喜。 他腾的就从地上跃起,捏着这奇文牌牌,踱步走在洞内,口中不断的念叨: “机缘!此乃我方束的机缘也。” “是法宝?还是一方高深法术?那老狐狸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其脑海中念头纷呈。 他此刻的心情,就好似当初宿慧觉醒后,意识到此世有神仙,且自家的二舅就是仙家,还特意来渡他时一般激动! 毕竟这等看一眼,就能让人魂魄晃动的物件,绝非俗物,指不定就能助他入道炼精,甚至是炼气,甚至是筑基!! 不过他还沉得住气,并没有得意忘形。 一番平心静气后,方束藏在了岩洞的拐角处,开始琢磨如何使用此物。 “根据二舅说的,遇见仙家宝物,决不能如话本小说中那般,直接滴血认主。 否则若是遇见了邪物,或是过于上等的宝物,一个不小心,就会浑身的精血都被抽干,害了性命。” 他思量着,犹豫几番,转而伸出舌头,用手在嘴上一抹,取下了辛苦祭炼的长舌剑。 划开长舌剑,方束让舌剑出血,然后将它往那非金非木的牌牌靠过去,企图用舌剑的精血来温养一番此物。 如此一来,哪怕牌牌有异,其顶多只会将舌剑给吸干,坏了这门辛苦修炼的法术,并不会导致方束的本体身死。 可是下一刻,牌牌一接触到舌剑上的精血,便嗡的凭空悬浮,周身有黄色灵光涌起,神异无比。 幸好方束身处岩洞的拐角,这灵光并未逸散出去。 紧接着,在他的眼中,一道道扭曲诡异的文字,忽然就在那牌牌上流过,或大或小,似蛇虫、似蝌蚪,玄妙无比。 更为惊悚的是,他一个字也不认识,但是却莫名其妙的看懂了那些文字: “山海仙宫外门童子箓,传功兮自用,认主兮授籍……血嗣……魂灵……” 方束面露期待之色。 他瞧见自己的那长舌剑,嗖的就被摄取过去。 即便长舌剑因为精血外溢,它有所挣扎,但轻易就被那什么“童子箓”给镇压了。 “授箓未竟,非人非道,拒启……疑血器,扩其范围。” 还没等方束回过神来,那牌牌陡然就朝着他扑来。 其噔的落在了他的面前,并且一股恐怖的吸力落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意识眩晕,仿佛魂魄都要被抽去碾碎。 霎时间,方束压根就来不及想太多,心间又期待又惶恐,顿时只剩一个念头: “二舅诚不欺我,仙家宝物果真凶险!” 此时此刻,那黄光牌子上,却是又有一道道扭曲的文字流淌而过: “山海仙宫外门童子箓,传功兮自用,认主兮授籍。 血嗣……纯正! 魂灵……纯正! 授箓既竟,始启用。 注:箓主凡人凡魂,根正苗黄,传功三权,依律皆启……” 铮! 只见那黄光牌子在方束的面前滴溜溜转动。 它竟然由实化虚,变作成为了一颗颗玄妙的文字,仿佛瀑布般,环绕着方束周身涌动,然后嗖的,全部都涌入了方束的脑海当中,消失不见。 霎时间,岩洞中的灵光种种,戛然而止,就好似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象一般。 但与此同时,方束的脑海中正在风起云涌。 缓缓的,方束睁开眼睛,面色一时怪异无比,但是眼里又带着浓浓的惊喜之色。 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发现自己全乎后,又伸出手,将像条死蛇一样趴在地上的长舌剑捡起,收回口腹内。 嗡的,长舌剑刚一进口,他的脑海中的“童子箓”便浮现,上面有扭曲的文字流过: “外有血器一柄,依箓主见闻,名之曰‘长舌剑’。 辟邪之能已启……无邪氛、无残魂、无垢无秽,允。” 长舌剑不像往常一般,猴急般的便回归方束的肉身,而是停顿了刹那。 当童子箓中有‘允’字浮现时,长舌剑才同方束的肉身成功相连。 方束后知后觉的,通过这一事情,确认了刚才的一幕幕,并非虚假。 他的确是已经将那奇文牌牌,成功的认主,收为己用! 此物全名“山海仙宫外门童子箓”,已经是进驻他的体内,和他性命相连,并且颇有用处。 依据“童子箓”所传递出的消息,它疑似属于一方名为“山海仙宫”的势力,是用来培育麾下的弟子,传功解惑的器物,属于“道箓”中最为基础的“童子用”一等。 童子箓一共只有三大功能,现已全部为方束启用: 一是辟邪,可接驳龙气,监测箓主的肉身和魂魄,驱避邪气,防止夺舍搜魂。 二是记录,可存储留档,监测箓主的修为、功法、肉身状况种种,方便箓主查阅。 三是解析,可解析万族语言文字,方便箓主通晓道理,师从万物,成长为餐食万方的道士。 正当方束琢磨着这三大功能,对自己究竟有什么好处时,他脑中的“童子箓”又嗡嗡作响,一连串的符文窜过: “示:龙气无踪! 依山海远征令,辟邪之能,改取箓主气血真气,防夺舍、杜搜魂、绝奴役,宁死不从。” “示:箓主弗知黄天、不明山海、未受龙气,疑山海遗民,黄天后人! 依山海道种令,道箓太上之权,悉启而移,从今而后,自行更迭,诸天万道,莫能剥夺。” “山海仙宫外门童子箓,惟愿: 山海长存兮,仙道不朽。箓主无秧兮,道业有成。 再会。” 啪的! 当最后一颗符文自方束的脑海中窜过后,这方“童子箓”便再无异样,好似死掉了一般寂静。 方束则是回忆着脑中那一道道信息,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五章 解析秘文、脑浆制皮 “此乃我之仙缘也!” 良久过后,方束回过神,目中晶亮无比。 叮铃铃! 他谨慎的,又取出了自己的那一盏镇魂铃,用力摇响。 这铜铃就不是二舅所赠,而是祖上遗物,可以定神清心,驱逐幻觉,庇佑族人。 方束再三的确认了一番,自己脑中的种种信息并非妄想,不是幻觉,而就是在他的脑中,真实的存在着一方名为“道箓”或“童子箓”的奇物。 他口中喃喃:“话本小说诚不欺我,世间真有仙缘奇遇。” 顿觉此生仙道,有了盼头。 回味片刻后,方束便面色沉静,开始琢磨这一方奇物,究竟能够对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第一个辟邪之用,应当是庇佑我少受灾祸,少被算计的,属于被动作用。至于第二个记录之用……” 他心间一动,暗唤了一声:“道箓。” 嗡的! 在方束的脑海中,立刻便有符文涌动,结成了一行行的文字: 【箓主:方束】 【寿命:现年一十六,折寿中,预计寿终二十七,精血亏空所致,可修养恢复】 【境界:无】 【道行法力:无】 【修炼功法:无】 【已修炼法术:口腹秘剑术】 【已掌握法器:长舌剑(口腹秘剑术)、镇魂铃】 …… 一大串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蹦出,密密麻麻的,从大到小,还包括语言、文字、财物、各种词汇的意思等等,甚至还包括从他的记忆中翻找出的一大串亲缘关系。 乍一眼看去,颇是让他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但是如此效果,也是让他怦然心动。 “不愧是一方仙宫用来传功用的器物,效果就是不俗。 有了此物,我随时随地都能检测自身的修为进展、肉身状况,相当于随身携带着一支医师队伍。” 他一边感叹,一边熟悉着道箓。 有着前世记忆,没几下他就弄清楚了此物,并且心念动弹间,道箓上的密密麻麻信息,被他隐没了不少,只留下主要的。 其中的文字界面,也被他变得更加简洁。 比如寿命一行,直接被他变成了: 【寿命:十六/二十七(折寿中)】 特别是其中的“折寿”两个字,鲜红渗人,让他觉得刺眼无比。 方束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都不用道箓去检测折寿的原因,他自己就知道定是体内的长舌剑所导致的。 好在根据道箓描述的,他的预期寿命,只是以当前状态进行的估量,还可以通过养生进行修复。 方束遂压下了心间的惊悸感。 只是,他心中想要赶去坊市、投奔二舅的冲动,不可抑制的急切了几分。 开玩笑! 不清楚还好,一清楚自己真的正在折寿,谁能受得了啊。 特别是他方束今生,居然连三十都活不过,简直太欺负人了! 但欺负归欺负。 长舌剑毕竟是他唯一的法术,且手中有了凡妖心头血,能够缓解症状,方束还不至于一把扔了长舌剑。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折寿”两字上面挪开。 平心静气之后,他又开始琢磨道箓的第三个作用。 嗡嗡! 【解析】二字,当即就在他脑海中跳出。 道箓示意着方束,他可以将看不懂的文字图画、听不懂的语言音乐,全都扔到此地。 由道箓进行一番咀嚼解析后,再以他能听得懂的语言文字,传授给他。 箓主所积累的文字语言越丰富,以及对一门文字语言了解的越清楚,则道箓解析该语言文字的准确性会越高。 方束恍然:“原来是个翻译官儿。” 瞬间的,方束就想到了关于这点的诸多妙用。 他完全可以依靠这点作用,去学习一些狐言鸟语。 若是掌握了,到时候他与小妖怪们当先生,写文书,传口信,不管那里都能寻了饭吃! “毕竟只是一方‘童子用’的道箓。”方束在心间暗道,同时还期待着: “根据此物认主时的说辞,或许它也能随着我的修行,恍若本命法器一般成长。到时候,指不定另有大用。” 梳理再三。 他将道箓的三大作用都了解了一下,试探了一下。 随即方束一跃起身,在洞窟中走来走去,脑子里不断晃荡着对于修仙生涯的设想、期待。 忽然间。 他的目光下移,又落在了那一张虎皮之上,并且眼神晃动! 他当即捧起了虎皮,逐字逐句的读起上面的文字,特别是其中的“法术秘文”字样。 何谓秘文? 其又名为仙文、道字、符种文字等等 这种字样是古时候的仙人们,参悟天地自然、万物道理,以大智慧临摹而成的文字,远胜过所谓的龙章、凤篆。 听闻在古时,这种文字本身便蕴含着大法力,执之即可呼风唤雨、改天换日。 只是它学习起来,困难至极。 古时候的修仙者想要学习简单一字,就非得先将一门法术,给修炼至大成,然后才能在脑中凝结出一颗仙文,并将之称作为“符箓种子”,颇有妙用。 鉴于门槛太高,且直白的仙文,因果甚大,常人看一眼都可能寿尽而终、魂飞魄散。 历代仙家们便对仙文进行了加密,非苦心孤诣、智慧通达者,不能解出其中的真味,如此才成功的将天地道理,蕴含在了寻常文字之间。 发展至今。 世间的功法典籍,符箓法器种种,皆是以秘文为核心。 秘文一物也是变化万千,有深奥的、有浅显的、有新的、有旧的,融入到了仙学的方方面面,庞杂无比,但依旧是字字珠玑。 据方束的二舅所言。 一部上百万字的经书典籍,其最为关键的核心指要,可能就只有一字“秘文”而已。 其他上百万的文字图画,都只不过是对这一字秘文的各种阐述分析罢了。 学懂了这一字“秘文”,才算是真正学懂了这一部经,否则学得再滚瓜烂熟,都只是假功夫、是自欺欺人。 如此情况在仙学修炼中,谓之为“一字千金”、“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方束捧着虎皮。 他发现披毛换皮术的秘文,不多不少,共有一十三个,其字样也不甚复杂,和他的口腹秘剑术一般,都属于浅陋法术。 方束有着学习口腹秘剑术的经验,再加上虎皮中,记载有老狐倌儿的修炼心得,他全心全意的,一月一字,应当是一年出头就可以掌握这门法术。 “脱产一年,掌握一门浅陋法术,这速度已经是中等之姿。” 他在心间计较了一番:“除非能再有良师指导,或是时不时的用炼精妖皮作为练手之用,时间才会缩短。” 想到这点,方束的目光再次晃动。 炼精级别的妖皮,他顶多只有一具,而良师……就看他究竟有没有这个机缘了! 方束紧盯着虎皮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脑中无声无息的便浮现出了刚刚收入体内的道箓。 他暗唤了一句:“解析。” 霎时间,方束的目中好似出现了幻觉,虎皮上的一粒粒文字,先是飞起来了一般,扑面而来,涌入到他的脑中。 还没等他回过味,记清楚这些涌入脑中的文字,其就都收入了道箓里面。 特别是那十三个复杂无比,除非掌握,便无法被临摹、拓印的秘文字样,其竟然也被摄入了道箓中,并且绽放微光。 只是瞧见这一幕,方束心间就生出了浓浓期待。 紧接着,道箓轻颤,传递出一道讯息: 【解《披毛换皮术》,其法详而略有阙,秘文完整,凡十三颗。今次解析……预计费时百七十九日……法中存前贤之验……预计费时七十七日……法文本有对应法器残骸,可析而观之……预计费时四十九日……比箓主已有法库之文,解析中…… 今次解此术,预计最快三十四日毕,需箓主协之。】 一连串的蝌蚪文字,在方束的面前游走而过,让他一时失神。 但是他来不及神迷太久,因为就在他出神的刹那,脑中道箓就已经是开始了对《披毛换皮术》的解析。 原本在他眼中古怪生涩的十三颗披毛换皮术秘文,已经有一颗开始被剥去“外皮”,袒露在他的面前。 这种感觉,十分之玄妙,用言语和文字描述不出! 方束感觉自己处在了一种福灵心至的状态中,他每看一眼虎皮上的法术内容,脑中就会多一分理解、多一条思路。 以往他推敲秘文时,还得涂涂画画、采买各种材料,加以验证,但是眼下,他在脑子里就完成了这些。 并且体内道箓还会提醒他,可以根据虎皮上的种种痕迹,来辅助解析秘文。 方束的脑中蹦出了一词: “神物!” 这方“童子箓”,竟然连法术秘文都能解析! 如此一来,拥有了此物的辅助,他学习一门法术,或许当真可以一月便见效?! 一时间,方束心间感慨万千,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山海仙宫究竟是何方势力,仅仅一个外门用的童子箓,就能有如此伟力。莫非,其当真乃是仙宫……” 接下来。 方束因为见识到了道箓的解析作用,且多掌握一门法术,便多一份自保之力。 他按捺住了动身前往仙家坊市的冲动,转而就在岩洞当中闭关参悟。 渴了,他便饮一口葫芦中的心头血;饿了,他便将长舌剑悬在洞外,捕捉扑来的飞鸟鹰隼。 极少数情况下,他才会出洞一番。 到了后来,他在崖边发现了指宽的溪流,利用长舌剑将之引入洞中后,他便恍若闭死关一般,彻底的沉浸在参悟法术中。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终于,比道箓预计的三十四日还早了三日,方束只花费了三十一日,便将《披毛换皮术》的一十三颗秘文,全部参悟透彻,可以在脑中完整的观想而出,并能动手临摹在外。 此术,他已然是参悟透彻。 他只需再炮制一具妖皮,将之祭炼成为毛皮法器,便是修得此术在身! ……………… 这一日。 当方束从闭关参悟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神情恍惚。 他依旧是难以想象,自己短短一月,竟然就悟透了一门法术。 一年之功,一月即毕。 他甚至都怀疑,自个是不是还处在那妖怪酒楼中,是被老狐倌儿的伥术给迷了神智,身处幻觉而不自知。 方束心道: “既然还是心有疑虑,那么不妨彻底的修得此术,以此检验道箓之妙,究竟是真是假!” 当即的,他便从岩洞的石壁上,捧出了那一具老狐的尸首。 在他刚开始参悟披毛换皮术时,法术中就记载了如何保存皮毛、修复尸首的手法。 那时,方束虽然未能参悟透任何一颗秘文,但是依葫芦画瓢,也能延长老狐尸体中的妖气。 如今一月过去,他剖开老狐尸首上的蜜蜡、蜂蜜,果真发现其体内的妖气凝而未散,仅仅是皮肉和脏器干瘪。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影响,相反的,老狐体内的妖气,比之一月前,更加的渗入了皮囊中。 “善。”方束轻呼一声。 他紧接着又依据法术中记载的,发现这只老狐虽然尚未入道炼精,但是距离入道也差不了多少,其一身皮囊,足够他用来祭炼法器。 端详了老狐尸首片刻,方束取出长舌剑。 他熟稔的剥下对方全身的皮毛后,洞中又啪咔一声响。 是他用舌剑掀开了老狐头盖骨,完整的取出了对方的脑花。 制皮炼器的第一步,便是鞣制皮毛。 而鞣制一环,除去可以采用各种药材之外,其中最为原汁原味的一法,便是采用妖物的脑浆子进行鞣制。 根据《披毛换皮术》中所言,用每只活物的脑花制成的浆子,恰好足够用来鞣制其全身的皮毛,颇为神奇。 这一月以来,方束已经用些野禽野兽,实验过多次。 盘坐在岩洞中。 他以特殊的手法,搅打好了脑浆子后,就将这些浆液均匀的涂抹在了狐皮的内里。 接下来,便是等待、揉搓。 让老狐狸脑浆中的妖气,尽可能的渗入皮毛中,制成胚器,不硬而软,不腐不烂,然后就可以将之祭炼为法器了。 第六章 施法三要 岩洞中,水液滴答。 方束盘坐着,手中捧着一袭灰色狐皮,囊子外翻,上面已经用血水书写着一十三个血淋淋的复杂字样。 其正是十三颗仙学秘文。 每一颗,都是方束用自身的精血所画,一笔都不能乱,且要求一气呵成。 因此即便参悟透了法术,他也耗费了将近半月的时间,才将这些秘文字样写在狐皮上。 就这,还是因为他有过祭炼长舌剑的经验。 且披毛换皮术的祭炼方法,比之长舌剑还要简单些,其祭炼只需用血字写出即可,并不似长舌剑一般,需要以刺青手法刻印在血肉上。 昏暗中。 方束低头看着狐皮上的血色秘文。 他又伸手在嘴上一抹,取下了口中长舌。 他将长舌垂在狐皮上,以舌尖感受着狐皮当中的气血走向,看看是否融洽。 这些或书写、或刻印在法器中的秘文,相互之间并非孤立,而是组成了一道“禁制”,犹如人体经络一般。 炼出了禁制,才是将器胚变作成为了可以驾驭的法器,否则依旧是一团死物。 好生感应了一番,方束确认自己没有浪费掉手中这一袭狐皮。 他顿时舒了一口气,并且轻叹: “术无秘文不得习,器无禁制不得成。” 此外。 根据他二舅的说法,仙学乃是一门实证的学问。 修炼者学会了法术、炼出了法器,还得有法力作为桥梁,去沟通前两者,才能施展在外,将伟力归于自身。 法术、法器、法力,这三者实属一体。 它们相辅相成,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是谓“施法三要”。 没有法术,就炼不了法器;没有法器,就运用不了法术;而没有法力,就好似饿倒的壮汉,再有手艺和工具,也施展不出。 当然了,方束现在还未入道,他身上是一点儿仙家法力都没有。 好在“精血”也能用来充任法力,只是代价就是会伤身折寿,不宜多用。 方束在脑中思量着: “此世施展法术,倒是和前世话本中的不同。 施法居然还必须有法器进行配合,看起来颇为繁琐,不甚便利。” 他自己也曾打听求问过。 发现只有在上古仙话中,仙家们才是法术就是法术、法器就是法器,两者的关系并不紧密。 方束暗想: “或许当今的法术,真如二舅所说的,更应该被叫做‘方术’。 仙家们美名其曰为“仙”,但其实也没有多少出尘气,更应该被叫做‘方士’、‘方术士’。” 不过入乡随俗,既然世人都是如此称呼的,他随同大流便是。 此外。 当今的法术(方术),虽然在修炼施展时显得繁琐。 但是当修炼上身后,它比起上古仙话中的法术,反倒是显得更加方便快捷。 因为许多法术的施展,都是无需念咒运功、也无需掐诀踏步,而是一念即发,犹如人体的四肢五指! 这和祭炼法器时用的材料、收用法器时的方法有关。 材料方面,仙家不仅可以选用妖物,也可以是金银铜铁、雷霆雨露,还可以是心肝脾胃、眼耳鼻喉,甚至是修行者自身的三魂七魄…… 世间万物,皆能为器! 而在法器炼成后,它或可放在人体外,充任衣袍饰品,或可放在人体内,充作五脏六腑,能时刻温养在身,或大或小,千变万化。 额外一提。 方束在初涉仙学时,对此仍是杞人忧天,便去信问二舅: “即便如此,可要是仙家的法器都被人偷去了,那岂不是就被打回了原形,变得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他二舅对此的回答,极其简略: “能拔你长舌者,自能割你人头。” 遐思片刻。 方束收敛思绪,不再多想。 他再三检查着手中的狐皮法器,确认并无不足后,当即起身,持着狐皮念咒: “妖皮为引,吾身化彼。 披毛换皮,变化由己。” 岩洞中,他已经是摆好了一方简陋的法坛,坛中陈着人发、人甲、人涎,设着狐心、狐眼、狐毛。 妖气森森,野气浓郁。 随着他登坛念咒,踏罡而行,方圆六尺还有黄纸在啪嗒的作响,随风拍打。 法器炼好,自当收为己用。 他现在所在做的,就是在进行最后的祭炼,收器上身。 啾啾! 洞中忽然有狐叫声响起。 只见是方束佝偻着身子,将那披肩般的狐皮,往身上一披,四肢着地,口中出声。 突然,他咬破了舌尖,朝着四周的黄纸吐去。 呼!黄纸遇血即燃,散发出一阵浓郁的香烛气,并且冉冉间,结成了一道狐狸形,正在洞中窜动。 此正是他以自身的精血为引,充任法力,驱动法术法器。 方束仰起头,肺腑用力,将那狐形烟气尽数的吞入体内。 随即他的声色怪异,尖细急促,似狐鸣似人言,吟诵出了一句咒语: “借汝之力,显吾神奇!” 啾的! 只见其身形陡然低伏,怪异的蠕动着,缩骨成了六尺大小。 当方束再次抬头时,他已然是两眼细长,面生灰毛,脸部尖细,是一鲜活的狐狸脸。 他盘着身子,在法坛上梳毛舔爪,抖擞了一番全身,发现自己从脸到尾、从背到爪,无一不是狐狸样儿。 此刻的他,已经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狐狸,绝非用幻术符伪装所能比拟的。 嗖嗖的。 他跳出了法坛,在岩洞中四处游走,上下窜动。 原本在他眼中颇为昏暗的洞窟,此刻俨然和白日没什么区别。 并且他的口鼻间,出现了种种气味,其嗅觉比之身为人形时,要提升了十倍不止。 方束化身为狐后,还张开长舌,将口中的长舌剑哧溜的吐出。 狐身状态依旧能使用舌剑,并且和人身状态颇有几分不同,其鬼魅之态倍增,更容易在暗处使剑、袭杀敌人。 好生的耍子一番后。 方束直立起身,狐狸脸上咧嘴一笑,伸爪从脸上扒开了狐皮。 只见他的身子从狐皮中一跃脱出,咔咔变大,又重新化作为了人形。 至于那被他脱下的狐皮,却并没有当场跌落为一摊皮毛。 它摇摇晃晃的,皮毛合拢,变成了一头似笑非笑的毛狐狸,自行又在原地轻飘飘的转了几圈。 当它那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子,慢慢对视上了方束。 啾! 方束口中发出一声狐鸣,其蹭的就扑来,窜上了他的脖颈,盘桓成了一席狐皮兜帽。 抚摸着脖颈处光滑的狐裘,方束不由的面色慨然,振奋道: “幸甚!又修得一门法术也。” 有了此术,他今后行走在山野间,不仅会方便许多、隐蔽许多。 在关键时刻,他还能够弃掉这身狐皮,壁虎断尾般逃之夭夭,保命脱身。 等到了仙家坊市,更可以考虑售卖这狐皮,充作家资。 越是思量,方束就越是欢喜。 并且这狐皮才刚刚祭炼完成,等到他将这一袭狐皮温养日久,并且采用一些药材来对它加深祭炼。 指不定它就会从一件不入流的法器,晋升为入了流的一劫法器。 到时候,其就能给他带来更大的价值! 方束期待着。 法器祭炼完毕,此地也无需久留。 他看了眼杂乱的洞穴,心间去意大盛。 随即,方束就收拾好了洞窟中的家当,然后捏着轻身符,纵身离开了这处岩洞。 当其落地时,他噗的就又化形成为了一只灰毛狐狸。 只见他四脚迈开,试探几下后,就在崖底处嗖嗖的窜动。 眨眼间,方束就遁入了山林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如野狐似的。 第七章 三灾六难十八劫 簌簌! 方束化身灰狐,穿行在山野间,脚程比起以往,可是快了许多。 他不断穿林钻木,在一些人迹罕至之处,无须再像从前一般要开山辟路。 终于。 接连赶路数日,他的目中已经是出现了那座巍峨庞大的庐山。 月光下,庐山似睡龙一般,横亘数千里,身披银甲,高五千丈不止。 这里也正是方束最终的目的地,仙家坊市之所在! 只不过,虽然他瞧见了庐山,但是距离跑到山脚下,至少还有三个日夜。 并且哪怕只是庐山的外围山脚,因为山中汇聚灵气的缘故,外围就已经是精怪遍地,凶物不少。 似方束这等只是掌握了几门法术的凡人,轻易入山,就是在自寻死路。 他必须根据二舅交代的,先找到附近的入山蛇头,然后在对方的安排下,才能较为安全的入山,直抵山中的仙家坊市。 “修仙在望!” 虽然不能立即抵达,但是方束依旧是面色欣然。 他摇摇晃晃的直起了狐身,踱步在月光之下,慢悠悠的朝着庐山赶去。 今夜的路程已经走完,不用再急着赶路。 正好一边走、一边逛,找个地方歇息一番。 忽然。 方束的狐狸耳朵微动,他伸出爪子,将咬着挂在脖子上的葫芦取下,抱着葫芦,细细的侧耳听去。 啾啾! 他的耳朵听见了不少的类似狐鸣嘶声,此起彼伏,并且其间还夹杂着人声。 心间一动,方束当即伏下身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 没走多久,一方土丘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四下还有些断碑荒冢,像是前朝的乱葬岗。 夜色溶溶,星稀云淡。 前方有一人影,身披道袍,正盘坐在一块方正的石头上,摇头晃脑的在讲着什么。 而在那人的周身,则是跪坐了一堆身影,都在听着。 它们高低不一、参差不齐。 方束走近了一瞧,发现是一群獐子、兔子、狐狸、刺猬等等,或是人形、或是兽身。 方束瞧了几眼,见没个厉害妖。 他仗着自己眼下是狐狸身,也悄悄走上前,旁观听了一会。 原来这群妖怪,是在扎堆学习说人话。 石头上那讲道的人影,也并非是道人,而是一头身披道袍、化了人形的黄鼠狼。 对方的眉毛细长如须,身上看不出妖气,反倒是清瘦慈眉,脊背挺直,比方束还更像是个道人。 它正在满口的之乎者也。 石头下的那群妖怪、畜生们,则是都在跟着摇头晃脑,牙牙学语。 方束见有点意思,继续听对方讲着。 忽然,石头下有小妖按捺不住了,举起爪子出声: “先生先生!我们想听修仙之道,不想再听这之乎者也的话了。” 吱吱!其他的妖怪们,也都跟着附和应声。 黄鼠狼道人一顿,轻叹: “你看,又急。” 它摇着头:“尔等虽然得了妖气,但是距离修仙,还差得远呢。” 四下的妖怪们叽叽喳喳的,躁动不堪。 “先生教我、先生教俺们!” 黄鼠狼道人只得解释说: “妖怪想要修仙,得先修人。 而想要修人,就得先学人语;想要学人语,又得先学鸟语,学它个百八十种的鸟语,方才可能说出一口正儿八经的人话。 此后,又还得穿人衣、吃人食、学文字,如此种种,才能正式走上修仙之道。” 它再次摇头:“你们当中虽然有部分会说人话了,但是都还差得远呢。 最好的,也只是学会了五十种鸟语,说不了一口纯正人话。” 方束偷听着这番对话,狐狸眉毛不由的跳动。 这老黄郎说的,和他二舅说的一致,看起来确实有点东西。 这时,刚才出声的小妖走出。 对方是个兔子精,身高不到三尺,有模有样的朝着黄鼠狼行礼后,说: “启禀先生。先生说会教导我们四五日,今天已经是第四日,恐怕是很快就要离去。 还请先生先将修仙之道传授给我们,我们即便没全懂,也可以相互学习,补上缺漏。免得先生离去了,我们再无机会。” 黄鼠狼道人听见,不由的哈哈大笑道:“有几分机灵。” 它再次晃着脑袋: “既然如此,老夫今日就来与你们讲讲——《三六丹法》。” 藏在一旁偷听的方束闻言,他脑上的狐狸耳朵顿时竖起。 《三六丹法》他懂,此乃大道、正道! 看来这黄鼠狼,的确只是在讲道授法,不似未安好心。 而这也算是机缘了,不容错过。 于是方束犹豫了一番。 他不再偷听,而是大着胆子从草丛钻出,走到石头跟前,朝着那石头上的黄鼠狼道人行了一礼。 礼毕后,他便混入了妖怪们当中。 那黄鼠狼道人只瞥了他一眼,并未在意。 至于四下的小妖们,它们都竖着耳朵,一个个正在聚精会神着,压根没有功夫去注意方束。 道人见群妖都打起了精神,便没有耽搁。 它的声音喃呢,宛若诵经一般道: “这《三六丹法》,又名《三六饵法》,自先圣先师传下,今已有九万多年,乃是世间修真之要术、不老之捷径。” “凡人凡妖,缺陷重重,要饮食、有病殃,劫难缠身,难逃一死。 ‘三六’一名,指的便是人妖一生的‘三灾六难十八劫’。” 一番丹法渊源,从黄鼠狼道人的口中说出,说得满地妖怪是如痴如醉、心向神往。 “要学、俺要学这丹法!”有小妖怪按捺不住激动,嘴里叽里咕噜的,顿时惹得其他妖怪们侧目瞪去。 黄鼠狼道人微笑,它开始逐字逐句的解释那丹法: “三灾者,下等身灾,中等命灾,上等运灾。” “六难者,炼精炼气,筑基金丹,炼神炼虚。” “十八劫’,又叫十八关、十八变,它们虽是劫难,但也是造化、变化。 具体依据六难而来,一难有三劫,劫劫不一样。凡渡过者,便可身具造化,以至于能无病无饥、不堕不老、不死不灭……” 虽然道人已经在尽可能讲得通俗易懂,但是说到后面,它口中复杂的词汇越来越多,也越让妖怪们听得是懵懵懂懂、难以理解。 半晌后,妖怪们干脆或是两眼发痴、或是抓耳挠腮,只有方束和那只兔妖,还能跟得上进度。 黄鼠狼道人见状,它只得放慢声音,又细致的解释: “譬如这入道的第一劫,就被名为‘十病九痛’。 凡人凡妖,虽有灵智,但还短命,易得疾病。渡过了这一劫,尔等就可以离病少疾,寒暑不侵,不再受胀痛、刺痛、冷痛、灼痛、绞痛、隐痛、重痛……种种痛疼之折磨。” “那时,渡过劫难者,‘炼精’在身,拿捏了气血,就是正式走上了仙途,成为仙家,世人谓之‘人仙’,是仙中的最下一等。” 即便如此,不少妖怪依旧是听得摇摇晃晃,呆愣愣的望着黄鼠狼道人。 道人见状,轻叹一声,粗粗讲了前三次劫难便了事,并顾看向群妖,问: “尔等,可有听懂?” 方束听懂了。 黄鼠狼道人所讲的,其实就是当今仙家的境界划分,以及相应的称谓。这点他从二舅发来的信中,就有过了解,并不觉得新鲜。 但是道人所讲的,比他二舅说得还要全面些,让他小有收获。 不过方束并没有想要卖弄的打算,他低调的窝着,免得坏了这些妖怪们的机缘。 土丘上,无妖作答。 道人的目光继续巡视。 终于,有妖怪大着胆子,举起手。 但是它却是出声:“先生讲的太快,俺们都忘了。” 四下哄笑。 有了妖怪领头,其他的妖怪也都是磕头的磕头、打滚的打滚,寄希望于道人能再讲一遍,再讲慢点。 黄鼠狼道人见状,一时哑然失笑,摇头不已。 它的面上露出了索然无趣之色。 就在这时。 一道声音响起:“先生,大家尚未入道,先生就算教了大道,大家也学不会、用不上。 不如请先生,教教具体的修炼步骤?” 第八章 夜有黄狼授月法 土丘上,说话的正是方束。 他见那黄鼠狼道人面露失望,似是要起身,有离去之意,这才跳出来说话。 黄鼠狼道人循声看来,目光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方束。 四下的妖怪也都探头探脑的看过来,叽叽喳喳的议论。 好在道人并未不愉,它端详后,只是笑骂: “你这狐头,大道不学,非要学小术作甚!” 方束起身,朝着黄鼠狼道人行了一礼。 他没有辩解,而是出声: “启禀先生,大道自然要学、小术也是要学,学生都想要的。” 这话让黄鼠狼道人的长眉抖动,它捏着眉毛,微闭眼睛,一副懒得看方束的态度。 四下妖怪的议论声变大,并有妖怪呵斥方束: “外来狐狸,你好个贪心!只求先生能再讲一遍就行了,哪能要求更多。” 还有妖怪摇尾乞怜:“就是就是。先生,俺们不贪,再把刚才的讲讲就行。” 方束被妖怪们议论,他也不恼,只是低头等着那道人开腔。 终于,黄鼠狼道人眯着眼,打量着他: “老夫只问你一个问题,答得上来你就答,答不上来你就罢。” 方束恭敬行礼:“先生请讲。” 道人摇头晃脑的,它指着遍地群妖,说: “《三六丹法》乍一听,的确是难懂了些,老夫也觉得那六等仙人的划分,有些拗口,不便记忆。 你若是听懂了,不妨简单的教教大家伙,能行否?” 这时,还在哄笑的妖怪们,都慢慢安静下来,偷偷看方束。 方束思量了一下,点头回答:“能行。” 随即他就拱爪开口: “诸位妖兄,《三六丹法》不便记忆,那就不去记忆,诸位只需要晓得三六一十八,修行共有一十八次劫难,次第的修炼渡劫,就能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他顿了顿,又说:“至于仙人六等,炼精炼气种种,说来说去都是仙家。 我等用一劫仙家、二劫仙家,乃至于十八劫仙家,劫数越高越厉害,如此划分即可。” 方束简要说完,还没等那黄鼠狼道人表态,便有妖怪恍然: “原来是这个理!” “就是就是!都是仙家哩,当然是越大的越厉害了,管他是人是仙!” 一群半懂不懂、完全不懂的妖怪们,好似听见了大道真理般,各个是兴奋得上蹿下跳、叽里咕噜。 那黄鼠狼道人睁开了眼睛,它打量了一下方束,又看了看四下打滚的妖怪们,面上叹气。 “也罢也罢。”道人摇了摇头。 它并没有点评方束的回答如何,而是忽然伸手,指了指夜空中的明月: “且看。” 群妖停止嬉闹,循声看去。 只见那道人毛乎乎的尖嘴,忽然仰头,朝着所指的月亮一吸。 霎时间。 月亮簌簌颤动,竟然下雪般,一片片月光落下,掉在了道人的身上。 石上溅月光,疏疏如残雪。 瞧见这一幕,包裹方束在内的妖怪们,全都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直瞪瞪的看着。 黄鼠狼道人笑说:“都愣着干嘛,都张嘴,大口吸气、大口吐气,来吃吃老夫取来的这些月光。” 得到了提醒,方束连忙醒悟。 他不再屏息,而是大口大口的吞吐呼吸。 嘶嘶!道人身上的月光,顿时冰消雪释般,化作为了一缕缕白气儿,被它们这些听道的家伙吸入胸腹中。 月光一入口,方束就感觉头脑一阵清明,心胸都凉凉的,如处深秋,心若冰清,体内的道箓也无异样。 “世间妖类,皆秉气而成。 每逢庚申夜月华,还会偶有帝流浆降下,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人间,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黄鼠狼道人口中吟咏: “妖类初涉修行,大多便是以服食月光为主。今日我来教你们这摄月服食呼吸之法,其可引动月光入体,积攒妖气。 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能令月光似雪片般落下,则已是入道炼精,是曰‘人仙’。若是能令月光如倾囊入体,则已是步入炼气,是谓‘灵仙’。” 它顿了顿,笑语:“当然,你们也可以将之唤作为,一劫仙家、四劫仙家。” 听见这番话,修仙就在眼前。 在场的妖怪们更是兴奋,都好似发情一般,个个躁动不堪,面红眼赤。 “仙人!修仙!” 不过激动中,还是有少数妖怪压制着欢喜。 如方束,如刚才那兔妖,它俩没有分心,都在抓着机会,一边听课,一边大口吞吐四下逸散而出的月光之气。 黄鼠狼道人瞥眼看了场中几下,它的声音悠然,继续道: “此法粗陋,但是对你们来说已经是够用,听着。 脑中有明月,灵台三寸清,口鼻吞吐之,运腹呼吸之,叩齿如鸣鼓,噀气出而白……” 群妖们安静,慢慢的都开始模仿着道人所说的,或仰头、或翘首,对着夜空那明月呼吸吐纳,咬牙叩齿。 只是夜空中的明月,并没有月光落下,它一动不动,丝毫不受妖怪们的影响。 不过那黄鼠狼道人身上的月光,一丝丝的逸散,则是果然招之辄来,分别遁入群妖体内,让它们的面容安详入定。 方束得了这具体的呼吸步骤。 他一吸一吐间,因为抓住了先机、还修炼过法术,更胜左右的妖怪们。 其吐气如霜,口鼻间竟然有宛若蛇虫般的细小白气儿,在飘摇入出,煞是神异。 于是黄鼠狼道人身上三分之一的月光,都被他吃入了腹中;又有三分之一,被最开始说话的那兔妖,给吃入了腹中。 它俩吃了过半,剩下的三分之一,才由遍地的群妖们瓜分。 如此动静,妖怪们不知。 但是黄鼠狼道人看得是一清二楚,它的目光不由的就落在了方束和兔妖的身上。 其中那兔妖,它还额外多看了几眼,也是目露趣色。 不过道人并没有出手干涉什么,它任由现场的群妖们消化所得,各自凭实力进行瓜分。 好一番功夫后。 当道人身上的月光耗尽,妖怪们先后从吞吐中苏醒过来。 它们的身子摇摇晃晃,都好似吃醉了一般。 但是一个个的,兴奋至极:“这就是修仙啊!好玩,真好玩!” “嘿嘿、比母狐狸都好玩哩!” 方束身处在妖群中,他吞吐的不少,同样是面色欣喜。 他还暗暗的在心间一呼:“道箓。” 只见数行文字,立刻在他的脑中展现,其中有两行都出现了变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寿命:一十六/三十五(折寿中)】 【功法:《夜间偶遇黄鼠狼道人讲授摄月服食呼吸之法》】 方束紧盯着【寿命】一栏,心头的一块石头顿时轻了许多。 浓郁的喜意在他的心间升起,让他身子也好像轻乎乎的。 他又沉下心,用道箓检查了一下身子,并没有发现其他异样,便心道:“仙家修炼,果然神奇!” 只是吃了几口月光,他肉身的亏空就弥补了这多,寿命一口气的恢复了八年,并且隐隐还在恢复! 方束再去留意那“折寿中”三个字样,发现其色泽果然也是减轻了不少。 长寿有望啊。 一阵欣喜过后,方束将注意力放在了【功法】一栏。 他心间一动,【功法】一栏顿时就缩短,里面的功法名也变成了《黄狼夜授摄月法》。 方束仔细琢磨起这功法。 他发现这篇呼吸法,果真是如那黄鼠狼道人自叙的,并不算多么高明,只是一种十分浅薄的呼吸法。 方束在凡间的书籍中,就曾见过近十种类似的。 其中有顺着呼吸的、有逆着呼吸的,还有对着水中月亮呼吸的,甚至是对着太阳呼吸的,不一而足。 但是这并不代表黄鼠狼所传授的无用。 恰恰相反,似这等粗糙浅薄,但是又真实有效的呼吸法,才是真功无疑。 正因为其简单,所以它入门才快,并且也藏不了什么算计,极其适合方束和刚刚启灵的小妖们。 更重要的是,黄鼠狼道人传法的同时,还亲自的引动了月光,以供妖怪们检验修炼,跨过学法修行的第一坎——吃到甜头。 毕竟月光哪有那么容易吞吐炼化的,特别是对于没有灵根的凡人凡妖来说。 没有指引,就不知细微精妙:没有体验,就不知月光究竟是何滋味。 这样哪怕是在修炼中,真有细微的月光降下时,也很可能会忽略掉,错过采摘时机。 然后一耽搁,就是数年、十年无寸进,以为仙学虚无。 这点,也正是凡间修仙的一大难关,不仅灵气匮乏,而且无人来渡。 可以说,方束和群妖们有了这一次服食月光的体验,它们日后入道的可能性,都已经是倍增! 一时间。 方束脑中的思绪翻滚,怔怔的望向那石台上的黄鼠狼道人。 忽地,恰逢那道人也朝着他看来,并面露微笑。 方束连忙收敛精神。 他朝着那道人伏身,恭恭敬敬的行礼: “学生,多谢先生赐法!” 四周的妖怪们听见,一个个挤眉弄眼的,也都回过神来: “吱吱吱!” “多谢先生传法!” 它们磕头的磕头、作揖的作揖,此起彼伏。 黄鼠狼道人瞧见这一幕,面色欣然。 它思索片刻,笑道: “这法子,你们可还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再问问。老夫今夜,一并回答了事。” 群妖叽叽喳喳的,立刻就有不少妖怪举手: “请问先生,月光可以吃,太阳光可以吃吗?” “不可,你在找死。” “先生先生,下雨天没有月亮怎么办?” “等。” …… 妖怪当中,会说人话的,自己就发问;不会说人话的,则是吱吱的说给同类听,让同类帮忙发问。 场中也有不会说话,并且还没有同类会说话的,它们急的那叫一个焦躁不安,吱吱不停。 方束凑在其中,他又唤出了道箓,发现道箓果然是将刚才讲道的内容,全都记录了下来,一字不漏。 于是他一边听着,一边对着道箓已经记下的讲道内容看,颇有收获。 到了最后,能问的差不多都问了,还没问的则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 妖怪们遂开始东扯西扯,或打趣卖乖,或阿谀谄媚的讨好黄鼠狼道人。 这时,那只三尺兔妖也举手,问黄鼠狼道人:“先生,请问你是哪一劫的仙家?” 黄鼠狼道人笑而不语,它伸手弹了弹兔妖的小脑壳,抬头看月。 随即。 道人伸着懒腰起身,其修长清瘦的身影竖起,宛若枯松般咬在石上。 恰有夜风扑来。 吹得它道袍鼓动,飘飘乎如鸟,道人遂张开毛嘴,吟咏: “夜月寻友过乱岗,稚怪嬉笑满地跑。今我黄郎作蒙师,细解修真第一章。” “哈哈哈,不差不差。”胡诌念诗一番,黄鼠狼道人大笑着: “讲道已毕,老夫去也。” 话声落下,它当即纵身一跃,负手腾空,踏月而行。 其身缥缈,数息间便没入了夜空中,潇洒离去。 方束和群妖们仰头观之,顿时都是心动神摇,心向往之。 其中方束更是暗暗惊疑。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在靠着法术,御风而行,还是真个在踏空漫步,不借外物。 如果是后者,那可就不是区区炼精、炼气的仙家,所能拥有的本领……指不定是个筑基大仙! 后知后觉的,他和妖怪们逐渐回过神来,纷纷伏地行礼: “恭送先生!” “多谢先生传法。” 黄鼠狼道人离去后,石台上顿时空落落的,也变得安静。 遍地妖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当方束以为,会有妖怪蹦上去,大家一起互相交流学习一番时,四下顿时一阵嘈杂! 狐鸣、犬吠、鸟叫! 妖怪们撒腿就跑,半点也不似刚才那般其乐融融,特别是那些个头小、只吃素的妖怪们。 此外,还有一些妖怪眼冒绿光,它们是吃肉的,虽是跑走了,但是还隐隐的在四周徘徊。 方束瞧见这一幕,摇头不已,知道这些妖怪们是野性尚且难驯也。 但他也起身,拍了拍屁股,四爪落地,一样是嗖的钻入了草丛中,狐里狐气的。 他打算继续上路,另外再找个地儿歇脚。 只是忽然,方束的屁股后面传来了呼声: “道友请留步!” 第九章 狐哥哥走夜航船 方束听见身后的话声,尾巴顿时一哆嗦。 他头也不回的,四爪用力,嗖嗖的往前窜去。 等奔出了两三里路,他发现身后依旧是有窸窣声,那喊话的家伙还在赶着。于是他眯着狐狸眼,找了个居高临下的地儿。 “过路狐狸,你跑作甚!” 草丛里有声音传出,窸窸窣窣的,忽然蹦出了一只背着包袱的兔子。 它的三瓣嘴嘀咕着,伸出爪子,打了个招呼:“狐哥哥好。” 方束眯眼看着,倒是认出了来妖。 这兔妖正是在黄鼠狼讲道时,问题颇多,看上去也挺机灵的那只。 他端详了一下对方,发现这厮身上的妖气并不浓郁,便收起了口中长舌,也点了点头:“兔哥何事?” “兔哥?”三尺兔妖的耳朵抖了抖,红眼睛瞪了他一下: “我是母的!” 方束不慌不忙,搭爪拱手:“见过兔妹。” 兔妖也回了一礼,然后主动蹦上前。 它自来熟的,摇头晃脑道:“先生传道,整个岗上,唯有狐哥哥与我,可堪教化也。 不知狐哥哥路过本岗,是要去哪,也是去浪荡山吗?” “浪荡山?”方束出声。 兔妖又往前蹦了蹦,它还绕着方束打量了一眼,红眼睛中露出满意之色。 “正是,我也是去那的。狐哥哥不如和我搭伙,肯定比单过去讨生活要强。” 它还快声道: “我观哥哥一表人才,我认你当师兄,你认我当师妹,咱俩正好搭伙过日子哩。 等都入道化了形,我再给你生一窝狐崽子,咱俩一起占个山头,自立修仙!” 这兔妖说得自己都快活起来了,它继续一蹦一蹦的,还示意方束继续往前赶路。 方束面上古怪,他没想到自己是被这兔妖给看上了,还倒追而来。 见方束没回话,兔妖回头问:“怎么,狐哥哥没看过凡人的话本吗?” 它理直气壮:“话本上就是这么说的,你我师出同门,乃是天生的姘头也!” 你这是看的哪个门类的话本。 方束暗暗腹诽。 他摇摇头,懒得和这兔子精说太多,直接伸爪,指了指夜空中那巍峨庞大的庐山: “非也,某不是去浪荡山,而是要去那座山中。” 兔妖看了一眼庐山,脸上露出惊色: “那可不是小妖能去的山头,狐哥哥还是别过去送死了。你死了,我到哪再找个师兄搭伙。” 方束甩了甩尾巴。 他垂下四爪,不紧不慢的往前跑去,不想再搭理这个母兔妖。 但是母兔妖还是跟在他的身旁,一个劲的絮叨: “哥哥哥哥,你是怕去浪荡山,妖生地不熟吗?我在那边认识妖哩。” “先生好像也是从那边过来的。” “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我可以先养你,等你入道了,你再来养我……” 这厮好生聒噪,在方束的耳边絮叨不停。 没奈何,他只能回了一句: “不去,我要去庐山投奔亲戚。” 兔妖听见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 “原来狐兄在庐山有亲戚啊,是给人当灵宠?还是当坐骑? 其实我也想去庐山,只是听说庐山压根没有妖怪能成气候,外地小妖过去,就是在讨死…… 狐哥哥能不能带上我?我吃的不多,你在家修炼,我就去帮你顶工干活。” 方束一边听它唠叨,一边走。 很快,他俩来到了一条河边。 这河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好似银线般,蜿蜒的朝着庐山的一角游去。 到了这里,方束着实是懒得再搭理兔子精了。 “道友请留步,告辞!” 话声一落,他就纵身往河里扑去,潜入了河中,顺着河水朝前方游去。 方束自有二舅可以投奔,只有发了瘟了,才会跑去和这母兔子搭伙过日子。 那兔妖见方束直截了当的就离去。 它站在河边,急得蹦来蹦去。 兔妖试探了好几下河水,却又不敢入水,最后只能是背着包袱,呆呆的望着河面。 月光下。 方束在游出一段距离后,便从水下钻出。 他顺手卷了根木头到身旁,爬上去躺下,然后用尾巴划拨,独自朝着庐山飘去。 ……………… “还有人要上船没? 马上就发船咯!” 庐山山脉外围,一个蒙面的船夫,在野渡口处吆喝不停。 渡口边逗留了不少人,有侠客打扮的、有书生打扮的、还有贵妇人打扮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各不相同,一时间竟然还挺热闹。 但是这些人,全都或焦灼、或依依不舍的望着江面上的硕大乌篷船。 方束急行而来,他现在已经是化为人身,边走边招手呼喝: “有人、有人!” 话声吸引了渡口处不少人的注意,有人目光一亮,连忙就迎上前: “这位小哥,我乃林中云鹤,道上颇有名气,也想往庐山求仙,不知小哥可有多余的青钱?” “小道长,我乃罗县大户……” 方束止步,他脸上咧嘴,颇是发冷,口中长舌也垂下,还直接抖落衣袖,露出了杀人血迹。 他这一路赶来,可不太平。 喊话的人见状,面上纷纷忌惮,不在作声。 方束绕开他们,径自朝着乌篷船踏去。 船夫瞧见方束吐露的长舌,却是不仅不惊,反而欣喜,笑呵呵: “小哥来得巧咧,错过了咱这趟,下一趟可就在下月了。” 船夫松开手中竹竿,搓了搓手。 方束拱手,他从袖袍中提溜出了一吊青莹莹的符钱,递给船夫:“劳烦船家了。” “爽快!小哥可比那些穷鬼省事。” 船夫的态度更是乐呵呵:“那些家伙,非想抬些银钱珠宝来凑数,还有女的想卖身顶钱,真是白日做梦。” 这人一枚一枚数着,最后啪的一抖,吆喝到: “青蚨血钱一千,登船咯。 祝道长仙途宽广,长生有望!” 野渡口处,四下人等顿时投来艳羡的目光。 方束朝着船夫拱手,拔身就朝着乌篷船内走去。 所谓青蚨血钱,乃是仙家所用符钱的一种,其形如八卦,上有虫形鸟篆。 符钱当中存有精血,可以用作法器催动、炼丹制药、布阵画符种种,妙用颇多。 但青蚨血钱并不在凡间流通,只从仙家的手中流出。 方束手中的这一吊,乃是他二舅大老远的托人寄送给他的,能让他刚好充作入山的船资,或者是在人间享一世富贵。 因此方束就算是快要被长舌剑给吸死了,也没舍得动用过一枚。 走上平稳至极的乌篷船,方束心间火热,恨不得立刻能飞身抵达那山中的仙家坊市。 但是几息后,他的面色一僵。 一掀开船舱的布帘子,漆黑拥挤的船舱就出现在他眼中。 内里人挤人,男女也不分,船中挤了二三十口人是有的,篷子中间还横着隔了层板子,充作第二层。 因为方束掀开帘子的缘故,光亮照入船舱中,不少人都是眯眼看向他。 其中一个长脸老道,拍了拍靠边的一个位置,招呼:“哟!新来的小哥,快来快来,这还有空位。” 方束环顾一圈,朝着老道笑了笑,拢着手走近,他背靠船边,一屁股坐在了板子上。 他和老道互通了姓名,对方姓吕,年四五十上下。 在两人身旁,还有几人。 一个是眉飞色舞的少年,一个是面有冷色的女子,还有个则是一脸褶子笑的中年人。 五人挤成了一团,偶尔谈论,但总是那吕老道在和印姓少年交谈: “别看老道我年纪不小了,但我也是天赋异禀,会法术哩! 此去坊市,定能博个仙途出来。” 这话声吸引了几人,就连那面带冷色的女子,也是好奇的看向吕老道。 “是何法术?” 老道嘚瑟了一番,他站起身想要抖抖,但是哐当一下撞在了顶上的二层木板上,惹得上面传出一声喝骂。 于是他只得半弓着腰,晃了晃身子,嘟囔一句: “驴大的行货,尔等可曾见过? 我还能用这宝贝吃酒……” 原来这老道的法术,乃是能用下体吸食烧酒,根据他的说法,正是这法术,让在他凡间忽悠了不少的大户人家,方才攒到了船资。 这话让方束等人莞尔,冷色女子更是暗啐了一口,脸上又冷又羞。 她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几人。 不过有了这家伙的打岔说笑,方束几人相互间变得更加熟络了几分,都互通了姓名。 其中少年全名印小简,疑似也去庐山投奔亲戚的,并说那冷色女子姓苏,全名苏琴高。 褶子笑的中年人则是唤作“田填圈”,自叙是出生时差点被填猪圈,所以有了这名字。 这人看起来其貌不扬,不知是如何攒下得船资。 吕老道又在其中唠叨个不停:“百年修得同船渡!大家伙都是有缘,等到了坊市,咱们互相帮衬帮衬。” 于是方束凑在其中,偶尔也闲谈几句。 闲谈许久,他忽然眉头一皱,出声: “船家刚刚不是说,很快就会发船吗?” 这问题一出,四周的几人纷纷发笑。 吕老道应声:“哈哈!小哥你想多了,咱们每个人登船前,那蛇头都是这样说的。” 老道还指了指自个:“昨日我就上来了,田兄弟更早,前日就来了。” 这答案让方束哑然。 不过老道看了看船舱,又说:“但也快了,我估摸着今晚再没有啥人来,子时应该就会发船。” 这话让那苏姓女子终于肯搭理几人,她疑惑:“晚上都没人了,为何非要子时才发船?” 吕老道这时却是卖起了关子,只是小声:“等到夜里,你们就晓得了。” 众人不断问他,他却不作声,只是洋洋的伸着腿儿,先占了个地儿躺下。 船舱中昏暗,等到了夜间,果然再没人来登船。 如此一直熬到了子时左右。 那船夫掀开帘子,朝着舱内打量了一番,然后便吐着蛇信子,扭头在外,用竹篙敲了敲船底下: “老二,猪仔们都齐活,可以开船咯!” 这声漫不经心的“猪仔”,让坐着假寐的方束,眼皮一跳,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心间有些惊疑。 但是他暗忖着,这条入山的路线是二舅写给他的,那船家也蒙头,现在又暴露出来是个蛇妖,的确也和二舅信中说的一致。 方束见吕老道等人都没有在乎船家的称呼,他也就按下了杂念,只是继续假寐,警惕着四下。 随即,船舱外一阵粗犷的蛇嘶声响起,乌篷船晃动,惹得不少人的叫骂声。 通过摇晃的布帘,一颗更大的蛇头,从水底探出,它咕噜咕噜的接过那蛇头船夫不断扔出的符钱,吞入腹中。 原来这艘乌篷船并非是飘在水面上,而是被驮在一条粗长的蛇妖背上,其长度估计三丈不止。 等两个蛇头瓜分了船资,大蛇头猛地下沉,整艘船仿佛水老鼠一般,顿时潜入了江面之下。 船行水下,并没有江水进入船舱里面,只有小蛇头的声音传来: “诸位客官放心,我兄弟二人跑这条线大几十年了,路上可能会有点岔子。 但是大家伙放心,一分钱一分货,绝不至于害了大家性命。” 船舱中不少人对此嘀咕:“这是要走水路吗?” “水路好啊,水底下走线入山,才安全。” 譬如那吕老道,他似乎是被闹醒了,察觉到了方束几人的警惕,口中遂嘟囔: “都放心,蛇大蛇二这条线打点的不错,快十年都没出过人命,放心歇息……免得到了坊市精气不振,浪费机会。” 这些话让船舱中如方束一般的人,勉强有些放心。 当夜,船上众人便在黑暗中熬过。 等到了第二天白天,蛇船依旧是穿行在江面之下,帘外偶尔才有波光粼粼的水光晃进来,舱内依旧昏暗。 船行至第二天傍晚,依旧没有停止。 入了夜,船上的众人再能熬,也开始熬不住了,都开始歇息的歇息、撒尿的撒尿,男女杂踏,推推嚷嚷。 因为不能出舱去解手,船内开始一阵尿骚味弥漫。 方束也没有免俗。 同行五人中,只有那苏姓女子憋得是满脸通红,蜷缩着没有起过身子。 但就是在这等污秽的环境中,船舱中的男男女女们,竟然有人勾搭在了一起。 方束不时的,便听见有媚笑声、粗气声响起,以及水液哗啦。 同行那印姓少年,忽然还伸手拐了拐方束:“看。” 方束抬头一望,发现是顶上的板子上,有眼睛看了下来。 对方望着两人,发出了一阵女声低笑。 年轻人气血过盛,印姓少年看得是两眼亢奋发红。 方束却没搭理,继续闭上了眼睛。 很快的,印姓少年又察觉到有手从板子上探下来,摸其半身。 那手软乎乎的、滑腻,少年这下子没有再叫方束。 而是激动的思忖着,能上船的都会成为仙家。 百年修得同船渡!他现在勾搭上一个姘头,等到了坊市中,除去自家亲戚外,也能再多条路。 于是印姓少年面色亢奋的,他哆哆嗦嗦就随着那手,往船舱的角落走去。 一时间,船上是半夜荒唐、满舱腥骚。 等到了下半夜,蛇船继续晃荡个不停,使得船上的人挨着卧着,滚做一团。 好在大家伙也都习惯,能睡的睡,不能睡的躺。 方束依旧背靠在船边,尽量警惕着。 就在他也快要熬不住,隐隐瞌睡之际,一声惨叫大响,还正巧就是在他的耳边,让他睡意全无: “呔!小子你无礼!” 只见是那吕老道大叫。 他面色狰狞,陡然直起身,紧跟着又似屁股被针刺了般跳起,咚得一头撞在了二层板上,惊得满船哗然。 第十章 人妖济济、上岸瘦马 吕老道痛叫的同时,一道瘦小的身影连忙爬起,要往其他地方逃去。 但是吕老道手疾眼快,忍着痛,一把捉住了那人,挥拳痛殴。 那人也没有反抗,只是抱着头,口中疼得哼哼唧唧。 “我今年四十八了,虽然自诩天赋异禀,老而弥坚,但也禁不起你上刀子摧残啊!” 吕老道一边揍那人,一边破口大骂: “从来都只我偷别人,你这厮岂敢趁着我熟睡,躺我身后,偷我钱财,还他娘的学艺不精,让我吃痛醒来。 爷们那顶好的本钱,要是被你割坏了咋整?!” 这话声喝出,满船震响。 本是惊惧的众人,愣了愣,顿时都是面色古怪、偷笑连连。 方束那紧绷着要站起的身子,也是缓缓的坐下,并且将背部紧贴在乌篷船的边沿。 他面色促狭的,看戏般望向那吕老道。 隐约间,吕老道瞧见了众人的反应,他委屈道: “诸公若是不信,请看我身后,这厮不仅用刀子划开了我的亵裤,还切到了我两臀,还差点……” 方束的目光下移,果真发现吕老道的衣服背后,被破开好大一切口,裤裆垮下,两腿透风。 那被老道捉起来痛殴者,抱着头,人也更加的一语不发。 喧哗声惊动了蛇头船夫,对方探头看进来,本是懒得理会,但是见众人喧哗鼓噪,并且船行至第二日下半夜,河道内外的妖怪凶物虽然减少,但依旧不能太嘈杂。 蛇头船夫便点了灯,走过来劝解。 吕老道仍然不肯放过那人影,一副想要殴杀对方的样子。 船夫只得吓唬: “你们犯事我不管,但是若是杀了人,害得我船上见了血光,坏了生意,我只能再送你们回去,船钱也别想要回去。 若是血水死气,还惹得山中妖怪们盯上了咱们,当心整船人都与你陪葬。” 对于蛇头船夫的前半句话,大家都只是听听。 但是后半句话,船上的其他人等立刻有所反应,都开始劝说、调侃: “道长,你是入山求仙的,等到了坊市能学法术、炼法器,何必还稀罕一凡人根器。” “我等押着这无礼家伙,让他给道兄你赔罪,并让他出钱当做汤药费如何?” 这时。 众人让船夫举灯,强行扒开那吕老道,并抬起被殴打者的脸。 大家发现这人竟然是个十六七八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身着一身锦衣,眉清目秀的,模样颇是俊俏,即便现在正鼻青眼肿,也看不出是个偷儿。 他幽怨的看着四下人等,最终目光还落在了方束……的旁边——中年汉子田填圈身上。 田填圈被众人凝视,老脸一红,他抱着双腿,也是一语不发。 好一阵喧闹和审问过后,直到快要天明,船上的众人才弄清楚了缘由。 原来那汉子田填圈,别看他其貌不扬,面相憨厚,但是竟然尤其擅长伪音腹语,能发出妙龄声音。 更特别的是,这人也是天赋异禀,但正好和那吕老道相反,不类雄属。按田填圈吐露的,当年他的父母就是因为这点,才差点将他填入猪圈中。 而昨天夜里,就是他解手时,以假声诱惑那锦衣少年郎,私下与那锦衣少年谈价,想要诓骗几个符钱,结果被少年郎识破未果,反而威胁于他帮忙行窃。 至于为何少年郎非要割开吕老道的内裤兜子,则是乘坐夜航船的人,往往会将钱币等重要物件,给缝在亵裤内里。 少年郎胆大手生,便闹出了这等荒唐事。 众人听见这峰回路转的趣事,一时都是咋舌,方束也是啧啧称奇。 在众人的劝说下。 锦袍少年郎一脸的灰暗发白,他不得不从自己的亵裤中,取出符钱,全付给了那吕老道,足足三百! 吕老道直接收了符钱,也不嫌弃脏,顿时就不嚷嚷了。 闹剧结束。 船舱的人们各回各的位置。 因为船上位置太小,方束等五人只得再次挤在一起。 吕老道瞧见了近在咫尺的田填圈,瞥了眼后者,其老脸一时是既傲然、又痛恨嫌恶。 他口中骂骂咧咧的:“你这狗屎玩意儿,害苦老子了。” 冷哼一声后,吕老道不再待见那田填圈,他还背过了身子,似乎怒气还未消除,又羞于见人。 不过方束坐在老道的身旁,立刻听见了细微的金属哗啦声,像是有人在数着钱币。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可谁曾想,五人当中的印姓少年,他屡屡抬头,欲言又止。 好一阵的面色纠结后,印姓少年压低了声音,小声问旁边的田填圈: “上半夜……与我那个的,应该不是你吧?” 这话,让四下本是安静的众人,又都是瞪起了眼睛,就连背过身子的吕老道,也是愣愣的转过头来。 叮当!吕老道袖子里的几枚符钱都掉在了地上,他老脸一红,连忙伸脚踩住。 印小简被众人凝视着。 这人脸色难看至极,如同吃了粪水似的,但是眼睛里又带着几分希冀。 田填圈闻言,则是茫然的将头从膝盖上抬起,疑惑的看向印姓少年。 想了想片刻,田填圈摇了摇头。 这回答,让少年印小简的面色顿时恢复,他重新变得眉飞色舞的,咧嘴笑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声呱呱的蛙叫声,从五人的头顶上响起。 并有眼睛从上面探出,看着他们: “小官人,昨夜与你好的,是俺蛤蟆婆子是也。” 只见一张丑陋发绿的蛤蟆脸露出,它无鼻无发,脸上还长着不少癞疙瘩。 蛤蟆婆子笑嘻嘻的,垂着长舌,同印小简打招呼。 印小简的面色陡僵,随即眼睛睁大。 他面露惊恐之色,神情比刚才还要难看,嘴皮子还哆嗦,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去去,都滚出去!” 这时是那蛇头船夫跑了进来,连忙驱赶二层板子上的蛤蟆婆子。 结果霎时间,船舱晃动。 一道又一道身影,从船舱的各处窜了起来。 呱呱!嘎嘎! 蛙叫声不止一股,还有鸭叫,以及分不清是蛇嘶声,还是蜥蜴的吐舌声。 它们掠过船客们,争着抢着,纷纷钻出了船舱,滑溜的遁入了舱外江水中,消失不见。 瞧见这一幕,满船的人等都是悚然一惊。 众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船上竟然混入了这么多的妖怪。 特别是还有些人,他们的头脑一清,脸上顿时恶心连连,嚷嚷着自己可能中了妖毒。 有几人抓住了那蛇头船夫,面色愤怒,质问对方,说好的这趟船一分钱一分货呢! 蛇头船夫却是笑嘻嘻: “俺只说了没有性命风险,又没说不会有清白风险。” 它又道:“走线入山,大家出现点小岔子,很正常嘛。 就当买路钱咯!” 船客们既恶心又愤怒,叫骂不停:“放你娘的屁!你真当老子们是猪仔了?” 蛇头船夫见安抚了一阵,船客还是闹个不停,它也没有好脸色了,冷哼: “尔等若是心正,又岂会被妖怪婆子给迷了心智,白白索走精气!” 话说完,它转身便离了船舱。 那些闹腾的船客们,一时间又羞又恼。 特别是船舱中的其他人等,都对他们投来了一道道异样的目光。 不过船沿边上,方束他们五人都没有闹腾。 特别是吕老道和印小简。 两人旁观着刚才的闹剧,还都暗暗舒了口气,心口也不似最开始那般堵得慌了。 这时一道暗骂声,在五人当中响起,是那面带冷色的苏姓女子。 “男子一物,果真恶心!” 她像是看秽物一般看着方束四人,以及周边所有的男子,并且掩着口鼻,尽可能的往旁边避了避,生怕染病似的。 四人面面相觑。 其中吕老道面生愠怒,印小简和田填圈则是都羞惭的低下了脑袋,不敢抬头。 至于方束,理都懒得理会那迁怒无辜的苏姓女子。 他双手抱胸,忽然笑看那愠怒的吕老道: “夜航船人妖难辨,好配上夫妻佳缘。 这便是道长想要说的,非得夜间发船的缘故么?” 吕老道闻言,面上愕然。 其人一时间是哑然失笑,心间的愤恨顿时消去,转而坐回了原地,不与那苏琴高计较太多。 等恢复了心情,吕老道岔腿坐着,继续和方束几人侃大山: “抓紧时间歇息,待会下了船,记得都精神点!” ……………… 不消几个时辰。 蛇船外有光亮出现,不知是天亮了,还是浮上了水面。 俄而并有金光大作,恍若碎金般,从帘外洒入舱内。 紧接着,一阵鳞甲厮磨石板的声音响起。 半盏茶的功夫后,蛇头船夫一把掀开了帘子,吆喝: “都醒醒、都醒醒,到地方咯!” 哐当、踏踏! 吆喝声顿时惊醒了舱内的几十口人,人人争相起身,跌跌撞撞的,都想要往舱外挤去。 挤得那叫一个哎哟声不断。 方束混在其中。 他蹦出船舱后的第一时间,就是将吸自舱内的污浊空气,尽数吐掉,然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外界空气,环顾四周。 只见船停在一方渡口似的场子上,百步远外是滚滚江水,背后是层层屋舍,密密麻麻,一直延伸至山顶,雾气蒙蒙,似仙居、似鬼居。 左右同方束一样深呼吸的人等,不再少数,并且还有更加夸张。 有话声响起: “这仙家坊市的空气,就是比凡间的要香甜些哩!” “夫人,我终于到地方了。” 这些声音或欢喜、或感慨,还有带着泣声的。 方束同样是面色振奋,他心间充满了期待,顿觉仙途就在眼前! 只是下一刻。 一堆人牙子、牙婆子打扮的人,忽然不请自来,就仿佛苍蝇闻见了膻味般,嗡嗡涌上。 并对着方束他们这堆刚下船的人等,挑肥拣瘦般的拣选打量。 因为众人是初到仙家坊市,眼浅经验少,甭管来之前是什么身份,此刻都是小心谨慎。 因为他们生怕来的人,是坊市中管事的,或者是哪位大仙的仆人,一不小心冲撞了对方。 于是那些人牙子、牙婆子,纷纷开口指示着众人下拜作揖、走两步、转个身等等。 众人虽然都不明所以,但见其他人配合,也就都逐一听话的做了。 直到有个婆子,带着两个丫鬟,站在旁边指指点点,道: “都瞧仔细了,说‘伸手来瞧瞧’时,要尽数捋起他们的袖子。 这样便是,手出、臂出、肤色亦出。” 那婆子熟稔的又说: “你再对他们道一声‘哥儿姐儿,初到仙市,都来开心笑一个’。 等这些猪仔咧嘴笑着看你时,便是牙出、舌出,你就能瞧清楚他们的牙口了,免得被老货骗了。” 这番话落在了方束他们的耳中,让他们好一阵嘀咕。 如此作态,怎么弄得像是在看牲口似的。 而他们,就是那被看的牲口。 于是有船客不配合了,嚷嚷: “爷们是来修仙的,又不是来当牲口的,你这是作甚!” 熟料旁边那婆子听见,又指着那大声嚷嚷的船客,对身旁的丫鬟们交代: “听,这是不耐烦了,声音也就露出来了,趁机听他的声音,能看出中气足不足、有没有暗病。” 丫鬟们如小鸡点头,还做评论: “这人的鼻大嗓门大,本钱或许不小哩。” “谢谢妈妈的教诲,奴都记住了。” 于是短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这群苍蝇般附过来的坊市中人,就看透了满船的求仙者。 他们眼界挺高,只挑了个把人,拉到一旁问话,然后便嗡嗡的又走了。 恰巧,又有其他的船只行驶上岸。 只见那是一只屋子般大的蛤蟆,它砰的落地,然后呱的张口,从腹中吐出了乱七八糟的船客们。 船客们哀声载道。 他们颠三倒四的,不少人晕头恶心,差点连苦胆都给吐出来。甚至有人面色发白,直挺挺的躺在石板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瞧见这一幕,方束等人一阵庆幸,顿时觉得众人此行所乘坐的乌篷船,也不算太过恶劣了。 乱哄哄中,方束暗暗留意了一下。 他发现同行眼熟的人当中,只有那苏琴高和船上那名锦衣少年,被拥上来的人牙子给拉到了一旁说话。 至于他,吕老道、印小简、田填圈,四人都是愣愣的杵在原地,有人来问话,也留了消息,但无人直接来拉。 吕老道似乎知道点什么,叹气道: “没指望咯。老夫都说了自个天赋异禀,咋就不信咧。” 他还摸了摸老脸,嘀咕:“定是在船上熬久了,让老夫显得更老了,才不要我。” 方束等人想要询问,这时那苏琴高,忽地是面色铁青的走了回来。 她环顾四周,面上又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朝着比较熟悉的方束等四人走过来,抱团扎堆。 不用方束他们发问,那苏琴高就气得发抖,开口:“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我等是来求仙的,岂能将我们当做牲口进行买卖,竟然还想拉我去妓馆!”她咬牙说着。 方束等人惊奇,又多问了几句,顿时便知道,刚才那伙涌上来的人,当真就是仙家坊市中的人牙子、牙婆子。 这些人过来,便是想从上岸的众人中,挑选年轻貌美、俊俏可人的货色,带回去调教,或是售卖给坊市中的大户人家,或是放在自家的妓院当中招待客人。 知晓了这等事情,方束等人的面色也是变化,隐隐感觉仙家坊市并不是个良善之地。 那吕老道听见,却是面色如常,还仔细问:“苏妹子你没听错,要拉你入行的,是妓馆?” 苏琴高没有给老道好脸色,冷哼:“这等羞辱之事,我岂会听错!” 谁知吕老道却是轻叹,可惜的摇头: “错过咯、错过咯。是妓馆,又不是娼馆。 听老夫一句劝,你若是在坊市中无甚亲戚,那还是再找上门去,求牙婆子捎你走。” “什么妓啊娼的,都不过以色侍人的货色!谁稀罕!” 苏琴高依旧是面无好色,她鄙夷的看吕老道:“我在此地,自有早些年就过来的体己姐儿,会来照料我。” 随即这女子冷哼一声,不再待见方束等人,环顾着四周,夹着腿自行往外小步走去。 吕老道也没太在意苏姓女子的态度。 老道耸了耸肩,随即招呼着方束几人:“走,老夫带着爷几个,去捞这上岸后的第一桶金,保管大家伙盆满钵满。 等一起吃顿好的之后,再散伙!” “吕爷周全!”方束几人都没有意见。 毕竟他们就算是在坊市中有亲戚朋友,可上岸的日期不固定,稍后还得自行去找亲戚朋友,没人会来接船。 闲来无事,大家正好跟着吕老道一起,熟悉熟悉所谓的仙家坊市。 只是几人都有些疑惑。 大家都是初来乍到的,就算是会些法术,但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这仙家坊市,住的可都是仙家! 为何吕老道这厮,敢一口一个打包票,说跟着他走,人人都能捞钱。 如果不是刚才,大家并没有被人牙子给瞧上,他们都怀疑姓吕的这厮,是想要把大家卖入鸭馆中。 第十一章 吕老道卖血记 很快。 方束几人就知晓,吕老道虽然没有将他们卖到鸭馆当中,但是也没有好到哪去。 只见一间窗明几净的药堂前,人来鬼往。 客人们进去前,都还红光满脸,好好的;等到出来时,就都是面色发白,脚步虚浮,甚至还有人打着摆子。 “收血咯,收血咯,童叟无欺,分文不少!” “今日特惠,卖血分量前十者,可享鹿血养身丸一粒,生津回血,欲卖从速!” “前三十者,凡是在咱药堂购买活血回血药物的,都可享有八折优惠。” 门口还有笑脸相迎的小厮,热情的吆喝招呼着,只是吆喝内容有些古怪。 有小厮瞧见了方束他们几个,还当即眼睛一亮,主动走来:“几位道友可是初来乍到?咱回血堂,乃是牯岭镇中头等的收血堂口了。” 小厮熟络的介绍: “对于初次寻仙而来的道友们,咱回血堂更有优惠,直接加价一成,也不在意年纪胖瘦,全都当作好血来收! 卖了这一茬,几位在半年内再来,还能给您再加一成的利! 您要是以后每月不间断的来,攒满了六次,还能再有额外的两成利,当做惊喜奖励哩!” 一番卖血换钱的说辞,从对方口中娓娓道来,听得方束几人是一愣愣的。 那吕老道果然是比方束几人熟悉坊市一些,他搓着手,一点儿也不觉得渗人,反而笑呵呵的: “都抓住机会啊!这可是坊市对咱这些新人的优惠,放在凡间,咱这一身血,想卖都没地儿会收呢。” 回血堂小厮的脸上挂着笑意,对吕老道的话表示十分的赞同。 吕老道对着小厮打了个拱,然后扯着几人,走到一旁交代: “待会卖血的时候,里面的小厮、大夫,可能会建议咱们要注意身体,一次少卖点,特别是咱们这些刚来的。 但听老哥,全当他们是放屁!” 老道口中骂咧着:“咱兄弟们是什么情况,咱不清楚?都从凡间来的,吃的是五谷杂粮,喝的是苦咸凡水,血里面半点灵气都没有。 那些家伙,就是担心收多了咱们这一身的凡血,扣了他们的工钱。” 方束几人听见,面上更是一愣愣的。 吕老道摇头晃脑,得意道:“所以啊,咱们就是得抓住这次机会,将身上这些凡血,能卖多少卖多少,往死里去卖。 等卖了凡血之后,随便在坊市里吸几口灵气,养养身子,吃点好的,那养回来的,可就都是‘灵血’!” 这时,方束听懂了。 他出声:“吕老哥的意思是,咱们从凡间刚来,身上的血不含多少灵气,并不值钱,但是坊市收血的,都是按灵血收的? 所以卖的越多,咱们这次赚的就越多?” 吕老道一拍掌:“对!就是这个理儿!” 对方还继续道:“你但凡再多一天,多吸了几口灵气,都没有今日这么划算了。” 听见这话,旁边那田填圈和印小简两人,眼睛也都是亮了起来,蠢蠢欲动。 “是的诶!把凡血卖掉,指不定还能方便咱们的身子,生养出更多的灵血呢!” “吕老哥这是真拿咱们当自己人啊。” 就算方束听见这话,一时间也是蠢蠢欲动。 只是他看着那窗明几净、满脸笑意的堂口小厮,总觉得有几分渗人,迟疑出声: “这卖血,会不会染病?要是沾染上了脏病,可就断了仙途了。” 吕老道满不在乎:“担心这作甚,全坊市都在卖,又不只咱几个。 上岸第一遭,先往血堂走。 要是会让人染了病,坊市就先灭了它了。” 这番话说完,吕老道没有再撺掇几人。 他瞅见堂口外的一侧墙角,有卖茶水、歇脚的,顿时就面色欣然的走了过去。 方束等人也是跟在老道的屁股后面,溜达到了墙角。 老道和卖茶水的言语了几句。 方束等人听见,对方居然只收符钱,虽然一枚钱就能管饱,喝再多都行,但还是让几人咋舌。 毕竟那水桶子里面,看样子也就放了几片茶叶沫子,瞧不见半点灵气,连口吃的也无,但收的却是青蚨血钱。 但是吕老道却是大方的,他从裤裆里掏出了四枚符钱,排在摊子上,吆喝:“这是哥几个的。” 他还朝着方束几人招呼:“哥几个,来,都甭客气。” 随即吕老道就拎起了一只水瓢,一口气的给自己灌下好几瓢,其肚子肉眼可见的就鼓了起来! 吃完几飘后,他又端满了一飘水,晃悠的走到墙角根坐下,继续吃着水,好似在吃琼浆玉液似的。 方束等人因为乘船疲倦口干,朝着吕老道谢过后,也都吃了几口,果然发现水桶里的水只是带点茶味罢了,水还有点涩呢。 迎着方束他们疑惑的目光,老道拍了拍肚皮,小声的说: “这卖血也是有技巧的,哥几个别傻不愣登的就去卖。 记住,卖之前狠狠的给肚子里灌点水,越多越好,然后再把尿给憋住,憋紧了,血没卖掉前就不准撒尿。” 他的眼里露出狡黠的光:“这样卖的时候,不仅能多卖,咱还能像卖酒一样,给它掺上水呢,减少自个的精血消耗。” 田填圈恍然大悟,激动的道:“就是说,咱现在多吃一口水,就相当于多赚了一口血!” 吕老道欣慰的,但点头又摇头:“哪能啊,能多赚半口血就顶好不过了。” 方束听见这番对话,却是面色古怪。 他还留意到,那茶摊的贩子,不经意间的就像是看牲口般,瞥了几人一眼,一语不发。 忽地,就在这时。 一伙也是凡里凡气的人,从回血堂中快步走出来,他们跑到了墙角根,着实忍不住了,当场就开始撒尿。 这几人的脸色都是发白,但是一边撒尿,脸上一边露出亢奋的神情。 其中有人嘴里还嘀咕:“王哥,真像你说的诶,把尿憋住,能多卖不少血。” 瞧见方束他们看过来,这伙人连忙又压低了声音,似乎生怕话声被几人偷听了去。 等撒完了尿,几人就打着摆子,一脸亢奋的朝着坊市中心走去。 看样子,要么是会去快活痛吃一番,要么是会去采买一番。 不等方束几人回过神来,旁边的吕老道就摇晃着肚皮,悠然道:“怎的,老夫将心比心,可没骗你们吧。” “你们都自个想着吧,老夫先去排队也。等卖完了血,出来再请你们去补补!” 话音扔下,吕老道便腆着肚皮,径自的往回血堂中走去了。 茶摊上,只剩下方束三人继续杵在原地,面色各是各的精彩。 咕噜咕噜! 这时,那田填圈率先抓起葫芦瓢,也是狠狠的往嘴里灌了大几瓢,然后他也托着肚子,头也不回的往回血堂走去。 旁边的印小简,和方束面面相觑。 方束记得,印小简来坊市中,也是有亲戚可以投靠的。 但是印小简讪笑了一下,也是连忙吃了两瓢水后,快步朝着回血堂赶去: “哥几个,等等我!” 最后便只剩下方束一人,继续杵在墙角根,迟疑着。 望着那回血堂前,络绎不绝、热热闹闹的人群。 说句没出息的话,方束也正怦然心动着。 特别是老吕道所说的“卖掉凡血,养回灵血”的道理,大不了,他方束只上岸时,卖这一回罢了。 “适当失血,的确是对身体并无异样。”方束在心间琢磨着。 再说了,他的一身精血,又不是没有“卖”过! 与其只让长舌剑和狐皮吃着,他还不如自己卖了,给自己吃上几口。 枯坐半晌,方束欲起又止。 但是最终,他还是按捺住了心间的冲动。 其头脑冷静下来,并没有被堂口处火热的卖血氛围,给裹挟了去。 他打算先在坊市中找到二舅,等找到后,再谈卖不卖血的。 毕竟二舅乃是世上唯一还认他的亲人,总不至于会害了他。 可就在方束打算闭目养神,静待着吕老道他们几个走出来时,他的眼皮一跳,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噔的! 他还陡地站起身,目光惊疑不定,紧紧往那入馆人堆里望去…… 第十二章 躺活余老二 方束还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 当他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又因为堂口前的人流稠密,仅仅一晃眼,他眼中那身影就消失不见,不知去哪了。 回过神来,方束面上的惊疑之色犹在。 他口中喃喃:“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刚才那惊到他的身影,其身量长短、走路姿态,赫然是和他记忆当中的二舅,极为相似! 但是据方束所知,他二舅在仙家坊市当中,可是活得有滋有味、吃香的喝辣的,还曾拜入了坊市道馆中,当了入门弟子。 他二舅眼下,应当是正在为拜入宗门内而奋斗,绝不至于来这血堂中卖血度日! 方束踱步在墙角根处,屡屡想要压下杂念,但是刚才那眼熟的身影,却又是忍不住的就在他的脑海当中泛起。 于是一咬牙。 他也朝着那回血堂走去,想要确认一下真假,否则他的心底里,总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应该不至于。”方束走着,心间还在不断的嘀咕。 他又摸了摸自己喉管所在,暗忖:“二舅可是有余力送给我一门法术和一条妖舌,如果要卖血过活,岂能置办得下这些。” 血堂门口,先前搭话那小厮见方束走来,连忙热情的招呼:“哟!道友来了呀,先这边请。” 方束只是点了点头,便掠过这人,自顾自的朝着堂内走去。 路过排队卖血的人群,吕老道他们腆着个肚子,瞧见了方束,都笑嘻嘻的同他打招呼: “方哥儿,你也来了哩!” “方哥儿快来,咱们给你留着队伍呢。” 吕老道几个,还同排在他们身后的人闹了闹: “插队?插什么队,你这家伙人模狗样的,说话咋这么不中听。” “那是咱兄弟伙的!” 方束的脚步微顿,朝着几人打了个拱,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他的目光在排队入堂卖血的队伍中巡视,并没有瞧见那疑似二舅的身影,其心间的石头顿时落地了大半。 “就算那人是二舅,他也应当不是来卖血,而是来买血炼器,或是来买药材的。”他心间暗忖。 这回血堂主要的营生是收血,那么自然也卖血了。 此外,根据方束一路上听见的,回血堂也是坊市中顶好的药材铺子,背靠一方名为“青木道馆”的势力,堂口里还养了不少丹药师傅,财大气粗的很,至少占了坊市中一整成的药材生意。 走到堂口内里,一阵阵药材气味,直入方束的口鼻,让他体内的气血,都隐隐旺盛了几分。 终于,他在堂内瞧见了那道疑似二舅的身影。 对方果然不在排队卖血的队伍当中。 但是方束的脚步,戛然而止,不敢再上前半步。 只见那身影,背对着方束,犹犹豫豫的在人群边上踱步。 对方从发白的道袍中,攥出了一张票子,又举起了一张木板,挂在胸前,然后躬着身子,和那些即将卖血的人等搭话。 其人满脸的堆笑,不断的作揖点头,像是在兜售什么东西,但又羞涩开口。 方束隐隐约约的,从对方胸前的木板上瞧见了“血劵”二字。 被那人搭话的卖血者,大多刚开始感兴趣,但随即就是不耐烦的呼喝对方走: “你这血券莫不是有诈,既然是一份能当一份半来卖,自己卖不就得了,还来求俺作甚。” 还有人质疑:“当真是抽机缘签抽出来的?莫不是偷来的?” 疑似二舅的人听见,面上涨红,他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吐了口气,咧嘴笑着点头,拍了拍胸膛。 这时,有回血堂的小厮路过,快活的笑着出声: “还能是嘛事,自然是本月已经卖过血,卖的还不少,再卖可就卖死了。 但是又怕好不容易抽到的血券过期,所以才来卖血券了。” 血堂小厮讥笑一番,又指着那人,骂道: “你这血鬼! 旁人好歹都是说个价卖掉,或是三七分成,你怎的还想让别人白白帮你,多卖出的钱尽数归你?” “呸,痴心妄想!”小厮狠狠的骂咧一句,这才走人。 排队的人等听见了,全都是明白了过来,有人趁机压价,甚至是想要白嫖那血券。 还有人伸脚一踢,喝道:“滚!” 疑似方束二舅的人影,则是别人骂他,他也不恼。 打他,他也不嗔,反而陪了个礼儿,再换到下一个人罢了,一副毫无脾气的样子。 方束见着那人被如此戏弄,且越瞧,就越是觉得对方的身形和二舅极像,心头顿时满不是滋味。 他的心间还有几丝慌张感,莫名的并不敢上前去直接辨认。 于是方束退到一旁,默默的走回了吕老道他们,想要让他们当中的一个,帮忙上前认认人。 但是临了,方束又换了主意。 他从袖兜中取出一名鸽子蛋大的明珠,找上血堂门口那个热情的小厮,请对方帮忙去看看那挂着牌子的人。 看那人的左脸耳根处,是不是有一道疤。 那小厮掂量掂量了一下明珠,本是不乐意的,但见方束身上一股子凡人气,眼睛一转,要求方束待会来卖血时,务必找他。 方束应下后,血堂小厮方才肯走上前。 正当方束以为,这热情的小厮会是不经意间,帮忙观察观察时。 谁曾想那小厮竟然是直接走过去,面色一变,喊住那疑似二舅的人:“你,过来让我瞅瞅!” 然后揪起了对方的头发,蛮横的扒拉着看了两眼。 那人被这般无礼的对待,依旧是没有脾气,等到小厮放开他,且摆手让他走掉时,那人方才哈着腰离去了。 方束瞧见这一幕,牙关不由的微咬。 见小厮走回来,方束连忙侧身,又走到了堂外。 “耳根下没有疤,倒是耳垂上,正好有道疤。”小厮寻见他,脸色又变得熟络,热情交代。 方束听见这话顿时失神。 瞧见他这模样,血堂小厮笑着说:“怎的,你和那余老二是亲戚?” 小厮摇着头,道: “要是亲戚,劝你就离那厮远点,别上去相认,小心他赖上你。 这家伙已经烂透了。地,地也不种;矿,矿也不挖。猎妖寻宝什么的,更是不敢做。” 血堂小厮一边把玩着方束给出的明珠,一边口中继续嘟囔: “每月就在坊市里卖血度日,从前还说什么,这叫‘躺活’,无欲无求,提前躺着活。 结果现在,那家伙竟然懒到连话也不说了,每日只有在摇机缘签的时候,方才有点生气,整个就一行尸走肉。 哎!你瞪着我干嘛,你俩真亲戚啊……” 小厮攥紧手中明珠,也冲着方束瞪了瞪,然后便小步跑开了,生怕方束耍赖,再把明珠给索了回去。 等到对方走远后,方束这才收回冷冷的目光,面色变得怅然。 没错了! 那兜售血券的“血鬼”,正是他的二舅无疑! 对方不仅耳垂上刚好有道疤,就连外号也叫“余老二”。 方束趴在回血堂门口,偷偷看着人群中那点头哈腰的背影,其目光是复杂无比。 他跨过门槛,有心想要上前去相认,但是另外一条腿,却是始终定在了门槛外。 最终,方束收回了跨进门的那条腿,只是远远的、默默的看着…… 第十三章 奶皮子奶豆腐 方束自是不可能因为回血堂中的这一幕,就嫌弃二舅,当作从没见过这人。 他仅仅是不愿意在二舅这般难堪之际,就现身和对方相认。 默默的记下二舅如今的模样、打扮。 方束便换了个地方,找人又打听了一番关于“余老二”的说法。 有人听说过二舅,有人没听说二舅,但是谈起“躺活”二字,这些人则是都想起了一个卖血度日的懒汉。 听见这些消息,方束的心情更是低沉了几分。 当他出神想着这些时,三条人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方哥儿想啥呢?且等着,俺老吕马上带你们吃好的去。” 这三条人影,正是吕老道他们三人。 他们一边靠在墙角,解开裤带撒尿,一边口中兴奋谈论: “你卖了好多钱?”、“我卖了九百钱!” “哈哈,少了少了。我足足卖了一千,船票钱直接就回来了!这厮更是胆子大,竟然他娘的敢卖一千二百钱。” 方束听见他们的谈话,心间一惊,连忙抬头看他们几个。 只见三张煞白的脸,顿时出现在方束面前。 对方几人撒着尿,身子也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扑倒在地。 特别是那吕老道。 这情况惊得方束连忙压住杂念,起身靠近几人,作势要帮衬看着点。 “嘿嘿!不用不用,咱稳当着呢。” 吕老道朝着方束摆了摆手,自行将脑袋顶在了墙上,稳住身子,岔开腿。 旁边的印小简和田填圈,也是有样学样,都活像是醉汉似的。 撒完尿之后,三人更是颤颤巍巍的,肉眼可见的虚了。 只是他们仨的眼睛,都是亢奋得通红。 瞧见这一幕,方束不由的暗叹一口气。 在外等待的这段时间,方束除了打听一番二舅的事情之外,也是打听或偷听了一些卖血的事情。 如果不算上卖血的优惠,一般人补贴家用,往往会一次卖血两百符钱至四百符钱,这样对身体并无大碍,甚至听说还有好处。 而一次的卖血,若是超过了五百钱,但是又没到一千钱,则是会对身体有害,得静养,损害精气;若是一次超过了一千钱,则是需要躺床上,还需要补药种种才能恢复。 如果一次超过了一千五百钱,则是会昏厥,乃至脏器衰败;而要是更狠,一次超过了两千钱,除非当场回血入体,否则基本上便是一个“死”字了。 方束面前这三人,他们最低的一个,都是一口气卖了九百钱,哪怕是再去掉血堂对新人的照顾,那也是卖出了价值八百余钱的人血,早就达到了伤身的地步。 “都是狠人。”方束心道,他还瞥了眼那田填圈。 这厮就是三人当中之最,一口气卖了一千二百钱的那个。 当方束在为三人叹息时,吕老道三人也在为他叹息: “方哥儿何必吝惜一身凡血,初入坊市,无钱不行啊。” 他们晃荡着袖袍,各自兜中都是发出了钱币声,叮当作响,洋洋得意。 四人没有在血堂前逗留太久,吕老道轻喝: “走!哥几个卖了血,得再吃回来。” 方束几人便随着老道,往坊市的深处走去。 没多远,他们就来到了一条街市上,两侧幌子招展,一如凡间的集市一般,米铺油铺、卖茶卖酒,吆喝声不断。 但是可以看出,这里并不是凡间集市所能比较的,因为街面上有人有兽,甚至还有零星的妖怪晃荡着。 摊贩们烧火用的,也不是干柴,而是油膏香烛、或是骨头一般的柴火,燃烧无烟,另有异香。 方束一路走来,口中香火味浓郁,都怀疑自己是走入了香火鼎盛的庙观中。 “来来来!卖血后,吃的第一口,必须也得是血,这就叫以形补形。” 吕老道招呼着他们,坐到了一个临街的小摊上,然后一拍桌椅: “小二,羊血肠、猪血汤、牛血粥,都给咱兄弟伙的,一人来一套。” “好嘞。”小摊伙计应声。 不消多久,伙计就变戏法般,手若残影,一次性就将十二道餐盘,给落在了方束他们跟前。 对方还用毛巾擦着手,瞄了几眼众人,笑呵呵的说: “咱家可是这条街的老字号了。不少道馆高徒、宗门弟子,当年在这厮混时,可是常来咱这补身子。 几位爷,以后常来啊。” 伙计这话立刻就引起了方束他们的注意: “宗门弟子……也来卖血吗?” 伙计掸了掸衣袍,矜持道: “谁不是从凡间一步步走过来的呢。我瞧爷几个,面上都带着仙气呢。以后若是拜入了宗门,记得故地重游,照顾照顾咱生意。” 印小简、吕老道几人听见这话,都还没开吃,煞白的面色就都红润了几分,都乐呵呵的。 等伙计下去后,吕老道连忙说:“开吃、开吃。” 话音落下,桌面上顿时掀起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对方三人都是贪婪的,将那血肠嚼碎,血汤猛灌入,血粥舔尽,就好似这样,真的能够将卖出去的血,给补回来似的。 方束也是当即开吃。 但是旋即,他眼里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这摊子上的血肠、鸭血、牛血,货色都是新鲜,品质也不俗,但是并不带有妖气、也无灵气,只是凡血凡肉罢了。 不过他不动声色的,也是将这些血食,都吞入了腹中。 摊子上的吃食分量不少,吕老道他们几个吃完后,都是肚皮鼓起,饱嗝不断,反倒是方束,显得云淡风轻的,好似没吃一般。 不过他身前的餐盘,又比吕老道几个还干净。 几人啧啧称奇的看了他一眼,但没多问。 吃饱喝足后,方束以为大家便要就此散伙,谁知吕老道又扯着几人,晃悠的走在这条街市上: “血肠血汤啊,还只是补血,若是想要养身,这里还有顶好的奶皮子、奶豆腐卖。” 几人抬眼看去,眼皮顿时都跳动。 因为他们发现只一碗奶皮子,售价可就不便宜,竟然起步就是五十钱。 不等几人询问,老道就品咂着,解释: “此地外号‘血街’,专门做咱这些卖血客的生意。 能在这里有门面的,自然不会像刚才那摊子一般,只卖些猪血羊血牛血,贵有贵的道理。” 方束心间一动,他看着奶铺后面那些丰腴可人、熟透了的妇人们,迟疑开口: “吕老哥的意思,莫非是……” 吕老道啪的一拊掌,抢声道: “然也!人奶万物之灵,这里的可都是人奶皮子、人奶豆腐! 还都是积年的奶娘呢,其一分奶,不亚于咱身上的一分血。只可惜了,咱们是产不了这玩意的。” 话说完。 这厮便兴冲冲的跑过去,找了个最是养眼的奶铺西施,腆着脸攀谈后,招呼几人过去。 “这玩意儿太贵了,哥几个想补补身子,就自己出钱哈。” 吕老道嘟囔着,当即买了一碗奶皮子。 那年纪三十许的奶铺西施,见他们是生客,便特意走出来,颤颤巍巍的将那碗奶皮子送到老道的面前。 吕老道大口吃起,滋滋有味。 这厮囫囵吃完,又找那奶铺西施,索了一碗奶豆腐。 这一幕让印小简和田填圈直咽口水,两人嘀咕了一番,也是从兜里掏出符钱,各自买了一碗奶皮子和奶豆腐,然后交换着吃。 方束杵在一旁,则是朝着几人笑了笑,自行扭头看向街面。 他已经发现了,这里的血食种类多样,不仅有血肠、人奶,还有血馒头、血饼、血豆腐、烤血蛆、血蚕蛹、血酒等等。 凡是和血相关的,应有尽有。 他没有符钱,吃不起人奶,但是用手中剩下的那颗明珠,换点吃食还是可以的。 这样省得干站在旁边,大家都尴尬。 吕老道察觉到了方束的动作,他看了看手中还没吃的奶豆腐,面上纠结。 但只犹豫了一息,方束就已经走远了。 等方束再走回来,他手里捧着碗不知什么血做的豆腐,血味浓郁。 四人都一起蹲在街边,看着仙市中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等。 “这仙市、好个热闹啊……” “咱终于也算是爷了!” 霎时间,奶香、血香、异香,还有他们身上那股走线而来的腥骚味,活色生香,令四人都是熏熏然,宛若醉酒般。 但是好宴终有散,更何况只是四个萍水相逢、各有念想的求仙客。 不多时。 方束就变成了一个人,他独自踱步在这条血街中,四下打量。 逛了一圈。 好巧不巧,当又走回奶铺附近时,他的眼皮一跳,立即往那铺子跟前看去。 只见有人正在和奶铺西施攀谈,索要奶食。 对方身上的道袍发白,浑身穷酸,虽然背对着他,但是方束绝不会看错,对方就是他的二舅! 深吸一口气,方束这时没有犹豫,他快步就走上前,然后脚步又慢下。 等站在了对方身后,其喉咙略微干涩,开始思索着该作何招呼。 就在这时,二舅自行转过了身子。 方束下意识的后退。 只是二舅就像是知道似的,伸手拍住了他的肩膀,对方的另一只手,还递来了一只碗。 那碗里面,一半奶皮子,一半奶豆腐,奶浓于水,白皙光洁。 方束一抬眼。 二舅那苍老发白的面容,正咧嘴冲他笑着。 第十四章 命比纸薄割舌奴 “二舅。” 方束回过神,口中出声。 原来对方,早就发现他了。 余老二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用手指了指那碗奶食,示意他吃掉。 方束还在犹豫,忽地就听见奶铺子里面,传来了轻熟的调侃声: “哟,这位小哥。可是担心咱铺子的奶水,不新鲜?” 他抬眼一瞧,发现那三十几许的奶铺子西施,正冲着他们舅甥俩,媚笑着。 “放心,都现挤的呢。”调侃了一句,奶铺西施似乎和二舅相识,红唇还朝着方束翘了翘,问: “你外甥?” 二舅点头,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 “难怪你这家伙,今日这般大方,居然带着钱来做老娘的生意了。”奶铺西施白了一眼,没好气: “敢情是舅甥情深,特意来给外甥养身子、撑场面的。亏我以为,你这厮是良心发现了。” 很显然,奶铺西施是瞧见了上岸四人中,唯独方束没钱买奶吃的场面。 二舅没有搭话,只是笑了笑,然后拉扯着方束,蹲在了奶铺子旁边,催促他快些吃掉。 方束小声的道:“我还没有卖血,用不着吃。” 二舅毫无诧异,仍旧是让他快些吃掉。 方束没奈何,拗不过对方,只得找那奶铺西施,又讨了个碗,将那一碗奶食分成了两份。 二舅同样没有拗过他,舅甥两个便蹲在街边,各分一半,乐滋滋的吃起。 奶食一入肚,方束的眼神微变,顿时就察觉到了不一样。 他慢条斯理的吃了半碗,发现明明奶食是冰凉的,但是身子却是热乎了起来,且不是那种燥热。 此外,还有一丝丝凉凉的东西,在他的体内缓缓的化开,让他的精神振奋。 方束若有所察。 他暗暗唤出了道箓,顿时就发现【寿命】一栏,又是增添了三年的寿命上限,显示他的肉身得到了滋养。 “一分钱一分货,五十青蚨血钱一份的奶食,果然有点东西。” 他心间暗想,怀疑体内那丝丝凉意,极可能就是传言中的灵气。 旁边的二舅,面色变化比他更加明显,半碗下肚,整个人那纸白般的脸色,顿时就多出了几分血气。 吃完后,两个没出息的,都将那奶碗都舔干净了。 最后二舅又腆着脸,竟然成功的找那奶铺西施,给两人讨了两碗做奶食剩下的糟水。 半碗奶食、一碗糟水下肚。 方束顿时明了,为何吕老道几个吃着时,会那般的熏熏然。 舅甥俩吃完还碗时,那奶铺西施忽地说: “对了。程罐子那厮,正在催收租钱。 你若有闲钱,也别来这花了,更别去抽那机缘签,省得欠租,被程罐子把你屋给点了。” 二舅听见这话,明显眉头一皱,但旋即便又笑呵呵的,朝对方拱了拱手后,就晃荡着脚步,领着方束离去。 除了吃奶食,二舅还带着方束在街市中,简单的采买了一堆用品,就连衣服都当场置办了两套。 采买完毕后,天色都是黯淡,不过街市却依旧热闹,且更甚白日,变更成了夜市。 只是夜市中打的灯笼,都红彤彤的,好似遍地血光,颇有几分怪异。 夜幕快要降临时,他俩对付一餐后,便离开坊市返家。 一路上,方束已经在心底里,已做好了住所简陋的心理准备,甚至就算是两人藏身桥洞下,他也不会诧异。 结果当屋子出现在他面前的,他还是愣了愣。 只见那是一列列沿着沟渠摆放的薄皮屋子。 屋子最大不过一丈,高四五尺而已,门楣低矮,钻进去必须得低头弯腰。 它们整齐划一的,白楞楞,都好似坟墓地里烧的纸屋,仅仅稍大了一些…… 不是好像,而是就是! 嚓嚓声响。 二舅打开了一栋屋子,钻进去后,立即邀请方束入内。 屋子的门,是纸扎的,床也是纸扎的,矮桌矮椅也是纸扎的,窗棱、墙壁等等更不用多说的。 唯一还好的,是它处在半地下,进入后,内里挑高倒也还行,也不用担心被一阵风就给刮走了。 一番对话,很快就发生在了舅甥俩之间。 方束措辞委婉,但又疑惑的问: “二舅,你不是说你在牯岭镇中,生活得有滋有味么?” 二舅闻言,咵嚓一声,取来了一杆烟枪。 他斜躺在单人纸床上,有滋有味的吸了起来,活像个瘫痪在床的病鬼。 方束的眉头紧皱,又问: “你还说,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他还没说完,二舅就猛吸了一口烟枪,朝着方束徐喷以烟。 “咳!”方束连忙避开,但还是发觉一股异香、辛辣的感觉,直入口鼻,让他咳嗽了一番。 烟枪里面烧的,似乎并非烟草,而是香烛、辣椒面! 二舅见方束咳嗽,面露局促和歉意,连忙伸手在烟枪中,撵灭了那“烟草”。 方束恢复过来,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 他带着最后的希冀或者说是纳闷,吐声: “你不是还说,你在坊市中,当了某个道馆的入门弟子,还在为拜入宗门做准备?” 这时,二舅挺直了身子。 其人一板一眼的,搓着手中的烟枪,用焦黑的头子,在发黄的纸扎墙壁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曾”字。 似乎担心方束不懂,二舅又添加了一个“经”字,敲着这“曾经”二字,面露唏嘘。 霎时间。 方束彻底明白了。 他二舅这是……遭了灾、落了难啊! 心间为二舅揪心的同时,方束看着这纸皮薄的纸屋,耳朵里还能听见屋外那的清晰的喝骂声、收租声。 他一时,也是怅然。 这等有滋有味、吃香的喝辣的生活,着实是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过方束心间还有一点欣慰,那便是他二舅至少看起来,并非外人口中的烂人,明显只是心气没了、得过且过罢了。 心间一动,他试探着,取出了贴身放着的口腹秘剑术原本,开始请教二舅。 令他欣慰的是,二舅仅仅点拨他几个字,就让他对法术又多了几分理解。 很显然,二舅也是将这份法术修炼上身,且浸淫颇久。 只是这也让方束更加纳闷了,口腹秘剑术虽然低劣,但它可是完整的一劫入流法术。 根据法术中所讲,其修炼出的长舌剑,略加温养,满足精血需求后,就能入流成为一劫法器! 有此等法术傍身,二舅如何能沦落至卖血度日的“血鬼”? 这时,方束一抹嘴唇,取下了自己的长舌剑,打算让二舅帮忙评鉴评鉴。 结果他二舅一见到此物,面色当即大变,一方惊疑不定的模样。 方束仔细一瞧,又发现二舅似乎不是因为他方束成功炼出了此剑,且还温养了大半的震惊、欣慰感,而是一副震怒、暴怒模样! 砰! 二舅狠狠的一锤桌面,他在狭窄的纸屋中翻箱倒柜,然后攥紧了什么东西,猛地朝着纸屋外冲去。 等冲出去后,二舅忽地又折返,冲着面色愕然的方束笑了笑,示意他安心。 如此动静,让方束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不消几息。 他就听见纸屋外的沟渠上,传来了推搡声,以及喝骂声: “好你个余老二,某没找你收租钱,你还敢来找我程罐子的麻烦!” 方束腾地提剑起身,想要出门,结果却发现纸屋的大门被反锁了。 这纸扎的门虽然薄、又不隔音,但居然挺有韧性。 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提剑站在门内,面色阴晴不定,克制着自己。 就在这时,外面的嬉笑怒骂声大作,脚步声乱作,并疑似有掌?声响起。 啪啪! “呸!”那自称程罐子的人,笑骂: “你个割舌奴,连话都说不利索,岂敢来冤枉我哈哈哈!” 这骂声,轰的传入方束耳中,让他瞳孔骤缩。 他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又惊疑的,盯向手中那长舌剑…… 第十五章 贴黄、三等活法 “这不可能!” 方束心惊不已。 但结合起二舅从和他见面,到现在为止,没有说过一句话,以及外面那贼人喝骂“割舌奴”三个字。 这很难让他不去猜想,自己手中的这柄长舌剑,就是二舅割下了自己的舌头,将之寄送给了他! 不过很快的,方束就回想起,自己手中的长舌剑一开始并非是法器,而只是一条勉强能算作是器胚的妖舌。 可这依旧没有让他的猜想消散掉,反而更是不安和愤恨交加。 这时。 纸屋外面的打骂声,正在变小,不等方束撬开那纸门,便有一道喝声响起: “呔!大家伙的都看清楚,这契书上面,明明写的是‘舌胚’,哪来的什么‘舌器’! 讹人也不带你这么讹的。” 那程罐子呼喝着,声音清楚,应是在故意的冲着街坊邻居们喊话。 方束听见,面色冷冷的站在门后,他这时也顾不得是否会损坏二舅的纸门了,手中长舌剑在门锁位置一切,便提剑拉门,纵身一跳。 刚钻出纸屋,他就瞧见了一个黑胖子,对方正在几个伴当的簇拥下,人五人六的背身走去。 这人形如瓦罐,痴肥的很,应当就是奶铺西施口中的“程罐子”了。 方束提着剑,还未动身,身旁却忽地就响起了耳熟的软声: “小哥,你且待着,等你二舅回来。” 他一侧头,发现隔壁的纸屋门向内开,在那纸扎的门槛上,正半趴着一个丰腴的妇人,仰头笑看着他。 这人正是那白日血街中,最为养眼的奶铺西施。 奶铺西施见方束看过来,脸上的笑容更加妩媚,还将白手一手搁在胸前,一手托在下巴上,上下打量着方束,眼神欲滴。 不等两人再搭话,方束的二舅已经是鼻青脸肿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回来,他身上的袍子也脏污。 瞧见方束破门而出,二舅先是一愣,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他朝着那奶铺西施拱了拱手,然后就按着方束的肩膀,指了指门内。 方束嘴唇微动,但还是低下身子,听话的提剑跳回了纸屋里面。 舅甥俩待在屋中,将门锁坏掉的纸门抵住,开诚布公的谈论了一番。 方束问,二舅用纸笔答。 果然如方束所猜想的,他的长舌剑,就是和二舅息息相关。 只见那张二舅翻找出来、攥紧了出门的那张文书上,写着几列字: “今有青蚨血钱一千枚,并《口腹秘剑术》一方,并相应法术舌胚一柄,寄送至三江县方家遗子方束,收。其年一十五,貌清秀……” 文书上有签字、有画押,寄出者正是方束的二舅余勒,牙人中介则是正是那程罐。 只是文书中的舌胚之‘胚’字,相比于其他字迹,显得尤其白皙崭新,并且就在二舅的手中,还托着一张小小的贴黄。 贴黄者,写错字后,修改用的小纸片,但不能用在契书上,非要用,就必须得在贴黄上再进行画押。 而那贴黄老旧,赫然是写着一个法器的“器”字,但已然掉落,且没有画押! 方束的二舅一手捂脸,其面色无奈,脸上的羞愤之色尚存。 很显然,舅甥俩都被那程罐子给坑了。 方束二舅的确就是将自家炼就好的一口长舌割下,连同法术、船资,一起寄送给了方束。 其中法术和船资因为写得明确,程罐子动不了。 但是关于长舌剑,那厮玩了个花招,趁着方束二舅在割舌断器后,心神恍惚间,其篡改了“器”字为“胚”字,并用贴黄伪装遮盖,鱼目混珠。 最终,方束便只收到了一条妖舌,想修得法术上身,还得自行炼制法器。 事情暴露了,舅甥俩也没证据说理去。 方束得知了具体缘由,一时间,面色是既揪心、愧疚,又是铁青一片。 他的眼中,还有杀意冒出。 二舅割舌赠器,此举于他方束而言乃是大恩,那程罐子居然胆敢窃取,坏了二舅的大恩,已有取死之道。 再加上法器被换掉,导致方束得从头开始祭炼法器,伤身折寿,被逼得只能冒险杀妖续命,那厮更是罪该当诛! 铮的! 方束尚未有所举动,他手中的长舌剑便因气血相连,表面艳红,渗出血光,还轻轻战栗。 但这时,二舅余勒伸手,轻轻在长舌剑一抚,两指夹住剑身又轻轻一抖,便将长舌剑上汹涌的气血抖散掉。 二舅摇着头,用目光制止着方束,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其伸手拿笔,写出了几个字: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瞧见这几个字,方束的目光变化。 他点点头,长吐一口气后,松手将长舌剑搁在纸扎矮桌上,面朝二舅,伏身行了大礼。 当年他年不满十五,因故遭了大难,又被族中的长者们苛待,便是隐忍不动,直到二舅遣人寄送来了法术、符咒,他才逐渐夺回主动权。 等到后来法术修炼成功,方束这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断尽了方姓尘缘。 如今初入仙家坊市,就连他引以为傲的二舅,都如此落难,他必须比之从前,要更加的谨慎小心,徐徐图之。 果不其然。 二舅见方束定下心神,其面露欣慰之色,随即就以笔为舌,在纸上写了那程罐子的二三事情。 原来别看那厮黑胖,其貌不扬,但对方不仅嗑药入了道,是个一劫仙家。 更重要的是,这厮背靠坊市中的“黑虎道馆”,还用“托妻献子”之法,结交了强人,这才有了附近纸坊的管事收租之权。 这等货色,就犹如凡间的恶霸小吏,不仅得有强力才能杀之,还更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不留隐患。 否则的话,便极容易引火上身。 方束思绪一番,沉声道:“晓得了,二舅放心。” 见方束面色冷静,晓得是非,二舅再次舒了一口气。 其人揉了揉脸颊,忽然咧嘴笑着,摇头晃脑的写: “勿要真以为二舅,刚才是一时激愤,白白自取其辱。 实是事已至此,必须找他麻烦,且以贴黄之事扰那厮,还能让那厮缓我至少仨月的租钱哩!” 瞧见二舅一幅虽然鼻青脸肿,但是又面露洋洋得意之色的作态。 方束一时哑然。 他精神放缓,便和二舅闲谈起来。 顿时,二舅又手书了一堆关于那程罐子的糗事。 等到纸屋当中的气氛恢复,方束佯装不经意的问: “二舅,那要如何才能,吓得那厮跪地求饶,前来割舌来赔罪?” 二舅了然,当即就写了几个字: “入道馆,学仙功,拜宗门!” 其抖擞精神,摆开袖袍,托起右手,当即就是一副要奋笔疾书,长篇大论的模样。 方束瞧见着,连忙再三的递上手中长舌剑,请求对方将长舌剑纳入口中,接续而上。 他二舅也掌握了口腹秘剑术,只需有舌剑一柄,炼化后便能化作为长舌,顶替缺失的人舌。 只是二舅依旧是坚决的推辞了。 哪怕方束只是请他暂时炼化几日,方便沟通,二舅也是笑着摇头,以“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现在挺好”为理由,再次婉拒。 没奈何,舅甥俩只能继续一个动嘴说,一个动手答。 很快的,方束就知晓了这座仙家坊中,求仙者大致有三等生活。 其中下等者,便是在坊市中卖血为奴,形如牛马,苟延残喘以度日,只能奢望于会抽中了机缘签,或有翻身一日。 方束已经是再三听见那“机缘签”一词了。 他细细一问,方才知道这玩意儿,恰如其名,乃是花钱摇签子,抽取机缘,抽一次就得两个符钱。 而抽中的机缘中,除了有“再抽一次”、“血券”、“符钱”、“矿票”等等之外,还能抽中法器、灵宠、道侣,乃至于抽中一条矿脉的经营权,甚至是直接拜入宗门! 其由坊市背后的宗门开办,名声远扬,堪称是童叟无欺,年年都有幸运儿。 至于那中等求仙者。 则是彼辈身有一技,或药或符或器种种,年纪不小,即便入了道,但也是仙途已断,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坊市中安家置业,养家糊口,寄希望于下一代求仙。 而那上等求仙者……二舅忽然一指方束。 其手中抖着的纸条,正写着: “尔等年不满三六,生机勃勃,该当入道馆,学仙功,养肉身,度仙劫。 以至于有朝一日,历劫炼气,入仙宗内,求仙学道,方才是活出了个仙家模样!” 方束看着纸上的“道馆”、“仙功”、“炼气”等字样,他也是一时间心神振奋,想起了自己在进入坊市前的期待。 没错了! 他来这坊市当中,乃是来求仙问道的,岂能因为见识了坊市中的卖血之景,就忘掉了求仙志向。 其不仅要在道馆中入道,成为仙家,还要再拜入那真正的仙宗内,炼气筑基,乃至长生! 方束克制着胸中的激荡,他朝着面前的二舅一礼: “谨受教!” 二舅闻言,面上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且他的面色顿时红润,似乎比吃完奶食之后,还要受到滋补似的。 不过舅甥俩畅想一番后,方束又谈及对方为何会落难遭灾,成为如今模样的缘由。 他旁敲侧击的,还询问二舅是不是另有仇家。 结果二舅一脸的唏嘘怅然。 其人摇着头,坦然的直书,自己只是在突破炼精第二劫时,因为资质寻常,又心浮气躁、急功近利,一下子就失败了事。 又因为是赌上了全部身家,还借贷了当初的道馆同门一笔。 以至于二舅在失败后,不得不变卖浑身的财货,道侣也离去,一下子就破了产。 听完以上这些。 方束虽然为二舅惋惜,但依旧是有一事不明。 他沉吟一番后,询问: “敢问二舅,坊市中的求仙者,既然有三等生活,二舅为何不取中等,而要去取下等……以至于卖血度日?” 这时,他二舅既无奈,又矜持的取出纸笔,同他涂涂写写了一番: “我辈凡间跟脚,偶有法术,但少有手艺,创业艰难,易中道崩殂也。 除卖血以外,唯有两个创业路子尚可,其一是种田,其二是挖矿……” 方束细细看着,逐渐了然。 原来想要在坊市中过上中等人家的生活,难度丝毫不亚于入道馆修炼,其往往是需要两代或三代人的努力,才能站稳脚跟。 其中第一代人,也就是如他们这般刚从凡间跑来的,想要积攒钱粮、精进修为,基本上就只有种田和挖矿两个路子。 在这两个路子之外,猎妖、寻宝、采药等种种,或许可以算作第三条,但它们属于是生死难料、富贵在天的险路,算不得扎实创业之举。 但即便是那种田和挖矿,依旧是艰难困苦。 首先是种田。 租用坊市外围的“下等灵田”,每亩的月租是五十钱,且需要一次性的缴纳三个月押金(即一百五十钱),再加上一个月的预付租金(五十钱)。 合计初始成本就达到了两百钱。 凑齐两百钱的初始成本后,种地还需购买草籽、药种,最寻常的也需要三十钱每袋。 此外,种地也需要施肥,二三十钱起步,每亩用量不一,但若无灵肥,草谷、草药就无法两月、乃至一月一熟,而非得半年、甚至一年…… 如此种种,即便天公作美、又无虫害妖害,折算下来,种田一亩,一个月纯收入,竟然仅仅三百钱。 而这一亩三百钱,就已经是足以让一个壮汉日夜折腰,夙兴夜寐。 单单看完这点,方束就微愣。 因为他还记得,在血堂中卖血,一个月赚个四五百钱,乃是轻轻松松的。 即便是常年累月的去卖,因为坊市中还有灵气可滋养身子,折算下来,相当于每月卖血可以赚个三百钱,一样是细水长流。 他顿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于是就此询问二舅这个专业人士。 结果当真如此,卖血度日同样是月入三百! 和卖血相比,种田的唯一优点,只是在于可以吃草根、啃草饼子,每月能够将一瓶百钱的辟谷丸给省下来。 但是每月两百钱的纸屋租金,却省却不了的。非要省,就得夜宿镇外,安危自负。 看完了种地的收益,方束没忍住,带着点不甘,又让二舅细细盘算了一下挖矿的收益。 第二条路,挖矿的确不似种田一般,产出既缓慢又少,而是日日都可以有产出,并且每月的结余,一般可以达到六百钱。 但是进入矿洞中,每日都得付门槛费,若是没有法器,租用法器每日又是一笔,且每日能够挖出的矿石,都是有限的。 相比于种田,其优点是除去了每日都有钱粮之外,便是偶尔有挖到珍惜矿产,乃至于灵石的几率。 但它的危险性,也是更甚种田。 塌方种种都是次要的,矿洞中经常性就会遭遇毒气、妖兽种种,几率仅次于野外狩猎寻宝。 而一旦受伤,稍微买点养身的丹药,就可能将赚到的钱粮赔个精光,还得躺在床上,长期没有收入。 如果更倒霉,一旦残废等等,则更是前功尽弃,生不如死。 了解到了以上这些,方束一时默然。 与这种田、挖矿的收益和风险相比,似乎还当真是不如当个血奴得了,这样也能在坊市中慢慢的卖血过活。 并且,坊市里面可是还有机缘签这玩意儿,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走运中了大奖呢? 第十六章 禁术、灵石 方束的思绪一僵,连忙止住了心间的妄想。 他琢磨着,那所谓的机缘签,怎么瞧,都感觉只是一根吊在驴头前的萝卜,看得着,吃不着。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矮桌上的二舅手笔间。 这满纸涂鸦上,密密麻麻,鬼画符似的。 方束看了半晌,才从种田、挖矿等字缝中看出了味道。 其横看牛马,竖看奴婢,讲究的竟皆是个“吸血”二字也。 一旁的二舅余老二,见他面露恍然,懂得了什么似的,遂也长叹一口气,优哉游哉的写了两联: “种地挖矿,尽是牲口,何言能比血鬼强? 身形劳役,卖命度日,终究不过被人尝。” 端详片刻,二舅洋洋自得,方束面露自嘲。 他低头朝着二舅行了一礼,算是明白了二舅如今的无奈之举。 这种处境之下,别说二舅如今是破关失败,身体受创的情况了,就算是换个年轻力壮、能吃苦的小伙子,一时不慎,依旧是会在坊市的底层中,被嚼烂成渣。 与其那般,似乎还真不如二舅这般,好好躺着,静待时机……至少这样,不会拖累旁人、也不会再继续背债。 “二舅,我明白了。”方束深呼吸。 他并没有过多的在二舅面前,许下什么雄心大志,只是感激又热忱的看着二舅: “那么敢问二舅,我该如何进入道馆,学得仙功?” 二舅这时更来了兴趣,其在纸上写下几字: “关系。符钱。” 其中“符钱”两个字,还被二舅用笔着重的画了个圈。 方束细看了一番,便明了。 牯岭镇乃是仙家坊市,那些凡间难得一见的法术、丹药、功法种种,在此地不说是遍地皆是,但也是机会多多。 坊市中的道馆,便是面向所有人等,传道受业的所在。 其数目不再少数,并且开设道馆的,个个都是炼气级别的仙家好手,还有些曾是宗门弟子,各有各的独特仙功、独门法术。 这些道馆的入门条件,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大致上,只要年不满十八,有足够的拜师符钱,便可以入馆一学。 其中名声好、资历老的道馆,可能会在这两个条件上,再加以筛选,但有时候也会放宽一些。 二舅让方束慢慢消化着,其自个则是继续写写画画,算着拜师学道的最低耗费: “烧尾道馆,一期三月,月三千六百钱,习练三月,共计一万零八百钱。” 方束看着,有些愣神。 进入这“烧尾道观”学习一月,竟然就和卖血一年的纯收入相当,并且这还是没有算上修炼所需要的其他耗费种种,压根不保证能否入道。 二舅在一旁皱眉掐指,又开始盘算着,该如何替方束攒下这笔钱。 方束见状,立刻指了指手旁的长舌剑。 但是二舅连忙就摆头,提笔就写: “馆中非善地,不可无术傍身。 学费一事,你不用担心,更不要想着去卖血。某在镇中好歹厮混了十年,略有些门道。你只需等待两三月……顶多半年即可!” 就在这时,方束遂笑吟吟的,解开了自己的行囊。 他从中抖露出了一张破烂虎皮,以及那一条他炮制成功的狐皮法器。 既然长舌剑不可舍弃,那么便舍弃狐皮便是了。 正当他要说此事时,二舅眼尖,一眼就瞧出了那狐皮乃是法器,并且眼睛晶亮,反应比方束想象的还要大。 对方一手摸着狐皮,一边低头看着虎皮上的文字,口中啧啧出奇。 良久好,二舅面色涨红,狠狠的拍了拍方束的肩膀,写到: “好孩子!你可直接入馆矣。” 方束顿觉诧异。 他细细一问,才知道法术、法器一物,在坊市中的价格也是不便宜。 寻常的一劫法术和法器,想要一起置办下来,同样也得花费个一万钱。即便是分开,单买法术,或是单买法器,也得花费个五六千钱。 不入流的法术和法器,略显便宜一些,但单买同样也得三千钱左右。 而口腹秘剑术,便是正儿八经的一劫法术、法器。 也就是说,原本方束只需要把手中的口腹秘剑术原本,以及长舌剑卖掉,他的学费就足了! 这让方束咋舌,他没想到二舅寄送给自己的法器法术,其价值竟然这般巨大。 亏得他还以为,那一千船资,方才是最贵的! 暗暗地,他对那程罐子的掉包之举,也是更加的深恨。 回过神来,方束还是有些疑惑。 披毛换皮术虽然也是法术,但是它和口腹秘剑术不同。 此术并非是确凿的一劫法术,还得看运气、看材料,要经年累月的温养,或用药材,狐皮才可能步入一劫法器行列。 这等法术的价格,明显是大打折扣的,即便再把虎皮、狐皮,再加上口腹秘剑术的传家原方,一起都卖掉,也不一定能够凑够一万钱。 好在二舅很快,就对此进行了解释: “此术在品级上,算是小术。但在坊市中,乃是禁术,不得贩卖于街面上。 其原因无他,此术可改头换面、变化身形,若是犯案,不方便坊市追查也,都乃各家私传。” 二舅还细细的问了问,方束上岸以后,可有在外人面前暴露过这法术。 方束回想了一番,连忙摇了摇头。 二舅舒了口气,随即就面色一正,又教导了一番“藏器于身”的经验。 “这狐皮法术,慎要外露。 其法术效果只是其一。你有多门法术,只露一门,旁人便不知你有此术,无法提防于你,这是其二。” 方束对这等经验,听得是津津有味,大是点头赞同。 二舅见他听得认真,写得顿时越是兴致勃勃,丝毫不觉得手酸。 甚至当方束再次请他续借上舌头,痛快说道一番时,他都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再次拒绝。 说了半晌后,二舅终于是言归正传: “这等法术,市面少见,一旦售卖还容易被盯上,自然是价格不低,水涨船高。 简言之,其一劫可当二劫卖,不入流可当一劫卖。” 方束点头,然后他眼神闪烁,想到了什么,忽地出声: “那二舅,你有门路不留隐患、不被人知晓的卖出去吗?” 二舅掸了掸袖袍,老神在在的摸了盏破碗到手,似乎想要呷一口,但碗中空荡。 他只得轻咳一声,满脸都写着两个字——“然也”,颇为得意。 紧接着,二舅便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原来他压根就不会在坊市中出手此物,而是会去坊市之外出手。 至于具体是哪,他则是犹豫了一番,并未立刻告诉方束,只是交代他,这两日先好好的待在家中歇息,若有些烦闷,亦可出门逛逛。 如果真遇见了事儿,可以找隔壁的窦素芙请教一番。 窦素芙其人,正是那年纪三十几许、模样熟透了的西施奶娘。 ……………… 舅甥俩好生商量好了计划。 翌日天明,二舅便携带着虎皮、口腹蜜剑术的原本,以及狐皮,从容不迫的离家外出。 方束则是待在纸坊中,基本没有外出,仅仅是和那早出晚归的窦素芙,混了个脸熟。 第三日。 二舅晃晃悠悠的从外面返回,身上一股子异香、焦烟气味,瞧模样,极其像是跑去赌坊中熬了三个大夜,狠狠的赌了一番。 他这模样,吸引了不少街坊的注意,也惹得不少讥笑: “这是外甥来了,就把外甥搞去卖血,然后拿去赌了么?” 方束盘坐在纸屋中,他听见了门外的议论声,却是并无波动。 等到二舅推门而入,掩好了门后,二舅顿时面露轻笑。 只见他伸手出袖,手中正有一方黄纸裹住的物件,仅拳头大小,并示意方束接过打开。 方束小心的解着,黄纸一开,他就感觉心间一股悸动出现,喉咙都不由的滑动。 那纸中包住的,是一方形如杂玉、色如碧水,内里仿佛有浆液在流动的矿石。 入手触之,此物便有丝丝凉意袭来,让方束的心神更加悸动。 “这是……” 他目光炯炯,肉身竟然难以抑制露出了贪婪渴求:“灵石!?” 二舅拢着袖袍,抖了抖衣袍,矜持的点头。 第十七章 养精丸、皆有前途! 灵石者,天地灵蕴灵气凝萃之结晶也。 其种类不少,有玉有矿,还有由上古时的树木骨骸所演变形成的炭玉,当中蕴含着天地灵气。 而天地灵气,乃是修仙者渡劫长生的根源之所在。 方束现在,便是亏空的肉身,感应到了灵石当中的灵气,不由自主的就生出渴求,希望能够将之服食入体,修复肉身。 他反复摩挲着手中这块灵石,顿觉沉甸甸。 其心神一个恍惚,就好似回到了当初在乱葬岗中,听那黄鼠狼讲授修行时的状态。 但是方束并没有去汲取灵石当中的灵气,他强忍着冲动,重新用朱砂黄纸将之包裹住,系紧了,防止其灵气外泄。 二舅看着这一幕,面色依旧是笑吟吟的,并以目光示意,似乎是在说:“怎的不试试,汲取几丝灵气尝尝?” 方束长吐出一口热气,沉声回应: “灵石之物何等宝贵,二舅能够将之换回来,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岂能贪图一丝,坏了此物的品相。” 二舅听见这话,目中异色泛起,狠狠拍了拍方束的肩膀。 只见二舅伸手一翻,又从袖子当中,取出了一只药瓶,让方束打开。 顿时,一股浓烈异香的药材气息,从瓶子当中透出。 方束闻见后,顿觉周身的气血旺盛了几分,肉身也是生出蠢蠢欲动之意。 随即,二舅便书写了一番,介绍了手中这丹药,以及它又和灵石有何区别。 原来这丹药唤作“养精丸”,乃是以庐山中的猛虎、熊罴等猛兽之精血,混同人参、鹿肉、肾精草等大补燥性之物,炼制而成的丹药。 其一瓶,便值得三百钱,即常人卖血一月,只能换回来一瓶,一瓶又只有十颗。 服用这等药丸,三日一次,勉强能足够方束一月所用。 而其药效,则是能够滋精养血,修补服药者的肉身亏空,并且帮助在道馆中修炼时,拿捏气血,提升修炼的效率。 “灵气一物,服之亦能提升修炼效率,但是其利用率和根骨相关。 我等都是凡种,并无灵根,运用灵气修炼,不甚划得来。远不如吐纳天地中逸散的灵气,或是采摘早晚的霞光、夜间月华种种……” 二舅还奋笔疾书,介绍着: “而丹药一物,如这养精丸,其药效固定,虽消化吸收也和根骨有关,但下限颇高,乃是我等修炼首选的辅助之物。在道馆中修炼,不可不用。 若是入了道馆,但凡有机会能获得类似丹药,绝不容错过。我也会替你准备所需。” 方束看完,认真的点了点头: “晓得了。” 当即的,他就在二舅的看护之下,服用了一粒养精丸试试。 此药入体,他顿觉好似冬日吃了一碗热粥似的,浑身暖洋洋的,就连脚跟都是如此。 下意识的,方束便运用起了摄月呼吸法,其口鼻间的气息出入,顿时都滚烫,而体内那一颗药丸的药效,也迅速化开。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时,顿觉精神振奋,肉身充满了活力。 他心间暗暗一呼道箓,便发现自己的寿命上限,顿时又恢复了一年,折寿的程度也更浅! “此药甚好。”方束吐声道。 二舅见他一副颇有收获的样子,脸上笑意更甚,随即又写: “养精丸还只是道观修习仙功,最常用的丹药罢了,不足为奇。 日后二舅,定给你捎来更为上等的丹药。” 方束的面上也咧嘴笑起。 惊喜还没有完。 二舅将丹药掏出后,忽地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灰色狐皮,吹了吹之后,交还给了方束。 此物正是方束炼制的狐皮法器,现在物归原主。 这可就让方束惊奇了,二舅居然没有将狐皮卖掉,便置办了一块灵石作为束脩,还多弄了一瓶丹药。 细细一问,他才知道二舅是在坊市外的“妖市”当中,蹲守了三天两夜。 其先是将虎皮和口腹秘剑术的原本,卖了换钱,然后又将虎皮上附带的脑浆制皮术给临摹下来,只当做制皮的手艺去卖,又兜售了几份。 这制皮小术不涉及秘文,所以能如此,但价钱也不高。 最后,二舅蹲到了一个走运的黑矿小妖,便从对方手中换得了这块灵石,还余下三四百符钱,就返回坊市当中顺手买了丹药。 介绍到这里,二舅忽然告诫了方束一番: “切记,丹药此物,不可胡乱购买,最好是只在坊市老店中购入。 若是不得已的从旁人手中换购了,必须得请人查验一番后,方才能服用。” “是,二舅!” 面对二舅的诸多教导,方束点头不已,顿觉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当天,两人详谈入夜。 直到在二舅的催促下,这才停话就寝。 躺下之前,两人还特意的取水,互相搓洗了一遍,方便第二天就去道馆中拜师学法。 ………………………… 翌日清晨。 方束身着一席崭新道袍,头上插着根木簪,虽然样式简单,但是自带一股勃勃生机,少年感极佳。 他的二舅也是搓着手,竟然比他还要兴奋,其率先走出纸屋,然后催促着他,活像是初次要送孩子去学堂的家长。 两人都出了门,旁边忽然响起调侃声: “哎哟!稀奇啊,余老二你这是赌回本,发了财? 难得起这么早,还洗漱了似的。” 是隔壁的窦姓奶娘,她正挽起两袖,露出白生生的两臂,提着个尿罐子,一边说着,一边撅着身子,往沟渠中泼去,骚气惊人。 舅甥俩的目光,闻言不由的就都落在那窦姓奶娘的身子上,上下打量。 二舅笑而不语,方束愣了愣,则是拱手见礼。 打过招呼后,没细聊,他俩就沿着沟渠,继续往坊市深处走去。 就在方束快要走出纸坊时,他的余光忽然瞧见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那人低着头,双手压在小腹上,小步走着。 在她的旁边,则是有个浓妆艳抹的大姐,口中喋喋不休: “苏妹子,姐姐和你说呀,别觉得晦气。虽然那家的儿子就要死了,但那不还没死嘛? 等你一嫁过去,他死了,你既不用伺候他,还能吃他家的、喝他家的。多好的福气啊!” 浓妆大姐继续:“等那男的死了,家里也就一个老货,难道你还降不了那老货?随便再养那老的几年,送个终,就能在这牯岭镇扎下根了! 你我是体己姐妹,我也不瞒你,其实那家人就是想找个干净人儿,来送送终,你待会耐心些、好好表现……” 似乎是瞧见有人路过,浓妆大姐下意识的将声音压低,似是怕这好事外泄了。 而方束仔细瞧了两眼,发现低头那女子,正是同船上岸的苏琴高! 他看着脸上带着羞意的苏琴高,发现此女虽然面上忐忑,但是也充斥着一股对于未来生活的期待和向往。 方束收回了目光,他也是面色期待,大踏步的朝着坊市走去。 很好! 苏琴高没有入妓馆而是找到个人家托身,他方束则是要拜入道馆中, 两人都是有着光明的前景! 第十八章 烧尾馆、老友绝老友 “烧尾馆。” 方束站在一间阔气的建筑面前,念着那牌匾上的三个暗金大字。 其青砖红瓦,墙面上还有着一种烟火熏染的烧焦之色,但不仅没有让它显得残破,反而拥有了几丝独特的韵味。 二舅余勒站在旁边,面上振奋,不住的点头,瞧模样比方束还要欢喜。 方束有心想要问问,这道观的“烧尾”二字有何含义,是否和修行有关,但他及时想到了什么,当即抿嘴闭口。 这时,有声音从馆中传出: “二位居士,可是想要入馆学艺?” 一个身着修身道袍,明眸皓齿的女郎从馆中走出,她站在阶梯之上,手持拂尘,如持鲜花枝,朝着两人向内相邀。 瞧其模样,年纪最多二九。 方束和二舅余勒连忙见礼,迟疑片刻,抬步上阶。 拂尘女郎口中含笑着,一边引导着两人朝内走去,一边主动介绍: “烧尾者,一说虎变为人,惟尾不化,须为焚除,乃得成人,故云烧尾;二说新羊入群,乃为诸羊所触,不相亲附,可火烧其尾则定;三说鱼跃龙门,化龙之时,必须雷电为烧,其尾乃化。” 她摇动拂尘,道: “本馆以‘烧尾’为名,三者各取一点,惟愿馆中的弟子,成人成龙,克己复礼也。” 方束顿时面露恍然之色,又适时地生出几丝憧憬,朝着那女郎拱手。 这道馆只是一名字,就能有这多的典故,听起来可比所谓的“黑虎道馆”一类,要高明许多! 那侃侃而谈的女郎,瞧见了方束的表情,她也是一时间颇是受用,出声: “本馆乃是为山中的五方仙宗,启蒙道童之用,虽然人人皆可进门,但想要留下来,也是需要缘法的。 你们,可有缘法?” 不等方束作答。 旁边的二舅余勒,连忙像小鸡啄米般点头,拱手送上了一封书信,以及又用布包好了的灵石束脩。 拂尘女郎随意的接过灵石,掂量掂量后,便没怎么在意。 她看了眼那书信的皮子,面上才又露出几丝笑容: “原来你们和我父肖虎相识,我这就去请示父亲。 二位稍等。” 随即,这女郎便自行走入了馆中深处,只留方束二人站在馆外的空地上等待。 等待的间隙,烧尾道馆中不时的传来馆中弟子们的声响,有诵经声、有呼喝声,看起来当真不算是一方小道馆,颇有人气。 等了半晌,太阳都出来了,高悬头上,那女郎还没出来。 方束抬眼看了看日头,有心想要避避太阳。 但是他侧眼一瞧,发现二舅纵使鼻尖冒汗,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他也就有样学样,继续干杵着。 ……………… 烧尾道馆内,一间单独静室中。 管事肖虎讶然的看着走进来的女儿,笑眯眯道: “谁人竟请得了咱肖离离姑奶奶,前来当说客了?” 他伸手接过那拂尘女郎递过来的书信,便听见自家女儿带着嗔意的回道: “可不是我,是爹爹你的熟人来了,我帮忙递个信。” 管事肖虎闻言,眉头先是一皱。 他盯着那书信手笔,发现完全想不起来这是哪位熟人的字迹,顿时就心想,应当是个“穷亲戚”一般的货色。 等拆开了书信,看了几眼,他方才口中轻叹:“原来是馆中当年的老人,余勒兄弟。” 但是这人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反而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嘟囔了一句:“这老血鬼,想要来我这里打秋风了么。” 他口中怅然着:“离离,为父担任这馆中的管事一职,负责钱粮、账簿、人事,既然是心腹,怎能徇私,坏了本馆收徒的规矩。” 肖虎指着这书信,摇头:“更何况,这期的道童早就收满了,又一个想找为父通融的,你且帮我打发走,从后厨拿几个馍馍给他们。” “缺心眼的,人家带来了束脩的。” 肖离离听见,不由翻了个白眼,直接将手中的麻布包袱,扔在了桌面上。 那管事肖虎面露讶然,当即伸手一摸,便察觉到了包袱中的灵气,是一灵石,且品相不差,他掂量了几番,发现应该也是合乎三两数目。 这人长舒了一口气,忙道: “既然是正经来拜师学道的,那就好办了。” 当即的,他还展开那书信,颇有兴致的和女儿聊起了当年: “那时道馆初开,馆主和我们雄心壮志,谁知道开张还不到半月,每三日就被人踢馆四次,半年内,残废了六个师兄弟。” 其人话声唏嘘不已: “后来在坊市中压根就收不到徒弟,馆主干脆就让我们去凡间收徒。 我就是和你余勒叔叔一起下的山,万幸是搭上了一对蛇妖兄弟,不仅没死在半道上,还谈成了买卖,方便了其他师兄弟下山上山…… 听说那蛇妖兄弟,至今还在干那走线的活计哩。” 肖离离听见这等话,却是不理睬,只是催促道:“爹爹你快些,你那当年的兄弟,还在外面等着呢。” 管事肖虎无奈出声: “好好好,这一期的道童虽然收满了,但插个班,倒也还行。” 他话虽然说得很好,但是先是取过那灵石,打开麻布黄纸,端详了片刻,又拿过一杆小秤,仔细称量了一番,然后才从桌面上取过信纸,誊写起一张收据。 这厮写得也慢吞吞的,磨蹭了好一会儿,方才将收据写完,就像是有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正在肖离离打算主动接过那信纸时,静室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管事肖虎面露了然之色,他将手中的收据按住了,并让肖离离去将来人请进来。 很快的。 让肖离离愣眼的事情出现,那来人似乎和她爹也熟悉,并且直接带来个少年,同她爹商量起插班入馆的事情,一副十分熟稔的样子。 而他爹爹则是一脸的为难,并且晃了晃手中写好的收据。 “不巧、确实是不巧。已经插了一个了,不可再插了。” “哎!老虎哥哥,你我是什么关系,当年你可是我师兄,带过我的。” “印师妹,你是老兄弟,这人也是老兄弟,先来后到,你这……可让我该如何是好?” “明白明白,我加钱!” 一番你来往我的谈话后,肖离离瞧见自己的父亲叹着气,一不小心的就将那收据搁在桌子上,然后又一不小心就被那印姓妇人给抢去,撕成了碎片。 随后,印姓妇人心满意足的持着一张新誊写好的收据,带着那干瘦的少年离开。 她在路过肖离离时,还指点那少年:“快,嘴乖点,叫离离姐,以后她可就照顾你了。” “离、离姐姐。” 少年满红耳赤的,眼神颇是令肖离离不喜。 等到来人都走了之后,肖离离站在静室中,看着那得意的父亲。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息: “父亲刚才,是有意为之?”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事到如今,只有父女两人,她爹肖虎居然还是面露痛心疾首之色,道: “非是爹爹不念旧情,而是这姓印的婆娘,太过狡猾……竟然撕了收据。若有机会,爹爹定要好好教训她!” 随即,肖离离便听见父亲又轻描淡写的吩咐: “你去告诉余勒,这期的道童名额早满了,着实是无法再插班了。 但是念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可以让那孩子当个杂役,来我静室中打杂。 有我肖虎在,杂役和道童并无区别,一样能学法、能吃灵食,偶尔还能面见馆主。” 这话入了肖离离的耳中,让她着实是目瞪口呆。 特别是她眼睁睁的看着,那舅甥俩送来的灵石,直接就入了自家父亲的袖兜里面,被揣着。 父亲老神在在的,并用目光询问她:“还有事?” 面色古怪的,肖离离拿着一张杂役契书,默默的离开了静室。 …………………… 方束站在烧尾馆的大堂阶下,他的目光微晃,望着馆中一道路过的背影寻思: “那人的身影,怎地好像是印小简……这人也来这里拜师了吗?” 看着对方那雀跃的步伐,他又看了看自家发麻的双腿,心情没由来的一沉。 二舅余勒察觉到了他不安和躁动,其人的眉头也是微皱,但还是笑了笑,示意他安心。 可就在这时,一道丰腴的身影,从两人身旁晃过,对方本来只是路过,但是那人像是瞧见了舅甥俩,又特意走过。 来人是个三四十的熟妇,面上带着假笑:“哎!真是你啊,余勒大哥。” 二舅余勒微愣,礼貌性的朝着对方点头。 “是我,印妹子啊! 当年我上山,就是你带着我,走了一对蛇头兄弟的路子。” 二舅余勒的脸上,终于是露出恍然之色,脸上也泛起热情的笑容。 两人寒暄了一番,那熟妇也颇为热情,还夸赞了方束几句: “这孩子一看就有出息?可是来拜师学艺的?肯定能入馆,余大哥有福气了哩!” 随后她似乎是察觉到,舅甥俩的目光正不断的向大堂中看去。 熟妇这时一瞥,瞧见了肖离离的身段,便面上含笑: “余大哥,小外甥,你俩有事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礼送着熟妇后,二舅余勒看着缓步走来的拂尘女郎,明显也是按捺不住心间的焦急。 他主动跨步上前迎接,并且拱手见礼。 而方束看着那女郎迟疑的面色,心间咯噔一跳。 果然,那肖离离的眉头皱起,无奈道: “余叔叔,方弟弟,你们来的不凑巧。着实没办法,这一期的道童早就满了。 若是非要入馆,你们可以等到下半年,或者最迟明年,就会再招收一批新的道童。” 听见这话,二舅余勒和方束的表情,都是微僵。 但那肖离离则是话锋一转,还左右看了几下,忽然压低声音: “不过父亲说念在旧情的份上,可以先收方束弟弟入馆,当个杂役,就在父亲的静室中打杂,一样可以学道,偶尔还能面见到馆主。 有父亲在,杂役和道童并无区别。 而且先进来,占个坑,等到下次招收新一期的道童时,还可再参加,总比……耽搁年岁要强。” 她将杂役的好处说了一番后,并没有问两人愿不愿意,只是停声,给两人消化的时间。 这女郎似乎是笃定了,两人会选择先入馆从杂役做起,便直接将杂役契书掏了出来。 而方束听着这番话,心间虽然不愉。 但他暗想着:“二舅如此推荐这道馆,我又瞧见了那印小简的身影,看来这间道馆的确是有几把刷子。” 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先从杂役做起,占个坑位,倒有点像是前世的临时工,似乎不无不可? 但是他旁边的二舅,面上仅仅是思忖了三息,便面露决然之色,当即摇头。 肖离离瞧见这反应,有些愣神,出声:“余叔叔你这意思是?” 二舅余勒面带着礼貌微笑。 他指了指女郎手中的杂役契书,虚推了一把,然后便做出拱手告辞的姿态。 这下子,肖离离顿时明白了。 特别是二舅还打量着她,摊开手掌,用目光询问那一方灵石束脩去哪了。 顿时,肖离离的面容带着几丝局促之色,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幕会出现。 她欲言又止,看向方束。 方束沉声:“我听二舅的。” 于是在舅甥俩的目光注视下,此女只得仓促的拱手,然后便捏着那杂役契书,快步走入大堂内,应是去寻她的父亲了。 女郎再次离去后。 方束杵在烧尾馆的门口,轻松了些许,他不住的打量着身旁二舅。 今日明明是二舅特意带着他跑来这里,还带着他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时辰,现在又是二舅说走就走,毫不脱离带水。 “二舅好个果决!”方束心间暗赞一句。 他顿时也明白,别看刚才那女郎长得人模狗样的,但是话里话外,应当是埋了暗坑。 而紧接着的一件事。 更是让方束觉得自家二舅,精明沉稳极了! 好半天后,那女郎快步走出。 她面色轻松的,将包好的灵石递过来,但二舅恭敬接过后,却并没有转身就走。 而是当着那女郎的面,先掂量掂量了灵石,然后又打开了麻布,细细端详一番。 最后二舅笑吟吟的,又将手中的灵石,用麻布盖上,推还给了女郎,并摇摇头。 这一幕让方束和那女郎,都是两眼微愣,猝不及防。 方束心间一动,也察觉到了。 面前这块灵石的品相,和他印象中的相比,颜色明显黯淡了一些! 腾的,那拂尘女郎也反应过来,其面色着火似的发红。 “这、这……”她局促不安,抓着手中的灵石包袱,不知是想要争辩、还是想要解释几句。 但又说不出话来,顿时就在原地直跺脚,显得颇是惹人怜爱。 只是她这等模样落在了方束的眼中,只能让方束的目光暗冷,觉得此女令人生厌。 果然,信二舅的没错! 这烧尾馆、这女郎,小小一件事情,竟然就不知埋了多少坑,在等着他们舅甥俩。 若是真进了馆中当杂役,指不定就会如何坑害他! 不过,或许有人是觉得,肖离离这跑进跑出的样子,着实可怜可爱极了。 对方瞧见了,便忍不住要站出来撑腰。 “哼!”有身影啪的飞出,那人是个身量修长,眉眼凶戾的青年。 他一出来,那肖离离顿时向他行礼,低呼了一句:“令师兄。” 烧尾馆令师兄的目光锐利,好似刀子一般,在舅甥俩的身上打量,带着丝丝冷意: “敢在我烧尾馆闹事,是来踢馆的?” 二舅余勒连忙摇头,面上赔笑,并且伸脚踩住方束,预先防止方束可能会年轻气盛。 “哦?”这姓令的男子道行不浅,他盯着舅甥俩的口唇、喉管位置瞧了几眼,就看出了端倪。 其人似笑非笑的出声:“学过本馆的舌剑法术,看来是馆中的老人了。 既然是老人,那就应当知晓规矩,一旦闹事起来,某收了你们身上的法术,也是理所应当!” 敲打了一番舅甥俩,这位令师兄看向那肖离离,目露询问。 “师兄,这里的确并无大事……”肖离离的面色更是局促,但因为又有外人在场,她不好意思说出自家父亲的龌蹉事。 最后还是方束躬身行礼,低声道: “这位道长,应是肖伯父拿错了东西,我舅舅想让伯父再看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肖离离的身上。 肖离离沉默的点头,旋即就捧着那灵石,转身快步的走回馆中,似乎生怕多呆了片刻。 而那令师兄皱起了眉头,应该是猜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离去,而是继续站着阶上,看守似的守着舅甥俩。 最后,拂尘女郎肖离离没有再走出来。 “嗟!”只是一个陌生的杂役走出,将一块并未包起的灵石,吆喝一句,就隔空扔给了舅甥俩。 二舅余勒连忙捧起,小心的检查再三后,确认无误,这才讪笑的拉着方束离去。 令姓男子并未阻拦。只是当舅甥俩快要出门时,又有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穷酸模样儿。” 是那令姓男子,他面无表情,口中点评。 但其像是在说说方束舅甥俩,又像是在叹那肖姓父女俩。抑或是,都有之。 第十九章 入馆入馆(加更求月票!) 离开烧尾馆后。 二舅余勒领着方束,在坊市中逛了许久,路过了不少道馆的大门。 其中气派的有、华贵的有、逼仄的也有,但是他并没有再领着方束入内,都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番,摇头不语。 最后,二舅余勒一拍手掌,终于拿定了主意。 可他没有并再往坊市的深处,或某间道馆走去,而是肉疼的先在街面上,精挑细选的称了三斤干果,然后领着方束,乐呵呵的朝着纸坊返回。 纸屋隔壁,邻居窦素芙早就已经是出工卖奶,中午不归,屋门紧闭。 但是另外一个邻居,则是刚好回家来歇息,正在煎豆腐吃,油香扑鼻。 对方一瞧见舅甥俩走来,连忙就拿起锅盖,要捂住锅里面的豆腐,一副生怕被两人打了秋风的模样 直到二舅余勒,乐呵呵的拎出了那三斤干果,并谄笑的奉上。 那邻居方才揪着胡须,面上大松一口气,调侃说: “好呀!你这余老二,外甥上门了,性子都变了,居然还有闲情来讨好咱。 这就是你外甥?” “见过李猿伯伯。”方束连忙行礼。 这个邻居名叫李猿,按二舅交代的,对方是个符师 其人会一手净衣符,虽然是住在纸坊中,衣着寒酸,但是那属于是生性吝啬,舍不得吃住。实际而言,这人和其儿子,应该是属于坊市生活中的二等人家。 二舅余勒和邻居李猿寒暄一番后,颇是眼馋对方煎好的豆腐。 但邻居李猿也是个妙人,他宁愿豆腐煎老了,捂在锅盖里,也不乐意分享给舅甥俩。 这等举止,让方束心间直打鼓。 他怀疑待会儿找对方帮忙时,对方会直接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结果当二舅掏出字条,恭敬的交给老符师李猿时,老符师微微一愣,旋即就一拍大腿: “哎!我当你嘛事呢,整得怪渗人的,原来只是找我说情,让独馆主收下你外甥啊。” 对方口中嘀咕:“格老子滴!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借钱呢。” 这话说的太轻易,不仅让方束微愣,也是让二舅余勒的面上露出惊疑之色。 他俩有些面面相觑,连二舅余勒也有点担心,会不会被这老家伙貌似同意、实则拒绝的耍一回。 结果老符师李猿当即就转身,走回屋中取出了一叠黄纸,并拿了个碗,肉疼的将锅里面煎焦了的豆腐块都铲起来,装入碗中。 “这叠净衣符,你帮我捎给独馆主。该说的话,我写在第一张黄纸上了。 这碗豆腐,你捎给李猴儿那小子,让他有空记得回来吃饭。下次一定有肉吃。” 老符师李猿交代着,然后便摆摆手,示意舅甥俩别挡道,快些离去。 而方束捧着那一叠净衣符,和一碗焦黑豆腐,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来。 他往符纸的最上面一瞥,发现上面就写了一句话: “吾兄弟之甥,吾儿李猴之手足,望独馆主能考评收之! 李猿顿首。” 这评语简简单单的,但是可比许多花团锦簇的文章要重。就比如,远胜过二舅余勒连夜写的那一堆拉关系好话。 老符师见方束直勾勾的看着。 对方啪的伸出筷子,打了一下方束的手背,警惕的告诫:“小子,别偷吃我儿豆腐。” 方束闻言,一时是哭笑不得。 “谢谢李伯伯。”他当即朝着面前的老符师,诚恳作揖。 二舅余勒站在一旁,也是回过神来,同样感激又感慨的,和方束一起弯腰行礼。 两人在心间都是轻叹:“远友不如近邻啊!” 等到舅甥俩抬头时,老符师李猿则是哼着小曲儿,直接就将煎锅一起端走,猫进了纸屋中吃豆腐。 对方一脸满足,摇头晃脑的:“吃了咸菜煎豆腐,皇帝老儿不及吾。” 接下来。 舅甥俩离开纸坊,马不停蹄般,直接赶往那所谓的独馆主所在。 对方经营的道馆,同样是立在坊市的深处,名为“独蛊馆”。 这道馆的地段和烧尾馆差不多,还挺近,也不算偏僻,并且其模样虽然算不上阔气,但也自有一股子年份颇久的气度在,应该是一间经营许久的老字号。 而舅甥俩的这一趟拜师,可谓是顺风又顺水。 他们俩别说是在太阳下站着久等了,就连中间人都不用,只是先找到了那李猴儿,便在对方的带路下,当面见着了那独馆主。 那独馆主是个老妪,其鸡皮鹤发,前额光秃,两眼凶厉,不似善人。 咋一眼看,很是让方束有几分心悸。但是如此模样,无疑也显得对方手上很有门道,不会是俗人。 并且独蛊老妪只是看了一眼净衣符上的字条,就点点头,收下了灵石,也收下了方束。 她还眯眼交代:“你这孩子,气血亏空,最近少养法器,尽量多服些养精丸,先在馆中把身子养好。 等养好后,再开始算在馆中的修行时日。” 须知三两灵石,仅仅够方束在馆中学道三月而已。 而老妪这番话,无异于是多添了些时间,其让本就拮据的舅甥俩,顿时都对这独蛊馆,很是生出了几分认同感。 ……………… 另外一边,当日。 那印小简雀跃的拜入了烧尾馆中。 可是当天他就被馆中的老人们,先是扒光了衣服考评一番,然后又是被勒令,赤着身子去打扫茅厕。 等好不容易扫完茅厕后,夜色都至,烧尾馆中早就过了饭点。 印小简的身上又并无符钱,他就只能饿着肚子,独自出馆,往姑姑家跑来。 当他又好不容易的敲开了家门,迎接他,却并不是和善关怀的目光。 只见其姑姑面生白毛,嘴角带血,不知正在房中修行什么法术。 她瞧见了印小简,似乎因为法术还没有收功,顿时就满眼贪婪的看着他,直勾勾的,活像是要当场把他给吞吃了似的。 这一幕吓得印小简是双腿打颤,想走,但是又不知道该往哪走。 “好侄儿。”还好他的姑姑尖细着嗓子,强忍着能说话: “夜里回来作甚? 姑姑可是好不容易,才送了你去学道,可不能浪费了……” 听见这话,印小简顿时是委屈涌上。 他也不怕自家姑姑了,当即就上前,抱住了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开始哭诉: “姑!我想退馆……” 印姓妇人被打断说话,她回过神来,眯着眼,伸手抚摸起怀着的大侄儿,施加安抚。 只是在印小简看不见的地方,她表情既是厌恶、又是嘲弄,十分扭曲。 ……………… 与此同时。 那一同上岸的吕老道,这厮在卖血换钱后,就跑去了抽机缘签的地方,一次百抽、两次千抽,抽得是眼红耳赤。 结果他机缘中了不少,但都是诸如“再抽一次”、“血券”等的小机缘,压根就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大机缘。 等到吕老道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然是身无分文,裤裆兜子再没一个子儿。 可再去卖血的话,他又是不敢了,生怕把自己抽死,这样就没法再去抽机缘签了。 于是这厮在街面上狠狠的饿了几天,又担心夜间被赶到镇子外,他心头一横,终于是走进了坊市中最大的鸭馆,打算靠本钱过活,好好当个手艺人! 结果在鸭馆中,有人已经是先他一步入场,早就等着他呢。 其人正是他的船友——田填圈。 两人一见面,相顾皆无语。 此外。 纸坊中,那下定了决心要嫁进来的苏琴高。 此女刚过门,连婚事都还没来得及办,她那未婚夫就在傍晚时分,一命呜呼掉了。 随后就只剩下她和她那鳏夫准公公,两人待在一间房中,大眼瞪小眼。 至此。 同船上岸的五人,方束、印小简、吕老道、田填圈、苏琴高,五人都已经是入馆(鳏),各有各的前程。 第二十章 道馆日常、虿盆渡劫(5.4千字) “呸!豆腐,又是豆腐。” 李猴儿蹲在方束身旁,一口馍馍一口豆腐,满脸的苦味:“还他娘的煎焦了。我爹他咋这么老抠。” 方束听见这话,摇了摇头,默默地啃着手中的光馍馍。 他只几大口,便将脸大三指厚的馍馍吞了下去,然后捶着胸口,继续取过一旁的馍馍,狼吞虎咽。 李猴儿瞧见这一幕,口中是啧啧出声: “这血馍馍发腥发硬,就水吃都难以下咽,平常打架还能直接当板砖使。 也就方哥儿你牙口好,还有舌剑,能吃这么多。” 方束闻言,面上却是露出了苦笑,但他没怎么说话,继续埋头干饭。 他来这独蛊馆中,已经有半月的时间,馆中有大通铺,再加上有李猴儿带着,极少回家。 前十天,包括拜师当天,他在馆主的教导下,每日都服用一粒养精丸,修养身子,弥补气血,并且跟着李猴儿学了一些打熬气力、辅助消化药效的手段。 十日过后,养精丸就已经耗尽。 二舅兴许是并不知他会服用的这么快,便一直没有送来新的丹药,而方束知道家里的情况,也没有去索。 好在方束发现,多啃道馆中的馍馍,也能大补气血! 因为这馍馍可不是寻常馍馍,乃是用鹿血、虎骨粉熬炼,九蒸九晒而成,除去味道极腥,和铁木一般硬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缺点。 更关键的是,道馆包食宿,这血馍馍管饱,能吃多少随便取,只要不浪费就行。 后厨师傅经常一蒸煮就是上千块,反正这玩意儿也耐放,临了到期,也能拿去喂妖猪。 不过,方束啃着馍馍,倒也不是一味的只有好处。 除去他的吃相狂野,饭量巨大,犹如饿兽一般,又因为和李猴儿厮混一起,混了个“饿兽”的诨号,他每日还需要出恭六次,多时甚至达到九次。 堪称是吃完就解、啃完就拉,他的诨号也差点因此变成“直肠子”。 可是不这样又不行,吃这么多,不及时拉出来,他极可能就会腹中积食,肠腹胀破而亡。 一口气的啃完八张大馍,方束这才喝了口水,但是不敢喝多,然后就不动声色的朝着茅厕走去。 但他这动作,还是吸引了饭堂中其他人的注意,一阵嬉笑指点声,顿时响起: “这人吃完就拉,到底是为啥,何不食血精米? 那玩意儿一口就能顶一张馍。” “穷鬼呗,只能糟践自己的身子。” 方束充耳不闻,继续旁若无人的走入茅房中,随即茅房内也连忙跑出了几个道童。 他们捏着鼻子,提着裤腰带,脸上带着夸张的嫌恶,嬉笑的加入了其他人的调侃当中。 李猴儿蹲在角落,他顿时起身,怒视这些道童。但是也没啥用,反而遭受了几道冷眼寒光。 于是李猴儿又默默的蹲了回去,吃自己的苦豆腐。 小半盏茶后。 方束一脸脚步轻快的从茅厕中走出。 他环顾饭堂,面上忽然露出讶然之色,只见堂中的一二十口人,全都不见了。 只剩李猴儿跳起来,迎着他,然后兴奋的说:“走、方哥儿,先走!” 方束从善如流,一边走,一边听李猴儿解释: “独馆主今天要开盆,帮馆里的几个老道童炼功入道了。” 很快的,在道馆的大堂内,人头攒攒,过百号人了。 方束是第一次瞧见道馆中有这么多人,仔细一看,发现是杂役、帮厨、伙夫等等都来了,都在看热闹。 两人来得晚,只能站在角落处,形如喽啰。 还好李猴儿机灵,从饭堂中搬了根条凳过来,否则哥俩只能看见人头,看不见半点那堂中的情形。 只见堂口正中央,一方丈宽丈深的池子,内里腥气扑鼻,正爬着蛇虫、蟾蜍、蜈蚣、壁虎种种,它们绞缠团,密密麻麻的,看着都让方束的头皮发麻。 “这叫‘虿盆’,里面的血,号称百虫血,吃一小口就能毒死一口巨象。” 李猴儿在方束耳边低声介绍着:“你待会仔细听,馆主每次助人入道时,都会讲解一番修炼道理。” “嗯,多谢李兄提醒。” 方束点头,当即就瞪亮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渡劫入道,其正是他入馆修行,最重要的目的! “人都来了?” 独馆主身子一身暗色花袍,鸡皮鹤发,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她瞥看四周,目光逐一掠过了方束等人的所在。 “仙家第一劫,名为‘十病九痛’,又名‘离病少疾’,想要渡过这一劫,便是得炼出‘宝血’在身。” 其人沙哑开口: “炼得人参血,你可性命悠长,延年益寿;炼得虎牛血,你可力气大涨,最多可拥有九牛二虎之力;炼得铁砂血,你可皮如铜铁,冷热不伤;炼得淫鳝血,你可阳气勃发,根器大涨……” 独馆主轻喝: “这些精血,便是尔等修行的饵药。三六丹法,炼药作饵,指的就是它们! 不得精血入体,身内无有宝药,习法再多、炼功再好,到头来,终究只是一空场。” 堂中,馆主继续讲着。 方束则是聚精会神的听着,面色振奋。 他今日总算是听见了,如何渡过第一劫的具体关窍所在——“炼血换血”! 即,将人体中的凡血,蜕变换成金石之血、禽兽之血、草木之血、蛇虫之血等等。 得了宝血之后,人体就不再只是凡体,而是初具仙家气象,没有疾病,寒暑不侵,不知疼痛,并且可以依靠宝血,去自如的驱使法器,而不会伤身短命。 这一境界,便是谓之为“一劫炼精人仙”。 当方束缓缓的琢磨消化时,独馆主讲授完毕,她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指着堂中几个入馆已有一两年的道童,喝到: “入盆。” 于是方束连忙就收拢精神,聚焦在那所谓的虿盆上。 六个道童,都是啪的走出。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其模样多是十七八九上下,只有一个面色沧桑坚毅,是个中年汉子。 六个道童站在虿盆前,看着盆中那些蛇虫毒物,个个的脸色都是发白。 特别是人群中有人还忽然吆喝一声,突然扔了一只兔子,飞进那虿盆中。 嘶嘶!霎时间,那兔子就被蛇虫绞缠而上,眨眼间就不再抽搐了,化为脓血。 很显然,这虿盆并非是样子货、闹着玩的,其里面的都是凶猛毒虫,见活物就咬,见来者就扑。 独馆主端坐在虿盆前,伸手一接,便有弟子奉上沏好的茶水。 她慢条斯理的呷着,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入我虿盆者,百虫毒素会刺激尔等的气血,逼迫尔等运功,坚持的越久,入道的可能性越大,好处也越多。” 独馆主顿了顿: “当然了,残废死亡的几率,也会越大。 都好好想想,命只有一条,入盆的机会,也只有一次。 如果有人进去后就立刻出来,既是自毁前程,有害无益,也是浪费老身宝虫们的精力,不如死在里面,化作为虫粮。” 这番话,让那六个道童的面色更是煞白。 当中有一个人,嘴唇嚅动,选择了退回去。 他低着头:“馆主,我觉得我还可以再炼炼功,家里也可能会为我再攒点钱。” 这举动,顿时就惹得了堂中嘘声一片,并有嬉笑声响起: “这缩卵玩意儿!” 但独馆主并未在意,只是点了头。 这时,噗通一声! 不等众人注意,一道声音忽然在那虿盆中响起,有人跳了进去,顿时惊起一阵阵蛇虫嘶叫。 啊啊!瞧身形,那人是一女子,她入盆后,顿时就发出了惨叫声,在虿盆里狂舞不止。 只十息,女子就没了生息,仰面便往盆中虫血倒去。 独馆主轻轻一叹,她身子一闪,伸手一捞,便将那女道童取了出来,并且轻轻一抖,就让道童身上的蛇虫皆数掉下,血水也抖尽。 随即,独馆主当众剖开了女道童的衣袍,袒露出胸腹皮肉、两胯,毫无遮挡。 但是场中没人会用淫邪的目光,去看那女道童。 因为对方的身上,本该白嫩嫩的皮肉,此刻都是花花绿绿、青青紫紫的,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并且肿胀发亮,形如巨人观。 独馆主的手成残影,迅速的在这女道童的身上揉搓数下,挤出对方体内的毒血,并放入口中尝了尝。 她淡淡道:“自作聪明,但还有救,送下去,请水蛭师傅帮忙吸吸。” “是,师父。”立刻有道童和杂役,取过备好的门板,将女道童放上去,迅速给抬向堂外。 本是密集、水泄不通的人群,无需招呼,此刻自行的让出了道。 方束望着场中的这一幕,心间也是觉得瘆得慌,咋舌不已。 他不由出声:“这、平常也都这么凄惨么?” 旁边的李猴儿瞧着,虽然他也眼皮跳动,但是似乎见怪不怪了,口中还啧啧: “这女师姐还算是机灵的了,第一个入盆,观主肯定会多关照着点她。 看到没,她的脸基本没啥事,应该是抹了药,活下来的几率不小,残废的可能应当也不大。” 这话让方束心间更是一紧。 亏得他还以为,刚才那女道童纯属心狠,脑子一热就跳进去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般算计,并且上了药,难怪独馆主会点评上“自作聪明”四个字。 须知方束虽然入馆不久,但是听馆主讲了一番虿盆炼血的道理,也知道这种时候,用身子硬抗才是唯一解法。 就算是上药也只能上补药、虎狼药,激发气血,而不能上驱虫避虫药。 否则就是自损潜力,降低炼血的成功几率。 角落边,两人低声议论时,虿盆前又有身影晃动了几下,对方一咬牙,猛地就朝着盆子跳出。 入盆后,这人紧咬牙关,面色腾腾的变红,并且转眼间就演变成酱紫色。 他并没有倒下,反而在虿盆当中打起了一套拳法,拼了老命的激发自身气血。 可是十息功夫后,这人的动作就走样;二十息后,拳架子彻底垮掉;三十息不到,对方浑身麻木,眼瞅着就要瘫软在虿盆当中。 独馆主手疾眼快,她纵身一抄,便将那道童抄起,然后砰砰的拍动其身子,将对方体内的毒血逼出部分。 她面无表情,又交代:“抬下去,交给水蛭师傅。” 已经有了两人折戟在虿盆中,连三十息的都没有坚持到,剩下的那三个道童,个个都是面色变化,更加的惊疑交加。 足足百息功夫后,在独馆主的冷哼之下,方才又有人壮着胆子,提气纵入了虿盆里面。 这人入盆后,当即盘膝坐下,浑身运功,体表竟然散发出重重的热力,好似火炉一般,让大堂中的血腥气更加浓郁。 方束旁观着,耳中立刻听见有人说: “身上的气血激发这么快,这是服用了虎狼药物?” “应该是的,药效看起来还不小,这次要是不能突破,纵使活下来,后半辈子估计也废了。” 六七十息功夫后,在众人一片叹息、怜悯的声色当中,那入定的汉子身体僵直,被独馆主察觉不妥,拎着脑袋自虿盆中倒拔而出。 一直等到被抬走,这服药道童依旧是趺坐不动,其气血凝固,使得身子僵硬如木,压根就软化不下来。 对方就这样坐着被抬走了,嘴角还带着似笑非笑的潮红之色。 很显然,这人也是渡劫失败,功亏一篑。 最后剩下两人了。 其中一人身量瘦弱,他磨蹭了半盏茶的功夫,一闭眼也跳入了虿盆内渡劫。 众人围观下,这人居然咬牙坚持了四五十息,最后还是自己从虿盆当中爬了出来,但同样是以失败告终。 到目前为止,现场一人退出,四人伤残严重,不知死活。 那剩下的最后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虿盆前,面色精彩极了,紧张的呼吸都好似忘掉,脸色发紫。 别说这人了,就连四周围观的方束等人,不分新老、不分道童杂役,也全都是安静的很,气氛十分压抑。 独馆主对今日这最后一根独苗,似乎也颇为宽容。 对方磨蹭了百来息,都还没有将气血调整好,独馆主也没有催促对方,只是闭眼等着。 压抑间,忽然有一头人大的蛤蟆,从外面跳进来。 它旁若无人的呱呱大叫,高声喊:“馆主馆主,水蛭师傅说它都吸撑了。 你若再丢人过来,它就辞工走妖,不干了。” 这蛤蟆的叫声,让堂中不少人的面色都古怪。 噔!独馆主陡然睁开了双眼,她没有看向那最后一个道童,直接回话: “晓得了。” 话声说完。 独馆主便转过身子,从背后举起了一尊丈宽丈厚的大石雕屏风,石雕的下部如锅盖、似石磨,上部则是雕刻着蝎子蜈蚣毒虫等物,惟妙惟肖。 她宛若拎着空葫芦一般,轻轻就将石雕屏风搁在那虿盆上,封住盆口。 其动作虽然举重若轻,但是虿盆合上的刹那,现场顿时就传出重物落地声,就连大堂地面都是一颤。 “都散了吧。”独馆主淡淡的吩咐。 她则是再次转过身,取过几根线香,背对着众人,慢吞吞的给供桌墙上的五毒挂画图样,上香烧烛。 霎时间。 大堂中话声不断,不少人都是议论着刚才的一幕幕,嗡嗡作响。 只有那最后一个道童,其一声不吭的,脸上既是庆幸、又是怅然,总感觉失去了什么似的,有些失魂落魄。 对方看着自行烧香的独馆主,嘴唇嚅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着头,默默的混入了人群中,快步离开了大堂。 最后一人离去,方束的目光也彻底收回。 他面色恍惚,口中喃喃:“入道渡劫,竟如此凶险么?” 今日六人渡劫,两人退缩,四人败亡,独蛊馆堪称是全军覆没,颗粒无收。 而且按照独馆主所言,这六人不管尝试与否,其要么肉身重创、要么心气丧失,此生都再无法进入虿盆中渡劫,进入就是找死。 一旁的李猴儿听见方束的嘀咕,对方忽然嘬着牙花子,咧嘴笑道: “不不不,那可不一定。” “嗯?”方束当即目光炯炯的看向对方。 李猴儿望着那虿盆所在,解释道: “虿盆渡劫,其实是咱独蛊馆的保底福利。但凡在这里修炼超过一年,仙功参悟得差不多的,都可以试试。 但渡劫方法,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子可以选。” 李猴儿掰着手指头,数着: “想要渡劫升仙,可以烧茅打鼎,进红铅,炼秋石,并服妇乳;可以采阴补阳,摩脐过气,高人灌顶;可以禁食辟谷,服食灵物;可以请仙扶鸾,神打开窍……方法多着呢。” 方束听闻,他又迟疑的,指向那大堂中的封闭虿盆,目露询问之色。 李猴儿看懂了,他耸了耸肩,摇头摆脑的吟咏道: “此谓,贫者靠博命,富者有神通也。” “钱,可通神!”李猴儿挤眉弄眼的,摩挲拈着手指。 方束默然。 他听懂了,合着刚才上场的,都是馆中的贫寒子弟,或者说普通道童,只能在养好气血后,寄希望于搏命渡劫。 这样的过程,顶多服用些刺激肉身的虎狼之药,自然就是过程凶险,四不存一了。 而如果有钱有人,就不用如此凶险。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等凶险至极的虿盆渡劫,还属于是馆中给老道童的福利,只有在馆中待满一年,才有资格用上。 狠狠的增加了一番见识,方束见堂中的人员已少,便朝着独馆主拱了拱手,打算同李猴儿一起离去。 就在这时,那独馆主端详着墙上挂画,却忽然出声: “方束留下。 你之气血调养得不差,看来已经是恢复过半。” 独馆主顿了顿,道:“老身可以与你传功,教你炼功熬血了。” 方束先是心间一赞,暗道这独馆主好眼力。 话说他因为胡吃海塞的缘故,根据道箓的显示,他的【寿命】一栏上限,已经是恢复到了五十五年。 且恢复得越来越慢,剩下的应该要靠日积月累的调养,又或者服用更补的丹药,而不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修复的。 等听见馆主的后面一句话,方束怔了一息,顿时脑中的杂念一空。 他的脸上露出大喜之色,当即躬身: “是,师父!” 第二十一章 百虫炼血养身秘功 方束应声后,李猴儿在一旁给了他一个“加把劲”的眼神,便留下他,先离开了。 方束按捺着激动,连忙踏步上前,站在了大堂供桌前。 目光一瞥,他发现馆主并非只是要教授自己一人,还有个年岁看起来比他小的少女,也站在旁边。 对方面露拘谨,十三四岁的模样,扎着马尾辫,有几分土气,看起来像是刚从凡间过来似的。 那女孩察觉到方束的余光,低着头,不敢看他,但是又挤出几丝笑容。 独馆主没在意两人的举止,随意吩咐: “方束、秦敏,上前烧香,礼敬五毒。” “是。” 方束在道馆中待了过半月,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早就旁观过道童们上香敬茶的过程。 他啪的拍打两侧衣袖,然后便躬身的请过供桌上的线香,双手捧着。 这时,方束察觉到旁边的女孩面露迟疑,正紧盯着他的动作,于是他便将利索的动作放缓,并且用目光示意对方,拿起那线香。 女孩连忙上前,有样学样的取香。 随后对方跟着方束,点香作揖,并且朝着那五毒图伏身,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独馆主将这一幕扫视在眼中,等着两人起身了,她先是上前,让两人站直身子,双手都自然下垂。 然后她那双鸡爪一般的手指,就像是铁钳一般,掐在方束的骨骼上,一寸一寸的摸索。 简要的摸完方束全身的骨骼后,其人微微摇头,不咸不淡的点评了句: “骨龄十六,幼时家境尚可,但也有过食不果腹的时期,耽搁了身骨——中下等根骨。 如果想要一年入道,只是勤学苦练,九成九不得行,必须把气血涨上去。” 方束听见“中下”二字,面色微变。 谁知独馆主瞧见他这模样,脸上当即露出了戏谑的笑容,道: “别多想,就算你出身凡间豪门,自幼有名师调养、人参养荣,是一上上根骨,但只要没有灵根,对于我辈仙家而言,都只是凡骨,并无质的区别。” 独馆主随后又说: “你要在意的是,幸好你年不满十八就上了山、进了道馆,本馆自有仙家手段,可以帮你改易根骨。但也就这两年了,记得抓紧。” 方束连忙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又出声:“敢问师父,那灵根呢,也可以改易吗?” “灵根”一词,他在凡间时就听人说过,凡间也曾一直传言“没有灵根,就不能修仙”。 好在此世的仙道,似乎是已经发展到了,没有灵根也能修炼的地步。 只不过自上山后,方束依旧是偶尔就会听见“灵根”二字,显然灵根就算不是修仙所必需的,也是属于十分重要之物! 独馆主听见方束的话,脸上笑了笑,她像是看稚童般瞥了方束一眼,并没有回答。 随后馆主给旁边的少女秦敏,摸骨了一番,作出了个“骨龄十四,下等根骨”的评语。 这评语作出,少女秦敏肉眼可见的更加拘谨了,脸也更加的低下。 不过奇怪的是,独馆主不仅没有将对方的下等根骨放在心上,甚至她摸着对方的身骨,费时比方束还要多,更要仔细,似乎有意在探查什么似的。 摸骨结束后,独馆主令方束将身上的衣袍脱掉,只留一条亵裤在身。 她取过一盏蜡烛,手指啪啪的运劲,将蜡油隔空点在了方束的身上,让方束一阵灼痛。 “秦敏,你过来看。方束,你也记住这些位置。” 独馆主开口: “老身今日教授你们的,乃是《百虫炼血养身秘功》,馆中精心培育有多种药虫毒虫,炼功之时,这几处地方,切记不得遭受虫咬。 否则哪怕是药非毒,因药性猛烈,也只会摧残尔等肉身,有害无益。” 一边讲解,独馆主还伸手在方束的身子骨上面比划,并开始详细的叙说其他诀窍。 譬如人之脊骨如龙,可以用蛇、蜥之虫辅助,而忌讳蟾蜍、蝙蝠之虫;人之腿骨似树,可用土中之虫辅助,而忌讳木中之虫。 只是对方用他的身子骨进行指导,让方束感觉过程虽然十分细致,好处也多,但隐隐感觉自己就好似一架教具似的——用于教导旁人所用。 这时,独馆主又总结道: “人体有五行五官,虫亦有五行五毒,本馆的功法虽然繁密,但是并无一定不可更改的药方,尔等需要因时制宜、因身制宜。” 对方神色严厉:“只有这五行相生克逆之理,不可违逆,乃是修行百虫秘功,以及其余功法法术的关要所在。 切记、切行,不得外传!” “是,师父!”方束和秦敏都是连忙作答。 “善。”独馆主的面色又缓和而下。 她随即笑看着两人,忽地道:“只是给你俩说,你们终究是不会明了秘法运行之感的。” 方束和秦敏闻言抬头,他们眼中的独馆主,顿时有笑容泛起,且带有几分惊悚意味。 不等方束两人反应过来,独馆主就张开了口齿,其黑洞洞的口喉中,飞出了一捧黑风。 嗡嗡嗡! 这捧黑风如蝇似蜂,发出阵阵虫鸣声,等落到了方束两人的面前时,却又细如小米。 当方束两人面露惊惧之色时,那独馆主却是淡淡道: “此乃本馆的蚁师傅,落在你俩身上,会让你们周身涌起蚁行感,并有蚁毒入体,刺激肉身气血,好让你们懂得拿捏气血的感觉。” 这话落在了方束的耳中,让他心间一阵惊悚。 这劳什子的炼功蚁行感,居然直接就是用毒蚁来咬,不愧是独蛊馆! 但此刻腹诽也没用,就算是想跑也没用,因为方束两人已经是落在了那黑风飞蚁的包围中。 飞蚁钻入了他们的衣裤当中,全身上下,无处不在,并很快就形成了一道道玄妙的纹路。 方束压制着惊悸,往身上一看,发现其竟然都是“秘文字样”! 秘文者,乃是当今仙学所有功法的核心所在,独馆主传授的功法能有这秘文字样,显然是一货真价实的仙功,且并非粗陋一类的。 于是方束放开杂念,开始仔细的体悟对方所说的蚁行感。 顿时一阵奇妙的感觉,在他的身上涌起。 随着那些飞蚁的蚁毒入体,果真又有阵阵刺痛出现,且刺痛形如蚂蚁般,在他的周身爬个不停。 但是方束的肉身也是麻麻的,其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般惊悚,似乎是因为那蚁毒也有麻痹肉身的效果,减少了痛苦。 果不其然,独馆主的声音在堂中响着: “初次炼功,蚁师傅的嘴会轻许多,但日后尔等自行用虫炼功,切忌慎服麻沸散一类的药物,否则便是自欺欺人。” 对方顿了顿:“当然了,本馆中亦有蚁师傅产的蚁灵膏卖。 此膏方乃是以灵石研磨、妖血作底,用其涂抹,只会觉得周身滚烫,如处火炉旁,气血大涨,但无几分痛疼之感。 唯一的缺点是,贵。 一两灵石一两膏。” 方束一边体悟着秘功上体,一边意识略恍惚的听着独馆主的教导,暗想: “这便又是所谓的‘贫者靠吃苦,富者有神通’么。” 大堂中,少年少女继续炼功,都是一声不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那种蚁行感就仿佛烙铁般,深深的烙印在方束两人的身上、心间的同时,也让他们的意识越来越恍惚。 不过两人的心胸间,都觉得有火球在跳动似的,身上的气血滚滚,骨骼也滚烫。 此外,方束还感觉有一丝丝的凉意,随着他的吞吐,从四周天地间被缓缓的摄入了体内。 “这是,灵气?!”他心间顿时大喜。 时隔近月,他终于又体悟到了当初服食月华入体的妙感。 而这时,在他的脑海道箓中,功法一栏也悄然浮现出两行文字: 【习得《百虫炼血养身秘功》】 【该功以虫血推功,引灵入体,可渡仙家第一劫。】 第二十二章 恶兽常独行 大堂中。 当方束和秦敏两人,沉浸在初次炼功中,独馆主也没有闲着。 恰恰相反,她比传授秘功时,更加的关注两人,本是浑浊的两只老眼,此刻就像是两口刀子般,戳在两人身上。 当然了,更准确的说,是戳在那土里土气的秦敏身上。 好生打量一番,独馆主的面上看不出什么,直到她的目光又落在方束身上时,方才露出了几丝讶然: “这么快就入门,还会引动灵气入体。是悟性还行,还是学过吐纳法,曾经服用过灵气?” 但她也只是诧异了那么一下,随即就将目光移开。 这等情况,顶多是显得此子悟性尚可,或者耐受能力强,比较适合虫功。 但是没有灵根,都只是凡骨道童,她这一辈子,见得太多了,不足为奇。 独馆主口中交代一句: “玉儿,你在此地看着他俩,炼功完毕后,检查一下她俩的身子,若无大事,就不用与我说。” “是,奶奶。”一个黄衣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从一侧走出,表示明白。 独馆主点了点头,随后就佝偻着身子,步伐鬼魅至极的出了大堂,脚下无声无影。 不多时。 方束渐渐的从恍惚当中清醒过来。 醒来的刹那,四肢全身上下的那种刺痛感,一股脑的席卷而来,让他的面色抽搐,好在这股痛苦只持续了刹那,随后便是那种全身麻麻的感觉。 他低一瞧,发现身上早就没有了所谓的“蚁师傅”,只有一道道复杂繁复的蚁行痕迹,或红或紫,胸前有、后背有,手掌手心、两腿上也有。 有话声在一旁响起来: “先把衣服穿上,再出去。 你的四肢胸腹等部位,或大或小,一共有九处秘文,其正是虫功的核心所在,不得为外人所知。” 方束抬眼一看,看见一个黄衣女子,正在笑着对他讲解。 对方继续道:“这些虫痕可以维持一月至两月不散,回去后记得时时参悟,能参悟多少就参悟多少。 否则虫痕一散,你以后就只能借阅馆中的秘籍,从死物之上再学习秘文,这就失了几分灵性。” 方束当即点头:“是,多谢师姐。” 他扭头一看,发现旁边那唤作秦敏的女孩,早就已经苏醒。 对方看起来整个人都活泛了似的,更好似没事人一般轻松,且身上的土气也削减了许多。 秦敏的脖颈上有虫痕隐隐露出,但不仅不狰狞,反而让她颇有几分美感。 “方、方师兄。”女孩见方束看见,连忙笨拙的行礼。 黄衣女子笑看着这一幕,随后就出声: “你俩刚刚炼功完,不适宜再打熬气力,且至少六个时辰内,也不能运功。 秦敏她初来,方束你就先领着她,熟悉熟悉道馆。” “是,师姐。” “是,玉儿师姐。” 方束和秦敏,先后应声。 随即方束就领着少女秦敏,慢步的朝着堂外走去。对方就像只兔子般,低着头跟上,还落后了半步。 等出了大堂,秦敏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好奇的四下打量。 方束恪尽职守,开始领着对方,逐一的转悠: “道馆的生活简单,炼功大堂、后厨饭堂、睡觉通铺,这三点一线,秦敏你以后会常走。” 言谈中,秦敏拘谨的看了方束一眼,低声说: “方师兄唤我宝儿就行,阿姐就是如此叫我的。” 方束闻言,也没多想,顺口就道: “好,那我就叫你秦宝儿。我大你两岁,你也可以唤我方哥儿,李猴儿那厮就是这样叫我的。” 秦敏连忙道:“是,方哥哥。” 方束微挑眉毛,但也没去纠正对方。 忽然,秦敏止步,她拉扯住方束的衣角,指着馆中的一地,有些害怕的问:“方哥哥,那是在干嘛?” 方束扭头看去,只见嘈杂声传来,有抽噎声、有哭嚎声,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像是要打起来似的。 他没有回避,直接就带着秦敏走过去。 两人耳中的声音更加清楚。 “孩儿他爹,咱花儿以后可咋办啊。”有妇人哭泣。 立刻有汉子吭声:“还能咋办,好歹她还知道护着脸,嫁人便是了。” 还有人跳着脚,指着躺在一方门板上,瞪眼看天的道童,破口大骂: “废物一个!劳资花了那么多钱供你炼功,你直接把自己炼废了,以后卖血都难,白养你了。” 这场景,让方束和秦敏两人的心头都一沉。 其中更让人不是滋味的,则是一对姐弟,正扑在一尊盘坐着的道童身前,姐姐抽噎不止: “爹、阿爹!” “姐,阿爹他怎么还在炼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这盘坐的道童,正是六个道童中,年级最大的中年汉子。这人也是服用了虎狼之药,进入虿盆中渡劫的狠人。 到现在为止,这人依旧是保持着僵硬的盘坐姿势,脸上似笑非笑,但面色已经是死灰,俨然没了生息。 方束和秦敏两人看着这一幕,都是更加沉默。 眼前这一幕,便是穷苦人家好不容易炼功炼到了可以渡劫,结果渡劫失败后的凄惨下场。 比起大堂中的情景,似乎眼前这一幕,才更让人愤恨、不甘,以及揪心。 方束看了看人群身后的堂屋,他平淡道: “记清楚了,这里是药堂,以后不要走错。” 话说完,他转身就朝着其他地方走去,不再看一眼。 “等等我,方哥哥。” 秦敏后知后觉的,落后好几步,这才连忙跟上。 传功结束,日子照过。 接下来。 方束借助着道箓,并且有李猴儿可以请教,很快就将虫功的九颗秘文,全部收录进了道箓当中。 道箓时刻在对秘文进行着解析。 这功法的确不粗陋,解析的费时比披毛换皮术要多出足一倍。 就这,还是因为方束的身上就有虫痕秘文,且身处道馆,可以请教旁人的缘故。 他靠着一次次的汲取知识,这才将时间压缩到了共计两月的时间。 而如果没有道箓,单单掌控这九颗秘文,他就需要费时两年。虽然这两年中,他也可以炼功修行,不至于完全耽搁。 在学得秘功后。 方束对于血食的需求也是愈大,他在饭堂中吃得更多,“饿兽”的名声也越来越响。 好在有了秘功在身,他逐渐的能够控制肠腹,不再需要常吃常拉以防止肠腹涨破。 其变成了只需要早晚两次,以及在炼功前后,各自清空、填充一次肠腹,共计四次即可。 但即便如此,道馆中似他这般的,依旧是少数。 这也使得他除去李猴儿之外,依旧没有交到什么朋友。馆中的其他人对他而言,都只是脸熟,顶多知晓姓名罢了。 倒是独馆主的孙女——玉儿师姐算半个。这人对馆中的道童皆是友善,且擅长医术,有着一份医者仁心。 至于那最开始会叫他“方哥哥”的少女秦敏。 对方在适应了道馆生活后,逐渐的就和方束拉开了距离,顶多在路上碰见时,双方会有点头之交。 此女也不再似刚入馆时那般,喜欢低头走路,而是土气尽褪,变得明眸皓齿。 不过这些种种,对于方束而言,皆是过眼云烟,无需在意。 他正沉浸在秘功的修炼中,饮食、就寝、炼功,不可自拔! 《百虫炼血养身秘功》乃是仙家的炼血功法。 其可引动灵气入体,再加上道箓的时刻提醒,方束能感受到自身每一点每一滴的进步,就连暂缓许久的寿命上限,也是又开始了大幅度恢复。 这种变强的感觉,让方束感觉好极了,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可以触动他的心弦! 直到,有人来找他。 第二十三章 坊市二代、杀意难抑 “饿兽,有人找。” 馆中有路过的道童,随意的朝着方束吆喝了一句。 方束当即睁开眼睛,朝着对方点了点头,随即他就抓起一旁的道袍,披挂在身上,浑身汗臭味的朝着道馆门口走去。 虫功的修炼,虽然主要是靠虫血来推动炼功,但是自身的筋骨打熬,依旧是必不可少。 方束在行功时,还是得搬运气力、抽拉筋骨,只是在打熬身体时,必须谨记呼吸方法,不得出岔。 这种炼功的法子,倒是和方束想象中的静坐参禅颇为不同。 不过他现在连仙家第一劫都还没有渡过,只是凡人一个,这样炼功倒也在情理之中。 一路直行。 方束本以为,会是自家的二舅余勒来找他,毕竟他已经是一月整都没有回去,二舅或许是想来叫他回去歇息歇息、吃吃饭的。 结果在道馆门口,他瞧见的却是李猴儿的父亲——隔壁符师李猿。 这情况让方束心间微讶,但是他不动声色的上前,见礼问好: “见过李伯伯。” 李猴儿也在旁边,符师李猿笑着冲方束点了点头,然后就将李猴儿轰走: “老子和你方兄弟有话说,你先滚一边儿去。” 李猴儿挤眉弄眼的,面上作出一幅愁苦脸: “得,您俩老慢慢聊。方哥儿,我先去饭堂了哈。” 李猴儿手里还提着一包东西,瞧模样,八九成又是豆腐,所以才会让这厮愁眉苦脸。 等李猴儿走远了,符师李猿这才拉着方束,走到了没人的角落,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瓶丹药,塞给方束: “给,拿着。” 方束打量手里的药瓶,立刻就认出来,这丹药正是三百符钱一瓶的“养精丸”。 他当即就面露迟疑之色:“这、怎么能行。” 不等方束再拒绝,符师李猿就说:“不是老夫给的,你是二舅托我,顺路带给你的。 你安心收下就行。” 结果这人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方束的心头就微跳。 他思索几息,捏着药瓶子拱手,沉声问: “李伯伯,我二舅如何,他为何没有亲自送来?还请李伯伯直说!” 符师李猿口中嘟囔,本打算随口扯个慌,搪塞过去。 但是当瞧见方束那认真看着他的表情,他面上一叹: “罢了罢了,你这孩子不似李猴儿那厮没心没肺,这点事情应该是瞒不住你的。” 符师李猿的面上琢磨了一番,又磨磨蹭蹭道:“不过话先说好,你知道以后,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的话,老夫可就真对不住你二舅了。 还有,近段时间你就先在道馆当中好生修炼,行不?” 方束听见这话,心间更是感觉不妥,但他还沉得住气,点头道:“行,我必不会轻举妄动。” 随后符师李猿,就指着方束手里面的养精丸: “原本啊,你二舅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个制皮的手艺,还盯上了老夫的符皮供应,缠了我好久,想要帮我打下手,说以后制皮后,就裁切成符皮卖给我。 老夫拗不过他,便让他试了试,结果这家伙还挺有能耐,当真没有糟蹋皮子。 这一个月来,这家伙日里夜里,一个劲的鞣制兽皮妖皮,人不仅没累着,反倒是看着精神许多,有了奔头。” 对方随即轻叹:“你手里的这瓶养精丸,就是他制皮一个月,熬出来,攒钱帮你买的。” 听见这话,方束不由的捏紧了手中的药瓶。 “本以为余勒这家伙,就要改邪归正、踏实生活了。咱街坊邻居都还挺为他高兴的。 可谁曾想,你二舅居然又被那程罐子给盯上了。” 符师李猿一拍大腿,口中暗骂: “这个生娃没屁眼的家伙,竟然盯上了你二舅那续了超过十年的纸屋,说是自己的侄儿一早也从凡间来了,就想要把侄儿落在你二舅的名下,把你的位子给占了。 你二舅当然不肯啊,没想到那程罐子,用你二舅拖欠房租作为借口,说只要超过三月没交,便一把火烧了你二舅的纸屋,废了他的租约,大家都一了白了。” 听见这里,方束隐隐有些明白了,但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想要弄清楚自家二舅的处境如何。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了,打断符师李猿那说了半天还没到重点的话: “李伯伯,敢问我二舅,现在在哪,可还安好?” 符师李猿一愣,连忙道: “哦哦,还好还好,应该还好……” 对方揪着胡须思忖。 方束闻言,眉头拧起。 好在对方赶紧又道: “房租这事儿,原本顶多也就是借个钱,就能了结的问题。但程罐子那厮又放出话来,其他坊的这厮管不着,但是本坊的,谁敢借钱给你二舅,那厮就和谁没完! 再加上你这不还在道馆修炼嘛,听你二舅说,过不了多久就又得续上学费。 于是你二舅干脆心一横,放下了制皮活计,签了个长期的契约,直接进洞挖矿去了。” “进洞挖矿?!” 方束的眼皮跳动,他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更加紧绷。 说老实话,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二舅没掉的打算,次之则是二舅重伤卧床。 好在二舅两者都不是,只是被逼着跑去挖矿去了。 但是立刻,方束的牙关微微咬紧,低声自语:“挖矿,可不是好活计。”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根据二舅的说法,种地还只是当牛马,苦点累点,但是挖矿,就是仅次于在山野间采药寻宝的危险活计,存在着遭遇妖兽、塌方等等风险。 即便这些都没遇见,长期的身处矿洞中,对人体本身就是一大伤害,特别是肺腑。 牯岭镇中的老矿工们,就没有一个不带有肺病的! 符师李猿听见方束的话声,点头: “可不是嘛!挖矿那能是正经人干的活计? 唉,要不是你二舅实在是被逼无奈,他估计宁愿再去卖血,也不会跑去挖矿。” 瞧见方束有几分不对劲,符师李猿拍了拍方束的肩头,安抚: “不过还好,你二舅那厮脸厚心黑,只是跑去挖几个月的矿,应当是没什么事情。 而且他都和我商量好了,隔段时间就会托矿头,捎带符钱回来,让我给你送药。你在道馆中安心修炼便是。” 见方束没回话,符师李猿狠狠的拍了拍他,认真道: “孩子,听老夫一句劝。力不如人时,好好修炼才是正经事。 你若是能早些入道,以你的年纪,你看那程罐子,还敢欺负你二舅不?” 方束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明白对方所说的乃是好话、正理,便吐出一口气: “李伯伯,我晓得了。” 见方束应下,符师李猿的脸上,顿时就绽开了褶子笑: “好孩子,可比李猴儿那厮懂事。” 虽然应下,但并不代表方束就放弃了对这件事情的关注。 随即,他又询问对方刚才口中的租房契约是怎么一回事。 符师李猿说道一番后,方束才恍然明白,敢情这牯岭镇,也是有户籍的。 每个来镇子当中的人,若是没有人收留、或是没有找到住的地方,最快三天,就会被清退出坊市,赶到镇子外过夜。 而以庐山中的环境,即便牯岭镇附近的凶兽妖怪等物,被镇子清理得干净,但难保夜间不会有妖怪摸过来。 此外,镇子外面最为危险的,还不是妖怪,而是人!活人! 方束因为一到镇子,就被二舅接到了纸坊中,有容身之所,所以才不晓得这等情况。 如果没有二舅,他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寄身之地,那就得每隔五日,去卖一次血,拿着卖血的票子,才会五日内不至于被赶出坊市。 而符师李猿口中的名位,则就是二舅余勒名下的户籍位置。 二舅余勒虽然也没能在牯岭镇落下户籍来,但是因为一早就租用了纸屋,而镇子的每间纸屋都是有正儿八经的契书的,这契书就相当于一张临时的户籍。 临时户籍超过了十年,便可以收容一个亲属,并且这等亲属,以后在牯岭镇中落下户籍时,更简单,还会从房主的那一代开始算。 比如说方束。 他眼下是托庇在二舅的屋中,等到他在牯岭镇中拿到户籍,他就不算是归化的坊市一代,而是会算作有根脚的坊市第二代。 符师李猿侃侃而谈: “这镇子里啊,扎根三代及以上的,才算作土生土长的,中间的第二代,算作是半生不熟的,至于初代的,则是不生不熟。 别看这点区别,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但是涉及到镇子里的一些东西,开店啊、找活啊等等。 特别是拜入道馆、拜入仙宗,就需要看这点了。至于更加详细的,等你以后就会有所了解。” 虽然符师李猿,并没有详细的举例说明这“坊市二代”的好处。 但是方束立马就从脑子里,翻找出了前世对应的一个东西。 程罐子那厮,相当于就是盯上了二舅余勒名下的“学区学位”,想要把其子侄安插进来! 方束自个还不甚清楚这东西,但是二舅余勒肯定是清楚地很,所以这才直接进矿,打算想方设法的把方束将来的“坊市二代”身份,给保下来。 至于程罐子那厮,为何不用自己的,要么是对方的已经被用掉,要么就是欺软怕硬,认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梳理清楚以上。 方束微闭眼帘,心间的杀意,已经旺盛到了极致。 很好! 此獠颇有取死之道,必杀之。 至于杀死对方的些许风险,方束瞬息间,就在心里有了计较。 眼下二舅余勒已经躲避进了矿洞中,他方束自己又身处于独蛊馆中,就算杀了那厮有所隐患,暂时也还能遮掩过去。 反倒是程罐子此獠不除,指不定会更有大害! “方家小子,别多想,好好修炼。” 符师李猿又拍了拍他,再三交代:“好好修炼,把气血涨上去,比什么都强。” 方束虽然心间的杀意已经旺盛至极,但是他的面色,却是更加的平静。 他不仅没有辜负符师李猿的好言,反而认真的点头: “是,提升气血,比做什么都强。” 见方束口中的话不似作假,符师李猿也微松一口气。 随即,对方又和方束交代了几句,这才慢悠悠的离开了独蛊馆。 目送对方彻底离去后,方束这才收回目光。 紧接着,他藏身在角落处,取出了符师李猿给的那瓶养精丸。 他再三的打量,依据二舅传授的,辨认此物的真假。 虽然符师李猿没有道理会骗他,更没有道理会在丹药上做手脚,但是二舅余勒交代过,绝不能轻易服用来路不明的丹药。 好在细细的检查一番,不管是药瓶,还是里面的药丸,每一处都没有异样。 其属于是从坊市中一家老店购买的正品,每颗丹药上都有一层薄薄的蜜蜡,以及独特的防假手法印记。 确定无误后,方束啪的就捏碎一颗蜜蜡,将那养精丸,扔入口中。 随即他面色平淡的走入了炼功大堂中,找个了角落处,开始疯狂的消磨药力,运转自身气血! 正如他回答给符师李猿的话,眼下的他,提升气血,才是最应该要做的。 只不过,这些提升的气血,方束不打算供养自身,而是要皆数供养给自己长舌剑! 口腹秘剑术,乃是正儿八经的一劫法术,其所炼制而成的长舌剑,若是气血供养得妥当,便可晋升成为真正的一劫法器。 方束此刻,便是在大力推动气血,供养舌剑,先养此物入劫。 他眼中寒芒大盛:“程罐子,你也只是服药入道的一劫仙家,且看看,究竟会是你的肉身硬,还是我的舌剑利。” 汩汩! 长舌剑在方束的气血供养下,藏在他的胸腹间,腾腾的散发出灼热,宛若发红的烧火棍,使得方束的面目都略微狰狞。 同在堂中修炼的其余道童,隐隐察觉到了方束有些不对劲,都稍稍挪远了些,免得招惹没趣。 如此修炼,一直持续到了夜间。 短短半日内,方束就服用了三粒养精丸。这已经是他身体服用的极限。 好在三粒养精丸下肚,再加上方束此前的供养,舌剑距离某种瓶颈,已经是越来越近。 停止修炼后,方束幽幽睁开了双目,随即就收拾好衣物,大踏步的朝着堂外走去。 他并没有返回道馆的大通铺,而是离开了道馆,径自的朝着纸坊赶去。 一如要检查丹药一般,虽然符师李猿并没有理由造假,诓骗他。 但这等利害事情,方束必须得自行打探一番,检验消息的真假,免得对方所言有所出入。 不多时。 方束摸着黑,悄悄的来到了纸坊所在。 他先是窥视了一番符师李猿的纸坊,发现对方应该是又去摆夜摊,熬夜赚辛苦钱了。 于是方束悄悄的,先回了二舅的纸屋中,摸黑检查了一番。 并没有发现二舅遗留有书信种种后,他只得遗憾退出,然后便又悄悄的,朝着隔壁邻居窦素芙的纸屋摸去。 奶铺西施一般只在白日做工,不似符师李猿那般辛苦,对方眼下应该正在屋中,方束正好上门请教一番。 结果当方束摸黑,悄悄走过去时,沟渠旁边正有低矮的身影晃动。 方束警醒,担心是有人在附近埋伏,于是他躬着身子,更加悄悄的上前两步。 很快,他的两耳听见了细细潺潺的水流声,溅落入沟渠中。 再上前两步,一片白晃晃的月光,忽然就闯入他的眼帘,让他愕然。 第二十四章 窦素芙、一切怨憎会(5千字) 水流声不断,气味发骚。 方束眼中的愕然,很快就变成了古怪。 而那沟渠中的身影,也是察觉到了他,对方带着惊慌,却不敢大作,压低着声音道: “谁!?” 方束没有躲开,他想了想,也蹲在沟渠旁,压低声音回答: “不是歹人,窦姐姐,是我,隔壁的。” “是你……”窦素芙面上一缓,她迟疑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哆嗦,抖了抖。 耳尖的方束,明显听见沟渠中的水流声也随之哗啦抖动。即便他努力克制着杂念,但这场景还是让他心间一悸。 窦素芙听见那他的呼吸声,她的脸腾得就红起来,低声暗骂: “还说不是歹人,你个悖时砍脑壳的。” 不过她并没有尖叫,只是在沟渠边上哗啦哗啦的掬起水,并窸窣的整理衣袖衣带。 等到再起身的时候,这奶娘西施镇定自若,对着方束道: “好巧,原来是隔壁的小哥。 奴家正在浆洗衣服,你也要来?” 月光下,方束的目光不由得一瞥,落在了对方那紧匝匝、贴身儿的衣服上。 那是件藕色的软烟罗衫子,不知是故意伪装,还是无意的,正怯生生的滴着水。 他只当对方真的是在浆洗衣物了,回答: “不来了。” 窦素芙点了点头,随即就按着胯儿,提着裙摆,自顾自的朝着纸屋走去。 结果等到她走回纸屋前,以她的视角,瞧见沟渠边上的方束,就像狗一样,闻着屁股般缀了上来。 这让她粉面含春,又羞又怒,转头狠狠的瞪方束一眼,当即就要开口喝骂。 谁知方束的下一句,就让她将口中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方束声色诚恳: “深夜叨扰窦姐姐,只是忧惧强人,但又想问问二舅的去向,所以才唐突过来,还望姐姐恕罪。” “是这样啊。”窦素芙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口中微讶,她掩了掩唇儿。 这奶娘西施倚着门儿,在低头思量一阵后,她面露叹色,吱呀的拉开纸门,招呼方束入内: “先进来细说。” 方束抬步,但是一想起刚才的事情,他顿时又有几分迟疑,举步不定,思索着要不要就在门外问话。 结果窦素芙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低声: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磨磨蹭蹭作甚!你若是不进来,被人瞧见,定会害了奴家名节。” “叨扰了。”方束闻言,连忙拱手,然后躬身钻入了纸屋中。 一进窦素芙的纸屋,浓郁的豆腐香气、奶香气,就扑鼻而来。 这屋子的大小和二舅余勒的差不多,但是布置得颇好,很有一股女儿家家的感觉,底下还挖了地窖,往下扩大了许多,内里存放了很多瓶瓶罐罐。 屋中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光色昏黄,但气味好闻,熏熏然的。 窦素芙指着房中的矮凳:“坐。” 她自己则是侧着身子,坐在了纸床上,胯骨压得纸床上的被单儿紧绷绷的,极其引人注目。 注意到方束的目光,窦素芙再次用眼睛剜了方束一下,没好气儿的道: “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乱看作甚,有话就问。” 方束歉意的颔首,他吐出一口浊气,连忙询问对方,自己二舅去哪了、以及为何不见踪影。 窦素芙见谈起了正事儿,轻叹一声,收起了羞怒,缓缓的说出自己所知道的消息。 方束默默听了一番,发觉对方说出来的,和符师李猿说的没什么区别,但是稍微细致许多,比如他二舅是三日前就进了矿洞,走的时候还特意挑的清晨,似乎还找了伴儿。 还比如,那程罐子最近在纸坊中颇是耀武扬威的,比从前嘚瑟了不少,见人就眼高于顶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厮得了斗鸡眼呢。 方束消化着,他当即起身,朝着窦素芙躬身行礼: “多谢窦姐姐相告。” 迟疑着,他补充:“今夜前来,还希望窦姐姐不要说给旁人听,免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窦素芙就讥笑的点头: “夜闯寡妇门,奴家倒还怕被你自个说出去,坏了奴家的名声呢。” 方束听见“寡妇门”三个字,顿时一愣。 他及时停口,没再继续说,等到窦素芙讥笑完,才缓缓的补上: “免得被程罐子那厮听取了,迁怒了姐姐。” 这话让窦素芙一愣,意识到自己是错怪了。 她的脸色微红,眼珠子乱转,但是当瞧见方束那木木的表情时,噗嗤一笑,面上带着三分讥笑、七分调侃,道: “怎地,你二舅没给你说过咱的身份?” 她随即又嘀咕:“你也莫要觉得咱会怕了那程罐子,姐姐今天也不是看你可怜,才告诉你的这些消息,而是也和那程罐子有仇。 当年要不是他,说什么山中有宝矿出世,伙同一堆人出镇,老娘才不会落了寡。 结果就他一个活着回来了,要不是又扯了黑虎道馆的虎皮……咱就算是豁出去命来,也得给咱良人报仇,索了他的命!” 话说到后面,窦素芙的粉面不再是羞怒,而是咬牙切齿,流露出一股子长年累月的恨意。 这话倒是让方束细细一琢磨,也想起了二舅曾经,的确是隐约的提及过这位邻居的事情。 但是二舅没有直白的说,对方是个寡妇,而是轻描淡写的说,这窦素芙也是个苦命人,让方束万不要轻视了她。 结果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茬子事情! 方束连忙朝着对方拱手,面露歉意。 窦素芙瞧见方束的歉意,脸上的恨意一散。 她恢复了平静,话锋一转: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倒也没什么值得多说的。毕竟这纸坊里,谁家没和那程罐子有仇?我这,或许还算不上什么。” 她的话说得十分轻巧,就好似刚才的恨意只是幻象一般,并且顿了顿,她还交代方束: “是你二舅和程罐子那厮有仇,你还年轻,千万别年轻气盛,免得……让你二舅更伤心。” 此女叹息:“这坊市里面啊,大家都是这么一茬一茬熬过来的,你以后习惯就好。” 方束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左右不过是一个“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意思。 他没有反驳,反而认真的点了点头:“谢谢姐姐的忠告,弟弟记住了。” 见方束这般听话,窦素芙看其的眼神,顿时软和了许多,好似在看自家弟弟似的。 她见方束起身,一副要告辞的模样,当即道:“先坐着。” 随即窦素芙自顾自的撅着身子,在狭窄的纸屋中,提起了地窖中的木桶。 她将桶盖掀开,内里顿时腾起一股热气儿,并传出一股子好闻的香气,挤满全屋。 对方背对着方束,挽起了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腕、手臂儿,然后扶着桶沿,从桶中舀出了一碗更加白生生的奶豆腐。 方束本是镇定着杂念,非礼勿视,但是他闻见了那奶豆腐的香气,脑中顿时回味起了奶豆腐中的灵气滋味。 他不由的便咽了咽口水,等瞥看过去,煞是就被奶香气勾动得体内气血翻滚,连脸也自行发红。 窦素芙一转身,就瞧见了方束涨红的脸蛋儿,以及直勾勾盯着她手中奶碗的眼神,就好似小狗般发馋。 她不由的一笑,当即一屁股坐在合起的奶桶盖子上,将奶碗搁在了桌上: “小馋鬼,给你吃去。” 但方束紧盯着那碗中的奶豆腐,没有动,而是深呼吸着,沉声: “姐姐,我没钱。” 窦素芙更是莞尔:“知道你没钱,这一碗就当做姐姐,给你的迟来见面礼了。” 她一手搭着,一手撑着下巴,笑看着方束。 但是方束看着桌上的奶豆腐,思绪顿时一飘,想起了什么。 他咽着嗓子,眼神有几分忐忑的看着窦素芙,犹犹豫豫,脸色更红。 窦素芙先是不明所以。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脸上有花,等看清楚了方束那闪烁着,且似垂非垂的目光。 她也腾的想起了什么,两臂一紧,抱着自身,脸蛋儿更是腾的就烧了起来,火一般发红发烫。 “呸!”窦素芙当即就暗啐着: “你个砍脑壳的,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当即的,她狠狠的迟疑了一番。 此女是在琢磨,要不要给方束解释一下血街上的奶铺子,究竟都是怎么干的,可又担心坏了自家的生意。 察觉着方束的局促,以及纸屋中那怪异的氛围,特别是方束那不大的年纪。 窦素芙终究还是正色的,戳了一下方束的脑袋,暗啐: “小小年纪不想好。” 她当即简单的,说道了一下血街奶铺的门道。 原来血街里面的奶铺子,真假掺半,所兜售的真奶食中,纯正的又只占一半,另外一半则是不甚纯正。 毕竟一条街道上,每日往来的客人那么多,即便用的都是牛奶马奶,那也得是成百上千头才供应得了,更何况人。 见方束听得认真,一脸出神的模样。 窦素芙没好气的道: “你若是想吃真的啊,去那没良心的污浊地儿买去。那里的姐儿,能现做了给你吃。” 方束明白对方说的,应当是坊市中的妓馆子、娼馆子。 他也是慢慢的回过神来,口中道: “如此说来,血街的奶铺,大多就只是个噱头,是用来安慰那些卖血换钱的人吗?” 窦素芙还是初次听见“安慰噱头”这话,不过她细细一想,发现的确是如此。 血鬼们卖血换钱,奶铺子卖奶,有着一个“噱头”在,大家听起来,就都是同一类货色了。 这样一来,血鬼们就会甘心的买奶食吃,以求心里头舒坦,好补偿卖血时的憋屈感,而奶铺子的生意,因此就固定的多了起来。 虽然心里认同方束所说,但是窦素芙哼哼着: “倒也并非噱头。这一桶子奶,就得花上咱一两灵石,想要将灵气融入奶食中,还得有相应的法术来调和。 虽然算不上炼丹炼药,但也属于是一种‘药膳’之法,大补身子,可比你以为的奶要强。 不信?你吃吃不就得了。” 见方束还有些迟疑,窦素芙佯装愠怒: “放心,没给你这小家伙下毒。真毒死你了,死我屋子里,外面指不定会咋说我。” 方束便却之不恭,只得唯唯诺诺的,连忙捧起那奶豆腐。 一碗奶食下肚,他顿觉腹中一股温热涌起,浑身熏熏然。 比起养精丸中那猛烈、生硬得好似夹生饭一般的药效,窦素芙的奶食,就好似一碗热粥,还是焖着煮得软烂厚实的那种,一碗下肚,又垫肚子又舒坦。 得了五十钱一碗的奶食滋养,方束白日间埋头苦练的身子骨,一下子疲倦尽数去掉。 他真想再来一碗! 方束目光炯炯的盯上了窦素芙,但是窦素芙不再像刚才那般大方了。 她警惕的身子向后一退,用屁股紧紧的坐在奶桶子上,并敲了敲奶桶,提醒: “一两灵石,一桶。” 方束听见这话,炯炯目光当即消失,但他并没有面露失望,反而感激的看着对方。 这等药膳,对方能白给他吃一碗,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而窦素芙瞧见方束这般乖巧懂事的模样,她的脸上没变化,但是心里头已经是软乎。 她想了想,索性就从地窖里面,又提起了一方更大的桶子,这桶子足有水缸大小,累得她浑身紧绷。 方束在一旁是坐立不定,有心想要上去帮忙,但又不敢有过多动作,生怕窦姐姐误会了。 最后窦素芙揭开了桶子,直接用水瓢舀起来,白生生的手指抓着瓢把,连水瓢一起递给方束: “给。豆腐不能给你多吃,但是糟水可以吃个饱。” 方束确认了一下,真可以用瓢直接吃,他面上欢喜。 “姐姐真好!” 随即他也就不客气的,咕噜咕噜,就像是要赶着去卖血似的,一连灌满了三大瓢。 这饿鬼般的模样,让窦素芙咋舌,口中嘀咕: “吃这么多糟水,小心你尿急……” 话说一半,她自行就闭了嘴,眼神飘忽不定。 方束吃饱了糟水后,面色更加舒坦。 这糟水中的灵气虽然微乎其微,但它也是大补,竟然能和道馆中的血馍馍相媲美一番。 “多谢姐姐的款待,弟弟这就不叨扰了。” 方束一抹嘴,纳头朝着窦素芙见礼,作势要告退。 窦素芙也不再留他,款款的走到门口,打算放他出去。 但是忽然。 窦素芙那丰腴的身子,又抢先把门给压住,并冲着方束作了个噤声的嘘气动作。 方束不明所以。 很快的,他听见门外响起了奔走声,并且有哭哭啼啼的声音响起: “别打我、别打!” 是一女子正在门外夜奔。 对方的身后,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 “跑?你能跑哪去! 你个山下来的臭婊子,待会你还要求着我收你进门。” 夜奔的女子一听声音就很年轻,还让方束隐隐感觉有几分耳熟。 骂人的男子则是一听声音就很老,老猴似的。 “不要!我不是奴婢,我不是来当……”女子似乎当真没跑了,一下子就被抓住,只是放声哭嚎。 但那老头似乎不可怜她,啪的就有耳刮子声音响起。 “不是?真以为是那牙婆子说的,我是给屋里那讨债赔钱货买的你? 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只是为了冲喜,是老子买的你! 等伺候得老子死了,你也得跟着陪葬!” 一番恶毒、怨恨、哀嚎的声音,在纸坊中旁若无人的响着,分外凄厉。 但纸坊中,没有一个人出门去搭理,连窗户都懒得开。 压着门的窦素芙,她面露怅然,只是口中幽幽: “真是糟践人啊。” 方束自然也不会平白的去招惹麻烦。 他还在凡间方氏一族中讨生活时,就学会了尊重旁人的命数,包括他自己的。 方束只是低声问窦素芙: “外面的那女子是……苏琴高?” “苏琴高?”窦素芙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上下打量: “你这小鬼,怎么还知道苏妹子的闺名?” 方束坦然的告知,自己就是和苏琴高乘坐同一条蛇船,自凡间而来的。 听见这话,窦素芙的狐疑尽去,然后念叨着:“都是苦命人咯。” 细细一问,方束这才得知。 原来是那苏琴高自以为,她是嫁入了纸坊,嫁给那病秧子,来吃老头一家绝户的。 结果她纯属是被“体己的姐儿”给坑骗了。 那病秧子只是个幌子,她真正的买主是那病秧子的老爹。 牙婆子的嘴里的,没有一句实话。 更具体的,则是病秧子的老爹是在给自个取妾,这厮想给儿子冲冲喜,并且真要是儿子死了,他也能努努力,想办法让苏琴高再替他生一个。 至于窦素芙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则是那老禽兽在苏琴高还没过来时,就腆着脸,在纸坊中吆喝这冲喜的事情。 等买到了苏琴高,这老禽兽还一脸的嘚瑟,到处说山下来的妞儿,就是便宜。 这厮还给牙婆子好生宣传了一番,说大家伙要是自个去上岸的地方挑,绝对是挑不到这等既蠢笨又条儿好的货色的! 方束默默的听着。 旋即,等着那老少俩闹腾了一番,应该是回了窝,他这才告辞窦素芙,独自朝着独蛊馆走去。 夜间微寒。 但一出纸坊,方束的面色更寒,和刚刚判若两人,毫无稚色。 他一路走着,不知是那碗奶豆腐的缘故,还是见了苏琴高的遭遇,又觉得心间有火在烧,浑身都是力气,只想着赶紧回馆,熬炼筋骨,祭炼法器。 于是回到了独蛊馆,他并没有就寝,而是继续在馆中炼夜功。 砰砰砰! “世间有所苦,皆属身弱。” 方束的胸中有热火,但面色平静,口中诵念仙功口诀不断: “一切怨憎会,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惟大法力可降之!” 第二十五章 符器黑票、一劫长舌剑 虽然已经定计,定要除掉那程罐子。 但是方束并不会贸然行动,特别是在他的二舅余勒,刚被逼走的这段时间。 接下来的时日。 方束一直待在道馆当中,日夜锤炼体魄,供养法器。 因为心间怀着一团恶气的缘故,他习练虫功,比之先前,竟然隐隐更顺畅了些。 哪怕大量的气血都被他供养了长舌剑,其肉身的气血也没有跌落,而是变得更加凝练。 短短半月,他整个人的气势也是持续变化,身上的凡间气息荡然无存,所存的乃是一抹厉色。 只是如此苦炼,耗费不少,二舅新给的养精丸,早就被他消耗殆尽。 近来的数日间,他每顿都能吃下一头牛犊大小的食物,饭堂的中血馍馍存货,都快被他一人搬空了。 这日凌晨。 方束盘坐在炼功大堂中,他抖动着身上的筋骨,赤着上身,其胸前背后的筋肉,全都是绞结鼓起,结成了似鬼脸、似虫脸的形状,分外狰狞。 当日光射来第一缕时,他平静的睁开了双眼,随即眉头微皱。 其顿觉腹中饥饿难耐,好似火在烧一般。 “只靠血馍,终究还是难以维持这等苦练……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方束心间暗想。 思量着,他难得的这么早就结束的炼功,一把就从石板上翻身而起。 等到方束提着衣袍,往外面走时,他的目光忽然一瞥,竟然在凌晨的炼功大堂中,瞧见了其他人的身影。 那人正在角落处站桩,身上的筋肉比之方束的更是虬曲,宛若老树根结,紧密硬实 对方身量粗壮,身上的气血也不低,就好似一头蛮牛,让人印象不浅。 但是端详了几眼,方束发现这人有点陌生。 对方的年纪看起来应是二十左右,在道馆中显得偏大了一些。 瞧其肉身的疲态,和周身的汗渍、盐粒,恐怕是比方束还要早,就已经是先来炼功大堂中打熬筋骨,眼下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等苦练道童,方束也是第一次瞧见。 那人明显也察觉到了方束的目光。 对方身上的筋肉仿佛蛇虫般微微蠕动了一下,但依旧是双目微阖,未曾搭理方束一眼,继续旁若无人的炼功。 一馆之内,就能有如此苦修之士,世间修行者果都不能小觑。 方束顿觉心间干劲又起,想要继续留在馆中,苦练一番。 不过他还是明智的,将目光从对方身上收回,也没有打扰这人,继续朝堂外走去。 不一会儿。 方束来到了道馆弟子们存放财货的地窖。 地窖只有一个出入口。 听李猴儿说,其造得比监牢还要严密,四周浇铸了铜浆铁水,还贴有符咒,哪怕是炼气仙家,也休想悄无声息的入内。 而看守地窖的,则是一头老态明显的蟒蛇,馆中的弟子们将之称作为“蛇师傅”。 因为道馆弟子们每日睡的都是大通铺,吃的是大锅饭,即便是馆主的孙女——玉儿师姐也免不了,这样不方便大家存放一些丹药、法器等财货,极容易出现偷盗的事情。 所以馆主便在地窖底下的外围,设立了一圈箱箧,以供大家存放财货所用。 方束走到此地,那老蟒蛇一动都不动,但是他浑身的汗毛,乍的就竖起! 他没敢大意,连忙运起周身的虫功,展露身份,并躬身拱手: “蛇师傅,道童方束,前来取丙字三号箱中之物。” 听见这话,那老蟒蛇的似猪鼻般的鼻窍微动,并且一条和方束手臂般粗细的蛇信子吐出,在他身上脖颈上划拉一圈,然后才缓缓的挪开了肥壮的身子,将丙字号的箱箧露出。 方束身手利索的上前,开箱取物,只花两息,就从中拿出一包东西。 除去丙字三号箱之外,其余的箱箧也都没有锁钥,只挂了个木条插住。 但独蛊馆中的弟子们,没人敢随意乱翻东西,多待都不敢。 否则的话,一旦被蛇师傅一口吞下,发现的早,馆主还能将其从蛇师傅的腹中拖出来,顶多五官被胃酸融化掉。 如果发现的晚,被憋死倒还好,更惨的则是没有被憋死,只能活生生的体验一番,被胃酸从外而内将浑身血肉消化掉的凄惨死法。 而且地窖乃是道馆中最偏僻的地方,又身处地下,被吞下者即便在蛇师傅的体内哀嚎得再凶,外面也难以听见。 取了财货之后,方束利索的跳着返回,急匆匆就离开了此地。 接下来。 他先是找到李猴儿,打听了一番对方父亲经常摆摊的地方,然后就出馆往纸坊和摆摊的地方撞去。 等撞见了符师李猿之后,他便向对方请教了一番,坊市中有哪些靠谱的老字号当铺。 符师李猿一听“当铺”两个字,便知道方束多半是丹药用尽,想着当点财货换钱。 事实也确实如对方所想的,方束着实是无法忍受慢吞吞的打磨、甚至还可能伤身的炼功方法。 他现在急需丹药,只能如此了。 “唉,你这孩子。” 符师李猿嚅动了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 “也好,好好炼功比什么都好。 你可以去‘罗宝斋’、‘周家铺子’……这几个堂口走一下。 我给你写个条子,就说是我侄儿。虽然也会坑你,但不会坑太狠。” 对方从袖子中取出符笔,放在舌头上舔了舔,又拿过一张粗糙黄纸,写过后便交给方束。 “多谢李伯伯。” 方束得了介绍条子,当即拱手道谢。 他告辞离开后,找到了那几家店,却并没有直接就出示李猿的条子。 他先是只取法器等物,不用字条的在两家当铺货铺中,问问价格。 随后,他才又拿出条子,在另外两家当铺中询价。 如此一番后,方束挑选了名为‘罗宝斋’的货铺,正式问价。 这货铺有点像是古玩店,里头的老朝奉虽然也不搭理人,但是并没有杵在高高在上的柜台后俯视来客。 瞧见了方束,且见方束没有逛一圈就走的意思。 对方翻账簿的动作停止,不咸不淡道: “小哥来第几圈了?究竟想好了没,要买啥卖啥?” 方束犹豫一下,他依旧没有将符师李猿的字条拿出,而是微微拱手,手掌一翻,露出了一盏铜铃,道: “祖传物件,还请老先生掌掌眼。” 此物正是在他斩妖除怪时,发挥了大作用的“镇魂铃”。 其可以清心定神,攘除幻景,还能一定程度的驱逐妖怪。 当初若不是有镇魂铃的辅助,方束就算是能在狐老倌的妖店中得手,估计收获也不会太大。 “得,又是祖传的。” 老朝奉嘀咕一声,示意方束将东西先搁在柜台上,然后便趴在台面上,眯眼打量。 “咦!”对方眉毛抖动,忽然道了句: “还当真是祖传的符器。” 所谓的符器,指的是介于符咒和法器之间的一种东西。 其往往是由前人将自身的法力存储在其中,转化为类似符咒一般,无须法力催动,只需要用精血或咒语等物触发,就能施展威能的器物。 和法器相比,它不需要法术的配合、也不需要法力的灌注;和符咒相比,它可以重复利用,直到内里的法力耗空才会失效,偶尔也能得到一定的补充。 但有这么多方便之处的同时。 它最大的缺陷则是,法器被祭炼成符器后,威能会大跌,以二劫法器祭炼,只能获得一劫符器,以一劫法器祭炼,则只能得到不入流的符器。 并且祭炼此物,还会抽取祭炼者的精血本源种种,伤身又害命,还不是一时就能完成的。 因此除非是仙途无望,且寿命不多,为了子嗣而谋划,仙家们绝不会去祭炼这等符器。 这也就导致市面上的符器一物,比较稀罕,价格也不算低廉。 毕竟这玩意儿,太方便交给凡间的亲戚子嗣们使用了。 老朝奉仔细端详后,口中啧啧不停: “还是个能传家守业的符器,有驱避妖邪之用。 这对咱们仙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毕竟类似的符咒、法器不少,但是它放在凡间家族内,却是能够防止妖怪惑乱全族,颇有用处。” 方束闻言,面上微笑:“老先生识货。” 对方嘀咕一番,继续看那镇魂铃,头也不抬的道: “这物件的成色不错,虽然是不入流的符器,但是可以当一劫法器来抵押。 你要当多少日?时日越久,价格越公道,越短就越便宜。” 结果方束出声: “无需活当,死当即可。” 这话让老朝奉的动作一停,抬头看了方束一眼。 很明显,方束选择“死当”——也就是直接将镇魂铃卖给了店铺,放弃再赎回之权,这做法让罗宝斋的老朝奉讶然了一番。 对方忍不住的口中嘀咕:“当真是你祖传的?” 方束闻言,坦然的点头。 只不过他心间没有说的是: 这镇魂铃乃是方家祖传的宝贝,关他束哥儿嘛事! 反正方家已经被他拆了,该死的死、该分家的分家,连祠堂都没了,零零散散的,压根就用不上这玩意去镇族。 而在长舌剑、狐皮和这镇魂铃之间,前两者都对他大有用处,卖也只能卖这玩意儿了。 罗宝斋的老朝奉沉思一番后,坦然道: “你既然选择死当,这玩意儿也不愁卖,老夫在凡间正好也有子嗣,瞧你又顺眼……便给你这个价!” 对方伸出了手指,五根,在方束的面前晃悠。 五千符钱,差不多是一柄正儿八经的一劫法器价格了。 但是方束瞧见,眉头却是微皱,这价格只是适中而已,还不算最划得来。 于是他慢条斯理的: “老先生若是真有心,晚辈可不会只来光顾这一次。而且,老先生的店里,不少物件,正是晚辈需要的。” 这话让老朝奉瞬间来了兴趣。 “好说、好说嘞!”对方连忙从柜台后走出,犹豫一番后,伸出了六根,又变成了七根手指。 这人道:“你若是能在咱店里都花掉,给你作价七千!” 思忖一番,方束终于是点点头。 随即的,那老朝奉直接提溜着铜铃,将之挂在了腰间,然后拉着方束,开始介绍罗宝斋里面的货物。 “少年郎,你且来看,咱这应有尽有,你看这上好的眼珠子。” 对方热情道: “这可是活生生的从一劫妖怪、二劫、三劫妖怪的身上收取的。瞧不上?这也有人眼珠子!” 只见一颗颗像是泡在酱菜坛子里的眼珠,半死不活的盯着掀开盖子的两人。 老朝奉见方束无动于衷,口中嘀咕不断: “咱店里的货,不少仙家还都是买回去收藏着呢。那再瞧瞧这些……” “这是上好的虎骨养精丸,比一般的养精丸要猛烈许多!” “还有这个,刚收回来的灵耳法器,品相是残次了点,但效用不差。” …… 丹药、符咒、法器、经书种种。 对方拉着方束,看了一大圈,也让方束感觉开了开眼界。 更加让他开眼界的是,这老朝奉见他一直无动于衷,忽然拉着他走出店铺,来到了隔壁。 对方言语:“这家的老板欠我货款,你这少年郎瞧不上其他的,这些货物你应该能瞧上。” 只见隔壁店铺像是主要卖纸扎人的,许多纸扎人还衣着片缕,唇红身白的。 正当方束失笑着,以为这老朝奉是想要忽悠他,让他买点纸人回去玩时。 对方忽然站定身子,抓起了一个纸人的面部,从中扯出了一条舌头。 活的舌头。 老朝奉熟稔的道: “三手的美人纸,瞧瞧货色,唇厚舌长,只伺候过三任买家。当然了,你想要用她干其他事,自然也是可以的。” 这话让方束眼皮一跳。 他紧盯着那“美人纸”,瞧见对方的确只是纸人。 但它的舌头又是十分鲜活,还妩媚的在老朝奉的手指上打转,甚至还做过小处理,舌头能分叉开来又合拢,让人头皮好一阵酥麻。 老朝奉瞧着方束终于波动的神情,轻笑着,忽然拍了拍那纸人的脸。 结果这纸人内里,并非空心,而是实心的…… “瞧不上这半人半纸的货色?” 对方老神在在的,又走到一旁,指着那堂中的一排货物道: “这里还有肉屏风、美人盂、温柔椅、人棋肉双陆哩……吃喝玩乐都有!” 老朝奉的话,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这家店究竟是纸店还是肉铺。 但在狠狠的长了一番见识后。 方束并没有在“以人为器”的纸肉店中逗留太久,他按照早就规划好的清单,只在老朝奉的罗宝斋中狠狠的消费了一番。 其一口气的购买了三千整的丹药,以养精丸为主,还夹杂一些其他丹药,譬如活血化瘀的、譬如辟谷的。 随后他又购买了两千左右的符咒,包括敛息符、静步符、焚火符种种,多是些不入流的符咒,但样式比较俱全。 对此,方束说的是要往野外走一趟。 至于剩下那两千,他打算留在手中,回道馆内再消费,去尝尝那所谓的蚁灵膏的作用! 但老朝奉对于方束只肯花五千,还想带走两千的做法,自然是不满意的。 两人僵持了许久,因为方束着实不肯让步,对方又已经将货物都给方束打包好了。 这厮只得退让,同意再支给方束一千五百钱,并搭上五百钱的丹药。 方束见好就收,同意了这法子。 临走拿钱时,他发现对方还从抽屉里,翻腾出了一张张疑似银票一样的东西,其颜色黑红,差点就让方束以为,凡间的银票也能在仙家坊市中当卖掉。 结果方束一问,才知道这东西仅仅是作用和凡间的银票类似。 其唤作是“黑票”,由坊市中的各大商户们联手提供。 它分为两种,一种是不记名的,可以当做符钱使用,随时都能在坊市商户中支取;另外一种也是不记名,但取的不是钱,而是存放在商户钱庄中的货物箱子。 这种黑票,能方便尚且无法使用储物法器的炼精仙家们贸易往来,存放宝贝。 方束心间失望,只得告辞离去。 获得了好一笔资粮,他返回道馆后,再次投身在了熬炼肉身、祭炼法器之中。 一日、两日、三日……日日不休。 一晃眼,便又是一月过去。 其间,二舅余勒当真又托人送来了一瓶养精丸。这让方束的心头微松,知晓二舅尚且无事。 而这一日。 他盘坐在炼功大堂中,胸腹中又好似有火一般在烧,并且作呕的冲动不断。 但是方束死死的压着胸腹间的不适。 无人知晓间,他脑海中的道箓轻轻一颤,有文字浮现: 【长舌剑者,口腹秘剑术所炼,今气血充盈,成一劫法器也!】 道箓法器那一栏,也终于变成了: 【法器:长舌剑(一劫炼精法器)、狐皮(不入流)】 察觉到这点,方束的目光微恍,旋即便是一股喜意,混同着杀意,在他的脑中腾腾的升起! 其也搅和得他心胸间的气血,更是滚滚不停。 第二十六章 杀贼如猪狗 当日。 独蛊馆中,一切都很平常。 道童们照常炼功,玉儿师姐照常笑着给道童们抹药,独馆主照常的吃茶烧香,方束也照常的和李猴儿闲谈、吃馍。 等到夜深人静,他独自起身离开了大通铺。 舍友们对他这举动,早已经是见怪不怪,只以为他又是去勤学苦练、浪费气力了。 但方束一路直行,没有去炼功大堂,也没有走正门,而是来到独蛊馆的一处矮墙处,穿戴好了墙边藏着的一席黑衣,并且贴上敛息静步的符咒。 随即,他利索的翻墙而出,先是朝着坊市的深处直奔而去,等转过一两圈之后,这才陡然改换方向,朝着纸坊直奔而去。 临了快要到纸坊时,他这才将怀中的狐皮取出,轻轻一抖,披挂在了身上,伏地化作为成为了一头六尺大小的灰狐。 窸窣!化身为狐,他的脚步更加轻盈,动作也更加的鬼魅。 没过多久,他就出现在了程罐子的纸屋附近。 方束并没有贸然的上前,他绕着纸屋转悠两圈,瞧见那纸屋中尚存的灯火,便选择了静悄悄的趴在纸屋附近,并且从怀中取出一粒辟谷丹,吞咽下肚。 此刻夜色已深,纸坊中安静,方束事先也来踩过点。 照理说,是不会有意外出现,但是他依旧得做好蹲守一夜无功的准备。在这种情况下,就绝不能被饮食、出恭等事情干扰了。 “来来,吃!继续吃!” 纸屋中隐隐传来吆喝声,看来不只是有程罐子一人。 屋中两人吃着酒、大着舌头,笑说着: “就听我的话,保准你贵七吃不了亏。一群破纸坊邻居,能有什么底气去犟到底!” “是是是,程爷到时候,可得照顾着点俺,俺肯定是会捧您场子的。” 疑似程罐子的人,满意道: “好好好,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现在不想搬,等到时候都被赶出去当野人,有的是他们哭的。” 程罐子似乎正在名叫“贵七”的人密谋,但又不像,他俩旁若无人般的哄笑着议事。 方束听见,略微感觉诧异,但是他没有过多的去搭理。 他今夜只是来杀程罐子这厮的,其余之事,皆是次要,不可分心。 于是他压住心间的杂念,静静的调整呼吸,收敛气机,好似自身只是沟渠边上一块石头。 时间流逝。 纸屋处有吱呀声音响起,纸门打开。 “程爷留步……要不要,咱去把咱的浑家叫来伺候您?” “滚你丫的,早他娘的玩腻了,把你女儿叫来,老子还考虑考虑。” 那叫“贵七”的人,唯唯诺诺,不敢应声,连忙告辞离去。 随即疑似程罐子的人,踉跄的走到了沟渠边上,解开裤腰带,哆哆嗦嗦的放水。 一阵尿骚味、酒味大作。 而方束趴在沟渠,眼皮微抬。 他并没有出手,也没有去紧盯着程罐子打量,只是用余光,不经意间的扫过对方,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此时还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方束此行最大的依仗,便是他在暗、敌在明,且他有狐皮这等坊市禁术,能藏匿身子,遮掩身形。 程罐子放完水后,又哆嗦一番,毫无察觉的便朝着纸屋中返回。 不一会儿,纸屋内便鼾声如雷。 但是方束依旧是没有动手。 他继续耐心等待,按捺着杀意。 一动不动的苦等了大半夜,直到距离天亮还剩下一个时辰不到时,方束才从怀中,咬出了数张符咒。 他悄悄上前,先是在程罐子的纸屋四面、门前、屋后,各贴一张静音符,其虽然无法做到完全隔音,但也能削减动静。 随后,他又咬着一张化烟符,悄悄的上前,将之塞在纸坊的门缝中。 噼啪,烛花炸开的细小声响起。 一股浓烟,顿时就在程罐子的纸屋中腾起来,并且从纸屋窗户中逸散而出。 瞧见这一幕,方束平静的眼神,终于是出现一丝波动。 到了这一步,他能做的先机准备,都已经是做好。 只是可惜手中的那化烟符,仅仅是野外用于逃命、示警的,其所放出的并非迷烟或毒烟。否则的话,他能够占有的先机,将会更大!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顿时就从纸屋中响起。 那程罐子从睡梦中惊醒后,惊疑不定的骂咧声:“他娘的,谁敢点我的房子!不要命了!” 对方此时似乎还不以为然,他并没有从纸屋中直接奔出,而是选择扛着狼烟,在屋子里搜罗什么。 熬了小半盏茶,对方那痴肥的身子,方才猛地撞开纸屋,骂骂咧咧的朝屋子外滚来。 而这时,方束出手了。 他就伏在纸屋门口,程罐子的身影刚一出现,他就哧的吐出口中长舌。 长舌剑笔直,狠狠的朝着对方的裆下戳去! “谁!”程罐子顿觉寒意袭来,他身形惊慌,连忙摆动,避开了要害。 这让方束突然的一击偏移,但是长舌剑宛若鞭子般,虽然没能直接切了对方的命根子,却也切在了对方的大腿根部。 噗呲!啊的惨叫声响起。 程罐子这厮跌落在地,左腿发软,嘶声大叫。 随后这家伙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抄起家伙,运起法力,和方束拼命,而竟然是尖叫出声: “来人!有贼、有刺客!快叫衙役来!!” 这一幕让方束着实是有些没有料到,但是他并不惊慌,反而惊喜。 其抖着长舌剑,让舌剑一撩,顺手就将程罐子的另外一根腿也割伤,深可见骨。 这下子,程罐子双腿俱废,无处可逃。 对方再次痛叫一声,终于是意识到了保命要紧。 他连忙从怀中掏东西,想要掏出符咒、丹药来止血保命,但掏出来的,却全都是符钱等物。 于是这厮将符钱狠狠的往方束扔来,口中哆嗦道: “饶命!好汉饶命,我花钱买命!” 直到这时,这厮似乎是被安逸泡软了骨头,居然还没有想拼命,着实是让方束意外。 方束可没有浪费对方给出的机会,他咧嘴笑着,口齿大张。 哧溜!长舌剑就好似钩子一般,狠狠的就朝着程罐子的喉咙戳去,要一把将对方的喉管扯出,彻底毙命。 噔! 这时,无往不利的长舌剑,终于是遇见了障碍。 舌剑刺在了对方的喉骨或脊骨上,却并没有将对方的骨头切开,而是被挡下。 汩汩、程罐子目色惊恐,口中血水溢出。 他说不出话来,也终于意识到,今夜来人不求钱财,是直奔着要他性命而来的。 噗的!于是程罐子运起口中的气血,猛地朝着方束一吐。 其气血如箭矢,呲呲落地,竟然入地三四尺! 这人果然是一劫仙家,这等气血威力不可小觑,恐怕还炼过肺腑或吐气类的法术。 嗷呜……这时又一声虎啸,从程罐子的口中发出。 其声色巨大,不仅让方束动作的微滞,连耳膜都隐隐有些流血。 其也让方束贴在四周的静音符,全部化为灰飞,整个纸坊被彻底的惊动。 霎时间。 纸坊中,咯吱声、惊疑声、惶恐声、小孩的哭叫声,桌椅盆碗的摔打声,纷纷大作。 所有的纸坊邻居都被惊醒了。 而那程罐子发出虎啸后,居然并没有乘机扑上方束,给方束制造麻烦。 他的骨头没软,但是心性,早就被安逸泡软了。 这厮选择了扭头就跑,跑不了便双手撑在地上,疯狂的朝着其他纸屋门口爬去。 爬到隔壁的第一间纸屋,这厮疯狂的捶门,喉管仿佛破风箱一般呼喝:“嗬嗬……” 但是隔壁纸屋中,一动不动,好似没人。 这时方束已经挣脱了虎啸声,他面上残余着惊色,但没有耽搁,即刻取下长舌剑,用狐爪抓着,继续扑杀向程罐子。 程罐子见方束追上来,恐惧的嗬嗬大叫,连忙弃了第一家邻居,往第二家逃去。 砰砰砰! 他继续捶门,因为瞧见纸屋中有火光点亮,还捂着脖子,艰难的发出声音: “老万!是我……程罐……救命!” 结果啪的,第二间纸屋中的火光当即熄灭,也一动不动。 而这时方束已经追上,抖动长舌剑,便往对方的身上刺来。 噗呲,程罐子身上又多了个孔,汩汩冒血。 对方猛地又朝着方束吐血,咆哮一声,逼退了方束。 随后他便是拼了命的,朝着第三家纸屋爬去,并靠在对方的门上,血手砰砰的拍打: “求求……求你开门。” 可是第三家纸屋,不仅门没开,就连纸扎窗户,也是啪的合拢。 这时方束再次上前,稳住身子,狠狠的又捅了这厮两剑。 而程罐子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是无法吐血成箭,发出虎啸声了,他扭头咋唬了一下方束。 然后眼中露出渴求之色,继续朝着第四家、第五家爬去。 方束这时,也瞧见本是惊动的纸坊,都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没有任何人走出门,也没有任何人去通风报信。 他面上不由笑了。 于是方束的目色沉下,他也没有再急切的上前,去搏杀对方,免得那厮狗急跳墙。 他开始宛若遛狗一般,逼着程罐子往前爬一丈,他便上前给一剑。 “别!别杀我。” 噗呲! “救命、救命,我有钱……” 噗呲。 方束走,程罐子爬。 惨白的月光下。 沟渠一侧的纸屋,墙上门上,遍布着血手掌印,门前地面好似被红漆刷过一般,殷红殷红的。 一直爬到了第七家纸屋,程罐子虚弱的拍门,声音如猫儿: “开门……救命,救救……” 结果第七家的纸屋大门,当真吱呀一声,拉开了一条缝隙。 有女孩的稚嫩声音,在门后面响起:“谁啊。” 这让程罐子的眼睛中,陡地冒出生的希望,特别是他认出了这第七家的主人,就是那贵七的家。 结果一阵惊慌声响起,呵斥:“回来、快回来!” 有丰腴的身影冲上来,一把捂住了那小女孩。 给程罐子开门的女孩,口中呜咽着,被捂着嘴,被狠狠拉回了纸屋的深处。 这让程罐子眼中的希望黯淡。 刚刚那呵斥声,他很熟悉,正是那个经常在他胯下承欢、讨好不已,一口一个“程爷”叫着的贵七婆娘声。 随后,程罐子又在门缝中,瞧见了那窝囊废贵七,对方哆哆嗦嗦的,面上难以置信。 程罐子望着贵七,脸上主动释放善意,想让贵七开门。 结果贵七对着门缝外的程罐子,当即就是一脚,哆嗦的踹在了程罐子的脸上。 “滚、滚远点啊。” 贵七踹完后,在门内跺着脚,面上惶恐般的祈求着,然后啪的就合上了纸门,并用背部将纸扎门给死死的抵住。 这下子,程罐子的目中绝望。 但是他犹自不想死,咳嗽着,继续努力的往沟渠中爬去,打算藏入水中。 可是当好不容易的爬到了沟渠旁边,他的血也流干了,终于头一歪,醉倒一般的半躺在沟渠中。 在这人的身后,方束隔着距离,长呼一口气。 他抖动长舌剑,噗呲的又在身上戳出好几个洞。 见对方似乎死透了,方束还没放心。 因为这厮的骨头硬,一时难以割取下头颅,他便捣烂了对方的双眼、脑壳。 如此一番后,他才大着胆子,细细的上前检查,并摸索了一番。 检查一遍,确认死透,方束这才彻底精神一松。 随即,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开始清理,毁坏程罐子身上的伤痕。 并对这厮爬过的血痕,一尺一尺的巡视,不放过任何可能暴露他的痕迹。 等走回程罐子的纸屋前,方束想了想,他并没有走进对方的家中搜刮,免得中计。 啪擦! 一张烧火符,被方束点燃,大胆的丢入了程罐子的纸屋中。 呼呼呼,纸屋顿时就被点燃,仿佛烟囱一般,火光腾起来,熊熊燃烧。 直到这时,方束望着火光,口中方才无声的道: “好死。” 噼里啪啦,屋子中响起来爆裂声,似乎有些机关或符咒被烧了起来,但方束已经站得远远的,无法被波及。 他直立着狐狸身,静静的看着那纸屋燃烧,确定一时半会儿灭不掉后,这才躬下身子,钻入了黑暗中。 大火燎燎,纸坊安静。 直至天明,依旧是没有任何人走出,大家睡得都挺沉似的。 只有在沟渠边。 那程罐子就像是一条死狗,他瞪着黑洞洞的眼眶,一动不动的趴着。 沟中的水流不断,血水早就已经被冲干净,不见一丝红,更不会耽搁大家的晨起洗漱,炊烟饮食。 第二十七章 事了拂衣道箓变 清晨,天刚蒙蒙亮,微寒。 牯岭镇中,街道上弥散着雾气,人行其中,真如穿行在云端一般。 方束裹着一身道袍,空着手,独自翻入了独蛊馆中。 出发时所有携带的东西,他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 能烧的烧,能扔的扔。 就连狐皮法器,他也花了一笔符钱,存放在镇子上的一家当铺里,换成了一张黑票。 至于从程罐子身上搜刮得到的东西,他没来得及细看,同样是一股脑的存成了黑票,只不过是另外换了一家店。 这么处理,是怕这些东西上有追踪印记或药粉,能够让贼人顺藤摸瓜的找到他。 此外,即便有狐皮包裹身子,但方束还是再三的使用净衣符、驱味符,将自己从头到脚的都清理了一遍。 就连长舌剑,也被他取出,好生的刮洗了数遍。 这等举措,方束自认为是做到了谨小慎微,不会留下确凿的痕迹,而且杀那程罐子的乃是“狐妖”,又和他方某人有甚的关系! 不过方束踱步走在道馆中,他的脑中思绪翻滚,依旧是忍不住的反复盘算着昨天夜里的事情,静不下心来。 一直走到独蛊馆炼功大堂前。 闻见了堂中堆积不散的汗臭味,他方才心神一定,将所有的杂念都给强行压下。 方束快步入堂。 这时的堂中,除去那个比他更刻苦的青年汉子外,照旧并无其他的道馆弟子。 他没有惊动对方,自行找个了角落,开始了一下又一下的熬炼体魄,捶打自身气血。 一招一式间,方束慢慢的就沉浸在其中,彻底的杂念不起。 他今日炼功,和昨日颇为不同。 只见他身上的凶气大涨,那原本就颇为熟练的虫功,此刻就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其胸腹、后背的筋肉鼓起,形成的一张张秘文虫脸,正在狰狞的蠕动、发笑。 一夜之间,只因杀了一人,其虫功的进度,竟然就超过了往常的十日之功。 嗡的! 终于,方束脑海中的道箓,也轻轻一颤,顿时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浮现而出,让他逐渐回过神来。 但他并没有立刻就收功,而是缓缓摆开了螳螂桩,进行桩功站立。 其身形佝偻,骨骼尖耸,真如人大的螳螂般,正静立在角落,等候着猎杀食物。 此刻方束一边维持桩功,一边将注意力落在了脑中。 他正在逐一的梳理,自打杀程罐子后,道箓中所有浮现出的文字: 【箓主既斩一劫炼精仙家,得获仙家体系生灵。三灾六难十八劫之体系,随之补全……补全中……】 【一劫长舌剑,已摄取仙家体系生灵精血。依《百虫炼血养身秘功》文本,名之曰“宝血”。 一劫长舌剑既食宝血,自行祭炼中……舌剑可反哺仙家宝血,欲养箓主肉身,当纳否?】 【示:箓主与宝血出自同种,同种生灵不可互食,恐生癫狂之险。 敢问箓主:一劫长舌剑反哺之宝血,当排之否?当导之入道箓否……】 【已得令,导血入箓,道箓更迭中。】 密密麻麻的文字,方束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看到最后。 其主要便是两则文字,逐一的浮现而出: 【三六丹法补全完毕,箓主丹法进展已可估量。 当前境界:不入流(两成三分)。 距离一劫炼精人仙境界,七成七分。】 【道箓更迭完毕,《百虫炼血养身秘功》解析进展更迭……剩余,五日三时辰。】 紧盯着道箓,方束的心间有喜意浮现。 原本的道箓,虽然可以衡量他的寿命,但是对他的炼功进展,特别是他和下一境界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太过直观的描述。 他本以为这是道箓的能力有限,毕竟他得到的只是一方童子箓。 结果没想到,在斩杀了程罐子,摄取此獠精血后,道箓便自行开始了补全,现在已经是能直观的展现出他的修炼进展了。 但思量着,方束的心情平静: “两成三分,我还剩下七成七分,才可以去扣关,尝试突破成一劫仙家。” 而至今,他进入馆中已经是修炼了快两个月。 就这,还已经他近来服药不少的结果了。虽然说,他后来主要是在祭炼长舌剑,有点荒废自身的修炼,但是其间的收益也不能小觑。 他眉头微皱,暗想: “也就是说,以我之根骨,若是想要熬炼到十成,扣关炼精。 当真是需要一年或两年,其和馆中的寻常弟子无甚区别,甚至还偏下。” 他一时就想到了独馆主给他做出的评价——中下根骨 不过方束只是黯然了一会儿,旋即就将注意力又落在了《百虫炼血养身秘功》的解析进度上面。 其中的“五日”两个字,顿时就让他的眉头舒展开。 原来程罐子身上的宝血,在被长舌剑吸食后,长舌剑直接就吃撑,然后便企图反哺给方束。 而方束和对方都是人族,同种之间不可互相吞食。 方束便根据道箓的建议,将长舌剑的反哺全部返给了道箓。 如此一来,得了精血浇灌,道箓开始更迭。 眼下正是更迭结束,道箓解析秘文的效率大幅度提升。 方束对比了一下蜕变前的剩余时间,发现眼下的解析效率,是之前的两倍还有余! “善!”他心想: “等到秘文解析完毕,彻底掌握了虫功,我之炼功效率,便将恒定在最佳的状态!” 仙家的功法颇为神异,其不仅可以在学习的过程中,进行修炼,壮大体魄。 学习圆满之后,更能对仙家的体魄进行壮大,且修炼者的炼功效率将提升至个人最高,破关时还能得到助力。 直到仙家的境界高于了功法,这种壮大才会停止。 另外,一些独到的功法,修炼者在将之彻底掌握后,秘文还会时刻的具现于身,其效果就宛如法术上身一般,会对修炼者有所增益。 譬如独蛊馆中的这方虫功。 方束将之全部掌握后,他对蛇虫毒素的抗性就会大幅度的增长,由此就能帮助他日常不惧虫毒,更能让他有概率熬过虿盆渡劫,扣关成功! 方束心间期待: “只剩五日,我便可彻底掌握虫功。到时候,我之修行进展,定会比之前更快。” 一时间,他颇是踌躇满志,顿觉仙途有望。 不过,方束的心里再怎么波涛翻滚,他表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彻底梳理完了道箓的变化,他就缓缓的睁开眼睛,继续在练功大堂里有条不紊地锤炼气力。 时间滴答。 随着街道上的雾气慢慢散去,炼功大堂里也渐渐有其他弟子来了。 李猴儿那厮晃悠悠的走来,寻见了方束。对方一如往常的,忍不住为方束的刻苦惊叹了一声,然后便也沉浸到了练功中去。 呼!喝! 霎时间,炼功大堂里满是呼喝声,气氛热烈。 弟子们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修行。 方束混在里面,一点儿也不起眼。 更没有人会知晓,他昨夜已经是出去,偷偷宰了杀一尊仙家,收获还不小。 第二十八章 收获、斩草除根 方束待在独蛊馆中,炼功至中午、炼功至傍晚,丝毫倦色都没有。 接下来的两日,他和平常相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就好似将宰杀程罐子之事,彻底的抛在了脑后。 直到这一日。 李猴儿兴冲冲的寻见他:“方哥儿,和你说件事!好事!” 方束听见这话,心间不由的起了一丝波澜,他笑问: “何事?李伯伯中机缘签了?” “哎,哪能啊。”李猴儿眉飞色舞的: “是纸坊里的程罐子,他死了。像条狗一样,被人宰了。” 瞧见了方束脸上的惊愕和好奇之色,李猴儿露出满足的神色,旋即讲得更是兴致勃勃: “准确说啊,那厮更像头猪一样,是被人捅死在水渠边上。好家伙,那血流了一地,墙上门上都是。我刚回去看,现在还没洗干净呢。” 方束出声: “好死!哪位壮士杀的?” 李猴儿面上露出了满不在乎之色,双手一摊: “不晓得。也没人去查,除了他那侄儿,哪个管他是被谁杀的咯。” 这话一下子,是真引起了方束心间的好奇,他不动声色的询问: “听说程罐子那厮颇有来头,没人来管吗?” 李猴儿露出思索之色,说: “管倒是有人管的。但那黑虎道馆派人过来,瞧见程罐子的尸体虽然发烂,但骨骼却完好,没有缺失,就直接带走了程罐子的尸体,没有再多管了。 后来听说,是杀人者只取了程罐子的性命,未挖其虎骨,没有觊觎黑虎馆的秘功,乃是给了黑虎馆一个面子。 因此黑虎馆多半也会给那杀人者一个面子,懒得管了,顶多帮忙照料照料程罐子的侄儿。” 李猴儿口中啧啧: “我爹说,姓程的毕竟只是一个喽啰罢了,死便死了,坊市哪年不死人。 只不过这次是死在了坊市里面,这才有点影响。 可程罐子那厮的恶行颇多,杀人的又经验老道,纸坊邻居们连杀人者多高多大、用的啥法术,一点儿都不晓得。 黑虎馆和坊市咋可能会为了查案,就去浪费太多的人力物力,顶多挂个悬赏罢了。” 李猴儿还兴奋的嘀咕着: “平常还以为程罐子那厮,咋咋呼呼的能有多厉害,没想到就是个纸老虎。 哈,死的真跟条狗似的!” 李猴儿邀请方束: “走,咱俩吃酒去,庆贺庆贺,老早就看那厮不爽了。只可惜我爹都没主动告诉我,还是我回纸坊才知道的。” 方束的脸上,适如其分的露出意动之色。 但是他看了眼炼功大堂,特别是堂中那个日夜不辍的苦修青年。 于是他摇摇头,婉拒了:“晚间一起在饭堂吃个饭,我还要炼功。” 李猴儿见状,也就熄了吃酒偷懒的心思,他也留在炼功大堂中,磨磨蹭蹭的炼功。 但这厮嘴上还是说个没完: “程罐子那侄儿,似乎和你我差不多年纪。听说因为程罐子的死,那厮倒也在黑虎馆中得了点器重。眼下已经是赌咒发誓,要好生炼功,发誓要为程罐子报仇。” 李猴儿没好气的嘀咕: “这厮回坊市时,看咱们纸坊邻居的眼神,很是凶神恶煞的,把咱们都当仇人哩。 还说过什么,‘就是因为纸坊没人开门、没人出来救,舅伯才会死’、‘你们都是帮凶’等等的话。 不少人都在说,这厮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祸害。” 正在炼功的方束,听见了这话,他炼功的动作依旧是标准,嘴上也是附和的笑了笑,毫无异样。 但是其心间,却是刚刚心神一跳,丝丝杀意顿时又冒了起来。 不多时。 李猴儿陪着熬炼了一番,这厮见方束好似进入炼功状态了,感觉无趣,便又自行去找其他道馆的弟子侃大山去了。 角落处。 方束背对着墙壁,则是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神发冷。 刚才他按捺着的杀意,此刻正汹涌不定,翻腾了起来。 方束一边推血炼功,一边在心间默念: “贼人之侄,亦当杀也,不杀不足以绝其后患。” 借着这一股杀意,他身上的虫脸秘文,也随之再次显得狰狞可怖,状态极佳。 而方束心间的思绪,也随之翻滚。 话说,那程罐子的浑身骨骼,的确也是一味宝材。 特别是这厮突破成为了一劫炼精仙家,又是黑虎馆出身,其骨骼上定会烙印有黑虎馆的秘文。 方束如果将其拆骨收之,既可以充当仙家材料,又可以贩卖给旁人,让人参悟骨骼上的秘文。 其一身骨骼的价值,应当是不弱于其一身的宝血,至少会和一柄一劫法器的价值相当! 而方束之所以没有取走骨骼,并不是他不懂这些,更不是他忌讳这类“人材”。 他是故意放弃的。 其一,骨骼一物不方便携带,容易留下手尾,卖也只能去坊市外面卖,存在风险。 其二就是李猴儿刚才所说的了,不去碰黑虎馆的秘文,就能极大程度的削减黑虎馆插手的可能。 现在看来,果然如方束所料,黑虎馆只是搜拢了程罐子的骨骼了事,不想秘功外泄,而压根就没有去追查真凶的动力。 原本这样一来,程罐子这厮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现在看来,这件事尚且还有一点缺漏——其就是那程罐子的侄儿。 方束心间思量着。 不过无妨,这点缺漏,补上便是了。 思量间,斩草除根的心思,在方束的脑中彻底落定。 他可不想因为一时怜悯,就为自己、为二舅,留有了后患! ……………… 虽然是杀意又起,但方束并没有仓促行动。 他一如上次一般,开始静静的等待时机。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中。 方束在多番确认程罐子身上的东西,并没有引人追踪后,便将之分批的从当铺中取出。 这厮的身上财货由三部分构成,一是数量近千的零散符钱,二是一条大金链子。 大金链子一物,方束略有耳闻。 其既是坊市强人用来充当门面、彰显身份的,又是强人们方便在跑路时,出手换钱所用。 盖因大金链子一物,外表包裹以黄金,内里乃是由灵石切割而成。 灵石贵重,而黄金的质地细密,既是炼器的材料,又能隔绝封印灵气,两者搭配极佳,都很容易出手,能直接当钱用。 这程罐子身上的大金链子,则是足重二两七钱重,将之切开,内里果真就是灵石! 如此一笔横财,让方束顿时就有了新的束脩,能在独蛊馆中续上三个月的修炼时间。 至于那第三部分,则是一张黑票。 出于谨慎,方束尚未启用黑票,他只是打听了一番,发现这黑票并非不记名的符钱票据,而是某个当铺中的储物票据。 无需多想,此物所蕴含的价值,多半会更在前两者之上,让方束期待的很。 而当他盘算着。 该何时去取了黑票,然后再取了程罐子侄儿的性命时,忽地就有意外的消息传来。 这一日。 李猴儿再次兴冲冲的找上来: “方哥儿、方哥儿,程小罐子那厮,也死了!” 方束一愣。 只听李猴儿兴致勃勃的说: “哈哈哈,那厮夜里淹死在了沟子里。 没人看见咋死的,但都说他是喝醉了酒,自己跌落下去死的。 保不准啊,就是他舅伯想他了,就带着他一起走了。” 这个消息,着实是让方束愕然。 他万万没想到,程小罐子会死的这么突然。 等李猴儿走了,方束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心间的杀意也随之消散。 但杀意散掉的同时,一抹警醒也是出现在他的心间。 方束忽地就想到了二舅的那一句—— 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 第二十九章 虫功灵材凑双喜 方束将那程小罐子身上的教训,牢牢记在了心间。 就此,程家二人和他舅甥二人的恩怨,也告一段落,彻底了结。 他再次投入到日常的苦修当中。 而没有过多久。 当方束某日正在修炼虫功时,他发觉身上的气血推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自如,体内气血就仿佛水流般明显,且能顺心随意的,指哪到哪。 足足长达一个时辰,他都保持在了这等高效的推血炼功当中,仿佛磕了禁药似的。 但他的心情又十分平静,完全不似之前虫功大涨时,满身心的杀意戾气。 一直等到腹中的丹药精气消耗完毕,他身上传来了一阵浓浓的饥饿感,感觉一头小牛犊也不够吃,方束这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他心间生出明悟,意识到这多半就是自己的《百虫炼血养身秘功》,已经是大成,九颗秘文,皆数为他所掌握。 果不其然,他在心间暗呼了一声“道箓”。 嗡的,其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了一行文字: 【功法:《百虫炼血养身秘功入道篇》(圆满)】 道箓果然是已经将虫功解析完毕,九颗秘文全部解开,并且已经是潜移默化的,全部灌输在方束的修炼过程中。 从今而后,只要他的境界还没有抵达瓶颈,那么他就能够将自己的修炼效率,时刻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中! 所以刚刚,他才会进入举重若轻的修炼状态中,长达一个时辰都没有退出。 欣喜间,方束的目光顿时又落在了道箓上,虫功名字中的“入道篇”三个字。 他细细一翻阅道箓的记录,发现在彻底解开了这片虫功秘文后,道箓根据对九颗秘文的推演,发现他所获得的功法内容,只是完整虫功的一部分。 又或者,这篇虫功干脆只是个残篇,其在扣关入道后,就需要再更换为其他的秘功。 琢磨着这点,方束并没感觉太过意外。 他和那独馆主非亲非故的,只是一个交钱上学,一个收钱办事罢了。 对方自然是不可能是将看家的本领,一股脑的全部教出来,得分批分次的进行售卖教学,这才最是正常。 压下杂念,方束从腰间取出了一粒养精丸、一颗辟谷丸。 他啪咔的就捏碎了两颗药丸的蜡封,然后便一起吞入了口中。 其再次摆开虫功架势,或静或动的,在炼功大堂中进行熬炼。 方束这是要狠狠的检验一下,自家圆满掌握之后的虫功,其所带来的修炼效率,究竟有多高! 于是从早到晚、从晚到午夜时分。 他一直都处在了修炼之中,没有丝毫的分心。 而在这长达七个时辰的修炼中,他身上的气血推动速度,只要他腹中的丹药精气供应得上,果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衰减。 如此情况,确凿的证明方束的虫功,已经是学至圆满。 而和圆满之前相比,他的修炼效率已然是翻倍。 在虫功没有圆满之前,方束每日顶多能够服用三颗养精丸,并且还会有多余的丹药精气无法炼化,或是堆积在体内、或是浪费掉。 而现在,他能够一口气的服用五颗养精丸,并且将养精丸当中的药效,全部消化掉! 若非熬炼了七八个时辰后,他根据道箓得知,自己的肉身筋骨已经濒临极限,再继续催动下去,反倒是会折损肉身,耽搁明日的修炼,留有隐患。 否则他还能继续的服药炼化,继续推动气血,以潜力换精力! 梳理完身上的变化,方束此刻的身心间,充盈着一股平静的欢喜。 他长呼一口气,低声道了一句: “不差。” 至此,原本需要两年才能扣关入道的修炼过程,直接就可以折半,他只需一年,甚至更短,就可以扣关入道。 方束静静的站在原地,体悟着身上那种舒爽又酸胀肿痛的感觉。 良久后,他才缓缓的起身,并抱起衣物,目光平静的离开了角落。 此时的炼功大堂中。 早就已经是空无一人,就连那日夜不歇的苦修青年,也早早就去歇息,准备着明日的苦修。 一时间,方束心间的喜悦无人可以诉说,但也无需找人述说。 他一路向外走去。 身旁所萦绕陪伴的,只有满身的汗臭味,以及夜间那深沉的寒气。 他随意的呼出一口气,面前就是白雾雾一片。 庐山之中,似是深秋已至了。 返回通铺。 一夜天明。 虫功学至圆满后,方束不仅能够控制修炼状态处在最佳,其夜间休息的状态,也能保持最佳。 四个时辰的歇息,就让他昨天夜里还肿痛不已的肉身,已然是恢复得差不多,不会耽搁第二天的修炼。 不过天明之后。 他却是难得的没有赶赴炼功大堂,而是慢悠悠的踱步,走出了独蛊馆,朝着坊市深处走去。 此番既然收获了一件喜事,那么何妨再收获上另外一件喜事! 他这是要去接手程罐子的最后一份遗产——那张储物黑票了。 于是一番改头换面、谨小慎微的操作后。 某间当铺的密室中,方束在四周点燃了烟烛,滚滚的白烟顿时升起来,宛若帷幕一般,将他的周身遮蔽。 烟幕当中,他隔着距离,手持长舌剑,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储物黑箱。 啪咔一声。 黑箱轻松打开,内里并无毒针或毒水喷出,只是一寻常的储物黑箱。 但是箱子里面的东西,却并不寻常。 其首先映入方束眼帘的,是一堆符钱,它们连贯成串,扎在一起,沉甸甸的。 每一贯都是一千符钱,箱子中足足堆积了三十串,也就是整三万的青蚨血钱! 这是一笔横财,一笔比大金链子还要丰厚的横财。 其足够方束九个月的束脩之用,或是一笔寻常人不吃不喝的卖血八年以上,才能够积攒下来的巨款。 而除了符钱之外,黑箱中还有一口铜皮葫芦,以及一张发黄的纸张。 那葫芦沉甸甸的,好似通体纯铜,是一实心,但它的内里只装了大半的液体,轻轻一摇就会晃荡不停。 方束没有贸然的打开铜皮葫芦,他小心翼翼的先将那张黄纸检查了一下,确认纸上没毒后,方才展开一看。 一份粗糙简陋,但是极其复杂的图形,顿时出现在他的眼中。 咋一看,方束还以为这是小儿涂鸦,甚至还怀疑它是不是一个古怪的秘文字样。 但是细细寻思,颠倒翻转的看过之后,特别是瞧见了图中还有几个蝇头小字。 他这才确定,这是一份手绘的地图,直指坊市外面的某座矿山。 而那矿山中,极可能产出过一种名为“紫铅云母乳”的东西。 意识到了什么,方束的目光顿时一跳,刷的就落在一旁的铜皮葫芦之上。 电光火石间,他还猛地想起来。 话说,邻居窦素芙就曾透露过,那程罐子当年和人组团挖矿,最后就只有那厮一人从山里逃了回来。连窦素芙的良人,也刚好死在了那次挖矿中。 这让方束的心间了然。 他微眯着眼睛,以手摩挲着那铜皮葫芦,心间期待的暗道: “此物,便是一味山中宝药、矿中灵材耶!?” 第三十章 佳人似酥、慧剑斩凡夫 果如方束所期待的那般,铜皮葫芦中的液体,正是名为“紫铅云母乳”的药材。 其产自铅铁矿脉中,比较稀罕,得由铅铁矿和云母矿杂糅形成了类似钟乳石一般的石柱,然后在日积月累、水滴石穿之下,才会缓缓成形。 此物自带灵气,一滴便相当于三颗养精丸,并且还不是寻常的养精丸,得是虎骨养精丸等良品,才可以和它相提并论。 此外,紫铅云母乳也是炼丹炼药、炼器画符的一味好材料,还能够用于修炼某些秘功,去代替或削减某些材料的毒性。 长期服用它,还能够增加人体骨骼的强度,如果配上某些药材,就有可能炼就出一身铅铁骨骼。 方束怀疑,那程罐子就是依靠着此物,请人配药,这才破关入道,晋升为了一劫仙家,且将一身骨骼锤炼得坚硬胜铁。 只可惜,方束目前并不认识任何一个丹师药师,他也不敢将手中的这份紫铅云母乳,随意给暴露了出去。 “哎!客人别走啊,嫌弃价格低,你再和我谈谈价啊。” 某间当铺中,一个朝奉连忙从高高的柜台后走下来,面色前倨后恭的朝着方束招呼。 见方束压根没有回头的意思,朝奉这才止步,并跺脚暗骂: “穷酸玩意儿,玩我呢!莫不是请不起人掌眼,所以来打秋风的?” 确实如这当铺朝奉所料,方束是故意的来这当铺中,佯装要当卖,好打听关乎紫铅云母乳的消息,特别是一些可能存在的负面消息。 毕竟这玩意儿,但凡有一分的隐患或缺陷,当铺的朝奉们往往会说出十分的话来进行贬低。 就算没说全,其也能指引一下打听的方向。 好在一番打听下来,方束发现除了服用紫铅云母乳时,得间断的、分批的服用,以及每人服用量有限之外,并无其他太大的隐患。 这是种炼精层次的天材地宝,可以近乎没有隐患的,去滋养炼精仙家的气血。 而对于方束这等尚未入道的不入流仙家,紫铅云母乳更是有着增加入道几率的好处。 了解了以上这些。 方束的心情更是喜悦,丝毫不亚于他虫功圆满的刹那。 特别是当他尝试着,服用了一滴云母乳后,其心间更是满意,顿觉仙途又光明了几分。 一时间。 方束得钱又得宝,还获得了一张极度疑似矿山采宝地点的地图,他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不过这等喜色,也只有时常和他打交道的李猴儿,才能勉强的看出来几分。 对方并没有当一回事,只以为是方束的二舅余勒,给方束寄来了好东西。 而如此喜悦当中,方束自然也没有忘记二舅。 这一日。 他提着一瓶从罗宝斋中谈价砍来的养颜羊脂膏,擦着夜色,踱步走入了纸坊,并敲那窦素芙的纸门。 方束此行,没有和对方提前约好。 他是又想来找人打听几件事,并谢谢对方上次的奶豆腐。 结果窦素芙拉开了门缝,瞧见是方束,仿佛早就期待着一般,笑吟吟的道: “方家小哥,夜里又来闯咱的门户作甚?” 方束一拱手,奉上了手中的药瓶:“叨扰姐姐了,今日又有要事前来请教。” “既然是这般,那就快进来。” 窦素芙也没问是什么是,她彻底拉开了纸门,并且早有准备般,从屋中掏出了两只酒碗,以及一把酒壶。 两人就座后,还没等方束说事,对方就喜滋滋的倒酒,自己先吃了起来。 “这几天,可把姐姐憋坏了。” 窦素芙絮叨的说着:“可算是逮着个人,能听姐姐唠唠开心事。” 方束耐心听了一阵子,这才知道原来自打那程罐子被他捅死后,所有纸坊邻居都是感到欢喜。 特别是当程小罐子也死了后,大家就好似心里的一块石头彻底落地,整个纸坊都喜气洋洋的。 但是面对这等凶悍之事,且那杀人者至今了无踪迹,纸坊邻居们都担心被当做了替罪羊,平日里压根就不敢谈论这件事。 窦素芙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她更是讳莫如深,生怕沾上了那杀人者的半点嫌疑。 因此窦素芙可谓是憋了好久,一直都找不到人来分享这件喜事。 如今方束终于来到,两家也都和那程罐子有仇,两人又有过一点信任的基础,方束便成了对方期待已久的倾诉对象。 窦素芙一边谈论,一边吃着酒,两靥慢慢就发红,眼神也是迷离。 好在当方束听了半晌,问她正事时,她还能够回答得上来,似乎是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有数。 只是窦素芙那清晰的回答,却是让方束的心情一沉: “是啊,程罐子是死了,纸坊一时半会也没人来收租,你二舅的确是可以回来。但是没奈何,他签的是长契。” 窦素芙解释着: “在矿场挖矿,短契是指半月到一年;而长契,则是至少一年起步了,其间吃住都得在矿场里面,只能是托人送信送货。 也就是说,你二舅他至少得在矿场里挖上一年,才能回来。” 方束的眉头顿时皱起,沉声问: “若是我非要请二舅回来,需要准备多少钱去应付那长契?” 窦素芙笑看了他一眼,摇头道: “这不是简单的钱的问题。你除了要准备违约的符钱,还必须得有强人帮衬,让对方陪着你一起进矿场,才可能将人捞出来。 否则的话,矿场那边压根就不会搭理你,反而可能直接吞了你的符钱,人也不放。” 对方上下打量着方束,吐声: “若是想要捞你二舅出来,要么去请人,要么就等你自己修成一劫仙家后,再去捞人。最好是后者,因为矿场里面人那么多,还得你自己一个一个的去找。 雇佣其他的仙家陪你出坊市,一是有风险,二是对方压根就不会有耐心。” 这番话,让方束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他低声: “一年?可是我听说矿场中的危险不小,越是长期挖矿,越容易遭遇恶事,甚至进去了就出不来。” 他实在是不知二舅余勒,能否熬下去。 窦素芙细思着,吐声安慰: “倒也不用如此着急。矿场里面但凡是签订了长期的,前面的大半段时间,肯定比那些短期、临时的矿工们要安全。” 她别有深意的看着方束一眼: “只有在快要完工,或是契约快要结束时,才是长期矿工们最为危险的时候。 也就是说,你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准备。这点时间里,余老二出问题的概率并不大。” 方束并不愚蠢,他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其中的暗示。 在矿场契约的前期,因为付给矿工们的工钱较少、挖矿的时间也短,矿工们的手里不可能存下什么钱,更难以昧下一些好东西。 而一旦契约快要结束了,矿工很快就要一走了之。 没有矿场会心甘情愿的放任“奴隶们”走掉,它们必定是会百般刁难、各种阻拦,废物利用般的去压榨最后的好处,甚至会默许其他的矿工,觊觎对方财物,谋财害命。 简言之,矿场这种地方,是吃人般的地儿,进去容易、出来极难。 方束必须得有一定的法力,或地位、或人脉,才能顺利的将二舅余勒,给提前捞出来。 思量着这些,他长吐一口气,点头道: “谢过窦姐姐,我明白了。” 见方束点头,窦素芙也不管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她一副事情已了的模样,开始各种劝方束吃酒。 等吃了几盏,窦素芙终究是有些高估了自己,并低估了方束。 她浑身酒气满满,眼神拉丝,好似直接挂在了方束的身上。 看着方束那年纪至极的面孔,窦素芙仿佛瞧见了十年前,自家良人那同样年轻至极的模样。 或者说,她对良人面容的记忆,其实早就已经模糊。毕竟他俩真正共处一室的时间,极短。 “良人……”此女单手撑在矮桌上,口中含糊低吟。 方束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但知道窦素芙已经醉了。 他打算就此告辞。 但就在这时,隔壁几家有打骂奔走的声音响起,哭声啼啼的,极其像是苏琴高那厮,又从家里夜奔出来。 于是方束又老老实实的坐下,打算再等一会儿告辞。 “贱婊子的,你跑作甚,快快回来给老子泡枣。” 老头尖酸刻薄的骂声不断响起:“老子养你,不就是让你帮忙来泡枣的么……你步子小点,当心坏了枣。” “不、不要。” 苏琴高的哭声和上次相比,似乎更是屈辱,也更是麻木了几分。 但她同样是没有撑多久,就又被连打带骂的,拖回了隔壁某家的纸屋中。 方束收回目光,有些疑惑的看着身旁窦素芙,请教道: “这对老夫少妻,是夜夜都如此么?这么久了,只是泡个澡,就要寻死觅活的闹腾一番?” 窦素芙听见,脸色更加通红,低着头有些不敢看方束。 她声音细若蚊蝇,暗啐了声:“德性。” 等啐完之后,她看着面前青涩懵懂的方束,居然又荒唐般的出声调侃: “哥儿也想吃枣么?” 方束发愣,但他可不是真的懵懂无知,那都是装的。 况且他虽然不懂那泡枣为何物,但是他懂面前的女子啊。 这女子当下已经是心防顿开,醉意上头,还处于一种自矜拿大的玩火状态中,正是最容易被趁虚而入的好时节。 方束自信,他只需轻轻的那么一推,再强硬点,对方便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场生米被做成熟饭,办得服服帖帖的。 只是这等旖旎的杂念,只在他的脑中转悠一圈,就被他斩掉了。 方束轻笑一声,口中低吟: “二八佳人体似酥,吾有慧剑斩凡夫。” “嗯?”窦素芙红着脸,主动靠近,有些没听清。 而方束笑看着她,命令她张嘴。 她醉醺醺的如言仰起了脸,红唇微张。 啾的! 方束将一粒醒神的药丸,弹入了她的口中,然后便起身拱手告辞,毫不留情的洒落离去。 第三十一章 供奉招婿、接连入道(4.7千字) 仙家入道炼精,对于元精元阳一物,比较看重。 因此不论是男是女,最好都别在入道前轻易就失了身,否则便是遭受了污浊,不再纯净,有损潜力,其如白水沾墨,而不似气血亏空般可以挽回弥补。 而哪怕是入了道,相继成为一劫、二劫、三劫仙家,继续保有元精元阳的纯净,其对于修炼依旧是一件好事。 只有炼出了真气,踏入炼气灵仙境界,那时方才是无所顾忌,甚至能以采补鏖战之术,或是阴阳调和、或是损人利己的去辅助自身修行。 方束此世一心向道,绝不会提前就沾染这等男女之事,也没必要。 而他突然且直截了当的离去,也让纸屋中的窦素芙,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方直愣愣的看着合上的纸扎门,不知是因为丹药的缘故,还是怎的,脑壳瞬间就清醒了。 紧接着,她的脸蛋比刚才调戏方束时还要发红,是羞耻的通红。 窦素芙不由的将脸低下来,埋在了胸上似的,活像是一只扎着脑袋的母鸡。 “不知羞耻、”她暗啐着自己: “好个骚浪蹄子!” 但是等到缓过劲,可能是酒意又涌了上来,她痴痴看着矮桌上的两只碗,又抚摸着自己白皙嫩滑的面颊,口中喃喃道: “二八佳人体似酥……这方哥儿是在说我么?” 明明她连三八都不是,只是一个四八的佳人呢。 顿时,一股说不出来的窃喜感,连带着羞耻,在她的心间弥漫,让她感觉浑身都发烫,有种惊悸的酥麻感。 另外一边。 方束告辞离去后,他并没有直接返还道馆,而是又去寻见符师李猿,打听了一番。 让他心情低沉的是,符师李猿所说的,和窦素芙说的大差不差。 简言之,他想要将二舅捞回来,且是提前捞回来,光有钱是万万不行的,还必须得有法力,否则便是羊入虎口,可能连自己也折在矿场里面。 甚至只是一劫仙家的话,都还不算是有十足的底气,得冒点险。 符师李猿同样也安慰: “孩子放心。你二舅是属水耗子的,老老实实等着他回来就行了。 既然你已经将家当变卖,不缺钱了,那我也就托人给你二舅交代一声,让他好好保重自身为上。” 方束思索着窦素芙和符师李猿的交代,心间轻叹: “两人说的都一样,看来此事的确如此,并无虚假。” 旋即,一股紧迫感,也在他的心里升腾起来! 他必须要在大半年内,便成功的渡劫炼精,成就一劫仙家,然后将二舅捞回来。 否则,真等二舅的年限期满,二舅身上又没有法器傍身,指不定真就会发生不测之事。 “不、”方束又自语吐声: “不是大半年,而是半年,我的时间顶多还有半年!” 从二舅出镇挖矿,到现在为止,已经是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点时间同样得算上! 怀揣着一股紧迫感,他大踏步的返回了独蛊馆。 接下来的时间。 方束继续维持着苦修的状态,丝毫没有因为解决了程罐子,而有所放松。 他可以说是更加刻苦了,已经不再亚于馆中的那名苦修青年。 一时间,他和那名苦修青年,两人交替间,使得独蛊馆的炼功大堂,不再有一日熄灭过所有的灯火。 如此情况,连带着独馆主都会偶尔的将目光投向两人,一些弟子也被他们两个带动着,比以往更加刻苦一些。 当然了,他俩的这等刻苦程度,也惹得了不少弟子们的闲话,颇是不待见两人: “日夜不休,不知劳逸结合,就不怕把身子骨炼废了么?” “整得就好像全馆上下,只有这俩人知道苦修似的!” “就是就是。那入馆不久的秦敏小师妹,可不会似这般假用功。” 对于这些言论,方束视若未闻。 他只知道自己若是不用功熬炼体魄,一旦有歹事发生,那就是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二舅余勒! 不过偶尔的,方束也会舒缓一下精神,并非真如木头人一般,只知道炼功熬血。 这一日。 李猴儿再次兴致勃勃的找到他,招呼:“走,方哥儿。一起看热闹去!” 方束缓缓收功,好奇的看向对方,没有拒绝。 李猴儿面色艳羡的说着:“道馆今日有坊市的各大商户,前来请供奉了,还有人来招婿呢。” 细细一问,方束才知道牯岭镇中的商户们,和各大道馆之间,颇是有点类似于“黑帮看场子”的关系。 商户们会从各个道馆中,请入了道的一劫及以上精壮仙家,去帮忙镇场子,偶尔也需要供奉们帮忙出山押镖、弹压精怪等等。 而作为报酬,商户们便会为道馆仙家提供资助,付给符钱,甚至是包了仙家在道馆中的一应束脩、衣食住行、丹药符咒等等。 其中最为商户们青睐的年轻子弟,还会被招收为儿媳、女婿。 今日来独蛊馆的商户当中,就很有几家带来了年轻的男女子弟。 彼辈美名其曰是来长长见识的,但实际上,就是来看看独蛊馆里面,有没有值得求娶或是许配的年轻才俊。 所以李猴儿这厮,今日才会是满脸的艳羡,格外兴奋。 但他和方束俩人都还没有入道,天资根骨也不怎么出奇,多半只能凑凑热闹罢了。 不仅他俩打算凑热闹,炼功大堂中的其余弟子,也都是热闹纷纷,结伴成群的朝着堂外走去。 不一会儿。 大堂便就此一空,只有那个苦修青年,其人一直都无动于衷,埋头苦练,对馆中的其余杂事一概充耳不闻。 论起心性坚毅程度,方束有时候也会对此人感到佩服! 但很快的,蜂拥而出的道馆弟子们,又都闹哄哄的返回了堂中。 原来是那些商户要求,一众弟子们就在炼功大堂中,展现一番气血筋骨。 其中,独蛊馆中那些入了道的仙家们,也是数月以来,第一次颇为齐全的出现在方束等人的面前,其人数过十。 这些入了道的仙家,无分男女,个个都是身骨精悍、气质彪悍,且目光凌厉,一看就和方束他们这群小鸡崽子们,截然不同。 他们鹤立鸡群的,也旁若无人般,肆意的打量着方束等人。 尤其以两个身着华服、穿金佩玉的一男一女最为明显。 其中穿戴金钗的女仙家,皱眉道: “道馆今年收的弟子,怎么成色这么差劲,个个不知养身,都是一脸的贫寒相,像是在用潜力熬功。” 佩玉的男仙家听见,摇头轻笑道: “付诗儿,你以为人人都如你我这般,背后有家族支撑,可以丹药饮食不缺? 你呀,当真是何不食肉糜。” 被人唤作“付诗儿”的女仙家,瞪了瞪男仙家,娇叱:“屈炎,闭上你的狗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男仙家耸了耸肩膀,只是说:“今年能有秦敏小师妹,就已经是咱们道馆的福气了。” 女仙家闻言,倒是眉头缓和,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些人的话,响在方束等人的耳中,略微引起了躁动,但没人吱声。 很快的,场中商户们开始和这些入道仙家攀谈,问东问西。 方束他们发现,虽然今日过来的入道仙家不少,但是其中只有两人有意争取供奉。 其他的,不知是早就有了供奉的职位,还是只过来应付一下场面而已。 在方束等人的围观下。 那两个入道仙家,分别展示了一番声震如雷、手如出蛇、气血凝烟的场景,压根没怎么费工夫,就各自应下了一个供奉之职。 其中还有一人,被某商户瞧上了,想要将身旁的女子许配给对方,但是却被对方婉拒。 气氛热烈间,商户们并没有事情办完了就离开,而是趁机和其他的入道仙家拉拢关系。 他们的目光,偶尔也会撩拨般的落在没入道的弟子们身上,使得被注视的弟子们,个个都挺起胸膛,竭力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站在方束身旁的李猴儿,便是如此。 自打进入大堂后,这厮便一直挺胸抬头的,只是身子枯瘦,看上去就好似根麻杆儿,略有几分滑稽。 方束同样也被商户们扫视了几眼,但他一如旁人般,不甚出奇。 当众人以为,大家伙全都没戏时,忽地就有商户,踱步走到了一处角落,主动询问角落处的那人。 因为隔着太远,堂中人多嘴杂的,方束听不太清那边的声音。 但他只知,不多时就有欢呼声,以及嫉妒声,出现在堂中: “这下子,石师兄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 “这回锅肉,还当真入了别人的眼了!” 只见那大堂中唯一被搭话的那人,正是那名日夜苦修不辍的青年。 对方面色坚毅,即便是面对商户的青睐、提前投资,依旧是显得较为镇定,仅仅是神情有些木然。 方束也从四周人等的谈话中,终于知晓了这苦修青年的姓名。 这人姓石,单名一个“厚”字。 对方已经是第五次进入道馆中修炼,所以被取了个“回锅肉”的诨号。 前四次,对方都是因为束脩不足,不得不出馆觅活,只能等攒够了符钱,再继续回来就学。 因此石厚其人的年纪也就被耽搁了,如今已是二十一岁,潜力不足。 李猴儿啧声道:“看来这下子,石厚这家伙,用不着再在矿场、道馆两边跑了。” “矿场?”方束眉头微挑。 他细细一问,才晓得对方正是通过挖矿,才能积攒下道馆束脩。因此一旦缺钱离开了道馆,石厚就会去矿场中挖矿。 有时候,对方挖一年的矿,才能来道馆中学上一月。 就连独馆主都晓得这人,所以才会允许对方可以每月每月的交钱修炼。 而似今日这般被商户青睐上,也并非是因为对方今日的一时苦修,就显得卓尔不群,便入了商户的眼。 而是商户们,其实也都早就知晓独蛊馆中有这么块“顽石”,直到今日,终于有人前来赏鉴此人了。 了解了这些,方束心间也是再次一叹:“一馆之地,就能有如此坚毅之才。我亦当从之。” 他遂不再去关注堂中热闹,而是转身走开。 但他也没有如某些弟子一般,急忙的哗众取宠似的摆开架势,学那石厚般展现出勤学苦练的模样,寄希望于也能赢得青睐。 方束独自走出炼功大堂,朝着澡堂、药堂走去,打算借此空闲时间,处理一番杂事,方便下半日的苦修。 不多时,他利索的沐浴一番,浑身清爽的出现在了药堂门口。 其他弟子们或许是还在凑热闹,往日弟子不少的药堂,今日别说排队了,压根就看不见人。 不过等方束走进药堂院子里时,还是瞧见了一道身影,正好从药堂走出。 对方身形矫健,扎着一条马尾,是一女弟子,且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气血充盈、朝气蓬勃的样子。 如此气象也使得她那本来只是中等的容貌,一下子就显得上佳,称得上是明眸皓齿、顾盼神飞! 方束恰好还认识这人。 于是他面上带着客气的笑意,朝着对方点头,打了个招呼:“秦宝儿。” 没错,这人正是和他一同得授虫功,且由他接引着,熟悉了道馆的女弟子——秦敏。 女弟子秦敏的脚步一顿。 但她看向方束,不仅没有点头回应,反而还眉头微皱,平淡的交代: “这位道友,麻烦叫我为‘秦敏’便是。” 院中安静。 秦敏的话声虽然听起来很客气,但是这话落在方束的耳中,顿时就让他脸上的客气笑容僵住了。 甚至因为此身还年轻,血气方刚的,方束的心底里还有一丝羞耻感涌起,面色都微红。 好在四下并没有什么人,无人笑他,羞耻感也只在他的心间一闪而消。 方束克制着气血,面容平静,静静的让开。 秦敏见他让开了路,则是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径自的就走出了药堂所在。 逗留在原地,方束的目光随着对方的去向看去,发现院外正有一男一女,在等待着秦敏。 那男女皆是衣着华贵,穿金戴银,用物都颇具几分灵气的样式。 彼辈正是那炼功大堂中,那两个入道的男女仙家,并且他们主动就迎上了秦敏,十分客气。 秦敏也是同这对男女,有说有笑的,一起离去了。 收回目光。 方束的面色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即就面露坚毅之色,转身进了药堂,将自己所需要的药物采买了一番。 接下来,没有过多久。 方束就知道了,那秦敏为何会在路上,连招呼都懒得和他打,且特意的纠正了他的称呼。 只因此女,竟然入馆不足三月,便已经是入道炼精,成为了仙家! 这一消息,并非是馆主透露的,也不是有人亲眼瞧见了她入道渡劫。 而是众人根据她在道馆中的一应待遇,以及入道仙家们对她的态度,推测而出。 不少人都在嘀咕,此女八九成,要么是身怀特殊的体质,要么就是拥有所谓的“灵根”。 否则对方在没有好药辅佐的情况下,修炼速度绝对不会如此之快,并且还得到了独馆主的莫大器重。 对于这个消息,方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早就从独馆主在传功时的态度,他就隐隐猜到了一二。 只不过如今是彻底的证实罢了。 他也无须和这等奇才相比,只需要好好的、抓紧的,努力夯实自身的气血即可。 ……………… 但又过了一月。 独蛊馆中又有人叩关,并且成功的度过了“十病九痛”之劫,正式成为炼精仙家! 这人的大名叫“李猴”,道馆弟子们都将之称作“李猴儿”,正是方束在馆中唯一的好朋友。 邻居符师李猿辛苦供养了其子两年,且省吃俭用的,攒出一份宝药,终于是将其子李猴儿,供成了入道仙家。 可喜可贺! 而方束本以为自己对此,也会照例的不会有太大反应,只会为自家的兄弟感到高兴。 他还专门为此备了一份不薄不厚的贺礼,抽空回到纸坊,亲手送给了对方。 结果当坐在宴席间。 看着符师李猿那容光焕发般的喜色,以及兄弟李猴儿身上,那高达一丈的气血精烟。 他终归还是心情波动,一时出神。 第三十二章 辅修二功、铅汞血宝种器秘法(5.2千字) 虽然心情波动,但方束依旧是面色如常的,继续参加酒宴,有说有笑的和李猴儿等人吃过一顿后,方才离开纸坊,返回道馆。 毕竟,他谈不上对李猴儿心生妒恨,只是看见了这等好事,难免会心生羡慕。 特别是在瞧见了邻居李伯伯那喜笑颜开、老怀宽慰的模样后,他不由的想起了二舅余勒。 自家二舅,可是尚在矿场中苦熬啊。 返回道馆后,方束心间的干劲更足,对于入道炼精的渴望,也因此更甚。 他通过道箓,梳理着近来的修炼进展,心间也酝酿起一个念头。 于是这一日。 独馆主时隔多日,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巡视一众弟子。 方束停下了炼功,主动上前见礼。 “参见师父,弟子关于修炼上,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 独馆主面色平静,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 对方并没有问方束究竟是什么问题,而是示意方束跟上,走到了炼功大堂旁边的一间静室中。 独馆主好整以暇的坐在太师椅上,瞥了眼茶几上的茶杯。 方束心领神会,连忙沏茶倒水。 对方吹着茶水,面露满意之色,这才道:“入馆三四月,还算勤学苦练,有什么问题,说吧。” 方束组织着语言,沉声道: “弟子根骨资质有限,近期虽是苦练,也服有丹药,也有涂抹虫血,但修炼的效率,一直都无法再继续提升。 敢问师父可有法子,能让弟子的修炼效率再增加一些,好尽快入道?” 独馆主皮笑肉不笑,直勾勾的盯着方束,轻笑了一下: “此事好办,坊市中自有抽髓散这等提升修炼效率的药物,也有增功丹这等一次性可提升大量气血的丹药,你两种里面选一个买,不就行了。” 抽髓散和增功丹这种东西,方束晓得。 前者单从名字上看,就知道不是好物,其乃是以压榨人体的潜力、甚至无法逆转的折损寿命作为代价,来提升修炼的效率,比虎狼之药还要虎狼。 并且服用时,用药者浑身的骨骼会痛疼难耐,一旦服用,极可能会上瘾,不服也疼,就算借此渡过了第一劫,也将终生无法突破第二劫。 至于增功丹,此物比抽髓散稍微好点,也更贵,但它也是虎狼之药,纯靠外来药效,一次性的增长大量气血给服药者。 如果是已经炼精的仙家,其体内的气血自成,自可以将增功丹中的外来气血给消融掉,少留隐患。 但是没有入道的人,尚无根基,提前服用增功丹,就是在自废前景,就算不止步第二劫,也会止步于第三劫或炼气关口,终身难炼气。 而方束连污秽元精元阳一事都很是谨慎,生怕折损了潜力,又岂会去接触这两类药物。 他当即就摇了摇头,问: “师父可还有不伤身、不害命、不损潜力的法子?” 独馆主吃着茶,老神在在的道: “有倒是有,但是这等请教,不在道馆的束脩之内。” 这老妪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方束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在来请教之前,还是做了点功课,打听过对方的喜好。 于是他利索的就从怀中,取出了一吊符钱,双手奉给对方。 独蛊馆中这等专门请教,往往一次一千钱。 对方瞧见了符钱,敲了敲茶几,示意方束放在上面。 随即,这老妪轻咳一声: “想要提升炼功效率,你多练几门不就行了。” “什么?”方束抬眼,讶然的紧盯对方。 独馆主解释道: “你之修炼效率,之所以停滞,不外乎身子无法再吸收更多的药效、每日无法再承受更多的熬炼或更多的毒素种种。 想解决这个法子,要么就更换功法,换一门更适合你的、更迅速的,要么就找一门能改易你根骨的功法。” 对方停顿一下:“除去功法,你亦可修炼相应的法术,也能提升身子对药效的吸收量、对毒素的耐受能力。 譬如修炼一门打磨皮膜的法术,你每日所能使用的虫血份量,自然就上去了,能让你每日修炼的成果有所提升。” 方束听着,心间慢慢的了然。 独馆主还在讲解: “一般而言,老身会建议似你这等苦修的,多学几门法术上身,这样既能有自保之力,又能提升肉身,也方便赚钱。 但老身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入道前修炼法术,反而会耽搁你的修炼,毕竟法术一物不仅需要参悟,更需要祭炼法器,这样就会损耗心力、气血。 短时间内弄来弄去,还不如好好参悟一门功法为好。” 方束闻言,也是点头。 他在祭炼长舌剑时,就对此有过体验,也决定过,在入道前不再祭炼任何法术法器。 方束目光炯炯,继续等待着独馆主剩下的建议。 老妪看着他,平静道: “看来你是不想选多练法术这条路了,那么就只能从功法一物上着手。 本馆的虫功,已经是坊市中最为迅猛的一批,还能以虫血推功,甚至被某些道馆视为急功近利之法。以你的身份,换无可换。 既然如此,你就只能想办法再兼修一门功法,且老身建议,这门功法不求速度,而求稳妥,最好是能促进根骨的改易,一快一慢,相得益彰。” 独馆主还道:“此外切记,法术可以修炼多门。但是功法一物,不可多炼,两门就已经是常人极限。 且功法兼修,并非是一加一等于二,其能多个两成效率,就已经是搭配得不错了。 若是修炼太多、太杂,不仅耗费心力,可能一功都无成,还可能功法和功法间会相冲突,坏了身子骨。” 这下子,方束彻底的了然,心间微喜。 他有道箓傍身,自可日夜参悟解析秘文,压根就不惧功法的难易程度,只须要求其合适自己即可。 于是他目中晶亮,拱手请教: “还请师父教我,何种功法,可以和馆中虫功相匹配,适合帮弟子改易根骨。 弟子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功法难易与否!” 独馆主听见这句话,她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异色,但没有立刻作答。 正当方束以为,这老妪还再索要符钱时,没想到对方忽然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纸,弹给了方束。 对方呷着茶水: “这是老身的名帖,你可以拿着去其他道馆请教,至于能和本馆虫功相匹配的功法,你自己可以去问问玉儿。 不过老身瞧你学有长舌剑,和烧尾馆有点缘分,建议你可以着重的看看烧尾馆中的功法,对你来说,或许更容易入门。” 方束听见“烧尾馆”三个字,面上顿时就露出了讶然之色。 他没想到,独馆主竟然是让他去其他的道馆中求取功法,还是那拒绝过他的烧尾馆,而并非是直接掏出几门功法,让他花钱买。 以及,烧尾馆真的会卖功法给外人吗? 独馆主似乎洞悉了他心间的疑惑,平淡道: “非是老身搪塞你,而是烧尾馆中的功法,的确比本馆的功法,更擅长改易根骨。烧尾馆的令老汉在出宗时,这类功法带了不少。 而你所能求取的,也并非烧尾馆的独门或改善后的功法,都只是从仙宗内传下的功法原本,价格也不便宜。 对了,烧尾馆的弟子,偶尔也会来老身这边求取仙功,方便相互印证着参悟。” 这话让方束心间疑惑顿消。 他还在心间暗道:“道馆和道馆之间居然还能相互出借功法,哪怕并非是独门功法,那也是稀奇。” 他琢磨着,看来坊间的传言不假,镇子中的道馆,其实都是为仙宗选材而设立的。 否则若是没有仙宗的吩咐,镇中道馆们岂会这般?各个敝帚自珍才是正理。 毕竟根据他所知道的,各大道馆中的法术、药物,就不曾对馆外的人开放。 譬如独蛊馆中的蚁灵膏。 独馆主就只允许门人弟子自身使用,不得贩卖、也不得借用给家里人,否则一经抓获,必定要收回法术,废掉仙功! 紧接着,方束又询问了一些在其他道馆中求取仙功的细节。 原来去其他道馆借功,不仅贵、只能借到原本,还只能自参自悟,从死物秘籍上学习,而无法像方束当初得授虫功一般,会有蚁师傅帮助学习。 了解清楚了这些,方束拱手,打算告辞离去。 但这时,独馆主忽地叫住他,又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纸。 对方不咸不淡的道: “别说老身太过扣门,请教个问题还收你一千钱。 你既然不怕苦累,也不怕难易,老身这里还有一味炼蛊的方子,你若是闲暇无事,可以兼并着参悟参悟。 一份参悟完毕,如果能炼出来,可以拿着蛊虫,再来老身这里换取另一份。” 方束恭敬的接过那蛊方。 他扫了一眼,发现是一种名为“瞌睡虫”的炼制方法,炼得后,这蛊虫似乎能辅助人睡觉,让人睡得香甜些。 顿时,方束的心头又好受了些。 一千钱并没有只是问个问题了事,好歹还得了个蛊方,也算是半个法术了。 独馆主给了蛊方之后,便端茶送客,不再看方束一眼。 不过等到方束离去。 这老妪微眯眼睛,慢吞吞的自语:“根骨不高,但悟性倒还不差,短短三四月就能炼透老身的虫功么。” 她思量着,却叹了口气:“只可惜,老身已经有了秦宝儿,馆中蜂师傅所酿的蜂王帝浆有限,只能都供着宝儿服用,尽量帮其改易根骨。 否则,倒也想挪点给你这小子用用,试试水。” 方束并不知,除去功法法术之外,独蛊馆中自有能直接改易根骨的宝药。 只是这等药物并不会对外贩卖,甚至连知晓都不会让人知晓,乃是一馆安身立命的真正根基之一。 很快的。 方束告辞离去后,便在道馆中寻见了玉儿师姐。 玉儿师姐一如既往的和善,有问必答,还主动的帮他分析了一番辅修功法的优劣之处。 一番攀谈后,方束就敲定了主意,确定自己究竟该去求取何种辅修仙功。 不过他并没有仓促间就去求取该功法,而是找到李猴儿,请教了对方几句话,并特意的出门,在坊市中打听了一番辅修功法的消息。 直到翌日清晨。 方束怀揣着一万符钱,沉甸甸的,再次来到了烧尾馆的门前。 一入馆中,烧尾馆内的弟子呼喝声便传入他的耳中,这间道馆的弟子人数、精气神,似乎都要比独蛊馆中的要好上一些。 一瞬间,方束脑子中都飘出念想,若是当初他拜入了这烧尾馆中,不知如今的境况会如何。 但他就压下心间这杂念,不做多想,朝着烧尾馆中走出的那拂尘女道拱手。 这次接待方束的,依旧是那肖离离。 此女乍一瞧见方束,略觉有些眼熟,等认出来他,还以为他又是来拜师的,便腹中组织着言语,打算佯装不认识,直接劝走方束: “这位小哥,本馆近期尚无收徒的计划,还请……” 结果方束面上带着客气的笑容: “回道友,在下并非是前来拜师学艺的,而是前来求取贵馆的仙功一观。” 他不卑不亢的将手中名帖,递给那烧尾馆的拂尘女道。 肖离离的面色顿时局促,自觉又闹了个红脸,她强装泰然的,接过方束手中的那张名帖,发现就是附近的独蛊馆主的名帖。 “既然如此,我便替你去通报一声。道友稍等。”肖离离怀揣着名帖,取了符钱,快步朝着堂内走去。 方束见状,收回目光。 他身形轻松,浑然不像上次一般傻乎乎的干杵在堂外站着,而是自行就走上了炼功大堂的门口,还斜靠在门柱上,闭目养神。 在方束等候的这段时间,不断又有烧尾馆的弟子从堂中走出。 因为方束身上陌生的装束,许多弟子都多看了一眼,其中有一人,便面露古怪之色。 思量一番后,对方打算同方束打个招呼,直接拍向方束的肩膀。 结果他还没近身,方束就睁开了双眼,凝视向他,面露警惕。 这等反应,让对方手上的动作顿住。 印小简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不仅唐突,且十分无礼。 但印小简并没有赔罪,他反而眼中闪过不喜,仿佛被落了面子似的。 其人大大咧咧的拱了拱手:“方束,好巧啊,你是来道馆拜师的吗?” 方束这时也认出了来人,对方正是当初同船,且和船上的蛤蟆婆子有过一夕之欢的蛤蟆少年。 他也就面露微笑,拱手:“见过印兄。” 两人寒暄了一番,便有烧尾馆的弟子招呼印小简。印小简腆着肚子,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声:“来了。” 临走时,这厮还拍着干瘦的胸脯,道: “道馆今年还没有收徒的意思,你就别白费功夫等着了。到时候真收徒,我定会提前告诉你一声!” 话说完,对方压根没问方束住在、在哪,便脚步雀跃的离去。 结果走远点后,印小简的面上露出了讥笑: “哼!想入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话说他印小简可是早就清楚了,自家这入馆的名额,恰巧就是抢先了方束一步,算得上是从方束手里抢过来的。 这便让他对方束,顿时就有了种赢家俯视输家的不屑心理。 而方束微眯着眼睛,目送着对方离去,也是心间不喜,总感觉那厮像是在他身上找存在感似的。 但方束也没有过多在乎这人,他继续微阖双目,闭目养神。 ……………… 另外一边。 肖离离拿着名帖,找到了自家的管事父亲肖虎,并将方束的事情说出。 管事肖虎早就把方束舅甥俩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人没多想,直接就点头应下,并收了独馆主的名帖,转身走入库房,取出了方束所求的仙功原本,登记造册。 直到登记造册完毕,肖离离才说出了方束的身份。 管事肖虎一挑眉:“咦!竟然是余老二家的穷小子。” 这厮看向已经登记造册完毕的文档,还有一旁的符钱,眼珠子又转动起来,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还是肖离离一把就抢过了仙宫原本,并白了他一眼,告诫道: “人家现在可是独蛊馆的弟子,收起你那腌臜心思,小心坏了两馆的关系!” 被女儿训斥了一句,管事肖虎丝毫没恼,但也压根就没有将这话放在眼里。 他口中嘀咕着: “才几个月而已,就来本馆求功,看来多半是独蛊馆的功法不适合那小子。 早就说了,让他先来本馆当个杂役。不听老夫话,吃亏在眼前咯。” 肖离离抱着仙功原本秘籍,则是眼中有些疑惑,根据她的打量,方束如今的气血充足,和之前相比颇为不一样,并不像是在独蛊馆中蹉跎了的模样。 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转身就快步向外走去,返回了大堂门口,并痛快的就将手中原本秘籍,交给了方束。 方束接过那仙功,见求功过程并没出岔子,顿时暗松了半口气。 他当即拱手: “多谢道友,半月之后必定来还。” 肖离离摇动着拂尘,笑吟吟着: “唤我肖离离便可。你我两馆的关系本就尚可,无须这般客气,一月后再来还即可。 话说我当初也曾去过你们独蛊馆,求取功法,还和你们馆的玉儿丫头关系不错。” 听见这话,方束略微讶然,点了点头,并主动告知了自己的姓名。 不过两人关系虽然拉近了一些,但方束依旧是当着对方的面,就将那仙功原本翻开,好生的检查了一番,逐页逐页的。 这举动让肖离离的面色微僵。 方束没去管对方,他细细琢磨一番,发现功法并无不妥,这才神色轻松,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见烧尾馆门前,他手中的功法原本上,正烫着鎏金的八个大字: 《铅汞血宝种器秘法》! 第三十三章 汗出如铅可入道 方束在获得辅修功法后,只花了片刻功夫,便用道箓将之全部记入了脑中。 但是他并没有将功法及时还回去,而是一直拖到了最后一日,方才登门还书。 时间流逝。 烧尾馆的这份功法,其果然也是和独蛊馆虫功一般质地的功法,甚至更加难琢磨几分。 即便是有着更迭后的道箓加持,方束也是耗费了月余的时间,才将之全部解析完毕,圆满掌握。 虽然掌握了功法,但是想要将功法熬炼上身,依旧得花费大量的苦功。 并且《铅汞血宝种器秘法》相比于虫功,修炼步骤也更加复杂一些。 方束在修炼的初期,对自身的提升依旧有限,好在当他熟悉了之后,两种功法交汇,一快一慢,相得益彰,他的修炼速度顿时就提升了上来! 此外,他的手中可是还有紫铅云母乳这等宝药。 方束当初之所以挑中了此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自家手中这味宝药。 他暗忖着,紫铅云母乳可以调养肉身,增益骨骼,而《铅汞血宝种器秘法》,恰好就需要以铅汞一物,来刺激肉身,以至于熬出一身的黑铅血。 两者指不定就能相互促进。 即便不能,《铅汞血宝种器秘法》也必定能提升他对于紫铅云母乳的吸收效率。 结果不出他的所料,紫铅云母乳正是铅功记载中,极适合修炼黑铅血的辅助药材之一。 以紫铅云母乳养炼身子,可以极大程度的削减黑铅入体后,对人体的毒害损伤。 而若是没有紫铅云母乳等宝药,修炼铅功时就必须再耗费大量的时间,服食牛乳蛋清等物,以削减铅汞的毒性。 但即便服用了牛乳等物,如果每日修炼的时间较长、服用的铅汞较多,依旧会损伤人体,造成修炼者的思维迟缓、乃至于丧失生育等后果。 想要彻底解决这一问题,要么服用如紫铅云母乳一类的宝药、丹药,便是得将修炼的过程拉长,如此才能将毒性削减。 当然了,如果修炼者的体质,天生便免疫铅汞之毒性,或是提前修炼过相应的排毒秘功,可以辅助铅功的修炼,就无须这般繁琐。 而方束虽然没有修炼相应的排毒秘功,但是他所修炼的虫功,也是能够增强自身的抗毒能力。 其肉身之生机勃勃,比寻常人等更适合铅功。 配合宝药,如此两者叠加之下,便使得他在铅功的修炼上,颇是有奇效。 两功交汇,他也比之以往,更加沉浸在了修炼当中。 如此修炼,便是一月、两月、三月…… 终于,这一日。 方束难得的没有赶去炼功大堂中,和其余的弟子们挤着炼功。 他花费符钱,找道馆的师傅们购买了不少虫血、蚁灵膏,并租用了一方静室,走入了其中,开始了一次闭关。 似这等闭关举动,在弟子们当中不稀奇。 那些身家富裕的弟子,为免被其他人干扰,甚至每日都会租用一间静室,自行熬炼功法、法术。 方束这次,同样如此。 只见他在方圆一丈的青石静室中,简易的摆了个法坛,然后依据铅功当中所记载的仪轨,反复的在静室中行走、练习。 梳理妥当后,方束盘坐在静室中央,并在四周点燃了八盏牛油蜡烛,其每一盏都能烧出拳头大的烛花,不似蜡烛,更似火把。 慢慢的,静室中的温度就提升了上来,让方束的前胸后背冒出细密的汗珠。 但他依旧是静坐不动,只有身上的筋肉,仿佛蛇虫般在缓缓的蠕动,一颤一颤的。 其身上的虫脸秘文,也是逐一浮现,使得他整个人都是透露出一股狰狞之气。 啪咔! 牛油蜡烛烧至一半,静室的温度提升至了最高,且有一股焦灼的药香烟气,弥漫在整个静室中。 方束这时终于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 他霍然起身,先是摆开虫功架势,激活气血,然后又摆开了铅功架势。 这一架势古怪,他浑身的骨骼好似被拆分开了似的,并以一种扭曲如麻花般的姿势,单脚独立在静室中。 这种姿势只是短短维持了片刻,他浑身的皮肉就发烫发红,好似被煮熟了的虾子。 其身上的汗液也被蒸发,在其头顶形成了雾气。 就连他面上的表情,也是流露出狰狞可怖之色。 方束眼下在做的,便是在进行铅功上记载的易骨易筋之法。 此法可以一次性的,将大量的铅汞炼入人体之中,再通过消耗大量的气血,焚烧筋骨,以此来达到改易根骨的程度。 这一步对于铅功修行者而言,十分之重要,甚至可以说,此前的所有铅功修炼过程,都是为了这一步而准备。 且根据铅功中所述的,熬过了这一茬,修炼者方才可以真正做到“铅汞并生”,人体将不再视铅汞等金石之物为毒,反而视为食粮。 也只有熬过了这一茬,才可以真个去尝试修炼黑铅血。 否则,修行者的根骨没有进行相应的改易,即便强行炼成黑铅血,也只会是短寿折命,属于急功近利之举。 只不过这一易骨过程,痛苦难熬都还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得完美掌握铅功秘文,能控制肉身,以及最好得有灵物的辅助,如此才能将铅汞炼至筋骨中,和肉身达成平衡。 而这三个因素,方束全都具备! 苦熬了数盏茶的功夫,方束忽地感觉胸中有大鼓在擂响,砰砰砰的! 细细一究,原来是他的心脏跳动如鼓,并且连带着他身上的青筋暴起,似蚯蚓似蛛网,他的体表也渗出血一般的红汗! 强忍着暴涨的气血冲击,方束忽地仰头,朝着静室的上方猛地一吐。 噗!一粒枣核从他的口中吐出,刺入了静室顶部的猪尿泡中。 随即一股沉沉的银灰色浆液,糖稀一般的从猪尿泡中落下,缓缓落满方束的头身。 更神奇的是,在方束似动非动间,他浑身的筋肉抖动,便将这些浆液,均匀涂抹在全身,覆盖了每一处毛孔肌肤,腋下、脚心、眼皮等位置也没有遗漏。 这种浆液,便是他请坊市中人熬炼的铅汞药液,其中含有近七成的密炼石灰,以及两成七分的铅粉、三分的汞汁。 如此浆液,对于常人而言,是毒非药,碰一下都可能灼烂皮肉,吸一口都会伤身。 但是落在了方束的身上,其却是显得仅仅刺激了一些,烧灼得他浑身发烫。 这不仅仅是因为方束长期熬炼有铅功、虫功的缘故,更是他加入了足量的紫铅云母乳,尽可能多的调和宝药进其中。 此番易骨易筋科仪,他乃是抱着万全准备、十分决心进行的! 浑身被药液包裹后,方束的身子逐渐便不再动弹。 因为他体表的银灰色越发明显,药液凝结成了壳子,将他变作成了一具铅灰色陶俑。 霎时间,他就连呼吸声,也变得低沉,似有似无。 静室内安静,只有八盏牛油蜡烛,依旧在熊熊燃烧。 而如此寂静,持续了不知多久。 直到又一阵擂鼓般的声音,在方束的体内响起,并且透体而出,让四周的八盏烛火都随之跳动。 咚咚咚! 这时,方束的胸腹也震动,他大梦初醒般,似喃呢、似低吼,吟咏起铅功口诀: “子时坎位启玄炉,八方焰起蒸汞珠。 骨震筋颤生坎济,汗出如铅炼凡躯。” 咔咔咔! 吟咏间,他体表凝固的药液,阵阵龟裂,并逐一剥落,在坠地后都是灵性药性尽失,宛若寻常白灰色的陶片。 而方束的身子骨,则是宛若剥开的鸡蛋般,光滑白皙,露出在静室的烛火间。 砰的! 方束彻底挣脱茧壳的束缚,他在静室中踏罡步斗,体表随之涌出了紫灰色的汗液,越练越快,看起来颇为惊奇。 演练了一番铅功架势后,他最后单脚而立,静静的盘坐在了静室中。 只见其面色娴静,似喜非喜,双眼垂帘,轻轻一口气,便同时熄灭了周围的八盏牛油蜡烛,无一遗漏。 此时此刻,方束已然是瓜熟蒂落般,易筋易骨功成,体魄大涨。 其气血萌动,汗出如铅,骨骼似铁,筋膜亦坚,只差最后临门一脚,就可入道炼精,点燃气血精烟! 而在他的脑海中,亦有文字浮动变化: 【境界:可入道(九成九!)】 第三十四章 研习蛊术候虿盆 根据道箓显示的,方束今日的易筋易骨,不仅是将入道之前的修行,一举功成。 且他今后的入道可能性,高达至九成九分! 就连那剩下的一分,其实也属于是虚数。 只要方束在入道时没有遭人算计、也没有发生地震等等事件,导致他被砸死被害死,那么这九成九分,便可以视作为“十成概率”。 凝视着脑中道箓上的文字,方束一时间都心神恍惚:“这便可以稳妥入道了!?” 半年以来的艰辛修炼,在他的脑中似走马灯般闪烁,竟让他隐隐间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毕竟不管是根据道书上,还是根据他亲眼瞧见的虿盆渡劫惨状,以及坊市中的传言等等,渡劫入道,都是一件十分艰难、能光宗耀祖的事情。 渡过了,便是正儿八经的仙家,渡不过便依旧是凡人,仙凡两隔。 不过很快的,方束的面上就哂笑了一番。 他如今都已经是将一快一慢的两门仙功,兼并在身,又借助紫铅云母乳这等宝药,洗练了肉身筋骨,且日常还有道箓在时刻的监测身子,未曾留下过任何暗病种种。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的年纪还未满十七,正是人体最为生机勃勃、茁壮成长的时期。 在如此优势条件之下,若是还不能稳稳的入道,那才是个笑话。 方束心间暗忖:“须知不管是那程罐子,还是李猴儿,这俩人在获得宝药之后,可都是稳妥的入道炼精了。” 由此可见,入道一事的确如李猴儿当初所言:难就难在人身孱弱之上,越穷越难。 收拾了一番心情,方束心间的怯意顿消,取而代之的则是喜意弥漫,让他脸上都挂起了期待。 他现在可真想,即刻就前往坊市中,自行置办一番入道用的渡劫科仪,一如刚才那般,大摆科仪,迅速入道。 不过方束还是压下了心间的躁动。 “可入道”,只是代表着他炼精的成功率,并不代表炼精后的气血成色。 据他所知,渡过第一劫后,仙家凝练出的不同宝血,可是有着不同的妙用。 如果随便从坊市中采买科仪,辅助入道,那便是在浪费潜力,糟蹋自家的宝血成色。 反观之,如果是采用独蛊馆中的虿盆渡劫这种方式,但凡叩关成功,再搭配上日夜修习的虫功,入道后所凝练的便是一味“蛊毒血”。 其不仅能增大仙家自身的抗毒能力,还能方便仙家日后的蛊功毒功、蛊术毒术等修炼。 不过越是妙用颇多、成色上等的宝血,其凝练时也就愈发的困难。 有可能忙活了一场,到头来依旧是功亏一篑,只能粗粗入道。 也可能本来是足以入道的准仙家,一下子就渡劫失败,又被打回了凡人。 但这点对于方束而言,就无须在意了。 因为他脑中道箓所估量的“入道概率”,其本来就是基于独蛊馆中的虿盆渡劫方式,而进行衡量的。 方束在心间暗忖: “馆中最迟两月,就会开一次虿盆。我与其追求更快的入道,不如将心思放在入道渡劫时所炼的宝血成色上。” 他目光闪烁一番,忽地闭目,将注意力落在道箓法术一栏。 这一栏除去口腹秘剑术、披毛换皮术之外,还多了一方【蛊术(瞌睡虫篇)】。 也不知是独馆主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在这份蛊术中,她不仅将炼制瞌睡虫的手法写在了其中,一并还涉及了一些关于制作虿盆的手法。 虽然蛊术中所提及的虿盆,无法和炼功大堂中的镇馆虿盆相提并论,但是两者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其都是以自相残杀、相互吞吃的养蛊方式,去刺激蛊虫或人体的潜力,进而激发气血,促进蛊虫和仙家的诞生。 静室中,方束早就将这篇蛊术的内容看过不知多少遍,了然于心,且道箓也早早就帮助他解开了其中的全部奥妙。 只不过他一直都没有时间腾出手来,亲自炼制一番,所以目前还处于“眼会手不会”的状态。 细细琢磨了一番,他目中露出沉思: “虿盆渡劫,其实也就是将馆中弟子当作是一蛊虫,养蛊渡劫…… 如此说来,最好的渡劫法子,并非只是被动的承受毒虫啃咬、苦熬下去,而是主动的将盆中毒虫炼化掉,以激发气血?” 他再三的推敲着,越发感觉就是如此。 只不过,独蛊馆中底层的弟子们,一般而言能在毒虫环绕的虿盆中熬下去,就已经是很了不起,更别说是去主动炼蛊,刺激自身了。 反复思量着,方束目中的神色越来越亮: “寻常弟子不可,不代表我不可,况且我还有道箓随时监测肉身,一旦事情不对,可果断终止,不至于麻痹大意。” 一念至此,他的心间便越发的蠢蠢欲动,开始琢磨着如何在虿盆渡劫时,化被动为主动。 至于方束为何很想提升宝血的成色,除去是想尽善尽美之外,也是为了另外一方面。 只见在他脑中的道箓上,某一行文字显示着: 【根骨:中上】 和易筋易骨之前相比,他此番尝到的甜头不小,根骨提升了足两层。 但是其却依旧只是中等根骨。 方束所想的,便是寄希望于能在虿盆渡劫中,扎扎实实、彻彻底底的蜕变一番肉身,看能否借此再将根骨拔擢一番,达到上等。 他暗想: “就算虿盆不能拔擢根骨,只要炼出的宝血越好,我今后在虫功毒功方面的优势,也更高。” 那时他在虫功毒功一道上的天赋,或许也就相当于上等了。 好生的在静室当中思量一番后,方束这才缓缓的起身。 他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了静室当中的所有东西,并且抹掉了科仪的痕迹,防止为外人所知。 接下来。 方束放缓了对于肉身的打磨,而开始专心于对虿盆渡劫的钻研。 他这举动,一时都让馆中的弟子们感到诧异,还以为他是终于泄了气了。 于是独蛊馆的炼功大堂,也从原先的两枝并立,变成了那苦修青年石厚的一枝独秀。 但方束并没有去搭理这等杂事,他自做自事,正全心全意的投入在蛊术当中。 他最主要的钻研方法,便是亲手去炼制馆主所给出的那一页蛊方,看能否将所谓的“瞌睡虫”炼制出来。 方束本以为,这等并无专门的秘文,而是和虫功重合的蛊术,其炼起来并不算困难。 结果现实却是让他狠狠的碰了个壁。 炼制蛊术,虫功中的九颗秘文仅仅还只是基础,勉强能让他不惧蛊虫毒素、对蛊虫有些亲和罢了。 真正的炼制蛊虫,也并非是简单的将虫类往盆中一扔,让之自相残杀即可。 方束得对每一种入盆虫类的习性、状态,都做到了如指掌,并且事先用精血豢养挑选蛊材,事中专门调和药物去刺激蛊虫,事后再当作法器般去温养。 这蛊术,亦是一门实证的学问。 方束还感觉,这“旁门小术”怎么比铅功虫功、舌剑皮术更要玄妙深奥些! 且方子上所写的道理,个个都是易学难精。 因此他钻研了大半月,依旧还是止步于炼蛊过程的“事中”,未能炼出真正的一劫瞌睡虫。 但是他的收获却不小,原本已经圆满的虫功,居然因为钻研蛊术上的一些经验,两者相互印证,有了增益! “蛊术一道,亦可反哺修炼耶?”他在心间暗叹。 而圆满级虫功都有所增益了,方束对于那虿盆渡劫的把握,无疑也是更多了几分。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开盆渡劫! 而很快的。 当月之末,独蛊馆的一众束脩弟子们,便再次齐聚炼功大堂…… 第三十五章 美人美玉、渡劫渡劫!(5千字) 炼功大堂,虿盆再开。 四周聚满了束脩弟子们,一个个都是紧盯着虿盆中的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蛇虫,或是佯装不屑、或是面露惊色。 尤其以那些初次见到虿盆的束脩弟子们,反应最大,他们口中嘀咕不断: “入道就是到这蛊虫盆子里面泡一泡?” “这他娘的,到底是入道还是找死!” 老弟子们听见,顿时面露讥笑的言语:“多嘴!尔等想要进这虿盆泡澡,还得过个一年整,才有这机会。” 而方束混在人群中,他面色不动的,捏了一下袖袍当中硬硬的东西。 根据独蛊馆中的规矩,在道馆中累积学满一年的束脩弟子,方才可以参加虿盆渡劫。 而如今的方束,显然是没有满足这个条件,所以他带来了灵石,寄希望于等到其他弟子渡劫完毕后,能花费灵石,请求独馆主允许他提前入盆渡劫。 无人理睬间。 他独自站在角落处,环顾着那些面色各异,但都显得亢奋的同门师兄弟们,心间略生感慨。 前几次围观虿盆渡劫,他都是和李猴儿一起,如今李猴儿已经成为仙家,早就进了道馆的内门修炼,只剩他一人在此旁观了。 好在修行了半年,如今终于快要轮到他方束一展身手,也叩关入道,脱离前院! 因此方束其实远比四周的束脩弟子们,更加期待今日的虿盆渡劫。 不过他的面色依旧是平静,压住了念头,只是耐心的候在一旁,一边调息,一边静静的看着。 很快,独馆主出现。 这老妪在照例的讲解了一番入道炼精的第一劫之后,便拍动手掌,示意今日要渡劫的弟子们自行走出。 啪啪的!一共五个弟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顿时就吸引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身材魁梧、体壮如牛的苦修青年——石厚。 “是石厚师兄,他可是咱们道馆第一苦修之人!” “石厚师兄此番不入道,天理难容也。” 不少弟子们,口中都在热闹的议论,显然都对石厚抱有着钦佩之情。 但现场也有风言风语声响起: “哼!一个回锅肉罢了,就算今日入了道,又能如何?年纪都摆在那里。” “都还没渡劫呢,等渡完劫再去吹捧吧。” 石厚面色坚毅,他显然没有将四周的吹捧、奚落之言,放在心上。 只有他近处的一个女子,低声向他言语时,他才会有几分反应,脸上露出笑容。 那女子的衣着打扮,和独蛊馆中的弟子都不一样,她虽然身上也利落,但是毫无苦修气质,落在一众道馆弟子中,就好似绵羊一般。 在大家议论等待时,那女子请示了独馆主几句话,忽然就面向众人,抱拳开口: “诸位独蛊馆主的高徒,在下香行舞,乃是牯岭镇中七香楼主之女,排行第五。 今日是贵馆众多弟子们,渡劫入道之盛事,本楼和独蛊馆素来交好,今日特地为大家伙置办了点彩头。” 女子的这话,顿时就吸引了在场众多弟子们的注意。 许多弟子都嘀咕出声: “七香楼?是坊市中小有名气的那家酒楼么?” “听闻这七香楼,在坊市中颇有几家分店,还涉及买卖妖兽材料的行当,擅长药膳。其虽然不算有名有姓的商会,但也够得上‘商会’一词,家大业大。” 七香楼的女子,脸上露出浅笑,她捋起袖袍,露出自己那白生生的左臂,以及系在左臂上的一方玉佩。 玉佩色白,形如缺月。 她说: “此玉名叫素月宝玉,重一两三分,佩戴在身,可辅助入定、消除郁气、清心醒神,放在夜月之下,更有几率呼引月光而至,虽不多,但也能增进修行。 持有此玉者,还能在我七香楼中,享受贵宾优待,以此玉抵押,能换得三万符钱的挂账名额。” 这番话,顿时就在人群中引起了波澜。 就连方束,也是不由目光一动,落在了那七香楼主之女手腕上的宝玉之上。 他可是尝过服食月光的滋味和好处。 只可惜后来自行打坐时,再未能牵引一丝月光落下,仅仅因为服食过月光,后续炼功时,能清楚分辨出是否有灵气被引入体内,小有增益。 “这宝玉,是那女子的贴身之物,莫非……”四周有弟子聪颖,立刻就猜出了那七香楼主之女的意图: “此女是把定情信物拿出来了,得了此玉,就是得了七香楼的青睐、她的青睐?” 面对众人的议论,名叫“香行舞”的女子,落落大方,其眼波流转间,还特意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苦修青年石厚。 这一眼,更是让四周的弟子们明白: “害!搞半天,原来是给石厚这家伙造势来的。” “难怪我他娘的感觉,七香楼这名字十分耳熟,原来就是之前资助了石厚的商会。” 霎时间,众人都是明白了,所谓的彩头,的确是那香行舞的“定情信物”,得之者即可得七香楼之青睐。 但是此物,早就有主了! 面对众人的议论,苦修青年石厚一改往日的沉闷,他主动的走出半步,凸显在人群中,环顾四方,目光凌厉的紧盯着一众尚未入道的弟子们。 别说围观人群了,就连那另外四个打算渡劫的弟子,也都是眉头微皱,识相的将目光挪开。 香行舞这时面上微红,但她含着笑,继续说: “今日独蛊馆中,渡劫成功,且气血最上、宝血最佳者,便可得我七香楼的赠宝。” 这句话说完,此女退入了人群中,候在了独馆主的身后,只是和独馆主的孙女玉儿师姐低声细语。 但她的眼神,却依旧是记挂在那苦修青年石厚的身上,并且被身旁的玉儿师姐调侃了几句,面色顿时红意更盛,像是水蜜桃似的。 “好了。”这时独馆主端着茶杯,平静的发话: “彩头一物,只是锦上添花,老身馆中的弟子们,是时候检验一番尔等的苦修成色,博出自己的前程。” “是,师父。” 包括石厚在内的五个弟子,有男有女,都是低声呼喝。 随即,便有弟子从五人当中率先走出。 对方咬着牙,用力拍打自身,使得浑身好似煮熟虾壳一般发红,又口中念念有词了一番,这才踏入那虿盆里面。 紧接着,又有弟子连忙或是服药、或是点燃符咒,化作符灰,一口吞吐腹中,都在做着一应的准备。 只有那苦修青年石厚,他无动于衷,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候着。 很显然,此人并不打算争先,而是打算最后再踏入那虿盆中,压底的渡劫叩关! 啊啊啊! 一如往次,惨叫声、痛叫声、呻吟声,在炼功大堂中响起。 不断有人被抬了出来,其中下场最好的,也是半边身子麻痹,自己哭嚎着从虿盆里面爬出。 对方还带出了一堆的蛇虫,吓得四周弟子们乱窜。 这次的虿盆渡劫,依旧凄惨,一连四人都是渡劫失败。 如此情况,虽然早就在众人的意料中,但依旧是让四周的弟子们面色沉默,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嬉笑热闹。 就连独馆主,她也是眉头微皱,并将目光落在了那苦修青年石厚的身上。 石厚的目光平静,他见四人失败,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在朝着独馆主躬身后,便转过身子,坦然的走入那虿盆中,就连提前运功热身都没有做。 一直等走到了虿盆当中,这人方才胸腹、四肢、脖颈等处,青筋暴起,筋肉虬曲,凝结出了九张或大或小的虫脸秘文。 轰!浓浓的气血,从此人身上弥散而出,虽然尚不成形,但也让近处的弟子们都感觉一热。 这等气血外溢的迹象,让不少人眼睛一亮。 方束也眯眼打量着对方。 石厚此人今日渡劫,俨然是十拿九稳! 众多弟子们又开始了交头接耳,兴致勃勃的看着盆中。就连独馆主那微皱的眉头,也是舒展开来。 看来今日馆中,应当是不会无一人成功。 那七香楼的香行舞,她更是眼睛放光,目光炯炯。 旁边的玉儿师姐瞧见,便出声调侃:“怎的,尔等商会中人,可还嫌弃本馆的这块璞玉年纪偏大?” 香行舞兴奋的开口: “石哥虽然年龄已经超过二十,但是心性坚毅。入道后,又有我七香楼为之供养,日后必定能后起勃发,拜入宗门都有可能!” 她欢喜的道:“这等璞玉,人以为石,我以为玉,又岂会嫌弃之。” 玉儿师姐闻言,眼底里的一丝审视稍稍去掉,转而也好整以暇的看着虿盆中。 就在这时,短短几句话间。 虿盆中的蛇虫也发狂,不再畏惧那石厚,纷纷扑咬而上,或足或手,喷吐出大量的毒液。 但这些毒液,并未让石厚恐惧,反而让他身上的气血,更是汹涌。 他旁若无人般,在方丈虿盆间,打拳炼功,催发气血。 其声呼喝,其动如狮虎,气势汹汹。 转瞬间,百息时间一过。 咚咚的,忽地有擂鼓的声音,在众人的耳中响起。 包裹方束在内,所有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厚,这是对方气血蓬勃,心动如鼓的体现。 此子下一刻,即可破关入道,拿捏气血,外放成烟,晋升为一劫炼精仙家! 独馆主此刻,微微点头。 但就在这时。 石厚忽然睁开了双眼,他并没有一鼓作气的突破入道,而是以手掬起了虿盆中的蝙蝠毒血,要往口中浇灌而去。 这一主动饮血的举动,让四周的弟子们一愣。 玉儿师姐和独馆主两人瞧见,则是面上惊疑。 玉儿师姐急切的出声:“住手!石厚。” 啪的! 在石厚要饮血入体的刹那,独馆主更是张口一吐,一枚枣核就飞出。 枣核打在了石厚的手腕上,让之手臂酸软垂下,没有吃进嘴里。 独馆主出声厉喝: “石厚!老身提醒你一句,破关之事,求稳为上,不得冒进。” 见馆主忽然干涉石厚的渡劫,一众弟子们更是发愣,有些不明所以。 而方束瞧见,则是眉头微挑,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厚这人,竟然是抱着和他方束相同的想法,想要在虿盆渡劫中,尽可能的压榨出自身潜力,博个前景。 并且石厚其人,比方束所设想的还要猛烈冒进,对方一出手,竟然就是打算饮毒血入脏腑! 老实说,这点方束压根就没想过。 毕竟在未成仙家之前,气血尚未被拿捏,人体的脏腑极其脆弱,且不管是虫功还是铅功,两者都是由外到内,主炼筋肉,尚未涉及太多的脏腑。 一旦扛不住毒血侵蚀,那就是生死难料。 虿盆中,那石厚听见了独馆主的话,他凝视着自己酸软下的右手,面露迟疑之色。 但就在这时,七香楼的女子忽然也出声:“石哥,突破渡劫,也忌心思不定。” 说完这话,她便又退到了独馆主的身后。 而石厚听见后,面上的坚毅之色顿时浮现。 他面向独馆主,单手抚胸躬身,沉声: “启禀独师,弟子出身贫寒,蹉跎数年,此番渡劫若是不得个上好的宝血,奋起直追,岂能再有拜入仙宗之机! 还望独师成全。” 独馆主听见这话,她冷冷的,眼珠往那七香楼女子所站立的方向瞥了一下。 但其人木着面皮,并未再出手阻止,仅仅是淡淡道: “为师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你自行决定便是。” 话说完,独馆主便耷拉上了眼皮,不欲再看。 一旁的玉儿师姐,面上依旧动容。 她看着身旁已经闭上眼睛的独馆主,欲言又止间,最终也是选择了退下,不再干涉。 只是她退下后,也没再搭理身旁那七香楼的香行舞。 只有香行舞其人,此刻正一双眼睛紧紧的挂在石厚身上,面色似和石厚一般亢奋,期待无比。 她咬紧牙关,尽量用眼神鼓励着石厚。 石厚朝着她微微点头后,便用完好的左手掬起了虿盆中的毒血,仰头一饮下肚。 滋滋! 顿时就有腐蚀般的声音,从石厚的口舌、喉咙中响起,在众人眼中,他的面色狰狞而痛苦。 紧接着,其人还没有完,他竟然抓起了虿盆中的蛇虫,大口大口的朝着这些蛇虫撕咬而去。 饮毒血、餐毒虫。 这便是此人的渡劫之举。 在众目睽睽之下,其人身上的气血,也被激发到了极致,已经是自行凝结成烟,郁郁葱葱。 他的体表,更是散发出黑红之色,油光发亮,胀大了数分。 这气势,让不少人都面色惊奇,啧啧称奇 “好一副身子骨!能成!” 那香行舞更是动容,她花枝乱颤,脸上期待无比。 可就在众人以为,石厚即将凝血成烟,叩关成功时, 噗的! 此子面色陡变,他压抑了几息,但一口漆黑的毒血,顿时从他的口中喷出,落到虿盆之外。 那毒血落下后,将炼功大堂的黑石板都腐蚀出道道痕迹。 得亏之前又有渡劫弟子携带着蛇虫爬出,吓得虿盆四周的人群,都向外退了不少。否则石厚这一口毒血,指不定就喷在旁人身上。 霎时间,炼功大堂中寂静了片刻,随即就是一阵哗然声响起。 不少人惋惜长叹。 这一口血水喷出,俨然是证明石厚扛不住毒血,走失了气血。 那香行舞瞪大了眼睛,她一脸的惊容,死死盯着石厚。 此女似乎是还抱有希望,期待石厚能抗住。 只是石厚的坐定在虿盆里,其粗壮的身子紧绷了三四息,旋即七窍上,缓缓的流下黑血。 他眼神茫然的望着堂中的独馆主,口中干涩出声:“渡劫、渡劫……” 独馆主垂眼坐着,一动未动。 啪的! 石厚其人的肉身轰然扑倒,跌落在了虿盆当中,掀起一阵毒血。 众人直直的看着,香行舞更是愣神。 还是独馆主的身手鬼魅,她眼都没有睁开,竟然不知何时就已经起身,嗖的出手,将对方从虿盆中捞了出来,搁在石板上,没有让更多的毒血灌入石厚的口中。 被捞出来之后,石厚侧躺在地上,铁打一般的身子此刻好似虾一般蜷缩着,浑身的肤色是黑红中透露着惨白。 “咯咯……”其人的口齿打颤,浑身抽搐,像是在念着两字。 方束知晓,对方所念的,只会仍是那“渡劫”二字。 这一幕,让他心间轻叹,不知该作何语。 这等可怜的一幕,也落在其他人眼中,让炼功大堂再次安静,只有呼吸声可闻。 即便是之前讥笑揶揄石厚的馆中弟子,此时也是沉默不语,面带不忍。 而那香行舞的面上,则是露出彻底的失望之色,眼中似乎都带上了水雾。 沉默中。 独馆主意兴阑珊的,她摆了摆手,招呼其他弟子:“也抬下去罢,记得让水蛭师傅叫上蚁师傅一起,尽量出手。” 这一句交代,彻底的断定了对方的失败,以及前途。 随即,那独馆主佝偻着身子,她默默的转身,打算举起石雕,合上虿盆。 而那石厚躺在地上,他听见了话声,面色扭曲又不甘,竭力的想往独馆主看去,可是他立刻就被两个弟子抬上了门板,迅速往药堂奔去。 在临出门前,石厚那不甘且模糊的余光中,却忽然有人跨出了双腿闯入,出现在虿盆前,面向那背身的独馆主。 石厚已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他只是远远的听见,那人的声音清冽,正在发声请求: “弟子冒昧,恳请独师,赐我虿盆一劫。” 第三十六章 万虫不侵得炼精(加更求月票!) 独馆主背着的身子,顿时一停。 炼功大堂中的众人,目光也纷纷循声看去,落在了走出来的那人身上。 而这人,正是方束。 他手中捧着一两灵石,再度沉声: “弟子方束,入馆半年,还请独师开恩,能让弟子提前渡劫叩关。” 众人清晰的听见了他的话,顿时惊奇: “这姓方的入馆才半年,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渡劫,这是在找死么?” 还有人面色古怪,目光先是落在方束的身上,又是落在了那香行舞的身上,嘀咕: “好家伙,色迷心窍,就这般想要夺得宝物,抱得美人归,也不怕死在了虿盆里头。” 堂中弟子都是对方束的主动请缨,报以不看好的态度,其中讥笑、不屑的人不再少数。 不过倒也有人认识方束,晓得他是道馆中极为用功,堪比石厚的那人,这些人纷纷出声劝谏,宽慰方束。 譬如玉儿师姐,她便眉头微皱,走出一步:“方束,你入馆尚浅,本馆定下一年才能入盆的规矩,并不是贪图尔等的束脩。” 她眼含深意的看着方束:“你莫要如那石厚一般,急功近利,贪小失大,自毁前程。” 旁边那被不少人注视着的香行舞,此女听见玉儿师姐的话,隐隐感觉了独蛊馆对她的不喜。 她也走出了半步,面露强笑,劝说:“这位方道友,本楼和贵馆素来交好,宝玉这等东西,明年也会有。道友的确不用着急。” 但是方束却看都没有看此女一眼。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独馆主的身上,双手继续捧着一两灵石。 在众人的注视当中,独馆主缓缓的转过身子,其浑浊的眼珠落在方束的身上,审视打量着。 令不少人错愕的是,独馆主没有直接呵斥,而是开口问:“方束,本馆今日无一弟子入道,渡劫对于尔等凡间出身的弟子来说,危险不小,你当真要提前渡劫?” 方束沉声:“弟子当真。” 独馆主的面色不变,没有收灵石,便指了指那虿盆,示意方束自行入盆。 旁边的玉儿师姐见状,则是上前要说什么。 但是独馆主伸手制止了她,不咸不淡的交代:“人各有志,你强求作甚。” 看见这一幕。 一部分人回过味来,开始琢磨方束这厮到底是不是深藏不漏,另外一部分人则是摇头不已,更是不看好方束。 那香行舞则是愣了愣神,她悄悄往人群中退了退,并将那素月宝玉也收入了袖中。 此女现在颇有几分局促,且看向方束的眼神带着丝丝不愉。 她在心间暗忖:“这人怎的这般不自知,入馆半年就提前渡劫。他若是也死了废了,岂不是要怪上我七香楼的这份彩头的不是了。” 但是她也无奈,独馆主都已经允了,她个外人也只能旁观。 方束没有在乎众人的态度,他只是朝着独馆主一拱手,道了一声:“谢师父。” 其随即就转身,先是利索卸掉了身上的炼功道袍,并将那一两灵石放在衣袍上,然后便周身的筋肉蠕动,气血涌起,缓慢的朝着虿盆中走去。 等到方束一入虿盆,他身上的气血更是升腾涌起,不少人终于是看出来了一点东西。 那玉儿师姐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大半。 “此子身上的气血,看起来不低啊。”许多人低声议论。 唯有独馆主,她依旧是平静的看着虿盆,面无表情,也没坐下,就这么站着旁观。 方束泰然自若,无视众人。 他在虿盆中摆开了桩功,叩齿吞咽中,周身的九颗虫脸秘文逐一浮现而出,狰狞的在其胸腹四肢等位置蠕动,仿佛狞笑的看着四周。 馆中弟子们看着那一张张虫脸秘文,面色基本都是发生了变化。 特别是近处的一些弟子们,他们的面上顿觉一股热气从虿盆中渗出,扑到身前。 “好家伙,半年!此子半年就炼会了虫功,还养好了气血!?” “他定是服用了什么宝药!” 一道道惊奇的目光落在了方束身上,再没有不屑和讥笑。 而香行舞瞧见方束身上的气血迹象,她的眼睛也是惊奇,并捏着袖中那素月宝玉,一动不动的打量方束。 嘶嘶嘶! 很快的,虿盆中秘养的蛊虫,一如既往般,狠狠的扑向了方束,并将毒素注入在方束的皮膜上。 面对这些蛊虫的扑咬,方束丝毫不惧,他继续默默的站桩,只是氤氲着体内的气血。 在他的感知中,一丝丝麻意从脚步、手部,逐渐的渗透向他的全身,他体内的血流速度,则是在蛊毒的刺激下,发狂似的奔涌,席卷全身上下。 燥热间,紫灰色的汗液也是从他的体表渗透而出。 这一点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到,即便察觉到了,也是不明所以。 但是紧盯着方束的玉儿师姐,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的眼神异样,认真的上下打量着方束,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方束似的。 很快的,一百息时间过去。 方束一如刚才的石厚一般,他得了虿盆毒虫刺激,身上的气血郁郁葱葱,已经凝聚成了模糊的烟气。 只需再熬片刻,他便可轻易的跨过渡劫关口,成为一劫炼精仙家。 这迹象落在不少人的眼中,更是让彼辈惊异,面色变化。 那本是退入了人群中的香行舞,也是不由自主的走出,面上带着期待之色,眼里只有方束。 她的脸上也是红意再起,并露出了手腕上的素月宝玉。 至于那刚刚还让此女揪心不已的石厚,已然是被她故意的忽视、暂忘掉了。 呼呼呼! 随着方束的气血越发蓬勃,其随时都要跨出最后的临门一脚,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方束陡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他也缓住了气血,目光往虿盆中望去。 这一动作让许多人都惊呼一声: “姓方的,快叩关啊,别他娘的磨蹭了。” 有过石厚的前车之鉴,众人都明白方束现在的举动,八九成就是也想要炼出更加了得的宝血。 还有人朝着玉儿师姐喊话:“师姐快救救这傻小子,入道要紧。” 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那本是极为关心馆中弟子的玉儿师姐,此刻却是抿着嘴唇,只是定睛望着方束,并未干扰。 不仅玉儿师姐这般,那独馆主也是一样,一语不发的样子,连问都没有问,其仅仅是微眯了一下老眼。 众目睽睽之下。 只见方束伸手,同样从虿盆中掬起了毒血。 但他并没有将毒血往自己的口中倒去,而是运起剑指,逐一划开了自身的胸腹、后背的虫脸秘文。 筋肉虬曲而成的虫脸,其本就狰狞,被划开后,顿时更显得可怖。 方束捧着手中的毒血,立刻往九张虫脸上敷去。 霎时间,毒血入体,他也是一时咬牙,身上的气血更是火一般的灼烧起来,沸腾不已! 但是这还不够,方束见肉身适应了虫血,猛地就向后躺去。 这动作让不少人都觉得眼前一晃,还以为他是熬不住,要倒下了。 甚至有人直接惊呼出声。 但直到方束的大半身子都沉在了毒血中,虿盆前的独馆主依旧没有出手。 众人这才隐隐意识到,方束并非昏倒,而是自行沉入了毒血。 嘶嘶!蛇虫爬动声,在虿盆中大作。 那密密麻麻的蛊虫,很快爬满了方束的全身,形成了一道可怖的人形,让四下的人等见之发悚。 如此模样,看上去比那石厚的“饮毒血、餐毒虫”之举,更是凶险。 但其实蛊虫种种都只在方束的体表打转,毒素只能从外入内,危险性远远小于毒血入腹。 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方束又旁若无人的,携带着满身的蛊虫,自盆中缓缓起身。 哗啦!毒血、蛇虫流淌间,他摆开了姿势,结跏趺坐。 虿盆渡劫者,其利用秘养的万虫叩关,自然就是得虫覆全身,方能算是最完整的渡劫科仪。 大堂中,独馆主瞧见了这一幕,她的面色依旧没太多变化,但是目光明显柔和了不少,并露出几丝欣赏之色。 咚咚的,时间流逝。 当众人还在悚于覆盖了方束全身及口鼻的群虫时,不消多久,一阵擂鼓般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的耳中。 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一道丈高的气血精烟,顿时啪的成形,就此耸立在了炼功大堂内! 哗啦啦。 那些聚集成群的蛇虫,雷鸣惊蛰般,纷纷四散而逃,歪七扭八的从方束身上掉下。 此刻的方束,全身自虫群中露出,他神态沉静,皮肉弥合,肤色白皙无痕,宛若白瓷人偶一般,静静的盘坐在虿盆中。 而其周围,蛇蝎趋避,蛊虫们似拱卫、似趴伏,形成了一尺方圆的空地,不敢再有丝毫的靠近。 众所瞩目下,方束水到渠成般的踏足炼精,万虫不侵。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毒血中,已是超然脱俗,再非凡人。 第三十七章 弃之如敝履、道馆商户(5.6千字) 独蛊馆,上下安静。 方束独坐虿盆,趺坐入定的场景,落在众人的眼中,真如一副画儿一般。 玉儿师姐等人望着这一幕,一时间都有点痴痴。 那些讥笑过方束的道馆弟子们,更是心神晃动,对眼前的场景感到难以置信。可虿盆中的蛇虫趋避之景,偏偏又真实无比。 其赤裸裸的证明了,方束不仅是渡劫成功,叩关炼精,而且此番所炼的宝血,绝非俗品! 七香楼的香行舞看着,脸色更是兴奋,她的眼睛里面都冒出了星星似的,特别是一想到方束的年纪、修炼时间,她就更是欢喜。 “这等英武少年,我必收之!”香行舞在心间开心的道。 良久过后,现场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开始窃窃私语。 玉儿师姐也是回过神,她呼了口气,走到独馆主的身旁,低声: “万虫不侵!奶奶,这等能够圆满完成虿盆科仪的,只有十年前大师兄的那一次了吧。” 独馆主听见这话,脸上的神色也是微动。 但是她摇头开口:“不止,还有二十年前,你父亲的那一次。拢共算起来,能靠虿盆完成这一步的,包括这方束在内,本馆至今共有三人。” “父亲……”玉儿师姐低声念着。 独馆主面上露出慨叹之色,她道: “不容易啊,虿盆渡劫,首先得将虫功修炼妥当,其次得心性上佳,不惧蛇虫,还得对虿盆养蛊一物有所了解,此外也得加上一点运气、天赋,再谨慎为之。 老身教出来的弟子们,资质优良者不少,渡劫后所得的宝血上佳者也不少,圆满完成虿盆科仪的宝血放在其中,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但彼辈也正是因为资质不俗,家境尚可或自有人资助,所以不屑不肯走这等虿盆渡劫之法。能过这一关者,少啊。” 说着这话,独馆主还瞥了一眼身旁的孙女。 玉儿师姐闻言,微微低头。 随即她疑惑出声:“那奶奶,这般渡劫成功者,其宝血究竟是好是坏,能在历年的内门弟子中,排哪一流?” 独馆主平静的回答:“属于中流,不高也不低。” 这话让玉儿师姐诧异:“只是中流?” 中流者,别说和秦敏那等拥有灵根的天才相比了,就连和馆中历年有资格拜入宗门的仙家弟子相比,都差了一头。 独馆主则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 “排个甚的上中下流,没有灵根者,皆是凡种。 能圆满度过虿盆,万虫不侵者,其所代表的并非根骨种种,而是代表了一种潜质和可能。” 她停顿了一下: “一种能在炼精阶段,就接触‘巫蛊压胜科’的潜质,以及提前成为‘蛊师’的可能。” 听见独馆主话中的“巫蛊压胜科”和“蛊师”两词,玉儿师姐的眼神不由的怔住,面色复杂。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瞒着四周人等,但是许多弟子,都听得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只有那近处的香行舞,此人出身七香楼,是个大小姐,她似乎也是懂得“巫蛊压胜科”和“蛊师”的含义。 其人面色发红,紧紧的盯着方束,眼睛更是火热。 她在心间激动的暗想:“原来独蛊馆的虿盆科仪,还有这般意味! 难怪娘亲拼着可能得罪独蛊馆,糟蹋了那石厚的可能,都要让我劝说石厚,求稳不如求进,逼他搏一把!” 许多念想,霎时间在她的脑海中翻涌,让她感觉来此独蛊馆,不虚此行。 而炼功大堂中。 方束盘坐虿盆中,足足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将体内的那些毒素,全部炼化掉。 虿盆蛊虫的毒素,不仅仅是毒,更是一种灵药,可以唤作为灵毒! 炼化之后,其就相当于是一股灵气药力,滋养着方束的全身,深入骨骼、抵达脏腑、探入筋络,帮助他的肉身发生蜕变。 如此蜕变,会在接下来的七日之内,一天一个变化,让他身上的凡血彻底蜕变成为宝血! 这是一个较长的过程,因此倒也不用一时着急,于是方束稳定了肉身后,便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堂中景象,进入他的眼中,人们神色各异。 方束没有去看众人的反应,他垂眼一看周身趋避的蛇虫们,就知道自己此番的蜕变,绝对胜过寻常的道馆内门弟子。 于是饶是以他的性格,脸上也是不由的当众泛起了淡淡的喜色。 方束没有迟疑,他活动一番筋骨后,便站起了身子。 其身子骨仿佛石刻一般,散发出一股野性精悍感,并且他身上的筋肉一抖,那些沾在他身上、亵裤上的毒血,就都似水银般,立刻一滴不沾的滑落、蒸发。 浑身洁净,方束踩着毒血,朝着虿盆外走去。 每走一步,盆中的蛇虫就会沙沙的蠕动,迅速向着两侧退去,不敢阻挡他半步。 如此奇异的场景,落在一众弟子们的眼中,顿时又是让众人惊奇。 “啧啧啧,不愧是成了大毅力者。” 有弟子忍不住,终于是叫唤出声: “好好好!方师兄好样的!” “方束,我就知道你能行!” 除去吆喝声之外,堂中亦有喃喃的向往声: “仙家者,当如是也。” 以及还有酸溜溜的嫉妒者,正在暗戳戳的嘀咕: “神气个什么劲!不就是渡劫成功了么,整这么大的动静作甚。” 方束没有在乎四周的声响,他啪的就跃出了虿盆,然后朝着独馆主躬身,拱手道: “弟子幸不辱命,多谢独师成全!” 独馆主那张老脸,此刻面向方束,很是多了几分和蔼和亲切,但她只是淡淡笑着,道了句: “不差不差。” 师徒两人才寒暄了一句,那旁边的香行舞,忽然就挤了过来。 此女托着手腕上的素月宝玉,满脸绯红,羞意交加,眼神如钩的望着方束,话声吞吐又急促的道: “方束道友……行舞恭喜道友叩关成功,晋升炼精。 这是彩头,还请道友笑纳。 除此之外,我七香楼愿意资助道友,奉道友为供奉,一应的待遇,道友可以和我私语。” 说出“私语”这两个字,这女子眼神中的那种羞怯和倾慕之意,简直是要滴出来了。 男子见之,极难不怦然心动。 但方束闻言,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做声,而是看向独馆主。 独馆主收敛起面上的淡笑,她眼皮微垂,平淡道: “有人供奉,是件好事情。方束你出身不高,或许需要,但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即可。” 于是方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他朝着独馆主拱手后,就面向那香行舞,出声: “香道友,在下刚刚渡劫,略有杂事,因此供奉一事,还请容我好些考虑。” 这话让香行舞面上的笑意微僵。 好在方束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是让她整个人都活泛过来。 只见方束用手指着她手上的宝玉,问: “敢问道友,这彩头,现在是归我所有,我可全权处置了吗?” 香行舞欣喜中,没有察觉到什么。 她当即笑着点头,并且卖了个小伎俩,没有自行将玉佩从手腕上脱下来,而是伸着白生生的手腕,示意方束自行取下。 方束并没有迟疑,他点头后就上前一步,手如蛇动般,便将对方手腕上的玉佩绳子啄开,扯下。 这般迅猛的动作,惹得了香行舞一个幽怨的眼神,像是在怪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可紧接着,又让她欢喜的是,方束托举着那宝玉,放在头顶仔细的端详着。 其动作,能让堂中所有的弟子们都能看见。 这引得了不少弟子们羡慕、渴望,还有人低声: “这彩头,至少价值三万符钱呢!” “符钱算个啥,能直接成为七香楼的姑爷,坐拥这美人呢。” 方束这等炫耀的举动,让香行舞颇是受用。 她暗喜着,也顿觉:“此子终归是少年心性,虽然没有立刻应下我七香楼的供奉,但只要我勾勾手指,他必会入我之石榴裙中。” 可是下一刻,一道轻叹声,却在大堂中清晰的响起来。 是方束在叹:“宝玉虽好,却折我馆中门人矣。” 随即啪咔一声! 只见他面色平静,竟然当着所有道馆弟子的面,五指用力,将那枚精致的缺月玉佩,硬生生拗断成渣滓。 然后他反手一抖,就将那玉佩渣滓,全部扔入了身后的虿盆中。 沙沙!蛇虫声在他的背后响起。 盆中的毒血波澜,蛇虫们察觉到了灵气,即刻蜂拥般的扑上,撕咬切磨着那玉佩,使得盆中毒血好似沸腾了一般。 这些消耗不小的蛊虫们,正是饥渴难耐之际,有此灵物入盆,自是不可能放过。 和盆中的剧烈动静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堂中弟子们都是安静又愣神的场面。 而现场最是愕然的,莫过于那香行舞了。 此女的眼睛瞪圆如珠,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方束。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也都汇聚在方束的身上。 他面不改色:“馆中虿盆消耗不小,玉既无法养人,那就养虫便是。” 随即,方束又从容不迫的,从怀中取出了自己的那一两灵石,奉给玉儿师姐: “独师不收我灵石,但规矩不能乱,束脩不可不交。 这一两灵石还请师姐收下,用作石厚师兄的汤药费。” 这话说出,堂中更是安静,许多人都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而玉儿师姐看着突然塞入手中的灵石,她的脸上异色连连,也有些措不及防,下意识的看向身旁两人。 只见那香行舞反应过来了,脸色难看至极。 而独馆主的脸上,则是难得一见的泛起了十分明显的笑意,她还沙哑着嗓子,罕见的道了句: “调皮。” ……………… 方束成功入道后,独蛊馆中的虿盆渡劫一事,到此为止。 但一众弟子们,迟迟没有散去,都在一个劲的说道着,关于方束的渡劫,以及弃那宝玉如死老鼠的举动。 有人赞叹不已,也有人惋惜不已。 还有人点评:“一介商户女,也敢来我独蛊馆中坏事,得亏有方师兄,否则还真不好直接教训她。” 亦有人苛责嘀咕: “为何只救那石厚,不是还有其他几个同门么?还有,按理说他应该将灵石扔进虿盆里,再拿那素月宝玉去充当汤药费。” “就是就是,泥腿子一个,居然还敢不要宝玉,以为自己多有钱似的,也不怕得罪人。” 不过立马就有人回怼: “龟儿子!你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难怪不是仙家,没出息。” “哼!得罪人?该是那七香楼怕我独蛊馆。” 弟子们闹哄哄一阵。 这等事情,估计足够独蛊馆的弟子们,议论上小半月都不带停的。 而身为当事人的方束,陪同独馆主在堂中上香一番后,就和对方奶孙两人,走进了独蛊馆的后院。 他未曾搭理过弟子们的半句闲杂议论,一如他未曾再搭理那七香楼的香行舞一般。 不只方束没搭理,一向与人为善的玉儿师姐,同样没有再搭理那女子。 还是独馆主随手指了个堂中的女弟子,让之帮忙送客,礼送对方离去。 香行舞沉默着,她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独蛊馆的炼功大堂、前院,最终孤零零的杵在道馆门口。 明明今日有人渡劫成功,且成色不低,大有仙途;明明她也成功的将宝玉送了出去。 两样都是好事,但为何偏偏又会发生这等事情!? 如果那姓方的,没有当众将素月宝玉毁掉,那么她倒也能委曲求全,事后哄哄这厮。 一时间,恼恨的心情上涌,香行舞把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腕,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甚至于,她连那石厚都给暗恨上了。 “可恨!你若争口气,我又如何会被人这般羞辱一番。”香行舞恼恨着。 那厮只不过渡劫失败了,而她可是丢失了自幼贴身佩戴之物。这等事情传出去,她还怎么许配良人,还怎么在坊市姐妹圈子里厮混! 香行舞转过身,将那独蛊馆的牌匾牢牢的刻在了心里,目光闪烁,当即便转身朝着家中返回。 而一等到回了家中,此女便又变化了一副模样。 只见她面上的恨意全消,面色苍白,低头不语,无论家中的姊妹弟弟们如何问她、关照她,她都是一副黯然失魂的模样。 一直等到几人的娘亲返回,过问一番,香行舞这才面上垂泪,扑入了娘亲的怀中,叫了一声“娘亲”二字。 七香楼主百般劝慰下,皱着眉头,连忙遣人去独蛊馆中打听了一番,这才晓得了独蛊馆中发生的事情。 霎时间,香家的子女们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即就打上门去,找到独蛊馆算账: “娘亲,你一定要为五姐姐主持公道。” “五妹受委屈了,姐妹们定会告知坊市的其他人等,务必不要再选那独蛊馆的弟子缔结姻缘,特别是那姓方的穷小子。” 但是和她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七香楼主闻言,只是垂着眼皮思量着,轻叹了一口气,并未太过动容。 这让姐妹几个,一时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知是否说到了忌讳之处。 但是她们的独苗六弟——香行陆,此子不懂察言观色,拿着自己手中的宝玉,义愤填膺,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呸!什么东西,只不过废了个一大把年纪的弟子,也敢落我七香楼的面子。 我这就招呼了兄弟们,直接去拆了那破道馆!” 那玉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唬得其他几个姐妹,连忙安抚香行陆,并且去捡拾那宝玉。 “哎呀,你好端端的砸这玉作甚!” 就连刚才面上流泪的香行舞,她也是被惊了一下,连忙看了那弟弟的宝玉,并出声: “还好、还好没有砸坏。” 只是下一刻,香行陆那平常无往而不利的砸玉之举,不仅没有引得七香楼主的怜悯,反而是啪的一声! 只见七香楼主霍然起身,踏步上前,狠狠的一耳刮子,抽在了自家幼子的脸上。 她面色阴沉,低声: “你这没爹的货色!看来当真是被几个姐妹宠坏了。 人家是道馆,你敢和人家斗?你真当咱们只是缺乏人手,才请各个道馆的人来当供奉吗?” 七香楼主的话声,让所有的子女们都顿时噤若寒蝉。 她看着几个不成器的子女,口中再次道: “好教你们这些没爹的货色知道,若是我们不请的话,便是人家自己来取了!” 听见这话,几个子女都是反应过来了。 那香行陆更是被抽得丝毫胆气都没有,也被吓唬到了,唯唯诺诺的,丝毫看不见刚才的暴脾气,脸色发白的很。 只有那香行舞,她面色变换,像是还有些不甘心,目光闪烁。 结果她话都没有说,便感觉一道冷冷的目光投射向她,是她的母亲正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她,让她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七香楼主平静的问: “五妹,你是不是在想,可以勾引其他道馆的,去对付独蛊馆?又或者是去散播独蛊馆中谣言,甚至以身做局,污蔑那方姓少年,挑起争斗?” 香行舞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结果七香楼主也无须她回答,对方轻轻走到了她的身前,低声: “为娘先给你解释一番,你这举动,只会给香家招祸。 就算真有两方道馆冲突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咱们香家,被赢家吃干抹净,你娘亲我还能去给人赔笑,落得个老妈子的下场。” 七香楼主轻轻摸着香行舞白皙纤细的脖颈,手上的指甲伸长如钩,她平静道: “但凡你有这个打算,为免给家里招祸,也就别怪为娘了。所以五妹,你有吗?” 这下子,香行舞是彻底被吓到了,她身子哆嗦,仿佛瞧见了陌生人一般,而并非是看见了自家娘亲。 “不、女儿不敢、没有!”她连忙作答。 七香楼主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她的笑容重新泛起,恢复了那个风韵犹存的女楼主,轻笑道: “甚好!我就知道你晓得大体,还有你们几个姐妹弟弟,也都看着点。 这次的事情,毕竟是咱们先理亏,不能再让人抓住小辫了。” “是!娘亲。”其他几女也是连忙回答。 一阵安抚后,几女连带那香行陆,都是安静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七香楼主的一句话,又是让他们心间一悸: “对了,五妹。 为娘会为你准备厚礼,让人去独蛊馆中走一番,会说是你不懂事,一意孤行,差点坏了两家的关系。 但是你,就不用去了。这些时日先好生在家歇息,用不着出门。” 刷刷的!香家的子女们,目光都落在了香行舞的面上,像是都知道内情似的。 只是几人都是扎下了脑袋,丝毫不敢说什么。 那香行舞则是面色微白,也彻底明白过来,这口锅只能自己背上。 但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想此事快快了结,便低声应了句: “是,娘亲。” 第三十八章 紫铅毒血受青睐、仙凡两分(5千字) 方束随着独馆主,走入了从未走进的独蛊馆后院。 后院的一应陈设,和前院并无不同,仅仅是房屋多了一些,空间稍微宽敞了一些。 但是这等景象落在他的眼中,却是让他感觉颇为新奇。 一行人走到了疑似待客的会客厅中,独馆主坐在交椅上,不咸不淡的道: “你既然进了内院,该问的还是得问了。 方束,你可愿拜老身为师,此乃师父之师,而非前院的束脩之师,并成为我独蛊馆中的正式道童?” 在前院修炼,弟子和道馆之间虽然有香火情,但也是收了香火钱,还开了票据的,虽然同样叫“师父”二字,但是其含义更多的是“师傅”,或者更准确的,应该叫做“老师”。 而进入后院,则是从今往后,压根就不用再交束脩,道馆偶尔还会有些酬劳,只有在购买丹药等物上,才会需要自己花钱,但也有折扣。 其相应的则是,师徒名分正式定下后,如师如父,弟子有事,师父得撑门面;师父有事,弟子得服其劳。 不少严格的道馆,在收为正式弟子之前,还会再进行一番考察,免得收入了滥竽充数、或是潜力尽废之物,糟蹋名声。 面对独蛊馆主的直接开口收徒,方束自然是乐意之极。 他当即就伏身,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独蛊馆主的面上露出笑意,旁边的玉儿师姐则是连忙取过一杯茶,交给方束,由方束递上。 吃了这一盏茶,两人的师徒名分便是正式的定下了,至于之后的登名造册、传授规矩、交代待遇等等,都是杂事,可以缓一些来。 独馆主示意方束起身:“老身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都是一家人了,起来坐着说话。” 随即,这老妪便坐在太师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吃着茶,没有再交代什么,也没有再让方束做什么。 玉儿师姐见状,倒是给方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耐心点,然后自己告辞一声,偷偷开溜了。 初入内院,方束虽然自忖今天的举动应当不错,但他也拿捏不准独馆主想要做什么,是否还想考验一下自己的心性。 于是他也就安稳的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静静的运行着体内初成的气血,打磨全身。 成形后的气血一物,当真神奇,其似一股热气、又似一股暖流,更像是由浑身的筋肉虬曲时所形成的一股劲道,除去骨髓和脑仁之外,其可无所不至。 当气血运转到了方束的某个部位,那部位便能迅速的充血,膨胀变硬,犹如披甲。 方束的目光往身上一瞥,还发现了自家的体表会透出一种紫黑的颜色,竟有着金属的质地。 在他暗暗尝试着拿捏气血时,旁边的独馆主,忽然冷不丁的就道: “你炼会了本馆的虫功,又炼会了烧尾馆的铅功,还圆满渡过了虿盆科仪,所炼出的宝血,应当是介乎于两者之间,可以唤作为‘紫铅毒血’。 至于此血具体有什么妙用,你可以自行琢磨琢磨,但不外乎是同时具备了毒血和铅血妙用,胜过寻常。” “紫铅毒血?”方束心间咀嚼,当即拱手: “是,谢师父指点。” 得到了独师的肯定,确认他方束所炼出的宝血并非凡物,其心头的石头也是彻底落下,取而代之的则是喜色浮出。 不过方束还是按捺住了心情,继续默不作声的坐在原位,不露喜怒。 他也停止了试探拿捏气血的动作,只是将气血运行在肉身腔子里面,顺水推舟般的流转打磨。 如此一打磨,他直接半入定中,不知时间之流逝。 但是其间,方束浑身的感官却极为敏锐,甚至体表的汗毛,都能捕捉到自身的呼吸风声。 于是当一个时辰后,议事堂外响起了没有掩饰的脚步声时,他立刻就清醒过来,且当即起身,知晓是玉儿师姐来了。 “玉师姐。”方束起身见礼。 玉儿师姐示意方束无须多礼,便禀告独馆主:“奶奶,七香楼那边来人了,还带来了赔礼。” 独馆主似乎对这一事情,早就有所预料,丝毫诧异都没有,只是淡淡问: “派谁过来的?” “七香楼主自己过来的,现在正候在院中,等待召见。” 听见是七香楼主本人亲至,独馆主微眯了一下眼睛,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低声: “还算有点分寸,没有派下人来搪塞。否则就别怪老身不客气,不懂坊市的规矩了。” 方束旁听着,虽然独馆主并没有说出什么具体威胁的话,但是对方的这幅作态,明显就是没有将七香楼放在眼里。 这也让他心间一动,知道自己今日拒绝那香行舞的彩头一事,乃是十分明智之举! 果然,独馆主都懒得见那七香楼主,随口:“东西收下了,人就不用见了,直接送客。” 玉儿师姐闻言,也是丝毫诧异都没有,应声而去。 而在独蛊馆院中。 七香楼主见独馆主压根不接见自己,这妇女面色虽然微僵,知道自家此举,终究是恶了两家的关系。 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见玉儿师姐将她手中的厚礼接了过去,微微松了口气。 等到玉儿师姐提着厚礼,进入议事堂中,独馆主扫了一眼,其指着礼物中那数目不知多少,但至少数万的汤药费,让玉儿师姐直接送入药堂中。 至于另外一方厚礼,她掂量了掂量,便随手扔给了方束: “收下吧,东西没啥问题,尽管用便是。 你给老身挣了面子,总不能让你亏了,正好拿此物给个交代,也省得老身再琢磨着赏你点什么。” 方束讶然,他面露迟疑一番后,没有客气,只是拱手:“谢师父赏赐。” 随即他打开了那红绸包裹的物件,发现里面是一方玉玦,圆环有缺,形如龙蛇。 此物入手清凉,和方束捏坏的那方素月宝玉颇为相似,但更是灵气满满,重量也看起来不小,应有二两之余。 玉儿师姐打量了一眼,笑着在一旁解释:“此亦素月宝玉,看起来还是新的哩,未被人用过,不曾有过杂气,倒也方便拿去温养。师弟有福了。” 方束恍然。 这等随身之物,自然是二手的不如一手,且这块素月宝玉,明显就比那香行舞的还要重、清,怕是能价值五万符钱! 他连忙就要起身,但独馆主却是伸手止住了他,还摇头轻笑了一句:“果然是商户伎俩,这不有新玉么,还非要拿出块旧玉出来让人抢。 你收下用了便是,休要犹犹豫豫,丢了老身的脸面。” 这话让方束哑然。 他从善如流的,也就没有起身道谢,只是向着独馆主拱了拱手。 随即独馆主不耐烦的摆手: “好了。你俩退下吧,玉儿,这厮刚入内院,或有不懂的,你带着他走走认认。” “是。” 方束和独玉儿两人告辞离去。 而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后,那一直云淡风轻的独馆主,面上的神色顿时活络起来。 这老妪目露精光,面上的喜色明显,她嘀咕: “损我一坚毅之才,却又赠我一蛊道之才,老身的运气不差不差!” 不过她欢喜间,面上又露出了纠结之色: “这孩子从凡间来,虽然经过了铅功的改善,但是根骨依旧不高。 是否该把给宝儿用的蜂王帝浆,挪出一部分,用在他的身上?” 似这等明事理、有悟性、有毅力、又仁义的好弟子,哪怕是没有灵根,其放在整个坊市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存在,极有可能拜入仙宗。 特别是方束的今日表现,实在是太让独馆主欢喜了。 须知那石厚之事,虽然是七香楼在撺掇,但因为是石厚自己选的,且的确也有可能赌出个未来,所以她不便插手,更也不好明面发作。 而方束的出现,正好就替她、替独蛊馆,扇了一巴掌回去。 否则她也不会三言两语间,就定下了两人的师徒名分。 一时间。 独馆主的面上是纠结不已,难得的体会到了优秀徒儿过多的苦楚。 她还知晓,这等事情一旦弄得不好,有可能就会影响到秦敏和方束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 ……………… 另外一边。 “后院也有药堂,和前院分开,日夜都有师傅或伙计值守。” 玉儿师姐尽心尽职的领着方束,介绍后院的布置: “这里是静室,和前院的不同,后院的处在半地下,铜浇铁铸,且布置有阵法,宛若一口口井似的,今后七日,你就需要待在这里了。” 方束闻言,投去疑惑的目光。 玉儿师姐轻笑: “你刚刚才渡完劫,还有七日的换血时间,等到换血完毕后,方才是真正的一劫炼精仙家,可不就是得安安静静的闭关七日么。 并且这七日间,还颇有讲究,你得辟谷七日,但不能服用辟谷丹,最好也不要用药,不餐不食,只可以喝喝清水,以灵气为食。” 对方侃侃而谈: “如此忍饥挨饿之下,方能促进你的身子进行最大限度的更换血液,并且消化体内的灵毒。 这也是一个小窍门。许多馆外的仙家在侥幸渡劫后,以为是要大吃大喝、大肆滋补,才能更好的养炼身子,其实是大错特错。 过多的摄取五谷杂物、外来药力,只会降低了在渡劫中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一点潜质。” 方束闻言,面上顿时了然。 他沉声拱手:“多谢玉儿师姐!” 玉儿师姐听见,脑后的马尾晃了晃,脚步轻快: “何必再一口一个玉儿师姐,我与你年纪相差不了多少,你叫我‘独玉儿’或‘玉儿’便是。 快跟上,还有其他好玩的地方,一并介绍给你。” 方束看着前方那青春靓丽、双腿修长的少女,不由的快步跟上。 后院虽大,但介绍起来,费不了多少时间,其间也没有碰见其他弟子。 独蛊馆的正式弟子和束脩弟子相比,显得更加自由、神秘了许多,并不常在馆中待着。 当两人又走回到了后院的静室跟前,便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独玉儿指着前方那竖着一根根铜柱,排列有阵法的地下静室: “好了,上前去挑一个吧,没挂闭关牌子的,都可以选。” 方束点头,不过他在临走前,好奇的又多问了对方一嘴关于石厚的事情。 独玉儿坦然道: “尚无性命之忧,但仙途已废,再无渡劫的底蕴,没有天大的机缘,敢渡就是在找死。但苦熬多年的气力,好好养养倒也能恢复,今后或许还能修炼几门法术糊口。 还有,石厚目前尚在昏迷中,就算今夜就醒来,也得再躺着六七日,你就不用过去了。等你闭关结束时,正好可以去看望看望。” 方束点了点头,随即就拱手告辞,独自踏入了后院静室中。 他在入静室前,还回头看了看,发现独玉儿并未直接走开。 对方目送着他,还笑着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进去。 接下来。 一日、两日、三日…… 方束独坐在宛若井口的静室中,忍饥挨饿,只以清水为食。 其肠腹中的所有渣滓,也都是彻底排空。 因为仙家的消耗不小,短短数日间,他便已经是两颊肌瘦,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但是方束的精神,却是旺盛至极,两眼亮的犹如烛火一般。 他也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在这七日间持续的发生着蜕变,其周身的紫黑气血,仿佛要逸出来了似的。 只不过,难言的饥饿感也是更加的如影随形,宛若毒蛇一般缠绕着他,让他心神有时昏昏,不知时日流逝。 好在他此番闭关,虽然没有携带任何药物,但是携带来了那一方素月玉玦。 这日夜里,明月当空。 方束持着玉玦,静静的站桩,他的呼吸沉沉,身上一股紫黑色的暗光,如水流、如蟒蛇,在他的胸腹四肢沉沉转动,颇是惊奇。 而更是惊奇的是,随着他呼吸的牵引,一片片月光,忽地就从夜空中落下,宛若雪片般落在了他的身上,并眨眼间就被消融。 如今跨入一劫炼精人仙境,再加上素月玉玦的辅助,短短数日间,方束就捕捉到了从前数月都毫无迹象的月光。 有了月光的加身,他身上的暗光更加凝重,且筋肉自行抖动着,上下一体,颇具美感。 如此摄月呼吸,一连持续了三个时辰,方束这才缓缓的从修行当中清醒过来。 其双目一睁,两眼比烛火更亮,能洞悉昏暗,宛若已经披着狐皮一般。 他又活动着身子骨,在井口当中走了几步,其动作鬼魅,更比披着狐皮时还要灵动。 特别是方束仰头一看,自家头顶上那冉冉升起的一丈气血精烟,其旺盛蓬勃,和渡劫时相比,再无杂乱感,而是有着一种徐徐燃烧的感觉。 井中精烟直,独馆夜月圆。 此时此刻,方束知晓,自家的肉身已经是七日换血完毕,浑身的血液都已经是转变成为了“紫铅毒血”。 他一举一动间,都是呼吸若一,气血若绳,属于是彻彻底底的仙家了! 心间洋溢着淡淡的喜意,他念头一动,想要瞧瞧自己的紫铅毒血换血完毕后,血液究竟是何种模样,是不是紫得发黑。 于是他一抹嘴,取下了长舌剑,往小臂上划去。 钝刀割牛皮般的感觉,出现在他的手上,让他面露惊奇。 紧接着才是一股切割痛出现,但在方束的驱使下,有气血当即涌去,痛楚顿时就被压下、隔绝。 只见一粒粒铅汞般的血液,凝重的从伤口处挤出来,宛若刚融化的铁水似的。 其色也并非是紫黑色,而是紫红。在月光下,血珠中还闪烁着银沙一般的光色,颇是神秘。 宝血滑落在了地上,顿时散发出滋滋声,其将坚硬的黑石板,腐蚀出了一个个半指深的坑洞,毒性竟然比虿盆中的毒血更要凶猛! 瞧见这一幕,方束并没有感到惊悚,反而是面生笑意。 他轻轻一抖手臂,小臂的皮肉就合拢,变得紧密扎实,仅仅剩下一条紫线,丝毫看不出是刚刚才割出的伤口。 负着手,他头顶明月,脚踩井底,踱步在月光中,顿觉身心一片喜悦宁静。 方束不由的开口低吟: “独坐井中如蛙踞,身似蛇儿养精神。 餐风饮月换宝血,功成身壮是人仙。” 从今而后,他方束便是身强体壮,离病少疾,寒暑不侵,胀痛、刺痛、冷痛、灼痛、绞痛、隐痛、重痛……种种疼痛,皆可控制。 更能自若的学法术、操法器、驱符咒,捉妖拿鬼,在不伤身的情况下,寿命更可抵天年一百二十年的非凡存在—— 是谓炼精仙家,人中之仙! ……………… 换血完毕, 翌日清晨。 方束便如蟒蛇出洞般,从井口中轻松跃出,并一路走出了后院,往前院的药堂走去。 很快,他就在药堂中瞧见了几个疑似破关失败的同门弟子。 其中一人,早就已经醒来。 对方正痴愣愣的背身坐在竹床上,避着窗外日光。 他身形枯瘦但高大,宛若骨架子一般,且浑身散发着药气、郁气,和七日前的精壮如牛的模样截然相反。 这人,正是石厚。 今已一念之差,天差地别矣。 第三十九章 替我一见广阔仙景 方束看着药堂中的身影,心间轻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走入房中。 但是他的影子,已经先晃入了屋中,被石厚察觉到。 对方侧过身子,看向方束那年轻至极、生机勃勃的面孔,眼中露出了恍惚之色。 良久后。 方束率先拱手:“见过石师兄。” 石厚则是后知后觉的,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不敢当,是方……方仙家是吧。 小人,见过方仙家。” 方束连忙上前要搀扶,但是又及时的止住了动作,改为虚扶。 他受了对方一礼,又拱手回了回,便主动的坐在了竹床前,和这人寒暄。 问过几句闲杂事情后,因为两人并不熟悉,房中也就没声了,显得颇为安静。 石厚察觉到了这点,他低着头,连忙解释: “方仙家恕罪,小人、小人嘴笨,谢方仙家前来探望,不知方仙家有什么要吩咐小人的,小人务必听从?” 他的脸上还带着惴惴不安之色,似乎早就听人说过了大堂当中的情况。 方束瞧见对方这神色,心间更是一叹,知晓两人之间已经是隔着厚厚的壁垒了。他没有主动提及大堂渡劫时的事情,而是面色一正,说起了正事: “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既是看望看望石师兄,我对石师兄神交已久,今日才算是说上话,此外也是想要请教石师兄一点事情。” “方仙家请讲。” “听闻石师兄久居于镇外的矿场中,颇有勇力,恰好方某不日就要前往镇外的矿场中走一遭,便特意前来请教石师兄一番,免得外出时被矿场中人给算计了。” 方束尽量语气平缓的言语着。 石厚听见这话,面上露出恍若之色,于是他试探着,稍微的介绍了一下镇子外面的矿场情况: “镇子外的矿场,有废矿、有恶矿、有好矿,不一而足,鱼龙混杂,初入矿场的确是最好有人带着,否则容易被人盯上。” “敢问石师兄,这三种矿,分别有哪些说法?” 见方束听的认真,而并非只是找了个借口在寒暄,石厚枯槁的神色放松,说话声开始利索。 对方侃侃而谈。 “对了,入矿虽是最好得有人带着,才能摸清门道,但是方仙家切记,有一类人,务必要谨慎,最好是离得远远的。” “请问是哪一类人?” 两人足足相谈了两盏茶的功夫,石厚这人着实是厚道,虽然对方所说的东西,不一定全都真实,方束得谨慎着吸收。 但是方束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说的话颇有条理,也极容易检验,细节方面也禁得住推敲,明显都是亲身体验。 特别是方束最为在意的矿场险恶之事,石厚更是着重的讲了许多,免得方束踩坑。 这让方束顿觉,前来拜会此人,果真是明智之举! 言谈说尽,石厚张着口,声音一时间停住,再次显得局促,不知道该作何寒暄。 方束见状,当即起身,朝着对方作揖: “多谢石师兄赐教!” “不敢、不敢当。”石厚又挣扎着起身,他中毒发黑的面皮上,都是露出了几丝可见的羞赫之色,低声: “是我该谢谢方仙家才是,因我一时贪心,连累得本馆差点丢了脸面,全靠方仙家最后撑起了场面。 还有那一两灵石……若不是此物,我可能现在还躺在床上。” 言语着,面前这汉子的双目都是通红,低着头,甚至扑通就要跪倒在地。 还好方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点,且如今他的动作鬼魅,嗖的就扶住了对方,将对方给按着坐在了竹床上。 他有心想要宽慰对方几句,再说些什么早就敬重对方的话,甚至是想旁敲侧击一番,试探一下这人究竟对于当日之事是否藏有怨恨之心,会不会怪他方束抢了其风头。 但是众多的话到嘴边,却只是变成了一句: “石兄,后悔吗?” 听见这话,石厚猛地抬起了头,其通红的眼睛看着方束,神色复杂无比。 他嘴唇嚅动,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却是化作为了一抹惨然、怔怔的笑容。 石厚一改久卧病床的沉闷感,仿佛回到了还在大堂中,埋头苦练的状态。 “如何不悔?若是不听那七香楼女子之言,我如今也当是和方仙家一般,叩关换血,荣升人仙,不说是延年益寿,但也是无病无疾,脱离凡尘。” 石厚咬牙说着: “但是最悔的,是凭甚仙家子弟,可以自幼吸食灵气、丹药无忧,而我辈凡间凡人,却得历尽艰难,生老病死,才能来此仙山求仙。 好不容易到了仙山,又得卖血求生、挖矿觅活,形如牛马。 方兄,你与我皆是从凡间而来,我挖矿一年,才能学道一月,你日啖四餐,就得大解九次。如此境况,如何不悔?” 这人声音压抑: “我石厚虽是听人撺掇,形如傻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若是不在渡劫时大展身手,只是一味的求稳,以我如今的年岁,岂能再有奋起直追的机会,又岂能拜入仙宗。 余下人生,到头了也只是坊市中的一庸碌老者,只能寄长生于儿孙辈罢了。 我悔!悔我生于凡尘,悔我没有灵根,悔我失败矣。” 数百字的咬牙泣血之言,从面前这个眼神坚毅、面相质朴的汉子口中说出,让堂中是一时寂静。 隔壁的两个伤者,也是猛地睁开的双眼,怔怔的盯着房中屋顶。 说老实话,方束一时间也是听得气血躁动,心神晃动,只不过这些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下去了,面无变色。 那石厚则是仿佛将心间的郁气、志气,一口气的全部道出了一般。 他的身形顿时佝偻下去,脸上的神光,也肉眼可见的变成了暗沉麻木之色。 其人讪笑着,搓着手,支吾不好意思的道:“败犬之言,让方仙家见笑了。” 方束此刻吐出一口气,他也话声复杂: “谈何见笑,这世道,苟且者未必能活,冒进者未必会死。 但不搏,就注定没有希望,我等怕是连这仙家坊市都无缘得见,更何谈仙缘仙途?” 石厚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方束。 他咧嘴笑了起来,紧绷着,丝毫不顾忌身上的伤势,朝着方束深深行了一礼: “既如此,还请方兄替我,见识一番更加广阔的仙道之景。 祝方兄,仙途宽广,长生有望!” ……………… 方束轻叹着,终究是从药堂中缓步走出了。 但他咀嚼着和那石厚的谈话,反复思忖着,却是将心间那翻腾而起的“搏命之心”,给彻底的按死。 方束暗暗计较着: “不,我有道箓,哪怕出身凡尘、没有灵根,我一样可以修行,求取长生。” 对他而言,石厚一事,最应该吸取的教训,是不得听人撺掇,必须道心坚定; 是冒进者的悲剧一旦发生,就是如此的无奈惨烈,再无后悔药可吃。 牢牢记住这个教训,方束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第四十章 赠袍赠帖赠宝蛊(求月票!) 方束离开药堂后,在道馆的前院打听了一番,问清楚玉儿师姐所在后,就朝着对方直奔而去。 他如今已经是炼血功成,且又成为了独蛊馆的正式弟子,虽然救舅心切,但也得知会馆中一声。 并且指不定的,独蛊馆就会为他提供一些便利之处。能从独蛊馆中获得帮助,方束才不会傻乎乎的拒绝不要。 “你要出馆一段时间,且是去镇子外面,具体多久也不确定?” 玉儿师姐听见方束的话,秀气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她出声问了问:“是非去不可,且真这么着急?你才刚刚换血完毕,也没有修炼什么厉害的法术。” 方束沉声回答:“非去不可,无法耽搁。” 玉儿师姐听见这番回答,虽然还不清楚方束究竟是遇见了什么事情,但她也没有过多的去打听,而是无奈的放下了手中活计,招呼方束一起: “随我来,既然是要外出,好歹得和你师父说一声。” 玉儿师姐这提议,正中方束的下怀,他当即欣然的跟在对方屁股后面,朝着内院走去。 不一会儿。 方束候在议事堂中,独玉儿已经离去,他也将请求说给了独馆主听。 对方端着一杯茶水,慢条斯理的坐在太师椅上呷着: “说罢,究竟是什么事情,急得你刚入门,都还没开始正式学艺,就要出镇子去。” 独馆主如今乃是他的师父,方束也就丝毫没有隐瞒的,将自家舅舅如今身处矿场,且是签订了一年的长契,如今半年都已经是过去,他必须得去将舅舅赎回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独馆主听。 原本没甚表情的独馆主,听完他的事情,其眉头反而舒展开了一点,看待方束的眼神,隐隐也更加顺眼了些。 “原来是这样。你二舅为了供养你学道,不惜卖身矿场。你如今成就仙家,的确是该速速去救他出来。” 独馆主没有阻止方束的行为,淡淡道: “既是如此,老身也就不拦着你了。至于你拜师后的第一课,也就等你回来之后,再开始。” 方束当即出声:“是,多谢师父成全。” “且随老身来。” 当方束抬头时,独馆主不知何时就已经起身,手中的茶杯也好好的搁在了桌子上,动作鬼魅至极。 对方一边招呼着方束,一边背着手,自顾自的朝着议事堂后方走去。 两人来到了一方静室中,独馆主让方束站着等等。 她则是佝偻着身子,在静室里面翻箱倒柜,口中道: “你这厮急着出门。原本应该请镇子里的裁缝上门来,给你量身定制一套本馆的道袍。但现在也只能翻腾件旧衣裳,给你得了。” 不多时,独馆主便捧出了一袭灰黑色的炼功道袍出来。 其胸前绣着“独”字,背后绣着“蛊”字,样式简单,看起来颇为轻薄,既可以穿着在衣服内里,充当睡袍,也可以直接披挂在身外。 独馆主信手的将上下两件炼功道袍扔出: “接着。这是老身当年收过的徒弟穿的,别嫌弃了。” 方束入手一摸,发现这道袍颇为轻盈,丝绸质地,且韧性极佳,大小虽然不算太过于合身,但勉强也能穿穿。 虽是旧衣,但丝毫的霉味都没有,反而颇为清新,显然是不仅材质出众,保管的也妥当。 于是他毫不客气的便收下了这道袍,并且解开了身上的衣袍,将其披挂在了身上。 独馆主上下打量着,眼睛微眯,交代: “此乃火浣蚕在吞吃火浣布后,重新吐丝织就而成的,虽然算不上法器,但也小有妙用,布料颇为干爽,能防一些凡间刀兵,平时脏了污了,用火一烧,即可洁净如新。 款式大小方面,你亦可用火烧,越烧越收缩,若是想要再变大,用力扯扯即可。” 方束了然,当即拱手道谢: “是,多谢师父赠弟子宝衣。” 独馆主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转而又从静室中取出了一张名帖,以指为笔,头也不抬的问方束一些关于他二舅的消息,目前在哪一方矿场,以及具体姓甚名谁。 方束逐一回答,等到他话音落下,那张名帖就被弹到了他的面前。 独馆主不咸不淡道: “拿着这张帖子,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应该都会给点面子,直接去赎人就是了。” 方束捏着名帖,扫了一眼上面,他的脸上顿时是欢喜,心间的一块石头也是落地近半。 “是,师父!” 有此信帖,就有了独馆主亲自作保,再加上方束如今也是一劫仙家,这般去赎回二舅,应当是无甚困难了。 得了道观衣袍、又得了观主名帖,方束当即便准备告辞离去,不再打扰。 结果独馆主瞧见他的举动,又叫到:“你这厮急着作甚,还没完。” 在方束懵懂的目光中,只见独馆主敲了敲自家的左耳,轻轻侧头,忽地就有一粒粒小红点从她的耳中飞出,在半空中变化不定。 这些小红点让方束有些眼熟,他仔细一瞧,发现和上次传功用的蚁师傅,颇为相似。 只不过上一次,蚁师傅是从独馆主的口中飞出,这一次的,变成从耳朵里面钻出来,且形体也大了一些。 独馆主冲着那些小红点,耳语了几句,并指着方束,鬼魅的就扯下方束的一根头发,将发根递给了小红点们。 下一刻,小红点们拖着方束的头发,沙沙便啃掉,然后就朝着方束猛扑而来。 这让方束一惊,好在这些红虫子并未扑到他的脸上,而是扑到了他的头发上,并且都悄无声息的钻入不见。 这时,独馆主方才慢条斯理的介绍: “这是老身麾下的血蚤,你唤它们蚤师傅便可,有它们陪你一遭,你此行只要运气不是太差,也没有遇见炼气妖怪,应该都可以全乎的回来。” 说完这句,独馆主便朝着方束摆手,示意他终于可以走人了。 而方束捂着自己的头发,虽然蚤师傅一物,听起来就让人有些发痒,但霎时间,他的心间就顿生出一股安全感。 他声音欢快,再次朝着独馆主作揖:“多谢师父。” 独馆主没再看他半眼,口中只出两字: “拔腚。” 方束没再磨蹭,恭敬的告辞离去。 等走出了静室,他的面色就恢复了平静,但是其心间的喜意尚在,并不是作假的。 一路想着堂外走去,他一路心间暗想:“背后有靠山,当真好乘凉。” 没过多久。 方束又在蛇师傅那里,取用了一点个人物品,便急匆匆的朝着道馆之外走去。 不过在快出门时,他又转过身,在道馆药堂中寻见了独玉儿,同对方简单的打了个招呼,这才快步的离去。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穿着旧道袍出现时,独玉儿看他的眼神就和往常相比,有些异样。 等着方束背身离去,独玉儿看着他的背影,更是有几分恍惚。 还是药堂中走出了一女子,对方的声音打断了独玉儿的愣神: “此子寻寻常常,虽然在渡劫时出了一番风头,但又何至于让师姐这般盯着看?” 那人的眉头皱起,淡漠的望着方束的背影,显然还在隔壁房间中时,就听见了方束的声音,且认出来了方束。 若是方束还在此,也会认出这女子,其正是那秦敏——秦宝儿。 独玉儿收回了目光,她摇了摇头,随口道了句:“只是想起馆中一些老事罢了。” “妹妹今日又是来外服什么药?我来替你化开。”独玉儿微笑。 秦敏紧盯着独玉儿的面孔,瞧见对方的面色并不似作假,的确只像是愣了愣神,其也就放下心间杂念。 这女子递过了药膏,面色微微有些红,背身道:“今日也麻烦师姐了。” 只是当躺在了竹床上,等候推拿上药时,秦敏的思绪动弹,还是不由的想起了方束的背影。 但她也只是想了一下,压根就没有将方束放在心上。 “半年能入道,倒也不错,但依旧只是凡胎凡种罢了。” 秦敏对此不屑一顾。 她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起馆中秘药的滋养、馆中大小姐的伺候,助她迅速完成炼精阶段的修行。 第四十一章 遭罪、舅甥相见(4.2千字) 牯岭镇外,铅山矿场中。 此地乃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矿场,内里能熬炼出铅汞、银铁,提炼成药,并且偶尔还能挖掘出灵石、宝药等物。 其内的炉火日夜烹烧不断,四野的草木伐尽,毒水横流,一个甲子以来,矿场也是越挖越大、越挖越深,大小矿脉仍旧未断。 余勒赤着脚,赤着上身,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酸水当中,肩膀上扛一柄矿镐子。 他混在个个身子精壮、但面色麻木的人群中,像老鼠一般,躬身在地,钻入仅能容纳单人进入的矿洞里,走了小半时辰才到底儿,开始在里面卖命的挖掘。 每隔三个时辰,送气送水进矿的铁管子会被当当声的敲响,就会有人从里面分批的退出来,换上新的一批人进矿,如此往复不断,昼夜不息。 但是对于单个人而言,非得在里面挖满六个时辰,才勉强能够退出矿洞,挖满九个时辰,才能稍微多挖点矿石,可以在矿场中过得好一点,也能往外多寄点符钱。 而余勒今日,就是一口气的挖掘了九个时辰,方才精疲力竭的背着背篓,从矿洞当中爬出。 虽然身体上劳累至极,浑身乌漆嘛黑,脸上更是黑得发亮,但是余勒的脸色,却是带着笑意。 他卖力的背着矿石,送到了工头那里,领取了一份干粮后,就地的蹲在酸水沟子边,用牙啃咬着。 水沟边有歇息的矿工瞧见,和他打趣道: “哟!今日看起来不赖,应是挖出来不少钱,也不加加餐,天天啃这干粮作甚?” 余勒闻言,仅仅是咧嘴笑了笑,继续埋头干饭。 其他的矿工们,继续闲谈:“人家可是有外甥在镇子里学道,得供着,哪能像咱们这群光棍汉,吃穿不愁!” “呸!一个舌头都没了的家伙,你问他,他能搭理你?依我看啊,多半是欠了赌债,被割了舌头卖进来的,是怕被咱们笑话扯了个谎罢了。” “嘿嘿,兄弟们,其实俺也在攒钱哩,等攒够了钱,就去坊市里快活快活。” 但有人听见这些议论,忽地出声: “去坊市里快活?咱们可都是签了长契,工头场主们不把你骨头缝里的油给榨干净了,怎舍得放你离去。” 这话让水沟边的议论声,顿时低微,气氛压抑了许多。 有人骂骂咧咧:“就是,恐怕到时候就算回去了,你那鸟儿也抬不起来了,还快活个球!” 但刚才说要去快活的那个癞头矿工,仍旧是笑呵呵的道: “无妨无妨,俺已经想好了,快到年限了,就先把左腿折了,要是还不放我回去,再把右腿也折了,只留第三条腿就行……这样,工头矿主们总不能继续留我在矿场里面吃干饭了吧。” 旁人听见癞头矿工这话,当即都是刷刷的看过去,就连余勒也是停下干饭的动作,讶然的看着对方。 有人嘀咕:“是个狠人。” 也有人冷笑,似乎在笑那癞头矿工过于天真。 忽地,一阵炼矿的毒烟,从不远处的山丘上飘来,将这群矿工们笼罩,让他们连忙骂骂咧咧的捂嘴。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也在他们的口中发出,并且无一例外的,都是咯咯的吐出浓痰。 呸呸! 而他们吐出的浓痰,个个都是好大一滩,且乌黑发亮,带着金属的光泽,还泛着血意。 余勒也不例外,他定睛的看着手上的铅血痰,怔了怔,然后平静的将血痰抹在了地上,继续啃食干粮。 三下五除二的用餐完毕,一伙矿工又像是狗一般,排着队,跑到了一个木桶前。 他们连水瓢都没有,就这么将头塞入桶子里,咕噜咕噜的喝水。 因为喝的人多,即便每个人喝之前,都先擦手洗了一把脸,但桶子里的水,依旧是不比墨水白多少。 喝完了水,一伙人便就地找了个避风的地儿,猫起来准备睡觉,等待日复一日的再进入矿脉当中挖矿。 只是这一日。 余勒等人都还没睡多久,仅仅一个时辰,附近就响起了铜锣声,喧哗不断,扰他们的清静。 即便他们都睡得死沉,但也拦不住铜锣声一茬一茬的在矿场游荡。 只见是个穿山甲工头,和一只蛤蟆怪,两只妖怪溜达着,分批的将矿工们叫醒,然后趾高气昂的问话。 很快就轮到了余勒他们这一批。 众人面对这两只妖怪腹诽不已。 各自嘀咕着“要是在外面,早就把你俩弄死了”、“呸!啥时候妖怪也敢在咱们面前嘚瑟”…… 但是真当妖怪工头走到了面前。 这些矿工们都是讪笑不已,并且有自诩小有人脉的矿工,偷偷摸出了贴身存放的老鼠干儿、蜥蜴干儿等零嘴,率先迎上去,贿赂两只妖怪工头。 “今日将大家伙都叫起来,可是发现了新矿?” “妖怪爷爷们,新矿那边可得先考虑俺啊!” 两只妖怪嗯嗯哼哼的点头,没有说话,直到吃完了矿工们进献的零嘴,这才出声吆喝: “想啥呢!俺们是听场主的话,前来找个人。” “你们当中,可有叫什么鱼头、鱼尾巴的?” 听见是找人,众多矿工们面面相觑,特别是那几个进献了零嘴的矿工,面上微微肉疼。 但还是有人套近乎: “哎!这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沟子里流的也都是炼矿剩下的酸水,鱼妖也无法在里面活啊。” 那穿山甲工头当当的敲响铜锣,不满的道:“醒醒,都醒醒!” 蛤蟆妖则是咋咋呼呼: “谁说要找妖怪了!要找的是人,姓鱼的人! 对了,听说是个没舌头,还是没尾巴的,你们可曾见过?” 于是慢慢的。 大半矿工们都将目光落在了余勒的身上,面上惊疑不定。 其中那有人试探问:“二位妖怪爷爷,可是再找叫余勒的伙计?” 当当!铜锣更响。 “对!对,就是叫什么余乐、余悲的人。” 这下子没跑了。 所有的矿工,都是将眼睛落在了余勒的身上,并且刷的就让出了一条缝,让余勒单独露出来。 余勒见两个妖怪工头找自己,他已经是暗暗的收缩着身子。 但现在被指名道姓的叫出,他避无可避,只能是一脸讪笑,佝偻着身子,点头哈腰的朝着两个妖怪工头问好。 穿山甲和蛤蟆怪对视着,分别问: “呱!你就是余勒,外号余老二?” “你是不是还有个外甥,在道馆里面学道,叫啥独蛊馆来着?” 这两个问题问出,余勒的面上也是惊疑起来,顿时就生出了慌张,以及还有一丝似乎不可能的期待。 其他的工友们,更是议论纷纷: “知道的这么门清,这是来报喜的还是来报丧的?” “这家伙,当真是有侄儿在道馆里面学道啊。” 更有人幸灾乐祸,且见不得好的嘀咕:“八九成是来催债的也说不定。” 但更多的人。 他们瞧着两只妖怪工头如此大的阵仗,心间也都是冒出了不愿相信的想法:“莫非、莫非……” 余勒本人稳住了心神,他面上继续带着讪笑,迟疑的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那两个妖怪工头身子一抖,陡然变色。 它俩浑然像是变色龙成精似的,纳头就朝着余勒拜下磕头: “哎哟喂!见过余老爷,请恕小妖有眼无珠。” “余老爷您吉祥,俺们是来接您出矿,来请您回去享福去的!” 它俩前所未有的,对余勒嘘寒问暖。 见余勒怔了老半天,还没说话,两个小妖面露惊疑。 “咦!余老爷,您咋不说话?俺们妖怪记性不好,但可没得罪过您啊。” 好在这时,有矿工小声的提醒:“这余老……老爷,没有舌头。” 两个小妖闻言,吓得是悚然一惊,当即就叫到: “谁!谁敢把余老爷的舌头割了。” “造孽啊,割俺命根子也不能割余老爷的舌头啊。” 好在最后是余勒回过神了,他直起身子,眼睛里面放出难以言喻的光芒,笑着制止两妖。 又经过四周工友们的一番解释,两个小妖也想起了矿主交代的话,这余勒本来就没舌头。 它俩这才压下了心悸。 但两妖依旧是小心翼翼的,那穿山甲还干脆伏下了身子,拼了命的请余勒跨上去,要驮着余勒走。 就这样的,刚才还耀武耀威的两只妖怪工头,一个敲锣,一个驮人,谦卑和煦的消失在了山坳间。 而等两妖一人彻底消失了,连铜锣声都听不见,剩下的矿工们还在痴愣愣的看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断有人喃喃自语: “原来他真有外甥,真是为了外甥在攒钱。” 至于余勒那外甥,为何敢来矿场中寻亲,还惊动得妖怪工头这般谄媚。 其肯定是不仅仅发了财,还找到了靠山,或是自己就有不小的法力了,所以矿场才会这么容易就放人。 一时间,这些被惊醒的矿工们,今日是再也睡不着了,一个个心里头就像是有蛤蟆在乱跳似的。 虽然众人老早就听说过,矿场上不时就会有矿工或是挖到了宝贝,或是被仙家亲戚给捞了出去,自此吃香的喝辣的。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身旁就会有这种好事出现,且还是他们当中那最不起眼、连舌头都没有的余老蔫。 这可比听见了隔壁矿洞,或隔壁矿场的幸运儿传言,更加让他们羡慕,嫉妒得要死! 不少人还一时间做起了白日梦,若是这等好事发生到他们的身上…… 只是很快的。 当当的铜锣声再响,但这一次来的就不是寻人的工头了,而是提着鞭子,要赶他们进矿的凶神恶煞工头。 有人还在迟疑,甚至是愤恨的看着妖怪工头,嘴里嘀咕着什么“若我也有亲戚来”、“等爷爷我走了运”。 结果啪啪啪的,只三鞭。 妖怪工头就抽碎了他们的白日梦,让他们直呼“进矿进矿”、“俺要挖矿”! ……………… 另外一边。 方束身着独蛊馆的道袍,静立在矿场的山头上,一动不动的眺望着那些形如蝼蚁般,在矿山矿坑中钻来钻去的矿奴们。 一直等到两只妖怪工头,驮着二舅余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那平静的面色,才有了明显波动。 二舅余勒则是骑在穿山甲的身上,远远就盯着方束,还不断的揉着眼皮,生怕是幻觉。 等靠近了,确认没有看花眼,山上那人就是自家全乎的外甥——方束! 余勒心底里的一块石头,这才终于是落地。 但越是靠近方束,余勒就越是拘谨局促,他佝偻着腰,不断的搓着手,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手足无措、羞于见人的样子。 见此状态,方束也压着心间的情绪。 方束没有急着和二舅说话,只是沉默的上前,奉上了一早就备好的净衣符和一席干净的道袍。 净衣符一物,其不仅能够用来净衣,也能用来洗涤人身上的污秽,只不过没有在澡堂搓澡洗得那么干净舒服罢了。 等去掉了身上大半的污秽,且穿上了道袍,终于又活的像个人样,二舅余勒的脸上,这才多了几分生气。 他这时也终于是敢抬起眼睛,端详打量着方束那意气风发、生机勃勃的面孔。 方束瞧见,忽地咧嘴笑起,还故意嘚瑟般的抖了抖身上的道袍,展现着上面明晃晃的独蛊馆字样,并说出了两人间的第一句话: “二舅,我如今也算是馆中的一角儿,咱们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哩。” 二舅余勒的脸上同样也是咧嘴笑起,招呼他上前。 方束听话的上前。 只见二舅余勒伸手,先是迟疑、又是烫手般的摸着他身上的道袍,特别是胸前那独蛊馆的字样,似乎怕把这一身道袍给弄脏弄坏了似的。 方束也开始和二舅闲谈。 解释他身上的这道袍从何而来,以及所代表的意味是什么,好证明他刚才并未说假话。 但是他二舅余勒,其实压根就不需要他解释。 余勒只一眼,就知道这等材质和缝有名号的道袍,乃是各个道馆中入了道、且正式进了门庭的内院弟子,才有资格披挂的。 其代表的,乃是该道馆的一份脸面。 若是闲杂人等敢随便穿着,被人认了出来,就算是被道馆当场打残打死,也是没人会出来主持公道的。 而短短半年出头,方束就渡劫入道,且成了独馆主的正式弟子,即便是在余勒那超过十年的坊市生涯中,也就偶尔听见过那么几回。 这本是应该值得庆贺、称得上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可是余勒抚摸方束衣襟上的绣字,又听着方束的“卖弄”。 其人不争气的,两行老泪当场就淌了下来。 一时间,骄傲和疼惜,在二舅余勒枯槁的脸上交加不定,让方束一时都是手足无措。 “孩子啊,你这得遭多少的罪……” 二舅余勒的喉咙嗬嗬出声,说不出声,只能在心间呼喊不断。 第四十二章 宝矿寻金虫、有女夜奔(5.2千字) 当方束和二舅余勒相见时,隔壁的山丘上有个凉棚。 一个络腮壮汉,负手站着,身着锦袍,头发上还戴着一朵红花,一副粗陋但又颇有闲情雅致的气度。 在他的左右两侧,还有狐妖、狈妖、兔妖等妖怪仔细的伺候着。 妖怪们有公有母,扇风的扇风、捧酒的捧酒,极尽谄媚,而且行为举止似乎还专门被人调教过,毫无山野的妖怪习性,极其像人。 其中一只带着大头巾的狈妖,搭着爪子,望着方束舅甥俩,啧啧出声: “好个舅甥情深,咱们矿场多久没发生这等好事了。 不过老爷,您真就这么轻易的就让那小子把人提走了?” 络腮壮汉大大咧咧的坐回交椅上,姿势大马金刀,他一微闭眼睛,便有狐妖媚笑着靠在他的身后,用硕大的狐狸尾巴当靠枕,并帮忙揉捏肩膀。 无须出声,又有兔妖捧过来的葡萄,娇滴滴的喂到他的嘴里。 有滋有味的享受了一番,络腮壮汉才出声: “人家是道馆高徒,还拿着钱来提人,合情合理,不准又能如何?你敢得罪?” 狈妖的目光闪烁,它靠到络腮壮汉跟前,呵斥其他妖怪:“去去去,咱和老爷谈谈事情。” 等把闲杂妖怪赶跑了,这狈妖方才低声: “就是因为来人是道馆的高徒,小生才怕啊。 就怕来咱们这的那老东西是细作,小东西则是前来试探咱们的。 若是矿场里的宝药矿被发现了,老爷的安稳日子可就……真要是这样,小生建议老爷狠狠的捞一笔后,趁早跑路!” 络腮壮汉先是无奈,然后他的眉头也皱起,明显的流露出了舍不得之色,沉吟一番后: “狈二爷说的也有理,如果真是这般,的确得早做打算。可如果不是这般,直接走人,可就是平白的将宝矿拱手让人了。” 这人计较一番后,闷声: “你给我想个计策,咱们也试探一番那小子。尽量用智取的,就算动武也不能直接强来,必须得把那小子先诓骗进矿洞里面再动手。” 络腮壮汉眼里冒出了精光:“毕竟那小子身上的气味有异,明显另有老东西的后手,在矿洞外面动手,八九成就会被他跑掉。” 狈妖听见这话,连忙拍起马屁: “哎!老爷英明果决,诓骗那小子进洞,到时候他再有手段,咱们把洞口一堵,烧也能烧死他。” 这一人一妖,主仆间当即私语起来,并且不断的留意方束舅甥俩的动静。 当舅甥俩朝着凉棚走过来时,这主仆俩也已经商量好了计策,并且唤过来了其余小妖们,帮忙伺候,摆开宴席,打算宴请一番。 但方束只是瞥了一眼棚子中的瓜果等物,便朝着棚中的络腮壮汉拱手: “多谢曹矿主成全。” 他从袖子中取出一两灵石。 还没等他递过去,那络腮壮汉就大笑着:“客气作甚,你舅舅能来曹某人矿上,那是瞧得起咱。 如今方老弟拜得独馆主为师,咱都还没送上贺礼,哪能再收你这利钱!” 对方朝着身旁的狈妖一招手,狈妖连忙点头哈腰的递过来一张契书。 “方老弟看看,是这契书不,是的话就直接收下,甭再说什么!” 方束拗不过对方,也就笑着将契书检查一番后,交给了二舅。 又是寒暄了一番,他便打算带着二舅离去。 但就在这时,那曹姓矿主忽地屏退了左右妖怪,只留那狈妖在场,然后小声说: “方老弟既然来了,那便是缘分。” 这人指着身旁的狈妖,毫不客气的说:“实不相瞒,这群妖怪尽他娘的是废物,也就能当当监工。至于厉害点的妖怪,镇子也不让咱养在矿场里面。 我这里正有一事,想要请方老弟帮帮忙,是好事!” 方束闻言,顿时微眯眼睛。 他不动声色的听着。 良久后,他出声: “矿场中有疑似寻金虫这种宝虫出现?可能有宝矿,曹矿主想要和我共图富贵?” “是是!”曹姓矿主点头,还指了指身旁的二舅余勒: “咱铅山上的十几家矿场,时不时就有宝矿这种玩意儿出现,那可是好东西。你可以问问你二舅。 退一步讲,就算没有,该出的工钱,咱也出的! 你是独蛊馆出来的,旁的不说,起码也能帮咱辨认辨认洞里面的痕迹,究竟是不是那寻金虫留下的。” 二舅余勒听见,面上咧嘴笑了笑,没有出声。 但是暗地里,方束明显的感觉到自家的脚后跟,被二舅踩了踩。 “真就这般巧合,是寻金虫?” 方束笑吟吟的,问那曹姓矿主。 结果对方大大咧咧,坦然道:“哪个能确定呢,咱又没下过矿。倒也有可能是手底下的人胡吹的,毕竟时不时就有矿工说疑似发现了宝矿,结果咱找人一瞧。 嘿,屁都没有。” 但方束没有再和这人兜圈子,他直接拱手: “在下刚入门,就不叨扰了,曹矿主还是另请高明为好。” 其袖袍一抖,那被他收入袖子中的一两灵石也飞出,刚好落在了凉棚中的茶几上。 “告辞。” 方束果断的携带着二舅,朝着牯岭镇所在的方向离去。 曹姓矿主则是假意惺惺的追了两步,然后便停在了山头上,任由舅甥俩人离去。 瞧见方束丝毫不上道,且还心生了警惕,这人却不仅没有生出恼意,反而还微松一口气。 他打趣的对旁边的狈妖道: “看来只是巧合。” 一旁的狈妖面色也是放松。 刚才他俩一透露有宝矿,方束不仅没有欣喜,也没有故作平静,反而是露出警惕,直接退走。 如此表现,八九成并不是前来刺探宝矿的,如果是,其至少也会再顺坡而下,多问几嘴。 不过即便如此,狈妖也没有全然放心,它冲着自家老爷嘀咕:“但也保不准这厮是假意退走,只看接下来,是否有人在咱们矿场到处找那劳什子的寻金虫。 若是有,或是这几日有强人寻摸过来了,小生还是建议老爷你,趁着其他道馆尚未合围过来之前,赶紧开溜。” 曹姓矿主听见这般没出息的话,他没有反驳,仅仅口中嘟囔: “想太多,这世道哪来的那么多心思缜密之人。你我安心挖矿便是。” ……………… 而另外一边。 方束和二舅离开矿场后,两人当即贴上了轻身符咒,一溜烟般的跑回了牯岭镇中。 踏入坊市时,他俩这才都是松了一口气。 方束琢磨着矿上的事情,目光一时微微闪烁。 二舅余勒以为他还在惦记那所谓宝矿的事情,当即就冲着他摇了摇头,并且用手在他的手心写字,告诫他彻底忘掉此事。 紧接着,方束找了个酒肆,为二舅接风洗尘,二舅又专门找来了纸笔,给他写就了一番。 原来在矿场中,的确经常就会有人疑似发现了宝矿痕迹,甚至还有人会对此造假,以此换取矿主的赏赐,又或者是忽悠冤大头们前去挖矿、开矿。 因此甭说是所谓寻金虫留下的虫痕了,就算是寻金鸟、寻金鱼什么的,矿工们都敢给你弄出来,还有模有样的。 甚至还过矿工赌咒发誓的,说亲眼在矿洞里看见了龙,还忽悠得仙宗都派人来查! 至于最后结果,自然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毛都没有找到一根。 似这等疑似宝矿出现的痕迹,坑的就是心生贪婪者和懵懵懂懂者。 特别是宝矿的所在,不仅只出现在矿脉深处,所打的矿洞也都是又细又小。 一旦有人进去探查,除非是儿子进去了,留老子待在外面看守,又或者是会遁术的炼气仙家。 否则人进去了,外面的人都不用扔毒烟,只需要把矿脉封死,憋也能把进去的人憋死在里面。 二舅正色的告诫: “这等事情,万不能犯险!” 方束点头,也正色的点头,吐出一口气:“晓得了。” 二舅余勒见他不似在敷衍,也就放心下来,开始有滋有味的吃喝。 只是方束没有和二舅余勒说的是,他所琢磨的,并非是那曹姓矿主口中的宝矿。 而是他在打杀了程罐子后,从对方那里获得的那一张矿脉图。 根据今日所见的地形。 矿脉图上的矿场,正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铅山矿场,其具体的地点虽然不在那曹姓矿主的矿场中,但也隔不了多远。 毕竟大大小小十几个矿场,都是在一条矿脉上面。 而方束所琢磨的,便是他要不要抽出时间,亲自前往宝矿当中一探。 指不定在那矿洞的深处,便又积蓄了不少紫铅云母乳,且他现在,恰好还有独蛊馆主赐下的宝蛊傍身,手有底牌。 不过默默思量着,方束还是按捺下了这个念头。 如今他初入门庭,颇受器重,正是该勇猛精进,修行学道的时候,而不是该贪图宝药,去以身犯险。 若是如此,纯属是本末倒置了。 况且就算是真要去探查那宝药所在,也该是有了万全的准备,甚至是明火执仗的去开矿! 否则一旦有所不测,昨日的石厚,便是翌日的他自己。 方束心间暗暗警醒。 酒足饭饱后。 方束并没有带着二舅回家,而是继续强拉着对方,在坊市中继续闲逛,来到了一家老字号的店铺中。 二舅余勒原本还不明所以,但是当方束指着一方方瓷罐子里面的妖舌时,二舅余勒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敢情自家外甥,是想要给他买条妖舌,让他祭炼成法器,消掉口舌残疾。 实际上不只是如此,方束原本是直接询问了店主,问有没有长舌剑法器售卖,省得二舅还得耗费精血精力的去祭炼。 只可惜长舌剑一物,并非市面上常见的法器,方束一连问了几家店都没有现货,这才只能带着二舅来买妖舌。 结果二舅余勒见状,连妖舌都不想要,一个劲的推辞。 在方束的百般劝说之下,二舅余勒才同意购买一条妖舌,但却是又只同意买一条二手的,坚决不肯再多花方束的一分钱。 这厮还振振有词,一个劲的写起“二手虽旧,却更具灵性”、“法器一物,重在温养,哪管新旧”等什么的话。 方束没奈何,也拗不过二舅,于是他计上心头,直接领着二舅,走到了之前逛过那家纸肉店中。 这店铺的隔壁,就是他之前死当了符器镇魂铃的货铺。 他将纸肉店的老板唤出,让对方仔仔细细的介绍了一番店内的二手、乃至三手、五手的舌头们。 原本二舅还看的是津津有味,但是当二舅瞧见,店里那些物美价廉的舌头,是从一只只描红点翠的纸肉人的嘴上,拆解下来时,二舅终于是色变,支支吾吾一番后选择了屈服。 “要不……换一家?”他写着 二舅余勒开始主动让方束换一家,淘一条新的、便宜点的舌头。 见舅甥俩要走,那纸肉店主尖着嗓子,太监般的叫道: “哎!二位客官别走啊,咱店里舌头保管是洗干净了的,个个厚实丰美,保管您快活! 二位不信,直接来试试啊?” 这话听得二舅余勒,身上一阵激灵,连忙就快步朝外走去,跳似的出了店铺门槛。 见两人确实不买了,店主在铺子里没好气的道: “呸!俩个大老爷们,也好意思来咱店里只买舌头,还就买一条。 你俩臊不臊啊!” 很明显,这厮是将舅甥俩的意图,给彻底的误解了。 二舅余勒听见,身上更是一阵恶寒泛起。 而方束落在一旁,他看得是忍俊不禁,就差捧腹大笑起来。 ……………… 一番采买下来。 方束又强行给二舅购买了一堆的药材、丹药,方便二舅在家修炼法术、调养身子所用。 免得二舅本身亏空的身子,因为祭炼法术,更加雪上加霜,折损寿命。 而这些种种,倒也没花多少钱,数千而已。 面对方束为何会有这多符钱,以及符钱钱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二舅余勒虽然诧异,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老怀宽慰的拍了拍方束的肩头,面色感动。 一直当两人都是大包小包的,舅甥俩这才晃悠悠的,往纸坊返回。 等回到了自家那都落了灰的纸屋,二舅余勒顿时就忙前忙后,精神头十足,他搬出了小炉灶,开始杀鱼洗菜,烧火做饭。 其说什么的,也都要留方束下来吃上一顿再走,还写出了: “饭馆再香,仍还是在家里吃,最让人舒坦。” 只是俩人重聚的这一顿,饭都还没熟,便不断的有人前来登门拜访。 “哟!恭喜恭喜,爷俩正开火呢?” “可盼着您回来了诶,余爷吉祥!” 原来是纸坊邻居们瞧见了爷俩回来,纷纷前来恭喜道贺。 并且渐渐的,东边的邻居提来了肉、西边的邻居拿来了鱼,还有纸坊邻居或是搬来了锅灶,或是叫来了婆娘、女儿,帮忙淘米做菜 就连符师李猿,都从屋子里端出一盆豆腐,要捎进饭菜里面。 邻居窦素芙则是充当了管家婆一般的角色,帮忙张罗大家伙。 于是爷俩简单的一顿饭食,直接就变成了纸坊中的一场酒席。 饭桌上,邻居们或是祝贺二舅余勒死里逃生,安全归来,或是祝贺他养出了个好外甥,着实是了不得。 “要我说啊,方束这孩子,打一来咱纸坊,我就知道必成大器!” “那是,也不看看他舅是谁,是咱余爷!!” 方束对此无甚感触,仅仅是觉得热闹了些。 但是二舅余勒,他被众人奉上在主位上,见左右的街坊邻居们争相示好,吉祥话一大堆。 其人听得是喜溢眉梢、红光满面,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他是深切的体会到,原来纸坊邻居们是这般重视他余老二、这般钦佩他的为人,个个都是好人啊! 就是……咋从前不这般哩? 一顿酒足饭饱后,夜色夜幕降临,四下的街坊邻居们方才迟迟离去。 “慢走慢走。” “勿送勿送,您先歇息。” 至于酒席间的残羹剩饭、锅碗瓢盆、地上的瓜果纸屑等等,也不用舅甥俩清理打扫,纸坊邻居们早早就帮忙收拾干净了。 方束在此期间,也认识了不少有的没的长辈朋友们,其中甚至还有些沾亲带故,一口一个大外甥,让他颇是惊奇。 结果细细一究,原来都是二舅曾经的“拜把子兄弟们”,听闻了此事,连夜跑来贺喜,续上关系的。 因为夜色已经深沉,今日见二舅着实是开心,方束也就熄了趁夜赶回道馆中的想法。 反正他在道观里面,也还没有安排单独的房间,现在过去,要么得去和一众束脩弟子们挤通铺,要么就得叨扰玉儿师姐起身,给他安排房间被褥。 与其这般,还不如就待在纸坊中,好好的陪陪二舅。 夜色更深时。 舅甥俩正要就寝,忽地门前有人影晃动,又有客人悄悄的登门。 对方没做声,但瞧起来也不像是歹人。 方束谨慎的,先在窗户边觑了一眼,发现是白日里见过的身形。 于是他面色古怪的,拉开了纸门。 门一开,一张眼熟的面孔露出,且门前白花花一片。 来人是那在傍晚的酒席上,颇为拘谨,一直低头不敢看人的苏琴高;也就是曾经和方束等人同船而至的清高女子。 此女夜奔而来,衣衫不整,脸上还涂抹了不知从哪里蹭来的白墙灰、嘴唇上也涂着血,一副细心但又寒碜的打扮。 苏琴高一个字都没说,噗通一下,便跌入纸屋中,跪倒在地。 她更加的衣衫不整,仰起面孔,祈求谄媚的望着方束: “方家哥哥,你们家缺女人不? 只要你开了口,奴就过来。” 第四十三章 人各有命、仙宗捷径(4.5千字) 方束觑眼看着跪在面前的苏琴高,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人。 见他没吱声,苏琴高的话声更加急促,她想拉住方束的手,就往自己的身子上放去。 但方束轻轻一侧身,便避开了对方的动作。 当此女还想要贴上来时,方束面色不变,但身上收敛的气血顿时勃然发作。 一股虎狼毒蛇般的气息散发而出,让苏琴高顿时身子发颤,不敢再造次。 砰砰的! 苏琴高不敢再上前骚扰方束,就变成了磕头在地,声音哭泣: “方哥哥,你行行好,收下我吧。 那老家伙他不是个人,呜呜呜……” 但方束只是眯眼打量着此女,依旧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动静惊扰到了隔壁两家。 窦素芙和符师李猿,都是探出了脑袋,看过来。 并且门外也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跑!小贱人你又跑,跑了你还不是要回来……” 骂声正是从苏清高寄身的那老汉口中传来的,对方已经走到了舅甥俩的纸屋附近。 瞧见苏琴高是钻入了他俩的屋子里,这人的骂声一下子变小,然后安静了下来。 屋子中。 二舅余勒见方束沉吟不语的样子,不等方束做出反应,他就按住方束的肩膀,并从屋子里拾掇了点干净的剩饭剩菜,包起来。 其主动上前,塞入了那苏琴高的手中,然后朝着对方摇头,摆了摆手,示意此女回去。 而屋外的那老汉,虽然没有再骂出声,但也没有离去,正猫在暗处呢。 对方瞧见了二舅余勒的动作,便忽地就从外面窜到了门前,然后腆着脸,朝着舅甥俩打了个拱,讪笑: “这贱婢冲撞了余爷、方小哥,勿怪勿怪!” 话说完,老汉便一抓那苏琴高的头发,扯着对方,朝着外面拖过去,嘴里继续骂骂咧咧: “贱婊子的!别在这给老子丢人了,就你这破玩意儿,没人会要你的,也就老子会收留你。” 苏琴高倒在地上挣扎,她的声音嚎哭不已,就像是发情的野猫般在尖叫: “不!不要!方哥哥,救我。 我身子还是干净的,还有元阴,救救我!!” 她趁着那老汉一个不注意,猛地又爬了回来,但不再去求方束,而是一下子扑在了二舅余勒的身前: “余伯伯,您行行好! 您屋里面也正缺人,不如就让我来照料您,好不好!?” 她披头散发,却满脸的希冀。 只是回应她的,是二舅余勒那满脸歉意的苦笑,他只是朝着此女拱了拱手,然后坚决的摇头。 苏琴高的目光还想越过二舅余勒,再看向屋中的方束,乞求一番。 但是不仅方束对此无动于衷。 就连她的视线,也直接被二舅余勒彻底的挡住,不再让她有祈求方束的机会。 于是门前,一番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奚落,又在苏琴高和那老汉之间爆发,其动静让原本要歇息的纸坊邻居们,醒来了不少。 不少人开门的开门、开窗的开窗,都朝着舅甥俩的纸屋投来目光。 二舅余勒站在门口,继续苦笑着,朝着四方的邻居们拱手。 一直等到那老夫少妻回窝了,纸坊中的闹腾声这才变小,但是仍旧有哭嚎声、呵斥的骂声隔着纸墙响着,估计能响半夜。 这时,隔壁的邻居李猿溜达了过来,对方看着那老夫少妻离去的方向,口中啧啧有声。 符师李猿朝着二舅余勒竖起了大拇指:“能抗事啊老余,要是你外甥被这女人缠住了,名声可就要担心被坏一坏咯。” 邻居窦素芙没有出门,她待在屋子里,也掺和了一句,笑着扬声道: “方束哥哥若是馋女人了,记得来找姐姐……姐姐给你牵线搭桥啊。” 这话声惹得了符师李猿的一阵哄笑: “也别牵线搭桥了,老夫观你这窦姐姐就不错。” “呸!你个老不羞的。” 窦素芙只想调戏方束一番,可不想被人反过来调戏,她佯怒的暗骂了一句,啪的闭上了门窗。 符师李猿啧啧了几声,朝着二舅余勒打了拱,便要往屋子里走去。 不过忽然,符师李猿转过身子,朝着身旁的二舅余勒交代了一句: “对了老余,别给你家方哥哥挡了事,最后又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他低声交代着:“那女娃或许身子某处还干净,但估计也就那地方还算干净,你悠着点。” 符师李猿还努嘴朝着纸屋中的方束示意了一下:“不信,你问问你外甥。” 这话让二舅余勒一时愕然,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方束。 方束这时也是面色古怪,立刻就明白了符师李猿所讲的,究竟是怎么一回意思。 得了对方的提醒,方束也有点担心家里阔起来后,二舅会被那女子给算计缠上。 他可不想哪一日回来,屋子里突然就多了个舅妈,特别这舅妈还是那苏琴高。 于是等纸门关上之后,方束就将自己亲耳听见的“泡枣”一事,还有平日里和李猴儿闲聊时听见的风言风语,说给了二舅余勒听。 一时间,二舅也是啧啧有声,颇觉惊奇。 只是二舅余勒所在意的点,却并非是苏琴高遭了何种屈辱、那老汉怎的如此这般可恨。 其更在意的是,是苏琴高此女为何还不逃出纸坊,一纸所谓的婚书契书,又岂能将偌大一个活人给牵绊住? 二舅询问着方束,惹得方束也是一时间琢磨。 确如二舅余勒所说的,那苏琴高即便是被诓骗嫁入了纸坊,但又并非是沦为了奴婢、被下了禁制;那老汉,也不是开矿挖沙的强人。 此女若是着实受不了欺辱,大不了离开纸坊,在坊市中卖血过活得了。 除非此女有什么把柄,被那老汉抓住了,又或者老汉颇有手段,不可小觑,苏琴高也另有所图…… 简言之,这就是个麻烦! 方束思量着,便打算和二舅余勒说道说道。 结果一抬头,他就瞧见了二舅余勒那含笑的目光。 方束顿时明了。 原来自家二舅余勒压根就不是真个好奇苏琴高身上的疑点,而只是在意他方束有没有意识到这些。 只不过,二舅余勒着实是多想了。 今日如果没有二舅在,而是只有方束一人,他压根就不会开门,省得扰了自家清静。 毕竟大家都只是在坊市中挣命的货色,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可怜。 自求多福,尊重他人之命,才是坊市中的安身立命之本。 但方束没有多说什么,他咧嘴一笑,老老实实的朝着二舅拱了拱手。 此举哄得二舅余勒,更是老神在在,矜持不已。 又是闲谈片刻后,舅甥俩才熄了灯,逐一就寝。 ……………… 翌日天明。 方束洗漱一番后,辞别二舅,往道馆赶去,期待着接受入道后的仙家学问! 让他惊奇的是,他刚抵达独蛊馆,便感觉身上有东西腾空而起。 抬头一瞧,正是独馆主赐给他的血蚤——蚤师傅从他的头发丝里面钻出,飞入了独蛊馆的内院之中,应当是去寻独馆主了。 这让方束的心间,难免生出了几丝惋惜之意。 在铅山矿场中捞人时,他就明显的察觉到,那曹姓矿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的道袍和名帖上,分别扫过一眼而已。 但是对方的看待他本人的眼神,却是时而就透露出几分凝重。 这眼神,明显不是对待一个刚入道的仙家该有的,其多半就是察觉到了方束身上的蚤师傅,故而心存警惕。 这等能够保命护身的蛊虫,方束自然是希望能一直携带在身,充当底气。 只可惜,独馆主只是借给他一用,而并非彻底的送给了他。 忽地,方束心间一动:“与其奢望于人,不若等我自行炼制?” 根据独馆主传下的残篇蛊术上所写,蛊虫一物,若是入了门,一劫仙家就可能炼制出二劫蛊虫,二劫仙家就能炼制出三劫蛊虫,甚至是炼精的仙家,都有可能炼制出炼气的蛊虫。 其和法术法器的修炼颇为不同,炼出的蛊虫可以高于炼蛊者的修为一步,乃至数步! 当然了,想要炼制出高出自身境界的蛊虫,不仅得炼蛊者天资出众,手法老练,更得有上好的蛊材、血食等物,其绝非如书中所说的那般简单。 方束及时的收敛杂念,继续朝着道馆内院走去。 不过炼蛊的想法,也是在他的心间就此的扎下根来。 不一会儿。 还没等方束去寻独馆主道谢,玉儿师姐就先一步寻见了他。 “回来了,事情都办妥没?”独玉儿含笑着。 方束拱手回答:“多谢师姐的关心,事情已经妥当,我正要寻师父道谢。” “不急不急,你随我来,先给你在内院安排一番住的地方,以及馆中的前院,还有几个空缺的职位,听奶奶说你有亲戚,可能需要安排安排,你一并看着选一选。” 独玉儿轻描淡写的说着。 但是对方这话,却是让方束心神微动,对这独蛊馆顿时又生出了几丝认同。 他没有想到,独馆主竟然连他二舅的生计一事,都考虑到了。 二舅余勒如今才从矿场上回来,虽说一时半会的,得先在家里面养身子。但是等养好了身子之后,就又得找活赚钱。 卖血是不能再干了的,伤身又折命,至于制皮,也不太稳定。 独馆主这一安排,正好就能解决二舅的生计这一问题! 并且二舅身处在独蛊馆中,也能方便舅甥俩相互照应,就算工钱低点,也比在坊市里打普通工要好。 独蛊馆中,独玉儿一边走,一边给方束介绍前院的活计: “药堂中缺个烧火熬药的,但得先学一段时间,免得炮制药材时,一不小心中毒,反而伤了自己。 饭堂那边也缺一个伙夫,不掌勺,但是要兼职案板,得负责切菜、揉面、杀猪宰羊,好处是偶尔就可以倒腾一些下水、猪皮猪鬃等物……这些活计的钱粮并不多,你若不满意,也不用强求。” 玉儿师姐毫无遮掩的,将几个职位的优缺点,甚至是油水有无都给说了出来。 方束细细一听,他没有迟疑,也没有去信问二舅余勒,免得平白生出一些推让。 他直接就在心里选了那较为安全,但是脏点累点,却又偶尔有点油水的饭堂伙夫一职位。 正好,他二舅在独蛊馆饭堂中帮厨,食材剩下的皮毛等物,也能被二舅自行鞣制,多少赚点外快。 思量一番,方束朝着独玉儿,深深的一礼: “伙夫一职,正适合我二舅,麻烦师姐了。” 独玉儿笑着摆了摆手: “客气作甚,入了内院,就都是一家人。对了,这是我帮你挑的单独房间,已经先给你挂上了牌子,觉得如何? 若是不行,隔壁还有几间空房,可以再换换。” 方束抬眼一瞧,发现是靠在边缘的一间厢房。 走进去看了看,其算不得有多好,也不大,仅仅一丈而已,但胜在用料扎实,都是上好的硬木打造,墙壁之间还像是还砌了砖头。 并且这间厢房,一侧靠近空地,并无房间,另一侧又是暂时空着的房间,颇是安静。 这等考虑,明显是有心了。 方束一口就应下:“就选这间,多谢师姐。” 两件小事弄完,独玉儿便领着方束,往内院走去,应是要去拜见独馆主。 路上。 方束忽然想起了一事,随口问:“师姐也是入道仙家,为何还要在前院,和女弟子们挤在通铺中?” 他在入道后,已然是发现这面似柔弱、温和娴静的玉儿师姐,其实身上的气血惊人,且收敛自如,远比他这个刚入道的内院弟子,要高深得多。 甚至方束还怀疑,玉儿师姐会是二劫仙家也说不定。 听见方束的疑问,独玉儿先是说:“奶奶不便于和弟子们打成一片,馆中缺人,就由我来应付了。” 然后她面露狡黠,招呼方束到了身旁,附耳道: “至于夜间和弟子们挤在通铺上的,前半夜可能是我,但是后半夜,不过是一药发傀儡罢了。 能帮忙看着点馆中的女弟子们,提防宵小之徒。” 方束闻言,似懂非懂。 他虽然不知道那所谓的药发傀儡,和凡间的烟花人偶有何区别,但其应当就是仙家的一种法术,直接被玉儿师姐用来充作替身、护院了。 闲谈间,两人便已经是走入了内院中。 寻见独馆主后,对方并未多问方束一句,而是吩咐了两人一句“老地方”。 随即,在内院的一角。 此地铺有八卦石砖,八方插有铜柱幡旗,似法坛、似广场,方束瞧见了李猴儿、秦敏等人,逐一的走来。 今日出现的这些人,显然也都是独蛊馆内院的正式弟子,或者说正式道童。 来的人并不多,连带着方束、独玉儿在内,一共只有六人而已,许多人并没有露面。 其中新来的,除去李猴儿有冲着方束挤眉弄眼了一番,其余人等打量方束的目光,都是带着不少审视。 方束没有去理会这些目光,他也没想着去和这些师兄师姐们立即打成一片,只是低垂着眼皮,默默候着,并竖起了耳朵。 独馆主今日召集众人,明显是要为他方束,讲授拜师后的第一课,以及传授功法、经验规矩种种。 这些,才是他入馆最该重视、最该上心的。 果不其然,独馆主在人到齐后,便开口: “今日讲道,除去介绍新入内院的弟子,以及照例讲授本馆秘传的虫功、检查尔等进展之外。 老夫便先给你们唠唠,几种拜入仙宗的捷径之法。” 这声音并不大,也没什么波澜起伏。 但是它一出,不仅吸引了方束的注意力,也让其余弟子们,都是刷刷的抬起目光,聚精会神的看向独馆主。 就连那馆中的灵才——秦敏,也是不例外。 第四十四章 仙学九科 独馆主察觉到一众弟子的眼神,她的嘴角不由的挂起轻笑。 这老妪的话锋紧接着就又一转: “不过在讲这几种仙宗捷径之前,老身得再老生常谈的,考考你们。 一并教一教新入门的弟子,世间拜入仙宗的康庄大道,即世人眼中的仙学,究竟是由哪几科组成。” 除去方束之外的其余弟子们,见独馆主故意卖关子,面上的兴奋之色都是一顿,但为免错过讲道的内容,他们也都打起了精神。 独馆主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一人身上: “李猴儿,你出来讲讲。” 李猴儿的面色正经,丝毫没有和方束私下相处时的嬉皮笑脸。 他字正腔圆的,报菜名般呼喝: “回师父,仙学九科分别为,安身保命科、术数占卜科、威仪加持科、巫蛊压胜科、房中炼形科、外丹黄白科、神打通幽科、五行雷法科、灵幻驭兽科。” 这一知识,落在方束的耳中,让他顿觉有几分耳熟,里面的一些词汇,他曾经应当是听过的。 但是这“仙学九科”的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见,顿觉新奇无比。 独馆主见李猴儿答上来了,微微点头,随即补充: “这九科,亦是世间法咒的九大流派,天下道脉之源头。 我辈仙家所学的法术、功法,除去那些过于粗陋,连秘文都用不上的,比如妖怪们常用的望月吞吐月光的法门。 其余种种,皆是从这九科之中发源而来。 譬如我独蛊馆中的虫功、虫术……” 独馆主的目光一转,又落在了一众弟子们身上,李猴儿正要作答,但是独馆主却是看向了方束: “方束,你初入内院,恐怕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道理。你觉得老身所擅长的,是哪一科目?” 方束沉声作答: “回师父,馆中有虿盆、有虫功,想来应当是李师兄口中的巫蛊压胜科。” “正是。”独馆主点点头。 随即这老妪微微昂首,老神在在道: “本馆中的一应功法渊源,正是从巫蛊压胜科中发源而来,上下一体,乃是正儿八经的仙学传承,和市面上的那些散修、杂修不同。 彼辈所修的法术,过于庞杂,所习得的秘文,五花八门,或许在斗法方面,无甚缺漏,甚至因为手段诡异,往往还可能各有奇招,不能小觑。 但是在仙途的前景上,彼辈就远远逊色于我等正统的仙学中人了。” 随即的,独馆主就专门根据仙学九科,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道理。 四周的其余弟子们,听得是无甚反应,他们应当是早就听得过相应的道理,不足为奇。 但是方束初次听见这等知识道理,一时间是如痴如醉。 他从没想过,此世的仙学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等地步,天下间的万道万法,都被包含在了“九科”当中。 且根据独馆主所叙述的,这九科的开创者,皆是天仙中人,又因为各自开创了道途的缘故,彼辈又被世人誉为“道主”、“道祖”。 其中最为世人所知,便是在九万多年前,率先开创了“术数占卜科”,并定下仙学九科框架的先圣先师。 此圣在炼虚成道之时,于天外天中为世间生灵讲道,并在左右两侧,各自预留了四个空位。 时有听道的神圣疑惑,询问先圣先师此举何意。 对方回答,这八个空位乃是为未来的道友所留。 后人将此事称之为“隔时结友”。 其后方外世界中每过万年,果有后人在前人的基础上,开创出新的道途,晋升炼虚天仙,并为仙学增添新的一科。 时至今日,方外世界中一共诞生出了九尊天仙道主。 而仙学一物,如今也已经是九科齐备,发展至了宛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华之世! 后人再无需在仙学之中开疆扩土,而是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修行,或是在前人所建立的广厦之上,修修补补、缝缝补补即可。 方束聚精会神的听着,顿觉是大开了眼界。 他这是第一次了解到了此世仙道的根脚渊源,也是第一次知晓,仙家们将自身所处的世界,命名为“方外”二字。 独馆主好一番的侃侃而谈、娓娓不倦后,其面上忽地又轻声一叹: “只可惜,这仙学九科对于尔等而言,看得着,用不上咯。” 这话倒是引起了人群中李猴儿的诧异,对方拱手示意。 得到了独馆主的应允后,李猴儿当即出声: “启禀师父! 您之前不是还说,想要在仙学中走的扎实、走的远,就务必得选择九科中的一科,定心钻研。 选定了主科之后,我等万不能心浮气躁的再去窥视其他科目,顶多能以其他科目辅修自身,方能专精一道,得悟道理。 否则的话,未来哪怕拜入了仙宗、炼气功成,甚至是侥幸筑基成功,仙途也将止步于此,再无炼就金丹之时。” 李猴儿背诵般的说着,随即就纳闷: “您教导我们,虽然这些种种属于是过于遥远之事,但最好是从现在开始,就得择其之一而从之……为何现在又说,仙学九科对我们而言,用不上?” 李猴儿这话,恰好也是方束想要问的,他当即就更加的聚精会神,竖起耳朵旁听。 而其他的诸如秦敏等弟子,他们听见了李猴儿的问题,依旧都是无甚反应的模样。 独馆主笑看着李猴儿和方束,道: “你这猴儿问到了点子上。这也正是为师今日,要与你们讲解的仙宗捷径有关。” 对方出声: “仙学九科虽好,但尔等不过一学道的蒙童,虽已是走上了仙途,但就好比凡间蒙童一般,连‘文字’都不认识几个,又岂能去搞什么学问。” 独馆主语重心长的道: “想要入道后就修习仙学九科,那得是玄门正宗、仙族世家的子弟,彼辈个个出生就有灵根,还能或灌顶、或悟道的得授启蒙,甚至自幼都不用学凡俗的文字,而只学秘文。 似这等根脚,才会以仙学九科作为入道启蒙。 至于尔等,虽说仙学九科是正道,但非得修成了灵仙,进入了仙宗后,你们才有资格去考虑。 你们现在所能够做的,只不过是想方设法的打熬气力,外加积攒一点法术,再多识得几个秘文即可。 至于什么法术搭配、钻研道理种种,对尔等来说为时尚早,学之只会是好高骛远,浪费精力。真正需要涉及的,自有为师替你们铺垫。” 李猴儿听着,面色似懂非懂,慢慢消化着。 而方束落在一旁,他则是立刻就听懂了。 独馆主这番教诲,简言之就是一句话: “在场的众人都是不配。” 此康庄大道虽好,但想真正的修习仙学九科,他们必须得是踏足了炼气,拜入仙宗后,才有机会! 第四十五章 人材人器人灵 场上安静。 独馆主负手站着,像是在静静的等待李猴儿和方束两人梳理所得。 忽然,李猴儿憋了半天,出声: “敢问师父,莫非秦敏师妹也是如此,无法修炼仙学九科吗?” 他这话声一出,顿时就引起了其他人等的注意,那当事人秦敏,则是面色微微变化。 方束闻言瞥看过去,发现这女子的脸色是隐隐难看了些。这让他在心间顿时有了猜测,此女多半也是无法提前接触仙学九科。 果然,独馆主面色平静,但点了点头。 这回应,顿时就让李猴儿有些咋舌,连带着独玉儿等几个弟子们,也是目光闪烁。 其中那个名叫付诗儿的女弟子,忍不住的低声:“秦敏师妹可是拥有灵根之人,和我等不同,为何也无法接触仙学九科?” 独馆主平和道: “不错,秦敏的确是身具灵根,和尔等凡根不同,她在修炼一事上面,不仅吞吐灵气比尔等更为轻松。灵根一物依据体质的不同,在修炼法术时,也能方便不少。 但是灵根再妙,其也是属于根骨资质一类,并不和悟性直接挂钩。而想要修炼仙学九科,其更重要的乃是悟性。” “悟性?!” 这两个字落在了方束他们的耳中,所有人都是在咀嚼,其中很有几人的面色微沉。 独馆主继续开口: “正是悟性。 善察于物、心思敏捷、记忆非凡、博闻强记种种,皆是悟性。而落在了仙学之上,其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对于‘秘文’一物的学习。” 方束听见了这话,心头不由的就微跳。 这时,李猴儿又出声: “那敢问师父,悟性和灵根,它们俩究竟谁更重要?是悟性吗?” 独馆主瞥了一眼李猴儿,沉吟出声: “不好说。 身具灵根者,其破关渡劫的成功率,远远胜过没有灵根的。 其中下等灵根可炼气,中等灵根可筑基,上等灵根可结丹,传言中的天地灵根,更是有着成就炼神的潜质。 没有灵根的,在炼精、炼气这两个学道的起步环节,就可能被卡死。 与之相比,悟性越高,法术修炼的越多,有可能心思就越发活泛,会在修为之外的杂事上耗费太多,反而耽搁了自身气血的积蓄,抱憾终身。” 独馆主摇着头道: “或许可以这样说,修炼前期或以灵根为重,修炼后期或以悟性为重。 如此算来,应当是灵根更为重要一些了,毕竟它关乎着修炼速度、破关几率,甚至还必须……咳,简言之,对你们而言,灵根更重要。” 这番话落在了众人的耳中,大家都是若有所觉。 那秦敏的面色,也是顿时恢复了些许。 但是忽然,独馆主笑吟吟的看着众人,又道: “忘了告诉尔等,灵根和悟性,这两者并不冲突。世间的英才何其之多,同时具备者不再少数,远超你们的想象。 当然了,既没有灵根、也没有悟性的,这才是最为常见。 你们若是能比常人多一点韧性,有一点自知之明,亦能在求仙路上多走几步。若是再有些机缘,能更甚于灵根悟性之辈也说不定。” 她这话,同时将秦敏和在场的众人,既是敲打又是安抚了一番。 “多谢师父赐教!”众人拱手。 “好了!”不等众人再问东问西,独馆主呼喝: “问这些有的没的作甚,尔等究竟还想不想知道,拜入仙宗的捷径是什么?” 这话让还在琢磨的方束等人,全都是猛抬头,看向对方。 “师父请讲!”、“想知道,当然想知道!” 随即独馆主面向众人,伸出了三根手指: “拜入仙宗的捷径,一共有三条,这三条分别唤作人器之道、人材之道、人灵之道。” “人器、人材、人灵?”众人咀嚼着这三个名称,都是不明所以,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没错,就是这三个。” 独馆主不紧不慢的开口: “所谓‘人器’之道,便是以自身为器,修炼自仙宗内就传下来的法术,将之相应的法器祭炼至大成,符合仙宗所需。到时候便可能被仙宗瞧上,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受到青睐。 所谓‘人材’之道,则是以自身为材,修炼自仙宗传下的功法,炼出一口符合仙宗所需的人体宝药,宝药精纯者,自能在求仙者当中脱颖而出。” 老妪这两番话,着实是有点让人发愣。 方束等人下意识的,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字词。 有人当场狐疑的喃喃:“这所谓‘人材’,真不是才干的才,而是材料的材吗?” 结果下一刻,独馆主所说出的人灵之道,其更加赤裸: “所谓‘人灵’之道,又可以称作是‘人造器灵’之道,即以身养魂,壮大自身的魂魄,可堪为器灵。这样指不定就会有人瞧上了尔等的魂魄,将尔等收为弟子门徒,纳入仙宗。” 这下子,方束等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不说是被骇到了,但也都是面色惊疑,错愕无比。 敢情这三条拜入仙宗的捷径,便是将自身当做法器、当做药材、当做器灵去培养。 如此就能比寻常人等,更容易获得仙宗之人的青睐——或者说,觊觎贪婪? 这时,就连那默不出声的秦敏,终于也是憋出了今日听道的第一句话: “这究竟是拜入仙宗,还是卖入仙宗,我辈修行是为了长生自在,又不是为了修成旁人眼中的资粮。” 她的面色阴沉,像是有点被打击到了的样子。 李猴儿也是鼓噪起来: “这他娘的究竟是仙宗还是邪宗。不修不修,俺才不想当人的资粮!” 独馆主听见两人的这番话,其脸上露出了冷笑: “不修?不乐意? 天下间三条腿的蛤蟆不多,但是人这东西,多得是!你们不修、不拜,有的是人挤破了脑壳,也想去走这三条捷径。 也就是老身是从仙宗内出来的,知道点东西,所以才会这么直白的告诉你们。换作是旁人,岂能这般清晰的、掰开了的说给你们听。” 这老妪眯着眼睛,脸上的笑意异样,皮笑肉不笑的: “况且,尔等还以为,自己没有走上这三条道儿吗?” 这话落在了众人的耳中,李猴儿等人是心头乱跳,都开始思索独馆主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甚至怀疑起独馆主。 而方束站在其中,则是眼皮猛地一抬。 他立刻就想到了当初打杀程罐子时,从程罐子体内获得的宝血,以及在诸多道书典籍中,提及的人体宝血妙用! 此外,还有当初在乱葬岗中偶遇黄鼠狼道人时,对方也曾讲过,《三六丹法》又名《三六饵法》。 而“饵”者。 其除去有吞食、服食、引诱的意思之外,亦可作果饵、钓饵、药饵之意! 第四十六章 炼髓炼脂、传法青睐(4.4千字) 一众弟子愕然,面色或是难堪,或是阴沉,都不好看。 特别是那秦敏,她浑然没有想到,自己在师父的眼中,竟然也只能去走那“人器人材人灵”三条捷径。 而方束落在人群当中,心情同样也是波动。 虽然在进入坊市之后,因为所见所闻,他对于此世仙家的修行,早就不再抱有天真的幻想,甚至对于所谓的仙宗,也是生出了怀疑的想法。 但是现在被独馆主这般赤裸的揭示,其心里的滋味,一时间仍是五味杂陈。 他还瞥了眼其他人等,发现哪怕是那两个看起来出身不差的弟子,彼辈也是表情复杂,想来心情和他一般无二。 不过方束心间的杂念,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的心神迅速就定住。 就算是为人资粮又如何,真修炼起来,到时候谁吃谁还不一定呢!况且,他还有着道箓一物作为帮衬。 独馆主在言语一番后,她眯着老眼,视线在一众弟子们的脸上不断打量,将有所人等的表情都收入在了眼中。 其中有两人,她着重有所留意,正是秦敏和方束。 当瞧见方束的神态恢复迅速时,她不由的又多看了几眼。 留给众人充足的消化时间后,独馆主面上再次发笑,但这次就不再是皮笑肉不笑了。 她开口:“好了,都别苦着个脸了。不就是帮人修炼法器、养养宝药么,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也不比谁强。” 这话让众人面色都是一动,当即倾听而去。 只听独馆主道: “别说你们了,老身、仙宗内的炼气灵仙、筑基地仙,乃至于结丹金仙,天下间的炼神神仙……(注1) 甚至是当年开创了仙学九科框架的先圣先师,其在九万多年前,也不过是一药奴罢了。我辈仙家历代,都是这般过来的,习惯就好。” 这番似安慰又似自嘲的话响起,让方束等人的面色更是错愕。 独馆主还在张口絮叨: “还有尔等放心,本馆和庐山中的五方仙宗,都是正儿八经的仙学传承,自有法脉规矩在。 并不至于和那些妖魔一般,对弟子门人生吃活啖,而讲究的是人尽其用,自愿交易为主。 此外,根据前人经验,同种不得互食,仙宗之人再怎么青睐你们,也不会对你们进行吞食炼化,否则便是自废前程,只有那些邪修才会这么干。 因此尔等体内的宝药,一般会被用于洗练法器、豢养灵药灵兽种种,并不至于给人吃了。” 结果这一番安抚的话,从这老妪的口中说出后,方束等人的面色并没有好转,纷纷又是低沉下去。 有弟子口中喃喃: “不至于给人吃了,意思是只给异类吃是么……” 独馆主闻言,她坦然的点了点头,似笑非笑: “人吃妖,妖吃人,有何不可乎?” 这下子,众人都是沉默无言。 “好了,三条捷径,老身已经是告诉你们了。至于你们信还是不信、行还是不行,全看你们自个。 嘿、仙宗收徒,可不是做慈善的。” 独馆主拍了拍手掌: “都精神点,闲话说完,老身接下来便要讲解炼精阶段的具体修行,并为新入门的弟子,传授虫功。 方束,你过来。” 啪的,方束闻言,他当即压住心思,恭敬走出,拱手行礼: “是,师父。” 其他人等的目光,也或快或慢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下一刻。 独馆主敲了敲自己的耳朵,一阵红色的小飞虫,从对方的耳朵中飞出。 这些飞虫,方束见过。 正是他上次要外出时,独馆主赐予他傍身的血蚤。 但其他的弟子们,除去独玉儿之外,眼中都是露出惊奇之色,似乎是第一次瞧见血蚤。 李猴儿那厮还嘀咕:“怎的给方束传法用的虫子,和我上次的不一样。” 独馆主没有在意他们的疑惑,只是口中交代: “这是蚤师傅。” 随即,独馆主便游走在方束的左右,啪啪的敲击着方束的身子骨,似乎是在检查成色。 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根基还算扎实,受得住。” 随即她就朝着方束的身上一指,口中轻喝:“去!” 嗡嗡!那些血色的飞虫,当即就朝着方束扑来。 但是这一次,它们不再是悄无声息的钻入方束的头发当中,而是爬在了方束的全身上下,一股股刺痛的痒感,出现在方束的身上。 就好似这些家伙并不是跳蚤,而是蚊子一般。 独馆主交代方束:“脱掉衣服,脱干净点。” 方束忍着发痒的感觉,很快的就将身上外衣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条亵裤在身。 只见在他的身上,那些血蚤叮在他的皮肉上,数息间就已经臌胀,变成了黄豆大小的血包,并且还在继续的吸食着方束体内的鲜血,个个肚皮发黑发紫。 这一惊悚的场面落在了李猴儿等人的眼中,却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似乎本应该如此。 在血蚤的吸食间,方束身上的气血自发运转,体表的九颗秘文也是当即浮现而出,化作为了一张张虫脸。 随即就见独馆主的手指变化不定,啪啪的就击打在方束的身上,将那些吸食了他鲜血的蚤师傅们,一一按死在了他的身上。 一缕缕血迹出现在方束的体表,让他身上的九张鬼脸更加的狰狞。 并且神奇的是,这些血迹自行蠕动般,拼凑形成了一道道纹路。 其覆盖在已有的九张虫脸秘文上,让之更加复杂,俨然变成了新的秘文,又或者说,形成了两层秘文结构。 这时,独馆主收手,示意着其他人等: “虫功还没掌握的,都看清楚点,这等活灵活现的虫功秘文,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瞧见的。” 一众弟子们,除去独玉儿、秦敏之外,其他人果然是抓紧机会,观摩起方束这个难得的教具,特别是那李猴儿。 独馆主给其他弟子交代了一句,独又面向方束,交代: “蚤师傅的头颅和口器,会残留在你的体表两个月左右。你自己勿要私自拔掉,否则肉身的气血就会排挤虫血,导致你体表的炼髓秘文消失掉。” 方束此刻正感受到身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好似全身都抹了辣椒似的。 他默默听着,点了点头,只是闷声问: “敢问师父,炼髓一事,就是仙家的第二劫吗?” 独馆主点头回答: “不错。仙家第二劫,唤作‘骨软肉酥’,又名‘铜浇铁铸’。 凡人身上的骨骼血肉,比起铜铁山石,犹如烂泥酥饼一般,不堪一击。凡人的精力相比于牛马、傀儡等物,亦是有限。 这一劫,便是将气血修炼至骨髓中,炼出“宝髓”,如此不仅能增长仙家的造血功能,壮大气血精力,更能让骨骼坚硬、血肉坚韧,堪称是铜筋铁骨,身上犹如披了一层韧甲。” 她继续侃侃而谈: “渡过了这一劫,尔等还能气血如虎,肌肉若一,行百里不疲、负重千钧亦自如,甚至在不动用法术的情况下,就能做到踏雪无痕、踏水不沉的地步。” 听着独馆主的介绍,方束的心思浮动,顿时为其所说的好处所吸引。 相比于渡过第一劫之后的“离疾少病”,这第二劫的“铜浇铁铸”,听起来无疑是更加像是“人中之仙”了,举手投足间就和凡人不同。 方束遐想了数息,他当即压下心间的期待,拱手出声: “多谢师父传法。” 结果他刚躬身,独馆主的手指就带着残影,啪啪敲在了他的身上,并且轻喝: “传法还没有完,继续站好,今日一并将第三劫的炼脂秘文,也一并传授给尔等看看。” 这话让方束诧异,其他紧盯着他打量的弟子们,更是诧异。 嗡嗡的! 只见一群蚤师傅,又跳上方束的脖颈、头皮、额头、脸颊等位置,并且开始吸血,结成了一颗颗血茧。 但是这一次,独馆主并没有将这些血蚤直接拍死在方束的脸上头上,她小心翼翼的,将血蚤取下,只留了细小的口器和虫头在方束的脑袋上。 然后她啪啪的将血蚤身子捏爆,以手指作笔,亲手在方束身上绘制图形。 等到其动作停止时,方束胸腹前后的虫脸秘文,已然被连成了一体,变成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巨大虫脸似的,而他四肢位置的虫脸秘文,则成了巨大虫脸的触角、虫肢延伸。 和前两层秘文相比,这第三层的秘文复杂程度,已经是达到了眼花缭乱的地步。 旁观这一幕的弟子们,纷纷都是瞪大了眼睛,紧盯着瞧,但一时间都不知该从哪个角度开始看起来。 只有那秦敏,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方束,身上的气血都是不由自主的运转,似想模拟一下独馆主绘制秘文的过程。 她这异样,吸引到了其他弟子的注意。 “师父为何今日一口气的,将炼髓虫功、炼脂虫功全都一并传授了出来?” 有人嘀咕:“莫非,秦敏师妹快突破第二劫了?所以提前传授一番,让她观摩观摩。” 在场的几个老弟子们,纷纷咋舌,面色精彩。 而这话让浑身发麻的方束听见,他也是不由的眼皮微抬。 不过他当即就聚拢精神,不理会其它,只细细体会着身上的气血运转路线。 其脑海中的道箓更是在颤动不已,将他身上的变化事无巨细的记录存储在内。 一直等到独馆主的动作停下,吩咐声响起,方束的道箓这才轻轻一颤,不再动弹。 独馆主道:“好了,此乃第三劫的炼脂秘文、行功路线,此脂非肉脂,而是指脑脂。 你脑袋的血蚤虫头,虽然稍微有碍观瞻,但照例不可随便去掉,最多两月就会自然脱落。” 方束连忙应声:“是,师父。” 与此同时,在他的脑海中,道箓上的新文字也已然是浮现: 【功法:《百虫炼血养身秘功炼髓篇》(已收录)、《百虫炼血养身秘功炼脂篇》(已收录)】 常人需要学得秘文后,才能完全记忆在脑中的秘文,方束靠着道箓,当场就收录成功。 而成功收录后,他就可以通过道箓,随时对秘文进行参悟。 只是就算是成功收录了功法,方束也会谨遵独馆主的吩咐,留住身上的血蚤头。 因为他身上的这些虫痕,可不仅仅是形成了秘文字样,其也能释放出药效,刺激他的气血运转,辅助他修行,还能促进道箓对秘文的解析。 这时,独馆主拍了拍方束的肩膀,终于示意他可以动弹了。 随即,独馆主又以方束的身子为例,细细的说道了一番关于炼髓、炼脂的道理。 这些道理对于李猴儿等人,或许是已经听过,不足为奇。 但是对于方束而来,则是颇为精妙,还让他平常在修炼虫功时积攒的一些疑惑,也是当场茅塞顿开。 独馆主传功完毕、讲道完毕。 她取过独玉儿奉上的茶水,慢吞吞的吃了几口后,终于道: “都散掉吧。” “是,师父。”一众弟子们纷纷拱手应诺。 方束见礼后,他也终于是披上自己的炼功道袍,穿戴整齐,打算同李猴儿一起离去,并且趁机请教对方一番修炼之事。 但这时,独馆主口中再次出声: “方束你留下。” 这话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是众人也并没有太过诧异,只以为方束是刚入门,所以独馆主会对他额外传授一番。 只有那独玉儿,她的目光微动,似乎猜到了什么,多打量了方束几眼。 “是!” 方束闻言,当即朝着李猴儿使了个眼色,然后就上前一步,又伺候在了独馆主的身旁。 好一会儿,老妪在吃完一盏茶后,才向方束说: “随老身来。” 方束朝着奉茶的独玉儿拱手,然后便落后一步,缀在独馆主的身后。 两人并没有朝着议事堂走去,而是走到了前后院交界的地方。 很快,一条蟒蛇出现在方束的眼中。 他赫然是跟着独馆主,来到了弟子们存放财物的地牢所在。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非是在地牢的外围逗留,而是跟随着独馆主,直入内里,来到了一间符咒遍地的精钢密室中。 密室中存放着不少箱箧,最让方束留意的,便是当中还有一方书架。 上面放置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有纸质的、有皮制的、有玉制的,还有雕刻在金石骨头上的,都是被细心的保存着,贴有防潮防虫的黄纸符咒。 独馆主来到书架上,小心翼翼的从上面取下了一本半透明质地的书籍,其页面微微翘起,薄如蝉翼,表面并无书名。 只见独馆主将书籍上的防护黄纸揭掉,然后便转过身,将此书递给了方束。 方束拱手接过,顿觉入手轻飘飘,其书页的表面粗糙,真如是捏着蝉翼一般。 他听见独馆主沙哑着声音,道: “本馆十年来的弟子们,皆须走捷径,方才能增大拜入仙宗时的可能,赢得青睐。 但是方束你,却不同于此。” 这番话入耳,让方束的注意力顿时就从皮书上收回。他心间一跳,想到了一点可能,随即目光炯炯的望着独馆主。 只见独馆主的面上微微一笑: “本馆只有你,或许能提前研习仙学九科,无须捷径,就能以此康庄大道,进入仙宗也。” 第四十七章 种灵根、蛊师传承(4.4千字) 方束闻言,沉声:“师父何出此言?” 独馆主瞧见方束明明眼中火热,但是面上还颇为平静的模样,她脸上的笑意更甚,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 “你观本馆中,有几人算得上是灵才、道才?” 无须方束回答,这老妪就自语: “两个半而已。 秦敏身具灵根,体质非凡,再加上有股子狠劲,算是一个。玉儿自幼跟随老身学道,懂得药理,还有老身照拂,算是半个。 而你,既能在三月之内,自行参透老身的虫功,又能在三月之内,参透烧尾馆的铅功,二功合一,圆满完成虿盆之劫,虽是凡根凡种,但是小有悟性、颇具韧性,自然也算是一个。” 方束沉吟不语。 独馆主见状,笑问:“怎地,老身可有说错?” “师父火眼!”方束拱手称赞。 顿了顿,他察觉到一点端倪,出声道: “弟子是有点小聪明,但比起秦敏师妹的二月入道,相差了三倍不止。为何师父会说,弟子可以研习那仙学九科,秦敏师妹不可?” 独馆主闻言轻叹: “休要妄自菲薄,你之修炼速度,虽然比不得秦敏,但是翌日的成就,不一定就比秦敏差。 且更重要的是,你圆满完成了虿盆科仪,体内药毒合一,身具万虫不侵之妙,本馆中的一切蛇虫毒虫,于你而言皆为食粮。 你之宝血,更可以点化毒虫为用,比起其他勉强度过虿盆的,效果差距远超三倍。再加上你的悟性尚可,若是能在炼精阶段就苦心专研炼蛊,学习秘文,指不定就能在炼精阶段,成为一名蛊师。” 方束咀嚼出声:“蛊师?” “没错,蛊师。” 独馆主沉声:“凡是能真正涉足仙学九科者,各有各的称呼,丹师、符师、器师、阵师、法师、咒师、武师、剑师……种种,千变万化,皆是依托九科而来。” 她目光炯炯:“蛊师者,便是脱胎于巫蛊压胜科,能炼蛊虫,能以虫驭法、以蛊炼术。而蛊虫一物,其能大能小、能升能隐、能外能内,生死玄妙、鬼魅奇异,亦是一门响当当的护道好手艺。” 方束听见这等描述,心间也是一时间怦然心动。 虽说蛊师蛊虫一物,相比于坊市中常见的符师、丹师一类,显得较为生僻,十分像是旁门左道,但他都已经入了独蛊馆,又岂会在乎这些。 更何况,蛊师也是脱胎于正统仙道学科之一,代表着其同样有着长生不死的前景! 他不由的便发问: “那敢问师父,如何能成为蛊师?” 独馆主这时再次微微一笑: “简单,你若是能够在炼精人仙阶段,便炼制出炼气灵蛊,就是一蛊师了。 到时候,你进入仙宗,旁人都得求着仙宗弟子们收徒收奴,或是用肉身、或是性命进行交换,乞求炼气的机缘。 而你,直接就能和彼辈以手艺或蛊虫进行交易,只要仙宗内并非人人都眼瞎,你拜入仙宗的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你有蛊虫的辅助,将来种灵根时,亦可自行为之,无须假借于他人之手,突破为炼气的可能,也远胜过常人。” 方束听见这些解释,心间的遐想更多,特别是对方口中的“种灵根”一词。 他带着期待的试探出声:“师父,种灵根是指?” 独馆主无须他说完,便点了点头:“不错,便是你所想的种灵根。” 对方老神在在道: “仙学发展至今,断肢可补、脏腑可换,血脉亦可移植。 彼灵根者,虽然颇为玄妙,不仅涉及肉身、也涉及魂魄,但自是有法子可以种植的。而且想要突破炼气,晋升成为炼气灵仙,其破关的关键,便在于种灵根。 无灵根者,无法感应天地,无法炼就真气。 正因为这点,天生便具备灵根者,不仅修炼速度迅速,而且突破炼气时,压根就没有太大的关隘可言,无须种灵根即具备灵根。” 听见了这话,方束目中羡慕的同时,也是亮堂了起来。 “先别高兴的太早。” 但独馆主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道: “种灵根所得之灵根,乃是后天灵根,被叫做‘次灵根’,甚至被蔑称为‘伪灵根’。 这种灵根,还处在下等灵根之下,只是能保证尔等可以稳定的沟通天地,跨入炼气境界,而无法在修炼效率上,增加太多。” 方束的目色定住,他再度试探问: “师父,既然灵根都能种植,那这后天灵根,日后能否再精进壮大一些,不说成为上等,只是成为中下等,可以吗?” 独馆主的面上露出了怪笑,她点了点头: “自然是可以的,别说上中下三等了,便是天地灵根,亦是可以。 但是嘛,与生俱来的灵根,皆是先天自娘胎而来,想要逆转这等造化,化后天为先天,难度不亚于夺舍无损,属于是真正的仙人手段。 非得是真仙,才能勉强为之。记住,是勉强。” 这回答让方束的心思一僵。 真仙一物,他是知道的。 其指的便是结丹金仙,且是自行结丹的金丹之仙,而非是结成了假丹,空有法力而无有境界的伪金仙。 仙家的三灾六难,在筑基和结丹之间,乃是一条真正的仙凡分水岭。 前三难所得,虽然有个“仙”字,但其实还是更偏向于人,属于是仙人,山中之人。 后三难所得,才是真正的超脱凡尘,命数由己不由天、一身可化一山,属于是真仙,得了个“真”字! 连这等人物都只是能勉强的拔擢后天灵根,那对于方束一个小小的初入炼精的人仙而言,当是比登天还难,无须做此念头了。 特别是,方束还记得在刚刚的讲道时,独馆主还提及过。 灵根一物最有用的时候,乃是在前三难境界的修行,后三难乃是以悟性、积累、机缘为主。 也就是说,需要灵根时,仙家没有手段去提升灵根,不需要时,才勉强有了手段去提升。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方束放下杂念,拱手道了声: “弟子晓得了。” 独馆主见他面色黯然,出声宽慰: “世间芸芸众生,没有灵根者才是多数,能种出一个后天灵根,辅助我等踏足炼气之境,就已经是当今的仙学造化不俗了。 若是放在亘古之前,我等生来没有,便是到死也没有,没有灵根就是不配修仙。知足知足。” 方束面色沉着,拱手:“是,弟子谨受教。” 见他神色尚可,独馆主暗松一口气。 随即,这老妪脸上的笑意再起,忽然指了指方束手里小心捏着的书册,道: “后天灵根虽然只是种在肉身上,受限于灵肉隔阂,修行效率有限,但是不同灵根,也是有不同的用处的,其能炼出不同的真气,关乎真气强弱、真气妙用。 且更重要的,可以和仙学九科相关联。” 独馆主笑吟吟道: “你之灵根效率有所上限,但是学问一事并无上限,促进修行、增加破关几率嘛,亦可在其他的方面琢磨。 譬如服食丹药,譬如寻觅宝地、修建阵法,还譬如——这蛊术。” 方束的目光一动,顿时就落在了手中那页页薄如蝉翼的书册上。 独馆主矜持道: “此书乃是老身在仙宗内修行时,所凑成的半份蛊师传承,内里共有瞌睡虫、跟屁虫、闭气虫,三种蛊虫的炼制方法,每一种,最高都可以炼出三劫蛊虫。 此外,还有酱虫,醋虫,茶虫,米虫,油虫,盐虫,柴虫,这些不入流的蛊虫炼制秘方,共计十种蛊虫,可以说是老身这辈子的心血所凝。” 这本薄薄的书册中,竟然就蕴含了十种蛊虫的炼制方法,并且其中有三种蛊方,乃是能炼制出三劫蛊虫的方子! 方束捏着此书,一时间都担心将此书给捏碎了。 独馆主瞧见他的神情变化,发出了轻笑: “还有另外半份,便是瞌睡虫、跟屁虫、闭气虫的四劫蛊方。现在之所以不给你,是因为炼气蛊虫的炼制方法,和炼精蛊虫较为不一样,提前给了你,怕你着了相,陷入见知障。 等你能成功炼制出任何一只三劫蛊虫,随时都可以来找老身,取走剩下的半份。” 见独馆主这般大方,方束都有点迟疑了,他下意识的问了句: “这份蛊师传承,师父这就给了我?” 独馆主没好气的道: “都已经在你手上的,还问这话作甚。” 啪的! 方束当即就朝着对方行大礼: “多谢师父传法,弟子铭记此恩!” 都无须独馆主再解释,方束早早就明白一方技艺传承,其价值究竟有多大。 别说这等入了流,甚至能一口气炼制炼气灵蛊的传承了。 哪怕是不入流的,他在坊市中就见过诸如符师、丹师等等,靠着一门手艺传承,不仅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在坊市里安家置业、妻妾成群……全都不在话下。 且独馆主给出的传承,乃是对方从仙宗内获得的,单单听那些蛊虫的名字,就知道其自有一套体系,绝非市面上的零散传承可以比较。 似这等传承,恐怕就算是方束真的进入了仙宗,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获得的。 独馆主站在密室中,坦然的受了方束的大礼,然后交代: “这本蛊书给了你,便是你的东西了,可以随意翻看,学会为止。不过你现在没有储物袋,在离开道馆时,还是记得交给蟒师傅替你保管为妙。 老身等下就会和它说说,你以后直接将蛊书藏在它的肚子里就行,找它要时,再让它吐出来给你。” 方束大声应诺: “是,师父!弟子必定好好专研蛊术,不浪费师父的一番心血。” 瞧见方束这般上道,且如此大表忠心的模样,独馆主却是眯着眼睛,思量起来。 她在静室中,踱步一圈后,轻叹了一口气,冲方束交道: “只是一份死物罢了,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传你一人也是传,传两人也是传。 你既然能有这等出息,这是你应该得的,只不过,为师现在算是一口气的,将能给你的都给你了。” 这番诚恳至极的话,反倒是让方束欢喜的心间,出现了几分惴惴之色。 他和独馆主虽然成了师徒,且方束自问自个的成色也不差,但是似独馆主这般的言语,那是给亲孙儿才会交代,甚至只有在临终前才会交代的。 于是方束看向独馆主的眼神,一时间都带着担忧之色,欲言又止。当然了,他心底里也藏着不可见人的一丝警惕。 独馆主人老成精,她一瞧见方束的担忧神色,就明了方束指不定是在瞎猜什么了。 “你这龟孙!想甚呢!” 老妪嘀咕骂了一句,然后解释: “老身也不瞒你了。今日之所以一口气的将蛊术交给你,除去是你养出了蛊血之外,也是怕亏欠着你了。 本馆中除去你瞧见过的几大师傅之外,还有一位蜂师傅,蜂师傅它能够炼制出蜂王帝浆,乃是一份能够提升根骨的宝药。” 听见提升根骨两字,方束顿时直了直身子。 “奈何奈何,秦敏她先你一步入内院,且她的根骨资质还低劣于你,更需要蜂王帝浆来提升根骨,弥补幼年时的亏空。 近两年内,蜂师傅所能酿造的蜂王帝浆,都只能管着她使用。 且酿造两年后,还得再休养三年,蜂师傅才能再重新酿造,免得伤了元气。不说这共计五年的时间,哪怕只两年,你恐怕也是等不起的。” 独馆主望着方束,吐气道: “所以束儿,你来晚一步矣。” 方束心间的那一点点小期待,当即还没有涌起来,便消散于无形。 他脸上露出了一抹黯然,并且当即就明白了独馆主的补偿之意。 对方既然无法提供蜂王帝浆给他用,那么索性就从传承方面补偿他。这才在他刚入门,就将整份蛊师传承都许诺给了他。 至于宝药和传承之间,两者的价值、稀罕程度,就难以说清楚究竟谁高谁低。 方束沉声: “弟子晓得了。还请师父放心,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弟子不会心生非分之想,省得坏了师门关系。” 独馆主原本还想解释几句,甚至说几句狠话,好彻底打消方束心间可能的不切实际的期待。 结果方束自行就说出了这般话,让她顿时是张口又止,眼中也露出欣慰之色。 “不错不错,你和秦敏皆是良才。 老身生怕一个持之不稳,犹犹豫豫,反倒让你俩心生龃龉。该有的,老身都会给你俩;不该有的,你俩不能争。” 独馆主叹声说:“你能有这份见识,当真是不差。” 安抚了方束几句,对方又细心交代了一些修炼蛊术上的要点,特别是法术和蛊术方面如何平衡。 “炼精阶段,钻研法术过多只会太过消耗气血。这本蛊书够你钻研了,且你已有长舌剑为用,就别再被其他法术迷了眼,浪费心力,耽搁修行。” 独馆主悉心告诫:“切记,你之根骨本就寻常,万不能因小失大,耽搁了气血的积攒。 修为才是根本!” 方束自忖他有道箓傍身,不太认同对方的评价,但他还是沉声:“弟子明白。” 随即,两人又是絮叨了几句,独馆主这才示意方束可以离去。 但就在要走时,方束目色一动。 他忽地就又转身,朝着独馆主拱手: “师父,弟子有一事禀告……” 第四十八章 瞌睡宝虫 独馆主也诧异的回头,将目光从书架中的其他典籍上收回: “何事?” 方束当即的,就将自己外出捞二舅时,从那曹姓矿主口中听见的“寻金虫”一事,告知给了独馆主。 “弟子怀疑,那铅山矿场中可能有宝药。当然,也可能是假消息。” 独馆主先是哑然失笑,道了句: “你说的没错,这等矿场中,的确每年都会有宝药发掘而出。而每年相应的宝药消息,则是不下百种。 你的谨慎是对的,这等开矿挖沙之人,都不是善茬。发起狠来,压根不会顾及你的身份来头种种。不管消息真假与否,你能选择退去,都是不亏的。” 随即她调侃着:“不过这宝药的消息,如果不假。对于你我蛊道中人而言,寻常宝药都只能算是小利,反倒是那寻金虫,才更值得在意。 这可是一上好的宝虫,能寻气憋宝,难得一遇。” 这话让方束微微挑眉。 “好了,此事老身晓得了。虽说八九成是假的,但老身也会稍稍留意那曹姓之人,若有空闲,走一遭也无所谓。” 独馆主温和的看着方束:“你有心了。” “弟子不敢。”方束当即拱手。 随即,他迟疑了一息,终究还是选择了告退,并将剩下的一则消息,按捺在心间。 那一则消息,正是他从程罐子手中,获得的一方宝药的准确所在。 按理说,此事直接告知给独馆主,让独馆主帮忙取药,才是最为稳妥的做法,方束只需坐享其成即可。 但是方束心间也嘀咕。 没得选时,暂时没问题。但真要是有了一份能略微提升资质的宝药出现,那独馆主究竟是会选择将此药,送给谁服用? 甚至如果对方采药而归,结果所采得的药量稀少,远不如方束预期当中的多,他本人是否又会怀疑独馆主私藏宝药……种种。 因此与其凭增波折,甚至是试探出人心的不美,那还不如不告知此事。 方束在心间暗想: “况且我已经是将铅山矿场的事情,告知给了师父,她若是真有心,应当会前去探查,或是警告那曹姓矿主一番。 到时候,我只需问问师父,就能对所谓的铅山矿场底细有所了解,减少下矿时的风险。” 心间计较着,方束捧着独馆主赐下的蛊书,当即返回了他在内院中的房间。 接下来。 当道箓在日夜不歇的对虫功进行解析时,方束本人则是趁此时间,一边修炼,一边取用道馆中的材料,开始了大肆的炼蛊尝试。 成为了内院弟子,特别是有了独馆主的青睐,他在药堂取用材料时,凡是和炼蛊相关的,都可以免费取用部分。 而独蛊馆中最为丰富的材料,便是蛇虫等物了,颇是方便他钻研蛊术所用。 只有在涉及到了入流蛊虫时,因为材料珍惜、昂贵,方束才需要向独馆主请示、讨要,或是自己花钱去买。 有着如此优渥的条件,一连月余的时间,他都是猫在了房中。 只有在独馆主讲道时,他才会出现在一众弟子的跟前。 这让方束显得和那些居住在外的老弟子们一般神秘,众人也并未再见他有多么的打熬身子骨,而是整日缩在房中。 其便让他在内院弟子当中,得了个“家里蹲”的说法。 这一日。 方束紧闭房门,封禁门窗。 四面的墙壁,包括屋顶,都是被他贴上了符纸,隔绝气机,削减杂声。 只见在屋子中央,有一口漆黑的虿盆,形如水缸大小,乃是他从药堂中搬过来的。 此物虽然算不上法器,但也是药堂师傅们数十年养虫时所用的器物,对于炼蛊而言,具备一定的帮衬作用。 方束如今毕竟才入道,他现在的蛊术孱弱,独蛊馆中又有众多其余弟子也要养活,法器级别的虿盆价值可不低,不可奢望。 他能在馆中搞到这么一口老物件来炼蛊,就已经是独馆主颇为照顾他了。 嗡嗡! 只见他绕着水缸虿盆行走,口中诵念有词,然后纵身一起,站在了虿盆的边缘,其仿佛蛇一般,压低着身子,在虿盆的边缘游动不已。 此刻在虿盆中,一只只细小虫豸,正因为他的走动,而被惊起,有要从盆子中直接飞起的趋势。 这些虫豸都是一种特殊的蚜虫,其在野外可以分泌甜汁,颇受蚂蚁等昆虫的喜爱,甚至还会被其他的昆虫特意豢养。 如今方束将这些蚜虫养在虿盆中,已有十日之多,日常喂养有自身的宝血,足足死了七批蚜虫群,方才有了这么一缸还活着的。 而得了他的宝血喂养,这些蚜虫已然是将他认为了同类,且亲近于他。 “归!”只听方束口中一字喝出。 腾起的蚜虫们,便又沙沙的伏下,落在了水缸中。 方束在水缸上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口中还诵念有声: “晨露为引,月辉作汤。百草凝精,入蛊滋养。” 一份份炼蛊材料,被他下到虿盆当中,其中既有从深幽竹林中,采集的清晨露珠,又有从古旧墓穴上,于满月之时刮下的白硝。 很快的,虿盆当中的蚜虫们,便仿佛醉酒了一般,虫群散乱,化作一团乱七八糟的白点。 并且它们之间凶性大开,张开了口齿,开始吞吃撞见的同类。 很快的,满缸的蚜虫,就已经只剩下一小撮。 就这一小撮,仍旧是在虿盆中撕咬不定。 方束见状,面色一肃,终于是口中呼喝出一句: “以吾真意,收束魔障。宝蛊既就,听命吾掌!” 呲的! 他划破指尖,当即挤出了三滴紫铅毒血,置入虿盆中,并且期待的看着。 滋滋声,出现在盆中,那些蚜虫被他的毒血吸引,纷纷飞蛾扑火般,朝着毒血拥去,然后其中不少都是虫身被腐蚀,融入了毒血中。 好在剩下的,则是沐浴着毒血,抖擞身子,其白色的虫身顿时浮现出丝丝的紫意,组成扭曲文字。 一股冥冥之中的感觉,也随之出现在了方束和这些蚜虫之间。 只见它们在吞吃干净了方束的三滴毒血后,又互相残杀了一阵子,忽地便有三只小米大小的肥壮蚜虫,从虿盆中飞出,亲近的落在了方束的指尖,朝着他那已经闭合的伤口拱去,似在讨要吃食。 这三只身带紫色的蚜虫,如今赫然已不再是凡虫,而是脱胎换骨成功,晋升成为了一劫蛊虫。 其正是独馆主最先赐给方束的那一张蛊方——瞌睡虫! 方束苦练多日,终于是炼制出了自己的第一味入劫蛊虫,他面上的喜色浮现,倍感欣慰。 随即他直接盘坐在了虿盆当中,心念一动,低声喝了一句:“来!” 嗡嗡的。 三只瞌睡虫晃悠悠的从他手指上飞起,其中两只钻入了他的鼻窍中,一只钻入了他的耳朵中。 方束只觉鼻中有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耳中也嗡嗡的好个眩晕。 他的眼皮顿时沉重,耷拉在了一块,陷入深度的睡眠当中。 第四十九章 甘之如饴 一夜无梦。 三个时辰后,方束缓缓的从睡眠当中清醒。 他醒来后,顿觉思绪灵敏,肉身活跃,此前熬夜炼蛊所带来的疲倦感,全都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轻轻一跃,就从虿盆当中跃起,同时三只小飞虫也从他的鼻窍、耳窍当中飞出,盘旋在他的左右,晃晃悠悠。 方束绕着水缸大的虿盆,打了一套虫功套路,更是感觉身体轻灵,气血运转畅快,整个人都处在最佳的状态。 “甚好!不愧是宝虫,只是一劫的瞌睡虫,就能有如此效果。” 他目光亮堂,口中欣喜的自语。 昨天夜里,方束便是利用刚炼制出来的瞌睡虫,辅助自身入睡,于是他一息也没有耽搁,就进入了深度的睡眠当中。 在这种睡眠状态里面,他全身的筋肉、脏腑,连带着魂魄都会进行极大的休养,睡眠质量远超寻常的仙家。 醒来之后,他也将一日都不会发困。 也就是说,拥有了瞌睡虫,从此往后,方束每日只需要花费三个时辰进行歇息,就不仅可以满足日常睡眠所需,而且肉身的恢复会比寻常仙家还要快一点。 这样一来,相比于从前,他至少是多出了一个时辰的多余时间,能够用来炼功、炼蛊。 方束心间颇是欣喜,他顿时就亲身领悟到了独馆主所说的,他之根骨有限,但是蛊术无限的含义。 “虽然我之根骨难以提升,但是有蛊虫作为辅助,亦可从修炼时间、修炼效率等方面进行提升。” 他暗忖着:“若是有一日,我炼制出了更厉害的蛊虫,修炼速度不一定就比灵根者差多少!” 心间思绪涌动,方束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桌面上的蛊书上面。 他所炼制的,还只是一劫瞌睡虫,若是炼制出了二劫瞌睡虫,其又能节省他半个时辰的睡眠时间,且睡眠质量更好。 而若是三劫的瞌睡虫,则是每日只需花费两个时辰,就足以! 并且瞌睡虫除去自己使用之外,也可以交给其他人使用,对外贩卖。 只是非炼蛊仙家以外的人使用,蛊虫的效果会有一定的折损,并且得间断的使用瞌睡虫,否则就容易形成依赖,导致以后不使用瞌睡虫,便无法入睡。 但这些都是小问题,仙家造物不唯独蛊虫如此,丹药、符咒种种,也都是在同道中人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尝到了甜头,霎时间,方束对于炼蛊一事的兴趣,更大了。 此物既能促进修行,亦能养家糊口,果然是宝虫也! 当即的,他趁着刚睡醒时,心思格外灵敏,再次就投入到了炼蛊大业当中。 只不过他接下来尝试的,就不再是同为一劫蛊虫的跟屁虫、闭气虫了,而是那七味不入流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蛊虫。 这些不入流的蛊虫,同样能够提升他的炼蛊手艺,且较之入流的蛊方,也更容易被琢磨、被钻研。 而且在过去月余的时间中,炼髓篇的虫功已经被解析完毕,前些天方束估量着自己炼蛊的进展,便先将不入流的蛊方,排在了解析顺序的前头。 如今他成功炼制出了瞌睡虫,一种名为“米虫”蛊虫方子,也只差两三日就能解析完毕。 这一蛊虫,是采用大米、小米、玉米等谷物中最容易生出的虫子作为蛊材,该虫便叫作米虫,又名米象、米牛。 炼制时,需要取十年以上的陈米做底,并以炼蛊仙家的精血掺水,将之捣烂成米浆,筛选合适米虫,继而炼制。 米虫炼得后,此虫可驱除谷物中的潮气、腐气、虫气,化陈米为新米,有益无害。 其本身也可以被吃掉,形如辟谷丹,且年份越久的米虫,体内的五谷精华愈多,日积月累之下,此物本身还可晋升成为入流的宝虫。 根据蛊书中的说法,三十年份以上的米虫,还是一种名为“酒虫”的宝蛊祭炼材料。 可以说,独馆主赐予方束的这本蛊书,不仅三种入流蛊虫皆有妙用,那些不入流的,亦是如此。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 方束比之先前,更加沉浸在了修行和炼蛊当中。 他在苦修中,还钻研出了瞌睡虫更加完善的使用方法。 一日之内,他可以利用瞌睡虫,将睡眠时间划分为三段,一段一个时辰,分配到一日中的不同时间段。 特别是在炼蛊时,一些需要等待但是又等不了多久的关口,他便可以歇息一个时辰,等醒来后再继续进行。 这样的时间管理,无疑是让他的每日可以做的事情更多,更灵活了。 就此,方束心无旁骛的炼功、炼蛊。 他甚至就连饮食,都是让已经入馆的自家二舅,帮忙送到门外。一些炼蛊的材料,他也只需要手写一番,二舅就会帮他取来。 其间他也将自己炼制的一劫瞌睡虫,送了一只给二舅,让二舅享享福。 而似这等苦修的闭关状态,方束丝毫没有感觉苦闷。 有着道箓的傍身,他每日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上一点一滴的进步,特别是每次炼会一种蛊方时,他更是会心胸间充斥着莫大的成就感。 这等体验,让他欢喜都来不及,何言苦闷。 而独馆主那边,似乎也知晓他正在闭关钻研蛊术,便通过二舅余勒递话,说是连偶尔的讲道,方束都可以不去,好生参悟法术便是。 时间迅速流逝。 一晃眼,便是小半年的时间过去。 直到这一日。 独馆主再度通过二舅余勒递话,吩咐方束出关,听道受检。 方束这才从苦修的状态中走出。 出关时,二舅余勒还有些担忧的候在门口。 虽然身为仙家,时不时就需要闭关,但在炼精阶段,就一口气的闭关修炼小半年的人,那也是少见。 因此方束的闭关,在外人看来,要么是有点疯魔了,要么就是自欺欺人。 好在当方束出关的刹那,他精气神十足,神采奕奕,就连肤色,也并没有因为受困屋中,而显得苍白。 其肤如凝脂,属于是一种玉般的白皙。 方束拱手:“二舅。” 二舅余勒身着馆中杂役袍子,其气色和从前相比,也显得是红光满面,精神头十足。 瞧见方束无碍,对方吐出一口气,笑着道:“你这小子……快走快走,馆主在招呼你们呢。” 辞别二舅余勒后,方束当就朝着独蛊馆的内院走去。 只见在内院的广场上,除去方束见过的弟子们,又多出了几个老弟子。 方束像是最后一个来的。 但是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落在刚来的方束身上,而是全都落在另外一人的身上。 第五十章 仙宗弟子、孤立不合群(5千字) 内院广场中,有一人和独馆主并肩而立。 对方气质出众,模样看起来仅仅三八而已,是一女道,身着鹅黄道衣,头戴鱼尾金冠,容貌艳丽如刀。 女道察觉到了方束的到来,目光略带趣味的扫了方束一眼,带着一股侵略意味。 在对方扫视自己时,方束还感觉身上的汗毛都一悚,好似被刀刮过了似的。这让他心间对这人的身份,顿时有了几分猜测。 独馆主瞧见方束来了,开口: “院里的人已经来齐了,其他还没有来的人,也就不用等了,算他们没有这个福气。” 刷刷的,原本还在或垂眼沉思,或小声议论的弟子们,纷纷都将目光落在了独馆主和那女道的身上。 独馆主见众人都打起了精神,便朝着身旁的女道拱了拱手,开口: “今日老身,特意替你们从庐山上,请来了一名仙宗弟子,尔等还不快快拜见!” 听见这话,原本就心间颇有猜测的人等,都是嗡的炸开似的,眼睛紧紧的落在那女道身上,并连忙出声: “拜见上仙!”、“参见仙宗仙长!” 方束混在其中,心间暗道果然如此。 刚才对方那不经意间的一眼,便让他身上出现了如有实质的寒意,极其和传言中神识类似。 于是他也不敢怠慢,同样是恭恭敬敬的朝着女道见礼,口呼“仙长”二字。 黄衣女道坦然的受着独蛊馆内院弟子们的参拜,随后面带淡笑: “尔等无须多礼。贫道姓房,亦是从独蛊馆中走出,按渊源来说,尔等应当叫我‘师姐’才是。” 在场的弟子们又是纷纷面露讶然,且连忙一口一个“房师姐”的称呼了起来。 “原本今日该当是大师兄前来,但是不凑巧,大师兄正在闭关修行,涉及破关一事。” 房姓女道矜持出声: “正好房某闲着,也就由我顶替了大师兄,前来与尔等勉励一番,讲讲过往修行之事。” 一旁的独馆主听见这话,当即沙哑的笑着,摇头说: “房道友何必如此自谦,你还能回来老身这破道馆一番,就已经是给了本馆一个大面子了,何谈‘顶替’二字。” 言语着,独馆主朝着那房姓女道再次拱了拱手。 女道面上带着笑意,倒也没有避开,只是回了一礼。 随即,在一众道馆弟子们羡慕、向往的目光中,房姓女道开始谈论起自己在独蛊馆中修行,乃至拜入仙宗的过往事情。 其听得一众弟子们,个个都是面色亢奋,恨不得自己也一跃就成为仙宗弟子,破关炼气,成为灵仙中人。 “一般而言,越早渡过第三劫,越早的进入仙宗,就越容易炼气功成,得授仙宗弟子身份。” 房姓女道侃侃而谈: “年十八之前,几率最大;过了十八,年二十之前,几率削减三成;再过二十,二十五之前,几率削减三成。 若是三十五之前,依旧未能进入仙宗,则终生几无希望矣,还是好好的在山下过活一辈子为好。” 这话说出,场中有几名弟子的面色都是微变。 他们当中,赫然是个个年岁都已经是超过了十八,并且还有一人的年岁已经是超过了二十五。 而方束听见这番话,他也是面色一凛。 虽然他还没有年过十八,但是也差不了几年了! 特别是那房姓女道说着说着,忽地就将目光,落在了人群当中的秦敏身上。 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秦敏,道: “难怪独师会想请我们这些老人,下山一趟。 敢情是道馆中又要出一个小师妹了。” 方束等人的注意力,纷纷又落在了秦敏的身上,并且心间生出了念头。 只听房姓女道口中啧啧称奇:“年十五出头,就已经是距离渡过第三劫差不了多少,且还身具灵根,不错不错!” 她笑着:“以后入了仙宗,记得来找师姐玩。” 秦敏听见这番话,小脸顿时都发红,身板也是挺得直直的。她朝着对方拱手,声音欢喜的道:“是,房姐姐。” 而四周的其余人等,包括方束在内,则都是在心间咋舌。 “距离第三劫都差不了多少!” “莫非秦敏师妹年不到十六,就能度过第三劫,拜入仙宗么!?” 现场艳羡、惊异的喃喃声不断。 方束望着对方的侧脸,他也是心间咋舌,并立刻就想起了上一次讲道时,就曾听见有人就在议论,秦敏是否就要度过第二劫了。 现在小半年过去,对方果然是早就成功渡过了第二劫,成为二劫仙家。 “不愧是身具灵根之人。”方束心间轻叹。 但是旋即,他就压下了心间的羡慕嫉妒等念头,只是安静的候在人群当中。 这些杂念无甚用处,多想只会徒增烦恼,况且他身具道箓,又有了独馆主指点的蛊师一道,修炼进展和常人比起来,未必就慢了。 念头动弹间,只见有一行文字在方束的脑海中浮现: 【境界:一劫炼精人仙(二成九分)】 小半年间,方束的修为进展只差一分,一劫过程就算是完成了三成。 就这,还是因为他分心在蛊术中,且最初的月余,他的虫功尚未圆满,在这种状态下所获得的修炼成果。 如果再给他大半年的时间,他应当也是能够渡过第二劫,晋升为二劫炼精人仙。 这样只要他抓点紧,一年一劫,应当是能够赶在年满十八之前,刚好度过第三劫! 只不过下一刻,方束的心头又一沉。 因为他立刻就又意识到,仙家的修行往往越往后面,速度就会越加缓慢,并且偶尔还需要夯实修为,打磨新增的气血,免得根基不牢。 第二劫只需一年就能渡过,但是第三劫,可就不一定只是需要一年,恐怕会需要两年,甚至三年也有可能。 想到这里,方束的目光一瞥,不由的就落在场中那些面相老成的弟子们身上。 一股紧迫感,也是更加在他的心间升腾起来。 但是方束还来不及沉浸在这种情绪间,现场又有声音响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那房姓女道听见了场中弟子们的议论嘀咕,开始解答部分人的问题。 “我?房某不才,正是刚好十八年纪入的仙宗,年二十,恰好破关炼气。” “不急不急,你虽年已二十,但只要没超过三十五,并不影响你进入仙宗。只是入宗后,在担任杂役时,你须得比年轻者更加卖力,好争取炼气的机缘。” 房姓女道勉励着: “一二三劫虽然重要,但关键还是看第四劫,也就是炼气这一关。 庐山五宗内,后起直追者并不在少数。” 方束凝神静听,他将场中的问答全都收入耳中,顿觉又长了一番见识。 原来进入了仙宗,并不代表就是拜入了仙宗,而是先授予杂役身份,非得是炼气成功了,才会被授予仙宗弟子的身份。 如果没能炼气,就只能在山上一直苦熬,甚至有可能会被退下山来,不得炼气再不能上山。 而仙家欲炼气,就只有在仙宗内修炼,才最有可能! 当众人正询问得兴致勃勃时,方束在人群中也是屡屡举手示意,可是独馆主察觉到了房姓女道脸上故作的倦色。 她及时的就呵斥了众人: “吵吵闹闹作甚,房道友时间有限,只是下山路过牯岭镇,还有仙宗要事要去做。 今日讲道,先到此为止,日后若有机会再说。” 方束等人皆是面露遗憾之色,但也不敢吱声,都是连忙朝着房姓女道拱手: “多谢师姐赐教!” 又是一番寒暄后,独馆主和房姓女道便闲谈着,朝着议事堂中走去,似有私底下的话要讲。 而方束等人送着彼辈,一直走到议事堂外,都还没有散去,但也不敢进入堂中打搅。 他们便三三两两的扎堆,候在堂外,低声交流议论。 方束也是不例外,他和一脸兴奋的李猴儿交流着所得。 李猴儿津津有味的道:“这他娘的,我要是也炼气了,定要也回来馆中,给师弟师妹们传授一番经验。好让咱们道馆的香火不断!” 方束莞尔一笑: “我看你是想人前显圣,瞧瞧师弟师妹们满脸的钦慕吧。” 李猴儿的脸上故作严肃,但是却摆手说: “此乃人之常情,何乐而不为乎。” 正当众人议论的起劲时,玉儿师姐忽然从堂中走出,朝着被几个弟子们围着的秦敏唤到: “宝儿,师父、师姐叫你。” 这话声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再次朝着那秦敏,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不用多说,独馆主她们叫秦敏过去,定是要再次勉励,开开小灶。 人群中,屈炎和付诗儿两人,这一男一女都是朝着秦敏躬身而拜,笑道: “能提前结识房师姐这等仙宗弟子,馆中唯有秦敏师妹,有此资格也。” “秦师妹拜入仙宗不远矣,能和师妹同处一道馆,实乃我等的福气!” 有这两人领头,近半的弟子们也都是口出好话,面色笑意,宛若一片片绿叶般,将秦敏其人簇拥在其间,让其光彩照人,有如鹤立鸡群。 至于另外一半,则是方束和李猴儿他们这些站的比较远,和秦敏也没什么交际的弟子,都只是默默的、羡慕的看着。 秦敏神采飞扬,她矜持的朝着四周人等拱了拱手,没有说一个字,旋即就潇洒的朝着独玉儿挥手,大踏步的走入了议事堂中。 等到其人入内后,堂外的一种众弟子们,议论得更加热闹,但是个个又都压低着声音,不敢大声喧哗。 尤其以那屈炎和付诗儿两人,一男一女俨然成为众多弟子们的代表,他们甚至还在商议着: “秦敏师妹瞒得我们好苦,何时渡过了第二劫,竟然也不说,使得馆中也没人帮她庆贺庆贺。” “不如这样,我们馆中的内院弟子,人人凑点,给秦敏师妹补上庆功宴。若是师妹不愿,也可换成贺礼,诸位意下如何?” 那些刚刚簇拥着秦敏的弟子们,自然是一口一个应诺,哪怕是其中手头紧的,也是咬牙就应下,还迎合道: “是的哩,趁着秦敏还在道馆中,我们可得抓住机会,和她处好关系。 指不定将来我等入山,就指望着秦敏师妹提携了!” 这话说出。 当那屈炎和付诗儿两人,再看向剩下一半的弟子时,不少人迟疑了片刻,也就都点头应下。 整到了最后,就方束和李猴儿两人,还杵在场中,没有应声。 李猴儿面上是支支吾吾的,他刚才听见了屈炎等人的议论,凑钱至少也要每人凑三千钱。 而以他爹的抠门劲,他身上实在是掏不出这么多,也压根不想去掏,免得给家里增添负担了。 至于方束,他目前也是手头紧的很,连残存的紫铅云母乳都已经变卖完毕,并没有多余的符钱去讨人情。 更何况就算是有,他也不会傻到拿出来打水漂。 方束瞥了眼屈炎、付诗儿等人的面孔,以及身旁李猴儿的局促。 他主动便站出身,拱手拒绝:“贺礼一事,在下就不掺和了。” 李猴儿见状,心间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连忙局促的跟着拱手:“这等好事,诸位师兄师姐商量着办就行,我……就不用了。” 听见他俩的推辞之语,屈炎和付诗儿两人的脸上,当即就露出了不愉。 其他人瞅着,也都是眼神讶然的盯着方束和李猴儿瞧。 其中还有人不知道是奚落,还是在好意的提醒两人: “大家都有,就你俩不合群,可是不美的很。” 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之下,李猴儿面上的局促更加明显,方束则是眉头微皱。 但两人都没有改口,只是或回避,或一声不吭。 对面,因为大家都是同门,并且就算方束和李猴儿入门晚,那也是仙家。屈炎和付诗儿见他俩实在是不愿意吭声,也就收回了审视的目光。 两人最后只是分别道了一句: “这等好事,师兄师姐可是邀了你俩的,今次错过了机会,日后勿要怨我等没说。” “方师弟,听说你在渡劫时的表现不差,师姐颇是欣赏与你。若是改主意了,可随时来找我。” 付诗儿其人,还笑着朝方束挑了挑细眉,旋即才款款走开。 随即,这些内院弟子们便都无视了方束和李猴儿,撇下他俩,转而自行凑在一旁,开始商议起究竟该去哪里置办宴席,采买何种贺礼。 “秦敏师妹一心修行,宴席可以从简,但贺礼绝不能。” “是是!必须是得置办一份宝药,方才能配得上秦敏师妹。” “屈某不才,屈某的家中便开有药堂,我回去必定请出好药。对了,听闻付师妹家中的长辈,在某楼中也有干股?” 彼辈议论得热闹纷纷,宛若苍蝇般嗡嗡作响。 而方束和李猴儿两人,则是孤零零的站在一角。 这一场景,恰似两人当初未入道时,并肩在炼功堂中,远远的旁观着虿盆,形如俩喽啰。 ……………… 不多时。 秦敏从议事堂中快步走出。 此女身姿矫健、气血充足,面上还残余着喜意。 她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堂外所有人的注意,上十个内院弟子们涌上去。 “秦师妹!可是又得到了房师姐的指导?恭喜恭喜!” “房师姐她明日还讲道吗?” 这些弟子你一嘴我一嘴,衬托得秦敏更是光彩夺目。 而方束、李猴儿靠在一角,远远的望着,双方恍若云泥。 其中李猴儿的眼中,满满的都是艳羡,并且比起刚才仰望房师姐时,他现在的眼神才更是羡慕。 李猴儿冲方束,啧啧的叹声道:“不知嘛时候啊,咱们也能在内院成为一角儿。” 就在这时。 那秦敏面对众人的追捧,她微皱眉头,只觉得颇是聒噪。 此女没有理会众人的好奇、好话、关切,而是目光四顾,在堂外寻找着什么。 当瞧见了方束和李猴儿后,她的目光顿时一顿,然后就健步而来,啪的站在了方束的跟前。 众目睽睽之下,秦敏朝着方束拱手,面色客气的出声: “方师兄,师父和房师姐有请。” 霎时间,堂外的众人话声,戛然而至。 屈炎、付诗儿等人哑着口,他们愣愣的望着方束和李猴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李猴儿本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他紧盯着身旁的方束瞧,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兄弟似的。 但方束的面色平静,并无太过意外之感。 他只是也客气的回了一礼:“多谢秦师妹。” 话说完,方束用手拐了拐身旁的李猴儿,然后就从容不迫的朝着议事堂中,踏步而去。 方束这作态,更是让四下的内院弟子们眼神出现变化。 一些源自外院,关于方束入道渡劫之事的说法,瞬间就在他们脑海中清晰起来,让他们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堂外。 当李猴儿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被其余人注视着,一下子就成为了不下于秦敏的焦点。 李猴儿摸了摸自己那被方束拐了拐的胳膊,嘴上欲言又止,面色一时间也是精彩的很。 第五十一章 不熟勿近、本命蛊法(4.2千字) 四周原本只是围着秦敏打转的弟子们,顿时就分出了一批,凑到了李猴儿的身旁,开始问东问西。 “李猴兄弟,不知师父和那房师姐为何会叫方束兄弟进去,你可有眉目?” “方束兄弟入馆后,一直在闭关修炼,莫非也渡过第二劫了?” 面对周围人等的热情,李猴儿一时间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应对不及。 而一旁。 屈炎、付诗儿两人,将目光从方束消失的方向收回,又打量了一下被几个弟子热情搭话的李猴儿,他俩面面相觑。 这一男一女的脸上,都挂起了几分局促之色,特别是他们隐隐就感觉,四周人等的目光不时的就会扫向他俩,让两人都感觉有些臊得慌。 “哼。”屈炎低声,似安慰,似在向四周的人解释:“只是被叫进去问话罢了,不一定就代表能有多大的出息。” 那付诗儿的眼睛则是微亮,她的眼眸直勾勾的望着议事堂,似乎生出了什么别样想法。 但是顾忌秦敏还在场中,她也是笑着道: “就算那方束兄弟有出息,他也是第二个才被叫进去的,咱们道馆的未来,还是寄托在秦敏师妹的身上。” 四周的其余弟子们,也都话声意味不同的出声: “就是就是,秦敏师妹乃是身具灵根之人,那姓方的一个泥腿子,两者能有什么可比之处。” “看把那小子嘚瑟的。连他身旁的跟班,似乎都抖起来了。” 只是他们的脸上,都明显的流露出了羡慕和懊恼之色。 这些人心间都在嘀咕,若是能早知道方束这厮深藏不漏,他们早就贴上去了,岂能被李猴儿一人抢了先。 一行人嘴上不停,脚上也不定,他们挪动脚步,纷纷又簇拥在了秦敏的身旁。 一番嘈杂中,屈炎、付诗儿等人着实也是好奇,独馆主和房师姐为何会将方束叫进去,他们便开始或直接,或旁敲侧击的询问秦敏。 “秦师妹,那姓方的为何会在你之后,也被房师姐叫过去?” 秦敏被这多人围着,她面色不耐,压根就不想搭理这些人等。 但是想到彼辈口中说要给她补上庆功宴,还要准备宝药什么的,她也就压着心间的不耐烦,淡淡的道了句: “方师兄能入房师姐的眼中,自然是和我一般,大有可能拜入仙宗。” 这话让堂外的弟子们听见了,心思更是复杂,话声又是一沉。 付诗儿、李猴儿,他俩待在一旁,则是眼睛都冒起了光。 霎时间,一阵嫉妒的心思,则是在那名叫屈炎的内院弟子心里,腾腾的烧起来。 不过这人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假笑着,出声: “原来如此,馆中又有一道才。 师妹,不知方束其人具体有何特长?” 秦敏被屈炎问话,还听见对方只叫她“师妹”,而没有加上她的姓氏,顿时就让她心间不喜,眉头微皱。 但是四周弟子不少,秦敏没有纠正对方,只是冷淡的道了两个字: “炼蛊。” 这话说出,堂外的弟子们顿时了然,他们更是想起了关于虿盆圆满入道的传言。 “莫非,圆满完成那所谓的虿盆科仪,真能增加炼蛊的天赋?” “咦!虿盆渡劫不是泥腿子才会选的入道方法么,姓方的这是因祸得福了?” 屈炎其人,他心间的嫉妒之心更是腾起。 察觉到了秦敏回答中的不愉之色,他错以为秦敏是对方束不愉,便不由的就挺胸而出,呛声: “在师妹当面,你们这般长外人的志气作甚!师妹才是我们独蛊馆的明珠!” 正在议论的弟子们听见,连连唯唯诺诺的应声。 但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那秦敏的眉头却是更皱。 她当即呵斥出声: “我与方师兄皆是馆中弟子,岂有外人内人一说。 屈炎师兄,请你慎言!” 这话让老弟子屈炎的面色一僵,不知秦敏为何要抓他的话柄。 紧接着,更是让其面上挂不住的,则是秦敏交代道: “还请屈炎师兄以后唤我时,加上‘秦敏’二字。” 她顿了顿,不给屈炎下去后瞎说的余地,直接清楚的解释: “只称‘师妹’一词,太显得亲昵,我怕方师兄他们误会。” 这话一出,刷刷的便是上十道目光,落在了屈炎其人的脸上。 饶是以屈炎老早就入道的修为,他一时间也是控制不住气血,脸色霎时间就通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场安静。 屈炎憋着嗓子,窒息般的怔了好几息。 当四周响起了其他人的议论声时,他才猛地回过神,随即故作无事状的拱手,强笑出声: “秦师妹说的是,是师兄……屈某孟浪了。”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并无多少人在关注他,众人或议论方束,或议论秦敏,显得他的声音小小的、微不足道。 ………………………… 方束入堂。 还没等他开口,刚才那种刀子刮过的寒意,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且更加持久。 抬头看去,正是那房姓女道,正在笑吟吟的打量着他: “贫道房鹿,见过方师弟。” 方束连忙拱手见礼:“拜见房师姐。” 这时独馆主的话声,也在旁边响起: “好了,房鹿你就别再和这小子客客气气的了,越客气,他就越是不知所措。 你观老身这个徒儿,具体如何?” 房鹿师姐点头:“身子骨硬朗,蛊血浓郁,还另外修炼了一门秘功,果然又是一道才矣。独师今年的运道,着实不差。” 她言语着,口中又轻叹:“只可惜,也是一凡根凡骨,否则若是身具灵根,哪怕只是和刚才那丫头一般,只是下等。 我现在就可以将他带入山中,纵使山门不收,大不了就先养在我的身旁,免得耽搁了年岁。” 独馆主闻言,摇头失笑:“灵根者少有,能有这悟性、这韧性,就已经是此子的福分,能让其仙缘能远胜过寻常人,岂能再奢求更多。” 方束在堂下听着,心神顿时跳动。 “下等灵根?直接入山?” 只可惜,他并无灵根,只是凡胎肉种。 霎时间,方束心间的滋味莫名,若是说不遗憾、不懊恼,那纯属是在自欺欺人。 此外,他琢磨着房鹿师姐的话,也意识到:“那秦敏竟然只是下等灵根么?” 仅仅是下等灵根,凡根者需要两年才能入道的过程,其两月就能入道,这两者间效率的差距,何止十倍! 特别是方束还记得,当初一起测肉身的根骨时,秦敏的肉身根骨比他还差,直接就属于是下等。 在这种情况下,秦敏需要一边调养肉身,一边修炼,其修炼状态明显不是最佳。 如果换做是自幼调养妥当,肉身上佳,秦敏的修炼速度肯定还能再涨涨! “不知中等灵根,上等灵根者,彼辈修炼的速度,又该能有多高?” 方束脑中的思绪翻滚不定。 结果无须他自己瞎猜,独馆主和房鹿师姐两人在谈话间,就道了出来: “不上山,就在这山脚镇子中修炼,的确是耽搁年岁。区区炼精一步,就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和那些真正的仙家子弟相比,太过耽搁了。” “谁说不是呢,人家仙族子弟,可是有着‘百日筑基’的说法。” 房鹿师姐轻叹: “当年我以为此话纯属荒谬,认为天下间岂有人能一百日就筑基功成,怕是当年的圣人也难。” 她口中唏嘘不已: “房某入了仙宗后,才知晓此基非道基,而是指炼精身基。 彼辈仙族子弟,只需一百日,就可次第的度过前三劫,破关炼气,成就灵仙,彼辈和我辈,相比间宛若云泥之别。” 独馆主安慰道: “仙族世家子弟,家中至少得有长辈属于筑基地仙,居于灵脉,养有灵药,方才能称得上是仙族世家,可以行‘百日筑基’之法。 我辈无须妄自菲薄,扎扎实实的走下去。等有朝一日,房鹿你也铸就了道基,成了地仙,那时就能让自家的后人,也享受享受“百日炼精”。” 房鹿闻言,面上哑然失笑。 她低声念叨了几下“筑基”一词,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目光又落在了堂下的方束身上。 此女从袖袍中取出了一本薄册子,笑看着方束,递给他。 方束望着悬浮在身前的册子,眼神动弹,看了一眼旁边的独馆主。 独馆主微微点了点头。 方束虽然还不知道这册子里面究竟是什么奇功妙法,但并不妨碍他当即手捧那册子,欣喜诚恳的出声: “多谢房师姐赐法!” 给出了薄册子,房鹿师姐也就直接起身,朝着独馆主拱了拱手: “东西已经送出,房某的确还有事情要出山一趟。 独师,就此别过了。” 独馆主也是连忙起身,朝着对方回礼:“耽搁你了,老身这就送你出镇。” “勿送勿送,不过是顺手之事罢了。” 房鹿师姐笑着摆了摆手,不等独馆主跨步半步,她的身子就飘然而动,消失在了原地。 方束站在堂中,更是只觉眼中一花,眨眼间就寻不见对方的身影了。 但是忽地,他发觉得像是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贴身附耳般的清晰出声: “方师弟,好生修炼蛊术,房某观你,仙途还更在那小丫头之上。” 紧接着,又有清丽的笑声响起,并有一阵青草香气,从身后袭上了方束的面孔,让他仿佛身处林间草地。 “师弟,五脏庙中见。” 方束一扭头,只见一鹅黄女道,正侧坐在一头灵光闪闪的白鹿身上。 房鹿师姐笑着朝他,洒脱的稽首一礼。 旋即,女道一抚坐下白鹿,白鹿腾跃,驮着她跃起,蹄子还能踩着空气,于半空中再起跳一次,颇为神异。 一人一鹿灵动至极,兔起鹘落间,便蹦跳的消失在了议事堂中,不留一丝烟火气,只留下方束目中那惊艳的残影。 “这便是炼气中人,灵中之仙也。”他心间暗想着,心向往之。 “还有那五脏庙,此庙就是庐山五宗之一,房鹿师姐所拜入的仙宗名称么?” 方束只是遐想了一两息,就将心神立刻收回,并捧着那房鹿师姐赐下的书册,面向独馆主再次一拜: “多谢师父。” 独馆主老神在在的站在桌前,她还在望着房鹿离去的方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听见方束的声音,这老妪眯了眯眼睛,满意的点头,交代道: “谢我作甚,记得你房师姐的这份人情便是。” 独馆主指着方束手中的册子: “这册子虽然都是凡字,没有秘文,不算是功法法术。 但却是房鹿替你从五脏庙中,特意抄录而来的一些蛊术要点。老身一大把年纪了,有些东西常年不用,只怕是忘了,更怕有错误之处,误人子弟。 此外,最重要的是这册子里,记载有关乎本命蛊的描述,以及祭炼方法的简述。” “本命蛊?”方束目光一亮。 独馆主点头: “不错,正是本命蛊。此蛊虽然大多是在炼气后,才能真正的祭炼而成,但是在炼精阶段,你也能为此做一些准备,甚至尝试一二。 一般而言,本命蛊往往也会是蛊师祭炼的第一只炼气蛊虫,祭炼而成后,也代表着修炼者彻底的踏入了蛊道,成为一名蛊师。” 老妪沉声:“此蛊越早炼成越好,因此你得在炼精时期,就有所涉猎。但也不急,能在翌日突破炼气时,就一并的将本命蛊炼成即可。” 方束了然,他捧着书册,当即道:“弟子明白了。” 随即,独馆主面上露出笑意,她的目光在方束的耳朵、头发等部位打量了几眼: “小半年间就炼会了数味蛊虫,其中还有一味是正儿八经的一劫瞌睡虫。 你这小子没有丢老身的脸,也不枉老身替你俩,请来仙宗子弟一观。” “哈哈!”她难得一见的,明显的欢喜出声: “看来过不了多久,老身的门下又能有两名炼气灵仙也。” 方束闻言,拱手不语。 自行欢喜了片刻,独馆主坐回位置上,一边端起茶杯,一边继续交代: “关于那本命蛊的更多介绍,你师姐都给你抄录在册子中了,好好钻研即可,最好是全书背诵在心,然后烧掉。 这些道理毕竟是从仙宗内抄来,不宜外传。” “是,弟子谨记。”方束应声。 就在他琢磨着,自己是否该主动告辞时,那独馆主似笑非笑,又盯着他开口: “还有,你闭关的这段时日,镇外的那铅山矿场,老身已经替你出去探过了,倒也有趣。” 听见这话,方束的动作微顿,心间有期待升起。他压着心神,不动声色的等待独馆主接下来的话。 第五十二章 虫粪灵石 独馆主呷着茶水,鸡爪般的手指伸进袖子里面,轻轻一抖。 十来颗金灿灿,犹如金沙般的小石粒,落在了桌面上,顿时吸引了方束的注意力。 “那姓曹的矿洞中,的确是有寻金虫的踪迹。这便是寻金虫所产下的粪便,色如金沙,气味似铁锈,服之做药,可消肺肿喉疾。” 老妪慢条斯理的说着,让方束目中的期待之色变浓。 但是对方停顿一下后,话锋忽然一转,冷笑道: “不过老身可不是好糊弄的,一见此物,就知道是有人不知从何处,得了这些寻金虫粪便,将之故作疑阵的放在了矿洞中,好诓骗眼拙者。 彼辈只知此物是寻金虫的粪便,但是却不知寻金虫产粪,乃是挂在岩壁上,形如矿脉般,而非像是老鼠屎一样落在岩石上。” 方束倾听着,面色微变,他吐出一口气,出声: “师父您的意思是,那姓曹的果真是想要诓骗弟子进入矿洞中,行不轨之事,并无宝药出世?” 独馆主听见这话,却沉吟着说: “宝药肯定是没有的。但意图不轨与否,或许是,或许不是,可能只是那厮手下的人故意卖弄,想要邀功罢了。 毕竟寻金虫虽然难得可贵,但是其粪便,市面上偶尔就会有人将其粪便当做金沙贩卖,运气好就能买到,压根花不了几个钱。” 不过下一刻。 独馆主脸上的似笑非笑之色再度浮现,只见她的袖袍又一抖,哐当便是三颗灵石,落在了桌面上,灵光闪烁。 这老妪轻笑道: “但何必在意真相如何,寻金虫一事既然是伪造的,那就是姓曹的不懂规矩了。” 她用目光示意着桌上的灵石:“收下吧。 那厮倒也聪明,知道痕迹是假的,立刻就掏出了三两灵石,作为赔礼,说是上次没有好好招待你舅甥二人。 老身念在那厮是初犯的份上,且你终究并没有踩坑,便替你收下了这份赔礼。” 方束目中恍然。 这三两灵石,曹姓矿主相当于将二舅余勒的赎身灵石,加了两倍的还回来了。 不过他丝毫没有要去伸手接那灵石的意思,当即拱手: “辛苦师父了。师父能听弟子一言,就外出一趟,已经是弟子的福分,岂能再收下此物。” 结果独馆主直接喝到: “婆婆妈妈作甚!老身拿出来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 东西就放在这儿了,你若不拿,被旁人捡走了,那就是你的事情。” 方束见状,面上露出几丝惭愧之色,又道了句“长者赐,不敢辞”。 他这才上前,将桌上的三两灵石揣入了兜里。其犹豫了一下,一并也将那寻金虫的粪便,从一张符纸包住,也收入了袖兜中。 三两灵石落袋,正好能解一解方束最近的囊中羞涩之困。 或许,独馆主本就是有意为之,在想办法在生活上帮衬着他一点。 见方束将灵石收下,独馆主的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她不咸不淡道: “这才对。三两灵石而已,眼皮子别太浅了,无须太在意。 此事,为师之所以轻拿轻放,没有狮子大开口。乃是等你日后渡过第二劫了,到时候你再亲自过去,找那姓曹的麻烦,敲敲竹杠。” 这话让方束面色古怪的同时,他也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潜藏意思。 于是询问了一番,方束顿时就了解到,原来那曹姓矿主的修为,只属于二劫炼精。 且按独馆主说的,对方一看就是嗑药嗑上去的,气息不稳,顶多手上有点狠招,但都是野路子。 因此独馆主才会说,方束若是渡过了第二劫,可以自行前去找对方的麻烦。 此外,独馆主在言语间,也顺带着将铅山矿场里面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一下。 “铅山矿场毕竟是挖掘了一甲子的矿场,地下矿脉交错纵横,矿洞密密麻麻。 不过你只要注意一下老身刚才给你说的那几点,日后过去敲竹杠时,小心点便无大碍了。” 方束点头,欣然道:“是,师父。” 独馆主随意的吃了口茶,点点头。 只是她却不知,方束听见了她交代的情报,比之获得了三两能解燃眉之急的灵石,更要欢喜。 当然了,这股欢喜,方束只能暗藏在心底里。 因为他所欣喜的,正是程罐子宝图上的宝药所在: “师父不是旁人,其不至于会骗我。 看来就算只是我一人,也只需要好生准备一番,就可以前往矿场中一探究竟,只是不知那‘紫铅云母乳’究竟又积蓄了多少……” 紧接着,师徒两人讲了一会儿话。 方束见独馆主敲起了茶杯盖子,意识到他可以退下了。 于是他恭敬的作揖一礼,然后便打算退去。 不过就在这时,独馆主忽地又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方物件。 这物件,方束很是眼熟,方方正正的,正是独馆主的名帖。 对方递过名帖,交代道: “嘿、炼了三四个月,老身看你身上的炼髓篇虫功也学会了,悟性果然不差。既然你有余力,那就再将烧尾馆的铅功,一并也炼上。一正一辅,相得益彰。 这是老身的名帖,你再拿着去一趟,让烧尾馆将炼髓篇的铅功给你一看。” 独馆主沉吟着,还补充了一句: “对了,老身若是记得不差,《铅汞血宝种器秘法》中,亦有涉及本命器胚一物的修炼,只是不知是存在于炼髓篇还是在炼脂篇。 你小子记得将那本命器胚的祭炼法,和房鹿给你的册子印证着看。 此二者皆是祭炼本命之物,且蛊师之蛊虫,本就相当于是寻常仙家的法器,其道理相通,多多揣摩揣摩一番,有益而无害。” “是,多谢师父指点!”方束拱手道谢。 而独馆主说完了这番话,便眼皮也不抬的,摆手指了指议事堂外。 方束没再叨扰,他再三行礼后,便恭敬的告退离去。 刚出议事堂。 方束便讶然的抬头。 刷刷的,只见堂外正有上十道目光,挤似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整得他还以为自己的脸上有花似的。 等看清楚了堂外部分弟子眼中的火热、谄媚之色,以及那正被几个人簇拥在中间的李猴儿。 方束这才明白,他自己俨然也是变成了“奇货可居”、“值得攀附”的一好物。 只不过他现在新得蛊书,又还有铅功要去一借,没空和这些人等虚与委蛇。 方束只是同李猴儿打了个招呼,便脚步匆匆的朝着自家住所奔去。 而看着方束潇洒离去的背影,一众弟子们的面色前后不一,眼下多是赞叹不已: “好个勤勉的苦修士也。” 秦敏离去、方束也离去。 并且议事堂中的独馆主,再没有叫人进去。 堂外的弟子们叹息一番后,只能逐渐就散去。 但是人虽然散掉了,内院中关于秦敏和方束的议论,却依旧是热烈的很。 第五十三章 蛊非不便之物 方束返回自己的房中,展开那薄薄一册,立刻如饥似渴的翻阅。 一盏茶后,他粗粗将册子看完,面上浮现出了诸多的恍然之色。 “难怪独师会特意让房师姐,从仙宗内帮我抄录出此书,看来本命蛊一物,对于我辈巫蛊压胜科的仙家而言,的确是重中之重。”他心间暗想着。 根据册子上所叙述的,本命蛊炼成后,和仙家性命相交,堪称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者间,人在蛊在,人灭蛊灭。 但若是本命蛊灭了,仙家却不一定会死,只会受创。 因为本命蛊一物,本就有挡灾的用处,甚至可以说,这一作用,才是炼就出此物最大的好处。 须知在步入炼气后,仙家的种种法术手段,可就不似炼精阶段这般粗陋简单,其既可以百步飞剑、又可以驱鬼招魂,甚至还能隔空咒杀贼人! 而巫蛊压胜科,之所以被命名为此,便是因为其最擅长此道。 既然是擅长此道的,那么自然也就会对咒杀一术颇有提防。 且在施行咒杀之术时,一旦被人反制或是干扰了,这等法术也是极其容易反噬伤身。 这种时候,本命蛊就派得上用场了。 此蛊因为和仙家性命相交,在日积月累间,就连体内的灵智都会逐渐为仙家所侵染,变成相当于分魂一般的存在。 若是有贼人来咒杀,或是反噬降身时,本命蛊便可以替仙家挡上一灾,免遭灾厄。 这一点也是独馆主为何会交代方束,希望他在突破炼气时,就将此物炼就在身的缘故。 对于巫蛊压胜科的仙家而言,炼出了此物,便相当于多出了半条命。 并且除去挡灾之外,本命蛊因为所选的蛊虫不同,还会拥有不同的长处。 有以月光虫为本命蛊的,其能够提升仙家对月光的感应,增大服食效率,算是提升了修炼速度;有以百草虫为本命蛊的,其可以提升仙家对草木的亲和,方便藏匿山林间,寻觅灵植种种。 世间甚至还有以精虫为本命蛊的仙家,其能操控此虫,隔空播种,拥有“瞪眼有孕”之能,极其方便去干妖兽配种的活计。 方束琢磨着这点,他的面色一时古怪,思绪飘动,顿时就想到了若是将炼制精虫本命蛊的材料,换做成了人身上的,那岂不是…… 压下心间的杂念,他看着手里面的册子,开始琢磨: “那么我又该选择何种蛊虫,来充当本命蛊呢?” 他的目光挪动,不由的就看向那一方被他用符纸包裹的寻金虫粪,眼睛微亮。 寻金虫者。 其天生便是一方宝虫,对于天地灵气格外敏感,还擅长打洞钻地,又有“寻宝虫”的称谓,和寻宝鼠、搜山犬、松茸猪等齐名。 如果能用此虫作为本命蛊,方束今后或许就能靠它来寻觅灵脉,采摘山中宝药种种。 设想着,方束的心间又是一叹: “只可惜,铅山矿场中的此虫痕迹是假。寻金虫的行踪也过于隐秘,属于可遇而不可求之虫。” 况且就算是偶然间获得了这一宝虫,他能否将寻金虫祭炼成本命蛊,也是两说。 须知本命蛊的祭炼,也是存在失败风险的,并且其失败的概率,还远在寻常炼蛊之上,必须得准备多份材料。 方束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一次就成。 真要去炼,他就必须得在祭炼本命蛊之前,就想方设法的提升炼蛊手艺,以及炼制本命蛊的成功率。 思量间,方束的目光又一动,忽地就落在了独馆主的名帖上面。 “铅汞血宝种器秘法。”他口中默念着烧尾馆的铅功名字,眼睛微眯。 根据房师姐抄录的册子中所言,“蛊”之一物,并不拘泥于虫,而是囊括了天下间一切如虫豸般,灵智微弱乃至于无有之物。 譬如毒蛇和草木,彼辈在未成精怪之前,没有多少灵智,可以祭炼为蛊虫。 而一旦成精,有了妖气、灵智,便是妖怪了。蛊师只能杀之,或是将其打散了灵智再炼。 除去有形活物之外,那些无形活物,譬如精虫、瘟疫;乃至死物,譬如烟瘴、毒水种种,彼辈压根就没有灵智,同样也能祭炼成蛊。 可以说,活物死物,有形无形,或大或小,天地万物皆可以削之,炼化为蛊。 而蛊虫这一细小者,只不过是蛊道在世人眼中,最为常见的一形象罢了。 “蛊”之一物,从来就非不便之物! 方束盘算着:“看来烧尾馆的这门铅功,或许不仅能够促进我修行,亦可能助我早早祭炼出本命蛊。” 他眼下已然彻底明白了,独馆主先前的提醒之语。 《铅汞血宝种器秘法》可以祭炼出一方器胚,方便仙家在突破炼气后,将之祭炼成本命法器。 而“器胚”、“法器”一物,也属于册子中所言的“炼蛊材料”,特别是这门铅汞所能培育的器胚,还都是如长舌剑一般的血肉法器,其就更能加方便去祭炼成蛊。 指不定,他方束就能先将“器胚”种出,再将器胚祭炼成本命蛊,分两步走,大大的提升祭炼本命蛊的成功率。 一念至此,方束在脑海中疯狂的思量着。 他脑海中的道箓也是嗡嗡的颤动不已。 道箓一物虽然只能解析,无法直接帮他推演功法,但是却可以将箓中所有收录的万千道理,全部都提炼而出,辨明真假可行与否,以供他参考梳理。 如此作用,也相当于是加持了他的智慧灵性,颇为玄妙,难以言喻。 思绪一阵翻涌后,方束面色通红,气血蒸腾,头顶的汗液都被蒸发,冒出一阵白气儿。 但是他的目光却是亮堂,越是思量,就越是觉得大有可为。 “旁人或许只能拿铅汞作为参考,但我有道箓辅佐,何须如此不便!” 方束已然是决定要尝试着将祭炼本命蛊,分为两步去走。 此计若是可行,就能于炼精阶段炼出本命蛊,哪怕只是用寻常蛊虫来充作本命蛊,那也是大为值得的! 心间念头落下,方束豁然起身。 他利索的从房中取出火石,先将房师姐送出的册子烧成纸灰,再捣烂得不成形。 这册子中的内容,他已经是全部的收录在了道箓中,无须再看。且其中并没有秘文字样,看完就烧最为省事,并不会暴露什么。 做好了一应处理,方束便怀揣着独馆主的名帖,兴致勃勃的离开道馆,往烧尾馆径直赶去。 第五十四章 三探烧尾馆、汝为馆主乎?(4千字) 一方道馆前,秋阳斜斜地挂在檐角,将此馆染得发暖。 方束看了一眼大门上那焦黑的牌匾,其字朱红漆底,布有焦痕,正是“烧尾馆”三字。 他轻车熟路的,朝着内里走去。 只是和之前不同,他这一次入门,并没有那唤作肖离离的拂尘女道,及时的走出来招待。 而这里是别人家的道馆,方束也不方便直接入内,免得犯了忌讳,沾染上麻烦。 他只能在堂外等着,看烧尾馆中还会不会有人出来接班。 但方束也没有傻傻的干杵着,他踱步走在附近的空地上,溜达起来。 在他等待的这段时间,不断有人影从他的身旁路过。 其中一道,多打量了他几眼,忽地就转过身子,朝着他走来。 对方走的是蹑手蹑脚,似乎想要吓唬他一番,但是还没有走到方束的三丈以内,就被方束察觉到,侧头一看。 一枯瘦的少年,出现在的方束的眼中,其不是那蛤蟆少年印小简,又能是谁! 印小简只以为方束是巧合的转头,看向了他。 对方的脸上露出无趣的笑容,然后脚步轻快的朝着方束走来,挑眉说: “方兄又来了,上次我都说过了,若是道馆收徒弟,我自然会提前告诉你。” 印小简熟络的说着,声音还带着几分数落: “你看你,又要白跑一趟了吧。还差一两个月呢。” 方束瞧见是一熟人,也就拱了拱手:“见过印兄。” 他思量了一下,出声:“方某今日是有事前来,还请印兄帮个忙。 不知负责接待的肖道友在何处?或是馆里有其他管事?劳烦帮我通传一声。” 印小简听见方束有事情找他,其脚步顿时一停,连忙就要转身走开,想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活。 他只是想来找方束打趣一番,可不想沾上麻烦事。 不过一听清方束是要找那肖离离,这人的眼珠子转动,停下了转身,改为恍然般的问: “晓得了。你认识肖师姐,这是要找人办事?” 方束听见这询问,意识到对方是误会了,但他也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点头: “正是,有事相求。” 印小简脸上露出了笑容,当即就道:“原来你是提前来疏通关系的啊。既然认识肖师姐,那我直接带你进去找找她便是。” 这厮说着,便大大咧咧的想要搭住方束的肩膀,搂着他往烧尾馆的大堂走去。 方束对此只是笑着往前一步,巧妙的避开了对方的勾肩搭背,并拱手道:“多谢印兄。” 印小简的手臂落空,面上露出不喜,但看着方束在馆子里似乎有点门路的样子,也就继续领着他上前。 “我跟你说啊,你若是入了馆,到时候可就是师弟了。要知道,馆子里都是按入馆的时间排序的。” 印小简一路走着,嘴巴还嘚吧嘚吧的说个没完,似乎难得能在旁人面前这般肆无忌惮的讲话: “你放心,到时候你叫我一声师兄,我自然会罩着你点。等到师兄我明年渡劫入道,进了内院,你小子就算是有福气了。” 方束见这厮一个劲的以为他是前来拜师的,举止上颇是卖弄。 他也没有戳穿,只是笑而不语的听着。 有道馆弟子陪着,方束就不算是私闯烧尾馆大堂了,两人入内,很快就在堂中的一处角落,寻见了两个身影。 那身影是一男一女,正站在天井边上,看着屋檐下一水缸中的枯荷,互相低声着,像是在谈论什么。 印小简瞧见,当即招呼出声:“肖师姐!有人来找。” 一男一女循声看来,立刻就瞧见了方束。 肖离离直接认出了方束,那男的则是审视的看着方束,隐隐感觉方束有点眼熟。 “见过方道友。”肖离离拱手一礼。 印小简瞧见对方主动朝着方束行礼,心间暗忖方束在馆子里,看来确是找到了几分关系。 “多半是上次没能入馆,这回是咬牙使了不少的符钱。”印小简腹诽着。 但印小简表面上,依旧是笑容满面,还朝着旁边那男子拱了拱手,道了句:“见过令师兄。” 方束的目光,也不经意间在那男子的脸上瞥了一眼。 他一眼就认出,站在肖离离身旁的这男子,正是曾经奚落过他和二舅的那个烧尾馆弟子。 对方也在打量着方束,越发的觉得方束眼熟,但又没想起来两人是在哪见过。 “不知方道友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女道肖离离出声。 方束没有耽搁,他从袖中取出了独馆主的名帖,递给对方,道:“和上次一般,有求而来。” 这话,让肖离离的眼中冒出惊异之色。 她着重的盯着方束打量了几眼,取过名帖,稍稍扫了一眼,面上的讶然更是浓郁。 对方这表情,则是让旁边的印小简,一个劲的怀疑方束是不是在哪里傍上了大人物,一封介绍信就能让肖离离诧异。 至于那令姓男子,他瞥了一眼名帖上的内容,眼中也露出几丝惊疑之色。 肖离离没有给两人解释,她直接就对着方束拱手: “既是此事,还请方道友随我来,入堂内一叙。” 方束不无不可,从容的点头,示意对方带路。 两人很快就一前一后的,进入大堂深处,看样子是要寻那肖虎管事去了。 于是天井边, 一时就只剩下令白犬和印小简两人。 他们一个在思索,方束其人究竟是何来头,另一个则是将注意力从方束身上收回,改为落在了旁边的令白犬身上。 只见印小简脸上挂着笑,他紧盯着令白犬的发髻,满脑子找话题。 这厮忽然出声: “令师兄,你用的是何种头油,好生乌黑发亮啊!” 令白犬随口的敷衍:“司丹堂。” 这回答让印小简脸上的笑容更盛,其还不由的挺了挺胸膛,摇晃着脑袋道: “甚好!我用的也是司丹堂的桂花头油哩。” 这话声让令白犬瞥看了其人一眼,但没应声。 令白犬思量着,忽然出声问:“刚才那馆外来的小子,是来做甚的?” “哦,那家伙啊,是来拜师的。前两次都没成,估计又来碰运气了。” 令白犬都还没细问,印小简就噼里啪啦的,将所有知道的和方束相关的消息,全都抖露了出来。 而令白犬听着,顿时也就回想起了方束舅甥俩。 这人的眼睛里面冒出异色,闪烁不定。 “此子是一适合本馆功法的人材么?”一个念头,也在令白犬的脑中浮现。 而印小简待在一旁,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令白犬的异样,还在一个劲的找话题,想要和对方攀关系。 ……………… 另外一边。 方束跟随着肖离离,没走多久,刚入大堂的深处,就寻见了两人要找的正主。 只见一个肤色微黑,面容方正,看起来颇有威严的中年人,对方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纹路,穿着件深青色的管事袍,手里还拎着根牛皮鞭,鞭梢垂在地上。 这人正在大堂中监管着一群杂役,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四下的杂役们噤若寒蝉,都是小心翼翼的将一本本簿子摊开,放在天井底下晾晒。 方束还没有走近,就听见那监工中年人的声音又粗又沉,带着股不耐烦: “都仔细了你们的皮,这些簿子若是有一页损坏,老子就剥了你们的皮儿。” 杂役们听见,身子都是一哆嗦,弓着腰,低着头,沙沙的翻着书页,不敢有丝毫的分心。 肖离离走来,她看也没有看那些杂役一眼,而是快步走到了中年管事身旁,脆生生的叫了声:“爹!” 中年管事抬起头,脸上立刻就露出笑脸,但是当他瞧见了肖离离身后的方束。 这人的面色立刻落下,沉声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馆里干活的时候,要叫我‘肖虎管事’,守点规矩。” 肖离离翻了个白眼,不情愿的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见过肖虎管事。” 这中年管事,正是肖离离的父亲,烧尾馆中的大管事——肖虎。 对方将目光从肖离离身上挪开,又落在了方束的身上,不咸不淡道: “今日还是带着人来见本道的,说说,是要来办什么事情,说什么情?” “都不是。”肖离离的面色更是不愉,她直接递过手中的名帖: “来人是独蛊馆的内院弟子,想来本馆取铅功一门,需要你过目一番。” 管事肖虎听见这话,面上顿时就露出讶然之色,他对肖离离道: “独蛊馆、铅功?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你上次不是取过了么。” 言语间,这人更是目光落在方束的身上,上下打量。 没等肖离离回答,管事肖虎便眼皮一跳,想到了什么,他当即翻开了那名帖,在上面一瞥。 这一眼下来,这人的眼皮彻底睁开,瞪大了眼睛在上面看,特别是名帖上的“方束”二字。 这厮的脑子里翻滚不定,也回想起了方束的身份,以及之前的事情。 好几息后,管事肖虎这才目光恍惚的看向方束,出声确认: “你这小子,真是余老二的外甥?” 方束点头,向着对方拱了拱手。 他思量一下,还是选择客气的朝对方问好: “小侄方束,见过肖虎伯伯。” 这下子,管事肖虎看向方束的眼神,更是惊异了。他索性上前几步,绕着圈子打量方束,眼神里的惊讶几乎要溢出来了。 他惊疑道: “这才一年不到,你就来求取本馆的炼髓篇铅功。当真不是在戏弄本道?” 方束没有言语,只是笑着指了指对方手中的名帖。 其意思是,帖子里面说的很清楚了。 但是管事肖虎眼里的惊疑之色,并没有散去,反而是眉头都皱了起来。 管事肖虎现在心里,很是有几分懊恼之色,若是早知道如此,他当时就该顺水推舟,将方束给收下来了。 这样一来,这姓方的,还有那余老二,岂不是得感激死他! 并且养出个听话的内院弟子,这价值可比那姓印的婆娘的身子,要高得多。 只可惜现在后悔,多半也没有用了。 “不对,老子当初是给了他机会的,想让他当杂役,是他不当。”肖虎在心里给自己找补,可那点懊恼还是压不住。 方束出声:“肖管事?” 很快的,这厮的思绪收回,他拿捏着姿态,沉吟着踱步在场中。 其轻咳一声: “炼髓篇的功法,可不是入道炼精篇能比较的。其已经算是本馆的底蕴之一了。按规矩,就算是能拿,也得去请示一番独馆主,但馆主他可是个大忙人……” “罢了罢了,谁让本道和你二舅相识呢。”这厮话锋一转,又开口: “既然是故人后辈,本道就给你一个机会,你且在本馆中挑上一人,与之斗法一番,展现展现你的成色。 若是你能配得上这门铅功,本道便直接做主,允了你!事后等馆主问起,我也好对馆主有个交代。” 肖离离一听这话,心里一时愕然又咋舌。 她立刻就知道,自家父亲恐怕是又在玩弄那所谓的权术,想要拿捏别人了。 不过此女只是抿着嘴巴,并没有出声打断,也没说出任何一个字。 面对一旁方束投过来的疑惑目光,她也只是佯装没看见。 话音刚落,管事肖虎还站在场中,目光忽然又越过了方束。 他看向方束的来时方向,眼皮一动:“咦,令侄儿你来了。” 只见新走进大堂深处的,正是天井边的男子令白犬,还有印小简。 啪的! 管事肖虎一拊掌,笑说: “正巧了。令侄儿不仅是馆主义子,如今已是突破为了二劫仙家,技艺非凡,正适合检验方束你的成色,免得伤了你。” 而走进来的令白犬听见这话,其心神一动,隐隐就明白了场中的事情。 这人并没有出声拒绝,只是眼神闪烁。 至于那印小简,他如喽啰般站在一旁,只是懵懂的看着场中。 这厮不明白,方束怎么就能和管事肖虎直接搭上话了,且对方还一脸很是器重的模样。 更加让印小简懵懂、错愕的是,场中的方束听见提议,丝毫没有应下的意思,反而是怔了怔之后,忽地发出了一阵轻笑声。 方束并没有去理会那管事肖虎的用意,他站直了身子,直接指着对方手里的名帖,笑问对方: “敢问肖管事,汝今为烧尾馆之主乎?” 第五十五章 你不配!拳欺年老!(4.3千字) 管事肖虎愣神:“你说什么?” 四下人等的目光,都落在了方束的脸上,包括不少近处的杂役。 方束面带微笑。 “听不懂?”他看着管事肖虎,字字清晰的道: “这句用白话说,就是你,姓肖的,可是当今的烧尾馆之主?” 霎时间,大堂深处安静。 所有杂役都抬起了头,眼睛瞪大的看了过来。 而管事肖虎这下子,也彻底的听清楚了。 对方的面色僵住,眼神瞬间变化,怒不可遏的紧盯着方束,出声:“你、你这厮是何意思!!” 孰知方束面对管事肖虎的怒意,他面上的微笑不变,继续又道: “还听不懂?” 顿了顿,方束补充: “换句话说,你也配越俎代庖,和我师传信相谈?也配让方某,和贵馆的弟子斗法取乐?” 言语间,方束还环顾四周。 他的目光,一一的从那女道肖离离、男子令白犬,以及印小简和一众杂役们的脸上扫过,像是也在询问彼辈。 场中,女道肖离离的面色变换,她紧抿嘴唇,很想当场为自家父亲仗义执言几句。 但是偏生的,方束问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她爹肖虎只是馆中的一个管事,压根就不配越俎代庖,妨碍两位馆主之间的事情。 至于那令白犬和印小简。 前者是眉头微皱,在不动声色的打量方束;后者则是处在一种痴愣的状态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印小简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有人敢在馆中,这般的对肖虎管事讲话! “哦。”方束目光平静的,将视线从四下人等的脸上收回来。 他轻描淡写的道: “看来肖管事,果然是不配。” 这下子,正在强忍着怒意、斟酌利害得失的管事肖虎,其十年来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彻底的按捺不住了。 对方大怒间,一把就将手中的独蛊馆主名帖,给捏成了碎片。 “竖子!” 管事肖虎怒吼着,身上的气血蒸腾而起,威势赫赫,仿佛猛虎在咆哮一般,让四周的人等耳朵都生疼。 特别是那些杂役和印小简,他们被吓得是腿肚子当场打起了哆嗦。 但是方束还稳稳的站在场中,且只和对方相隔一丈远。 方束的目色一时愕然,随即就彻底变冷。 他丝毫不畏惧对方身上那高达两丈的气血精烟,甚至眼底里还充斥着浓浓的跃跃欲试之色。 须知炼精人仙境界,重“人”轻“仙”,可是有着拳怕少壮的说法。 而且在第一次拜师失败后,方束就从二舅余勒的口中,摸清了肖虎的底细。 这厮在年轻时曾受过重伤,恰巧也就是替烧尾馆主卖命才受的伤,所以得到了宝药赏赐,得以渡劫成为二劫人仙,并被养在馆中。 似这等年纪不小、受过重伤的、还是嗑药升上来,又常年养尊处优,仅凭旧功的二劫炼精仙家。 正是方束的天赐试刀石,能让他好好的检验一番自家和二劫人仙的差距。 纵使交手不敌,方束还有着做客的身份在,像肖虎这等老油条,压根就不敢追着他打杀,甚至还会主动收手,畏手畏脚的。 反倒是对方口中的那馆主义子——“令侄儿”,对方年少气盛,才是真的要忌讳。 拳欺年老,不欺少壮! “老东西,胆敢毁我师名帖!” 方束的心胸间有一股情绪弥漫。 呼! 他吐出一口郁气,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外袍,露出一席独蛊馆的炼功袍,身上的气血也随之滚滚而动。 “敬你,你是长者;不敬你,你只是一条老狗!” 方束将外衣掷在了地上,面向那管事肖虎,发笑的呼喝,先占住个理: “老狗,你几次三番,刁难方某,还曾偷换方某前来拜师的束脩灵石,诱骗我充当杂役,完全枉顾我二舅余勒当年,也是烧尾馆中的弟子,和你以师兄弟相称。 今日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毁我师独馆主的名帖,辱我师门!” 刷刷的! 四下的人等听见方束的喝声,目光顿时就落在了管事肖虎的手上,特别是那女道肖离离,她的脸色变得难看且担忧。 甚至就连管事肖虎本人,他听见了方束的喝骂,其对于前面的话不以为意,但是方束后面一句,则是让他本人也是面色一僵,连忙看向自己的手中。 只见方束拱手送上的独馆主名帖,果然是被他一怒之下,给捏成了碎片。 几丝懊悔和迟疑之色,顿时出现在管事肖虎的眼中,让他一时难言。 “误会!”这时女道肖离离终于说话了,她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方道友,这是个误会!” 但是啪的! 方束哪管误会不误会的。 一丈有余的气血精烟,宛若蟒蛇般从他的身上缠绕迅速升起,耸立嘶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 方束冷冷的盯着那女道: “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之徒,若是贵馆的馆主在场,也会容忍否?” 女道肖离离听见,她面色局促,不知该说什么,但是仍旧是挡在方束的跟前,想要平息干戈。 可回应她的,是方束猛地动身,伸出了五指,朝着她的面颊推去: “滚!” 肖离离花容失色,连忙运起身上的气血,想要避开。 只是她虽然也是一劫人仙,还快要突破二劫了,但是迟疑吞吐间,动作缓慢,方束又丝毫没有留情的迹象。 于是此女躲避不及,眼瞅着就要被方束一巴掌抽在脸上。 这一幕让四下的人等都是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方束是真的敢啊! 好在那管事肖虎就在近处,他猛地一扯肖离离,运起一掌,挡了方束一击,这才让肖离离退到一旁,面部免受了掌?。 砰! 管事肖虎也闷哼一声,顿时吃了个小亏。 方束见状,得势不饶人,他垫步抢中宫,双臂上的筋络怒张,一股股紫黑的气血缠腕如蛇。 其低喝如雷:“想试我成色?先看你这老狗还剩几颗牙!” 话音未落,方束拳出如炮,两道紫影直取肖虎的胸口。 管事肖虎怒目暴睁,双掌翻起,虎口贲张,当即硬桥硬马的迎上。 噔的! 拳掌对冲,两人硬撼一记,气血对撞,劲力四溅,各自震退数步。 管事肖虎的面色,刷地白了几分。 方束则是喉头一甜,体内的气血动荡不已,嘴角流出几丝紫血。 但是方束不惧反笑,他目光灼灼,周身的气血愈发汹涌,身形如鬼魅般再度扑向肖虎。 霎时间,大堂深处劲风呼啸,围观的众人只觉眼花。 女道肖离离的面色紧绷,她欲出手干预,但是却见二人缠斗紧密,自己压根是无从插手。 争斗容易,解斗难! 于是肖离离连忙就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令白犬,语气急促的道:“令师兄!还请平息此事。” 孰知令白犬听见这话,却面露迟疑之色:“这……” 其人的眼睛没有看向肖离离,而是看向了地上那名帖碎片。 肖离离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方束今日动手,动的是有理有据、迫不得已,纯粹是她爹肖虎在自寻麻烦。 甚至就算今日的事情结束了,烧尾馆主得知后,恐怕都还要再惩处一番她爹,以平息两馆的纠纷。 令白犬瞧见肖离离的神色焦灼,他眯着眼,低声道了句:“放心,二人都还有点分寸,尚未动用法术厮杀。” 肖离离定睛望去,果然见方束与肖虎都只是以拳对拳、气血相搏,并未施展杀伐法术。 “砰!砰!砰!” 大堂中,拳拳到肉,声声闷雷。 肖虎是越打越束手束脚。 这厮是手疼、脚疼、胸口也疼,感觉身子骨好似要散架了似的。 反观方束这边,他却越打越顺,虫功、铅功诸般拳架,水银般倾泻而出,将肖虎当成了活沙袋。 不过百息。 管事肖虎那两丈高的气血,竟被方束打得快要溃散,眼下全凭一口心气再强撑,意图拖垮方束。 忽在此时,方束望着近在咫尺的肖虎,他面上狞笑,张开了口齿。 “噗!” 其一口紫血,化作毒箭般,直扑肖虎面门。 这口紫血让四周的人等惊疑,还以为是方束要泄劲了。 不料肖虎面色大惊,急忙闪避。 这厮藏起自己的五官,转而将身子一摆,犹如回马枪一般,让脑后的头发甩动,将血箭抽散。 结果阵阵的滋滋声,又从肖虎的后脑上响起,其披散的头发正在冒出阵阵青烟。 “好毒的血!”管事肖虎口中惊叫。 其人连忙运起了气血,要护住自家的皮肉。 方束却是趁势,一口气的打出三记重拳,连环砸落。 第一拳,他震开肖虎的双臂; 第二拳,他砸得肖虎胸口咔嚓,塌陷半寸; 第三拳,方束变拳为肘,如鞭锤般猛的抽向对方面颊! 肖虎眼睛鼓起,连吃了两拳。 这厮只得弃守为攻,一手像是铁钳子般,及时的夹住了方束的第三式手肘。 对方另外的一只手,还摸上方束的肩颈,想要卸掉方束的一臂,甚至截流方束的气血,让之昏厥。 “砰!” 两人贴身缠杀在了一块,筋肉贲张,骨骼噼啪爆鸣,气血更是纠缠如麻,犹如火炉般烘烤着四下。 就连远处的杂役们,都感觉面皮发热。 方束欲挣脱再攻,捶打对方。但那肖虎却拼死紧锁,不再松手。 原来这厮认清了现实,眼下转变策略,想要靠气血强度、二劫修为,强行压制方束。 否则再继续这样打下去,要么两人是动用法术,生死难料,要么就他被方束当作靶子,活活的打死在场中。 而方束被老东西缠斗着,洞悉了对方的意图。但他丝毫不惧,当即手肘也下压,直逼肖虎的咽喉。 二人僵持不下,四周的人等都是目不转睛。 印小简茫然的望着方束,满脸的难以置信。女道肖离离则是紧盯着她爹肖虎,一动不动。 至于那令白犬,其人皱眉打量着方束,目中露出了几丝棘手和迟疑之色。 三十息后。 只见两人中,肖虎颈侧的青筋暴起,面色发紫。 其喉咙咯咯,似乎强行的想要说什么,但是体内的一口气血没能及时运上来,拳架微散。 而方束虽境界低了一头,气血也将尽。 但是他却眼睛乍亮,陡然就抓住对方年老身弱、气力不继之机,周身的筋肉如蟒蛇般猛抖。 一抖之下,肖虎拳架大开,彻底溃散。 对方口中发出不甘的吼声,可是双膝却发软,无力回天,其眼前更是一黑,被方束压制了一头。 砰砰砰! 方束的拳腿如雨,泼水般再度倾泻而出,砸落满地。 噗! 管事肖虎两眼发黑中,被打得是肺腑受创,一口鲜血喷出,并且再也忍不住的惨嚎出声:“啊!” 这场景让肖离离再难按捺。 她牙关紧咬,欲要上前阻战,却是被令白犬一把拉住了。 令白犬的目光闪烁,沉声道:“离离,勿要让伯父输人又输阵。” 这让肖离离的身形一滞,面露迟疑。 场中。 那管事肖虎惨叫间,双膝跪地。 方束则是躬身,五指扣在其脑后,面上露出冷笑。 毫不犹豫的,他一扫脚,狠狠的践踏而下,踩其脚踝、腿骨,碾! “咔嚓——啊!” 骨裂声响,整条右腿断裂。 惨叫声中,那肖虎披头散发,他终于是气血散不成形,双臂垂下,骤然昏死了过去,露出任人宰割的模样。 女道肖离离这下子再也忍不住,大叫:“爹!” 她红着眼,挣脱了令白犬的手臂,一把扑上前去。 方束见状,则是如猿猴般疾速退去,和此女拉开了距离,警惕的盯视着对方。 见此女虽然身上的气血翻涌,但是却并未对自己出手,方束这才缓缓的收势,调息回气。 一片寂静中。 方束身上的气血余温扩散,汗液也终于泄气而出,一时间蒸腾如雾。 白气缭绕间。 他旁若无人的走回了场中,看也没看那肖姓父女俩。 方束自顾自的捡起自己的外衣,并且袖袍一卷,就将地上的名帖碎片全都卷起来,藏在了怀里。 “告辞。” 他披上外衣,脚步尚稳,遮住了身上汗淋淋的练功袍,便要径自离去。 “咳、且慢。”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又忽然响起虚弱的声音。 方束定住身子。 只见大堂深处,是那管事肖虎,其人挣扎的抬起眼皮,胸膛在剧烈的起伏。 这厮竟然只是昏厥了刹那,就又转醒,不愧是二劫人仙。 他按着自家女儿的双手,艰难吐声: “离离,取铅功炼髓篇来……” 话音落下后,这厮的头颈才一歪,再次紧闭双眼,不知真假的昏死了过去。 这下子,肖离离痴愣,令白犬也是微挑眉毛。 至于四下的杂役们,则是掀起了一阵喧哗,他们纷纷咋舌的望着背身的方束,兴奋得议论不停: “这人是来干甚的?好生凶猛!” 人声鼎沸间,烧尾馆大堂的房顶都好似快要被掀掉了。 只有那蛤蟆少年印小简,他呆呆傻傻的望着方束,张口无言,久久无法回神,仿佛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第五十六章 赔礼道歉、各自欢喜(4.5千字) 印小简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炼功大堂的深处,走到前堂,再走到堂外的。 他只是知道自己似乎是尾随着方束的脚步,浑噩似的飘到了前院。 “方兄慢走,今日馆中老仆犯事,还望方兄海涵,仔细向独馆主解释解释,免得伤了你我两馆的和气。” “令兄言重了,方某今日也是一时激奋,还望令兄也替方某,向烧尾馆主解释一番。方某与贵馆,其实颇有渊源。” “哈哈,是极是极。方兄本就是半个烧尾馆的人,更何况如今又炼了本馆的铅功,都是自家人。” “告辞。” 等到方束的要走的声音响起,印小简方才陡然惊醒。 他杵在院门口,眼睛连忙看向方束,想要上前,但是又不敢上前,心底里面甚至还有一份心虚,生怕自己当初抢了方束入馆机会的事情,暴露了出来。 倒是方束在临走前,瞧见了这厮居然还走了出来,便朝着印小简点了点头。 被方束看了一眼,印小简的脸色顿时就激动了几分。 自惭形秽间,他又不由的就挺起了胸膛,手忙脚乱的拱手回礼。 “方兄慢走……”印小简挤出笑容,还想走到院外继续送行,但是方束的脚步已经跨出了门槛,并且潇洒离去。 这让印小简嘴上的声音停住,他只得空落落的收回了目光。 不过他的眼神,很快就又看向旁边的那馆主义子——令白犬。 于是印小简脸上带着讨好又自矜的笑,朝着对方拱手,腆着脸攀谈: “令师兄,这位方束兄弟,和我可是老兄弟哩。” 谁知刚才还和方束有说有笑的令白犬,其脸色淡漠,瞥了印小简一眼: “就你,也配和独蛊馆的内院弟子做兄弟,还是一个被你挤出本馆的人?” 令白犬的嘴角带着似有未有的讥笑。 这话让印小简的面色僵住,眼睛里还明显露出了不知所措和惊慌之色,他不明白,为何令白犬会知道这件事。 忽地,令白犬的目光,还不由的就落在了印小简的双脚上。 其人的眉头更是皱起,嫌恶的道了一句: “你什么货色,也配和我穿一样的鞋。” 两人脚上穿的,赫然都是同一家裁缝店的鞋子,乃是印小简偷偷卖了一回血,才跟上馆里的潮流买的。 这鞋子买回来后,给他添了不少的自信,也是他常用的和人攀谈的手段。 现在被令白犬这般嫌恶,印小简脸上的不知所措更重。 他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什么,但是馆主义子压根就懒得搭理他,随口呵斥一句后便自行离去。 院门口,只留下印小简继续杵在原地,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身子都缩了起来。 就这样的,这厮一整日都打不起精神,并且感觉厮混在一众连入道都没有的外院弟子间,更是觉得无趣,压根就上不得台面。 直到夜幕降临,馆中的外院弟子在就餐时,谈论起了吃食、女人种种。 印小简混在其中,终于是侃侃而谈,恢复了几丝精神,他甚至开始鄙夷外院中的那些雏儿。 但等人群散去,炼功的炼功、洗漱的洗漱。 印小简又感觉心胸间就像是有猫在抓挠似的,一股邪火不知道该往哪里泄去。 “妈的!老子也要泄泄火。”一咬牙,印小简再一次没忍住。 他抓起了自己干瘪的钱囊,离开烧尾馆,往坊市的深处走去。 ………………………… 另外一边。 方束离开烧尾馆后,路上警惕,迅速的就返回了独蛊馆。 一回到馆中,他就当即找上独玉儿,询问独馆主在哪,有事情要禀告。 不多时。 他便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在烧尾馆中做下的事情给说出,甚至还将自己和那管事肖虎的恩怨,也说了个清清楚楚。 说罢,他就将那名帖碎片,以及到手的炼髓篇铅功拿了出来。 果然如方束所料。 独馆主听见了他的话,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茶,一点诧异或者说想要训斥的想法都没有。反而是在听见方束忍不住出手时,眼睛里露出了几丝满意之色。 当听见方束竟然将一个二劫仙家,哪怕对方是个养尊处优的货色,给打趴下时,独馆主的嘴角更是明显的露出了笑意。 方束说完,独馆主不咸不淡的道了句: “干的不错,仙家中人,知进退、懂屈伸,但一股子郁气也不能憋在心里,能念头通达,便念头通达。 这对炼功,特别是炼精阶段,是有好处的。” 方束听见这话,微微一愣。 他的心思在当即脑中动弹,唤出道箓。 只见道箓中的一行文字,和他出门前相比,已然是发生了变化。只不过方束在动手后,精神亢奋,一直都没有太过留意这点。 而这文字便是: 【境界:一劫炼精人仙(三成七分)】 和人打了一场,方束不仅没有留下伤势隐患,其修炼进展居然还一口气的增长了“八分”。 这都是快一成的进展了! 其赫然也证明了独馆主所说的“念头通达有助修炼”,并非是虚假。 方束继续分心,将注意力凝聚在道箓中,细细一究。 他发现自己之所以修为会小有进展,除去是郁气泄出,身心舒坦之外,还和他在斗战中,体内的气血剧烈沸腾,精神勇猛灌注,以及被肖虎的气血压制磨砺了一番有关。 这些种种,并不是凭空生出。 而是他过去积蓄在体内的药力、精气种种,都被逼发了出来,相当于是“厚积薄发”了一次。 霎时间,方束的目光闪烁,因为尝到了甜头,心里那股想要和人练手的心情,不由的又起。 而独馆主觑眼看着方束,却是忽然交代: “对了,还有句话,你小子也得晓得一下。” 方束猛地回过神,拱手:“师父请讲。” 只见独馆主放下茶杯,但是却没有搁在桌上,而是陡然往方束的脚上泼来。 方束定睛看着,按捺住想避开的冲动,直视鞋子被泼湿掉。 他立刻就听见独馆主开口: “至于这话是什么,你且待在这堂中,要多想,想不通就别离开。” 话音落下。 独馆主搁下了茶杯,对方自顾自的便离开了议事堂,只留下方束一人在堂中罚站似的。 但是独馆主却是不知,她这话,压根都用不着和方束说。 因为方束在打趴了管事肖虎后,其心间的第一个念头,并非是什么“不过如此”、“念头通达”。 他所想的,乃是自身的修为一日不到二劫炼精,或者濒临二劫炼精并握有二劫法器,他就一日不可离开坊市,赶去铅山矿场中寻宝! 这是因为在和肖虎斗战的过程中,方束深刻的见识到了一劫仙家和二劫仙家的差距。 那肖虎一个养尊处优、前途尽废的老家伙,居然都能和他打的有来有往。 如果换成是正常的二劫人仙,并且还能动用法术的话……胜败何止两说! 议事堂中,方束盯着自己的鞋子,长吐一口气,自语: “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 此句,应该便是独馆主,要说未说的话了。 戒骄戒躁,不气不馁。 方束回忆着在烧尾馆中斗战的感觉,他当场就在议事堂中摆开了拳架子,一遍又一遍的打拳,驱动气血,冲刷筋骨体魄,降伏心间的躁动。 一阵阵热力,也从他的身上涌起,其气血精烟更是熊熊缭绕,好似堂中失火了一般。 霎时间,方束就此沉浸在炼功中。 其不知内外,不知时间之流逝,只觉自身的气血旺盛至极,好似河水在奔涌。 劈里啪啦的。 当他收工时,全身的筋骨就好似炒黄豆一般炸响,筋肉更是颤抖不已,蚊虫难以攀附。 而回过神来,方束一抬眼,就发现大堂中昏黑,天色已晚,他竟然一口气的熬炼了数个时辰之久。 目光恍惚间,方束只觉身心既疲倦饥饿,全身酸胀,好似能吃下一整头牛,但又是舒坦至极,气血前所未有的活跃。 他的念头一动,再往脑中道箓上一看,便发现境界一栏,又发生了变化: 【境界:一劫炼精人仙(四成二分)】 其修行进展,居然再次拔擢了半成! 短短一日之内,方束的修为共计增长一成三分,气血高度攀升至一丈四尺有余! 一股欣喜和意气,充斥在方束的胸膛间,让他顿觉好生痛快!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喜事。 只见方束的注意外移,其目光如炬,洞悉昏暗,一眼就发现了搁置茶杯的桌面上,又多摆放了两本书册。 他上前一看,目中讶然又了然。 只见这多出的两本书册上,分别写着《铅汞血宝种器秘法全本》、《口腹秘剑术全本》。 方束即刻翻开一扫,便发现前者记载了铅功的一劫至三劫的渡劫熬炼内容,后者则是记载了长舌剑的一劫至三劫祭炼方法。 无需多想,这应当便是烧尾馆的歉意赔偿了。只是不知,这究竟是烧尾馆主动送来的,还是独馆主帮他讨来的。 方束一把收起了桌面上的秘籍。 他又朝着挂在墙上的五毒图,恭敬拜了一拜,这才从容不迫的离去。 ………………………… 与此同时。 烧尾馆中。 管事肖虎再次昏死于堂中后,便被一众杂役们,手忙脚乱的给抬入了静室中歇息。 听说半道上,有杂役一个不小心,还把这厮的右腿,给狠狠的磕在了柱子上,结果就这样,都没将他给磕醒过来,只是身子抽了抽。 肖虎这厮就这般,一直昏睡到了夜间。 而令白犬陪同其女儿,在房门外看护了许久,一直等到馆中的弟子前来传话,说是馆主相招,他方才走出了静室。 出门后,令白犬眯眼瞥了一眼房门中,脸上不由的就露出了几丝讥笑。 “老狗,你可真能睡啊。” 他嘴角只是略起,就又压下,连忙收拾好了心情,赶到馆主静室跟前,等待问话。 静候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犬儿,进来吧。” 房间里面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 只见是一面容清瘦的老者,枯坐在一竹塌之上,跟前有一香炉,炉中焚香,青烟袅袅。 令白犬入内,当即身子下压,作揖道: “参见师父。” 老者的面上露出轻笑,吩咐:“私底下就不要叫师父了,叫义父便是。” “是,义父。”令白犬听话的应声。 这名老者,正是烧尾馆中的馆主,其和独蛊馆主,皆是坊市中的馆主级人物,师出仙宗,奉命下山育才。 “今日之事,老夫已经知晓了,你做的不错,持重稳妥,没有随便出手干涉,更没有因肖虎那厮,就坏了两馆的关系。” 烧尾馆主满意的打量着令白犬。 随即他的眉头又一皱起,不愉的道:“看来肖虎这厮,当真是惯于媚上欺下了,竟然连老夫当年的开馆弟子,那厮的师兄弟都不待见。 不收其外甥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要窃取其束脩、收人当杂役。” 言语到这里,烧尾馆主的面色阴沉:“此事传出去,老夫和数代弟子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名声,都要遭了污浊!” 令白犬闻言,他拱手出声: “义父放心,当日堂中的杂役,孩儿都已经交代过。独蛊馆又历来和本馆修好,那方束其人虽然年轻,但也并非不知进退之人。” 言语间,令白犬便将自己礼送方束出门时,和方束的交谈,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 听见这话,烧尾馆主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其人满意的看着令白犬,夸奖道: “不错,有条不紊、落落大方,看来老夫选你当面子,让你哥白狼当里子,当真是选的不差!有你在,本馆的杂务种种都将无恙也,老夫和你哥都能省心。” 只是其人却没有发现,令白犬在听见了那“面子”、“里子”两词时,眼神不自觉的一沉,眼中喜色都消散了几分。 “义父谬赞了。”令白犬面无异样的笑着回应。 烧尾馆主打量着他,面上也露出笑意: “岂是谬赞。虽然因为那肖虎,本馆少了个寻常的内院弟子,但此事也让老夫晓得,本馆可以多出了个优秀的少馆主。” 令白犬面色动容,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烧尾馆主:“义父这话?” 竹塌上,清瘦老者笑吟吟道: “肖虎为人不仁不义不忠,养其十年,听说还被馆内馆外给捧成了什么‘大管事’,倒也肥了,算是对得起他。 他也是时候该卸下馆里的诸多职务,交由你来了。这样对那独老婆子,正好也算是个交代。” 烧尾馆主轻叹:“不过肖虎毕竟也是跟随老夫的初代弟子,保留其管事的名头罢。” 令白犬声色激动的道: “是,义父!” 一番心腹之言后,令白犬得了烧尾馆主的吩咐,让他亲自将两本秘籍送到独蛊馆中,这才退下。 而一直等到彻底离开了馆主静室,令白犬走在路上,其人依旧兴奋不已。 他没有想到,肖虎这厮在义父眼里的地位,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低下。 “果然,对于道馆而言,内院弟子才是自己人,管事杂役种种,都只不过是看家的猪狗!” 一时间,令白犬的目光闪烁,他还在心间暗道: “方束,看来某还要多谢于你,是你替某试出了那姓肖的成色,纯属一纸老虎。” 于是在支取功法秘籍时,令白犬的目光一飘,他看向了书架上的某册血色字样的功法。 这人心里的某个阴邪念头。 瞬间就从方束的身上,转移到了肖虎的身上,并且面上生出浓浓的觊觎贪婪之色。 第五十七章 久别重逢少一人、水银炼功(4.4千字) 牯岭镇中有风月桥,此地乃是寻欢作乐的地界。 其间妓馆、娼馆、鸭馆,乃至羊馆,陈杂混合,难以计数。 虽然名为桥,但其实是二十四条街巷,街巷有水,又名“二十四桥风月”(注1),巷口狭窄虬曲,犹如鸭肠,一节一节的,当中的房屋重叠如林。 人行其中,仿佛走在迷宫之中,除非是熟客或有龟公引导,否则定是眼花缭乱,不知所出。 在这种地方,有名妓、有歪妓、有良家、有娼家,互相混杂。 其中有名有姓的皆是匿不见人,得寻幽探密,才能抵达。无名色歪的则是人数众多,每日傍晚,膏沐薰烧,香气刺鼻,以至于沟渠中浊水横流,房屋间宛若炊烟升腾。 娼妓鸭公们又会走出巷口,就像是鸦雀般盘踞在街头巷口、茶馆酒肆之前,谓之“站关”。 那印小简自烧尾馆而来,脚步甚快。 他看着茶馆酒肆、巷口岸上,有纱灯百盏,诸多娼妓掩映闪灭在其间,貌丑的披纱、脚大的着裙、有疤的傅粉。 因为灯前月下,人无正色,再加上所谓的一白能遮百丑,此地的娼妓、鸭公们,可谓是个个容貌不俗,让印小简是食指大动。 这厮不由的喃喃出声:“这等极乐繁华之地,不知那方束可曾享受过没?” 一想到姓方的家伙,一看就是个不懂情趣的雏儿,印小简的脸上就不由的多了几分得意,自觉胜他几分。 这厮混杂在人群间,仿佛游鱼一般,游走在二十四条巷子里面。 不时的,四周嫖客们往来如梭,不断有人散落而去,就像是被那些黑魆魆的屋子给一口吞下了。 屋子里则是打嗝一般,响起门窗声音,并有龟公小厮们呼应:“某姐有客了!” 随即屋内应声如雷,烛火点燃,响起女子或男子的咿呀讨好媚笑声。 只是印小简转悠来、转悠去,他迟迟都没有离开人群,投入那些黑屋子里面。就算是有婆子来强行的拉他,有娼妇娇滴滴的同他说话,他都没有停下脚步。 原因无他,这厮的本钱不多,名妓够不上,但又挑挑拣拣,歪妓瞧不上,总想要靠自己的那点经验,谈出一个物美价廉的生意来。 于是今日,印小简足足晃悠了一个多时辰,挑来选去,就是没有合心意的。 但是这厮心间的邪火旺盛,他就是不肯就此的离去: “他娘的,来都来了,岂能满囊而归!” 就在这时,他不知第几遍路过一条巷口,忽地就撞出一个人出来,惊喜的叫出声: “印小哥儿!” 这声音尖细尖细的,还知道他的姓氏,顿时就让印小简一愣,他不记得自己在此地有相好的,更不曾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姓名啊。 那人叫出了他,又从黑屋子中走出,露出模样来,赫然是个青衣青帽的龟公,只不过这龟公也还描红点翠的,姿态妩媚。 印小简仔细的辨认,方才认出来,迟疑道:“你是、田大哥?” 来人正是当初和方束、印小简同船而来的汉子田填圈。 田填圈面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是俺呢,印小哥儿可是来耍子的么?熟人熟价,保管吃不了亏。” 印小简讶然的打量着对方,面上颇为惊奇,着实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对方,而对方又沦落到了从事龟公这等下贱活计。 不过他细细一想,回忆起了夜航船上的遭遇,发现龟公这活计,对于田填圈来说或许也正对口呢。 印小简拿捏起了姿态,他迟疑道:“当真熟人熟价?” 田填圈一听这话,便晓得有戏,搓着手,当即就挽着印小简的手腕,朝着黑黢黢的屋子里面走去。 其口中还吆喝:“姐们儿有客咯!” 等走入屋中,更加刺鼻的脂粉气味,钻入印小简的口鼻中,让他狠狠的打了几个喷嚏。 这厮不由的骂咧道:“你这档口究竟是几等的,真有好货色么?” 田填圈讪笑着:“有的,有的!” 结果随即,一个又一个歪瓜裂枣,从印小简的面前晃过,彼辈或是蓬头垢面、或是蔫蔫的身上带病,或是声音哑哑,竟无一个好颜色。 这让印小简不耐烦,屡屡作要走的动作。 田填圈急的是百般劝慰、嘘寒问暖,甚至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乞求: “哥儿行行好,俺快一月没开张了,老鸨他们也不要俺来做生意,只能当龟公。你就当照顾照顾俺吧,再选选。” 两人这般拉扯的动作,引起了屋中其他龟公、鸭公、娼妓们的笑话,或讥讽点评,或自相谑浪嘻笑。 “这遭瘟的烂屁股,老鸨子若是让你开张,岂不是会吓坏了客人。” “烂人堆里遇上个穷酸货,谁不是可怜人呢。” 印小简也是老嫖客了。 他什么场景没见过,压根就不信田填圈的诉苦,反而不耐烦的道:“没生意你就去卖血啊,求我作甚。” 田填圈大哭:“俺也想卖啊,但是血堂那边说,俺染了病,不收。” 这话依旧没有让印小简有半点触动,他继续喝道: “卖不出去,你就去挖矿啊!指不定就挖到了宝药,一朝翻身。” 这下子,田填圈不应声了,他只是抱着印小简的一条腿,继续哭哭啼啼,看起来是好个凄苦。 两人闹哄间,整个屋子中都哄然,也引起了不少嫖客们的叱骂: “哭个甚!爷儿是来寻欢作乐的,又不是来听哭丧的。” “老娘最烦大老爷们哭了,把他俩叉出去。” 馆子里的龟公、鸭公们涌上来,推搡间就要将印小简和田填圈扔出去。 但就在这时,又有一条干瘦的人影晃荡而出,对方辨认着人群中的两人,顿时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咦!印小兄弟?” 慌乱中,印小简抬头一看,发现又是一个同船的熟人。 这干瘦者,正是那吕老道。 只不过对方现在不再是身着道袍,而是穿着一袭花袍子,老脸上还傅粉,耳朵上还带花,一副并非是嫖客,而是鸭公的打扮。 印小简惊奇出声:“吕道长,你怎么也在这?” “都让让,这是俺老吕的兄弟,劳烦都担待点。”吕老道挤入人群中,一如船上时那般仗义。 他还强行扒开田填圈,骂咧: “姓田的,别耽搁大家做生意了,快起来。” 结果好一阵的喧哗后。 馆子里的人压根就没有给吕老道面子,而是连带着他,也一并的扔出了馆子。 这仨站在巷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吕老道面色尴尬,他遂一吆喝:“难得相逢,走,爷今日刚得了赏钱,请你们吃酒去。” 印小简见有免费的茶水吃,也就按捺住了躁动,打算先瞅瞅,一并听听这俩的遭遇。 结果吕老道并非是带着他俩去茶馆酒肆中吃酒,而是花钱找茶博士买了几根蜡烛,又称量了几包用荷叶包起来的下水,再腆着脸赊了三个陶碗,坐在了一条水沟边上,请两人吃酒。 残月如钩子,沟渠中的水流浑浊,又香又骚,怪味十足。 印小简坐下,他看着那下水等物,却是毫无胃口。 这厮瞅着身旁两个大快朵颐的船友,不由的嘀咕:“都混成这般模样了,也无机会修行,你俩还不如下山去,在凡间厮混得了。” 结果田填圈一听见印小简这话,再次抱头痛哭,哽咽着都说不出话来,还猛的扇自己的耳刮子,好似犯了羊癫疯一般。 “这厮究竟得了啥病?”印小简愕然的看向吕老道。 吕老道慢条斯理、但速度极快的啃吃着下水,含糊不清道: “他啊,如你说的,正后悔来牯岭镇呢。 话说他当初的船钱差了点,还是典卖了妻女凑的,说过什么让妻女等着他,等他修仙有成,定要下山去渡。就算修仙不成,也要带着大批符钱回去,一起享福。” 吕老道耸了耸肩,嘟囔:“谁知来时还好好的,回不去了。” 印小简一琢磨,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从凡间来牯岭镇,需要符钱一千作为船只,回去自然也是需要符钱一千。 虽说镇子里面可以卖血,但是镇子里的花销也都是以符钱来计算的,稍微借贷点、背上点债,可就是踩坑里了,到死也难以翻身。 否则的话,镇子里血堂的生意可不会那般的红火! 一时间,印小简半是可怜那田填圈、半是庆幸欢喜。 他不由的再次挺起了胸膛,矜持的翘着下巴,觑眼瞥着跟前的两个船友。 和这俩家伙相比,他印小简有家可回、有饭可吃,还有功法可练,简直就是个人上人! 霎时间,印小简在烧尾馆中被狠狠打击了一番的心情,彻底的恢复。 他也故作不拘小节的,开始同田填圈、吕老道俩人吃酒说笑。 印小简熏熏然道: “对了,吕兄。你当初说有一技之长,能以那玩意儿吸食烧酒。想必如今在这风月桥中,定然是如鱼得水乎。” 谁知吕老道听见,却是面色一僵,骂咧道: “别提了。此地非是凡市,乃是仙家坊市,那些老娘们的口味,也是一个比一个出奇……哎,一言难尽,吃酒吃酒。” 印小简问他具体遇上了啥事,吕老道支支吾吾不说。 最后还是旁边痛哭的田填圈抬起了头,细声的说了几句。 印小简闻言,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口中愕然出声: “铁砂杵、九龙戏珠?这些玩意儿,也能当药抹、也能镶嵌进去?” 吕老道面色难言,有苦说不出,但却点了点头。 旋即,这厮还朝着印小简兜售吹嘘: “咳,印兄弟,你若是有长辈或同辈的喜好用这些玩意儿,记得来找吕某。 吕某别的不擅长,就是擅长‘隐忍’二字,保管满意!” 吕老道拍着胸脯做保证。 这话落在印小简的耳中,让其思绪一飘。 话说他还当真有个阴气炽盛的女性长辈,就是他姑姑。 闲谈议论间,吕老道忽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一船数人,久别重逢,咱哥仨都在,唯独就缺了那方小哥。” 其询问印小简: “我俩在坊市中都没遇见过方束兄弟,不知印兄弟可曾遇见过?他是在哪讨生活,万不要是去挖矿了。” 听见这话,印小简刚刚才恢复的傲然心情,顿时就又不好了。 特别是吕老道和田填圈俩人,又开始讨论起方束的死活、挖矿与否。 印小简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一时沉默无趣。 另外两人也是口中喃喃: “这仙市、好个难熬啊……” “俺不想当爷了,俺想活着下山。” 倒是二十四条街巷间,欢声浪笑,不绝于耳。 直至天明时分,嫖客们散去大半,此地又有受掌掴声、受鞭笞声、忍饥挨饿声,声声入耳。 ………………………… 而与此同时。 方束待在独蛊馆中,他新得了铅功全本、舌剑全本,正在全心钻研着两本秘籍。 一边钻研,他还一边的在房间中摆开了铅功的拳架子,当场尝试炼髓篇的铅功拳架。 根据铅功炼髓篇中所说,此功法可以在炼髓渡劫时,熬炼出一口银汞骨髓。 其色白,质沉似水银,主要的炼法也正是需要以水银作为辅助,将其熬炼进体内。 一旦炼成,修行者的骨骼是既坚又韧,哪怕是破裂了,其内的银汞骨髓泄出,也能即刻将裂口弥补,宛若未伤。 只是水银一物的毒性甚大,初学者一般都是从丹砂入手。 丹砂一物虽然也毒,但不似水银那般猛烈,只要修炼者事先炼就出了黑铅血,便可以尝试着内服外用,逐步过渡到以水银渡劫炼功。 而用此物炼功的缺陷,则是药效太慢了。 因此方束现在,就在尝试和琢磨着,他所炼就的宝血乃是紫铅毒血,其同时具备蛊毒血和黑铅血的妙用。 并且他的肉身还得到过紫铅云母乳的滋养,其根基扎实,是否可以直接以水银炼功。 若是能够如此,那么他铅功炼髓篇的熬炼效率,无疑是又能上涨一大截! 盘算一番,他心间暗道: “此计可行!”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 方束暂缓了蛊术方面的钻研,他将铅功的解析列为了道箓的第一任务,并且在房中的虿盆大缸内,注满水银。 一番谨小慎微的尝试后,方束发现虽然自己依旧是无法直接服用水银,更无法吸食此物入肺,容易中毒。 但是他只需闭着气,便能盘坐在水银当中,静坐炼桩,不受剧毒侵扰。 有着皮肉作为隔阂,水银中的毒性只能缓慢渗透入体,而这点毒性,完全在紫铅毒血的耐受之下了。 能直接就用水银炼髓,方束脑中道箓对铅功的解析速度,也是猛地上涨了一大截。 于是不到一月,道箓中就浮现出了一行文字: 【《铅汞血宝种器秘法炼髓篇》(圆满)】 他心神振奋,不由的口中低吟: “铅虫并济通炼髓,两功助我渡二劫!” 至此,方束圆满掌握了虫功炼髓篇、铅功炼髓篇。 他两门功法齐备,一正一辅,以更加勇猛精进的状态,朝着第二劫直奔而去。 而当方束以为,自己会沉浸在如此修炼状态中,一直持续到钱粮用尽,丹药无有,非要去考虑供奉、赚钱种种杂事时才会出关。 又是尚且不足一月。 纸坊那边忽然有事发生,方束得知后,不由的静极生动,当即破关而出。 第五十八章 放火卷财、跟屁虫出马(4.6千字) 方束走出房间,便瞧见李猴儿正候在他的屋外。 李猴儿一瞧见他,当即招呼: “方哥儿,走,我爹攒了个局,正让我来找你,还有余叔一起商量呢。” 方束听见这话,又瞧见对方的神色,面上顿时松了一口气,他颔首示意,让对方边走边说。 走到饭堂,两人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二舅余勒。 亲眼瞧见了二舅,方束心底里的一块石头彻底落下。 而李猴儿拉着两人,凑到了墙角,这才开口: “这不纸坊被烧了嘛,纸坊邻居们,伤的伤、死的死,个个流落街头,没个着落。” 对方神神秘秘的:“我爹已经提前打听过了,这纸坊被烧了,不会在原地再重建纸坊,而是会重建青砖大瓦屋。 又说是作为赔偿,原先的纸坊老住户们,可以优先购买。而我和方哥儿都是独蛊馆的人,咱们俩家是肯定有资格的。 我爹说只要应下了,再拉拢上两三家,咱们就可以整套一进的四合院子哩!” 李猴儿啧啧出声:“到时候,有房有屋,咱们可就都是牯岭镇的殷实人家了!” 二舅余勒听见这话,其眼睛先是猛地一亮,然后便是眉头紧锁。 其蹲在灶台边上,猛地吐出一口旱烟,轻叹道: “李老哥的消息灵通,多半不是假的。 这也确实是个机会,要知道镇子里的瓦屋,栋栋都是有名有姓,轻易不会卖掉,有钱都买不到手。 只是在这镇子里面,起屋简单,但是地皮可就不简单了。哪来的钱咯……” 李猴儿听见这话,面上的喜色也是变得迟疑,他嘀咕:“对哦,我爹那老抠门,他又是哪里来的钱?” 随后李猴儿摸着脑袋,面上讪笑了一番,道:“话我已经带到了,余叔、方哥儿,你们记得就行哈。” 随即这厮就快步离开了饭堂,往道馆外脚步雀跃的走去,瞧模样应是要去问问符师李猿,他们家里的家当究竟有多少,特别是在眼下被一把火烧了一番之后。 霎时间,灶台边上就只剩下方束和二舅两人。 方束这时也开始仔细询问: “二舅,纸坊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整条街都被烧了?” 二舅余勒摇头晃脑的,先是骂咧了一句:“呸!着实是造孽!” 随即,对方才将纸坊大火的事情,具体说道了一番。 原来就在昨天夜里,纸坊中所在的地界刮起了大风。 如今又时值秋季,天干物燥,不知怎的,纸坊中就有一家起了火。 纸坊起火倒还罢了,其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年年都有。但是不知怎的,偏偏这一次在那大风的加持下,火势迅速就弥漫了整个纸坊。 并且恰巧的,当天夜里,纸坊中的沟渠还因为大风刮来的落叶、石块种种,被堵得死死的。坊市里面因为派人疏通,干脆就断了纸坊水源。 这样大火烧起来的时候,纸坊邻居们即便是想要自行救火,也是无水可用。 他们想要去请坊市中的人来救火,结果坊市中救火的队伍来是来了,却是压根没有搭理纸坊,而是三下五除二的,先将靠近瓦屋区的一排纸屋全部拉倒,然后点派人马,将瓦屋区给护了起来。 纸坊中人请他们救火,救火队伍还说要什么开拔费、取水费,先交钱,再救火。 就这样的,推诿间,偌大个纸坊,成百上千户人家,统统都被烧成了飞灰,化作为一片空荡荡的白地,死伤惨重。 二舅余勒咬着烟枪,道: “现在还没烧完呢,你过去还能看见点火星子。” 方束听完,目光在二舅的身上打量。 二舅脸上咧嘴一笑,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道:“你小子放心,用不着担心咱。自打那黑虎馆子的人开始在纸坊当中闹事。 你二舅我呀,就已经卷了铺盖,在饭堂里打地铺了。” 二舅余勒面带得意的说: “家里也就剩一些瓶瓶罐罐,咱都懒得回去看。等事情过去了,到时候我再去租一间纸屋便是。” 方束听见这话,微挑眉毛,面上当即也是露出了咧嘴笑容,出声: “不愧是二舅,姜还是老的辣。” “那是自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二舅余勒听见这话,更是眉飞色舞。 舅甥俩继续闲谈着,方束顿时了解到了更多的东西。 根据纸坊邻居们的说法,最先烧起来的那间纸屋主人,方束还恰好认识。 其正是那苏琴高所寄身的老汉家。 “啧啧,那老东西,前几天还红光满面的说,原本指望自己死在纸屋里,可谁曾想,老天爷还是不收。于是他干脆把一家一当都转卖了,打算过几日就搬去风月桥那边逍遥几年,死那边。” 二舅余勒啧啧出声: “没曾想,这厮的乌鸦嘴还真说了个正着,他还真就死在了屋子里。” “这般巧合?”方束闻言,面色顿时古怪。 二舅余勒瞥了他一眼,幸灾乐祸道:“是啊,就是这般巧合。当然了,也有人说,火就是那姓苏的女娃子自己点起来的。 还有人说,夜里听见了那老汉的哭嚎声,杀猪一般凄厉。因为大家都听惯了他俩的吵嚷,也就没人搭理。” 二舅摇着头道:“现在想来,那老汉恐怕就是被活活烧死的。” 方束听见这等惨事,他面色毫无波澜,只是感觉有趣。 不过他当即目光微凝,想起了自己解决程罐子时,在对方的屋外,听见过这厮和别人的密谋。 结合起二舅口中的黑虎馆闹事,恐怕纸坊的这场大火,早在一年前就埋下了伏笔。 方束心间一动,暗想:“如此说来,那苏琴高不仅是杀夫烧屋,还可能是充当了黑虎馆的爪牙,顶替了程罐子的角色?” 一阵别样的心思,也是顿时出现在了他的心里。 话说上次打杀程罐子,他可是闷声发了一笔大财,还得到了一方矿脉图。 “不知那苏琴高身上,会有多少财货?”方束暗想。 随即,他问了问苏琴高的下落。 只听二舅余勒道: “坊市里也派人在找她呢,还挂了悬赏。有人说是看见她逃去镇子外了。 现在不仅纸坊里一堆人出镇去找了,镇子里的一群鬣狗闻言,也都跑了出去,想要抓到那女娃领赏。就连黑虎馆也假惺惺的派出了人手,说要将那女娃抓回来问责。” 二舅摇头叹息:“我看那女娃啊,不管会不会被抓回来,都是没个好下场咯。” 苏琴高犯下了这等事情,一旦被抓回来,哪怕她压根就没罪,纯属被冤枉的,那黑虎馆也不会放过这个替罪羊,极可能会将其明正典刑,让纸坊邻居们出气! 而如果对方没有被抓回来,其一个尚未入道的凡人,就算是准备了点手段,在野外能熬得过白天,也熬不过黑夜。 毕竟就连入道了的仙家们,若无必要,都不会选择在野外过夜。 这下子,方束心间的想法更盛。 须知那苏琴高可是卷走了老汉的几代家财,少说也应当有个大几万的符钱。 一旦能够擒获此女,悬赏之类的先不说,单单苏琴高身上的浮财,就能让人小赚一笔。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快! 方束得赶在纸坊邻居们、镇子里的鬣狗们得手之前,就先一步在野外,将那苏琴高给寻见。 而对于如何寻见那苏琴高,方束自有妙计。 只见他在不动声色的辞别二舅后,一只小虫,就自他的袖口中飞出,在他的面前画着圈儿,晃悠了一番。 此虫正是方束闲暇之余,又炼制出来的一劫蛊虫——跟屁虫。 它可以像是猎犬一般,搜寻贼人的气味,还能主动在贼人身上留下烙印,时刻追踪敌人,颇具妙用。 除去瞌睡虫、跟屁虫之外,柴米油盐酱醋茶七种不入流的蛊虫,方束都已经是会炼制,只有那“闭气虫”,眼下还处在解析当中,但要不了多久,方束也能掌握。 捏着跟屁虫,他心神振奋,当即大踏步的朝着纸坊所在奔去。 这等没甚危险的热闹,就连纸坊里的穷邻居们都敢凑,方束当然也是要凑一凑,大不了白跑一趟而已。 正好,此事也可以让他检验一下,跟屁虫究竟有没有蛊书上说的那般奇妙。 不过在跨出道馆之前,方束又抬头看了看天,确认眼下尚且是上午,距离日落还有大几个时辰。 虽然是要凑热闹,但是他并不打算在野外过夜。一旦夜幕降临,就算是毫无收获,他也会及时回来,免得夜路走多了撞鬼。 一路直行。 方束轻车熟路的回到了纸坊。 只见原本密密麻麻的纸屋,眼下已经化作成为了一堆又一堆的灰烬,并且直到现在,都还不断的有烟气飘起,往来的行人们,都得用布片捂着脸。 方束瞧见,也有样学样的,从袖子中掏面巾,将脸给捂了起来。 他先是来到自家的纸屋所在,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家同样也被烧个精光,活像是上坟时烧剩下的纸灰堆一般。 走进了纸坊深处,一阵又一阵哭诉声,也在纸坊中响着,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混杂不堪。 除去哭诉声之外,还有皂衣皂帽的人敲着锣鼓:“勿要聚众、勿要聚众!” “要去西面棚户区安身的,现在就可以去了哈,继续留这儿也没用。” 但是纸坊中难民们听见,一个个不仅没有应声领情,反而当即就破口大骂:“呸!休想把老子们赶走。” “这纸坊就是你们烧的!” 人群推搡着,不时就爆发冲突。 方束将这些场景收入眼中,并没有太在意,他依据脑中的印象,转悠一圈后,便来到了苏琴高和那老汉的纸屋所在。 到了位置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是来晚了。 和其他地方堆成了坟堆似的灰烬不同,这里的灰烬全都被掏出了出来,就连地基都被挖空了。 很显然,其他人已经是将这里一寸一寸的都搜了个遍。 甚至就连灰烬中央那一具保持着坐姿,身姿佝偻的焦尸,其胸膛被剖开,口齿也都被砸碎撬开,极其不雅。 直到现在,都还有纸坊中的小孩们,正在基坑当中翻找着,就像是一只只小鸡在啄米一般。 并有小孩闹哄哄的,用不知哪找来的树条,鞭打着那具干尸。 现场灰尘四起,方束捂着脸,也凑上前去查看痕迹。 当他查看时,同样有陌生的面孔,或是牵着一头毛色油光的狼犬,或者干脆亲自跑到了纸灰中,低着头不断的嗅食。 这些人口中不时就发出声音:“狗日的!看来是来晚了。” 随即他们就从基坑中尚未彻底烧坏的物件上,扣出一方陶片、瓷片、或是布条什么的,然后急匆匆的离去,朝着镇子外面赶去了。 方束混杂在其中。 他却没有这般仓促的捡了东西就走,而是在那些杂物中仔细的搜罗着。寻常的杂物,就算是残留有气味,其也不一定会是苏琴高的气味。 一番搜罗后,他忽然目光一动,将注意力落在了那具焦尸上面。 啪咔!恰在这时,有小孩叫嚷着,踩断了焦尸的脖颈,将其当作球般踢来踢去。 而方束敏锐的注意到,这焦尸的断颈中,脊骨内还残留着几丝血色,并未完全焦化。 于是他心间动弹,当即就抖落出了跟屁虫,让虫豸先是爬入了焦尸的胸膛内,然后又是爬入了那颗焦黑的头颅中。 等跟屁虫记下了这焦尸的气息后,他方才将蛊虫唤回来。 “苏琴高留下的气味难以捕捉,但是这老汉的气味,却有所留存。” 方束心间暗忖:“此女和老汉朝夕相处,她的身上指不定就残留有老汉的气息!” 虽说这等间接的气息,极容易湮灭,且苏琴高只需稍微处理一番,就能让跟屁虫抓瞎,但现在也只能勉强一试了。 收好跟屁虫,方束便离开了纸坊。 紧接着,他在坊市中简单采买了一番,做了点准备后,便径自出镇,来到野外。 莽莽山林间。 方束行至无人之处,他就从怀中取出了狐皮,轻轻一抖,再次化作为了一头六尺大小的灰狐。 嗡嗡的! 一只蜜蜂大的虫子也飞起,在灰狐的头顶上转悠不停。 一虫一狐,宛若打闹般的,在山林间兜兜转转,你追我赶。 接下来。 方束在野外偶遇了不少牵犬驾鹰的人等,其大多都是凡人,少数是入了道的仙家,彼辈相互间都保持着克制,并没有发生冲突,明显也是在四处搜捕那苏琴高。 不过瞧其模样,个个都是并无建功。 方束尾随着跟屁虫,穿林过河、上山下谷,将坊市四周几十里山地,都跑了个遍。 眼瞅着日头都要偏西了,他心间也气馁,琢磨着这一趟估计算是白跑了一趟,想要打道回府。 结果就在跟屁虫路过某地时,其忽地调转了方向,朝着某个方向直扑过去。 方束瞬间就来了精神。 但等到他悄悄的尾随跟上,潜伏在草丛当中时,却发现被跟屁盯上的,并非是苏琴高,甚至都不是人,而是一头肥大油亮的老鼠。 这老鼠尾巴发红,走走停停,但方向极为明确,在朝着某地奔去。 这让方束心间诧异。 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跟屁虫,一直尾随着肥鼠,来到了距离坊市三十几里的一处河谷间。 肥鼠跑到河边后,依旧没停,其利索的就从河谷处跳下,消失在了方束的视线中。 这让方束心神一紧,还以为对方是发现了自己,直接跳河了。 结果他的跟屁虫,晃悠悠的在河面上打了个圈儿,然后也消失在了视线中。 方束了然,他当即换了个地方,吊在河岸的下风处,往旁边一瞧,便发现在岩壁上,有个向内凹陷进去的空隙。 河风吹拂间。 一阵痛苦又呻吟的细微女子声,也被风刮进了方束的耳中。 其声音,不是那苏琴高的还能是谁的! 上架感言+求订阅求月票! 各种书友们,布谷稽首大拜。 在此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本书《方仙外道》,将在10月1日0点上架,布谷会准时更新。 当日至少会保证更新一万二千字,至于具体能更多少,就看布谷具体能写多少了,订阅越高,月票越多,动力越强! 关于上架之后的日子,布谷也就不搞什么字数承诺了,而是保证至少日更两章! 现在布谷写书,往往并不是按照字数在去规划,而是在尽量保证每章都有内容,都言之有物。因为是新书期,所以经常都是单更,这点比起其他的书,在章节数方面很有点吃亏。 但是字数方面,《方仙外道》比起很多上架书,收费字数都要晚,本书到目前为止,免费字数已经是超过了20万字,布谷是真的没有偷懒啊。 烦劳朋友们,多多支持一下布谷,哪怕是养书的朋友,也请赏个首订。 首订就是24小时内,收费第一章的订阅人数,这对一本新书来说,重要性丝毫不亚于修仙者的“灵根”,是一本书潜力的最直观体现,关乎后续的推荐前途。 风风雨雨,跌跌撞撞,写了这么多年,布谷仍然有梦,也希望能够继续写下去。 恳请大家,继续赏眼一看。 至少至少,布谷的前期,应该是不会让大家太过失望的,还请放心一读。 至于后期,布谷吃过了教训,也得到了一些经验,已经是越发的珍视每一本书,不敢再浪费机会。希望布谷能有机会,让大家来见证一下自己的成长。 谢谢!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阅读,临表涕零,布谷有太多的话想说。 在此借用一句话: “全在书里了。” 请君一观! ----------------- ----------------- ----------------- 以下,是一些朋友的书,非常感谢朋友们的帮助,特此献祭一波,桀桀桀: 1:《仙道社会正盛,你说我在末法?》 作者:坐山望肆 推荐词:吴辰穿越到一个与修行界互通的世界,正值仙道蓬勃发展之时,却觉醒【末法时代唯一火种系统】。 (布谷当年在上海打工时的室友,感兴趣的可以一看。) 2:《修行成真》 作者:繁星终末 西游八百万年后,新纪元天道法则数据化,觉醒数据法则之躯方可修行。朝游东海,暮宿苍梧;捉星拿月,移山填海;成仙做祖,长生不死。 3:《我有无限死士,爆兵横推诸天》 作者:小牛犊勇闯天涯 4:《这个NPC不削能玩?》 作者:哪有鱼吃塑料 5:《我的真实模拟游戏》 作者:斩刀人 万千世界,诸天纵横。当亿万玩家都在游戏里挣扎求生,只有你站在维度之上,俯瞰全局】 6:《神话起源》 作者:橘子伯爵 如果没有灵根也可以修仙,修仙界会怎么样 7:《保卫南山公园》 作者:天瑞说符 科幻真大佬,强烈推荐。 ----------------- 谢谢大家! 第五十九章 手到拈来取人命(求首订!) 方束吊在下风处,仔细听着,忽然神色一动。 “这都是来第几回了,都寻到这小娘皮了,鼠爷那边怎么还不发话让我们回去。” 前方的缝隙中,除去苏琴高的声音之外,赫然是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晓得了晓得了,你这肥鼠聒噪作甚,老子们会继续在这里守着的。” “罢了罢了,和这畜生啰嗦个屁,看来多半是要挨到夜里再回去了,省得太早回去惹人怀疑。” “唉,谁让咱们是小的,不是爷儿呢。好在,此地也还有乐子可取。” 一阵嬉笑怒骂的声音响起,随即那风里面飘来的女子声音,也是更加的恐惧痛苦。 方束细细的听了许久,发现岩壁缝隙里面除去苏琴高之外,共有两个男子的声音。 而且听那两人的谈话,似乎纸坊中的大火,和这两喽啰,以及彼辈口中的鼠爷也脱不了干系,这伙人很可能就是那黑虎馆的人。 这让方束暗忖: “看来这苏琴高,果然是和那黑虎馆媾和在一块,故意在纸坊当中纵火。” 话说他早在出镇之前,就设想过可能会在野外遇见黑虎馆的人,现在真遇见了,倒也不算突然。 但是连带那苏琴高在内,前方一共有三人,而他手上拢共也就只有两只瞌睡虫。 “不对,还有那只通风报信的老鼠。”方束微眯眼睛。 他在琢磨着,究竟要不要动手,值不值得动手。 此地乃是野外,没有规矩,一旦动手就务必要干净利落,不可心存侥幸,更不能留有隐患。 就在他思忖时,岩壁缝隙中又传出来了两个男子的喝声: “给老子滚下来,这也是你能爬的?你爬了老子还怎么弄!” “滚你娘的,贼眉鼠眼的货色,教训是还没吃够吗!” 吱吱吱! 在方束古怪的眼神中,岩壁缝隙里响起了那一阵气急败坏般的鼠叫声。 随即他连忙身子一翻,将自己缩在附近的岩石缝隙里,更加屏息敛气。 只见前方吱吱声音更大,一只黑影晃动,是那钻入了河岸岩洞中的老鼠,它叼着颗枣,又慌忙的从中跑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原路返回去了。 因为方束身披狐皮,又是藏在下风处,这老鼠丝毫没有察觉到他。 岩洞中少了一只老鼠,其也让方束目中的神色瞬间一定。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就放出瞌睡虫,上前动身下洞,而是继续吊在河岸岩壁上,耐心的蹲守。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方束又从河岸下翻身而起,先是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影、兽影后,这才又摸回到了河岸岩洞附近。 他扒开狐皮,伸手进去挠了挠,便捉出了两只身白带紫的小飞虫。 托着两只飞虫,方束朝着那河岸下一吹,暗道: “去!” 嗡嗡的,两只飞虫在原地晃悠,打了几个圈后,就仿佛醉酒一般,摇摇晃晃的落入河岸下方。 随即的,方束连忙下岸,但是并没有急着入洞,而是继续趴在下风口,旁听着洞中的动静。 “格老子的!老子玩累了,先睡睡。” 有嘟囔声响起来,随即便是一阵鼾声大起。 紧接着啪的,有皮肉抽打的声音响起,在一阵女子的惊叫过后,便又是一阵疲倦的声音响起: “你睡我也睡,反正也这小娘皮也跑不了。” 此起彼伏的两股鼾声,就此传来。 但方束依旧没有动身,他仔细的去听那洞中苏琴高的声音。 他发现苏琴高的哭声渐渐变小,转而变成了压抑的抽噎声,并且开始有一些细微窸窣,好似在挣扎似的。 方束这才暗呼一口气:“可下手矣!”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以狐身探入洞中,而是先返回岸上,将狐皮取下,随即又给自己蒙面、蒙头,洒了一身的香粉,免得留下气味残留。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以方束如今的一劫境界,身披不入流的狐皮,反而会限制他自身的实力发挥。 此狐皮擅长隐匿藏形,改头换面,但是现在并不方便面对面的斗法厮杀。 保险起见,方束自然是要去掉这一层束缚。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了之后,他方才小心翼翼的朝着岩洞里面探去。 很快的,一阵火光出现在他的眼中,同时还有一阵腥气怪味,从岩洞里面飘来。 再往下探,洞中的场景更清晰的出现在方束的眼里。 此地果然是只有苏琴高和两个男子在。 前者正被拴狗一般,套了个铁制的项圈,项圈连接着锁链,钉死在岩石中,她脚上也拷上了脚链子,身上伤痕遍体,青紫淤血,处处可见。 后者两人,则是袒露胸膛,一个东倒、一个西歪,都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当中,瞌睡虫不走,这两人应是难以醒来的。 苏琴高哆嗦着身子,她正在奋力的抽取钉在了岩石中的铁钉,动作惶急不已。 铁钉拔不出,她又用力挣脱着脖子上的项圈,勒得自己是一阵窒息,但是依旧是毫无寸功。 仓皇的忙活一番,苏琴高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面色大胆、且期待的颤声:“钥匙、对!钥匙!” 她蹑手蹑脚,迟疑的爬向两个躺在地上的男子,摸索着两个男子的身子,想要从两男子的身上翻找出钥匙。 见两个男子都没有醒,睡得和死人一般,苏琴高的动作也从小心翼翼,变得胆大至极。她直接就将对方两人翻了个身子,搜寻钥匙。 可就在她眼中一亮,终于发现了疑似钥匙一样的东西时,噗呲两声响! 有猩红色的鞭影,从岩洞外飞入,仿佛毒蛇般,利索至极的咬在了两个男子的脖颈上。 汩汩!两股热血,也是当即就从两个男子的颈口喷出,撒了苏琴高一身。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此女是当场发懵,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而这时,方束也终于是从岩洞外面翻身而入。 他一手提着长舌剑,一手警惕的扫视四下,谨防洞中有诈。 好在唯一的变故,是那两个被他捅穿了脖子的男子中,有一人面相中年,竟然没有在睡梦中就昏死过去,而是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惊恐凶厉。 这人身上的气血翻滚,代表其赫然并非是凡人,而是入了道的仙家,所以在受到了强烈的疼痛刺激后,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对方的手,当即就朝着身上摸去,但是比其手还快的,是方束手中的长舌剑。 噗呲一声,只见舌剑轻轻一抖。 其剑尖仿佛长箭般,直直的钉入了对方的眼眶中,贯穿脑仁,一直撞在了对方的头骨内壁,这才停下。 而那挣扎的男子,也是当即双臂无力,面色僵硬,眼里的神色宛若烛火一般啪的消散。 处理掉了此人,方束的手上不停,又动用长舌剑,利索的就将旁边一个相貌年轻的男子,也捣烂了脑壳子。 这一人的骨头虽然也硬,但是并未入道,连头骨也被一并捅穿了,身子抽搐间,喷出浆水。 至此,洞中的两个黑虎馆爪牙,双双殒命野外,未有侥幸。 方束顿时暗舒一口气儿。 第六十章 画皮剥脸 见方束有如神降,信手拈来般,便取了两个强人的性命。 那苏琴高膝行在洞中,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半会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方束检查了一下那两个男子的死活,确认两人死透后,又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苏琴高这才身子猛地一抖。 砰砰的! 她当即扑在地下,不断磕头,但是一时间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方束打量着此女,他目色平静,丝毫没有救人的侠客风度,反而还声色沉闷沙哑的命令:“上前,搜身。” 其提剑,指着倒在自己身前的两具尸体。 苏琴高连忙点头,她见方束并没有立刻要杀她的意思,眼睛里面的希冀之色冒出。 好一番搜索之后,她从两个男子的身上搜出了一摞符钱,三张黑票,以及几瓶不知是什么的随身药丸。 方束命令苏琴高将东西堆在一旁,然后又让对方将两个男子的衣服都给扒了,免得对方身上还有什么后手。 一直等到苏琴高忙活完,两个男子都只是死尸模样,并无任何异常。 方束心神略松,他这才上前,又检查了一番后,才将符钱种种收入备好的褡裢当中。 这时候,他的眼神也是再次落在了那苏琴高的身上。 苏琴高被他幽幽打量着,面上当即强自露出了妩媚的笑容。 话说此女虽然浑身青紫,但是面部却还完好无损,又眼眶发红,楚楚可怜的,当真是有几分颜色。 见方束紧盯着她不说话,目光闪烁发冷,苏琴高想要继续媚笑,但是又忍不住的露出惶恐哭容。 忽地,此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颤抖着,膝行爬至方束跟前半丈,忍着取出一枚婴儿拳头的红枣,捧在手心中。 她讨好的看着方束,终于磕巴说出了第一句话: “仙、仙长,吃枣不?补身子的哩。” 听见这话,方束的动作微顿。 他紧盯看向此女,眼底里终于是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沉默几息后,方束不动声色的沙哑问: “黑虎馆给你的好处呢,老实招来,某或许还可能求财不求命。” 苏琴高面上当即露出更浓的希冀之色,她连忙磕头,指着已经被方束搜刮到手的符钱、黑票,急声道: “符钱、丹药,都在这了,剩下的都存成了票据。” 方束的眉头顿时皱起。 苏琴高被吓得哆嗦,哭声说: “仙长明鉴啊,我、我拿到了这些钱,一文都没敢花。” 她痛哭流涕的,不等方束逼问,就将自己为何要从家里跑出来,如何逃出的镇子,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说了出来。 “仙长,那老东西他实在不是人,山上太苦了、太苦了,我只想下山、我想回家。” 苏琴高抽噎着:“我也没想放火烧街,我只想烧死那老东西来着。 是黑虎馆的人跟我说,只要我把老东西的家产交给他们,再同意将纸屋退租,他们就能帮我把事情压下来。” 砰砰的,此女磕头不止,继续道: “我是真没想过会这样啊、真没想过!都是那些老鼠,是那叫什么‘鼠爷’的人,操控着老鼠们放火,才把整个纸坊都点燃了。” 方束眯眼听着这番解释,声音平静的道:“哦,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与某何干?” 他上下打量着苏琴高,摇头吐声:“你既无用,何必……” “不,奴有用、奴有用!” 苏琴高慌忙抢着说:“奴可以帮仙长养枣,奴可以做牛做马,奴的身子还在哩,只求仙长能饶奴一命。” 听见这有点耳熟的话,方束的心间一阵怪异,有的只是几分恶寒。 不过他故作意动的,迟疑道: “你得罪了那黑虎馆,又在坊市里挂了名,如何能将你活着带回去?” 苏琴高眼睛亮堂,她哆嗦着身子,连忙激动的指着方束的褡裢: “回仙长!这里面有药丸,奴只要抹上,就能换一张脸。” 方束瞥了一眼褡裢,低声:“药膏易容?这只是一时之用罢了。” 可是他的话刚一说完,洞中便有撕拉的声音响起: “不不,仙长老爷说错,是奴修有法术。” 只见苏琴高,她伸出尖长的指甲,居然当场就划开了自己的面皮,并慢慢的掀开,露出了皮下惊悚的面容。 饶是方束已经入道成为仙家了,他瞧见眼前这一幕,依旧是眼皮不由的一跳。 但那苏琴高毫不在意。 她将自己的整张脸都扒开,并将那蔫蔫的人皮托举再手中,再次媚笑着道: “回仙长老爷,这是画皮术,只要有合适的人皮为用,奴家就可以根据您的喜好,画出各种样貌出来,保管您满意!” 她还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道:“这就有现成的两具皮子呢,虽然是男子的皮,但修饰一番,配上奴的脸皮,也能一用,老爷您可要奴试试?” 言语间,苏琴高妩媚的站起,掩着身子,含情脉脉的看着方束。 只是她此刻的面部红白相间,丝毫没有诱惑的魅人感,有的只是惊悚。 方束仔细端详着对方,无甚忌惮,但却轻叹了一声,道: “连这等法术都拿出来了,难怪你会愿意与虎谋皮,犯下这等祸事。” 苏琴高听见这话,面部顿时一僵。 她强笑着道:“老爷您在说什么,奴有点听不懂。” 于是方束用长舌剑轻轻一挑,将那人皮挑起,一边端详着,一边轻笑出声: “能有这等法术,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须知类似披毛术、画皮术这种法术,因为坊市管控的缘故,压根就没有人敢在牯岭镇里当众贩卖。 而苏琴高一个从凡间而来、境况又悲惨的凡人,她更加没钱、也没法去镇外的妖市中购买,买也不定能买到画皮这种刚好适合她的。 简言之,此术只可能是黑虎馆许给苏琴高的,且多半还是先拿出的订金,诱骗此女成为爪牙,给她一条“生路”,所以此女才会胆大包天,犯下烧街这等祸事。 噗通! 被方束识破,苏琴高再次跪在了地上,身子哆嗦。 结果让她愣神的是,方束忽地又将面上的冷笑一收,转而点着头打量她,满意的道: “能有此术傍身,看来你这厮,是真能有几分用途了。” 苏琴高闻言,猛地抬头,眼睛露出狂喜。 她随即又听见方束好奇的问她,她最先修炼画皮术的材料,是从哪弄来的,以及修炼时可有窍门。 意识到方束似乎是瞧上了画皮法术,苏琴高也不敢在隐瞒,她一咬牙,便吐露了实情。 她说自己是先用猪皮练习,三日前又灌醉了那老汉,活扒了对方全身的皮儿练手,最后才取下了自己的面皮,侥幸修成了此术,化自家脸皮为画皮。 言语间,提及活剥那老汉的过程,苏琴高的声音是既咬牙切齿,又很有几分痛快舒爽感,情绪不由自主的就流露。 方束面不改色的听着,点评: “只用猪皮和一老货的皮子,就能成功修得此术,你在这类法术上的天赋不差。” 苏琴高听见赞赏,心神更是放松,一抹喜意更是升起,款款的望着方束。 只是方束又叹息出声:“倒也可惜了,纸坊中死的人是个个皮焦肉烂,这多材料,却是无法用来练手。” 苏琴高闻言,当即脱口而出: “老爷无需可惜,那群穷鬼都该死,全该死!纸坊烧了,反倒是更方便奴,替你去买他们的命、剥他们的皮呢。” 她带着怨恨和痛快说着,并期待的看向方束,希望能再得到方束的赞赏。 “哦,全该死?”可是这时的方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叹道: “苏道友这般的怀恨记仇,某却养不起啊。” 苏琴高顿时一愣,旋即就意识到了什么,笑意陡消。 只见她连忙的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噗呲一声后,她的面上就只剩下惶恐和绝望。 汩汩! 此女伸出双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脖颈,其口中、手中咯咯的冒血泡,却无力阻挡生机的流逝,只能懊悔又怨恨的紧盯着方束,面目狰狞。 一直到彻底的瘫软在地,苏琴高还是直瞪瞪的看着方束,一如纸坊中被她烧死的人一般,死不瞑目。 方束平静的看着此女血流如注,慢慢死去,随即才一震长舌剑,将舌剑上的血水抖落干净。 岩洞中。 他在检查一番苏琴高的死活后,定睛看了对方数息。 随即。 方束就熟稔的毁坏了彼辈伤口,并将洞中的两具尸首都扔入了河中,不留隐患。 但是在面对第三具尸骨时,他犹豫了一番,选择了将其提出岩洞,放置在外。 然后方束又往岩洞中搬入了好几方木头,并扔下烧火符点燃,以此烘烤岩洞中的气味,彻底的毁尸灭迹。 处理好现场后,他这才提着一具尸骨转身,并披毛化狐,啾的扑入山林中,兜兜转转的离去。 时值黄昏,山林间的鸟雀寒噤。 但在河岸处,水中的腥气弥漫,引来了不少猎食者,正在稀里哗啦的抢食。 等到夜幕降临,那只尾巴发红的肥鼠再次游走而来。 它刚一跳下岩洞,便又手忙脚乱的爬了出来,呆愣愣的看着下方着火的洞窟,搞不清楚状况。 第六十一章 摸尸辨骨有收获、夜归巧遇 方束拎着一具尸骨,他在山林间兜兜转转,颇是费了一番功夫,这才又找到了一个山洞,带着那尸骨钻入其中。 而这尸骨不是其他,正是那名一劫仙家的。 作为入道了的仙家,方束等人可谓是浑身上下都是宝。 上次在纸坊中,他因为顾忌那黑虎馆,所以才不敢取走程罐子的骨骼,只取了对方的宝血喂养长舌剑,但是现在身在野外,没人看见就是没有,可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了。 只需要他处理好,相应的物件不携带回镇子里,就算黑虎馆拥有比跟屁虫还了得的手段,其也无法知道是他方束下得黑手。 藏身在山洞里面,方束捏着那尸骨,率先敲击了一番对方的骨骼。 但一抹失望之色,却是出现在他的脸上。 只见这具尸骨的硬度虽然依旧不俗,却又明显不如程罐子的那般了得。 “看来程罐子的骨头之所以那般硬挺,应当是和紫铅云母乳脱不了干系。” 细细思索着,方束依旧是将目光放在了对方的骨骼之上,目光微亮。 能被派出来干这种脏事的一劫仙家,其地位明显是不如彼辈口中的那“鼠爷”,可能连渡劫都是靠药物突破的,不至于能享有大量的宝药。 在这种情况下,其人的骨骼依旧不俗,倒是也能证明黑虎馆的秘功或法术,在骨骼方面十分了得! 果不其然。 方束在这具尸骨上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对方的皮膜、筋肉种种,都没有出奇的地方,更不似铅功和虫功一般,能在体表形成秘文字样。 这也更加证明,黑虎馆的秘功极可能就是修行在骨骼之上。 反复思量过后,方束直起身子,从袖子中取出了一张化尸符,运用气血刺激一番后,就将符咒迅速的掷在这具尸体之上。 滋滋滋! 一阵恶臭的青烟,顿时从尸体上冒起,让方束连连又退后了数步。 话说他还是第一次干这种“杀贼越货”的活计,颇是生疏。 购买符咒时,他只知道化尸符能将尸体的五官血肉种种全都消融掉,只剩下一身骨骼,又名“脱骨符”。 其能极大的方便仙家毁尸灭迹,但是他还不晓得这符咒在使用时,动静不算太小,且气味如此的难闻。 好在忍受一阵子后,符咒的效果倒是不俗。 只见那原本魁梧粗壮的壮汉,已然是变成了一具骸骨,只需要再用沙土或清水洗涤一番,便再无半点血肉。 与此同时,对方浑身骨骼的真面目,也彻底的暴露在方束的眼中。 其色发黄,粗壮又粗糙,一颗颗秘文宛若雕刻般,浮现在一根根骨骼之上,尤其以对方的脊骨为主。 方束啧啧称奇的看着,脑中的道箓也是微动,迅速就将这些秘文全部摄取在了道箓当中。 秘文者,乃是一方功法或法术的真谛所在。 根据道书中所说的,只要晓得了任何一门法术的秘文字样,即便不晓得法术的具体修炼步骤,也能将法术的全貌倒推而出。 这点也正是当初的黑虎馆中人,会取走程罐子尸骨的缘故。 当然了,推演法术全貌这种事的难度太大,哪怕是仙学九科中人,一般也只有“术数占卜科”的仙家,才会有此心力和能耐去推演。 寻常的仙家们,往往能解析一番秘文字样,搞懂大致的含义、妙用,以及修补一下缺损的法门,就已经极为难得可贵。 “但是我却不一样。”方束思量着,目中神色晃动。 他一根一根的捡拾着那黑虎馆弟子的尸骨,将其表面的每一点都不放过。 等到翻看完了对方骨骼上的所有痕迹后,一共有一十六颗新的秘文,被他收录在了道箓当中。 这些秘文一入道箓,道箓就在根据可方束已经掌握的秘文,进行对比解析: 【《黑虎馆炼功秘文一十七颗》已收录,解析推演中……完整性未知……法门作用未知但疑似炼骨秘功……缺失材料…… 推演解析预计共需一千三百七十五日。箓主可捡取骨材,剖而验之,或能加快进度。】 看到脑中道箓中所浮现的文字,方束眼中的期待之色稍褪,轻叹道: “一千三百七十五日,也就是接近四年的时间……罢了罢了。” 他真要是等上四年,先不说第二劫炼髓阶段,就连第三劫炼脂,他应当都是早早就渡过了。 并且这黑虎馆的秘功虽然看起来不俗,但是他所修炼的铅功和虫功同样也是不俗,他身上已经是具备了一正一辅两门仙功。 根据独馆主交代的,方束再多练,就很可能只会是浪费心力,甚至是适得其反。 于是方束就将目光从所谓的“骨材”上面收回,并忽视了道箓中所说的“剖而验之”的提议。 与其将这些“骨材”浪费在促进推演之上,还不如先留着,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卖出去。 决定做出后,方束一并立刻终止了脑中道箓的推演,只是将十七颗秘文收录再秘文库中,便转而让道箓继续全心全意的去推演蛊术。 不过推演尝试虽然“失败”了,未能获得黑虎馆的功法,但方束此刻的心情并无不愉,依旧是有着不小期待。 这期待并非是对于那些秘文,而是对于道箓。 “近四年的时间虽然多,但只是靠着从尸骨上授箓的秘文,就能推演出法门的全貌,且推演的速度还能随着我参悟的秘文数目一并进行提升。 此事若是让外人得知,依旧是惊世骇俗之举。” 方束的目光期待: “若是我不去弥补全篇,只是弥补那些残篇,道箓的推演修补速度,无疑也会更快更高。” 今日收录一番黑虎馆弟子身上的秘文,他也是一并在对道箓的妙用进行尝试。 现在不出他的所料,道箓除去依据法门解析秘文之外,也能依据秘文推演法门。 有此效用,方束今后获得功法秘术的渠道,无疑是广博了许多。 他在心间暗道:“完整的法门难得可贵,但是残缺、真假难辨的法门,听闻镇子外的妖市当中就有不少。” 或许他将来所需要忧愁的,并非是功法秘术的种类数量,而是他的道箓心力有限,一时半会的压根就推演不过来。 因此今后要是拣选残篇的法门进行推演,方束须得去拣选那些极为珍惜了得,或正对他胃口的法术来进行,以免浪费了道箓的宝贵时间。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还忽地一飘,看向了手中的长舌剑: “上次宰杀程罐子,道箓因此获得了成长。这次却没有了。 不知等到下一次获取了二劫人仙之血,抑或是我渡过第二劫,其是否就会获得成长。” 只可惜,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是验证不了的。 且今日所获的宝血,连他手中的长舌剑都未能滋养妥当,无法让之祭炼成二劫舌剑,更别说挪给道箓了。 静心思量了一番,方束当即收拢精神。 他又取出了那苏琴高所炼制的画皮面具,其凝神细细一番打量,发现透过火光,亦能在这薄如蝉翼的人皮上瞧见秘文字样。 无需多想,他当即就用道箓将这些秘文也收录在了秘文库中。 紧接着,方束想到了什么,再次的在那具黑虎馆的弟子尸骨上寻找。 连苏琴高都炼制出了一方画皮法器,对方好歹身为一劫仙家,总不可能真的只是炼功,连一门法术都没有修炼吧。 果不其然的,方束又在骸骨堆中,瞧见对方的左手手骨、掌骨都十分粗壮,细细端详而去,其隐隐不像是人骨,反而更像是虎骨。 他大着胆子的搬动了一番,发现对方的掌骨在摩挲间,竟然每根指骨都跳出了半尺长的利爪,其相互合并在一起,一掌范围能足有一尺之大。 且那些跳出的利爪之上,也是暗藏着秘文字样,秘文间已经是形成了筋络样,还能获得气血的灌注,俨然是件一劫禁制的法器。 方束轻轻弹着这手骨,铿锵间能听见铜铁声,其若是一巴掌拍在人身上,定是能轻易的就将活人撕成碎片。 照例的将手骨上的暗藏秘文收录下,方束却并没有取走这方手骨。 他整理了一番,将除去一堆符钱和三张黑票之外的其余财货,全都是用褡裢包裹住,出洞寻了个犄角旮沓,将之埋在山石间,并且贴上一道藏物符。 此符能一定程度的隔绝灵气、气味,防止野兽刨坑,也是野外出没的居家必备之符。 其缺点则是灵力有限,极容易受到雨水等物的侵蚀,放在野外的话,能坚持个大半月就差不多了。 好在这对于方束来说,已经是足够了,等避过了风头,他就可以从容的将这些东西全部取走。 随即,方束又谨慎的将那些符钱和黑票,都用药水泡过一遍,并且将自身的行头也全部更换一番,换下的东西统统扔入了奔涌的河水中。 自觉已经是做到了万无一失,他这才暗呼一口气,心生退意。 此时方束抬头一看,发现天色已经是冥冥,只差一两盏茶的功夫,就要彻底的入夜。 “归矣!” 他心神一紧,当即就朝着牯岭镇所在的方位,直奔而去。 一旦夜幕降临,镇子外的妖兽妖怪,乃至幽灵精怪种种,都会出来活动。经验不多的他,哪怕如今已是仙家,还是老老实实的先返回镇子为妙。 嗖嗖的! 方束化身为狐,穿行在山林间。 一路上,他并未再撞见其余的搜寻之人,显然彼辈都是已经失望的退去。 不过在十分靠近牯岭镇的一段大路上,他忽然察觉前方有动静出现。 谨慎的他当即选择了匍匐在山林间,等候对方离去。 一阵话声,也从镇子的方向传来,听声音是人而非妖: “师兄,夜色已深,我们一定要出来么?听闻白日里的大批人马,全都是徒劳而归。” “嘘!噤声。”另外一人却并未回答,而是在路过大道时压低了声音。 方束闻言,也是更加的敛息屏气。 很快的,只见大道上有两道身影匆匆掠过,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和听觉范围之内。 他眯眼望着,仅能通过形体,辨认出那两道身影是一道壮硕、一道纤细,应是一男一女。 一直等到对方彻底走远了,方束这才拱起身子。 他琢磨着刚才两人的对话,心间一时讶然。 虽然那两人并没有互相道出名字,但是听那声音,他感觉颇为耳熟。 方束在脑海中一时翻找,迅速就找到了极度疑似彼辈的身份。 路过大道的那两人,正是烧尾馆中的令白犬和肖离离! 这俩人深更半夜的跑出来,虽然彼辈嘴上说着也是在搜捕苏琴高,但方束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心间念头动弹,生出了想要上前探一探的念头。 但是迟疑间,方束又回想起了在烧尾馆中的事。特别是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天色,野外危险,不得犯险。 嗖的。 方束当即就选择了顺路而归,并将刚才的所见所闻抛在了脑后,懒得去理会。 夜幕降临没多久,他便成功抵达了牯岭镇的外围。 摇摇晃晃的走入镇子中,选了个没人没妖的角落,剥下狐皮,又在镇子里逛了几圈,方束便毫无波澜的返回了独蛊馆,躺下歇息。 与此同时,牯岭镇之外。 肖离离身着一袭劲装,英姿飒爽,但她正面色紧张的跟随着令白犬,穿行在野外,屡屡欲言又止。 令白犬瞧见,终于缓下脚步,解释道: “师妹放心,正是因为白日的人马都失败而归了,你我才要夜里出来。 要知道那苏姓女子可是被坊市和黑虎馆一并悬赏之人。此女烧了一整条街,指不定就劫掠了许多人家。先不提抓获了此女后,能获得黑虎馆的善意。 仅仅是此女身上携带的财货,若是得之,将其交给伯父,伯父可能就足够弥补掉亏空,让师父消气,免掉处罚。” 听见令白犬的这番解释,肖离离的面上有意动之色浮现,但她依旧是迟疑着。 而这时,令白犬的语气也带上了几丝不耐烦: “师妹可是不信师兄? 若是不信,你径自回去便是,但是你我今夜出来的事情,就不要说与旁人听了。静候为兄的佳音!” 肖离离的神色慌张,连忙道:“没有没有,师兄莫要怪我了。” 随即,她强打起了精神,释然的笑着说: “我差点忘了,师兄乃是二劫仙家,有师兄的护持,区区野外百里,岂会还有危险。” “你知道就好。”令白犬平淡的应声。 于是在无人可知间,两人有说有笑的,越发的远离牯岭镇,没入了深山之中。 第六十二章 房票置业、雨夜血衣(求月票) 方束返回了独蛊馆,一夜无话,好生的歇息了一番。 天还未亮,他便已经起身,开始了每日的熬炼。 等到要用早饭时,前来送饭的却不仅有二舅余勒,还有那李猴儿。 李猴儿正用手揽着几个包子,个个皮薄馅大,热气腾腾,不住的往嘴巴里面塞着。这厮时不时的,还将包子掂量起来,在半空中打转,然后抽空便啃一个。 方束好奇的看着对方,一边取过二舅手中的食盒,一边问: “李兄今日怎的,又有空来看我?” 李猴儿却没立刻作声,而是含糊道:“先吃、你先吃!等吃完再跟你说。” 方束看向二舅余勒,后者也是摇摇头,似乎也是不知,并轻笑着将食盒掀开,示意方束先用早饭。 于是方束就在屋外的石桌上,风卷残云般,利索的就将六层食盒的早饭吃个精光。 然后还没等他作声询问李猴儿的来历,对方便也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打了个饱嗝,搂着方束,并推着他二舅余勒: “走走,李猿那家伙在院门口等半天了。” 等快要走到了院门口,方束这才从这厮的嘴里知道了缘由。 原来这厮是得了李猿的吩咐,要将方束舅甥俩拉到纸坊那边去,抢买大瓦屋的份额。 方束啧声: “纸坊被烧都还没三日呢,黑虎馆就这般迫不及待么?” 李猴儿嘟囔:“谁说不是呢。听说前来凑热闹的商会不少,放贷收利钱的更是不少。” 了解了缘由,方束看向旁边的二舅,他琢磨着该如何劝说二舅也一起去凑凑热闹。 虽然暂时“没钱”,但是他也可以抵押贷款啊! 结果还没等他出声,旁边的二舅就主动道:“也好,去看看。” 二舅余勒还冲方束交代:“一起去,就算咱爷俩没钱,但有你和李猴儿两个仙家在,老李拿下瓦屋份额也更稳妥些。大不了的,你我之后再将份额卖出去。” 见二舅余勒都同意,方束自然是一口应下。 三人在院门口碰见了猴急般的符师李猿后,又在对方的催促下,快步就朝着纸坊所在赶过去。 虽说在来时路上,李氏父子俩就已经在一个劲的说人多。 方束估摸着现在才是早饭时间,人再多应该也还好。结果等走到了纸坊跟前,他还是被跟前的盛况给闪了一眼。 被烧掉了的纸坊,比没被烧掉之前,要热闹四五倍。附近还有前来凑热闹做生意的茶摊、早饭摊子、小酒馆种种,吆喝声不断。 “卖面条咯!”、“刚出锅的馍馍!” “让让、让让,爷们是要回家!” 好在有李氏父子俩一脸亢奋的在前面开路,方束和二舅跟紧在对方的屁股后面,还算是轻易的挤进了纸坊里面。 随即他就瞧见纸坊里摆了一些桌椅,正有皂衣皂帽的人,正在维持秩序,而桌椅跟前已经是排出了老长的队伍。 这时候,李氏父子俩又想拿出纸坊土著的身份来说话,还掏出了道馆弟子、仙家身份,但是却碰了个壁,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到人群身后排队。 如此场景,让方束十分怀疑都是托儿,结果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排队的人身上,发现要么是身家富裕之辈,要么就是具备修为的仙家。 他闲暇着,还攀谈了几人,顿时打消了彼辈是托儿的猜想。 “老子等了这么多年,攒了这么多钱,可不就是为了今天买房置业么!” “他娘的,租了大半辈子的房子了,仙是修不成了,好歹得给娃留下一间扎实的屋子。” “要我说啊,这破地方早该烧了腾地方,镇子也早就该扩大点了,怎的今日才走水啊。” 这些前来争夺瓦屋份额的人,各有各的理由,个个也都是期待不已。 与现场这些人等的亢奋之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附近中被拦在了外围,个个咬牙切齿、愤怒无比的纸坊土著们。 纸坊邻居们都在人群之外大喊大叫: “呸!一群强盗。” “还有没有规矩、还没有王法了!” 争相购买瓦屋的人等闻言,有好事者扭过头去,轻蔑的笑说: “乡巴佬,此地乃是仙市,王法算个屁啊。尔等该问有无仙法才是。” “呸!一群穷鬼。羡不羡慕?” 还别说,虽然纸坊邻居们个个都是怒火中烧,但是他们看着排队争抢瓦屋的人等,脸上也都是明显的流露出艳羡之色。 特别是在队伍中,还有不少同方束他们一样的纸坊邻居。 瞧见了这些“熟人”,纸坊邻居们的面色更是羡慕和嫉妒了,还不时的或嘀咕咒骂,或高声笑谈。 “张老四,穷不过三代,你他娘的都穷两代了,来凑啥热闹!” 被叫做张老四的人,扭头不恼,只是笑呵呵道:“来看你们的笑话不行么?” 方束等人低调的排着队,偶尔也被纸坊邻居们认出来,但只是露个笑脸了事。 虽然排队的人群颇长,但是速度倒还不慢。 等方束一行人凑到了跟前,却发现并不是皂衣皂帽的家伙们办事利索,而是刷人利索。 不交钱的滚蛋;没点身份背景的滚蛋;没法力道行的也滚蛋;要求太高的也滚蛋。 彼辈完全有恃无恐,丝毫不愁那连影儿都没有的瓦屋,会卖不出去! 好在方束他们几人,有符师李猿使茶水费,又有方束、李猴儿身着独蛊馆道袍,还有二舅余勒在一旁说好话,再加上他们的纸坊土著身份,顺利的登记造册。 只是登记造册后还没完,想要拿到能修建一进四合院的条子,他们还得再跑几个队伍。 而越往后面跑,能继续往下排队的人也越少,已经变成了个个都是钱粮雄厚的镇中仙家。 并且说巧不巧的,方束还在其中瞧见了熟人。 对方同样也是瞧见了他,连忙就想要收回目光,佯装不知。但是方束几人已经朝着他走来,并直接就杵在了他的旁边。 那人也就不好装作没看见了,思量一番后。 对方尴尬的笑着,主动打招呼:“余老弟、方小友。” 二舅余勒一愣,见对方居然主动招呼自己,也就拱手回了一礼:“肖虎管事。” 他们几人撞见的,正是烧尾馆中的管事肖虎。 管事肖虎连忙摆手:“生分了生分了,余老弟若是不嫌弃,再唤我肖师兄,或是一声老肖便是。” 方束落在一旁,则是笑吟吟的看着二舅和对方寒暄。 肖虎被瞅着,虽然他的右腿腿骨都已经合拢,但是依旧没好利索。 特别是方束的目光,偏偏时不时的就落在了他那瘸腿上,让他顿觉骨头又是一阵酸痛。 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子,肖虎是真怕方束给他再来一脚,那样子,他恐怕是真要跛一辈子了。 好在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束也是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见过肖管事。” 见方束神色如常,其对自己不厌恶也不欢喜,肖虎顿时暗松一口气,也是朝着方束拱了拱手。 二舅余勒这时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家外甥和管事肖虎之间的异样,他没有多说多问,只是适时地终止了和肖虎的寒暄。 但是过了一会儿。 那肖虎似乎是独自一人过来的,没人和他闲谈,更没人和听他吹嘘。 这厮便又忍不住的主动和二舅余勒、符师李猿搭话:“两位也是来给后辈置办家业的?” 肖虎带着几丝吹嘘和得意,道: “我是来给我家女儿置业的! 话说,真他娘的想直接弄一套整屋,甭管是当嫁妆聘礼,还是当退路,都是顶好的!就算是不能,非得搭伙,我肯定也是要办间正房的。” “兄台阔气啊。”符师李猿啧啧出声。 二舅余勒则是含笑不语。 有人搭话,管事肖虎更是嘀咕: “哎!还是早先没这个机会,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孩子又大了,你说她要是拜入了仙宗,上了山,这屋子她也不会住啊。” 这些幸福的牢骚,倒是并未太引起方束反感。 他反而是多看了这厮几眼,感觉这厮稍微接了点地气,不再只是像在烧尾馆中那般的欠收拾。 不过,依旧是不讨喜。 就这样的,两方人在皂衣皂帽者的安排下,都是取到了各自想要的票据,坊市内名之曰“房票”。 但房票到手,并不代表就有房,也不代表立刻就可以营造房屋。 想要真正的交钱得房,还得等黑虎馆整理了一两日的册子,且彻底的瓜分了纸坊地界后,众人再过来抽签抓阄,到时候再具体的定下各自房屋的大小、方位、户数种种。 不过有了房票,依旧是件好事,哪怕是自己不用,日后也能来抽签现场,将房票给兜售转手出去。 其中方束舅甥俩,和李猴儿俩父子,分别得了同院子的右厢房、左厢房。在定下两户人家后,他们便想要将剩下的几户也包圆了,方便去自行拉拢将来的邻居。 可好说歹说的,皂衣皂帽者压根不同意,以“人数未过半”为由,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到时候看缘分拼凑。 这让符师李猿急了,其一怒之后,又软磨硬泡的磨着对方,整得皂衣皂帽者没法。 对方又瞧了眼方束和李猴儿的年轻模样,无奈间,便忽地就点着那管事肖虎,道: “刚才见你们仨熟络,那干脆你们仨凑一起,人数过半,定下一栋独院,剩下的一或两户自己去找。” 这话让方束等人和那肖虎都是一愣,但是没等几人再商量,皂衣皂帽者就啪敲了一印,将字条递给几人,并且不耐烦的道:“要是有人不乐意,就撕掉了事。” 符师李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收下了。 那管事肖虎瞧着方束等人,他迟疑着,居然也没有提出异议。 等一行人走开,双方又寒暄了几句。 方束他们才晓得,肖虎这厮果然是给自家女儿置办了一间正房。他们三户人家凑一块,刚好还能剩下一间倒座房的份额。 至于这倒座房的份额该给谁,方束他们老早就商量过一两句,有着人选意向。于是由符师李猿出头,问了问那管事肖虎,对方对倒座房的人选有无要求。 肖虎客气的笑道:“二位做主就行。” 于是三家便没有当场撕掉那字条,打算暂且先这般定下,等到日后真个抓阄抽签时再具体细说,反正也还有反悔的余地。 一番杂事了,三家都是神色愉悦的告辞离去。 途中,李猴儿那厮半道上还脱离了队伍,去血街寻窦素芙去了,想要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 窦素芙一个卖奶豆腐的,虽然似乎也攒了点钱,但是以她的身份,明显是抢不到房票的。 也正因此,符师李猿和二舅余勒才会暂且默许下那管事肖虎,方便给窦素芙一个机会,能将对方拉进来。 方束对此不甚在意,他返回独蛊馆后,便开始了更加用功的修炼,打算将浪费的半天给补回来。 另外一边。 管事肖虎乐呵呵的返回了烧尾馆。 走入馆子里后,他不再如往常一般耀武扬威,反而是收敛了喜色,好似狗夹住了尾巴一般,仅仅是脚步轻快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直到走入房中,关上了门,他才不住的在屋子里打转,喜色再现。 这厮慨叹的看着四周: “此屋虽好,但终究非某所有。” 轻声叹着,肖虎顿时想起了过去一段时间中的种种事情,神色动容。 但他一想到自己拿到了房票,能给女儿置办下一套家业,彻彻底底的在牯岭镇中扎根,而非租用房屋,更不是寄人篱下。 肖虎的脸上便露出了欢喜的笑容,顿觉郁气尽数消掉。 回忆起和那李姓符师闲谈的话,肖虎亲自动手,从房中拾掇出了一个小炉小锅。 他慢腾腾的准备着豆腐、咸菜,一直忙活到夜里,打算在女儿回来时,和对方边吃边聊,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 结果晚饭过后,肖虎都没能等到女儿肖离离的回来。 直到深夜,牯岭镇中飘起了秋雨。 他假寐在房中,屋外方才响起了轻轻的拍门声。 “这么晚才回来!” 肖虎睁开眼,面上笑意顿生,连忙应声。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还将跟前一直温着的小炉子打开,顺手把豆腐块抖了进去。 一阵热气腾腾而起,让他的心头都暖和和的。 肖虎绷着面皮,微瘸的走到门前,口中轻喝:“你呀你,长大了是不……” 一开门。 门外果然是他的女儿肖离离,但是他肖虎眼里的喜色顿消,面色僵硬,连瞳孔都一缩。 只见女儿肖离离的两眼无神,面色惨白,披头散发的,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杵在门前。 更令肖虎的心头如遭雷击的,是肖离离身着血衣,重伤模样,浑身都在不住的发抖,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第六十三章 肉胎人身养荣丸(第五更!) 肖虎看着面前的女儿,他浑身也是颤抖,脸色铁青得吓人。 可他没有乱,他先是目光如刀子般,狠狠的望着屋外,发现并没有闲杂人等后,一把就将肖离离搂入了房中,回脚勾上门。 “啪、啪、啪!” 数张隔音符咒飞出,贴在了门窗之上,外界的声音瞬间低微。 肖虎又迅速的从袖子当中取出伤药。 但拿着药瓶,瓶口抖得“哒哒”响,他好不容易才倒出三粒,捏在掌心,运起一股气血,贴着女儿后心,探查肖离离体内的伤势。 一番检查之后,肖虎的眉心越拧越紧,但又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慌忙退去大半:“还好还好,尚无性命之忧。” 可那口气还没吐完,杀意又翻上来,肖虎的脸色依旧是阴沉至极,冰冷无比。 因为在他的探查中,女儿肖离离体内的气血大亏,原本已经是快要突破成为二劫仙家的修为,现在连一劫都快要稳不住了,且身上的气息,还透露出一股子油尽灯枯的意味。 “是谁!告诉爹,谁下的手?!” 他咬着牙,先把药丸震成粉,用气血裹着,送进女儿喉咙。 伤药入体,外来的气血滋养肉身,肖离离那发抖的身躯终于是暂缓了一些,但是她想到了什么,终究是又忍不住的浑身发抖,眼泪就像是决堤,大哭起来:“爹……” 这一声“爹”,把肖虎的万千思绪震碎。 他手忙脚乱的拍拍女儿后背,像哄三岁娃似的:“离离不怕,爹在这儿,在这儿……” 而在一番宽慰劝说后,肖离离终于是稳住情绪,开口将昨日夜里,自己同烧尾馆中的令白犬一起出门,去野外寻那悬赏之女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听见这话,肖虎的面色就是陡变。 他的眼睛里面一时满是悔意,怪自己从来只是对肖离离说过野外凶险,和坊市中截然不同,但从未让女儿亲自的去野外见识过一番。 特别是那“令白犬”的举止,也是让他的心神砰砰跳动。 等到肖离离将之后的事情说出来,肖虎的面色无比阴沉,并且颓意大现。 果然,暗害了他女儿的人,就是那狗杂种——令白犬! 枉他还以为此子身为馆主的义子,自己待此子也好,本就有意的在撮合两人,没想到此子却是个如此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的货色。 面色铁青间,肖虎立刻就要起身,前去找馆主讨要个说法! 根据肖离离的交代,若非是野外还发生了一点变故,两人被一伙黑虎馆的歹徒寻见,她压根就回不来了。 “爹……”肖虎刚起身,女儿肖离离又是将他的衣服紧紧抓住。 看着女儿此刻惶恐害怕的面孔,肖虎的心立刻就又软了,他按捺住冲动,转而继续的安抚女儿,并且询问更多的细节。 结果这一听,肖虎牙关紧咬,额头的青筋都暴跳起来,狠狠的一拍旁边炉灶,直接将炉灶上的铸铁锅拍穿。 他再看自家凄惨的女儿,更是悲愤至极,恼恨欲死! 原来令白犬在设计诓骗肖离离出镇后,乃是盯上了肖离离的一身血肉灵气,意图用其充当耗材,助其修行,好方便他早日濒临第三劫,甚至是以肖离离为药,帮他叩开渡劫第三关。 而其所使用的法子,便是馆中的一门邪方——《肉胎人身养荣丸》。 此方要求以肉身纯阳或肉身纯阴,未曾沾染过污秽的仙家为母体,剖开其腹部,以五脏六腑为土壤,然后将以至少三十年以上的人参,种入人体之中,充任药胚。 随后,仙家母体就会恍若中了血吸虫一般,浑身越发的枯瘦,四肢干瘪,但是胸腹却是隆起,宛若怀胎了一般。 人参会在人体内吸干精血,药效大增,蜕变成一味血肉宝药。 并且用于种参的仙家母体,气血越足、修为越高,养出的人参胚胎药性越足。还会因为母体修炼功法的缘故,参胚呈现出不同的药效。 此邪术,堪称是褫夺了仙家全身的修为,化入一株人参中,变作为一株“人药人丹”! 此外,人药的种植过程也十分凶残,需要会将母体种在土中,只留一个脑袋透气,以参汤灌养续命。甚至有的为了省事,会干脆砍掉母体的四肢,挖掉双目、割掉舌头种种,制作成人彘,以此养药。 想到这里,肖虎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女儿,瞧见其四肢俱全,只是气血大伤。 他在愤怒之余,一时间也是生出了庆幸。 自家的女儿,好歹还算是活着、全乎的回来了。 不过肖虎依旧是忍不住的骂出声:“这畜生!” 而肖离离在将所有遭遇的一切,全盘托出后,她的双目无神,口中也喃喃道: “师兄……他为何要如此……” 肖虎听见女儿这话,心间却是明白,令白犬之所以盯上肖离离,恐怕就是因为两人师出同门,还颇为了解双方的修炼功法。 因为他们修炼的可都是烧尾馆之功,属于同一脉,以同门中人来种药,其所种出的药材,无疑会比其他的仙家更加适合自身,药毒也更少。 这点在渡劫破关时,十分关键。 但这些话,肖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对肖离离说,他只是懊悔不已,未能让女儿早早了解这些阴邪之事。 肖离离的眼神茫然,其实她也还有话,没有对父亲说。 当她在被令白犬活生生的剖开了腹部,露出脏腑种药时,她曾哭着祈求过,哪怕对方取了她全身气血,充当炉鼎,沦为废人,她也认了。 只要令白犬事后能娶了她,她就心甘情愿,甚至是不娶也行,只要能收她做房小的,给个名分,她就认命,能活下来就行。 可谁知,令白犬的话轻飘飘,却冰冷至极: “炉鼎、名分?可笑,你一介老奴之女。 某乃矢志求仙之士,岂能在你这破瓦身上污秽了自身,损我炼气几率。” 肖离离失神,恐惧的蜷缩着身子。 她从未想过,镇外会这般凶险,人心能这般的生硬似铁。 一个时辰后。 肖虎在房中,终于安抚好了自家女儿后,他的胸膛如有火在烧。 其人小心翼翼的关门,瘸着一条腿,但是杀气腾腾的朝着烧尾馆的深处扑去。 与此同时。 令白犬也是一脸晦气,阴沉无比的从镇外返回。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盘算许久、按捺多时,终于趁机而发的种药之举,才刚刚开始,就被黑虎馆的家伙派一群耗子给破坏了。 “鼠爷是么?某记住你了!”他心间怨恨。 另外一边。 牵连了此事的另外一人——方束,他已是躺在床榻上,神清气爽的睡过一觉。 趁着天色未亮,方束摸着黑,脚步雀跃的便出了独蛊馆。 他打算去看看自家新得的那三张黑票,究竟都存了哪些财货,可有好物件,能让他和二舅购宅置业否。 第六十四章 泡枣方、虎膏妙 方束一如上次一般,迅速的辗转多家店铺,一口气的将三张黑票当中的财货全部取出。 然后他又利索的,将这些财货全都处理了一遍,又暂时的寄存在了新的店铺中,换成一张崭新的黑票。 如此过程虽然麻烦了点,但也能免掉财货中被人做了手脚,然后导致他被顺藤摸瓜找上门的可能。 一直到是日的傍晚时分,方束并没有发现存放财货的地方有异样。 他这才遮掩好自身,又踏入了寄存的店铺当中。 等打开店铺中的箱箧时,他还着重留意了一下自己夹在箱箧中的头发丝,以及其他的几处小手脚,确认除自己之外,再无人开过这个箱子。 这般,方束才携带着褡裢,离开这家店铺,又换了一家熟悉的老字号,在里面租用一间静室后,开始整理财货。 在蒙蒙的烟雾中,一阵符钱的叮当哗啦声作响。 方束通过对黑票寄存的货物进行判断,发现其中有一张的确就是苏琴高的。 这一张当中所存的符钱最多,居然满满当当的有三四万的符钱,落了好大一口箱子,应该是那老汉的全部家当了。 也亏得方束不管是取出财货,还是放置财货,他都是选择的夜间,否则来来回回,手里提着如此大的箱子,当真是引人注目。 除去符钱之外,老汉的家当里面还有一些稀奇古怪、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方束对这些东西不懂,在辨认这些玩意没什么灵气,并非稀罕材质之后,也就目光掠过了它们。 倒是箱子里面的一册手抄本,引起了他的注意。 检查了一番本子上没有毒粉后,方束将其摊开,顿时眉毛微挑。 只见这手抄本上题了几个大字《罗氏养枣秘法》。 但是书中的内容,却并非是写的种植枣树,而是一种对枣果进行炮制处理的方子,其共分为泡、煨、渍三种法子,都需要炉鼎作为工具进行。 养好的枣果,能滋阴补阳、强身健体,且根据书中的说法,此方乃是自古仙人食枣长生后传下来的,有奇效。 每日服用,能让人白发返黑、焕发新齿,多增添几年的岁寿,以达到延年益寿的地步。 还别说,其虽然是手抄本,但是其中居然还涉及了三颗秘文字样。 从秘文可以判断,此法属于是秘方而非偏方,或许是真的有点作用。 不过方束只是将这篇秘法默默的收录在了道箓里,充实一下法术库,以备今后启发之用,然后便没太在意此物了。 原因无他,养枣秘法中的三种养法,其所需要的炉鼎都惊奇,分别涉及了男女,以及童子。 譬如其中的渍枣秘法,就是要取七岁童子尿并白糖三斤,再剥取驴根之皮,制成阿胶,调和使用。 以此糖渍而成的蜜枣,每日淋童子尿三次,渍成后,无齿者服之,即能焕发新齿。 而这一方炮制法,已经是三种养枣秘法中,最为可行、也最为清爽的法子了。 另外两种涉及男女的枣法,更是不堪入目。 清点完老汉的家当,方束便将目光又落在了另外两份财货中。 又是一番清点后,他的目色顿时振奋。 三张黑票,算上灵石在内,其一共给他带来了过十万的符钱收入,堪称是一笔巨大横财,让他一朝暴富。 饶是方束心间有过准备,他依旧是心间喃喃: “十余万钱,不吃不喝的卖血,得卖三十年之久,方才能攒得。” 杀贼越货之举,果真是发财的大好途径! 方束瞬间也明白了,为何野外如此之凶险,却依旧是源源不断的有人闯出去。 毕竟哪怕在野外没有寻见药材、宝贝之类的,只要随便宰杀几个人回来,依旧可能一朝翻身,摆脱困境。 当然了,更多的人外出,其若是不警醒、不结伙、不互相约束,下场往往会是被人吃,而非“吃人”。 财货诱人。 方束看着面对堆成了一堆的财货,他反复思量着,目色微凝,算是第一次对野外的危险性,有了一种根本的认识。 好在这一次,他并非是属于被吃的一方。 默默思量一阵子后,方束的目光忽地又炯炯,落在了身前的另外一物之上。 话说,能决定仙家究竟是“吃”还是“被吃”的因素,就是法力之高低。 其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因素, 而方束从两个黑虎馆弟子的家当中,就发现了一方密封良好的药膏,疑似宝药,可以增长人的法力! 此药膏,色如琥珀,沉沉如金,外有药盒,内有蜡封,仅仅只是打开外面的一层药盒,一股浓郁的药气就扑面而来,让方束的身子蠢蠢欲动,甚至连骨头的有些发痒。 他最初打量此物时,还差点以为这是一方毒性凶猛的毒药。 好在细细的审视一番,他意识到自家手中的有可能就是一方宝药,哪怕不是,其应当也是如独蛊馆中的蚁灵膏一般的灵膏。 心间期待着,方束将无用的杂物,焚烧一空,又把大笔的符钱灵石存好,唯独携带着药盒,悄悄的走出店铺。 在离开店铺之前,他还细心的在身上贴了净衣符,免得那药膏的气味浓烈,一不小心暴露了他。 等到辗转了几家当铺、药铺,花钱请人好生的掌眼一番后,方束终于得知了盒中药材是甚。 其名《虎骨养身膏》。 此药的名字虽然寻常,但却是捕获一劫及以上的虎妖,并以豹胎等物作为辅材熬炼而成的灵膏,效果可以使外用、也可以是内服,能壮大气血,特别是能强健骨骼。 根据某个老朝奉的暗示,这膏方乃是某道馆的独门秘药,轻易不会外泄,其能辅助那道馆中人,炼出一身虎骨架子,方便彼辈修炼独门仙功。 因其产量不高,只有快入道和快渡劫的弟子,才会得到一些赏赐,是味一劫宝药,且方束手中的这一方,药效浓郁,年岁不久,还算新鲜。 至于那老朝奉所说的道馆,无须多想,自然就是黑虎馆了。 方束面对朝奉那几乎是明示的话,他丝毫不慌,反而细细的询问了对方一些保存、使用的法子,这才从容离去。 须知牯岭镇这么大、仙家这么多,哪怕这老朝奉不讲规矩,下一刻就将事情给抖落出去了。 只要方束没有暴露真实面孔、没有被人跟踪、也没对任何熟悉他的人透露过,便无事。 因此在一离开店铺后,他便往身上拍了一张净衣符,并且走到无人之地,利索的就换掉身上的遮掩。 接下来,又是兜兜转转一番后,方束这才小心翼翼的返回了独蛊馆中。 且一回到独蛊馆,他就服用辟谷丸,还在门外挂上了闭关修行的牌子。 虎骨养身膏这等只有黑虎馆才能产出,且还是能够滋养骨骼、辅助一劫人仙修行的宝药,自然是要赶紧的用掉了事,免得继续留在身上,招惹来了麻烦。 此外,即便有了多个朝奉的佐证,方束在服药之前,还是以自己那点浅薄的药理知识,对秘药进行了一番检验,免得其中有毒。 不过他之所以能坦然服用此药的最大原因。 乃是他以自身作为试验,尝试了一点药膏,并通过道箓的监控作用,确定了此物对他的身体有益无害。 就这样的,方束靠着新到手的虎骨养身膏,就此闭关在房中,苦苦的熬炼自身筋骨。 此药上身后,他的肤色都一时呈现出琥珀色,每每内服时,他更是会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痒,好似要蜕换成新的骨头了一番。 这般瘙痒,方束直想要往墙壁上撞去。 但他忍住了这种痒痛,改为以打拳来代替撞墙,好将身上火辣辣般的精力,尽数的倾泻在拳功当中。 砰砰砰! 短短数日之间,他的修炼进展,也一日胜过一日。 方束就此沉浸在了修炼当中。 等到后面虎骨膏服用完毕,他依旧是修炼不辍。 直到李猴儿那家伙再度来找,他才从闭关的状态当中退出。 而此时此刻,只见他脑中的道箓上,一行文字流过: 【境界:一劫炼精人仙(八成六分)】 一份药膏,便让方束的修炼进展在短短半月之中,就猛地提升了四成有余。 这收获,可比他上次打趴肖虎后,厚积薄发的还要多出近三倍! 方束心间喃喃:“这便是宝药之用么,当真是让人欢喜。” 他所使用的虎骨膏,还只是一劫宝药,并非二劫,更并非三劫宝药。 霎时间,方束尝到了宝药的甜头,心间的渴求之色翻起。 不过他并没有沉浸在这等情绪中太久,咽了咽嗓子后,不消片刻,他就收拾好了心情,沉稳的跨门而出。 “走走走!方哥儿,我们该去抽签买地皮、选商户营造那大瓦屋了。” 李猴儿瞧见方束走出,当即满脸兴奋的交代:“你舅我爹,他们已经过去了,就等着咱俩呢。” 听见这话,方束这才恍然的想起来,自家还有购房置业这等杂事。 他没有抗拒,正好也能借此机会,放松放松闭关苦修的精神。 方束从善如流的随着李猴儿,再次前去纸坊凑热闹。 等到了纸坊中,寻见二舅余勒、符师李猿,他也在人群中,瞧见了那管事肖虎。 今日所见的肖虎,其嘴脸和上次的意气风发、得意洋洋,截然不同了。 对方正弓着腰,腆着脸,一脸的谦卑和善,手中正攥着房票,在人群中吆喝: “上好的正房票子咯,邻居还有两位都是年轻的道馆高徒,前途不可限量,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肖虎竟然是在兜售好不容易才抢到手,为女儿置办的房票,并且对方还腆着脸,将方束、李猴儿都当成了吹嘘的由头。 有人听见后,靠上前来询问肖虎,肖虎连忙热络的和对方谈价。 方束走到了近处。 他听了几耳朵,又发现肖虎如今为了一百符钱的余地,就和对方掰扯许久,甚至是争的面红耳赤。 现场也有熟人瞧见了肖虎的落魄,彼辈顿时啧啧的出声: “哟!这不是烧尾馆的大管事——肖老爷么,您老怎的不起屋盖瓦,转而干当起二道贩子这等贱活了?” 肖虎听见,他的面色涨红,想要争辩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的低声: “都是仙家,说什么二道贩子……” 有人呛声:“哦对,你这应该算是投机倒把,呸!” 肖虎闻言,只是背身,去找下一人商量价钱。 方束站在一旁看着。 他的目中若有所思,颇觉肖虎这人之所以大变模样,对方定是有大事发生。 第六十五章 阔气邻居、错过 方束的思绪一飘,顿时就飘到了自己返回牯岭镇时,在大道旁瞧见的一幕。 “莫非这厮的女儿外出,当真是遭遇了不测?”他心间暗忖着。 不动声色的,他看向旁边的二舅余勒和符师李猿,和两人半是闲谈、半是询问起来。 符师李猿听见,口中小声道:“你问这位肖虎管事啊,听说是他女儿遭了邪法,害了重病,现在正用药吊着命,还不能是寻常的药,听闻得是宝药。 女儿都要没了,买房子还有什么用,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搞钱续命了。” 听见这话,方束的眼神微动,心间暗道果然如此。 不过他只是又瞥了一眼那逢人就露笑脸的肖虎,然后就收回了目光,不再搭理这件事。 此事和他无关,又是个陌生人,无须太过在意。 倒是和他同来的李猴儿听见了,啧啧出声,忽然想到了一点,道: “那咱们的邻居呢,会是谁?就仍由他这般去卖房票吗?” 方李两家分别占据着两间厢房,窦素芙也已经是将钱财托给他们,让帮忙买下倒座房,现在就只有那坐北朝南的正房,也就是肖虎手中的尚无着落。 符师李猿听见,面露无奈:“这能有什么办法,人家等着要钱救命呢,你总不能不让人家卖吧,你不让,人家也不听你的啊。” 二舅余勒则是眯眼瞧着肖虎: “不用担心,这肖管事应是会将房票卖给一户大方人家,不至于寻见那等尖酸刻薄的买主。” 李猴儿听见,眼珠子不住的在场中打转,口中嘟囔: “院子里若是多来几个女儿家就好了,都有两户四个单身汉了。” 这话,顿时惹得方束等人一众的瞪眼。 因为肖虎在兜售房票,众人也不想撕掉联保单子的缘故,他们便只能先等着。 结果一两个时辰过去,肖虎那厮还腆着脸皮,纸坊中兜兜转转,估摸着都已经是将前来捡漏的仙家们问了个遍。 方束见状无趣,他干脆就在人群的边上,半坐似的扎起了桩功,一并在脑中琢磨着蛊术内容,反复的咀嚼吸收。 虽然有道箓帮助解析,且解析后的内容会宛若灌顶般,让他心领神会,但是方束总会将解析后的内容,自行的再消化吸收一番,并根据自身所学,标记重点等等。 这等做法,能让他并非是生硬的接受道箓教导,而使得他对种种道理更加的了然自如,也更容易灵光乍现。 譬如现在,他琢磨着前几日刚刚解析完毕的闭气虫蛊方,脑子里面就冒出了不少炼蛊的奇思妙想。 “闭气虫,其不仅可以遮掩气息,隐匿气味,也能降低人身上的热量,减少对空气的消耗,让人藏匿于泥沼、水池之中,恍若龟蛇。” 方束在心间暗想:“或许炼制此虫,应当择一水池,让环境显得潮湿阴暗……” 他遐想着,旁边的李猴儿突地就跃起。 只见那肖虎满脸笑意的,朝着几人走来,还时不时的和身旁一个老妪说话: “老仙家放心,我抢这房票时,就是打算给女儿置办的哩! 不瞒您说,当时其实还有个独门独户的院子,但奈何过于狭窄,看起来就跟棺材似的,价格也高,我便退而求其次,挑着间顶好的正房。” 这厮拍着胸脯,吹嘘着,还指着方束等人:“您瞧瞧,这都是道馆的高徒。另外一位住在倒座房的,则是个妹子,您祖孙俩住进来了,院子里的人数不多不少,正正好!” 被肖虎搭话的老妪,应当就是开高价,买下了这厮房票的金主,且会是方束等人以后的邻居。 老妪走了过来,她也询问起符师李猿和二舅余勒,看看两人和姓肖的所说,有没有什么差异。 一番简单的询问后,老妪的面上露出满意之色,便当众和肖虎交割了符钱。 至于具体交割了多少,两人都是背过身子,在袖子里交割的,外人不知。 但那肖虎得了符钱,脸上带着几丝感激,朝着方束等人点头后才离去,明显是价格不俗。 在长辈们谈话时,方束和李猴儿杵在一旁,则是目光主要落在那老妪身后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的模样清秀,年纪不大,看起来比方束和李猴儿都小点,还简单扎着一条马尾辫,看起来十分灵动。 对方也在打量着方束和李猴儿。 忽然,老妪发话:“露露,你也来见过李伯伯、余叔叔。” “李伯、余叔好!”女子乖巧的走上前,应声拱手打了招呼。 随即,双方互通了姓名。 这对祖孙都姓焦,关系果然是奶奶和孙女。 老妪没有透露姓名,只是让方束等人唤她“焦老太”就行,至于她的孙女,全名则是唤作“焦露露”。 三户人家初次碰头,气氛尚可。 闲谈几句后,他们便朝着交钱抽签的地方走去。 很快,起屋盖瓦的价格便出来了,方束等人所要起的四合院子,共计需交钱五十万符钱! 其中左右厢房,价格分别是十万、十一万,倒座房因为临着门口,面积小,一角还有茅房的缘故,只需五万。 至于正房,因为面积大、风水好,还有一间小耳房归正房单独所有,能改造成茅房种种,需钱二十四万。 一听这价格,饶是方束等人早就有所预料,依旧是感到一阵子牙疼。 就连原本对方束颇为自信的二舅余勒,其也是嘴皮子哆嗦,面露迟疑。 李氏父子俩,则是当场破口大骂: “黑!真他娘的黑!” “不吃不喝卖血三十年,才能换回来这么一间破瓦屋,家具窗户还都是样样皆无。” 方束闻言,也是愣了愣神。 他长吐一口气。 亏得他前不久还觉得,杀贼越货能发横财,现在看来,还是坊市中人的手段更加高明一些,一次就能将他身上的横财全部掏空。 不过方束也只是微微动容,便恢复了平静。反倒是李氏父子俩,还在那嘟囔个不停。 收钱的伙计不耐烦:“黑啥黑啊,你们到底要不要,不要就换下一个来?” “要、当然要!”李氏父子连忙应下。 确定方束一行人要交钱后,那伙计便指了指旁边的一堆商户:“兑换黑票的、借钱的、抵押的,都在哪呢,利索点。” 牯岭镇中的规矩,和方束梦里的那世类似,在借贷方面也是玩出了花儿来。但是方束并不打算碰这玩意儿,省得麻烦。 而且他之所以要购买这件宅子,也是为了让二舅余勒有个安身养老之所。 他可不想有朝一日,因为自己在外一时半会的回不了,负债的利钱太多,债滚债,导致二舅最后被扫地出门。 不过方束也没有一口气的掏出十一万的现钱,免得暴露了乍富的身家,引来一些窥视。 他寻到了一旁的当铺朝奉,掏出了身上那一方素月宝玉,进行了活当。 当方束舅甥俩在和当铺朝奉讨价还价时,李氏父子也是忙活个不停。 符师李猿从身上扣出了十来张的符钱黑票,这些黑票还分属于不同的店铺。 他让李猴儿帮忙一家一家的兑换成符钱,其中最小的一笔,仅有百来钱,然后将这些钱拢共在一块儿。 终于。 方束舅甥俩和老朝奉谈好了价格,并将活当的时间进行局限。一旦超过了时间,则直接变成死当,一文钱都不会再多给。 双方签字画押。 那老朝奉接过那玉玦,当场响亮的吆喝一声: “二手货,素月宝玉,重二两,根脚清白,出自七香楼,可挂账咯!归档!” 啪的,五张同家店的符钱黑票,压在了方束面前,他则是坦然的将符钱黑票交给二舅余勒。 二舅一脸心疼的接过,生怕将这些黑票给捏碎了似的,其还屡屡望着方束,欲言又止。 方束笑着,又从袖中取出了另外几张黑票,一并交给二舅,示意二舅上前去交钱拿灵契。 ……………… 在方束当卖素月宝玉时,因为老朝奉的吆喝声,现场不少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特别是最后叫到了“七香楼”三个字,更是引得了不远处的几人的注意。 这几人都是女子,为首的女子身姿丰腴,穿金戴玉,一看就是当家之主,她的身旁则是跟着几个容貌各色的年轻女子。 “娘,是咱们楼的玉佩。”有一女子连忙叫道。 还有女子埋怨:“这可是咱们酒楼的玉佩,那人怎能这般的不怜香惜玉,直接给换成了阿堵物。 好生俗气!” 其中有一女,还眼睛猛抬,紧紧的望向方束等人的所在。 如果方束转头看过来,会发现此女正是当初在独蛊馆中“闹事”的香行舞。 而那身姿丰腴的女子,则正是七香楼主。 七香楼主听见吆喝声,她眼睛闪烁了一番,笑看着身旁的香行舞: “是独蛊馆的那小子,其应是一时手头紧,连为娘送过去的赔礼都当卖了。” 香行舞闻言,低头不语。 谁知七香楼主忽然又道: “为娘今日是来给你们姐妹置办嫁妆聘礼的。行舞,你若是愿意上前去,用你的那份,替那小子赎回宝玉,免费借贷给他一笔。 想来就算是不能成就一段佳话,也能彻底的了结前事,并结个善缘。你意下如何?” 其他几个女儿听见这话,眼睛都忽闪忽闪的看着香行舞。 香行舞闻言,却是面上露出了讶然之色,她好生的思量着,脸上一时间颇为为难。 用一栋房产,去结交所谓虚无缥缈的善缘,哪怕对方颇有潜力,在她看来也太有风险了。 毕竟,这可是用自己的东西去赌,又不是用别人的东西去赌。 见香行舞沉默,七香楼主又将目光看向了剩下的几个女儿。 这几个女儿也都是连忙看向其他的地方,没有主动的露出意动之色。 这让七香楼主只得是轻轻一叹。 她开始在心间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上前去,办下这事情。 可是因为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给儿女们置业的缘故,她的手头十分之紧张,想要再额外的多挪出来几万钱,也得去变卖东西。 “罢了罢了,毕竟已经是了结过旧怨,两不相欠,又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善缘,价格太过昂贵。” 七香楼主同样按捺了这个念头,不做另想。 而方束他们这边。 方李两家好不容易的才将钱款凑齐,肉疼的交钱。 那第三家焦老太,则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没去置换黑票,而是直接从袖子中取出了一张。 只一张,这黑票还让收钱的伙计,倒给她找了二十四万的符钱回来。 这祖孙俩,赫然是一出手便是一张五十万钱的黑票! 这手笔,着实是让方束舅甥俩、李氏父子俩,皆是咋舌,直叹好生阔气! 想来若非没有抢到合适的房票,这焦老太应当会是置办下一整套院子,妥妥的大户人家。 钱款妥当,灵契取得。 窦素芙的那一份,也是办妥了手续。 四户人家齐聚,当日便抽签确定了地皮所在,并且连夜便起屋盖瓦。 有仙家秘术在,一日开挖,一日奠基,一日一间房。 不出七日。 一幢崭新扎实的青砖大瓦屋,便四平八稳般的坐落在了牯岭镇中。 瓦屋盖成后,内里空荡荡的,连起屋盖瓦时的气味都还没散掉,二舅余勒就连夜住了进去,美名其曰,帮忙看家。 他丝毫不觉得窘迫,反倒是乐得腮帮子都差点笑歪掉。 第六十六章 心无挂碍脱尘锁 购得地皮。 后续的起屋盖瓦,包括拥有了房产后,舅甥俩能在牯岭镇中正式的落下户籍……等等闲杂之事。 方束全部都交由了二舅余勒。 此番为二舅赚得了一份家业,他在欣喜之余,也是极大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有此房屋,今后二舅只需在牯岭镇中安生点,哪怕是又沦落到了需要卖血补贴家用的境地,其应当也不至于变成血鬼。 有活计、有家业,除去没有个婆娘之外,方束自问,已经是替二舅准备得周到了。 接下来他所需要做的,便是全身心的投入在自家的修行当中,不沾杂事。 一瞬间,方束感觉心头都好似解开了一道枷锁似的。 他若有所觉。 当日,他便走入了独蛊馆的静室当中,借着这股身心中的轻松感,推动气血,熬炼筋骨。 只是一夜过去,道箓中的文字便出现了变化: 【境界:一劫炼精人仙(八成九分)】 其修炼进展,果然是猛地提升了一下,虽然只有“三分”,但是相比于平常的修炼而言,依旧是个难得可贵的收获。 特别是方束现在只差“一分”,便是将一劫境界修得了九成! 这等情况对照着书中所言,若是急躁点的仙家,都可以尝试着服用虎狼之药,一口气的弥补上最后一成,并尝试渡过第二劫。 欣喜间,方束恍然的明悟到: “除去念头通达之外,心无挂碍,亦能有益修行也。” 一夜过去。 他丝毫不觉得疲倦,便趁着眼下这份脱俗般的心境,继续的在静室当中修炼,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便将修炼进展,提升至九成。 心无挂碍,当勇猛精进也! ………………………… 另外一边。 那肖虎在卖出了房票,并且又变卖了一番其他的财货后,终于是又购得一份宝药。 他怀揣着宝药,脚步甚快的便返回了烧尾馆,且径直的朝着后院走去。 一路上,有烧尾馆中的弟子瞧见他。 彼辈见肖虎这般急忙,毫无当初的管事模样,不由的轻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也就是馆主心善,否则这父女俩,一个亏空了本馆钱财,还敢跑去买房,一个私自出镇,中了邪法……这俩倒霉蛋,放其他道馆早就被赶出去了。” 有弟子应和: “就是就是。纯属馆主心善,念在这老狗有一点苦劳的份上,他女儿又遭受了这等祸事,便不仅没有赶他出门,反而还免了他的亏空,甚至拿了好几份宝药,给他女儿续命。” 肖虎听见了路上弟子们的议论,他眼神阴沉,牙关顿时紧咬,但是脚步并没有停下,佯装未闻的继续往内院赶去。 等他走远了些,几个弟子口中还在议论,声音不断飘来,而且更大声了: “听闻啊,这厮还因为嫉妒令师兄,想和他女儿一起反咬令师兄一口,说什么是令师兄害了他女儿,甚至还想闹到了黑虎馆那边,差点让本馆的家丑外扬。” “对对……后来这老狗又怂了。我猜啊,就是看在他的态度尚可的份上,馆主才愿意提供宝药,给他女儿续命。” “话说,她女儿似乎就是想给他补上亏空,才出镇子冒险的。现在倒也算是得偿所愿?” 背后那不断的议论声,让肖虎的一口牙齿都快要咬碎掉。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内院静室中,将那名义上是被禁足,但实则只是闭关修炼的令白犬叫出来。 两人绝争一番,斗个你死我活。 他肖虎虽然是条老狗,但是老狗也有几颗牙呢! 不过下一刻,望见了前方那间他都还没有靠近,就飘来了药气的房间。 他又在心间自语:“不行、我还有离离要照顾。” 吱呀一声! 肖虎推门而入,他脸上的郁色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喜色。 他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提着份糕点,佯装得意的道: “看看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王婆子糕点铺的桂花水晶糕,她家可是用鲜桂花制成的。” 肖虎口中嘟囔着,使得床榻上的人影晃动。 那人影在床帘后艰难的起身,废了半天的功夫,方才直起了上半身。 肖虎见状,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他心疼至极,很想上去帮一把手,但是又只能是克制住,一时在原地局促不已。 “爹。”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肖离离掀开了床帘,面上也露出笑容,望着门口的肖虎。 只见此女面色焦黄,眼神浑浊无神,连头发都枯黄的像草一般,腹部甚大。 眼下的她,和从前明眸皓齿的模样相比,截然相反,且已经是不能用“病怏怏”来形容了,而得是用“死气沉沉”、“行将就木”几词。 肖虎注视着肖离离,连忙应声:“哎。” 父女俩紧接着说了一番话。 肖虎先是喂药,后是将糕点放在了床榻上,等一切都忙活好了之后,见女儿的状态尚可,他这才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再次去忙忙碌碌。 只是一等他离开,房间中刚刚还强颜欢笑的肖离离,面色立刻就变得麻木,眼神空洞无声。 她呆呆的躺在床榻上,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刚刚服用入体的珍贵药效,正在被她胸腹间的“肉参”在贪婪的汲取,其肉身则是连十百分之一都难以享用。 但也正是因为“肉参”汲取了药效灵气,才会有她如今的苟延残喘。 肖离离的脑中,思绪再次动荡。 虽然自家父亲一直都说,会有办法将那“肉参”取出来,但是她早就知道,法子的确是有。 只是她所种的邪法,乃是根植在她的五脏六腑间,参须也已经是扎根在了她的骨髓中,这时候取人参,哪怕是炼气灵仙动手,她也是百死一生。 除去强行取出之外,父女俩现在所求的,便是令馆主所说的“瓜熟蒂落”之语。 他们在寄希望于在“肉参”成熟后,此物会自行的从人体中脱落,到时候就无碍了。 只是……这一邪法当真会有“瓜熟蒂落”的一日吗? 肖离离不知。 她只知道,自己早就过了所谓的“种参七日”,其腹中的肉胎人参,早就可以被人取出来,充任宝药了。 ………………………… 时间流逝,很快便又是半月过去。 方束在静室中,恍惚的睁开眼,望向头顶那皎皎的白月。 一片片月光,正从天空落下,被他吞吐入腹。 只是这等奇景,持续不了多久,月光就停止了掉落。 他身上的残留月光也仿佛雪片般在融化。 方束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月光全部吸入腹中,算是额外增补了一点灵气。 这一夜。 他便收起功法,连桩功也不站了,只是静静的躺在静室的底部,看着井口中的一轮正圆明月。 方束心神娴静,安定无忧,细细品味着月景。 经过一轮闭关,他的一劫炼精人仙境界,已经是修得九成,气血彻底稳定。 “是时候,再接再厉,想办法再购宝药,一口气的修得十成了。”方束心间念头动弹。 而想要购买合适的宝药,以及后续为渡第二劫做准备,就又得花费不少的符钱。 方束立刻想起了自己留在野外的仙家骸骨、画皮面具等种种财货。 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就从井底站起,并轻松跃出了静室。 “该外出一趟,取了那些东西,再前往妖市中销赃一番了。” 所谓的妖市,指的就是存在于镇子之外的黑市,其听闻是山中的妖怪所开,有着坊市中所不能出现的东西,卖着坊市中不敢卖的货物。 当初方束的二舅余勒,就是在镇外的妖市中变卖法术,这才凑够了拜师束脩。 在这等地方,鱼龙混杂、人妖难辨,处理一具黑虎馆弟子的尸骨,连点水花都掀不起来。 方束念起身动,静候天明。 下午时分,他便准备妥当,走出镇子,取了东西,直奔妖市所在。 第六十七章 妖市炼气刀术 山林苍茫。 方束背起褡裢,依照二舅余勒所说的方向,愈发的深入野外。 奔出百里地之后,他来到了一座怪山跟前。 山中雾气弥漫,虽是傍晚,但已经是鬼火点点,时不时还有老枭的啼叫与猴子的怪嚎交织在一起,格外渗人。 当方束靠近之后,有细猴看见了他,双手垂地的在前面蹦跶着,还朝着他挥手,颇为热情,像是在主动招呼他似的。 瞧见了这细猴,方束心间一动,当即跟随上去。 果不其然,穿过雾气之后,他便已然来到了山中的空谷位置,雾中出现犹如乱葬岗一般的景象,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还有像是纸屋、茅草屋、棺材一般的东西立在道路的两旁。 这里的环境虽然阴森,但人气却不小了,或者说妖气不小哩。 一只只摇头晃脑的妖怪,或大或小,高矮胖瘦,还有一个个遮脸、戴斗笠的仙家或凡人,往来其中,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摩肩擦踵。 “来来瞧,来来看,走过路过别错过。” “上好的牛心、马心、虎心、猴心、人心。雄的、雌的都有!” 方束行走在淡淡的雾气之中,左右四顾,瞧着这等光怪陆离的场景,颇觉这里比镇子中,倒更像是所谓的仙市。 他先是闲逛了一圈,发现这里没有什么店铺,都是摆摊做买卖的,了不起的有个纸屋,但是各个摆在摊子上的东西,就都不常见了。 原本方束还以为,自己得在妖市中偷摸的卖掉那仙家尸骨,结果妖市中便有仙家妖怪,大大方方的打着各种幌子,上书: “高价收购各类材料,人妖不忌,童叟无欺!” “枯骨观罗百骨老店分号,长期求购完整尸骨,可议价。” 方束背着褡裢,蒙着脸,上前去试探着问了问。 他都没怎么旁敲侧击,对方便一口一个“要要要”,也压根没有在乎尸骨的来源,只在乎完整性。 又因为他手中的尸骨颇为完整,且质地不差,对方没有压价,甚至还主动提了提。 收购的伙计笑道:“欢迎道友下次再来,咱真是给罗上人打工的,来多少收多少,钱不是问题!” 伙计最后给出的钱款,也并不是符钱或符钱黑票,而是价值一万八千钱的灵石。 其中,骸骨本身价值一万二,骸骨上的法器虽然没有对应法门,但因为连成一体,也价值六千。 老实说,方束是真没想到,完整的仙家骸骨居然这般值钱,其比一整套法术法器还多。 亏得他还以为,这玩意儿只能当做破烂般去变卖,能赚点是一点。 倒是方束在出手那方人皮面具时,因为这面具不入流,也没法门,对方连要都不要,只是笑眯眯的给他指了个方向,让他换个地方去变卖。 方束收好灵石,如言的走过去。 最后他寻见了一个皮匠猪妖,对方只愿意以七百钱的价格,买下他手中的画皮面具。 就这,还是因为对方见他手中的面具上秘文完整,且是个女子皮质,猪妖的脸上哼哧哼哧的露出了怪异神色。 否则的话,对方估计只会当作破皮烂袄来收。 至于所谓破皮烂袄的下场,方束也好奇的站在一旁瞧了瞧。 皮匠猪妖会将收来的皮子们,切割裁剪,或抹掉、或挖掉、或洗掉上面的秘文,只保留被淬炼过的皮子本身,然后将其制成符皮、书皮,或是用作修补材料,缝在其他的皮具上面。 除去皮匠猪妖之外,妖市当中还有各色修锅补漏、修鞋磨刀、锔瓷锔碗等等手艺仙家、手艺妖怪。 他们会以器质相近的废旧法器作为原料,对其他法器进行修缮。 其中甚至还有仙家,能从一堆废旧法器中,拣选攒出一件完整的法器,且大胆的打出了“不行包退”的幌子。 这挺让方束涨见识的。 他一直都好奇,这类没有法门,也寻不见同门正主的法器,最后都会作何处理。 现在看来,法器的废旧处理之事,仙家们自有一套流程。 没费多少功夫,方束就将身上的一应杂物,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的褡裢也变得干瘪,只余下硬硬的灵石。 事情办妥,身上轻松,方束更加饶有兴致地,在妖市之中闲逛。 他东边瞅瞅,西边看看,发现此地还有贩卖丹药、宝药的摊主。 其价格都是比镇子中至少低了一成,只是那些丹药、宝药上面,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血腥气,其来源和品质,并没有什么保证。 这让方束暂时按捺下了心中的购买念头,此事不急。 逛了几圈之后,方束心间一念而起,开始在那些摊位上面,寻找各类的法术。 并且他所寻找的法术较为稀奇古怪,只找那些密文完整,而法术文本有所缺失,或是真假难辨的。 结果这下子,他还当真是来对了地方。 这类法术,来源就没有正规的,个个是鱼龙混杂,真假难辨,在牯岭镇里是少有人会拿出来贩卖,甚至会被坊市禁止摆摊。 但是在这妖市之中,可就截然不同,此地人妖来往,大家都不知对方究竟是人是鬼,买东西全看自个的眼力本事。 它们的价格也是低廉至极,只是寻常法术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一。 方束多走了几个摊贩,他甚至能以一千符钱的价格,就淘到合乎他心意的。 不过有过之前的思索,他按捺住了冲动,没有去随便收购法术,免得浪费道箓宝贵的解析时间。 这时,方束来到了一个蒙面仙家的摊位跟前,摊主身上的气息凌厉,一看就不是善茬,且境界明显不只是一劫仙家。 而对方的摊位上面,竟然摆有四劫法术,也就是炼气灵仙所用的法术! 这顿时就吸引了方束的目光,他当即蹲在摊位跟前。 摊主瞧见了他,眯眼打量一番,并没有说话驱赶,只是眼睛里明显露出了不以为意的神色。 “能看看?”方束出声询问。 摊主没吱声,只是淡漠的点了点头。 忽地,他看向一册玉简,玉简上写有《秘传肝妖噬魂术》几字,其和市面上的炼精法术明显不同,显得更是奇诡了一些,特别是玉简的一角,还写有“五脏庙孙良元”几个字。 这是方束除去在师姐房鹿的口中,第二次遇见和五脏庙相关的东西。 他伸出手,想要将这玉简捡起,细细打量打量。 但这时,摊主开口了,对方的声音低沉:“收手,此术涉及魂魄,你连第三劫都没渡过,随便乱看,若是被伤了魂,可别怪某没提醒过。” 方束一听见这告诫,就想起了坊间传言某些邪门的法术,若是境界不够的话,别说去学习法术了,有时候看一眼都会头脑昏聩、心神受损。 “看来这门法术,应该就是类似的。”他心间暗道。 方束没有执拗,从善如流的拱手放弃。 不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问:“敢问摊主,你这可有剑术?最好是炼精阶段就能修习,且无需特定剑器的剑术。” 摊主闻言,多看了方束几眼。 剑术者,亦是法术中的一种,并且凶悍凌厉,极擅杀伐! 施展剑术,往往需要有剑器配合,有的需要从头祭炼出一柄合适的剑器,有的则可以迭加在已有的剑器之上。 方束有长舌剑一柄,且能一路祭炼至第三劫,选择剑术修习,比起其他的法术,无疑是能够方便省事一些。 不过其缺点,则是粗陋的剑术失之威力,厉害的剑术修习困难,部分剑术还不仅能伤人,更能伤己。 “剑术没有,不过刀术,倒是有一方。”摊主淡淡回答。 随即,对方从摊位上取出了一册薄书,上书《红蛇血线火刀术》,摆在方束的面前。 方束眯眼打量着,初时还不觉有什么,但是仔细一瞧,发现书册上正写着“四劫”俩字,他的目光顿时疑惑。 谁知摊主却坦然的看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拿错了。 迟疑间,方束伸手落在了册子上,翻开了书页打量。 粗略看了几眼,他的目光顿时一亮。 这一门刀术,虽然标的是四劫,但是其修炼要求,赫然是炼精阶段即可满足,属于是“准四劫”的法术,并非正儿八经的真四劫。 这种法术,方束略有耳闻过,一般的炼气仙家瞧不上,认为威力不足,但一般的炼精仙家又修不得,认为修习困难,难以着手。 毕竟,其只是修炼的门槛较低,并不代表领悟难度、祭炼难度低。 但是这种,正中方束下怀! 第六十八章 道士古宝 方束有道箓傍身,最适合修炼的法术,便是门槛低,但是领悟难度大、威力也不俗的法术! 他心神跳动,对手中的这一门刀法顿感兴趣。 但是他不动声色的,只是继续的往下翻看而去。 多看了几页之后,方束对于这《红蛇血线火刀术》的兴趣愈大。 这一门法术,能够以精血为线,缠绕在刀剑之上,蒸腾燃烧,犹如着火般,并且在修炼至大成之后,更能以血化刀,驭使出一条红蛇,蛇随刀动,威力可达四劫法术! 而其修炼的难度,便是在于刀术套路、刀法图录的复杂晦涩,以及对修炼者的精血品质有着一定的要求。 精血上等者,所点燃的血火愈凶,所能维持时间也愈长。 瞧见这两点,方束对比了一下今日见过的其他法术,心间霎时间就落下了念头: “就它了!再过多的选来选去,只会挑花了眼,乱了心神。” 话说他今日前来妖市,主要还是出来变卖财货,凑齐符钱,方便购买宝药的。 法术此物,碰上了,买一买乃是缘分,以作储备,但是太过执拗,反而不美了。 心间思索间,方束手上的动作不停,他继续在册子上迅速的翻动,想要将后续的内容也逐一的扫入自己的眼中。 但是那摊主瞧见,却是轻轻的弹了一下身旁的一柄铁尺,尺子铮的便落在了法术册子上,颤抖着将之压住。 对方似笑非笑道:“再看,可就要花钱了。” 方束见状,面露恍然的停手,及时并将法术合拢,看不见异样。 但实则,他在心底里则是暗叹了一口气。 根据他在妖市中的一路观察,摊主们在兜售各类的功法典籍时,并不会仗着法术的秘文字样绝难临摹记忆,就不将秘文当回事,反而是会藏着掖着,除非付出了全部的价钱,才会将秘文彻底的展露。 秘文字样如此,那些方便记忆的修炼步骤、法门,就更是不会露出全貌了。 如此,便让方束的“过目不忘”之能,无甚用武之地。 至于摊主们为何这般,则是因为彼辈防的就是“过目不忘”之能。 不管是真的过目不忘,还是嗑药增强的记忆力,还是使用法术去拓印法术内容种种,仙家们有着各种各样的手段,也能暂时达成过目不忘的效果。 因此摊主们可不想,自己卖个功法秘诀,钱都还没收到,法术的底细就被人摸了个底儿朝天,甚至连缺陷种种都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彻底的卖不出去。 思绪一飘,方束暗想:“听闻仙宗内皆会有藏经阁,功法典籍随便看,生怕弟子学不会似的。 或许只有拜入了仙宗,那时候,我才能尽情的翻阅功法秘籍,发挥出道箓之妙!” 心间一阵期待,但是方束的面上,则是反而露出了迟疑和纠结之色。 他冲摊主道:“的确是四劫,也的确是炼精阶段就能修炼,但是这等需要细微操控气血走向,在刀剑表面形成法术秘文难度,也是着实之大。” 他打算挑挑刺儿,为自己接下来的砍价做准备。 谁知摊主面上露出冷笑,看破了他似的道: “此术的确是难以学会,但是这与某何干。不议价!” 方束仔细端详了对方几眼,见对方面色认真,他便拱了拱手,压下了那些砍价的话,直接问:“作价几何?” 摊主沉闷出声:“五千!” 这话顿时让方束的心神一定。 他已然是做好了对方会狮子大开口,不得不被迫大出一口血的念头。可谁曾想,对方竟然只开出了五千钱。 这价格,和坊市中的一劫法术的价格相差不大,但是摊主所卖的法术,其威力却是最高能够达到四劫炼气层次! 摊主瞧见方束面露迟疑,淡淡道: “勿要嫌弃太贵。某这里好卖的法术,自然早就都卖出去了,现在也就剩下这些玩意。 爱买不买,概不售后。” 见此,方束还能有什么好说的。他确认了一下刀术中的秘文是完整的,就算不完整,也能修得一点东西出来后,便面上忍疼,实则心间期待的买下了这方火刀术。 钱货两讫后,方束捏着刀术册子,当场翻看。 看完册子中的内容,他发现此术的修炼过程还好,但是领悟的难度着实是不低,特别是其中的刀术套路,简直是让人眼花缭乱。 而相应的法门文字,却又颇为简陋,咋一眼看去,极其像是只是一方残篇。 其全文都透露出一个“重意不重形”的大略意思,要求修炼者在修炼的过程中,具体的去参悟。 不过方束瞥了眼册子中仿佛会蠕动的一十八颗秘文字样,他暗松一口气,一种类似捡漏的心情油然而生。 特别是他的道箓中轻轻一晃,便有文字跳出: 【《红蛇血线火刀术》已收录……解析中……秘文完整……法门简略,需推演补全…… 预计费时一百三十八日。可观摩蛇行轨迹,略少费时。】 道箓果然是可以对这一门法术进行解析,虽然费时需要四五个月之久,时间颇长,但是能解析,就代表能够修炼上身。 方束捏着册子,朝着那摊主一拱手后,告辞离去。 他踱步走在妖市当中,还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再将那刀术册子,摆摊卖出去,或者让找个摊主给收回了,这样的话,或许连五千符钱都能省下来大半。 心间动弹,他还当真在妖市中找人打听了一番。 结果那些摊主的回收压价更狠,皆是面露不屑,一口一个“刁钻法术”、“只有份总纲,让人如何修炼”,最高的都只是愿意以两千钱的价格收走。 见此,方束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再费神。 两千钱虽然不少,但是对于如今的他而言,也不算太多,反倒是刀册在身,他可以时不时的揣摩上面的秘文字样。 因其乃是手抄的,文字颇有一股凶气,指不定就能从中感悟出什么东西,或是促进道箓解析。 将刀术册子收好,方束看了眼天色,发现距离月过中天,都还有一个多时辰,而为了安全起见,他打算天明时分再返回镇子。 于是他继续在妖市中闲逛,不过这次的目标,换成了淘取宝药。 慢悠悠的询问了多家摊主后,让方束可惜的是,这些摊主都不让人试药,买就是买,顶多打开药盒让人瞅一眼,连上手都不让,更别说刮点粉末之类的下来。 这边让方束无法通过道箓来判断,何种宝药货真价实、有无隐患。 两个时辰过去,他迟迟没有收获到一株宝药。 反倒是秘文字样方面,他倒是白白蹭着,收获了不少。 其屡屡游走在皮匠、裁缝等摊位跟前,从那些“破皮烂袄”上面,一口气的收录了几十来颗秘文,增补在道箓内。 因为他路过就瞅几眼,皮匠等人还以为他是想要偷师学艺,等到后来靠近时,都是瞪眼看着他,态度十分之不善,凶相毕露。 好在妖市是有仙家在打理的,传言东家的背景通天,没几个仙家妖怪敢在妖市中闹腾。 方束耸耸肩,只能笼罩袖袍,跑到妖市的其他地界闲逛。 正当他以为,今夜暂时是购不成宝药了,琢磨着回坊市里购买时,妖市的一角,忽地热闹起来。 “开开开!好家伙,还当真开出了山药。” “啧啧,赚大发了,废料坑里开出了宝药,翻了十翻不止啊!” 声色喧哗的地方,人头攒动、妖头攒动,是人是妖,都是一脸的亢奋,交头接耳。 方束也凑上前去,发现仙家和妖怪们,是在妖市中“赌石”。 这活计,不甚出奇,坊市里面也有,但是其门道嘛,也就比抽机缘签稍微好点,毕竟最后能到手一堆破石头,而非轻飘飘的一张字条。 方束还听二舅提及过,但凡是可能开出灵石或宝药的原石,老早的就在矿场被人给截胡了。 这玩意儿,十年前,二舅余勒初来坊市时,曾狠狠的流行过一波。 后来似乎是因为坑的人太多,大家伙也看腻了套路,便低靡了一阵子。 方束眯眼瞅着,心间暗道:“这是赌石的潮流又要开始了么?” 他也凑上前去凑热闹。 结果发现妖市中的赌石,和坊市中“老少皆宜”、“穷人富人一视同仁”的坑法不同,妖市所赌的石头,颗颗都是“灵石”! 其肉眼可见的,每一颗都具备灵气,哪怕开出的再差,至少表面上也是存在一点灵石的。但相应的,此地赌石的门槛颇高,只收灵石,起步便是至少同等重量的灵石。 方束上前细细一探究竟。 他凑了会儿热闹,发现仙家妖怪们,除了是在赌宝药之外,更是在赌一种名为“古宝”的物件。 或者说,后者才是大头! “古宝?”这说法,方束倒是初次听见。 他下意识的以为,“古宝”便是指古时候仙家们的遗物,并一时好奇,这类宝物为何会被封禁在灵石之中。 结果忽地,他从旁人的嘴中听见了“道士”两个字。 古宝一物。 其来由可追溯至十万年之前,是名为“道士”的存在们所留! 第六十九章 邪气龙气、捡漏 “道士?”方束心间狠狠的一动。 这时,有一只马面妖怪,正在方束的身旁晃荡,口中侃侃而谈,和旁人卖弄着自己的一点见解。 方束闻言,适时的捧场道: “敢问这位马兄,那传言中的道士,为何要将古宝封在灵石中。” 马脸妖怪听见,斜睨了方束一眼,它吹了吹额头上的一撮鬃毛,道: “这位人老弟,孤陋寡闻了吧。可不是那伙道士,自己要将古宝封印在灵石当中的,乃是我辈仙家前人,用灵石将彼辈的器物,给封印了起来。” 对方嘚瑟的继续说: “还有一说法,道士这玩意灭绝后,着实是贻害无穷,就连他们所谓的‘灵宝’,也是一害,邪门的很。 前人们就用药液将这些东西封印起来,埋在地气之中,日积月累之下,‘灵宝’当中的灵气被抽取而出,便形成了包裹外面的灵石,其也成了所谓的‘古宝’。” 方束听见了,面色恍然。 他拱手道:“原来如此,马兄知识渊博也。” 马脸妖怪听见,脸上的傲然之色更是明显,其晃荡着一颗马头,得意洋洋。 方束继续和对方寒暄。 他还问了问妖市中“赌石”的具体规矩,发现此地除去门槛着实高之外,其余的都和坊市当中并无区别。 忽地,方束不经意的嘀咕:“若是当真有人开出了宝贝,能带得回去么?” 马脸妖怪听见,用一幅看乡巴佬的嘴脸看着方束。 但这厮虽然态度不佳,却是有问必有回应,振振道: “这是谁的场子?这可是山君开的场子! 什么宝贝,咱山君没见过,山上仙宗的弟子都得经常来找山君鉴宝呢。” 对方满不在乎道:“但凡你开出了好东西,无须你自个担忧回去的路,山君自然会请你一聚,帮你解决回程的路,不信你看。” 方束循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那个从废料堆中,开出了上好宝药的仙家,丝毫没有觉得财货外露了,反而坦然的接受着众人的羡慕,然后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朝着妖市的深处走去。 并有妖市的伙计敲锣叫唤: “山君相召!贵客来咯!” 马脸妖怪指着那离去的仙家:“这位兄台若是没有全乎的回到牯岭镇中,你把俺老马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四周的仙家妖怪们,也听见了方束和马脸妖怪的谈话,都是奚落的向着方束投来目光。 方束露了点怯,连忙又朝着那马脸妖怪拱了拱手。 但是他的心间,却浑不在意,只是暗道:“这妖市居然还有包送的服务,难怪生意能做的这么红火,长期名声在外。” 他琢磨着,四周人等的话,虽然不一定能尽信。 但是想来只要开出的宝贝不过于稀罕珍奇,这妖市的东家的确是不至于觊觎,就算是觊觎,也不至于强取了,只需花点小钱赎买便是了。 于是心间一动,方束也走入了那赌石的场子当中,继续凑凑热闹。 因为刚才开出了宝药的缘故。 妖市的不少客人,都被吸引而来了,惹得赌场妖怪喜笑颜开,对方一个劲的吆喝: “随便摸、随便看,能开出宝贝来,就是您的!” 方束也摸了摸,发现赌场中的石块一入手,皆是沉甸甸的。 其颗颗的模样不一,重量也不一,总体而言,表面的灵气越是浓郁、密度越是沉重的赌石,则价格愈高。 也正因为有致密灵气作为阻碍,哪怕是有神识,也难以穿透入内,得知内里的详情。 方束如今只是个炼精仙家,他连神识都没有,且又是初来乍到,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于是随便打量了几眼,他便打算收手,再去其他的地方逛逛。 但就在这时,一声声“涨涨涨”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阵“哎哟”的可惜声,出现在了赌石场子里面,吸引了不少人妖的注意。 方束挤过去凑热闹,立马瞧见了一只脸色煞白的豹头妖怪,对方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被削开了一大面的赌石。 那赌石形如石枕,不管是形状,还是卖相,都十分像是封印有古宝的灵石。 方束听了几耳朵,发现四周的仙家妖怪们也在说,这块枕石乃是赌场中颇受关注的小石王。 那豹头妖怪,便是见有人开出了宝药,被刺激了,不惜花费重金,让人给这枕石给杀上一杀。 结果还当真让这豹头妖怪,给杀出了东西来,内里果真是存在着“古宝”! 可不幸的是,刚开出了个口子,便有一股邪气,从中渗透而出。 其代表着在其内里的古宝邪气,尚未被天地自然给消融掉。 似这等邪气未散的古宝,即便到手了,也得再请威仪加持科的高人,进行祈福驱邪,得供养个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彻底的消除其中邪气。 而如此炮制处理一番,所耗费的钱财自然是不少的,且并非一定能成。 此外,渗出了邪气的赌石,其内的古宝更有过半的概率,会是一废宝,早就在漫长的封印中损坏,甚至是腐朽成了碎渣子。 四周不时有仙家或妖怪啧声: “鸡肋鸡肋。” “可惜可惜。” 这时,那负责切开石头的赌坊师傅,问那豹子头:“客官,这下一刀,切哪?” 豹头妖怪闻言,却是身子哆嗦,伸手指指这、又指指那。 最后它迟迟做不下决定,竟然哇的一声哭出了猫叫声,更是惹得四周仙家妖怪们的议论。 赌坊的妖怪师傅见状,只得无奈起身,将切开大半的枕石,递给现场的其他妖怪们,吆喝: “可还有兄弟们要接盘的,兴许一个走运,便捡了大漏了!” “指不定啊,这石头里就外层有点邪气,内里压根没多少。” 听见这话,不少的仙家妖怪,当真是心动,纷纷接过那枕石,或用爪子、或用脸狠狠的厮磨了一番。 甚至还有妖怪用舌头舔,都在想方设法的估量着石头中的邪气程度,看值不值得接下这盘子。 方束凑在近处,石头传了一圈之后,自然也传递到了他的手中。 他不以为意的接过,只打算长长见识,瞧瞧所谓的邪气是什么。 结果石头入手后,他的身子顿时一僵,连瞳孔都是微缩。 好在他及时绷住了面皮,其虽然有所异样,但是在旁人看来,也只是冷不丁接触到了邪气的缘故。 惟有方束自己晓得。 此刻他脑海中的道箓,正在嗡嗡的颤动,并有文字浮现而出: 【已接触龙气,可接驳……龙气污秽,无法接驳……解析中……判定接触物为“无根龙气”,已受侵蚀……】 【是否抽取箓主气血,濯洗龙气,炼化入箓?】 方束的心间,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仙家世人眼中的“邪气”,便是他之道箓所谓的“龙气”耶?! 并且他所获得的这一方的道箓,其所涉及的“道士”,当真就是旁人口中,那在十万年前灭绝了的存在? 浓浓的惊奇感,当即就出现在了他的心间,让他是蠢蠢欲动,想要立刻就买下这一方赌石,钻研一下所谓的“龙气”。 其中是否存在古宝都还是次要,关键是这“龙气”,极可能会对他的道箓有莫大的作用! 不过方束克制住了心神,他只是下意识的手指用力,将这块赌石抓得略紧。 一番好生的摩挲过后,他还暗地里尝试了一下,发现道箓似乎可以隔空的,就将这赌石中的“邪气”拔出来。 但是这个发现,更加让他谨慎,没有当场为之。 他反而还叹气一般,将那开了窗的赌石,递送给下一个看客。 最终赌石足足转了一大圈,没有一个仙家妖怪敢接下这个盘。 豹头妖怪欲哭无泪了。 赌坊的妖怪则是不断劝说:“没人敢接盘啊,兄弟你再下一刀得了,一了百了。” 但是豹头妖怪做不下决定,它就是想要将这赌石卖出去,再赎回一点灵石。毕竟一旦彻底的打开,内里只剩一团渣滓,那便是彻底的一文不值。 这厮讨好的看着四周看客,声音发颤的道: “八两,只要八两灵石!” 这话惹得了看客们的一阵哄笑:“八两?五两某都嫌多。” “就这石头的份量、灵气薄厚,它能开出个收藏用的古宝,都算再好不过了。” 众人议论着。 方束旁听了一番,发现原来所谓的“古宝”,其绝大多数,竟然都是被当今的仙家们充当收藏品、炼器原料为用。 只有少部分的古宝,会被重新祭炼,变成“法器”,以及某种称作是“法宝”的物件。 方束没有去细究,他沉住气,继续旁观着场中。 当那豹头妖怪忍不住叫出了“五两灵石”时,他终于是出手了: “可,某接了。” 这话引得了四周仙家妖怪们的诧异,一道道目光,刷的就落在了方束的身上。 豹头妖怪庆幸似的看向方束,连忙就将石头递给他,并且口中说着“可不能反悔”,然后就从方束的手上取走了五两灵石。 “兄弟,开了它!” 见真有人接盘,四周的仙家妖怪们更是来劲了,当即起哄。 但是方束却并没有想要显摆的意思,他反倒是觉得四周人等的眼神过于碍眼,让他眉头微皱。 这时,赌坊的伙计笑着走上前,当即就指着一旁的窝棚,提供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原来在妖市中赌石,除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切开之外,也提供在窝棚中切开。 此举能免得旁人眼热,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特别是如方束这般,半道接手了旁人盘子的,其私下切开最为合适,还能由方束自己动手,不假于旁人。 心间微动,方束从善如流的,独自端着那方枕石,走入了窝棚当中。 一入窝棚,外界的嘈杂顿时隔开,且棚子里还免费提供了障眼用的烟气,只需浇上一瓢药液,棚子里便会充斥着浓浓青烟,能防止内外窥视。 方束熟悉环境后,他当即就浇了几大瓢子的障眼烟水,棚中青烟密布,让他自个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端着那赌石,他连切刀、切锯都不用,直接就拎起了一方铁锤,狠狠的砸落下去。 砰! 落锤的刹那,他连忙驱动道箓,将那赌石当中的大半龙气,嗖的就摄取入了道箓中,只留小部分。 这小部分邪气作为遮掩,升腾着,逸散在了天地间。 嗡嗡嗡! 方束脑中的道箓当即颤动不已,他的气血正在被抽取消耗,一道道文字也是浮现而动: 【已摄取污秽龙气,濯洗中……已得龙气,道箓更迭中……】 浓浓的喜色,出现在方束心间。 善!这龙气一物,果真是对道箓而言有大用。 其作用竟然是如同程罐子的宝血一般,能引起道箓的自我更迭! 欢喜中。 方束又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只见他眼神怪异的,摸索着,捡起了碎石中的一样东西。 其一锤子下去,似乎真从赌石中,开出了一件像样的古宝,而非废宝碎渣。 第七十章 山君酒宴赏宝会 方束摩挲着手中的物件。 这东西,像是木制,形如半截鹿角,有他的小臂长,婴儿拳头粗细,但较为笔直,上面刻有凹槽凸起,还一节一节的,模样颇是奇异。 他尝试着,渡入了一点气血入内,顿觉手中的物件微颤,变得滚烫起来,似乎能着火,但除去这点之外,便再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看来,或许当真只是一件藏品级的古宝?”方束分心打量,见一时琢磨不出此物究竟有什么用处,便暂且按捺下了心神。 话说他现在也回过神来了,意识到自己多半不是走运的开出了一件古宝,而是开出了一件“邪宝”。 只不过有道箓在,物件中的邪气被道箓一并取走,也就相当于是邪气散尽,变成了世人眼中的古宝。 意识到道箓的作用,方束的目光闪烁。 他的注意力,也再次落在了道箓中的龙气之上: “这龙气一物,究竟是何物,地气、煞气耶?亦或者是如龙涎香一般,是蛟龙乃至真龙所吞吐之气?” 只可惜,道箓眼下尚且在更迭当中,不知何时才能够更迭完成。 即便它已经濯洗出了“无污龙气”,方束也是一时半会儿,不知此物究竟有何妙用。 一时间。 方束握着那截笔直鹿角,心间慨叹:“上古年间的造物,当真皆是颇为神奇。” 随后。 稍加整理了一番,他心间喜悦,面色沉静的走出了窝棚。 不过方束并没有再次出现在赌坊众人的眼中,而是从窝棚的后面,悄悄的溜走了。 只见窝棚后,正有几个细猴穿衣戴帽,小厮模样,候着客人似的。 瞧见了方束走出,手里面还抓着一样东西,细猴伙计们顿时眼睛放光。 它们端详一阵子后,当即怪异的猴叫几声,然后拍着掌,蹦跳在前方,引导方束朝着妖市的深处走去。 方束拱了拱手,脚步缓慢的跟随在细猴的身后。 与此同时,哐哐哐的! 一阵锣鼓的声音,忽地在赌坊中响起,应是赌坊中的伙计们听见了招呼,知道方束也开出了好东西。 “出货了!出货了!”伙计们大叫。 方束听见这铜锣声,则是心头微松,脚步提快了一些。 而在那赌坊中,原本见一直瞅不见方束出来的看客们,顿时就爆发出了一阵喧哗声: “敲锣了!好家伙,当真是开出了宝贝不成?” “啧啧啧,看来当真是让那家伙捡漏了。” 其中,那只卖出了枕石的豹头妖怪,它两眼顿时痴呆,一时身子僵在了原地。 哪怕是旁边的仙家妖怪们撞了撞它,豹头妖怪也没有回过神来。 等到好不容易回过神了,这厮神情激动,抓着方束的五两灵石,恨不得冲入那窝棚当中,将枕石再交换出来。 只是赌坊中的妖怪伙计们,早就防着它了,两个魁梧的牛妖上前,直接就用头顶的牛角,将这豹头妖怪箍住,给叉出了赌坊。 四周的仙家妖怪们见状,啧啧羡慕之余,也是奚落调侃那豹头妖怪: “嘁!又是个赌不起、也输不起的家伙。” “哈哈,活该!” 看客们又盯着窝棚瞧了几眼,见依旧没有人影走出,知道方束是不打算露财了,这才都收回目光,一个劲的嘀咕。 因赌坊中接连两次开出了东西,敲起了两阵铜锣。 此地更是引来了妖市客人们的注意,场子中的人气妖气被再次加了一把火,变得热闹腾腾,人声鼎沸! 另外一边。 方束在细猴伙计的引导下,逐渐登高,视野中的山谷雾气也是逐渐稀薄。 一股奇异的景象,出现在他的眼中。 只见山林间,处处皆是生长着脸大、盆大、磨盘大的灵芝,或是在石上,或是在树上。方束登高所踩的台阶,也都是由灵芝所形成的,一坎一坎,次第分明。 不多时,来到了山顶之上。 此地再无树木,有的只是一树树仿佛是草木般的低矮菌类,颗颗还散发出荧光,颇是娇俏可爱。 它们随风摇摆,喷吐出淡淡的烟雾,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银白一片。 这等奇异美景,着实是让方束感觉赏心悦目,颇为惊奇。 他踩着地毯般的蘑菇们,一路走到了尽头,瞧见一方高台,其形宽大,当有方圆八九丈之大,突兀而出,隐有九宫八卦之形。 但细细一看,此物赫然也是一硕大无比的灵芝伞盖。 此刻在灵芝台上,正有或大或小的身影,席地而坐,摇摇晃晃的聚在一起,空气中还飘荡来了浓郁的美酒香气。 方束走来,灵芝台上恰巧响起了唱喏声: “小西山之神,锦毛郎君至!” 只是那唱喏声,并非是欢迎方束的,而是欢迎旁人。 方束还瞅见引导着自己的两只细猴伙计,连连的给他打手势,让他止步。 半空中,有笑声随风而来: “山君恕罪,小生来迟矣。” 循声看去,只见半空中有一滑竿,上面正驮着一人身鼠相的书生,御风而来,盘旋着落在了灵芝台上面。 对方告罪一声,便提着衣摆,熟稔的混入了台上的吃酒身影当中。 “来晚来晚,该当罚酒!” 台上的其他三五身影,当即起哄。 方束再细细看去,发现吃酒者,或是戴冠豺狼,或是披甲蟹将,或是彩衣鸟妖,个个都是熏熏然,显然已经是吃酒许久。 更让他目中惊奇的是,这群妖怪在吃酒时,天上的月光汇聚成形,仿佛匹练般,不断的落下,掉在它们的酒杯之中,随吃随取。 这等吞吐月光之景,丝毫不亚于他偶遇黄鼠狼道人授法时的场面,且此地更加的随性从容,月光源源不断。 “炼气妖怪!”方束心间明悟。 紧接着,他还听见了灵芝台上的酒客们,相互间道: “你这厮吃点酒,怎的壳子就红得像是被蒸熟了一样,枉费你还是个河神。” “来来,锦毛兄弟,听闻你从仙宗里又得了差事,现在是兼上游神了,八方四湖,皆可一游,敬你一杯!” 这些酒客们,相互间一口一个“山神”、“河神”、“游神”种种,就像是本地的神仙们在举行酒宴,只是各个身上毫无仙气神气,只有妖气酒气。 方束默默的将台上景象收入眼中,越发的确认这些与会的妖怪们,至少也当是炼气灵仙。 因为他想起来了,坊间传言,仙宗们大多都会在山门附近颁布神敕,以约束周遭的山川湖泊、精灵鬼怪。 其落到实处,便是会招收一批仙家妖怪,充任山神河神等职位,方便打理山川江湖。 这些互相称呼“某神”的妖怪们,应当就是应了庐山中的仙宗神敕的存在。 方束环顾四周,将一众山神河神收入眼中,却是心间一动,暗道:“此地妖市的东家,那位山君呢,还没来?” 很快的,他就知道此地山君究竟在哪了。 就在他的脚下! 只见那两个细猴伙计,恭敬的走到灵芝台中,砰砰的在台子上磕了几个响头。 灵芝台一阵晃动,传来了醉酒人的呻吟声: “唔……何事、何事?” 而这声音,正是从巨大的灵芝台中传出的。 这方台子,赫然便是所谓的山君,或者说,山菌! 细猴们叽叽喳喳的出声。 山君的声音讶然: “有人开出了古宝?” 霎时间,吃酒的那些妖怪神祇们,也动作一顿,都将目光瞥向了方束,好奇的打量他手中的物件。 方束微微拱手,自觉的将鹿角古宝捧在手中,方便彼辈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他也顿觉,一道道神识,在他的身旁嗖嗖刮过,让他心惊不已。 好在那山君的声音温和,且一道磅礴的神识落下,将方束护住了,并有一道月光烟雾飘来,托起了那方古宝,仿佛触手般摩挲打量着。 良久过后,啧啧声响起来: “好一件硬挺挺的古宝,是一上好的藏品也!” 听见山君的声音,与会的其他妖怪们细细打量,顿时也纷纷面露古怪,赞赏了一句: “果然是上好藏品。” 还有妖怪醉醺醺道: “古人语,饱暖思淫欲也……今日酒足饭饱,再配上赏玩此物,倒也配上了淫欲二字。” “快哉快哉!给我瞧瞧。” 那鹿角宝贝,被一个妖怪摄了过去,渡入真气,使得古宝红光乍现,怒气贲张,嗡嗡嗡个不停。 砰的! 其中那着甲的蟹将,还被某酒客驾驭着鹿角古宝,响亮的敲了一击。它面上大怒,羞愤至极,口器中咕噜噜的吐出泡泡。 而方束听见这些话,一时不懂。 但是随即的,那山君似乎是见他不懂,便当即传音给他,说了三个字。 方束听见后,面色一时愕然。 他看着被妖怪们把玩的物件,一时都有点想要扔掉此物的念头。 “哈哈哈!” 一阵笑声从灵芝台中响起,整个台子也是微晃。 只听那山君道: “能开出‘角先生’一物,本君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瞧见。 看来古时的道士,并非如传言中那般可怖,而是要比咱们想象的,要俗气一些。” 祂言语着,似在和方束交谈,又似在和酒客们交谈。 妖怪们也是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只有那被角先生抽了一击的蟹将,还有些耿耿于怀。 最终,妖市山君冲着方束道: “小道童,你既是一男子,此物或许是对你无用?可否割爱,本君正想收藏一番。你且放心,吾开门做生意,从不强求。” 对方的语气温和,似乎很尊重方束的意见。 但是对方都说出了对男子无用的话,方束又岂会再说出“有用”二字。 更何况,对方愿意收下,也正合方束心意。 他当即道:“可。” “善。” 妖市山君熏熏然又道:“小道童,你需何物,本君这里有符钱、也有灵石,还有一些宝药、法器、珠宝、法术,可供你挑选。” 叮叮当当! 对方话音一落,灵芝台微颤。 台面正中央,当即裂开了偌大一口子,并有阶梯入内,一股股灵气宝光,当即从中涌出,连天上的白月都一时逊色。 四周吃酒的妖怪神祇们瞧见,都是不由的够着脑袋,探出脖子,朝宝库中看去,面色各异。 而方束听见了宝药一词,又瞧见了台中宝光,他的目光更是炯炯。 巧了!他正需要宝药,来增益道行,渡劫破关! 但是方束环顾了灵芝台上的醉酒客们一番,心间动弹。 只见他呼吸一番,忽然沉声拱手,道: “晚辈冒昧,愿以此宝敬献山君,讨几杯酒吃吃。” 第七十一章 功行圆满根骨升 方束的话,清晰的响在灵芝台上。 “讨酒吃?”那灵芝山君听见,晃了晃台面,发出了轻笑声: “倒也有趣。” 哐当! 台面上多出了一盏不知从哪挖出来的青铜酒爵,飞到了方束的跟前,并且当即就有半空中的月光落下,注入杯中,化为酒液,喷香扑鼻。 方束端着月光化作的酒水,面色欣喜。 这时,那灵芝山君的笑声又响起: “小道童,你若是能吃满三大杯,本君不仅给你酒吃,还可以让你直接入席就坐,可乎?” 这话声,顿时就引起了台上其他的妖怪神祇们的注意。 “哈哈,看来山君今日着实是吃酒吃爽了。若能以一件藏品小古宝入席,不知会有多少仙家妖怪羡慕这小道童。” 还有妖怪对着方束戏谑: “三杯酒?这小子怕不是一杯就醉倒了。” 它们哄笑连连,都是以方束为戏,互相推杯举盏。 而方束本人听见,则是面上的喜色更满。 他原本只是想要讨几杯酒水吃吃,这样既能收获山君的善意,又能尝一尝这等月光作酒的滋味。 毕竟,瞧这酒水的成色,指不定它就是黄鼠狼道人口中的帝流浆,是一非凡的宝药! 结果山君直接给了他的一个入席吃酒的机会。 若是入席了,那岂不就是酒水管够,另有还有茶歇种种! 方束怦然心动。 要知道,这台上的与会妖怪们,可都至少是炼气级别的,其所用吃食,绝非俗物。 “机缘、机缘。”他心间念叨,随即毫不犹豫的便俯身下拜: “晚辈愿意一试。” 灵芝山君没有再多废话,直接吩咐: “饮!” 方束也不迟疑,他举着酒爵,也不掩袖,直接就痛快的往嘴巴里面灌去,喉头打开,一气猛地喝它一整杯。 一杯下肚,他连味道都没平咂出来,便提气呼喝: “再来!” 灵芝台上的妖怪们见他这般痛快,纷纷都是摇头晃脑的,也应声呼喝:“满上满上。” “快给他满上!” 只有那书生打扮的锦毛鼠妖怪,它在座位上装腔作势的掩着袖,慢慢吃酒,似乎嫌弃方束和其他妖怪吃酒的动作太过粗暴。 汩汩! 灵芝山君也没小气,眨眼般的功夫,方束手中的酒杯就被灌满了。 而方束一等酒杯满上,旋即就憋着气,继续往嘴里面灌去。 咕噜咕噜! 他一气猛地灌入了三大杯,硬是连酒水的滋味都没有尝出来,并且还在继续的索酒: “再来再来!” 这时,灵芝山君也回过神来了。 祂意识到了方束的用意,笑着对一众酒客们说: “今日是碰上无赖汉了,这厮似乎是宁愿醉死,也要多骗本君的酒吃呢。” 妖怪酒客们闻言,也都反应过来,纷纷鼓噪: “好小子!合着你是打算能多灌几口就多灌几口,也不管醉不醉的。” “此子的确是有趣,聪明,毕竟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其中也有妖怪连忙拍起山君的马屁,出声: “非也非也,定是山君酿的酒水上佳,这小子方才这般的贪吃。” 在彼辈闲谈之间,方束则是面色微变,有几分焦躁。 他不仅是意识到自己要多赚几口酒吃的想法被洞悉了,更是腹中的酒意涌上来,让他面色醉醺醺。 其摇摇晃晃的,连站都有点站不稳了。 更加让方束感到惊奇的是,他面前的这伙妖怪们,都纷纷摇身一变,化作为了一只只小人,并从席位上跃起,在他的面前跳舞起来。 “这是……”方束强撑着。 他再环顾四周,发现偌大的山林间,远处的山头也化作小人、近处蘑菇也化作小人,就连天上的银月,也是变成了小人,掉落在地上起舞。 四周响起了妖怪酒客们的哄笑声:“哈哈哈!诸位快瞧快瞧,看这小道童能耍出何种酒疯来。” “唔,是酒意上来了。 山君的酒水,可是以每年应季的鲜菌酿造而成,鲜美至极,能让人飘飘欲仙,魂不守舍……让你这小子贪心。” 在方束的视线中,天旋地转,一只只小人正围绕着他,聒噪不已。 更让他面色悚然的是,他手中的那青铜酒爵,竟然也变成了小人。 青铜酒爵长出了眼口,在他的手中挣扎,还瞪着他看,开口说话: “看什么看!可是还要本爵爷尿几泡,赏给你吃?” 这时,方束后知后觉的,开始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并非是台上酒客、外界天地出现了异变。 确如方束的理智所告诉他的,只见灵芝台上,其他的妖怪酒客们,一个个都好端端的坐在原位上,虽是放浪形骸,但是并没有变成什么小人。 它们都乐不可支的笑看着方束,期待方束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可笑的举动。 唯有方束的脚步摇晃,蹒跚在台子上,身子东晃西歪,一副随时都要醉倒在地,露出丑态似的。 于是下一刻,方束深吸口气,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去看眼中光怪陆离的世界。 其忍受着飘飘欲仙般的奇异感觉,当场打出了一套拳法。 “哟吼,打醉拳?” 他这动作,唬得其他妖怪酒客们一愣一愣的。 旋即的,这些妖怪们就瞧见一阵腾腾的白气儿,从方束的头顶冒起来,仿佛水开了似的。 而方束摇摇晃晃的身形,也逐渐站稳,其步子虽然飘忽,但醉态霎时减少了许多。 这是方束摆开了虫功的拳架子,激发着身上的紫铅毒血,迅速炼化体内那三大杯酒水,排遣酒气。 几个拳架套路打完,方束再次睁开眼,虽然他面上依旧是醉意明显,但是眼中的小人们消失了不少。 今日所吃之酒,虽然有毒,但他所炼的宝血,亦是毒血,拥有万虫不侵之能! 其正好能让他比寻常的仙家,更能适应毒酒,还能主动排毒。 于是一番推血炼化,方束成功的熬过三大杯山菌酒,并没有醉倒在地。 他这表现,也让灵芝台上的妖怪们诧异:“没倒?” “看来这家伙,身子骨挺瓷实的啊。” 而那灵芝山君,祂见方束熬过了三杯酒水,当即也是放声发笑: “好小子!能吃是福,你既受得住,也省得本君再换东西给你了。 且入席,今夜能吃多少,你便吃多少!” 窸窣! 灵芝台上,那宝库的入口合拢,但是台面上却是多出了一个形如蒲团般灵芝伞盖,排在一众的妖怪酒客当中。 方束闻言,面上大喜。 他连忙拱手:“多谢山君赐座。” 随即,方束就摇晃着步子,谦逊但是丝毫不畏缩的,溜入了妖怪酒客们当中,盘膝落座。 在他的左右两侧,分别是那人身鼠相的书生游神,以及身披银甲的魁梧蟹将。 虽然得准入席了,且还得了山君的几丝欢喜,但方束并没有得意忘形。 他在朝着两侧的妖怪们拱拱手后,便捧着自己的酒杯,埋头只是吃酒,没有插足一众妖怪酒客们的谈话。 这些妖怪酒客们,在瞥看他几眼,互相戏谑谈笑一番后,见他老老实实的,倒显得有几分可爱,也就权当养了条小猫小狗在一旁蹭吃蹭喝,都没甚意见。 月光潺潺,不断化作酒水,并融入山头上飘荡的银雾,注入一众酒客身前的杯子中。 方束这时得空了,他慢慢吃着,一边吃酒、一边炼化其中的酒气,终于算是品尝到了此酒的滋味。 其果真是鲜美异常,清爽可口,还让他飘飘乎得仿佛魂魄都要出窍似的。 而这等滋味,对他来说还只是次要的。 更为关键的乃是在他的脑中,道箓正晃荡不止。他每吃上一杯,道箓中便有文字浮动流过: 【境界:一劫炼精人仙(九成一分)】 【境界:一劫炼精人仙(九成二分)】 …… 刷刷的,他的修为进展,正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补齐。 并且眼下体现在他身上的,还只是酒水的部分药效,其有更多的灵气药力,是沉淀在了他的体内,一时半会尚未被他消化掉。 等到十杯酒水下肚,方束再猛地一瞧,便发现道箓中的境界一栏,已然是变化成: 【境界:一劫炼精人仙(圆满)】 至此,方束的炼精前期,彻底修行圆满,随时都可以尝试着破关渡劫,晋升为二劫炼精人仙! 他心间喜悦,身心舒坦。 但是这还没有完,酒席间除去酒水之外,还有一些看起来就灵气满满的瓜果、茶歇。 方束当即就捡起了一朵蘑菇,放入口中品尝。 此菇入口即化,甚至还引得他身上的几只蛊虫躁动,他便也喂养了蛊虫们些许碎屑。 而等到方束大快朵颐一番后,他的口鼻喷吐呼吸间,竟然也是灵气满满。 其道箓中又有文字晃动,只见根骨一栏中的成色,俨然是变化成为【上中】二字。 其代表着,方束如今已然是上等根骨也! 若非酒会还没有结束,他现在已经是要借着体内充沛十足的灵气药力,当场叩关渡劫。 不过他忍住了,继续胡吃海塞,抓住这难得的机遇。 一直等到天色微白,现场杯盘狼藉,连妖怪酒客们都醉意浓郁,不由得痴痴睡去。 方束这才着实是扛不住的,一并醉意上头,让他香甜睡去。 第七十二章 酒足饭饱得善缘 不多时,天大亮。 醉倒的妖怪酒客们,先后摇晃着脑袋,歪歪倒倒的起身。 他们打着酒嗝,朝着灵芝山君拱手后,便施展各种手段离去,有坐滑竿的,有扑腾翅膀的,有从袖袍中取出帕子,好似驾驭着云朵离去的。 到了最后,便只有方束一人还醉倒再灵芝台上瞌睡。 他一口气的睡到了大中午,这才被四周扫地的细猴们给惊醒。 沙沙的声音继续向着,方束猛地抬头,看着四周场景,怔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昨夜的饮酒作乐,果非幻觉,而就是他走运,被允许加入了山君酒席。 他微眯眼睛,几只瞌睡虫在他面前转悠一圈,然后便又安详的钻入他的头发中。 瞌睡虫者,由方束自己使用,其不仅能令人瞌睡,也能咬人,让人欲睡不得睡。 见虫子并无异样,昨夜既没有示警,也没有将自己咬醒,方束心头大松。 并且他再一看脑中的道箓,境界、根骨方面的变化,其皆是真实不虚! 特别是其中的境界一栏,经过一阵瞌睡,他体内的灵气药力再度化开了许多,原本那【圆满】的文字,又是摇身一变,化作为了【可渡劫(六成三分)】。 这“六成三分”,并非指的是方束的修为进展,而是他在修为满足后,道箓根据他体内的积累、状态种种,衡量而出的一种渡劫成功几率。 一如他当初入道时,所衡量的入道几率一般! 瞧见“六成三分”,方束丝毫没有觉得这几率太低,反而心神一阵振奋。 要知道看看天色,他距离修得一劫圆满,才过去了半日,并且只是吃吃喝喝,都没有去打磨过气血。 就这样,他现在渡劫都能有过半的成功几率,若是再好生的打磨一番气血,其几率等会大幅度上升。 再迭加上体内充沛至极的灵气药力,破关步入第二劫,应当是十拿九稳之事,指不定还有不少富余! 方束摸了摸自家的身子,心间还一阵惊奇: “这酒水当真神奇,我吃了这么多,灵气药力居然会主动继续留存在体内。虽然也会逸散一些,但是并没有如‘虚不胜补’,让我气血暴动,反而伤身。” 这一点,也正是他昨日察觉之后,后续继续像是拼了命一般,胡吃海塞的缘故。 梳理了一番自身的状态,有细猴伙计持着笤帚,从他身旁走过。 方束连忙起身,朝着细猴伙计拱了拱手。 他环顾四周,发现灵芝台上再无其他的酒客,那些妖怪神祇们早就散去,便低声问那细猴伙计:“山君可是醒着?” 细猴伙计闻言,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并不晓得,并伸出手指,朝着台子下方指了指,让方束自己下去看。 这指示让方束面露疑惑,但他也如言的从灵芝台上走下。 随后,他发现台子下方空荡,存在着一根粗壮的根部,其形状虬曲,仿佛蛟龙般盘横,正是灵芝台的桩子。 走到了桩子跟前,方束第一次瞧见了那山君的面孔。 只见对方长着一张苍老的老翁面孔,仿佛是小孩信手用刀,在灵芝桩子上刻出来的似的。 方束靠近,对方的眼皮耷拉,察觉到来人,目如磨盘,眯眼瞥了方束一眼,口中喃喃出声: “是小道童啊,酒足饭饱,可还有事情?” 方束连忙朝着对方拱手,迟疑一番后,说: “多谢老山君款待。晚辈是听闻妖市中,会有包送的安排,想询问一下。” 老山君面上露出恍然之色,它嘟囔道: “确实忘了。应该让那几个白吃白喝的家伙们,顺路把你带回牯岭镇中的。” 方束听见这话,却是心间汗颜了一番,暗道幸好没有这般。 老山君本人,在方圆数百里内是颇有名声,做生意童叟无欺,且做的是细水绵长的生意。 但是昨夜与会的那些妖怪们,性情不一,有慢吞吞的、有急躁的、有倨傲的,彼辈在镇子中的名声可不响亮,方束连听都没听过。 他可不敢和彼辈同行。 特别是在他昨天夜里吃酒吃多了,浑身都仿佛腌入味了似的,灵气酒气浓郁的这种状态下。 方束是真的怕离开了山君,会被其他妖怪酒客抓住,给一口闷了。 扑哧! 一阵打喷嚏的声音响起,只见一根簪子般的须发,从那老山君的口鼻中喷吐而出。 对方耸着鼻子,闷声道:“拿着此物,妖市中的伙计们都认识,你可以让它们安排安排。” “是,多谢老山君。”方束连忙捧起那根木须。 在他应声后,老山君便眼皮耷拉,陷入了昏睡当中,似乎昨天夜里,它自己也吃了不少酒。 方束持着那根木须,发现此物内里的灵气虽然不多,但是自带一股清香,能让他头脑微微一清,似乎是一上好的药材。 这让他咋舌,发现这位山君果然拔根毛出来,对他而言都是好东西。 不过这木须的材质种种,都还只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这木须所代表的身份。以及对方压根就没有说,这木须事后要怎么处理,需不需要还回去。 方束心间暗想:“也就是说,此物是赏给我了?” 他朝着那老山君拜了拜,然后当着对方的面,试探着将木须当做发簪,束好散乱的头发,将其插稳在发中。 随即,方束便大摇大摆的,又走回了灵芝台上,寻那些正在洒扫庭除的细猴伙计们。 果然,有一根山君木须插在脑袋上,原先只是客气的细猴伙计们瞧见,顿时就变了个模样,纷纷都在他面前含胸低头的,模样恭敬了不只一点儿半点。 有细猴伙计连忙放下笤帚,蹦跳着走在前头,引导方束下山,返回妖市中。 不一会儿。 方束又出现在了妖市里面。 和昨日的热闹场景不同,此时的妖市摊位极其之少,许多长期在此地摆摊的摊主们,也都是打起了瞌睡。 仅有少部分还没有走的仙家妖怪,还在妖市中闲逛,但是估计也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去。 方束头插山君之须,只是找几个妖怪搭了话,对方二话不说的,便在妖市中点派了人手,一溜的魁梧妖怪被唤醒,并且抬出了一杆躺椅,邀请方束上座。 妖怪伙计们吆喝:“贵客起驾!” 就这样的,方束来时谨小慎微的,但是回去的时候,却是大摇大摆,颇是耀武扬威。 一直抵达了镇子的外围,妖市伙计们这才小心翼翼将他给放下,并且恭敬的与他告辞。 而方束驻足原地,等到送行的妖市伙计们彻底离去,他心间都还有些恍惚。 他不由的摸了摸头上发簪,意识到自己或许真是傍上了山君的大腿,亦或者,哪怕没有傍上大腿,也应当是傍上了一根腿毛。 有此山君须簪在,以后外出在野外,只需拿出来攀谈,方圆数百里的妖怪们,或许多少会给他一点面子。 当然了,这前提是妖怪们得认识他头顶的须簪,能看出他是老山君首肯的妖市贵客! 朝着镇子内走去。 入镇前,方束琢磨了一下,他还是伸手,将须簪从头发上收回,藏在了袖子里,没有继续插在头上。 牯岭镇并非野外,其内鱼龙混杂,且妖市终究只是黑市,不似牯岭镇一般乃是正经的坊市,两者还有些对立。 他还是别在镇子当中招摇,稍微低调一点为好,等日后了解状况,那时再佩戴也不迟。 一路直行。 他又在偏僻的角落换了身衣裳,用了两张净衣符后,便返回了独蛊馆中。 回馆后,方束直奔药堂,一口气的取了大批诸如水银、丹砂、虫膏等药材,然后便走入了后院的静室中。 他盘踞在井下,有如虎踞蛙盘,摆开了姿势,感悟气血,静候良机发作。 一等良机来临,方束便要叩关炼髓,踏入第二劫人仙之境! 第七十三章 二劫炼精人仙 静室之中,数日过去。 方束默默氤氲着体内的气血,在他的推动之下,浓浓的药力不断化入肉身之中,且渗透进入了骨骼内里。 忽地,他身上的筋肉猛地一颤,噼里啪啦的作响。 方束陡然睁开了双目,顿觉身上的气血,前所未有的活跃。 而此时再抬头看天,恰巧正是月上中天之时。 并且在脑中的道箓上,那境界一栏的文字,也已经变成了: 【可渡劫(九成九分)】 果然如他所料,在细细的打磨一番气血,且有着体内的浓郁灵气药力作为帮助,此番的渡劫成功率,可以达到近乎百分百的效果。 于是方束不再迟疑,他的身形转动,嗖嗖的游走在井底。 骨碌骨碌! 只见有一口大缸,正因为他的游走,正在井底震颤不已。 大缸内里注了六成水银,此刻盘旋不定,形成了漩涡,并且发出了风雷般的声音。 方束此番渡劫炼髓,所采用的渡劫法子和上次的虿盆渡劫不同,乃是主要采取了铅功当中所记载的炼髓法。 和虫功入道后,日积月累般的以毒炼髓相比,铅功在渡劫时,须得做到饮水银入体,直入骨髓的程度。 这等做法,单单听起来就可怖可惧,凡人碰之辄死,寻常仙家碰之,也极容易伤残害命,反而折寿,并且贻害半生。 方束若非此番获得了机缘,且有道箓监控肉身,帮忙斧正,让他能时刻对肉身的情况做到了如指掌,他也不敢为之。 而这等猛烈至极的炼髓秘法,其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好处。 根据铅功中所提及的,若以此法渡劫,亦能再拔擢一番根骨,且修得铜筋铁骨之妙,炼出一口银汞宝髓,远胜过寻常的炼髓渡劫。 日后哪怕是骨骼破碎,内里宝髓也能当即渗出,包裹骨骼,让骨骼稳而不散,且一日之内,断骨之伤就能修复完好。 这等强度的骨骼、强悍的骨骼恢复能力,便是铅功炼髓的妙用! 此外,因为水银也带有强烈的毒性,凡人闻之即可伤身,乃至暴毙。 方束将这等毒物炼入体内,也正合乎了虫功的以毒炼髓之妙,能让他之肉身的抗毒能力大增,渡劫成功后,也能获得虫功炼髓之妙。 这两门功夫,一正一辅,相互接替,果真是相得益彰。 方束现在越发的感觉,他没有挑错功法。 汩汩! 静室之中,方束其疾如风、其动如火,两丈高的气血精烟,在静室中冉冉燃烧。 终于,啪咔一声。 偌大的水缸破裂,承受不住旋转的水银,缸体变成了一片片指甲盖大的碎片,散落一地。 但是缸中的水银,且并没有倾泻在地,反而形成了一个银光闪闪的汞球,在静室之中继续飞速旋转。 方束游走上前,两只手、连带着浑身的筋肉,都在不断的渡入气血,维持着这一团水银的高速转动,防止它散落在地。 水银本身也仿佛一口磨盘般,将方束渡入其中的气血,碾压磨碎、狠狠的咀嚼一番后,方才再吐出来,返回方束的肉身。 如此过程,也正是打磨气血的关键一环,坚持的越久,则渡劫的气血越能够研磨掉杂质,得出更是精纯的气血。 方束仗着体内的浓郁灵气药力,他仿佛抽打陀螺般,以臂为棍,以气血为鞭,骨碌碌的维持了汞球三个时辰的转动。 在这三个时辰中,他全身的气血,已经被研磨了数遍,原本郁郁葱葱的气血,都变得萎蔫了许多。 但研磨过后的气血,其质地却是带上了一抹银色,具备一股金属光泽,一看就是不俗。 而原本水缸大的水银球体,其本身也是不断的蒸发,化作为极具毒性的汞蒸气,密布在静室之中。 方束的双手之中,只剩下一小团药力精粹的人头水银,还在滴溜溜转动。 他站定在汞蒸气当中,随便呼吸一口,都是感觉肺腑香甜,口鼻发麻。 饶是以他的肉身抗毒能力,在如此剧毒的环境下,一时间也是有点耐不住。若是换作凡人而来,则必定是不出三息,就会暴毙当场。 不过他既然熬过来了,只是呼吸几口水银剧毒又如何,只会成为他拔擢根骨、增长道行的助力! 甚至他还听闻过,世间有人会以水银浇骨、剥皮灌体,这般狠辣的去蜕变渡劫。与之相比,他现在的渡劫之法,已经算是温和无害矣。 静室中,方束目光如电,他直视着身前滴溜溜转动这团水银,口中低吟: “二气灵华,水银流晶。天地玄奇,入我躯形。铅镇骨牢,阴阳相济。经络畅行,体魄焕新……” 他吟咏着渡劫口诀,当即就举起那精炼过后的水银,让之滚动在精悍的肉身上,从手至肩,从肩至背,从背至腹……最后滚至胸前,汩汩的吃入口中,缩小了一分,再继续滚动。 不过水银虽然入口,其却并没有进入方束的腹内,而是从他的鼻窍间,宛若烟气般,簌簌的喷吐而出。 这里正是铅功渡劫的关键诀窍之一,不明者,非死即残! 哪怕方束已经入道,修得了紫铅毒血,筋肉强壮,体内药力浓郁,但他也只是个人仙,脏腑尚且脆弱,一旦饮大量的水银下肚的,其风险更甚于当初的石厚饮毒血之举,不亚于是在“吞金自杀”。 因此,他得如同烟客们吸食水烟袋一般,假吃水银入口,实则鼓动气血,以口为炉,以喉咙为风箱,以鼻为烟道,叩齿鸣鼓间,将水银迅速蒸发,于体内的腔子中打转一圈后,便及时的喷吐而出。 如此做法,就能尽量不留水银在体内,但是又让肉身采摘了水银中的药性金性种种,能少受毒害。 只不过这等渡劫做法,对修炼者的肺部而言依旧是极大的负担,若非肉身壮硕者、功法精深者,依旧不能为之,否则便容易伤肺,落下咳嗽、气喘的病根。 好在方束,便是那肉身壮硕、功法精深之辈。 一口又一口的药炼水银,在他的气血烧炼中,不断的化作为烟气,从肉身内排遣而出,并逐渐将他的肉身都染得银白。 内外交织间,方束能够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骨骼都在发痒发烫,股股热力堆积在他的体内,仿佛要让他整个人炸开似的,着实难耐。 但这也代表着,他体内的骨髓,正在以前所未有的程度,蜕变着,包括骨骼本身,也都是炼入了铅汞二气,变得又坚又韧,再非凡骨。 此刻若是有人取出了方束的骨骼,以手叩之,会听见铿锵犹如金铁的敲击声音。 终于,当一人头大小的水银球体,都被方束吞吐完毕,静室中的汞蒸气,也是密布到了让他发丝都凝结出水银露珠的程度。 方束不再吞吐呼吸,而是憋着气,一拳一脚的在静室中舞动。 其搅动得静室内的汞蒸气也开始转动,厮磨在静室墙壁上,发出了石碾子般滚动的声音,犹如风雷。 足足憋气一刻钟后,他方才兀地大喝一声:“吒!” 噼里啪啦,他身上的身上的骨骼再度作响,且声色密密麻麻,重重迭迭,铿锵叮叮。 四下旋转如龙卷的汞蒸气,也是被他这一喝,猛地炸开,散乱成雾。 这时,又见方束猛地大吸一口,静室中的汞蒸气们仿佛要全部被他一气吸入胸中似的。 那些没有被吸入的汞蒸气,也是纷纷被触动到了似的,微小的水银们纷纷颤栗,相互间凝结变成了一粒粒水银珠子。 下一刻,方束候在静室中,吐气吟咏,声如铁颤: “我今渡劫叩二关,餐铅饮汞喷金烟。 烧身焚髓不足惧,脱胎换骨更似仙。” 啪啪啪! 一粒粒水银,仿佛大雨般倾盆而至,溅落在他的发上、肩上,使得静室地面,处处银白一片。 方束收功,他负手站在静室中,仰头看天,目中已无明月。 但是他本身却是灼灼其华,身披银霜白露,闲庭信步间,仿佛月光淋身,自月池中刚刚沐浴而出似的 至此,方束的肉身成功度过了“骨软肉酥”之劫,品质上佳,其身如铜浇铁铸,今后的气血如猛虎,全身筋肉连贯若一,蝇虫不能落。 其可行百里而不疲,身负千钧之重亦无碍,举止坐卧间,还能做到踏雪无痕、踏水不沉,跋山涉水只是等闲之事。 此境界,便是“二劫炼精人仙”。 第七十四章 接连收获喜事至 方束静静的站在井底,心间平静,不似上次渡劫时那般恍惚。 但是他的身心中,依旧是充斥着娴静的喜意。 “二劫功成,十八岁前渡过第三劫,于我而言,并非妄想,而是可行之计矣。” 方束在心间默默思量着。 如此也代表着,他距离拜入仙宗,已经是又进一步! 他在这种仙道可期,仿佛一伸手就能握住未来的感觉中,沉浸了良久。 回过神来之后,方束又将思绪放在了道箓中,通过道箓查看着自己的肉身状态: 【箓主:方束】 【寿命:现年一十七,天年一百二】 【境界:二劫炼精人仙】 【根骨:上上】 …… 他确认了一番,发现自己在渡劫的过程中,的确是并未伤及脏腑,也没有留下隐患后,心神顿时大松。 其中,注视到了道箓中的根骨一栏,他的嘴角还不由就有笑容浮现。 山君酒宴过后,他的根骨上升至“上中”,如今在一番渡劫炼髓后,由残存药力和密炼水银的双双加持,其根骨赫然是再次拔擢,已然成为了凡人根骨当中的“上上”之选。 如此根骨,只低于独师口中的“灵根”一物了。 方束心神振奋,自忖其修行速度,将比他刚刚预估中的,还要更快几分。 除了修为突破这一惊喜之外,此番似乎还有个喜事。 立刻的,他的注意力就又落在了道箓中的另外一处: 【现存龙气:可使用】 只见道箓吸食入内的龙气,皆数已经是被炼化濯洗,变成了所谓的“无污龙气”,阴邪尽去。 且如今的道箓,更迭了一番之后的状态,和上次更迭并不一样。 方束打量着龙气上的“可使用”三个字,目光挪动,很快就落到了法术一栏。 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从道箓中传递而出,告诉了他龙气的使用方法。 于是方束瞅准了新获得的那一方刀术——《红蛇血线火刀术》,让之位列在道箓的解析位置,随即念头落下,加注龙气! 嗡嗡!只见道箓轻颤,一行行文字流动而过: 【解析中……耗费龙气解析……预计费时一百三十八日……一百三十七日……一百三十一日…… 预计费时七十二日。】 龙气一物,其赫然是可以加注在道箓中,作为消耗,让道箓迅速的解析秘文、参悟功法! 方束刚才便是在尝试着,一口气的将刀术的解析进展,给推进过半了。 这时他回过神来,细细品味着道箓所传递出的解析内容,看其和之前慢吞吞的解析相比,两者是否有所不同。 结果显而易见的,除去解析速度之外,道箓前后解析的内容,并无差异,皆是能让方束恍然大悟,对解析出的秘文了若指掌。 随即,他便目光炯炯,再次的暗呼一声:“解析!” 嗖嗖嗖!道箓中的龙气窜动,当即就推动道箓而动,将火刀术所需的解析时间,一日接一日的削掉。 到了最后,方束保留了五分之一的龙气作为备用,其余的龙气,全部加注在了刀术上面,而其解析所剩余的时间,已经是被消减到了个位数。 【《红蛇血线火刀术》解析中……预计费时四日半】 有龙气作为助力,仅仅几个呼吸间,原本需要四五个月的解析耗时,就变成了四五天而已。 这对方束而言,着实是一个大好消息! 他在心间思量:“这便是龙气的妙用么,其可以一次性的迅速提升解析力度,当真是奇妙!” 不由的,他的思绪就翻滚飘动。 若是龙气足够多,那他岂不是就可以随意的学习功法法术,即学即会,都不用等待费时解析了。 遐想了一番,方束的思绪当即收回,他按捺住了立刻出关的想法。 “四五日罢了,我等得起。”他心间暗道。 当即的,方束便继续盘坐在水银泻地的静室中,打磨起浑身的气血。 结果当他运转着蜕变完毕后的气血时,道箓又是一阵颤动,居然又有变化生出: 【二劫气血已收录,道箓更迭中……】 “嗯?”方束讶然。 他细细一看,发现这次更迭,是因为他本身的境界提升,道箓得到了二劫气血的滋养,这才再次开始了更迭。 并且这一次更迭的方面,和上次宰杀程罐子后的更迭,极为类似。 一股股精纯的二劫气血,灌注在道箓中,犹如祭炼法器一般,不断的冲刷洗练着此物,让其和方束联系得更加紧密、自身构造也愈发的精巧精妙。 此番更迭,综合表现而出的变化,就是原本需要解析四五日的火刀术,其费时居然还在缩短。 且这一次的更迭迅速了许多,小半日的功夫便完成。 方束再一看道箓,发现火刀术的解析预估时间,赫然是变成了仅两日。 不只火刀术如此,他将其余的法术,一一列举在道箓中,彼辈解析所需的费时,都是削减过半。 这等情况,让他更是振奋。 心间一动,他还在二次更迭之后的道箓上,又试探着使用了一下龙气。只可惜,龙气的促进作用恒定,并未得到增加。 但这并不影响他心间的喜意。 方束踱步走在静室中,胸中都有种想要长啸一声的冲动。 只一次奇遇,便让他接连收获了数份喜事,其除去此番的际遇不俗之外,也是他本身厚积薄发所至,当真是让他欢喜。 借着这份接连有所收获的喜意,方束按捺着心神,盘踞在静室中,默默等候着火刀术的参悟圆满。 两日后,道箓中再次轻颤: 【法术:《红蛇血线火刀术(圆满)》】 铮的! 方束陡然就睁开了眼睛,他双目中精光一闪,一跃而起,右手在嘴唇上一抹,长舌剑便抖动而出。 《红蛇血线火刀术》是一门不需要特定法器的法术,修炼者在学会后,可以一边试剑,一边祭炼在长舌剑中。但是其难点,则是参悟困难,且对修炼者的气血操控能力苛刻。 于是方束在刷刷的舞了几剑之后,便当即运转自身气血,让气血游走在长舌剑身上,尝试凝结出一颗颗刀术秘文。 数日后。 他试剑成功,整柄长舌剑都是发红,方束的气血在其上变作成为了血一般的火焰,散发出一股滚烫热力。 他再次挥舞着剑器,长舌剑穿插在空气中,隐隐间发出了毒蛇吐信一般的嘶鸣声。 嗤嗤! 他将剑身在静室的岩壁上轻轻一割,青黑色的坚石便割豆腐一般,出现了切口,并且切口出焦黑,像是被火焚烧过似的。 如此威力,若是落在了其他仙家身上,不说擦着就残、碰着就死,但挨上了,对手在肢体损伤的同时,还得承受火刀术的灼伤,乃至毒害。 因为火刀术除去能化气血为血火之外,更能以修行者的血液祭剑,临时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而方束的血液,乃是混有蛊毒、汞毒之血,以他的血祭剑,其所施展的刀术就并非单纯的火伤,而是火毒之伤,能在对手身上造成附骨之疽! 嗖嗖嗖!方束一时兴起,他在静室中将舌剑舞动得更加厉害。 初时,他还不太熟悉,剑光杂乱,到了后来,越舞越熟悉,其周身就仿佛滚动着一团血红色的火球似的,风雷赫赫。 那些凝聚在地面上的水银,也是被再次蒸发,变成了汞蒸气。 嘶吼! 朦胧间,独蛊馆的静室井底,好似暗藏着一条巨蛇,正在吐信望月,兀自发笑。 终于,等到方束演练完毕,持剑掩嘴,收舌入鞘。 井底静室就仿佛被巨物蹂躏过一番似的,残破不堪,露出了深埋在四周岩壁中的金铁钢柱。 方束本身的面色也是潮红,充斥着一股妖异之色,两眼更是亮得惊人,散发着一股凶气! 此番闭关,他不仅修为突破、道箓突破,还初步掌握了一门了不得的杀伐法术。 以其现在初入二劫的修为施展,一劫长舌剑迭加火刀术,便相当于一方准三劫的法术威力了,能让他不惧积年的老二劫仙家。 若是他再将法术修习得纯熟一些,长舌剑的品质也提升一些,其威力更将直入三劫,且能更猛! 一时间,方束的心间是喜意满满,颇觉踌躇满志,可出关矣。 第七十五章 提前入宗之法 又在静室当中梳理了半日,方束没有再迟疑。 他纵身一跃,跳出了井口,脚步雀跃的前去寻独玉儿,打算赔偿静室中损坏的岩壁,以及找对方问问独馆主在哪,自己有事相告。 “什么,你把静室弄坏了,坏成了何样,是不能再用了吗?” 独玉儿闻言,一脸古怪的询问方束。 方束只能轻咳一声:“能用倒是能用,就是有些不体面。” 独玉儿摊手:“内院静室这种地方,是本院的要紧地儿,只有内院弟子可以出入。你若是实在觉得过于损坏了静室,那便自己修缮便是,找前院的师傅们索要材料即可。 若是懒得修缮,那就等馆主发现后,你再解释便是。” 对方顿了顿,又道了一句:“对了,馆主近期在闭关,已有六七日,预计后日可出关,你到时候,午后去议事堂寻她即可。” 方束沉声:“是,多谢玉儿师姐。” 告辞离去后,方束迟疑着,又回到那静室当中查看了一番。 他发现静室毁坏的着实是过于邋遢了一些,等到被独馆主发现了,或许会降低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印象分。 于是他暗想:“正好没事,反正只是在金铁钢柱之外,再垒起砖石。” 此事对如今的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随后,方束让二舅找人,帮他在前院备好了青黑厚石。 他自己则是花费了半日的功夫,背石入院,以手为刀,一块一块的贴在了静室内壁上,将之修复如初。 事毕后,方束瞧着自己整理妥当的静室,面上一时感慨: “看来以后,再不能这般试法了。 必须找个合适的地方,否则损坏后又修理,还是有点麻烦。” 又过一日。 独馆主应是已经出关,方束便在午后时分,连忙找了过去。 他此番找过去的目的,不外乎别的,正是禀告对方,自己已经是渡过了“骨软肉酥”之劫,正式成为二劫炼精人仙。 似这等修为突破之事,属于是纯粹的好事,方束可不会藏着掖着,连自家的师父都不告诉。 他心间还暗暗的期待,希望师父能看在他这般用功修炼、且进展迅速的份上,能拿点好处出来,以资他刻苦修行之心。 怀揣着别样的念头,方束快步跨入了议事堂中。 入内后,他发现今日前来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早就有人候在了议事堂内,应当同样是等候了几日,知道独馆主今日出关,专门摸了过来。 而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独蛊馆中众所瞩目的灵根弟子——秦敏。 秦敏似乎已经和独馆主交谈了许久,方束走过来时,只听对方低声言语: “是,师父,弟子会好好揣摩的。” 简单言语了几句,独馆主便端茶送客:“既如此,你便先下去吧。” 吃了一口茶,独馆主将眼珠子看向走近的方束,她没有吭声,只是用目光示意着方束,有屁就放、有话就说。 见状,方束干脆果断的出声: “启禀师父,弟子今已是渡过了二劫,特来询问修行至三劫的事项。” “咳咳。”独馆主原本还不怎么在意,以为方束是修行上面有些问题请教。再往大了去想,她也只以为方束想准备渡第二劫了,特意来问问渡劫的要点。 结果没有想到,自家这个弟子,一声不吭的便渡过了第二劫,着实是让她吃了一惊。 不只独馆主吃了一惊,正在朝着堂外走去的秦敏,也听见了。 那女子忍不住的扭头,回看了方束一眼,目露异色。 方束面对独馆主的讶然,坦然的拱手一礼。 下一刻。 独馆主嗖的起身,来到方束的跟前,并伸出干枯的一手,示意方束伸手,一起搭把手。 方束如言的伸出手。 砰砰的! 两人的臂膀相互碰撞,他足足承受了独馆主的两击,方才口中闷声一声,并且身子向后只退出了两步。 “看来当真是度过了第二劫,且成色不错。” 独馆主口中啧啧:“你炼得了何种宝髓,怎么感觉和本馆中的蛊髓有些区别?” 方束毫无遮掩的回答: “启禀师父,弟子是采用了铅功渡法,以水银为药,炼出了白汞髓。” 听见“白汞髓”三个字,独馆主的脸上并无诧异,只是点了点头,似乎是早就猜到了是这样,刚才只是在出声确认一番罢了。 而面对方束以铅功为正、虫功为辅的做法,对方并没有感觉有什么问题,更不觉得方束的此举,有背离门庭之嫌疑。 独馆主反而还开口称赞: “铅功炼髓,可是颇有几分凶险和难得。你能以此法渡劫,再辅佐以铅汞的毒性,得一白汞毒髓,搭配颇妙。” 她笑吟吟的看着方束:“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方束手中有虫功和铅功的全本,并且两种功法的一劫、二劫内容,他都已经是了然于心,自然是自己在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选择,并非是胡乱为之。 “是弟子自己想出的。”他恭声回应。 这话让独馆主目光的眼神愈发欣赏: “不拘泥于本馆功法,能自行钻研出优劣,你之悟性,果然不俗。” 这老妪在夸赞了一番方束后,随即又沉吟出声: “只一年左右,你就能度过一劫、二劫。这般说来,你若是再加把劲,或许能够赶上明年春季的提前入宗之事。恰好那时候,你也还没有年满十八。” 方束面色微动,出声问:“何为提前入宗?” “此事,又叫‘春闱’也。”独馆主含笑着,当即就解释了一番。 原来在牯岭镇中,一般的道馆弟子、乃至坊市中的零散仙家们,他们拜入仙宗的方法,都是得在渡过第三劫,且第三劫修行得圆满,一条身子被打磨得彻底,方才可能会被选入仙宗内,去博取炼气机缘。 这条路子也是最为常见的,年十八以下可以,年二十五以下亦可以,年三十五以下,还可以尝试。 但是此法之外,还有另外一条入宗的路,那便是专门针对年十八以下的道童所设之事。 只需要道童渡过了第三劫,那么甭管何时渡过的,都可以参加选拔比试。 而一旦被成功选上,与试的道童就能提前进入仙宗内,进行为期三个多月,共计一百日的游学修行。 百日后,若是道童进步不大,则是会被放还下山,等到修得第三劫修得圆满后,再次拜入仙宗内。 独馆主侃侃而谈: “休要看三个月的时间太短。能有三个月在仙宗内修炼的机会,抵得过你在山下修炼三年。 因此虽然只三月,但是那些提前入宗了的人,除去少部分之外,基本就没有下山,选择重新再拜入仙宗的。” 顿了顿,独馆主又道: “只是那些没回来的人,倒也并非全都是炼气功成。不少人依旧是和寻常道童一般,或是死在了炼气的路上,或是无颜下山面见亲友,便一直在山上苦熬着。” 方束听明白了,若有所悟的道: “哪怕是刚刚渡过第三劫,只需在仙宗内修炼三个月,也能够修行至炼精圆满。那时,自然也就无须下山了。” 独馆主赞赏的看了方束一眼:“正是如此。” 随即她饶有意味道: “这等春闱的机会,往往两三年举办一次,凑一批才开选。你的年纪不小了,若是错过了这一批次,只能走寻常路子入宗了。” 这老妪明里暗里的,似乎都在鼓动方束,去争夺那提前入宗的名额。 其让方束一时的怀疑,若是自己能够成功,对方是不是也能赚上一笔。 不过这等提前入宗的事情,对他而言的确是一个机会! 方束沉声: “弟子晓得,必定再接再厉,刻苦修行,以期能参加春闱,提前入宗!” “善!”独馆主面露欣慰。 她的目色一时期待,也露出了踌躇满志之色,似乎比方束突破后,方束这个本人还要喜悦。 “对了。”回过神来,独馆主交代道: “你既然如此刻苦,不能不赏,且去找蛇师傅,自己从宝库中挑选一物。” 听见这话,方束面上终于是露出欢喜。 果然不出他所料,此番前来见师父,他能捞到又一好处也。 继续和独馆主寒暄几句,听过对方的一点修炼教诲后,方束这才恭敬的走出议事堂。 一跨出门槛,他便要脚步轻快的,朝着独蛊馆地库走去,领取一份好物件。 但就在这时,有声音在堂前响起,脆生生道: “师兄请留步!” 第七十六章 精英小会、二劫舌剑二劫虫 方束听见呼声,微微一怔,当即扭头看去。 只见是那秦敏站在议事堂的门口,脸上带着笑意的朝着他点头。 在这女道童的身旁,还有一陌生面孔,也是一女子,对方身上的气血不俗,应当也是入了道的仙家。 方束止步,客气的回了秦敏一句:“秦敏师妹,何事?” 秦敏见自己主动的打招呼,方束的反应却平淡,丝毫不似其他的师兄弟一般热情欢喜,她的眼底里生出一丝不喜。 不过她还是面带笑意,先是介绍了一下身旁的女子:“这位是镇中碧竹馆的内院弟子,花夏青。” 方束朝着那花夏青点了点头,对方也微微颔首示意:“见过方道友。” 介绍两人认识了,秦敏便面带矜持的道:“师兄刚才入堂时,我恰巧听闻,师兄如今已是度过了第二劫,成为二劫人仙。 花姐姐正好也来寻我,要与我同去镇中各馆弟子的精英小会。师兄亦能与我同往,我为你引荐,也好切磋比武、增长见识。” 她稍作停顿,语气加了几分诱惑:“听闻会上还设有彩头,胜负倒在其次。若是能借此结交各馆之人,他日同入仙宗,大家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谁知方束听见这话,他的脸上不仅没有露出意动之色,反而眉头微皱:“切磋比武?” 方束在心间计量着,忽地想起了独馆主刚刚所说的提前入宗选拔。 他思忖着,这所谓的道馆精英小会,是否也和此事有关。 但是想了想,他也就懒得去琢磨了。 此事又不是独馆主吩咐的,只是一众弟子们私下的聚会,且和旁人比武,虽然有益于增长见识,但也会暴露自家的身手底牌,还可能沦为别人的绿叶,衬托彼辈。 方束完全没有动力去掺和杂事,更没有闲工夫去挣一挣所谓的喝彩风头。 “抱歉了,这等精英聚会,在下刚刚突破,才疏学浅,还是不去自讨无趣了。”他客气的婉拒。 结果秦敏一听见这话,其面色微僵,完全没有预料到方束居然会拒绝她。 特别是,她在馆中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昨日她兴冲冲的去请独玉儿作陪时,对方也是微笑着婉拒了同行提议。 秦敏面带不愉,沉声:“师兄,此事我可没有邀请其他人,整个馆中,仅有师兄和我,能入房鹿师姐的眼。 你我皆算是仙才,此番聚会,相互扶持一番,定能不落门庭,省得彼辈说我独蛊馆无人。” 面对此女话中的“门庭”之语,方束依旧是无动于衷,丝毫不受对方的言语绑架。 他笑了笑,拱手不语,不再解释,只是提醒了句:“本馆有人无人,并非彼辈能说的算。” 结果这下子,秦敏脸上的神情更是挂不住了。 特别是在她的身旁,还有道馆之外的人正在看着。对方的目光偶尔落在她的脸上,让秦敏感觉颇有几丝火辣辣。 “哼!”秦敏不由的心间恼恨,她再次冷声道: “给你机会,你不抓住,师兄日后勿要怨我。” 方束见状,朝着两人一颔首,便径自离去。 就在路过两女时,他头也不回的,还有话声轻飘飘的传入了两女耳中: “对了,秦敏师妹,以后叫我为‘方束师兄’便是了。” 扔下这句话,方束便彻底离开了议事堂,朝着前院溜去。 只留下那秦敏还站在原地,本就挂脸的神情更是僵硬。 此女忽地就想起了,刚才那话,自己似乎从前就对方束“嘱咐”过,结果没想到,这厮现在都还记得。 她不由的更恼,低声暗骂道:“好个鼠腹蜗肠之辈。” 一旁那碧竹道馆的弟子花夏青,此女挺胸立在一旁,其瞧见了独蛊馆中的这一幕,眼底里生出几丝看热闹的笑意。 但是等方束走远了,确认方束听不见后,这女道童连忙低声抨击了方束几句: “的确是个鼠目寸光之辈,妹妹可是身具灵根之辈,面对妹妹的好意邀请,此子都不乐意。 这等气度,看来以后是难入仙宗的。” 听见了好姐妹的劝慰,秦敏的面色不由好转了几分。 又言语了几句,她顿觉花夏青的话,每一句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似的。 对方既没有奚落刚才的事情,也没有对她进行所谓的安慰,只是顺着她的话,在暗啐那方束。 花夏青的嘴角带笑,忽然又道:“不过妹妹刚才,也说差了一句。” 秦敏闻言,不明所以。 花夏青立刻补充道:“我观这当今的独蛊馆,唯有妹妹是一仙宗道才,无人能出你右也。” 这话让秦敏的面色微红,她神情振奋,一时踌躇满志,道: “借姐姐吉言,就算本馆只有我一人与会,我今日也会称量称量镇中各道馆的弟子!” “善。”花夏青适时的面露期待。 两女随即就一起跨出了独蛊馆的大门,直奔那所谓的“精英小会”而去。 另外一边。 方束已经是将刚才的小插曲,抛之脑后。 他快步来到了前后院的交界处,同看守地库的蛇师傅打过招呼后,带着一身的汗毛耸立之状,躬身钻入了地库之中。 一边走,他一边心间暗道:“这蛇师傅,依旧是能让我不寒而栗,看来其就算不是炼气妖怪,定然也是濒临炼气。” 很快的,地库架子上的一方方书简、石碑、箱箧、药盒子等物,出现在他眼中,吸引了他的注意。 方束心间的寒意尽去,转而是满满的期待之意。 他的目光从架子上的宝物一一扫过,发现独馆主允许他入内的这一间库房,内里的物件品质,皆是二劫成色! 思量一番过后,他率先摒弃了那些法术秘术。 其如今既有蛊术傍身,又有火刀术护身,法术这种东西,就算是还不够用,日后他也可以去妖市中去淘宝,更物美价廉。 反倒是药物方面,能入独馆主眼的,不说其样样都不俗,但是肯定样样都不至于踩坑。 果然,架子上的药物,但凡是带有风险的,都会在盒上贴着的黄纸中写清楚。 于是方束的目光游走在其间,思量一番后,又从一众养炼身子的丹药、膏药上掠过,落在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上面。 忽地,他目光一定,“百灵密炼器油”六个字,进入他的眼中。 根据药瓶上面的介绍,这一瓶器油是从百种灵兽体内熬炼而出,可以涂抹在法器之上,温养法器,提升法器内里的灵质。 其中,涂抹在刀枪剑戟等兵器之上,更有妙用,能增加兵器的强韧程度,以及修补一些损伤。 方束当即就取下了婴儿拳头大小的油瓶,暗道:“正好用来充当剑油,看能否让我之舌剑,就此也跨入第二劫。” 经过了上一次的烧尾馆之事,方束手中拥有长舌剑的全本,能一口气的祭炼出三劫舌剑。 只是就算舌剑再次吞吃了一些宝血,它依旧是未能进阶,还差点。 方束本打算,要用自己如今的二劫气血,去好生温养一番,以此促进舌剑进阶。 但现在看来,完全可以利用这瓶器油去温养,以节省时间、节省气血。 心思落定,方束拿着器油,转身就离去,不再看架子上的其他宝物。 回到地库出入口处,等蛇师傅吐着信子,在他的身上嗅食过一遍后,他便安然的离去。 接下来。 方束又在独蛊馆中,寻见了自家二舅余勒,告诉对方这一修为突破的好消息。 二舅余勒顿时开心,其偷摸着整了几份不要钱的小菜,拉着方束直接就在伙房中开吃。 酒足饭饱后,方束提醒了一句二舅,他已经将修为突破之事告知了独馆主,但是若无必要,就不要告诉馆中的其他人等,免得招来了妒恨。 结果二舅这个老油条听见后,一脸嫌弃的道:“去去去,某还需要你来交代么。” 方束笑而不语。 他顺手将没喝完的一瓶灵酒,摸入袖中,看着对方一脸肉疼的表情,这才施施然的告辞离去。 数日后。 方束将那“百灵密炼器油”涂抹在长舌剑身上,一遍又一遍的祭炼此剑。 当器油还剩下小半瓶时,他成功将舌剑祭炼入劫,变作为了二劫法器! 二劫之后的长舌剑,其剑身的韧性,至少是先前的两倍有余,虽是血肉,但已是削铁如泥。 且方束将火刀术再次加持再剑身上,其红彤彤的,散发出的热力更猛,好似才从铁炉中取出来的烧火棍,颗颗刀术秘文在剑身上,运转得也是更加流畅。 欢喜之间,方束有几分得意忘形,他持着剑,顺势就又往静室的墙壁捅了过去。 噗呲! 这下子,不仅静室的砖石被洞穿,里层的金铁钢柱,也被打穿了半尺,发出颤鸣。 他收剑回身,将之化作为长鞭,盘旋在左右。 一番估量,舌剑的长度和之前相比,也是增长了一倍有余,如今能在两丈七尺的范围内,游刃有余的扑杀贼人、摘人心脏。 其最长,则是能扑出超过三丈七尺的距离,但稍显僵硬,少了灵活。 铮的! 方束一抖长舌剑,将其缩为了三尺大小,用手一弹,发出了颤音。 他不由吐声:“好法器也!” 有此法器傍身,他之法力,无疑是更猛。 再结合上他那扎实的气血、鬼魅的蛊术种种,或许是连寻常的三劫仙家,也是能勉强的抗衡一番了。 当即的,方束心动,想要在静室中继续演练一番二劫舌剑,探究其威力上限。 但是忽地,他瞧见了刚才顺手捅出来的墙壁洞口,立刻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要在静室中行拆家之举。 他面色一囧,连忙上前打量了一下,庆幸:“还好,抹点灰就可。” 方束思量着,眼睛微眯,顿时就想起了一个试剑试法的好地方。 其,便是镇子之外的铅山矿场! 正好,他如今业已突破二劫,还修得了火刀术、二劫舌剑,是时候前往镇外的矿场中,寻寻那紫铅云母乳,方便接下来的修炼了。 就算是寻不到,抑或是收获太少。 在返回时,他也可以如独馆主所说的,顺手去敲一敲那曹姓矿主的竹杠。 一念至此,方束的心神越发动弹。 不过他并没有急促的便出门,而是继续待在静室中,慢条斯理的将剩下器油,全部涂抹在了长舌剑上。 当器油彻底用尽之时,他手持舌剑,已是能三丈之地摘叶取花,四丈之地留下剑痕。 这时,方束终于是抹嘴收剑,纵身离开了静室,开始做外出的准备。 因为可能会在矿洞中闭关,又或者是遭遇塌方等事,他单单是辟谷丸,就准备了足足百颗。 此外的净衣符、净水符、汲水符、指南符种种,他也是准备齐全。 不过饶是如此,在反复推敲一番后,他仍旧是没有及时出门,而是又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中,进行了再次闭关。 这一次闭关,方束并非是炼功或炼器,而是炼蛊。 一阵反复的尝试,趁热打铁,一口气的炼制出了只“二劫闭气虫”,他这才是心头大松,彻底的静极思动,真要外出了。 其实如果不是手中的财货,消耗得差不多了,他八九成还要将“瞌睡虫”、“跟屁虫”,也纷纷祭炼成二劫蛊虫,才会再考虑外出之事。 这让方束在心间感慨: “仙家学科虽好,但费钱也不少。不知那本命蛊虫的祭炼,又将是何等的费钱……” 但这也让他对于外出寻宝之事,更是期待。 收拾好了心情,他还特意看了下黄历,挑出个“宜出行,忌开生坟”的日子。 于是这一日。 方束改头换面了一番,只在房中留了个字条备用,便低调的离开了牯岭镇。 虽然是低调的离镇,但是他却寻了好大一群伴当。 方束这是靠着闭气虫的作用,成功混在了一群出镇挖矿的矿工当中,让那领头的仙家没有察觉到半点不对劲。 赶到了铅山矿场,又遇见了狗妖、猪妖等等嗅觉灵敏之辈,它们也是个个都没有发现不妥。 这顿时让方束意识到,“闭气虫”不愧是能和瞌睡虫、跟屁虫并列的三劫蛊方,其效果上佳,果能让他隐匿藏气、鱼目混珠,不落人眼。 接下来。 方束一如寻常的矿工一般,老老实实的在铅山矿场挖矿度日。 他唯一和其余矿工不同的,是显得过于心浮气躁,一连换了好多个矿洞,天天在做梦“想要发财”。 这惹得了不少老矿工们的嗤笑。 终于某一天。 在旁人的眼中,他彻底的下落不明、死活未知。 而实际上,他是翘班旷工,循着程罐子所留的矿脉图,来到了一处废弃过十年的矿脉之下。 第七十七章 宝药凶窟 方束走入废弃矿脉之下,发现内里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时不时的,还会有怪异的低吼声,从矿脉当中传来,也不知是风刮进矿洞所产生的,还是内里有什么凶兽存在。 思量了几番,他再次掏出了那一袭狐皮,披挂在身,落地变成了一头灰狐。 随即他口含着闭气虫,又给自己身上贴了几张静步符咒,这才小心翼翼的朝着矿洞深处摸过去。 一路上,矿洞内蜿蜒曲折,因为矿洞废弃已久的缘故,许多洞口都坍塌,别说人了,就算是化身为狐,也难以钻过。 面对如此情况,方束不得不依次选择尝试着绕路、挖掘。 在多次受阻后,他愈发的深入矿脉深处,一路上还瞧见了许多骸骨,或零散、或聚集的躺倒在矿洞中,不知是此地曾经是爆发了内讧,还是发生过矿难事件。 而这时,即便是有程罐子的矿脉图在手,方束也已经是丢失了方向。 他屡屡的想要找回矿脉图中所记载的原路线,结果在矿脉底下整整的转悠了两日,都未能成功。 好在程罐子那厮,似乎也料到了只记下路线不太保险,因此矿脉图中除了记载了路线之外,也在图中标注了多处富有特征的地点,以充当路标一样的指示。 方束便依据着这些“路标”,磕磕绊绊的,继续朝着地底深处走去。 终于,他来到了矿脉图上标记的最后一个“路标”,前方也彻底的无路,并且有四具骸骨,或坐或卧或躺,死亡姿势正好和矿脉图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彼辈的衣着腐朽,骨骼灰扑扑,还能看出点端倪。 方束细细打量着,发现这批人和铅山矿场中的矿奴打扮并不一样,更像是坊市中人打扮,且还恰好就是住在纸坊中的下等人家们,外出常用的衣着服饰。 他回忆着,暗想:“这些人就是当初伙同程罐子一起出镇,前来矿脉中寻宝的纸坊邻居么?” 稍微打量了几眼,他就将目光收回,转而皱眉看向了前方的死路。 根据矿脉图上所标注的,以及他刚才在四周探查所得,这一方向,早在这一矿脉废弃之前,就已经是断路,属于是此地矿脉的末端。 因此除去前方坍塌的死路之外,便再无其他可以绕行的路线。 而这条坍塌的死路,根据矿脉图中的标注,其长度至少是坍塌了三百步之远。如此长度,单靠个人在此地挖掘,即便方束已经是二劫仙家,也不知要挖多少时间才能再挖通。 此外,方束还眯眼打量了一下前方坍塌的痕迹,发现这里的坍塌并非意外,极其像是人为造成的。 并且他在死路跟前的几具尸骸间,也发现了矿奴们放炮常用的铁钎,以及一些丹师们炼成的火药粉末。 “难怪此地如此荒废,程罐子那厮也是十多年都没来过此地。” 方束思索着,眉头更是皱起:“那为何这群家伙当年非要炸塌掉此地,只是为了私吞宝物?还是尽头另有危险?” 不过思量过后,他的眉头就又舒展开来。 当年程罐子等一群凡人,都能够火中取栗,成功采摘宝药,且全身而退了至少五人。 他如今以二劫仙家的身份前来,危险性无疑是比当年的程罐子一伙人,更小。 心间思量数遍,方束念头落定,一咬牙:“挖便挖!” 当即的,他并没有变回人形,而是直立起了狐身,吐出口中的长舌剑,以剑为铁锹,一口一口的在塌方口子上试探挖掘。 或许长舌剑也万万没有想到,它被祭炼成二劫法器后,第一次正式派上用场,居然是被用来打洞。 一番试探挖掘过后,方束选定了一个方向。随即,开挖前进的速度,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因为狐身的缘故,他只需挖出一尺的洞口,就足以将狐身趴着钻入进去。 且前方的道路因为塌方,内里的岩石并不似完整的岩壁一般紧密,存在着不少的空隙。 又因为经过了十数年的沉积,即便在塌方位置上打洞,区区一尺高的洞口,也并不足以再次引起塌方。 就这样的,方束灰头土脸,一身的狐皮满是灰尘,浑然是变成了一只大土耗子。 他的行为举止也狗狗祟祟的,也活像是在挖掘盗洞,进行发丘盗墓一般。 终于,颇是耗费了几日。 方束累得是直吐舌头,舌剑也都快要被磨钝了似的,他从前方空隙中,闻见了一点的异样的气味,并且有风声,从前方刮来。 如此迹象表明,他极可能是要将这一段死路,给挖通了! 这让方束的心神顿时振奋,但也是一下子瘫卧在原地,四爪伸开。 该说不说,这一番挖掘,丝毫不亚于平日里的苦修打磨。 此地毕竟是一处矿脉,不少岩石都是带着金铁性质,想要破开就得耗费不少的气血。 一凿一击下,方束身上的气血消耗巨大,再加上他又得时刻紧绷精神,留意前后,防止有危险降临。 这对他整个人的身心,都算是一番不小的磨炼。 所以这数日下来,他的道行虽然没有长进,也没有太多的功夫去修行,但是其气血的质地程度,居然还精粹了几分,丝毫没有将修行给落下。 稍稍恢复了气力,方束从狐皮内里咬出了几粒养精丸,吞入腹中炼化。 将药力尽数化开,他长吐一口气,精神抖擞。 一应准备都做好了之后,方束这才胆大心细的朝着前方岩壁,继续开挖。 不多时,啪咔一声。 他的长舌剑往前捅过去,剑尖一空,剑身在岩壁背后也没有再探到岩石。 且被开挖的岩块是向前倾倒而去,没有掉落在方束跟前,一股阴风,更从前方嗖嗖的刮来,让他身上的狐狸毛都一阵打旋。 此路果然是挖通了,并且居然有光线从洞中透来! 这让方束的两眼一亮,他狗狗祟祟般,在洞口足足试探了五六次,这才将身子立起,趴在洞口处,往内里瞧去。 只见前方出现了偌大一个洞窟,阵阵幽蓝色的荧光,遍布全窟,约莫有五六丈方圆。 仔细辨认着,方束发现荧光是从一根根钟乳石柱上散发的,其好似一根根灯柱,且荧光会像是水波般会轻轻的晃动,犹如方束在梦中前世所见过的海底之景似的,颇是唯美。 此外,亦有细微的水流,从前方传来,此地似乎还连接着一条底下暗河,难怪刚才在挖洞时,他会察觉到前方有风从缝隙中吹来。 环视了一番,方束的目光闪烁,立刻就聚拢在了洞窟的地面上,那一洼洼散发紫意的斑驳液体。 他的呼吸一时沉重。 没错了,此地就是紫铅云母乳的一处产地! 更是让方束惊喜的是,他粗略看去,此地堆积的紫铅云梦母乳之多,其定是超过了程罐子那一满葫芦。 这让方束欣喜,心间直呼:“机缘!机缘也!” 他再三的环顾洞窟内,在确认没有活物存在后,便大胆的朝着内里踏去。 只是当他身子钻入后,一阵阴冷入骨的感觉,猛地就钻入了他的体内,让他浑身毛骨悚然。 方束心悸间,口鼻中都出现了浓浓的铁锈腥味,这让他的那张狐脸上露出了惊色。 第七十八章 人以为毒我为宝 嗖的! 方束的身子一缩,他便退出洞窟,又猫在了通道里面。 但即便是退去了,其口鼻中的铁锈腥味依旧是不断,并且他还感觉肺部痒痒的,有种想要咳嗽的感觉。 身体内的异样更是让方束心惊,他都已经是渡过了第二劫的仙家,早就是百病不生,别说咳嗽发痒了,就连口干舌燥都不该有。 “这是……中毒了?” 他一个独蛊馆出身,还同时身具虫功、铅功,炼出了紫铅毒血、白汞毒髓的仙家,居然还能中毒!? 方束思量着这点,眉头不由的拧起,虽然心中有点膈应,但是却不得不往这方面去。 不过很快的,他的眉头就舒展开。 因为他脑海中的记忆翻滚,很快就想起了一种能让百毒不侵之体也中毒的毒素——金石之毒! 这种毒素,无形无质、无色无味,只存在于金石之中,并且往往份量极其稀少。 它能杀人于无形之中,且但凡中者,最后莫不是浑身出血、发掉皮烂、肠穿肚烂而亡,其痛不欲生,浑身融化,堪称是世间最为痛苦的剧毒死法。 哪怕是仙家,即便是成就了灵仙,若是一时不察,也容易遭了这种金石之毒的谋害。 方束还曾在独蛊馆中听闻,若是以蕴含金石之毒的金石,锻造出兵刃,哪怕只是凡兵,凡人持之,其亦可能伤及拥有真气护体的炼气灵仙。 而炼气以下的人仙,面对这种兵刃则更是棘手,但凡是被划破一点口子,便会伤口溃烂,须得立刻剜掉周围所有的肉块。 否则的话,耽搁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后续便只能通过浑身换血来保命疗伤。 因此这种金石之毒,最是能伤人气血,毁人修为和根基,让炼精仙家极度忌讳! 但是方束心胸内,却有一股别样的情绪翻滚。 他按捺着心惊,当即又探出头去,在那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洞窟中呆了几息。 很快的,更加浓郁的铁锈腥气,扑鼻而来,就连他的视线,也是略微扭曲。 金石之毒虽然本身无形无质,但是高浓度的毒素,能让人肉体出血、空气闪烁,这般的显露出行迹。 与此同时,但凡是口鼻中闻见了铁锈腥气、耳目中瞧见了荧光耳鸣,其实也就意味着本身已经中毒,所处环境中的毒素浓度还不低。 “没错了,这一洞窟之中的毒素,就是金石之毒!”方束在心间做出了判断。 立刻的,他缩在洞窟中,并连忙就从左右挖出一方石块,将前方的一尺入口给堵住了。 入口一被堵住,他身上的迹象就立刻减缓,数息间削减至无,且洞窟中的毒素也不再扩散而来。 这一情况更是证明了前方那诡异的毒素,就是金石之毒。 因为这类毒素,既产于金石之中,又格外被金石所克制,特别是含铅之矿石。而方束所在的这一座矿场,恰恰是庐山当中最大的黑铅矿场,连矿场名都是被直接唤作为“铅山”,山中石头块块含铅。 确认了洞窟中的毒素根脚,方束镇定下来后,面上不忧反喜。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甚至比刚才瞧见了紫铅云母乳时,还要欢喜! 这是因为独馆主在某次讲道过程中,之所以会提及金石之毒,乃是因为此毒对于其余的仙家而言,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对于他们巫蛊压胜科而言,却是上好的修行施法材料。 若是获得了蕴含一定金石之毒的物件,哪怕什么都不做,一点法力也不用,只需要将此物送给贼人,或是安置在贼人的家中,那便能让对方家破人亡。 传言此举便是最初的巫蛊压胜之举,凡人亦可为之! 除此之外,金石之毒还能够用于炼蛊。 此毒能促进蛊虫间的厮杀,自身的蜕变,能让诞生凶蛊的可能性倍增,极其节省养蛊的时间。 而方束,正是志在成为蛊师之人。 他心间欢喜,不由的暗道: “如此地界对旁人来说,乃是凶地险地,但是对我而言,甚至是对独蛊馆而言,都是一炼蛊的宝地也。” 霎时间,他心间动念,生出了想要在此地开辟洞府,将之变作为自家修行密室的念头。 其环顾着自己身后那一路挖掘而来的通道,也不再觉得这些时日的活计,过于辛苦且脏了。 这都是值得的! 而看着挖开的通道,方束心间也恍然,明白了程罐子等人,非要炸塌此地的缘故。 多半是他们事后反应过来,发现中毒后,心间惶恐,却又寻不见敌人,只能将此地炸塌掉,免得内里有鬼祟妖物扑出。 方束暗想:“也难怪那厮后续成为了仙家,却依旧没有再来此地。多半是那厮知晓了金石之毒的厉害,反而更加恐惧于来此。” 一番思量过后,他再度望向那幽蓝洞窟所在,目光欣然。 不过方束并没有贸然的再度钻入洞窟当中。 须知根据独馆主交代的,仙家们在发现金石之毒对于炼蛊的促进后,还依据如此情况,将金石之毒用在了人身修炼之上。 随即仙家们就发现,此毒果然也能促进仙家的修炼,特别是对于炼精阶段的仙家。 用金石之毒制成的药物,乃是世间上等的入道之药,成功率格外之高。 只不过这等药物,亦是一等一的虎狼之药。 甭管服药者的根基有多么扎实,一旦服用,入道后也会短寿折命、断绝子嗣。 因此以金石之毒促进修行,虽然速度甚快、效率甚高,堪比身具灵根。 但它乃是一邪门折寿之法,一旦入门,哪怕是借此炼气功成了,损失的岁寿也是无法弥补回来,还会积毒成疾。 独馆主让方束等人,千万不要依仗着自个修炼的乃是毒功,颇具抗性,就去采买金石之毒进行炼功。 只有在成为了炼气灵仙,体内有真气存在后,方才能真的炼化金石之毒,转毒为药,并将金石之毒熔炼在真气中,平添几分威能。 而就在刚才进入洞窟又退出后,方束静下心来,他便发现自家的气血,果真是平白无故的旺盛了几分。 其身上的筋肉骨骼都在发痒,让他浑身亢奋,有种气血自动的情况。 这正是他的肉身被金石之毒刺激到,修炼的效率出现了略微的增幅。 方束担心自己随便入内,一个不小心就会忍不住的利用此毒进行修炼,贪了小便宜吃大亏。 细细思索一番后,他想到了解决法子。 他先是用棉布沾水,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此举虽然无法抵挡无形的金石之毒,但是能挡住携带此毒的粉尘入肺。 随即,方束又施展长舌剑,将矿脉中的含铅矿石切削成块,制成了一套简易的石头盔甲。 如此之后,他裹着一身铅石,这才往那幽蓝凶窟中钻去。 果然,有了棉布和石盔石甲的阻隔,他的口鼻中没有再出现铁锈腥味,身上的异样感觉也是消减了八九成,仅有一些缝隙间的皮膜在发痒。 而这对于身具紫铅毒血、白汞毒髓的方束而言,属于是可以承受的范围,回去后服些药物即可除根。 当即的,方束利索的游走在数丈大小的洞窟中,想要找出能够散发出金石之毒的矿石。 结果转悠了几圈,方束惊奇的发现,这一洞窟的钟乳石、岩壁,似乎全都是具备金石之毒。 洞中唯一不具备毒性,便是那些堆积形成的紫铅云母乳,它们不仅无毒,反而能中和消减金石之毒。 这等相生相克之象,让方束是啧啧称奇: “哪怕是这等金石邪毒,其亦是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么……果真符合修仙之理。” 于是他毫不客气的,便将随身携带的容器取出,搜刮起洞窟中的紫铅云母乳,一点一滴都不放过。 毕竟这些可是他在寻宝过后,要用来给自己解毒的。 最后,方束足足搜刮到了两只满满当当的水囊,收获颇丰! 成功拾得宝药后,他环顾着此地奇异的场景,却是按捺住了心间的冲动。 此地使用困难、挖掘困难,可以先行退去,从长计议,等在坊市中准备妥当后,再来利用此地。 不过就在方束动身,快要离开洞窟时,他的脚步又忽地一动。 只见他身上的蛊虫们躁动,那调皮的跟屁虫最为活跃,忽地就从铅石盔甲中钻出,不肯离去。 这厮醉醺醺般,摇摇晃晃的在洞窟中晃荡,然后啪的落在了洞窟的中央位置,还一个劲的朝着石头缝中钻去,鬼迷心窍似的。 这情况,让方束的眉毛一挑。 第七十九章 法宝胚子(补更) 方束当即转身,也走到了跟屁虫趴着的位置。 当他抵达了此处之后,身上那些躁动的蛊虫们,纷纷都动静变小,不再急着钻出来。 不过方束试探着,又从袖子中取出了一只蛊虫。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一只蛊虫虽然不似跟屁虫那般目标明确,但也是在半空中转悠半天,啪的落在了地上。 它四处寻摸,最后凑到了跟屁虫的旁边,也想钻入那石头缝当中。 立刻的,方束便明了,此地多半就是整个洞窟中,金石之毒最为浓郁的地方了。 这些蛊虫,特别是那跟屁虫。 它们对金石之毒的敏锐程度远远超过方束,再加上蛊虫们可不懂什么克制不克制的,只会凭借本能或命令行事。 方束没有再迟疑,他当即强行捉回两只蛊虫,并且屏气敛神,手持长舌剑,朝着地面挖去。 呲呲!切割痕迹出现在洞中那大块的钟乳石上。 在石块被切开的刹那,方束顿觉口鼻再次一腥,哪怕是有着铅石作为阻隔,他也是感觉到了体内的骨头开始发痒。 但好在这种程度,还是他能够短暂承受的。 分心在道箓上,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后,方束便继续为之。 嗡嗡的,钟乳石被继续切开。 结果方束本人还没有什么事情,反倒是他手中的二劫长舌剑,率先有些承受不住,明明他都还没灌输太多的气血,剑身就变得滚烫至极,让他都有点握不住。 也不知今日过后,此物会是受损还是会受益。 但此时方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三下五除二的,彻底将石磨一般大的钟乳石切成了数块,全部掀开。 于是让他感觉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被切开的钟乳石内并无东西,倒是在它的下方,是一方平整的石台,石台上面还篆刻着一道道扭曲的纹路,其明灭不定,蛇行虫爬,赫然都是秘文字样。 方束立刻让道箓将这些秘文字样,全部收录在脑中,然后他垂着长舌剑,在磨盘大小石台上摩挲。 他暗道:“这是……一方法坛吗?” 疑似法坛的物件露出,方束再次朝着四周的岩层挖掘,很快便将一丈方圆的钟乳石全部剔除,露出了深埋在下方的法坛。 仔细端详一番后,果然如他所料的,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方法坛! 并且坛上撰写的秘文字样环环相扣,法坛本身还有灵气残留。 虽然方束一时半会搞不明白坛上的这些秘文究竟是何含义,但是并不妨碍他按图索骥般的,去揣摩这一方法坛的用处。 很快的,他根据秘文走向、金石之毒的浓度种种,将目光瞄向了法坛本身。 呲呲! 一阵金铁敲击的声音响起,他手中的长舌剑扑出,想要将这一丈方圆的法坛也大卸八块。 只是法坛的材质坚固,又得到过不知多少年的灵气滋养,内里的金性充足,让长舌剑吃了点小亏。 好在如今的长舌剑,并非一劫,再加上坛上的秘文早就磨损,整个都处于损坏的状态,方束耐心切削了一番,终于也是将这方法坛一分为多。 旋即,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从法坛的正中央骨碌滚下。 在它出现在刹那,整个洞窟中的金石之毒,浓度来到了最高,方束口中的铁锈腥味愈发浓重,就连他脑中的道箓,也是在对他疯狂示警。 那珠子色泽漆黑,犹如黑珍珠一般,正是整个洞窟中金石之毒的源头,或者说核心。 方束眯眼看去,发现珠子附近的空气都扭曲,形好似极其灼热,并且它本身并不放光,但是一尺以外的空气,荧光大作,形成了鬼火燃烧般的迹象。 方束紧盯着珠子,呼吸一时间都沉重,他明白自己这是又遇见宝贝了,且这宝贝的价值,多半是比紫铅云母乳还要大! 只是他仅仅思索了片刻,思绪便当即收回,不敢再出神。 因为道箓此刻正在疯狂的对他进行示警,其身上简陋的铅石盔甲,无法对珠子散发出的浓郁金石之毒做到良好的隔绝。 金石毒素正在他的体内迅速累积,很快就要对他的肉身造成难以挽回的破坏。 方束的目光晃动,打算将那珠子再塞入法坛中,用法坛碎块、钟乳石碎块先将之再封禁起来。 不过动手时,他心间的念头一动,当即伸出长舌剑,将那颗鹌鹑大小的珠子挑得飞起,并及时打开了手中的一袋紫铅云母乳。 咕咚一声,漆黑珠子立刻就掉入了水囊中,浸泡在紫铅云母乳里面。 有了紫铅云母乳作为阻隔,四周浓郁的金石之毒迅速消退,很快就跌落到了方束刚刚入窟时的水平,并且还在以细弱的程度消散而去。 这情况让方束暗呼了一口气,他也目光更是讶然的看向脚底法坛,以及四周的岩洞。 方束已经是生出了猜测:“莫非此地并非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造为之,且刚才那法坛,是一处阵眼……此地有阵法布置在此?” 有了这个猜测,方束想要喊独师前来的念头,顿时定住。 随后他根据挖出的法坛走向,继续在这一方洞窟中开挖,数根散发着荧光的钟乳石都被推倒。 很快的,根据洞窟中的种种蛛丝马迹,方束确认了此地的根脚。 这里果然并非是纯粹的人造为之,而是半人造的,是有人在这一方天然且存在金石之毒的矿脉洞窟当中,布置了一方阵法,然后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将矿脉中的金石之毒汲取至了这一方洞窟中,形成了这一凶险毒地。 此地金石之毒的最终精粹,便是刚刚被方束封印在了紫铅云母乳中的黑珠子! 意识到了这点,方束目光再次变换。 他在脑中翻找着,根据已有的线索,也确认了手中那颗黑珠子的根脚。 此物并非是法器,而是一种奇物,或者叫做天材地宝,名曰“铅精毒砂”。 它乃是铅石精炼过后的一种炼气宝材,属于是金石之毒的结晶。 和它类似的,还有铜精毒砂、铁精毒砂、汞精毒砂、银精毒砂、金精毒砂种种,其中铅铜铁所凝的毒珠,属于是毒砂中较为常见的,隐隐还是价值最低的。 它们都能够用来充作药物,以及祭炼为神砂类的法器,用之可毒伤贼人,传言其中最为上等的金精毒砂,连金丹真仙也能毒害,毁其长生。 不过即便是最为低等的铅精毒砂,那也是灵材,是灵仙们使用的材料,炼精人仙们难得一见! 因此方束对手中这颗“毒砂”只是铅精,丝毫不失望。 更何况,他手中的这颗并非是零散砂砾状,而是浑圆如一、大如鹌鹑蛋。这已经不能被叫做是毒砂,而应该被叫做为“毒珠”、“宝珠”了,品质更是上乘。 这等物件,如果是用作药物,或是破开制成神砂类法器,完全是在暴殄天物,须知它本身便相当于是一件天然的法器了,甚至是能祭炼成传言中的“法宝”。 想到这点,方束的呼吸顿时一沉: “法宝胚子!?” 法宝一物,可是拥有着奇效,和法器不同。 这类物件妙就妙在了一个“宝”字上,它不仅稀少罕见、炼制要求苛刻,用处更是惊人。 法器者,只能充当工具,成为仙家的施法桥梁、手脚延伸,本身还得配合相应的法术,才能发挥出妙用,否则寻常仙家得之,临时能当个烧火棍使使就不错了。 但是法宝一物,则是不拘泥于法术,传言其内蕴含着天地道理,持之佩戴在身,能和仙家的气机交融。 它们或是能增加仙家对某一门类法术的领悟能力,或是能额外提升仙家施展某一门类法术的威力,以及或是能让仙家不受某些法术的影响、增强体质、增强神识、增强遁速等等。 简言之,法器是“术”之器具,用法单一;法宝是“道”之宝贝,用途宽泛。 想到这点,方束顿时怦然心动。 身为仙家,“术”之器具对于他而言,自然是不可缺少之物,关乎性命。但是“道”之宝贝对他来说,无疑也是更加的珍贵难得,乃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当即的,方束心中此事不可外泄,免得引来祸患,得尽快处理。 他转而盘膝坐地,叼起那泡着铅精毒珠的水囊,将之塞入胸口,然后动用气血,隔着紫铅云母乳,去细细的打磨毒珠。 两者一接触。 方束发现此物果真是不俗,其珠体恍若人体,轻易就能容纳他的气血,几无生涩感,当真是一方法宝胚子! 第八十章 毒宝埋尸得遗书 洞窟之中。 方束手持铅精宝珠,气血不断的融入宝珠当中,两者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 这时他睁开了眼睛,迟疑一番后,便将水囊一捏,取了那铅精宝珠出来。 和他的气机相融后的宝珠,模样大变,成为了灰扑扑状,周身不再有鬼火燃烧,也不再有浓郁的金石之毒散发而出,乍一眼看上去,和寻常的石珠子差不多。 摩挲着此物,方束更是感觉惊奇。 法宝一物,当真是神奇,炼化后,无须任何的法门、咒语、禁制,只需要和仙家的气机相融,就能操控自若,且神物可自晦。 当然了,方束之所以能这般轻易的就将这一方法宝胚子收服,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这铅精宝珠是刚刚出世,并没有被其他人的气机沾染过。 他的气血一进入,不需要打磨宝珠,宝珠内就满满的都是他气机,别无杂气,收服起来极其容易。 这就犹如哄骗三岁小孩很简单,但是哄骗收服成人则极其困难一般。 并且根据坊间传言,法宝一物,需要的不是祭炼,而是温养。 其会随着使用者的佩戴温养,而被使用者所影响,日积月累之下就会产生一些妙用,效果更是适合使用者。 方束以自身的气机进行温养,日后这颗宝珠,会更加的顺遂他心意,能增益其修行施法种种。 心间喜意满满,方束收敛精神,仔细的感应了一番手中的宝珠。 冥冥之中,他便从宝珠当中了解到了此物的一点粗浅用处。 当即的,他便托举着宝珠,行走在洞窟内,特别是那些散发着荧光的钟乳石柱上。 只见他的心念一动弹,铅精宝珠便晃动,散发出了一股无形之力。 这股力道无法影响到方束,连空气尘埃也无法影响,但是却能影响到四周的游离的金石之毒。 最近的一方钟乳石柱,其石柱表面的荧光当即黯淡,并发生了流火一般的奇异景象,化作为鬼火,不断的灌注在铅精宝珠内,为其所吞吃。 方束看着如此景象,更是感觉啧啧称奇。 没错,这颗宝珠的作用之一,便是能够汲取、收摄外界的金石之毒,拘禁在内。 当即的,他不再迟疑,手持铅精宝珠,催发气血,左边走走、右边晃晃,一口气的将洞窟中的所有钟乳石柱内的金石之毒,全都汲取完毕,不留分毫。 反正在失去了法坛阵法之后,这一方洞窟便已经是废弃,窟中的毒素都会自行逸散而走,弥漫在整个地底矿脉中。 而在金石之毒被削减至几乎无有后,洞窟内顿时黯淡,仅仅地面岩壁上那些微弱的毒素还在散发幽光。 方束手中的铅精宝珠,也是变得滚烫发红,好似一口气的吃撑了似的。 这时,他心间再次一动。 无声间,铅精宝珠再次一晃,空气肉眼可见的出现荧光鬼火,并向着四周扩散,将方圆数步之内再次化作为了毒地。 这便是宝珠另外一个简单的用处,可放出宝珠中的金石之毒,侵染四周,将之变作成为一方毒地。 方束手持宝珠,便如此一收一放的,在石窟当中把玩了许久。 到了最后,洞窟中的毒素越发稀薄,他干脆便卸掉了身上笨拙的铅石盔甲,且褪掉狐皮,以人身状态,在此地温养揣摩着手中宝珠。 经过多番尝试。 他发现持有宝珠时,不管是施展法术,驱使蛊虫,他的法术和蛊虫上都会受到侵染,自带一股毒性。 特别是蛊虫,它们的凶险会大增,敏锐程度也会大增。 只不过相应的,事后它们的气息会大跌一番,似乎寿命都受到了影响。 此外,方束持着宝珠,施展身上的符咒时,部分如净衣符、静步符等符咒会直接失效或是效果大减,部分如化尸符等符咒的效果则是会大增。 还有部分如汲水符、烟障符,其原本会汲取来的清水、障眼烟雾,会变成毒水、毒烟,能坏人肠胃、令人流泪! 一番梳理。 方束大致便意识到了铅精宝珠的法宝功效。 其是一毒宝,赫然是能让他在施展部分法术时,法术的效果额外多出一份金石毒性,增加威力! 并且不只是法术,方束走到岩壁跟前,没有动用舌剑,而是运转气血,凭借蛮力,用手指在岩壁上划出了三道痕迹。 而这三道痕迹上,都出现了微弱的荧光,显然都是被金石之毒所侵染。 简言之,只要方束想,他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能带有金石之毒,宛若自身便是一具金石之毒打造的兵器般。 如此一来,他今后在与虫炼蛊、与人斗法时,无疑是平添了一份威力! 这让方束心间的喜色更浓,不由暗呼: “好宝贝也。” 他也顿时明白,难怪世人会对法宝一物,这般追捧。 这种能在法器、法术、符咒、乃至拳脚上,都额外加持上一份毒性的能力,着实是玄妙,不愧为“道”之宝贝。 又是在洞窟中演练尝试了几番,方束便及时收起了宝珠。 有此法宝傍身,他之蛊术种种,更当勇猛精进一番。 整理好了收获,方束便打算离开此地。 不过在动身离开之前,他又游走再洞窟之中,开山破石,对洞窟中种种痕迹进行处理,特别是深埋在地上的那方废弃法坛,免得暴露了不该暴露的信息。 而就在处理痕迹中,他忽然在洞窟的边缘位置,发现了一些石化了一般的尸骸,其数目还不少。 先前因为金石之毒尚在,方束便没有留意到这些,眼下有了闲工夫,这才发现了他们。 细细打量了一番,方束不由的摇头。 这些尸骸上的衣服早就腐朽殆尽,身子全都是以各种怪异的姿势蜷缩成一团,皮肤干瘪,身前必定是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不必多想,这些人生前定是因为通道坍塌,被封禁在了洞窟中,以至于个个惨遭金石之毒的侵蚀,以全身溃烂,甚至连骨骼也融化般的痛苦而亡。 至于这群尸体的来由,其应当和洞窟外的几具尸体一般无二,都是当年的纸坊邻居,但是运气更加倒霉。 方束游走在各具尸体跟前,还发现了他们在临死前,不甘心的在岩壁上抓出的各种痕迹,入石三分。 特别是其中的某一具,对方以手为笔,歪歪斜斜的写下了一行行字迹,好似遗言一般。 因为金石之毒的摧残,墙上的字迹已经是湮灭许多。好在方束有道箓在,对比着,勉强还能认出不少字词。 他打量了一番,忽然目光微动。 只见这些遗言中,“芙娘”二字,一连出现了数遍,写得最是用心、最是刻苦,单从字里行间,方束就能看出死者生前的那股不甘心和愧疚。 而恰好的,方束在纸坊中,便认识一个名叫“芙娘”的人,和对方略有交情,且他还就是从那芙娘的口中,才得知令程罐子当年伙同不少纸坊邻居们,曾一起出镇寻宝的旧事。 “也就是说,此人八九成便是窦素芙当年的夫君了。” 方束思量着,面上一时感慨。 但他并没有想要将尸体带回去,交给窦素芙的想法,免得暴露了此地,也免得让窦素芙心间的那最后一丝念想消亡掉。 方束犹豫了一番,只是动身,打算将那具半融化的尸骨,尽可能完整的从岩石上分离而出,将之安葬在一旁,入土为安。 咔嚓!但即便他的动作已经尽可能的小心谨慎了,对方的尸骨依旧是破碎,变成了数截儿。 与此同时,一册簿子,也从对方蜷缩的胸腹间掉落而下,散乱破碎,同样脆弱,但是却立刻就吸引了方束的注意。 他停下收尸的动作,蹲下身子,敛息的一页一页翻开那册子。 看完册上的内容后,方束的面上生出了浓浓的惊奇之色。 第八十一章 寻龙摸金术、胡家秘辛 “窦姐姐的这姘……亡夫,有点子根脚啊。” 方束不由的低声自语。 在那尸骸怀中所藏的册子上,记载了一门法术,其名曰《寻龙摸金术》,乃是一风水秘术。 根据册子中所叙述的,此术乃是仙家阵法师的传承入门法术之一,习得此术,可以寻龙看气、摸金看穴,方便查看矿脉、地脉、灵脉种种地势走向,助人选择合适的地点结庐而居、挖坑造坟、炼丹炼器种种。 更特别的是,其这秘术虽然是法术,秘文众多,但若是凡人天资独特,亦能在未入道前就修习一番,无需担忧伤身害命与否。 皆因该术,讲究的乃是一个悟性。 稍微掌握一点,修炼者便足以在凡间厮混得风生水起,能替那些王侯世家们看坟点穴,成为座上宾。 再有点出息,修炼者则可以来到仙家坊市中,为仙家们寻觅矿脉灵脉,亦算是身有一技之长,能养家糊口。 而若是彻底掌握了这方风水秘术,则代表修炼者具备成为阵法师的天赋,一旦拜入仙宗,就可以学习“术数占卜科”,走阵师一脉! 方束琢磨着,眼中是愈发的惊奇。 他当真是没有想到,轻易就死在此地的窦素芙亡夫,还能身怀如此秘术,其祖上出过阵师! 并且更加让他啧啧称奇的是,根据册子后面那些凌乱仓促的血色文字,程罐子等一行人之所以会胆大至极的出镇,前来矿山当中探宝。 其原因居然是窦素芙的这胡姓亡夫,在暗中撺掇带领。 正是这姓胡的,他通过祖传秘术,宣称探查到了铅山中的矿脉走向,并且大胆的推论出,这一废弃的矿脉中可能还藏有好矿乃至宝矿。 于是他便带领着程罐子等人,前来此地踩点探矿。 众人约定,若是这一条废弃矿脉中,当真还有好矿可以挖,便要一起凑钱将此地买下,携手发家致富! 只可惜,成也风水、败也风水。 这姓胡的明明已经是谨慎小心了,他其实并非是前来寻觅矿脉的,而是假借探矿的名义,前来寻觅先祖遗迹。 程罐子等一行人,只不过是姓胡的自忖势单力薄,不得已才聚众为之。并且他还将程罐子推到了台面,自己则是暗暗藏在幕后。 结果,这姓胡的走了大运。 他领着众人,当真在废弃的矿脉中发现了重宝,且是直接就挖到了先祖所留下的聚宝阵,没给众人磨合准备的时间。 于是理所当然的,探矿的一行人便发生了内讧,最终是程罐子几人夺宝而出,并且炸塌了矿道,将其余人埋在了洞窟内。 方束琢磨着这胡姓之人的机遇,不甚唏嘘。 若是对方没有一下子就挖到紫铅云母乳这等宝药,只是挖到了一些好矿,彼辈不至于会遭遇如此下场。 “当然了,若只有对方一人前来,就算发现了这等宝药,也不会惨遭旁人毒手。” 方束心间计较着。 归根结底,还是这胡姓之人力弱,所以才不得不假借旁人之力,最终戕害了自身。 如果对方如他一般,独自就能前来开矿,或者能镇住全场,甚至反过来坑杀程罐子等人,那情况就截然不同。 自身不稳,法力不够,机会再好,也未必能把握得住。 方束暗暗的将胡姓之人的这个教训,给吸取在心。 随即他踱步走在洞窟中,目中神色变换不定,并没有因为洞悉了此地的前因后果,而露出释然的表情。 他反而更是思忖不已。 因为在胡姓之人的这份祖传秘术中,除去记载了一份秘术、探矿缘由之外,更重要的,乃是记载了胡家关于先祖的记录: “先祖乃仙宗弟子,天资聪颖,未有灵根而直入仙宗,得阵道传承,一年炼精,两年破关炼气,成就阵师,然其后一甲子,受阻筑基,难续仙道,故下山开枝,有我胡家。 先祖曾观铅山之中,或有小龙脉,屡次入山寻龙,未果,以至坐化山中。我辈后世不肖子,亦曾数代入山寻龙,皆未果也……” “胡某此番入山,不求所谓龙脉,唯求能寻得先祖坐化所在,得其传承,复我胡家。今志大才疏,反坐困于先祖所布宝阵,人之将死,造化弄人,庶几无憾。 唯有我妻窦素芙一人,我实有愧也。若有来者得见此册,替我收尸,今胡某特将胡家之秘辛剖出,赠尔机缘。阁下若果真能得胡家传承,还望日后逢见了我妻,善待一二。” 这篇遗书中所透露的内容,简而言之,便是那姓胡的是出来寻觅先祖遗宝的,结果反而因为先祖的遗宝而死。 对方不得已之下,便将家族的传承秘密等事写在了册子上,如果有人巧合之下碰见了他,替他收尸安葬,便会得到此册。 方束踱步走着,他再次蹲下身子,将地上散乱的胡家宝册,反复的翻看了数遍。 直到宝册彻底的损坏,变成了一堆纸灰,难以再翻看,他方才放下了此册,站起身子,只在脑中咀嚼此物。 此刻在他的脑海中,《寻龙摸金术》已经是位列于道箓解析的首位,并且被梳理了一番。 它的确是一方秘法,内容疑似完整,但难度不小,更甚过那火刀术,须得半年才能解析完毕。 道箓对《寻龙摸金术》的解析,也一定程度上,佐证了宝册中胡姓男子所言内容的真假性。 在这铅山矿场中,恐怕是当真存在着一炼气仙家的遗蜕传承! 并且对方曾屡次的进入铅山矿场中寻龙摸金,其所遗留下的后手,恐怕不只一处! 想到这里,方束心神顿时不争气的怦怦跳动。 不过他旋即就压下了心间的这些杂念,不做多想。 连历代的胡家子弟,都没能找到所谓的先祖遗宝。只有窦素芙的亡夫走了大运,撞见一处,还恰好被克死。 胡家先祖的其他遗宝,特别是对方的遗蜕传承所在,应当是更难寻觅。 以及更有可能,传承早就是被人给取走了。毕竟这铅山矿场开挖至今,已经超过了一甲子之数,连仙宗弟子也来过。 “就算我当真侥幸,获得了那胡家先祖传承,其终究乃是阵师也。” 方束想到这里,心间就不由的轻叹,砸吧道:“为何就不是蛊师传承呢……” 但这等惋惜的情绪,只在他心间徘徊了一下,便消散掉了。 话说真要能得一炼气阵师的传承,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哪怕不学,将其卖掉也是极好的,怎能太过奢望。 并且方束咀嚼着宝册中所随口提及的一点,面上的期待之色浓郁。 他暗道:“胡家虽非蛊道世家,但其所留所涉,未必就不能归我蛊道中人所用。” 原来在那宝册上,之所以胡家先祖、胡家历代子嗣,包括那窦素芙的亡夫,钻牛角尖似的,非要在此地寻龙摸金,全族死磕。 乃是因为在铅山矿场中,当真有龙脉龙气出没的迹象。 而这迹象,便是寻金虫! “寻金虫”一名,它是方束等蛊道中人的简称,而在阵道中人的口中,它还有另外一个全称——寻龙摸金虫! 从风水上看,但凡有此虫出没之地,地下必然有龙脉,只不过是或大或小、或早或晚的区别。 皆因该虫,乃是秉承龙气而生,方才能寻龙摸金,望气观风,是一寻宝虫! 方束在心间暗忖:“龙气是么,不知胡家所言的龙气,和道箓所言的龙气,两者是否属于是一物……” 但不管两者究竟是不是一物,有“龙气”出没的迹象,还有寻金虫这等宝虫出没的线索,他方束是绝对不能放过了。 再三琢磨着胡家宝册上所言的内容,方束并没有从中发现冲突的迹象,他又在胡姓男子的身上细细摸索了一番,也没有再获得更多的线索。 于是他便郑重的将此人尸骸收敛,还特意背出了洞窟,选择了地下矿脉的某一角落,将对方入土为安。 方束随即又返回洞窟,做好了一应痕迹处理后,这才急匆匆的遁出了这一废弃矿脉。 不多时,他登上了铅山的一处高地。 一直苦等至天明日出,紫气东来的时分,方束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俯看大半座铅山矿场。 他对比着胡家宝册上,所勾勒的一幅幅地形地貌走势,果真发现铅山矿场中的丘陵起伏,颇具几分龙相。 特别是在晨起云雾涌动时,哪怕矿场中酸水横流,乌烟瘴气,其依旧是有几分气度难以被遮掩。 出神一会儿,方束连忙又根据胡姓男子死前所叙述的简易手法,将刚才的洞窟作为一处阵眼,简单的去推论其他的阵眼所在。 很快,他便大致的估算出了铅山中,可能存在阵眼的地方。 这些地方多达七处,面积或大或小。 而在这七处疑似阵眼的地点中,方束一眼就看中了某一处,紧盯而去,目光大动。 他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一处地方存在寻金虫,乃至于那胡家先祖后手的可能性,最大、且必须一探究竟! 第八十二章 宁缓不急、真情流露 方束盯上的那个地方,正是他二舅当初挖矿,且传出过寻金虫消息的矿场所在。 “如果没有得到《胡家宝册》,只会当你是个传言,但是既然有了《胡家宝册》中的提醒,世间应当是没有这么巧合之事。” 他心间思量着。 就算那曹姓矿主,当真只是被手底下的人蒙骗了,方束前去探查一番也无碍,只不过是白跑一趟罢了。而若是真的让方束找出一点线索,寻觅到了寻金虫的踪迹,那可就富贵了! 方束目中的神光跳动。 须知还有本命蛊一物,尚无着落呢。 而这寻龙摸金虫,不管是蛊道中人、还是阵道风水中人,都是十分看重,还说什么是秉承龙气而生,一听就颇具几分神异。 以此虫作为本命蛊的备选,应当不差! 心间的念头越发动弹,但方束依旧是站在高处,紧紧的盯着曹姓矿主的矿场所在,并没有急着过去一探究竟。 良久过后。 他反而强行压制住了心间的种种念头,长吐一口气,毫不迟疑的就转身,朝着牯岭镇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此番出镇寻宝,已经是大有所获,并且新得了一方宝册。虽然这宝册的由来,十分清晰。 那胡姓男子一个死人,九成九也不至于诓骗帮其收尸的人。 但方束也不能片面的,就对宝册上的内容全然尽信。 最起码的,他得在坊市中打听一番,问问坊市中的其余风水先生们,铅山矿场当中是否存在所谓的龙气。 以及最好,等到道箓将那风水秘术解析完毕,他彻底掌握了这一秘术后,能自行的寻龙点穴,懂得点门道了,那时再去寻龙捕虫,最为合适。 回程的路上。 方束越是思量着,越是觉得先回镇子中一趟,乃是明智之举。 “仙宗弟子那么多,牯岭镇中有不少人的祖上也是拜入了仙宗,总不至于就胡家一个,知道铅山当中有龙气。”他暗想。 如果真的只有胡家如此,只怕是其中多半有诈。而如果并非如此,他必定能在坊市中打听出一些东西,方便之后再去寻龙探宝。 以及方束在心情冷静后,他也是猛地想到了一点: “那曹姓矿主的场子中,真要是有寻金虫,其人能在有寻金虫出没的地方开矿,只怕所获不少,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一旦如此,他只以二劫修为前去敲竹杠,只怕是不甚保险,最好是再多沉淀沉淀,提升点手段,才更稳妥一些。 不多时。 坐落在山岚中的牯岭镇,出现在了方束的眼中。当他踏入镇子内时,其心间的想法也已经落定。 探宝寻金虫等物,宁缓不急。 ……………… 返回镇子后,方束看了看天色,并没有直接返回道馆,而是朝着舅甥俩的青砖大瓦屋走去。 瓦屋所在的地界,如今已经是大变模样,和原先的纸坊截然不同,不仅地面上铺就了石砖,不再只是沙土烂路,一条条沟渠也是重新规划建设了一番,整齐划一。 并且就在瓦屋地界内,还多出了不少店铺,不少院子都成了前铺后院的形式。 譬如方束等人所在的院子。 那窦素芙为人机灵,她便将自己那倒座房的窗户给扩大,变成了售卖豆腐脑、油炸果子的店铺,一并也兼着卖些零嘴杂货。 至于血街那边的奶铺子,她早就不干了,即便是在倒座房中卖奶豆腐,也都是标明了是牛乳制成,一点儿也不擦边,反而十分忌讳这点,似乎生怕被瓦屋区中的人家给嫌弃了。 方束返回,他并没有惊动窦素芙,而是先溜达回自家的右厢房中,梳洗沐浴,并舒坦的睡了一觉,消解疲惫。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他方才晃晃悠悠的从房中走出,朝着窦素芙的屋子里闯去。 结果还没等他进门,一道娇俏的身影,便从窦素芙的屋中走出,两人还差点撞了个满怀。 那人脑后的马尾辫晃荡不已,瞧见了方束后,脆生生的叫了句:“方哥儿,你回来了啊。” 方束也是笑着朝着对方应声:“见过露露妹子。” 对方正是同住在四合院中,那焦老太的宝贵孙女——焦露露。 此女的身手不俗,她虽然是差点撞上方束,但是两只手上的四方海碗,一点儿晃荡都没有,托得稳稳当当的,一看也是个练家子,功底还不俗。 更让方束惊奇的是,以他目前的眼力,居然还看不出这妹子的修为如何,只知道对方肯定也是个入道仙家。 “哥儿也是来找食的吗,窦姐姐正在弄呢。” 焦露露脸颊微红,有些羞怯内向,朝着方束又言语了一句,便脚步急匆匆的离去,回了正房。 “帮我向焦老太问个好。” 方束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客气的道了句后,便自行朝着窦素芙的倒座房中走去。 刚入房中,一股好闻的豆浆香气、还有奶香气,便扑鼻而入。 不用他吭声,包着头巾、挽着袖子的窦素芙,便利索的从桶子里面舀出了热腾腾的豆浆,并捡了几个油炸果子,用碟子装着,塞到了方束的手中。 “不晓得你今天回来,还没弄你的,且先吃点垫垫肚子。” 窦素芙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吐气带香的笑看着方束,又开口: “其他的,姐姐这就给你现弄。” 面对此女这般热情的态度,方束并没有太客气,他端着一碗豆浆、一碟油炸果子,便坐在了对方的屋子中开吃。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窦素芙的房中,混饭吃了。 自从大家伙搬进了瓦屋后,窦素芙因为开门做生意,怕受大家的不待见,主动便揽下了院子里其余三户人家的伙食。 只需大家招呼一声,她就会像是一个厨娘似的,帮大家炒几个小菜,偶尔还会主动弄些荤腥,分发给大家伙吃吃。 当然了,能直接在窦素芙房中吃饭的,目前还只有方束一个。 那焦露露也被邀请过,但是对方为人内向,不敢这般的不客气。至于其余人等,则都是被催着端碗回自家的房中吃。 方束大口吃着,等到他快要吃完时,窦素芙也整好了几碟小菜。 菜不多,但有荤有素,分别是时令菜蔬、卤牛肉、猪头肉、蛋羹、酒酿圆子,还有条煎鱼,卖相都是甚好。 对方也是端着个瓷碗,一屁股坐在了方束旁边,还拎了一壶小酒,伙同方束一起吃起。 两人闲谈起来。 “这边的生意,可有之前好么,店铺能开下去不?” “生意自然是没之前好,大头也就是帮邻里邻居们做个早点,但胜在省了门面费,还没有了抽成。” 窦素芙的面上带红光,虽然她眼神疲倦,但是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对新生活的希望,很有几分亢奋: “日子过的下去!等以后人多了,我再酿些酒卖,房子款项应是十来年就能还掉。” 此女之所以能买下倒座房,除去她十几年来所攒下的血汗钱之外,自然也是和钱庄脱不了干系,属于是狠狠的借贷了一笔。 方束看着对方雀跃的面色,心间有些迟疑,不太想坏了对方的兴致。 但他还是不经意间的道: “对了,听说姐姐的男人姓户?户大哥当年就没给姐姐留点家当么,累得姐姐这般辛苦。” 窦素芙的面色,肉眼可见的一黯,但旋即也就释然的笑说: “啥子户大哥,你大哥姓胡。” 她回忆着,目光有些恍惚,还看了看自家所在的青砖瓦屋,低声: “你胡大哥自然是留了点家当的,否则我如何能和你们舅甥俩,继续挤在这院子里。” 对方丝毫没有怪罪方束说出不该说的话,反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边,一口酒一口话。 “你胡大哥当年,就曾许诺过老娘,要在坊市里住瓦屋,还必须得是正房。 可谁曾想,这短命的,现在都不知道尸骨在哪,只怕是自个连个坟冢都没有,还瓦屋……呸。” 方束细细听着,不时的出声搭几句: “或许,胡大哥还没死呢。” 窦素芙闻言,翻了个白眼:“要是还没死,那老娘情愿他死了,这么多年没来找老娘,活该他烂在地里。” 只是对方咒骂间,方束明显的能从此女的眼里,看见几丝不切实际的希冀。 他没有再搭话,只是默默的吃了几口酒。 没过多久,原本只是陪着方束吃的窦素芙。 她自个便吃醉,面色绯红,口鼻喷吐酒香,好似刚刚沐浴过一般,气息风骚,眼神带钩。 窦素芙还痴痴的笑看着方束,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方束想要从对方嘴里打听的话,也已经是旁敲侧击得一清二楚。 对方的亡夫果然是自诩祖上颇有渊源,曾吹嘘过先祖乃是仙宗弟子,也会几手骗人的风水术。 根据窦素芙的说法,胡大哥便是靠着忽悠凡间的世家王侯,才凑齐了符钱,能上山来寻仙。 而结合窦素芙所透露的消息,方束所得的胡家宝册上所写的,其真实性无疑是又多了几分! 忽然。 方束正思量间,窦素芙将面颊靠向了他。 此女用手撑着下巴,眼神正朦胧且直勾勾的打量着他的面孔,其丰腴熟透的身子,更是挨了过来。 紧接着,方束便听窦素芙低声喃喃: “你说你就这么一次机会,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不想放弃,让我在家好好等着,很快就会回来。” 她的声音怅然: “可你这混蛋,留我一人在坊市中作甚,等了你这么久……” 方束面上微微一怔,立刻意识到,对方应是醉酒,一时将他看作成了那胡姓男子。 而望着窦素芙脸上的真情流露,方束轻叹一口气,直接站起了身子。 窦素芙不明所以的仰头,面颊醉红,有些痴痴又羞涩的喃喃:“呀,你看起来怎的还没老?你这是要作甚……” 方束不等对方的眼神清醒,忽然朝着对方的面颊轻轻一弹指。 嗡的! 一只瞌睡虫便扑上,在窦素芙的口鼻前晃荡。 对方的眼皮随即便耷拉,身子摇摇晃晃的,一头要趴在桌上。 方束及时的伸手一捞,便将对方扛起,然后放在了倒座房内那狭窄的床榻上。 紧接着。 他利索的关门关窗,吹灯熄烛,关了生意,让此女难得的好生歇息一夜,免得对方长期亢奋辛苦,熬太久,反倒是熬出病来。 至于他自己,也是毫不忌讳的待在这倒座房中,没有走开。 第八十三章 称量称量方师兄 翌日天明。 窦素芙是被铺子外的叩门声,给惊醒的: “老板娘!” “太阳都出来了,咋还没开门?今日不做生意了么。” 她竟然一口气的,睡了近乎一整夜。 睁开眼睛,窦素芙看着床榻顶上的花边,愣了许久,方才回想起来昨天夜里的事情。 下意识的,她便手指轻颤,朝着胸口摸去,并低头朝身上看去。 等确认自己的衣服完好,依旧是昨天那一套,且身子没有异样感,她顿时微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她的眼中也是不自觉的流露出几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幽怨。 “小混蛋。” 窦素芙暗啐了一口:“尽耽搁老娘做生意。” 只是她并没有去理会铺子外面那咚咚咚的敲门声,而是继续舒服的蜷缩在床榻上面,享受着难得一有的安心感、舒适感。 似乎快有十余年了,她都没有这般安稳的睡过一觉。 从前哪怕再累再困,也总会惊醒几下,抑或是天不亮,就得起床熬煮浆水,准备第二天的奶货。 贪睡一番后,等到起床,窦素芙更是感觉昨日睡得是着实香甜,让她都有一种神清气爽、身轻如燕的感觉,仿佛是十来年的辛劳,在昨天一夜就尽去了似的。 窦素芙本以为,这是因为昨日傍晚吃了酒的缘故。 结果走到桌前,瞧见了残羹冷炙间的一摞符钱,以及一张字条,她这才反应过来。 窦素芙目光惊奇的看着字条上,那小米粒一般的虫儿,暗道:“瞌睡虫?” 霎时间,她更加记起了昨夜和方束吃酒的事情,并且面颊微红,又对着字条上的虫儿暗啐了一口: “好个不正经的虫儿。” 但是窦素芙立刻就根据方束交代的,取过细针,刺破手指,将一滴血液喂给了瞌睡虫。 她一板一眼的,连忙将这蛊虫炼化在手,一人一虫间建立了一定的感应。 随后她待在房中,操控着瞌睡虫,一时间玩的是不亦乐乎。 半晌之后。 窦素芙看着屋内桌子上的餐盘碗碟,又叹了口气,挽起双袖,麻利的收拾起来。 她口中还嘀咕: “帮人帮到底,关门就关门,也不知道将碗也洗掉,还得老娘来收拾。” 只是收拾着餐盘,她的脚步雀跃,简直就和那焦露露似的,是个小女孩,脸上还挂着难以掩饰的笑容。 ………………………… 另外一边。 方束是一边打坐,一边看守了一夜。 他让窦素芙好生的睡上一觉后,留下了饭钱、瞌睡虫,便径自离开了四合院,前往独蛊馆。 在独蛊馆中。 他正巧撞见了刚上工偷吃的二舅余勒,舅甥俩打过招呼,他又蹭了一顿早饭后,便返回了馆内房间中。 一去一返间,无人知道,方束是前往铅山矿场中走了一遭,并且际遇不俗。 接下来的日子。 他也没有再随意外出,而是一边取用紫铅云母乳,运功修炼,增长气血,一边想着各种法子,在坊市中打听和铅山矿场有关的消息。 偶尔间,他还会返回四合院中,和二舅等人聚聚,并在窦素芙的房中蹭吃蹭喝。 两人的相处,一如既往的像是姐弟般,且隐隐的更是熟稔了一些。 不过该给的饭钱,方束还是会给了的,不至于赖掉。 这一日。 方束在馆中熬炼了一番气血,忽地便听见了二舅余勒的招呼声: “束儿,馆主有找,让你去内院议事堂中走一趟。” 听见这话,方束睁开眼睛,慢慢收功,略觉诧异。 他本以为馆主是又要讲道授业了,但是听见“议事堂”三个字,感觉却又不像。 没有多费心思的去猜测,方束整理了一番,便及时出门,朝着内院议事堂直奔而去。 在入堂前,他的目光还忽地转动,看见一行离去的背影,感觉有些眼熟,但对方的装饰举止,又并非是馆内人员,一看就是馆外的。 等走到了议事堂中,方束发现人来了不少,连那秦敏也是候在了堂中。 他当即走上前,拱手见礼:“拜见师父。” 独馆主正老神在在坐在太师椅上,她听见了方束的声音,眼皮耷拉起一丝,微不可及的点了点头。 堂中的其他人等,也都是将目光落在了方束的身上,个个的目光都是跃跃欲试,相互间还有几分竞争的意味。 “好了,人来的差不多。” 独馆主开口: “本馆长年累月的收受人家那么多资粮,也是时候帮人家撑撑场子。既然留在楼中的弟子不成器,还被人蹬鼻子上脸,邀拳赌斗,你们可有胆量,应上一应?” 内院中的那些个弟子们,不管他们脸上的神色如何,都是连忙应声: “徒儿有胆!”、“弟子愿意助拳。” 只有其中一个面上带着病气的脸生老弟子,满脸的羞愧,正低头不语,似乎就是独馆主口中的那“不成器弟子”。 方束虽然是半懂不懂,但他也是随众应和,并且连忙拉着堂中的李猴儿,凑在边上,仔细问了问。 很快的,他的脸上就露出一脸恍然之色。 原来独馆主今日召集众人,并非讲道,而是有人在“踢场子”。 这“踢场子”,和“踢馆”不同。 前者是指那些托庇在独蛊馆麾下的酒楼、药堂等附属于独蛊馆的势力,被其他人等挑衅,后者则是有人胆子大到了,敢来独蛊馆中找茬。 “踢馆”的事情很少,方束听都没听过几件。 但“踢场子”这等事情,他在坊市中听闻过不少,还知道这等助拳斗法的规矩,是镇子中常用的解决纷争之法。 各家道馆对此也是颇为支持,并且助拳双方往往会点到为止,认赌服输。 因为这等助拳,既能省事的解决纠纷,又能锻炼馆中的弟子,每次助拳,道馆们还能额外的再从商户们手中收上一笔“辛苦费”。 特别是那辛苦费,但凡是自恃有几分气力的弟子们,都会对助拳的事情颇为热衷。 方束倒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他尚未亲手的帮道馆助拳过,经验比较少。 但是不知为何,他有种感觉,独馆主此番挑选的助拳人手,八九成就会是他! 堂中,有弟子议论争吵: “哼!秦敏师妹近来在镇子中,替本馆称量其他的道馆弟子,可是搏出了好大的名头。人家想找最厉害的二劫仙家,就是特意来找秦敏师妹的。” “就是就是,你这夯货得意作甚,人家最想找的又不是你。” 果不其然,如方束所料的。 在众人吵吵嚷嚷间,独馆主的目光从一众内院弟子们身上掠过,只在秦敏的身上停留了刹那,最终就落定在了他方束的身上。 老妪紧盯着方束,出声: “束儿,你可愿意替本馆出阵,应下此番的助拳之事?” 方束毫不迟疑的,拱手便应声: “是,徒儿多谢师父成全!” 似这等由馆主吩咐,风险小,能增长斗法经验,又能赚外快的事情,不容错过。 “善。”独馆主满意的点点头,“那便由你代替本馆出阵了。” 但是她的这选择,在堂中倒是惊起了一番不大不小的惊异。 皆因这次助拳的对手,乃是一个老二劫仙家,独馆主派遣方束出马,其代表着方束本身的修为,应当已经是度过了第二劫,是二劫炼精人仙了! 弟子中,李猴儿最是惊奇,他一等方束退下,就连忙揪着方束问东问西。 方束面对彼辈的询问,矜持的点了点头。 “当真?方束你也二劫了啊!” 这下子,堂中弟子们的声音更是嘈杂,有人当即就出声恭喜: “方束师弟果真资质不凡!” 其中一些脸生的,并不常在馆中修行的弟子,更是连连的看向方束,要将馆中这个年轻的二劫仙家给记在脑中。 有人恭喜,有人咋舌,自然也有人不爽,嘀咕道: “得意个什么,人家最想找的,可是秦敏师妹。” 无须方束出声,便有李猴儿上前回怼:“叽叽哇哇作甚,你行你上啊!” 这话让暗中嘀咕的人,顿时气短,面色愠怒,怒视李猴儿,但李猴儿丝毫不惧。 “好了!”就在这时,独馆主发话了,堂中顿时安静: “老身之所以选方束,并非是偏袒,而是因为方束和那七香楼有点因果,由他来助拳斗法,最为合适。” 没错,此番请求独蛊馆派出人手的,正是那七香楼一行人。 馆主这话,也提醒了堂中的人等,不少人细细一想,顿时就想起了方束和七香楼,的确是有过一点因果过节。 于是堂中也就变得更加安静,一众弟子再无造次。 刚才几个还在为秦敏师妹不忿的内院弟子,则是当即改口: “也对!秦敏师妹是何等人物,岂能是那七香楼想要请,就能请出来的。” 众人都以为,助拳之事已经就此落定,方束也打算告辞离去了,准备一番。 结果这时,堂中忽然又有清冷的声音响起: “方束师兄且慢。” 众人讶然的循声看去,发现是那站在一旁,一直都没怎么言语的秦敏在开口。 此女面色平静,拱手朝着独馆主请示: “师父,虽然方束师兄和七香楼有点因果,但别人既然是想来找我。徒儿觉得,还是由我先来称量称量方束师兄的法力,看其配不配出门。” 咯噔! 这话让堂中彻底安静,其余弟子们,目光刷刷的,要么是落在秦敏的脸上,要么是落在方束的脸上。 就连独馆主,她也是眉头微皱,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但秦敏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她还转头看向方束,语气淡漠的道: “以免方束师兄力弱,最后被外人又压了一头,丢了本门的脸面。” 第八十四章 得见灵根者成色 没有等方束应声,独馆主便沉声开口: “敏儿,一场助拳而已,让与方束又如何。” 饶是独馆主已经如此说了,秦敏都只是低着头,抿嘴不语,并没有收回她刚才所说的话。 这让独馆主的眉头更是皱起。 她倒不是因为秦敏此番的脾气,而有所不满了。有本事的人这样子,很正常。她这是隐隐察觉到,两个徒弟之间只怕已经是产生了矛盾。 “莫非是近些时日,和外人切磋,把性子养跋扈了?”独馆主暗暗思索着。 正当她琢磨着,是否要强行的将秦敏压回去时,一旁的方束,主动走出了半步。 他平静的应声: “某从来不需旁人让出来的东西。秦敏师妹既然想要试拳,那便来。” 秦敏听见,两眼一睁。 “好!”她不等独馆主出声同意或是拒绝,便率先一喝: “方束师兄有胆色。” 啪的! 此女身上的近三丈气血,猛地直冲而起,宛若火炬一般,在众人面前燃烧。她赫然是距离渡过第三劫,也差不了多少时日了。 气血一晃,秦敏简单的抬手,便朝着方束横压而来。 方束见状,其身上的气血也是当即涌起。 他的气血高度落在堂中众人眼中,也并非是刚刚突破为二劫的两丈,而是两丈四尺有余,且质地凝实,一看就是突破日久,已经苦苦打磨过的。 砰的!两人的身子撞在了一块,仿佛两块巨石一般,发出巨响。 那独馆主见两人都已经动手起来了,她也就按捺下了其他的心思,紧紧的盯着场中。 让她暗松一口气的是,不管是秦敏,还是方束,两人都知道今日只是馆中的一次切磋试拳,并非是在外助拳。 因此两人都只是鼓起气血,并没有动用法术种种。 砰砰砰! 秦敏和方束在互相试探一番后,看清楚了对方的气血高度,前者的面上露出倨傲的笑容,后者则是面色微凝。 “两丈四尺?”秦敏笑着呼道: “气血高度马马虎虎,那接下来,就看方束师兄的身子骨行不行了!” 这厮深吸一口气,摆开了拳功的架势,手臂如鞭,身上的气血汇聚在双手中,啪的将空气都抽炸,又朝着方束的胸口猛地扑杀而来。 瞧其架势,她这一击虽然没有动用法术,但是俨然是动用了至少九成的力道,要给方束一个苦头吃吃。 吼!就连她身上的气血,都凝结成了一道蟒蛇虚影,发出无形的尖啸声。 这一幕,将四周的其余弟子们给震到了。 他们不仅是心惊于秦敏的气血修为,也是惊心于秦敏的这股强悍气势,其绝非是一时半会能养出来的。 现场有弟子的心间闪过念头:“难怪秦敏师妹如此热衷和馆外之人切磋,看来她是当真切磋学到了点东西。” 就连那独馆主,她瞧见了秦敏身上散发出的这股气势,眉头也是略微舒展了一些,明白秦敏这些时日并没有荒废修行。 而另外一边。 即便秦敏的气势如蟒,方束瞧见,他依旧是面色未变,甚至是瞧都没有瞧秦敏周身的那蛇蟒虚影。 他更没有闪避,而是同样鼓起了身上的气血,目中昂扬,并且在心间低喝:“称量我?让我也来看看,所谓的灵根中人,究竟有几分成色!” 呼呼呼! 方束身上的气血紫红发黑,还带着一股金属的银光,汇聚成形,犹如烈焰。 他直面那秦敏的扑杀,硬碰硬的朝对方顶去。 轰隆! 犹如闷雷一般的声音,随即又是炒黄豆似的,两人正对正的撞在一块,身上的气血都是炸开,筋骨也是散发出噼里啪啦声音。 刹那间,两人脚下的石砖,一丈以内的,全部碎掉。 那些站在堂中的内院弟子们,不少人感觉脑子都是一懵,被刚才的气血冲撞震到了耳膜种种。 但他们瞪大了眼睛,紧盯场中,想要看看方束和秦敏两人,究竟是谁更技高一筹。 只见两人相距不到一寸,双臂交接,身上的气血散开,都仿佛是炸开的烛花般,向着四周弥漫。 不管是秦敏,还是方束,他们的面色都紧绷着,并没有流露出败色。 但是僵持了三息后,最终还是秦敏利索的收手,云淡风轻的回归原位,只留方束还站在原地,其僵硬着身子,继续平息着身上的气息,没有立刻起身收功。 如此迹象,无疑是彰显出了两人之间的差距,终归还是秦敏更胜了一筹。 堂中有弟子低呼:“秦敏师妹果真了得!” “刚才那气血强度,恐怕寻常的三劫仙家,也不一定能有了吧。” 也有弟子惊诧于方束的表现:“这位方束师弟,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现在却能和秦敏打一打擂台,当真也是了不得。” “哼!指不定是秦敏师妹给了他面子,收了点力道罢了。” 堂中乱哄哄一阵子。 独馆主坐在太师椅上,她紧盯着两人,见两人分开,并没有再打出真火,心头大松一口气。 旋即她看着两人的眼神,都是露出满意和欣喜。 秦敏的气血强度,让她颇是期待,再加上其身具灵根,应是拜入仙宗无碍。 而方束今日的表现,也是彰显出了十足的实力,乃是一后起之秀,若是再算上蛊术,亦是一仙宗种子! 不过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平淡的吩咐:“既已试了拳,今日便到此为止,尔等各自回房修行罢。” 一众弟子们还想议论一番,但是听见独馆主发了话,他们可不敢像秦敏那般呛声说话。 众人纷纷低声应诺:“是,弟子告辞。” 堂中,方束则是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将拳架子收了。 他现在感觉浑身上下的筋肉,全都在发颤,特别是格挡了秦敏扑杀的手臂,两臂的骨骼隐隐已经裂开。 好在他修有白汞毒髓,骨骼裂而不坏,并无大碍,休息一夜就能恢复如初。 反倒是他体内的气血,刚才在霎时间消耗不小,得回去服用些药物,弥补一番。 “这便是身具灵根之辈么……不仅修炼速度上佳,其所凝练出的气血强度,同样是不让于我那服用了大量宝药,才淬炼而出的气血。” 方束暗暗消化着刚才的试拳,判断道:“此女在气势上,倒是显得壮而不厉,有几分虚壮之色,浪费气血,应是未曾见过血导致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秦敏此女不愧为颇受独馆主器重之人,不可小觑。 方束现如今和对方相比,在法力修为上,存在着差距。 不过明白了这点,方束丝毫没有丧气,反而是心神振奋! 他今日终于是得见了灵根之辈的成色,彼辈只不过是暂且高他一截罢了,并非不可追逐之辈。 灵根和凡根,两者间完全不似馆中大家所以为的那般,前者过于天之骄子、过于高高在上,后者则是卑微,宛若云泥之别! 以上众多的思绪,是在方束的脑中以电光速度一闪而过。 大堂中,他则是面色如常的收功完毕,长吐出一口气后,旋即也出声: “徒儿也告退。” 独馆主冲着他点点头,额外还吩咐了一句: “助拳而已,外人急,我等不急,多休息几日再去。” “是,师父。”方束拱手应声。 他落在其余弟子的身后,脚步沉稳的朝外走去。 而堂中。 秦敏一直保持着云淡风轻的面色,站在独馆主身旁。她举止依旧是倨傲,似乎方束刚才的表现,勉强算是入了她的眼,得了她几分认可。 但是等到方束消失,她的目光却依旧是盯着门口瞧,并没有收回。 这时,一旁的独馆主忍不住的露出了几丝笑意,其摇摇头后,身子闪烁着,嗖的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秦敏一人留在堂中。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了,此女方才闷哼一声,面上露出棘手和凝重之色。 “好个方束,当真是小觑了你。” 只见她的眼中有火在烧似的,嘴角一侧还露出了血丝。 很显然,在刚才的试拳中,她的实际情况完全不似面上这般云淡风轻。 甚至可以说,她体内的筋骨、脏腑种种,都因为她装大,没有好好卸力的缘故,受了点暗伤,比方束的情况都还差了几分。 呸!秦敏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她深一口气,感受着肺腑间微微的刺痛,眼中的火焰更是燃起,并有几丝羞恼。 枉她自觉在镇子中,已经是打出了几分威名,没想到就在自家的馆子里,居然还有人能捋她的虎须。 且回顾着两人刚才的对拳,秦敏隐隐感觉,方束的体内还有一股更加阴狠毒辣的法力,并没有施展出来。若是对方施展了,只怕她今日当真是会闹出个笑话。 压下心间情绪,秦敏一声不吭的,闷头朝着后院静室走去。 而另外一边。 方束在返回房中后,并没有再想太多。 他从容不迫的打磨气血,修复筋骨,将试拳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开始为接下来真正的助拳斗法做准备。 第八十五章 登台临阵换斗将 方束记住了独馆主的吩咐,助拳而已,那是外人的要事,又不是自家的要事。 他藏在房中养伤,一两日便将些许伤势尽数恢复,但并没有急着出门。 其反而是借着和秦敏试拳带来的压迫,好生的打熬了一番筋骨,直到将手中所剩的紫铅云母乳,全部都炼化入体。 他这才升起了出门活动筋骨的念头。 而此刻在道箓中,某一栏的文字也俨然变成了: 【境界:二劫炼精人仙(五成一分)】 在将两袋紫铅云母乳,消耗完毕后,方束在短暂的时间内,就一口气的将二劫修炼过程,完成过半! 这等效率,和他第一次获得紫铅云母乳时相比,看起来是大跌了不少。 但实际上,这乃是极为正常的情况。 须知修炼越是往后面,进展的速度也就愈加的缓慢,消耗愈大,特别是方束在服药的过程中,极其重视根基,他宁肯浪费药力,也不愿意让自家的气血根基显得虚浮。 此外,除去自己服用之外,他也挪用了不少宝药,喂养手中长舌剑、蛊虫,偶尔还会炼制一些新的蛊虫。 两袋紫铅云母乳,能让他的修炼进展过半,已经是让他十分惊喜了,顿觉“上上”根骨果非白炼的。 如果还是原先的中等根骨,其所获必定会更少,能修得三四成就算不错了。 房间中。 方束缓缓睁开眼睛,目中神采奕奕,状态极佳。 他不再多想,当即就取过衣架上的独蛊馆道袍,没有披外袍,而是就这样干练的出了房门,朝着内院议事堂走去。 今日,就是他托人给那七香楼那边,交代的登台助拳的最后日子。 结果在议事堂中,方束未曾寻见独馆主,于是在简单的和独玉儿师姐交代过一番后,他便低调的出了道馆,朝着七香楼的所在直奔而去。 一路上,他心间丝毫没有对于助拳斗法的畏惧,有的只是期待和兴奋。 助拳一事,其和道馆弟子们的试拳截然不同,它是可以动用法术、必须动用法术的! 若是技艺太差,在助拳是被人当场打残,甚至是废掉,也是有可能的。 好在,助拳终归是挂着“切磋”的名义,即便是见血,直奔废人的情况也是极少的,闹出人命则更是稀少,其和生死厮杀截然不同, 这点也正是镇子中各大道馆,会允许助拳之事存在的最大原因。 此事能在一定的规则范围内,让弟子们搏杀竞争,养出一口凶气,而非变成只知炼功练拳,不知杀人的“少爷小姐”。 方束出门后不久。 独馆主也得知了他已经前去赴约助拳的消息。 这老妪沉吟一番,当即就让独玉儿将秦敏从房中叫出。 秦敏这些时日,同样也是在苦修中,其身上的气血气势更是旺盛,比起前些时日更加接近第三劫。 她身上的些许暗伤,也早就恢复如初。 “见过师父。”秦敏行礼后,疑惑的抬头看独馆主。 独馆主直截了当的就吩咐: “方束已经赶赴七香楼,助拳斗法。因只是二劫仙家的事情,老身出面有些小题大做,就由你带领馆中还闲着的弟子们,前去观战一番,长长见识。” 秦敏当即一愣:“我带头?” 她的目光愕然,并生出了抗拒之色,没有应声,而是看向一旁的独玉儿。 结果不等她出声,独馆主便沉声一喝: “秦敏,老身不知你俩究竟发生过何种摩擦,但是你得知道,你与方束乃是同门师兄弟,只要没有阻道之仇、血亲之仇,你俩便不是对手。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今日他替本馆应邀,前去斗法,岂能没有同门师兄弟相伴!” 秦敏听见这话,她面色微凝,但是心间却依旧是不以为意。 又不是她不和那姓方的修好,当初房鹿师姐来时一次、上次小会邀请时又一次,她都已经是拉下脸皮,主动示好两次了。 反倒是那姓方的,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只因入道前的一点小事情,就不与她亲近,着实是自信过头了。 不过心间再是腹诽,秦敏也没有敢呛声说出个“不”字。 她低头面向独馆主,应下了这件事:“弟子晓得。” 独馆主见秦敏的面上无动于衷,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但是既然这女娃听话了,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最后交代了一句: “将来就算是进入了仙宗内,尔等也是有香火情的。” 随即,独馆主便端茶送客,让秦敏速速赶去,免得迟了。 临了,在秦敏出门时,独馆主又看向了身旁的自家孙女,她想了想,索性也让独玉儿也追上去,做个保障。 免得在斗法时,一不小心真出现了意外,而秦敏这厮的经验少,又心有不忿,一下子便酿成大错。 ………………………… 与此同时。 方束抵达了七香楼。 此楼乃是七香楼产业的主楼,足有七层之高,看起来金碧辉煌,占地不算太大,但也不小,果然是一份响当当的好产业。 今日的楼中,并没有清理宾客,反而是门庭若市,似乎不少客人,就是抱着观看斗法之事的兴趣,才前来吃酒吃茶的。 成百上千双眼睛,已经是在楼中密布,都紧盯着七香楼中,那一方好似假山般的七层架子。 架子简陋,主要是竖起了高矮不一的粗壮梁柱,有点像是舞狮时狮腿所踩的立柱,以及悬挂被争夺的香球的高台。 这里,便是待会斗法所在的场地了,谁人先落地,谁人便输。 方束孤身前来,他瞧见楼中这般热闹的场面,仅仅感觉不少人的眼神有些碍眼,没有太在意这等场景。 在大庭广众之下斗法,本就是各道馆弟子夸耀门楣、彰显法力的好机会。 只是方束没有在意这等场景,楼中的不少人,却是在意他的出场。 “有身穿独蛊馆道袍的人来了!” “等等,来的怎么是个男的,不是说独蛊馆中是一个娘们最了得吗?” 有人仔细打量着方束,当即出声:“此人并非是那秦敏,独蛊馆这是临时换了人了!” 一阵嘈杂声,顿时就在楼中响起。 特别是那久等在斗法高台前的七香楼主一大家子,他们瞧见了走进来的人是方束,面色更是变幻不定。 七香楼主的女儿们,一阵嘀咕: “独蛊馆怎么能这样,拖了咱们好久先不说,怎么还把人给换了!” “娘亲,我记得咱们要找的是那秦敏妹子,不是男子啊” “哼!早知如此,咱们就去找其他道馆了,再不济,从坊市中雇佣仙家也行。” 就连七香楼主本人,她的脸色也是有些挂不住,特别是她还认出了走进来的人是方束。 虽然方束看起来也不差,还曾圆满度过了虿盆之劫。但是在七香楼主看来,其依旧是比不得那身具灵根的秦敏。 不过七香楼主并没有说出不好的话来,她反而用眼神狠狠的扫视了一眼四周七嘴八舌的女儿们,然后露出客气的笑容,迎上方束,旁敲侧击的问: “这位道友,贵馆今日有几人来,可还要等等?” 楼中人口嘈杂,方束虽然没有听见彼辈一家子的议论,但是他也瞧见了彼辈质疑的眼神。 懒得和对方解释,方束直接道: “就某一个,特来助拳。” 这下子,七香楼主眼中明显的流露出了几丝失望。但是她的面上并无变色,反而笑吟吟的,还呼了一口气,出声: “那就劳烦道友了。本楼和贵馆历来较好,助拳所需的五万符钱,都已经是准备妥当!随时等道友取走。” 方束点了点头,闻言一瞥,看见了旁边堆成了小山似的符钱。 那七香楼主应是故意将符钱全都换成了一枚枚的,并没有用黑票,力求更能诱惑人。 对方还周道的邀请方束:“道友这边请,稍作休息,妾身这就从楼中唤人来。” 随即,七香楼主便风风火火的带着人上楼,只留下一众女儿们,在高台左右伺候方束。 其中,香行舞同样认出了方束,她的几个姐妹通过她脸上的异样,也是认出了方束。 霎时间,七香楼主子女们的脸上,更是挂起了忧愁和怀疑。 她们不敢直接出声去问方束,而是在一旁窃窃私语: “怎么办啊,那踢场子的人年纪也不大,但绝对是超过了二十,还一脸的凶悍相,不是只修行了一两年的光景。” 其话里话外,都是在怀疑方束能不能行,希望能再换回秦敏。 让彼辈彻底失望的是,不多时,秦敏也领着一众独蛊馆的外院、内院弟子们,走入七香楼中。 但还没等她们出声,秦敏就和一众独蛊馆弟子坐在了观战的席位中,摆出一副压阵的姿态,秦敏其人更是做出了闭目养神的动作。 不只七香楼众人失望,一行气质精悍的家伙从楼中走出,他们站在了高台前。 为首者似乎就是要登台斗法的,但是他打量着方束,又看了看坐席上的秦敏,眉头微皱,并没有自行走出。 这人向身后的人群中,交代了一句。 随即,一个模样和他相似,但是显得年轻些的男子,从他身后走出,并且轻松一跃,站在了高台之上,俯视全场。 而方束其人,他正目光低垂,不慌不忙的调动着身上气血。 他并非是瞎子,早就将场中的质疑、无视、不屑等一众目光,全都收在了眼里,明白自己名声不显,几乎无一个人重视他。 对此,方束面色平静,继续好整以暇的坐定在交椅上,晾着那登台者,好似屁股生根了。 第八十六章 毒功显威 楼中,七香楼主看着登台的那人,她面上忽然露出了惊喜之色。 她的几个女儿们,在辨认了一下台上的那人后,脸上也是露出喜色。 这几人忍不住的低声: “那罗大郎竟然没上场,而是派出了他的弟弟罗二郎。” “善!这俩兄弟虽然都不好惹,最近在镇子里面小有名声,但是罗二郎,明显是不如罗大郎了得。” 欢喜之余,七香楼主几人也是意识到,对方为何也要突然换了斗法的人选,其多半是瞧见独蛊馆并没有派出秦敏,那罗大郎便懒得上场了。 不仅仅是七香楼主等人意识到了这点,现场的一些看客们,也都是议论纷纷。 “看来独蛊馆这小子,勾不起那罗大郎的兴致,便只让他弟弟上场了。” “可惜了,都是名不见经传之辈,还以为今日能有一场龙争虎斗呢。” 四周的看客们议论着,他们就不像七香楼主等人有所遮掩了,其话声清晰的就传向四方。 包括方束在内,他也是听见了彼辈的议论,便不由的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那高台上的人影。 方束微眯起眼睛。 对手这以强换弱的做法,倒是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这样也好,能捡个便宜对手,他此番助拳的辛苦费,也能赚得更加轻松一些。 只是方束这边没有什么意见,他的对手那边,却是被四周人等的话,给挑起了几分火气。 被唤作罗二郎的家伙,身上的气血腾腾涌起。 他声色凶厉的喝出声音:“七香楼的,你们请的好手呢?怎么,都不敢上台了!” 此人面上似乎是不忿于自己被小觑了,立刻就想要证明一下自己。 听见了罗二郎的呼喝声,七香楼主、独蛊馆弟子们,刷刷的就都将目光看向了方束。 但是方束其人,依旧是端坐在席位上,静静的调息养神,无动于衷。 罗二郎瞧见众人的目光,意识到了方束就是今日的对手,便指着方束呼喝:“坐那的小白脸,速速上来,和爷爷真刀真枪的硬碰硬一番。” 不仅这人呼喝连连,四周的看客们也都是起哄。“好爷们,该上场了。你比那姓罗的还先到场呢。” “还调息个屁,该打起来了。” 但方束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 这情况让台上的罗二郎躁动不已,忍不住的便跳下了高台,大踏步的朝着方束走来。 而对方下台后,方束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其已然是将浑身的气血调整到了旺盛,状态极佳。 于是他猛地起身,和那罗二郎刚好错过,跃上了高台。 这让刚刚下台的罗二郎面上错愕,旋即也就紧绷着脸皮,又猛地蹬腿,纵上了台子。 两人这番举动,落在了那没有登台的罗大郎眼里。 对方眉头皱起来,不由的冷哼一声,不愉的看向了秦敏等人: “诸位乃是镇中道馆弟子,一场助拳斗法罢了,竟然也要玩弄这等小聪明,故意拖延我弟的气血么。” 秦敏听见了对方的质问,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更不想给方束辩解什么。 倒是那台上的罗二郎,听见了自家大哥的言语,其面色微讶,旋即便一脸不在乎的望着方束,讥笑道: “道馆弟子也就这些能耐了。不敢出镇杀妖杀怪,只敢用些小聪明。” 四周乱哄哄,亦有人嘀咕着方束的举止,不甚大气。 方束完全无视了这些人等,他继续的调动气血,维持姿态,以应对这场斗法。 对那罗二郎,他则是只说出了一个字: “请。” 随即,他便摆开了虫功拳架,身形犹如蟒蛇探出,气血高涨间,却没有竖起,而是纠缠在他的身上。 瞧见了这一点,那原本满脸戏谑的罗二郎,其面色沉下了几分。 但他的眼睛中,更是冒出凶光,好似瞧见了上好的猎物一般。 双方登台。 两家商会的东家,在简单言语几句话,便令人取出铜锣。 再没有什么繁文缛节。 当的! 两阵铜锣声,一起炸响,助拳斗法便正式开始。 只见高台之上,嗤的声音响动,方束和那罗二郎的身影,都拉出了残影。 两人居然都没有即刻就扑杀向对方,而是齐齐纵身一跃,从台面跃上了两根高柱。 落在柱子上,方束动作迅疾,他以手在唇上一抹,长舌剑便从他的口中出鞘,直戳那罗二郎。 砰呲!人头粗细的柱子被轻易洞穿。 那罗二郎虽然身子粗壮,但是其攀援在高柱上,却仿佛猿猴般,连双臂都拉长了,机警的便避开了方束这陡然的一剑。 方束略占了上风。 他不收剑,直接以手接洽舌剑,然后猛地一抖,舌剑就顺着高柱向下劈去,砍瓜切菜般,要将那罗二郎剁成碎块。 罗二郎则是腾起翻越间,身手也鬼魅,全都及时的避开了方束的长剑扑杀。 演练几番。 一道怒吼声也是从对方的口中响起:“好个阴毒的小白脸!” 只见是那罗二郎在成功的避开了方束的长舌剑追杀后,却发现脚下的一根根柱子,已经是被削砍掉大半。 七层楼之高的台子,正在吱呀作响,好似下一刻就要坍塌似的。而罗二郎身处其中,一旦没有借力点,其身子或腿脚落地,这次斗法便是输了。 枭! 于是一阵山魈猿猴的尖啸声,从罗二郎的口中响起,对方面色通红,两丈七八的气血,从他身上直冲而起。 这厮将双臂挥舞得宛若瀑布般,身形更是犹如滚雷,不再避方束的长舌剑,当头就朝着方束扑杀而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 此獠的两只手臂,有金铁的硬度,再加上气血加持,即便是被长舌剑砍中,一时半会也是无碍。 于是偌大的高台上,方束提剑乱舞,罗二郎甩臂乱拍。 霎时间,双方争斗的是你来我往,颇是险象环生。 偌大的高台落在了两人的手下,就宛若是稻草纸糊般,根根人头粗的梁柱,被轻易掀飞、破碎。 这等声势落在了楼中人等的眼中,原本意兴阑珊的看客们,顿时都是瞪大了眼睛,颇觉精彩。 “好一口舌剑!”、“好一双猿臂!” 不少人啧啧出声。 那些前来看戏的道馆弟子们,也都是面露正色,仔细的盯着方束两人。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 整个高台上,很快便只剩下一根根木桩子还在了。 斗法的方束和那罗二郎,都在桩子上蹦蹦跳跳,省得落地后落败。 这时,罗二郎身上的气势,也是越发的猛烈。 此子愈战愈勇,他脸色红如木炭,凶气满脸,厉声呼喝:“看你再往那里跑!” 罗二郎猛地一甩臂,双臂隔空就将场中的近半木桩子都打倒,企图逼迫方束只能上前来,和他硬碰硬。 此獠的意图得逞了。 因为落脚的木桩子太少,方束无法再鬼魅的行走四方,更无法靠舌剑和对方纠缠。 而在对方面露狞笑,扑上前来时,方束落在木桩上,居然是避都没有再避开,继续站定在原地,仿佛被吓傻了似的。 只是下一刻。 是那扑杀上前的罗二郎,行至半道,面色先一步陡变。 噗的!其猛地喷吐出一口黑血,身上的气血大幅度衰败,身子也僵硬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情况让四周看客惊疑,不明所以。 就连那罗二郎自己,他也是满脸错愕的,低头看着自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怎的就脱力了。 而方束这时,面无表情的抬剑,朝着对方轻轻一抖,舌剑如电,眨眼间就在对方的胸膛上点了数个窍穴。 噗呲! 一道道细小的血柱,更是在那罗二郎的身上炸开,让对方的气血再次衰败,肉身麻痹,就此轰然倒地。 随之,一股香甜的气息,也从对方喷溅的黑血中,散播四方,让近处的看客们面色微变。 “这是……毒功?!”有人嘶声。 如此一幕,赫然是方束身上的毒功显威,在缠斗间,就令那罗二郎体内的毒性深种,并且于对方气血最是旺盛时,骤然爆发,令其肉身破败。 此番斗法,胜败已定! 第八十七章 三劫人仙人头落 众目睽睽之下,高台废墟间,一竖一横。 方束面色平静,手持长舌剑,踮脚立在桩子上,仅仅身上的气息,还显得稍微紊乱了一点,气血有所消耗。 但若是眼尖的人靠近,会发现他浑身上下,竟然是一点伤势都没有。 反观那倒地的罗二郎,其就算已经是倒地,身上的伤势也还在加深之中,正在被住方束的毒功所侵蚀。 瞧见四下人等发愣,无人及时上前来,方束皱着眉头,冲着那罗大郎等一行人交代: “快来救下此人,再喂上解毒的丹药,疗伤拔毒。否则若是耽搁了,留下隐患,莫要再赖上方某了。” 他这话声一落,四下人等都反应过来了,立刻就爆发出了一阵喧哗声音: “好好好!” 率先就是那七香楼主等人,他们忍不住的面色涨红,拍手叫好: “就知道方束仙长了得,不愧是独蛊馆的高徒!” 七香楼主的脸上最是大喜,并连连呼喝楼中的伙计:“速速将符钱包起来,待会一起给方束仙长送到独蛊馆中去。” 一片喜气洋洋中,只有那香行舞的面色有几分不自然,还带着些意兴阑珊之色。 不知为甚,明明见方束替自家酒楼赢得了斗法,她却并无想夸赞、捧着对方的心情。 香行舞看着四周欢喜的母亲、姐妹,低声自语: “身为道馆弟子,又是被独馆主派出来,能赢个野外仙家,还是差劲的那个,此乃情理之中的事情。何须这般惊诧。” 七香楼主耳朵灵,她听见了这话,当即用眼睛狠狠的剜了这女儿一眼。 其明白,自家这女儿定是因为当初没笼络上方束,如今见方束已经是将潜力兑换成了法力,心间生出了几分吃味。 除去七香楼主一众之外,楼中的看客,独蛊馆的内院外院弟子们,也都在摇旗呐喊。 “看来独蛊馆尚未没落啊。不仅出了个秦敏,如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亦能有两下子。” “方束师兄,好样的!” 热热闹闹间,只有罗家兄弟那边,显得落寞了几分。 那罗大郎的面色平静,他先一步在上前,在查看了罗二郎的伤势后,就从怀中取出了一粒丹药,塞入罗二郎的口中 反倒是请这罗家两兄弟助拳的商户,他们面色难堪,很是有几分落寞。 一行人还在不断的嘀咕: “看上去挺身强力壮,怎的这般就不堪使唤。” “唉,早知道如此,还是请其他道馆的弟子前来踢场子,多好!这下子,东家咱们要亏大发了。” 其中那商会东家,他的身子痴肥,正眉头紧锁,目光在罗大郎身上和方束身上来回看。 这人居然腆着脸,出声:“今日只是比了一局,楼中还有人。 七香楼主,咱们俩家不若来个三局两胜如何?也好让方仙长尽兴兴,好生展现一番法力。” 这商会东家肥头大耳的,还冲着四周的看客们呼喝:“大家伙的,还想不想多看两场的。” 酒楼中的热闹声小了小,旋即便是更加大作: “好!再来再来!” 七香楼主闻言,则是笑着回应:“你说多比两场,就多比两场?车轮战?脸呢。” 对面的商会东家一咬牙,又道: “我再多拿两间分店铺子出来,败一场,转租给你一场!再说了,你们今日除了这位小仙长,这不还有那秦敏仙长等人在么。” “这……”此话明显是让七香楼主意动了,她眼睛一亮。 只是让当她看向方束,且迎上方束时,方束却是无动于衷。 其理都没有理会那肥头大耳者的提议,自行就跳下木桩子,朝着独蛊馆的弟子们走去。 面对七香楼主的迎面走来,方束还淡漠开口:“让开。” 听见这话,七香楼主面上的意动顿时僵住,她神色尴尬,不得不连忙带着一众女儿们,让开一条道。 话说方束今日,只是看在独馆主的面上,再加上还有助拳费,能历练一番,这才出来助拳罢了。 还想他再次登台斗法,彼辈当真是自以为是,真当自己是颗葱了。 倒是那被独蛊馆弟子们簇拥着的秦敏,她听见了继续斗法的提议,目光微动,落在了那罗大郎的身后,似有几分考虑。 今日这多等人,倒也是她大显身手的好时候。若是将那罗二郎的兄长给压下一头,她岂不是将方束的风头也给压下一头了? “罗二郎的成色不过如此而已,那罗大郎就算再了得,不也只是个二劫老仙家……”秦敏在心间思量着,更是泛起了几丝跃跃欲试之色。 还没等她想清楚,高台下突然就爆发出了一阵悲痛的嘶吼声: “二弟!” 这声音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一些近处的人等,还被震慑到了,顿觉耳朵都生疼。 只见是那罗大郎,他抱着躺倒在地上的罗二郎,面色痛苦,身上的气血颤动。 而他手里的罗二郎,则更是不堪,浑身的气血萎蔫,在众目睽睽之下,面色红白,眼睛瞪大,俨然是一副气火攻心、死气浓郁的模样。 众人又听罗大郎大喝: “呔!你这小人,究竟给我二弟下了什么毒?” 方束瞧见变故,也是讶然的看过去,眉头微皱。 一次助拳斗法而已,他虽然用上了毒功,但是连铅精宝珠都没有动用,只是靠着体内毒血,通过长舌剑,一次次的影响对方。 否则的话,他压根就不至于要和那罗二郎缠斗一番,三五息就能让对方暴毙! 紧盯着罗二郎的气色,方束的目光一跳,沉声: “你刚才给他喂了何药?” 就在这时,地上的罗二郎气色陡然猩红,浑身滚烫。 他回光返照一般,眼中带着浓浓的求生欲望,朝着方束看来,张口似要说什么话。 但是在近处的罗大郎,再次抓紧对方,还猛地爆喝: “二弟,你且撑住!大哥这就为你讨回公道。” 被近距离这么一喝,罗二郎的瞳孔骤缩,其表情痛苦,然后噗的。 一口黑红的血液从其肺腑中猛地喷出,吐了那罗大郎一身。 随即眨眼间,罗二郎其人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气息彻底萎蔫,面色煞白,四肢瘫软,一命呜呼掉了。 如此情况,让七香楼中的众人,全都是愣住了,包括那商会东家、七香楼主、秦敏等人。 众人皆是没有料想到,罗二郎会明晃晃的死在场上。 倒是方束眯眼打量着,已经瞧出了一点端倪。 那罗二郎死前的气血暴躁,浑身滚烫,一口鲜血能喷出一丈之远,明显服用了刺激气血、消耗生机的虎狼之药。 这等药物,既能能让人法力暴涨,不惧伤痛,但也能用在中毒者的身上,导致对方血流加速,毒性更深,引起一股邪火攻心! 方束沉吟着,有心想要解释一番,又感觉有些不对劲 似这等药物机理,别说是厮混在野外的老练仙家了,哪怕是刚入道的仙家,都略知一二。 咚的! 场中的那罗大郎,他面色悲愤,身上带血的从地上站起,宛若哀兵。 其人身上的气血腾腾如狼烟,竟然刚好达到了三丈,其身子也臌胀变大,变成了熊罴一般,满身的凶气、满脸的狞色。 罗大郎显威,顿时就让楼中看客们,包括那秦敏,以及肥头大耳的商会东家,全都一愣: “这是……三劫仙家?” “不对啊!今日斗法,乃是二劫仙家的事啊,莫非对方昨夜刚好突破了?” 这等情况,也是让七香楼主色变,尖声大喊:“误会!定是误会!” “误会个屁!” 罗大郎恶狠狠的大喝: “伤我手足者,害我兄弟性命者。贼子,拿命来!” 随即,他就迈开步子,咚咚咚的,好似头一丈大黑熊,朝着方束横冲直撞而来。 瞧见贼人已经蛮横的扑来,七香楼主被吓得是花容失色。 香行舞等几个儿女,更是犹如小鸡仔一般,再顾不得什么举止,纷纷连蹦带跳的退避到一旁。 至于独蛊馆的弟子们,他们神情各异,有人当场跳出,要来为方束掠阵,有人则是站定着身子,眼睛乱飘,寻觅酒楼出口。 其中那秦敏,她则是目光也惊,刚刚想要那股出手的冲动,顿时消散了大半。 三劫仙家,可不好对付! 秦敏在迟疑间,选择了先谨慎的旁观一番,看看那罗大郎的成色,以及等方束吃个苦头,最好是被打个半死后,她再考虑出不出手。 此刻的七香楼底下,可以说是人人紧张,声色嘈杂,乱哄哄一片。 也有楼上的酒客们醉眼惺忪,不明楼下为何嘈杂,纷纷探头看来。 方束直视着那罗大郎,他的脸上则是露出轻笑。 他已经是彻底明白了。 “罗大郎”这厮是故意毒杀了那“罗二郎”,对方此番又隐藏着修为,必定是另有所图,现在是想要先拿他方束先开刀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提剑也! 刹那间,方束站定在原地,浑身的气血在体内犹如闷雷,滚滚炸响,身子更是因为筋肉牵扯,而不断发抖。 他这模样,落在了没眼力的旁人眼中,还以为他是被三劫仙家的气势给震慑吓到了,一时间发抖,难以动弹。 部分人等,当即就对方束露出了鄙夷。须知他们虽然也惊骇,但是又没有被吓到走不动道的地步。 酒楼场中。 方束继续站定,他避也没有避那熊罴般的罗大郎,而是抬起了长舌剑,直视对方。 长舌剑的剑身腾火,轻鸣如金铁。 吼! 眨眼间,两人即将相触。 罗大郎咆哮出声,其声震全楼,让三丈以内的碗碟,全部炸开成渣。 此獠狞笑的伸出双掌,掌上气血铁黑,是朝着方束当头拍来,其出手便是死招,要将方束的脑袋当作瓜果拍碎。 而方束面对这一击,继续不动,选择了后发制人。 双方更近,方束动了。 他的身形扭动,一个侧身,便避开了对方的冲撞。 其眼睛带火,面色冰冷。 一个气血未定的三劫仙家,也敢视他方束为鱼肉! 铮! 长舌剑鸣,方束吐气如雷。 他临阵将持剑的单手变双手,反提长刀般,猛地将剑身自下而上,狠狠拔斩而出。 一道火蛇嘶鸣,并有热浪席卷大作,波及十丈,掀飞阵阵。 噗呲! 一股血柱,猛地便扑出,其陡冲七香楼之顶,艳艳如虹,飞溅四方! 那刚才还气势如熊的罗大郎,身子猛地一顿, 因为双方冲撞的缘故,罗大郎的身子恰好是被定住了。 他的双膝落下,肉身一时瘫坐在地,双手还下意识的撑地,想要稳住身子。 但是这人的头颅,已经因为惯势而继续飞去,并犹如瓜果般,噗呲带汁的砸落在地,还砰的将地砖给洞穿了。 众所瞩目之下, 方束一剑,将来者当场斩首。 四周寂然。 第八十八章 满座皆惊独静坐 方束反手握着舌剑,还保持着斩首的姿势。 刚才那一剑,将他身上的气血仿佛不要钱似的燃烧,耗去近半,连带着他浑身的筋肉,也都是被扯得紧绷如铁。 好在这一剑,威力当真了得! 长舌剑和火刀术混同,不仅出剑鬼魅,其锋锐程度也是大增,再加上一股血火,直接破开了那罗大郎的气血、皮膜,连带着将对方的脊骨也彻底斩断。 “火刀术,当真是不俗。” 呼吸着,方束顿觉着实这一遭是既刺激、又痛快。 时至今日,三劫仙家,他亦可斩之! 而此刻四周的人等,全都是愣神的望着方束。 有人瞠目结舌,有人目眩神迷,有人难以置信,还有人面色发白。 七香楼主等人傻在了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即便是刚才还心有情绪的香行舞,她此刻也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方束,种种念头不停的在她的脑海当中翻滚。 打败二劫仙家,和斩杀三劫仙家,两者所代表的含义可是截然不同! 哪怕那罗大郎的气血只有三丈,像是新近才突破。方束能以二劫之身,阵斩新晋三劫,其依旧是令人惊骇之举。 痴痴间,香行舞的心间充斥着荒谬感:“就算他是圆满度过了虿盆之劫的蛊师种子,那也不代表他能有这般的身手、这般的法力啊。” 但即便她在在心间再怎么对此进行解释、质疑,一股懊悔感,还是不由的就在她心里升起。 特别是香行舞还忽地就想到,上次购买瓦屋、置办嫁妆时,娘亲提醒过她,她明明是有机会再去和方束修好的。 “若是当时抓住了机会……就算不是烧冷灶,或许也是相识于微末之间?”香行舞心间喃喃着。 除去此女之外,独蛊馆的一行人中,那秦敏也是瞪大了眼睛,她仿佛是第一次瞧见方束似的。 “此子竟然还有如此手段?!”秦敏回想着方束的种种,面色一时沉下。 她以为方束这厮只是在蛊术上面有点子天赋,顶多再加上气血强横点,可现在看来,此子的手段方面是丝毫不逊色于她,妥妥的便是在藏拙。 瞬间,秦敏就想到了许多,特别是独馆主非要派遣方束出来助拳,这让她不由得吃味想到: “莫非独师是见我近来大出了风头,便想要将这姓方的捧起来,压一压我? 还是说,那老妪想要在馆中整个双骄并列,更加的光大门楣?” 但不管那独馆主究竟是什么意图。 经此一役,方束其人今后在牯岭镇中,便不再是默默无闻之辈,而已然是声名鹊起,属于年少仙家中的第一流人物! 秦敏一想到自己这些天来,四处奔走,到处和镇子当中的道观弟子切磋论道,辛苦至极,而方束这厮只是捡了个便宜,便直追而上了。 这让她的心间不由的就是冷哼。 只是此女在琢磨间,却是有意无意的将自己刚才对罗大郎的忌惮,给忽略掉了。 酒楼中,四下人等安静了足足十息。 直到方束平息完气血,他缓缓的站直身子,并且将长舌剑收入袖子当中时,四周的人等才终于开始躁动。 不少人低声议论着,声音很快就由从小变大,嘈杂不堪: “我的天!二劫仙家斩杀三劫。” 有人神色恍惚:“道馆弟子,从来都是如此了得么?” 还有人兴奋的幸灾乐祸:“那罗大郎兄弟俩,这回算是碰上硬茬了。明明隐藏了修为,可结果还是被人干翻了。” 楼中的一些酒客们,也恢复了精神。有酒客连忙咕噜的灌了一大口酒水,然后拍桌大喝: “彩!” 甚至有人醉意上头间,还从怀中抓出了符钱,往楼底下叮当的扔过来,像是在打发戏子舞女一般。 对方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同桌的其他人等。 其他人面色变化间,连忙就掩着脸,离席开溜。生怕对方的戏谑之举,招来了楼下的方束或独蛊馆弟子们的不满,找上门来。 一片惊骇、称奇的声音当中,也有人嘀咕出声: “都能斩杀三劫仙家了,刚才还磨磨蹭蹭,一直不上台,耍小聪明作甚。” “就是,一剑就杀了罗大郎,偏偏刚才还和那罗二郎打得你来我往,靠着用毒才放倒对方,未免小家子气了啊。” 不过这等嘀咕挑刺的声音,立刻就招来了周围人等的讥笑和叱骂: “你们晓得个甚!若是刚才就抖落了这一招,现在岂能这般痛快的收拾掉罗大郎。” “助拳是助拳,厮杀是厮杀。这等不浪费一丝一毫气血,深谙斗法之道的做法,着实是了不得。” 不少人啧啧称奇,使得那些嘀咕者的声音,要么是恍然大悟般明白了,要么就被骂得消失了。 于是众人望着方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点评今日的斗法: “不骄不躁,不愧为少年英才也!” 霎时间,之前还颇受人诟病的方束,其自登台开始,到现在为止的所有举止,在众人的口中,俨然是变成金科玉律一般的存在。 不过方束本人,他则是依旧对四周人等的话声视若罔闻,其眼神还带着丝丝的警惕,紧盯着那肥头大耳的商会东家,甚至还包括七香楼主、乃至独蛊馆中的弟子们。 一场二劫仙家的斗法,居然有三劫仙家现身,即便现在回想到这点,他依旧是感觉着实不对劲! 好在那对面的商会东家,其除了狠狠的诧异一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之外,对方的脸上还充斥着后怕、松了口气、紧张等种种神色,看起来并不像还藏有后手的模样。 方束将目光环视周围一圈,依旧没有见有人再跳出来。 他暗松一口气。 “方束!” 这时,李猴儿等独蛊馆的弟子们,也已经是面色惊奇的走了过来。 “身子可好?” 刚才在罗大郎扑上来时,还是有几人在心急之下,奔上来要救他。直到方束以迅猛之势,一剑斩杀了对方,他们这才缓住脚步。 独馆主的孙女独玉儿,便身处其中。 对方正眼中带光的看着方束,一脸也是被方束给惊艳到了的模样。 方束的目光扫过,将这些人等的面孔都记在脑中,当即拱手:“无碍,多谢诸位关心。” 独玉儿走到前头,松了口气的回话:“你人没事儿就好。” 随即,方束和他们言语了几句。 紧接着,接下来的事情直接由独玉儿上前,和那七香楼主、对面的商会东家商量。 并有独蛊馆的弟子得到了吩咐,当即先一步的离开酒楼,去寻坊市之人,以及请独馆主。 今日方束在坊市中的杀人之举,虽然事出有因,但终归还是显得酷烈,需要好好处理一番。 特别是那罗大郎之所以出手,还是因为其二弟先被“打死”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无需方束操心。 他有李猴儿伴随在身旁,当即就盘膝打坐,恢复自身气力,梳理筋骨。 满楼的喧哗热闹间, 独方束一人,其身如处静室,其心如入定中,不因外界而动,兀自调息。 第八十九章 奴颜媚骨送女酒 这一次。 没人再说方束装模作样、拿大虚伪了,即便是那秦敏,也只是觉得方束神情冷淡,不满于他只是和馆中的几个“哈巴狗”打过招呼后,就没再走过来。 一直跟随在秦敏周围的几个弟子们,他们见方束没有走过来,迟疑间,便打算走过去,好歹为方束的调息护法一番。 但是刚走了几步,他们便若有若无的察觉到了秦敏的目光,瞬间就又意识到了方束和秦敏之间,最近有些不对付。 这让这几人,一时间是面面相觑,颇为局促,不知如何是好。 三刻钟后,方束缓缓的从调息状态当中,睁开眼睛,目光平静。 若只是恢复气血,他自然是无须花费这多时间。但他趁热打铁的,揣摩了一番火刀术,并且顺手简单的打磨了一番体内的筋骨。 只两刻钟,他的修为进展赫然是又多了一分,变成了“五成二分”! 这一次意外的对阵三劫仙家,不仅检验了手中火刀术的威力,也是让他的念头更是痛快,自信滋生,气势增长,仿佛一柄钢刀被磨过了一番。 只可惜……方束的目光一晃,他看向了那罗大郎的尸首所在,发现对方的尸首已经是被收敛,装入了麻布袋子当中,地砖上面只余血迹,头颅也被拼起。 三劫仙家的肉身、宝血种种,可都是十分了不得的货物,背出去卖钱的话,少说也能卖个五六万吧。 方束在心间暗暗思忖着。 但他是在坊市中斩杀来敌,即便背后有靠山,也是对方先动手,存在隐情,坊市也不可能将尸体交给他。 因此方束刚才也克制住了,并没有让长舌剑吞吃那罗大郎的宝血,免得引起了后续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有话声响起,打破了方束的思绪:“不错。你当真没让老身失望。” 扭头一看,赫然就是独馆主其人,正站在他的左右,对方鸡皮鹤发的面上,带着淡淡的欣慰笑容。 “师父。”方束当即就起身拱手。 独馆主交代了一句:“之后的事情都有老身在,你放心歇息便是,不用操心。” 除去独馆主之外,七香楼中还有一伙皂衣皂帽的坊市仙家们,正在七香楼中询问那肥头大耳的商会东家、七香楼主,以及四周不相干的看客酒客们。 于是方束在朝着独馆主点头过后,便安静的候在了一旁。 不多时,在独馆主的安排下,方束又简单的和皂衣皂帽者搭了几句话。 今日这伙坊市人员问话完毕,还恭敬的朝着他拱手,浑然不似当初买房时的那伙皂衣皂帽者那般趾高气昂。 对方束而言,此番的事情已经结束。剩下的自会有人告知于他。 但就在方束打算转身,先行离去时,那还在被盘问的七香楼主,忽地就向跟前的人告罪一声,然后连脚步急促的蹬着走来,还吩咐四周的伙计:“快快快!” 对方带人挑着那五万符钱,走到了方束的面前:“方束仙长,您可是还有东西忘了。” 七香楼主媚笑如花,其虽然年长,但姿态风流,气韵丰满,颇是养眼,且自带一股精明能干的气质,比她身旁的那些个女儿们,更是明媚动容。 而此刻她的那些个女儿,也都是娇滴滴的、眼睛冒星星的,齐声朝着方束欠身行礼: “见过方束仙长!” 方束平静的受着对方行礼,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只是问:“有事?” 七香楼主连忙点头,她推了推跟前的香行舞,香行舞也是媚笑着,只是眼神有所闪避局促,低头将手中的一托盘捧着端出。 “此乃本楼陈酿了二三十年的桃花宝酿,也有女儿红的说法,其装坛前所用材料得是宝桃,如今这一坛,能价值五万符钱有余。” 七香楼主继续媚笑:“愿意将这桃花宝酿,进献方束仙家,以作为仙长今日旗开得胜、大展身手之贺!” 方束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对方,并没有接过那桃花宝酿,而是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果然,七香楼主随即便小声的道:“这只是见面礼,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方束仙家能接受本楼的供奉邀请,日后每月每年每节,都会另有钱粮药材等物送上。” 她见方束没有露出意动之色,一咬牙,看了眼身前的香行舞:“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女儿,也愿替方束仙家洒扫一番。” 香行舞听见这话,面色顿时一白,身子都微抖,不仅她如此,她的几个姐妹们也是色变。 从本可以是投资于人的恩主、道侣,到洒扫侍奉的丫鬟小厮,乃至暖床的婢女。 这两者间的区别,可谓是天差地别,甚至可以谈得上一句“奴颜媚骨”了。 谈话间,七香楼主的话声虽然低微,但也传到了四周人等的耳力。 独馆主没有去搭理这等闲事,但其他的独蛊馆弟子们,则是目光都挪动,落在了那香行舞和其他几个女子的脸上,纷纷低声暗语。 这一道道目光,让香行舞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心间羞愤,但她也不敢吭声。毕竟发话的,可是她娘亲,对面站着的,可是一个刚杀了三劫人仙的道馆精英。 场中还有看客中人、皂衣皂帽者,听见了对话,他们眯眼打量着七香楼主。 有人鄙夷讥笑,也有人出声暗道:“这女子果然有点门道,能这般舍得的办事,难怪一个人撑起了这么大的家业。” 特别是一些商户中人,他们不仅没有鄙夷七香楼主的献宝献女之举,反而还颇为欣赏羡慕。 但是方束打量着七香楼主,静等对方的将话说完后,只是顿了两息,便轻笑的开口: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楼主还是作罢吧。” 话说间,他只是瞥眼看了一下那所谓的“女儿红”,对于香行舞等姿色各异的闺秀们,则是看都没有看一眼,然后便颔首一番,转身朝着楼外走去。 方束这般毫不拖泥带水的举动,让四周人等更是啧啧称奇。 “哎,等等哥几个。”李猴儿等人还在打量着宝药美人,见他突然动身,连忙也迈开步子跟上。 楼中一些看过来的商户酒客们,则是口中的讥笑声大作,惋惜暗叹的声音也是升起。 有人砸吧道:“现在是够不上咯。” 突地,那香行舞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心间滋味,前所未有的复杂。 七香楼主本人,她也是面色一怔,咬着丰厚嘴唇,面色有些僵硬,心里更是一阵阵悔意升腾而起。 她猛地也想起了买房时的事情,大悔: “早知今日,当时还买个甚的房、置个甚的嫁妆!不管是借钱送钱,还是再买一间和这人同院的房子,都能大有缘分可续。” 一念至此,七香楼主紧咬嘴唇,自觉得吸取教训。 她连忙劈手就夺过了香行舞手中的酒坛子,将着这失神的丫头片子撞到一旁,然后自个脚步急蹬,花枝乱颤,要追上方束,将宝酒送出。 老娘不求供奉,只求进献贺礼,这下子,总该能送出去了罢! 只是下一刻,有皂衣皂帽者将七香楼主拦住,呵斥道:“跑什么跑,你想畏罪潜逃不成?” 七香楼主连忙就想要解释,但却敏锐的发现,这伙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了她手里的酒坛上,且神色也比先前要跋扈了几分。 更让七香楼主心慌的是,一旁的坊市管事和独馆主两人相谈着,面色都是不愉,那两个装尸体的麻布袋也被打开了。 只见有两张人皮,正从尸体的脸上掉落而下,分别揭露出了那“罗大郎”、“罗二郎”两人各不相同的两张面孔。 七香楼主愣神。 “不、不!这咋回事啊……”噗通一声,隔壁那肥头大耳的商会东家瞧见,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被吓得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七香楼主彻底明白过来:“今日助拳,当真是大有蹊跷!” 旋即,她的面色也是十分难堪。 助拳之事有蹊跷,那么应下了此事,还找上独蛊馆的七香楼,其自然也是很有蹊跷和嫌疑了。 七香楼主面色微白,她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这坛酒,只怕是不仅送不出去,还得更加大出血一番了。 一种“一步走错,步步错”的荒谬感,在这熟妇的心胸间升起,让她心胸内好个发慌,顿觉无依无靠,但是又只能勉强装笑。 另外一边。 方束返回了馆中。 他在和同门们告罪一声后,便步入静室中,趁势修行,继续消化所得,勇猛精进! 第九十章 此女不足与谋 方束闭关静室中,翌日天明时分。 他在井底睁开双眼,目中晶亮。 和昨日斗法之后相比,他此刻的修为,赫然是又窜了几分。 只见在他的道箓中,有文字变化为了: 【境界:二劫炼精人仙(五成四分)】 与那“罗家兄弟”厮杀一阵之后,方束体内的筋骨、气血更是顺畅,修为共计涨了三分,虽然不多,但明显是比苦修要强。 并且这还只是方束自身对斗法有所感悟而得,除去些许感悟之外,他还另有助拳费五万符钱,可以再在坊市当中购买丹药种种,辅助炼功。 “与人斗法切磋,倒也有几分滋味。”方束在心间暗忖着。 不过他虽然尝到了甜头,但是心间却再无想要去掺和这等事情的念头。哪怕是独馆主再驱使他,他也要顶撞回去,或是称病告退了。 毕竟他此番是在坊市当中,与人公开、光明正大的斗法,居然都遇上了那罗氏兄弟碰瓷,其中罗大郎还显露出了三劫修为。 虽说方束成功将对方的头颅斩下,但是这等情况,已经是风险不小。 若是再多经历几次这等事情,常在河边走,难保不会被人盯上。 梳理着,他在心间暗道:“我来坊市中,可是来修仙求长生的。这等逞凶斗狠之事,并非我之目的,少做为妙。” 总结了一番斗法之事,方束便再次微闭眼帘,打算继续将气血打磨一番,看还能不能再让自己的气血往上冲一冲。 即便冲不了,他也可以借着这次斗法后的这份余韵,好生的苦修几日,将身子能打磨一番便打磨一番。 不过当正午时分来临,有纸条从井口处飘下,其落的悄无声息,但还是被方束瞧见了。 他捡起了纸条一瞧,发现是独玉儿所写,纸条上的内容则是请他出关一趟,若是来不及,等修炼结束后记得及时找来。 瞧见这吩咐,方束心知多半是独馆主在招呼他。 见对方没有催得太紧,方束便没有立刻出关,打算将今日的苦修彻底炼完,午后时分再去找独馆主。 而与此同时。 议事堂中,秦敏其人却是先一步,就被独馆主给唤到了堂中。 只是这师徒俩人之间的气氛,有几分不合。 秦敏咬着牙关,低着头,面上露出执拗之色,而独馆主则是眉头皱起。 “师父,助拳一事,你命我让出去,我让出去了,被那方束赢得了好大的名声。 结果现在你又让我闭关修炼,直到仙宗来人,都再不要和其他人等切磋斗法,增长经验,这不就是将我禁足了么!” 秦敏的声音沉闷,她低声: “弟子不明白,为何非要压弟子一头,可是师父想要去捧那方束来当本馆的门面了么?可是弟子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的……” “够了!”独馆主听见这里,眉头更是皱起,且面色也是变得冷厉。 她紧盯着秦敏,两眼像是钩子一般: “老身当初收你时,还觉得你颇有几分质朴乖巧,后续偶尔听闻你和馆中的弟子不合,也只以为是有人妒忌于你欺辱你的出身。 缘何今日看来,你竟当真是一心浮气躁、自高自大之辈!?” 这突然的冷喝声,让面色执拗的秦敏陡然一惊,她被吓得身子都抖了抖。 之所以如此,不仅仅是因为长期以来对她都是和蔼器重的独馆主,突然就变换了态度,更是因为独馆主在开口说话时,其含怒间,神识冷冷的在秦敏身上扫了一下。 秦敏被神识盯上,浑身不由的便毛骨悚然,仿佛被猎食者盯上了似的,连气血都僵涩。 议事堂中还有独玉儿站着,她瞧见了独馆主这般模样,意识到独馆主是当真愠怒了。 “奶奶……”独玉儿连忙就走出,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 但是独馆主抬起一手,示意独玉儿不要插手。 随即这老妪看着秦敏面上的惊慌之色,继续冷声道: “老身也不瞒你。这一次,只是你运气好,馆中恰好出了个方束,将那罗大郎给打杀了。若是没这等运气,便是你这风云人物,去对阵上那罗氏兄弟了。 方束明明是给你免掉了一回灾,你不仅没有个谢字,岂能这般的去揣测你同门师兄!” 秦敏听见这话,顿时一愣,也回想起了此次斗法的确是有几分不对劲。 但是她依旧是执拗的没有认错,反而是继续咬着牙,硬邦邦的出声: “没有方束,我一样能够打杀贼子!” “你!!”独馆主听见这话,眼皮全部抬起,她直勾勾的看着秦敏,似要更加怒斥秦敏几分。 但是定睛看了几息,独馆主又闭上了眼睛,口中长吐一口气。 “罢了,玉儿,你领她回房去吧。让她好生闭关修炼,该教的东西,我都已经教过。 仙宗弟子一日未下山选人,秦敏便一日不得出关。” 独馆主不再废话,直接就强行给秦敏下了禁足令。 其实秦敏在刚才顶撞独馆主后,见独馆主真要动怒了,此女心间也是一慌,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之前几次呛声,对方都不似这般在意啊。 现在见独馆主并没有再怒斥、甚至出手惩处她,秦敏暗中松了口气。 至于对方所下达的禁足令,她虽然觉得这老妪可能是为了她好,但难保对方没有其他心思,她的心间依旧是不忿。 只是她见好就收,乖巧的不敢再吭声了,默默的应下。 “是,奶奶。” 独玉儿在一旁,应声一句后,就走到了秦敏身旁,伙同对方一起离开了议事堂。 等到两人消失后,独馆主独自一人坐在议事堂中,看了空荡的大门许久。 忽地,这老妪的面色显得更加苍老了几分,鸡皮鹤发的,身上甚至还出现了一股暮气沉沉之色。 她的神情复杂,在心间喃喃道:“当初进馆时都不这般,为何现在便如此了……莫非,老身是选错了么?” 越是思量着,独馆主的神情就越是怅然,以至于嘴角还露出了明显的苦笑。 她摇着头,既是在笑自己一大把年纪,居然连个小女孩都没能及时看穿。 也是笑那秦敏,其都还没有出师、更没有拜入仙宗呢,居然就这么早的暴露了秉性。 此女除去身上灵根之外,着实不足与谋也。 一个念头在独馆主的心间出现,并且最终落定:“罢了,老身只管好最后一程,送她入仙宗后,便到此为止。剩下的全由她去。” 同时的,另外一个念头,也在这老妪的心间油然生长: “鸡蛋不可放在一个篮子里,也是时候,该器重器重另外一个了……” 第九十一章 赐宝、蛊炼三劫 当方束从静室当中走出时,他未能在独蛊馆中寻见独玉儿,索性便直接朝着议事堂中走去。 果不其然,他在议事堂中寻见了独馆主。对方正坐在交椅上,一副专门在等着他的模样。 当方束走来,独馆主常年淡漠的脸上,还不由的露出了轻笑。只是不知为何,方束感觉对方今日独自坐在这里,瞧上去略有几分落寞之色。 但是很快的,他便将这些念头扔到一旁,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独馆主的身旁。 只见桌上有着三样东西,一方紫金黑纹罐子,一包犹如蚕茧似的东西,还有一瓶玉质的药瓶。 这三样东西,看上去都是灵气满满,并非是俗物。 并且独馆主一开口,便是赞赏道:“昨日才斗法一场,历经了一场生死,今日便闭关苦修,直到现在才出来。 难怪你之修为进展,能如此之快,馆中之人,多不如你也。” 方束当即拱手:“师父谬赞。” “好了,老身也不废话了。省得耽搁了你修行。” 独馆主指着手中的三样物件,道:“此乃紫金黑纹虫罐,由紫金掺杂黑索金打造而成,三劫法器,以它炼蛊,能自行滋养蛊虫,有助于炼蛊功成,是老身当年在仙宗内购得。” “此乃白玉血茧,内里各自含有一只白玉血蚕。这血蚕,可以被施展采补蛊术,即是将你之蛊虫渡入其中,啃食此蚕,修补温养蛊虫,乃至于能焕发第二春,是不错的三劫疗养蛊虫。” “这是三劫秘药,名为三虫养精膏方,乃是老身以瞌睡虫、跟屁虫、闭气虫三种蛊虫的尸骸,密炼而成,用这膏方点化炼制这三种蛊方,皆有奇效,药效堪称准四劫的灵药,而用其点化其他的蛊虫,亦是不弱于寻常的三劫秘药。” 独馆主含笑着介绍完,便瞧见方束眼睛中的亮光更亮。 方束以为,对方会让自己在三样东西里面选一样,他便反复思忖着。 谁知独馆主却是指着三样东西,开口: “都收下吧。” “嗯?”方束猛地抬眼看向独馆主,霎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这三样三劫的宝物,竟是全都给他!? 独馆主瞧见他的目光,含笑的点了点头,再次出声催促:“磨磨蹭蹭作甚,昨日阵斩那罗大郎时,不是还挺利索的么。” 听见这话,方束呼了口气,也就不再迟疑扭捏,当即躬身长揖,拱手:“多谢师父恩赐。” 独馆主轻轻一扶手,一股柔和的力道就从对方手中放出,隔空的将方束扶了起来。 无须方束上前,三样东西也晃晃悠悠的飘到了他跟前。 他只是略微打量了几眼,就将三样宝物揣进了袖子,打算等回到房中后,再去细看。 “昨日你能阵斩三劫仙家,这三样东西,既是老身对你补偿,不慎让你遇见此等变故,也是老身对你修行的奖赏。” 独馆主慢慢悠悠的开口:“还有,昨日的事情,经过老身的探查,有些蹊跷。那罗氏兄弟,两者有所易容,骨血迥异,并非真兄弟,连堂兄弟都算不上。 且那罗大郎,乃是服用了秘药,仓促间才从二劫修为拔擢上的三劫,有可能前日才突破完毕,极其像是一死士或悬赏勇夫,所以才无人知晓他是三劫。” 话说到这里,独馆主就没多说了。 但方束听见这些,心间已经十分了然。 难怪昨日的斗法,那罗大郎会先杀兄弟,在找得借口后,又要杀他。 对方并非意在助拳,而是诚心的要寻独蛊馆的麻烦,八九成是企图通过打杀了他方束,进而逼迫那秦敏上阵斗法。 一时间,方束的眼神古怪。 他既是古怪于自己不经意间,被人小觑成了棋子,结果对方反而死在自己这个棋子手中,也是古怪于那秦敏,居然这么快就被人给盯上了么。 这让方束心间暗暗警醒,多出风头果然未必是好事。 果不其然的,独馆主也交代了一句: “此番斗法已毕,在仙宗选拔之前,你就不要再与人斗法切磋了,文斗武斗皆不要。” 方束只思量一下,就点头应诺:“是,师父。” 独馆主见他连多问一句都没有,乖巧的就应声同意了,这等既恭敬又聪慧的模样,着实是让人欣慰不已。 “好了,回去好好修行。” 独馆主起身,含笑:“希望为师在来年春季,能送你提前上山修行。” 这老妪不再像从前一般,只是吐出个“拔腚”二字,便打发方束走,而是既勉励,又起身,一时间都让方束小小的受宠若惊。 告辞离去。 方束走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急匆匆赶来的独玉儿师姐。 两人寒暄了一番,他这才知道独玉儿是在秦敏房中待了许久,这才导致他先前没能寻见对方。 一并的,他也从独玉儿的口中,得知了秦敏被“禁足”的吩咐。 虽然独玉儿没有再说更多的内情,但是隐隐之间,方束察觉到了独玉儿对秦敏的细微失望。 他客气的和玉儿师姐告辞,自行返回了自家房中。 四下无人,他将今日的三样宝物,全都摆在桌上,细细检查一番后,并没有发现异样,其脸上的喜色便不再收敛,而是浓浓泛起。 似这等三劫品质的好东西,他此前连一件都没有,结果现在却是一口气的拥有了三样,且样样都能为他所用,像是特意置办的。 这让方束不由的感叹:“能受师长器重者,果真是好命!” 旋即,他的面上也流露出饶有趣味之色。 若是他猜测的不差,他今日之所以能得到独馆主近乎补偿般的奖励,只怕是也和秦敏有不小的关系。 八九成就是对方恃宠而骄,独馆主从前没得选,如今却有了他方束出现,秦敏此女便一下子“失宠”,导致了他方束今日的得宠。 这可着实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灵根者,亦能被他一介凡种给挤下去也。 不过方束只是略微的在这等杂事上品咂几下,旋即就将所谓的失宠得宠,全都抛在了脑后。 修仙求道,讲究的是个伟力归于自身,所谓恩宠种种,都只算是锦上添花,不可沉湎。 他盘膝坐定在房中,手持那紫金虫罐,有条不紊的渡入气血,将之温养炼化。 似这等炼蛊用的法器,往往都有一套简易通用的秘文,虫功中就自带了,炼化起来极其方便。 接下来的时间。 方束便好生的待在房门当中。 其宠辱不惊,任馆中的人情变化;去留无意,随来者们拜访求见。 他只是养蛊、试药、打熬身子。 一晃眼似的。 方束沉浸在这等简单充实的修炼日子中,距离他入镇求仙,共有一年三月矣。他如今的年岁,也已是周岁十七出头。 这一日。 在他的房中,药气浓郁,并有三只小飞虫,分别环绕着他在动,飞的还有些不稳,摇摇晃晃,嗡嗡个不停。 但是方束丝毫不觉得它们吵闹,反而欣然的看着它们。 这三只飞虫,正是方束这段时间闭关修炼的最大成果。 它们赫然是三劫层次的闭气虫、瞌睡虫、跟屁虫! 借着独馆主的赐宝,以及自身的钻研,方束的蛊术大有进展,成功的提前了一劫,能炼蛊三劫! 且他是炼制出了三种不同的三劫蛊虫,即便秘药等作为辅助,其也代表着他的蛊术,乃是彻底的稳固在了三劫层次,并非是侥幸走运。 除去在蛊术上的进展之外,方束自身的修为种种,同样是进步不小。 只见其脑中的道箓轻轻一颤,境界一栏的文字便浮现: 【二劫人仙(七成二分)】 他的二劫修炼,已然是完成大半,只剩三成不到,就可破关渡劫,跨入三劫! 方束面色沉静,暗道: “距离春闱,至少还有三月时间,一月一成,并不算紧迫。” 他的身心振奋,从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昂扬,自觉仙途在望,剑指三劫! 第九十二章 美虫计 方束踱步在房间中,颇是踌躇满志。 一并的,他也静极思动,心间寻思:“如今有了三劫的蛊虫傍身,并且那《寻龙摸金术》,虽然还未能全部解析完毕,但是也解析出了不少东西。” 他如今得了寻龙摸金术的门道,已经能够替人家看坟瞧墓、修陵开棺,算得是半个风水先生。 方束自觉自己可以三探铅山矿场,去寻那胡家传承,以及寻金虫了。 “正好最后的三成修为,若是能有点宝药相助,更能方便我修行。” 心间念头落定,方束当即就在房中收拾行囊,开始准备外出寻宝的事项。 一番忙碌过后。 因为许久都在闭关的缘故,一直都没有和二舅余勒会面,他便没有只是在房中留下字条就出门。 方束在独蛊馆中寻见了二舅。 舅甥俩相见,热热闹闹,俩人又在饭堂里面吃起二舅攒下来的好食材。 闲谈间,二舅余勒也是将馆子里面近来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说给了方束听。 其中有说独馆主近来动向的,有说李猴儿等弟子近来修行情况的,还有说七香楼那边的种种事情。 “七香楼那一家老小啊,差点就破家败业了。好在她们只是个被牵连的,听说在将全家老小中唯一的男丁,许给了镇子中某个厉害的人物当女婿,就将家业保了下来。” 二舅余勒吃着酒,摇头晃脑的道: “至于另外那家雇佣了罗姓兄弟的商会,已经被拆分干净咯。嘿,咱道馆的伙计们,近来都蹭上了点福气,伙食变好了许多,吃的是红光满面。” 方束听见这话,并无太大的诧异。 罗家兄弟之事,独馆主都已经是明言告诉给了他,若是独蛊馆再没个表示,未免就太过软弱了,会被镇子中人等小觑。 只是他从二舅口中,并未再听见其他道馆的事情,看来罗家兄弟这件事情,背后的黑手尚未被揪出。 或是已经揪出,但是因为只死了两个野外仙家,没有道馆弟子身死,也就这样了。 吃完酒,方束又闲谈了几句,便打算离去。 不过忽地,二舅余勒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还有件事儿,尚不明确,但二舅还是给你通通气。 馆中那秦敏,此女被禁足至今,一日三餐都是由饭堂送去的,偶尔闭关,也就白送两三日。 但是最近已是有七日,都没人动用饭菜了。管事的前些时日去问,馆主也发话了,说是最近都不用再送。这人,只怕是再闭大关咯。” 方束听见这等消息,眼睛顿时微眯。 “这等长时间的闭关,此女……是要叩关渡入第三劫了么?”他在心间暗想。 越是琢磨,他越是发现八九成,便是如此。 秦敏其人的修行进展,本就高于他,如今他都已经是将二劫修得七成,对方有灵根在身,近来又被禁足,只能苦修,按理说就是应当二劫圆满了。 了解到这点,方束谈不上什么羡慕嫉妒,只是心神一紧,意识到自己依旧落后此女,须得好好抓紧了。 不过除去多了点紧迫感之外,他也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方束朝着二舅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随即就告辞离去,继续按照计划,离开了独蛊馆。 在坊市当中改头换面了一番,方束绕上几个圈子,轻车熟路的也离开了坊市。 不过他并没有径直的朝着铅山矿场溜去,而是先朝着妖市所在溜去,绕上一大圈后,他趁着夜色将至,方才没入了铅山矿场内。 有着闭气虫,方束无惊无险的,便穿过一众的妖怪、矿奴,混进了曹姓矿场的地盘。 因为这一次寻宝的地点,不似上次那般是条废弃矿脉,这次所在的矿脉中,大小的坑道间时不时就会有人出没。 方束此番便伪装成了矿工。 因为他之前有过挖矿的经验,且矿场这等地方,除去在收进洞的钱,以及对矿奴管理的稍微严格了点之外,其余方面并无太多规矩在。 方束游走在曹姓矿主的场子里,一连数日,无任何一人或一妖,发现不妥。 甚至乎,他抹黑了面孔,还在对方这矿场里面,和管饭的、买酒的都混了个眼熟。 他也从矿工、矿奴们的口中,得知了不少真真假假的山中宝药、寻金宝虫的消息。 梳理了一番消息后,方束心间更是振奋。 于是这一日。 他钻入矿脉的深处,来到了偏僻一角落,正式开始自己的捕虫大计。 只见他取过一堆碎石,临时封堵了身后的坑道,并且在上面贴上了消音的符咒。 随即,一粒粒金灿灿,仿佛沙粒般的东西,又出现在方束的手中。 此物正是当初独馆主来这里探查情况时,所获得的寻金虫粪。此物也是一味药材,独馆主一并的便将这虫粪交给了方束。 方束则是一直将此物收在房中。 如今取出此物,正是这虫粪能派上大用场。 咻的,方束挠了挠脑袋,一只三劫的跟屁虫,便从他的头发丝里面飞出,在矿洞中打转。 随着方束的吩咐,跟屁虫晃晃悠悠的就落在了寻金虫粪之上,并且羽翅扇动,一抖一抖的,仿佛是在嗅食一般。 不过方束此番,可并非是要用跟屁虫的追寻能力,在这矿脉深处一点一点的跟踪那寻金虫的迹象。 这等地界过于四通八达,即便寻见了寻金虫的踪迹,也难以定位对方。定位后,指不定又要花费过月的时间,才摸清出这虫出没的规律,方便捕获。 好在面对这等局面,方束老早的就构思了一个巧妙的法子。 只见他等跟屁虫熟悉了寻金虫的味道后,便取出了各种药材,以及一柄特意用根老鼠须制成的小巧笔刷。 其先将虫粪研磨成粉,然后加入了诸多药材,调和成浆,最后小心翼翼的,一笔一笔的将虫粪刷在了跟屁虫的身上。 剩下的虫粪药液,他则是将之收拾好,方便后续的使用。 一晃眼间。 原本其貌不扬的跟屁虫,顿时就变得金灿灿,仿佛披了一身盔甲。 其在昏暗的坑洞中,还会发光,且是一股暧昧的金红光芒,温柔的一闪一闪,仿佛在眨眼似的。 此外,它身上的气味,也彻底的成了寻金虫气味,还比单纯的虫粪更加浓郁。 方束此举,便是将跟屁虫伪装成了带有气味的“寻金虫”,且是根据书中的记载,将之描红点翠、涂脂抹粉的,变成了正在寻求配偶的“宝虫”。 这一手“美虫计”,便是他此番寻觅宝虫的依仗! 接下来。 方束怀揣着跟屁虫,四处放风,到处溜虫,只等那真的寻金虫寻上门来,求做个虫女婿或虫媳妇。 第九十三章 矿中老友、龙尸蹩 曹姓矿场内,最近多了个四处闲逛的矿工。 且对方每日里,都还醉醺醺的,一放工,就会用那点可怜至极的矿石,换上一碗劣酒吃吃。 这人正是方束,他之所以吃酒,只是为了掩饰自家的真实意图。 因为他最近的行为举止,和寻常的矿工相比,过于不同,每日里走走逛逛,难以再像之前那般低调,所以干脆就将自己装扮成了个酒鬼。 果不其然。 众人见他每日里醉醺醺的,口中偶尔还问问什么挖宝的事情,便以为他又是个痴心妄想的家伙。 似这等想要通过挖矿而暴富的人,众矿工矿奴们可是见多了,都以为是个乐子,并未做别的想法。 每次方束下工,和他们闲谈时,这群矿工矿奴便会笑道: “胡老板来了!” “今日儿可曾挖到好矿?弄到了开店开场的本钱?” 方束也不与这些人争辩,权当自己真是个尚未暴富的矿场主,一个劲的和这些人等吹嘘,并旁敲侧击的,从这伙人的口中打听矿场里面的各种消息。 等戏谑的人多了,他才佯装露出几分急色:“等某发家致富了,到时候可别说某不提携哥几个!” “哈哈哈!”其他人等瞧见这等模样,更是欢喜,纷纷大笑几场。 这一日。 方束照例的下工,他因为已有四五日,都没有在矿场底下瞧见那寻金虫,连痕迹也未能发现,心头便不由的开始怀疑是否找错了地方,又或者“美虫计”压根行不通。 他在心间暗暗寻思着:“根据书中记载,寻金虫既公又母,若无其他虫子时,自个就能繁衍留种。但若是有其他的虫子,则务必会与其他寻金虫交媾产种……不该如此啊。” 四五日的寸功未进,让方束意兴阑珊,也开始觉得自己在此地过于浪费时间。 而卖酒的摊位上,因为天气越发的寒冷,昨夜还起了一场冷雨,吃酒的人变多,但气氛相比于前几日冷淡些。 众人见“胡老板”蔫蔫的回来,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只以为他快要放弃豪言壮志了,笑了几阵子就各自吃酒闲谈。 方束凑在人群中,忽然目光挪动,看向了人群的一角。 只见在那,他竟瞧见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对方没钱买酒,只是凑在人堆里面,伸着脖子看那酒摊,闻着酒香,看样子是想要讨要一点酒缸底部的酒渣滓吃吃。 这人还挺遭其他酒客们嫌弃的: “走走、走开!” “你这烂屁股,别坏了哥几个吃酒的兴致。” 那人被这般说道,不敢多语,只是低着头,夹着屁股,往旁边多挪动了几步。 这人,正是当初和方束一同乘船来到牯岭镇的船友——田填圈。 不知何时,此人竟已是沦落到了来矿场中挖矿的地步。 并且方束打量田填圈的模样,发现对方浑然连矿工都不是,而是卖身给了矿场,沦为了矿奴,只是不知究竟是签了一年还是多年的长契。 方束心间一时触动,多看了那田填圈几眼。 但他并没有多管闲事,自个现在也只是个“矿工”,上前和对方结识攀谈,只会坏了他的事情。 一阵吃酒过后。 众多矿工矿奴们像是乌鸦般散去,各自回笼的回笼、钻洞的钻洞,换了下一批黑乌鸦们,飞来落在酒摊前买酒吃。 而这日的夜里时分,方束溜着虫儿,终于是瞧见了几分端倪! 只见他溜达到某个矿工不经意间谈及的角落处,跟屁虫突然就晃动身子,趴在了那岩壁上面。 这虫儿抖动一番身子后,便在方束面前画着圈儿,告知他消息。 “同种气味?!”方束看清楚了虫圈儿,面上顿时微动。 他连忙上前,让跟屁虫沿着那气味的残留,多走几步。 此地的气味似乎残留不久,跟屁虫在岩壁上爬动,很快就勾勒出了一条明显的虫线。 方束沿着那虫线,往矿洞深处走去,遇见了一些矿洞的缝隙,他用镐子将缝隙刨开,还从中瞧见了几粒挂在岩壁上的寻金虫粪。 这迹象,彻底是让他欢喜了:“此地果真有虫!” 一连数日,寸功未有的郁色,从他身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干劲,期待无比。 不过越是如此,在确定了此地有虫儿后,方束便收敛了刚才刨洞的动作,他还特意的将四周的环境给处理了一番,免得此地的虫粪种种,也被其他人瞧见了。 接下来的两三日。 方束干脆就窝在了矿洞里面,足不出洞,加大程度的溜虫。 因他并未再出现在酒摊前,其他的矿工们,丝毫不觉得他是改邪归正或撞了大运,只以为他是死在了洞里面。 对此,矿工酒客们一阵叹惋:“胡老板没了,少了个乐子咯。” 不过很快的,那日常讨要酒渣吃的田填圈,就取代了方束,成为了此地酒摊新的乐子。 “呔!烂屁股,听说你先前是当龟公的,为何不当了?” “嘻!这事俺晓得,他来的时候,是被鸭馆卖进来的,鸭馆的人说过。” “对对,这厮有个同乡伙计,算是他们鸭馆的次头牌。结果这厮忽悠他那同乡,把那同乡卖给了富婆,差点被玩坏掉……他恶了鸭馆,也就被卖过来了。” 天寒地冻间,瑟缩的酒客们有了乐子,气氛顿时又热烈了许多。 他们借着酒意,个个面色涨红,暂时忘却了在此地挖矿的劳苦,空气中一时充满了快活的味道。 而另外一边。 方束在矿脉深处,心头也是颇为火热。 但是他的身子,却又仿佛一块石头般,静悄悄的蹲守在一角,已经一夜没有动弹过了。 其心跳微弱,呼吸更是微乎其微,仿佛一头老龟般。 这条坑道中,唯一正在晃动的东西,便是那伪装成了寻金虫的跟屁虫。 跟屁虫这厮,在此地东走走、西晃晃,不时的便转个圈儿玩,好似在搔首弄姿一般。 阵阵气味,也通过坑道中刮来的暗风,从跟屁虫的身上散发而去。 终于。 一点微弱的金光,从坑道尽头的一处岩壁缝隙中钻出,初时微弱,等确定此地无甚异样后,那点金光陡然变亮,有了豆大,也扑闪扑闪的。 此物,正是藏在此地的寻金虫。 它终于是被方束钓出! 确定安全后,寻金虫急不可耐般的扑起来,飞到了半空中,去伴随那跟屁虫。 它的全貌也出现在方束的眼中,其长得和书中记载的肉虫模样不同,通体就像是一粒尖牙似的,有点像是甲虫。 这让镇定中的方束,目光不由的微晃,生出了几丝波澜。 根据《寻龙摸金术》中所言,寻龙摸金虫者,其成熟体虽有相貌,形如尸蹩,又名“龙尸蹩”。 但它生时如肉条,似蚯蚓、似蛆虫,只有在吃够了灵矿,特别是得了“龙气”,啃食了龙尸后,才会根据啃食的龙尸部位有所变化,长成各种模样。 其中,又因为新鲜龙尸往往轮不到此物享用。 寻金虫所啃食的龙尸,往往都是残肢碎骨,甚至是化石模样,所以成熟的寻金虫,通常会变成甲虫模样。 而方束眼前出现的这一只寻金虫,其形如尖牙,赫然就和《寻龙摸金术》中记载的成熟体尸蟞模样,极其相似! “莫非此地真有蛟龙尸骨存在?”他心间动念。 遐想间,方束虽然心间波涛翻涌,但是他的举止,却是更加屏气敛息。 真寻金虫飞到了跟屁虫的身前,在跟屁虫的邀请下,两虫盘旋着伴飞。 或许是因为从未见过它虫的缘故,这真寻金虫丝毫察觉不到异样,被跟屁虫彻底的勾住了。 跟屁虫飞哪,它就飞哪,听话至极,追着跟屁虫的屁股跑。 不一会儿,两虫就飞至方束的面孔跟前。 方束垂着眼皮,收敛神光。 他却并没有急着捕捉,而是陡然右手摊开,又一只虫子,咻得就飞起,朝着那寻金虫撞去。 两虫相撞,寻金虫顿时歪歪扭扭的。 但是当它发现撞自己的也是只虫子后,大怒间,便在跟屁虫面前抖擞威风,追着陌生虫子咬,丝毫不怂。 只是打着打着,大显身手间,寻金虫发觉自个的头脑晕乎,它仿佛吃醉了酒一般,飞得是歪歪扭扭。 它终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色心大退,顾不得那跟屁美虫,晃晃悠悠的开溜,朝着岩壁内钻去。 而方束放出的第二只虫子,赫然就是瞌睡虫。 目送着寻金虫消失在岩壁里,方束丝毫不急,反而目中的期待之色更加浓郁。 第九十四章 本命蛊卵 矿洞之中。 方束目送着那寻金虫彻底离去,他这才手指动弹,将那跟屁虫放出,让对方先紧咬上对方,不要丢了虫影。 然后他才动弹身子,缓缓的活络气血,在角落处站了起来。 接下来,方束又从怀里放出了数只跟屁虫,让这些跟屁虫在坑道当中熟悉那寻金虫的气味,也一并的追索而去。 这些跟屁虫和刚才那只相比,品质就比较低下了,都只是二劫的蛊虫,但方便用来探路。 又做好了一番准备后,方束将自己化作为灰狐身影,这才在矿脉的地底下四处转悠。 虽然那寻金虫,是钻入石头缝溜走了,但是铅山矿场并非是裂痕众多的矿场。 特别是在这等地下深处、山中深处,多是致密岩石,因此那寻金虫即便是藏在人所不能触及的地方,其距离最近的坑道应当也是不会太远。 方束也就没必要沿着对方溜走的地方挖掘而去,只需要多在坑洞底下转悠几下,便自会有路子追索过去。 等到时候真没有坑道可走了,他再开挖便是。 嗡嗡嗡的! 有数只跟屁虫为之引路,方束紧紧咬着那冒头的寻金虫,转悠了小半日后,他愈发的深入矿脉的深处,且来到了矿工们极少过来,曾经发生过坍塌的边缘区域。 这地方,灵气稀薄、矿石匮乏,俨然是属于废矿了。 突地,方束手中的那唯一一只三劫跟屁虫,也从前方返回,然后为之引路。 这虫的返回,让他目中微亮,当即的,就循着这虫的指引直扑那寻金虫所在。 其以狐狸之身,一连穿过了几个狭窄口子,还动手挖掘了两个塌方点,终于靠近了寻金虫藏身的地点。 一来此地,方束就察觉到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一些。 他细细一感应,发现是此地的灵气相比于其他地方,浓郁许多。其再一查看此地的土壤石质,发现赫然便是风水上所说的一处宝穴。 “能在这贫瘠区域,寻见这般含有灵气之地,不愧是寻金虫。” 方束在心间暗赞了一声。 随即他环顾此地,细细打量着,瞧见了一条巴掌大小的裂隙,在裂隙当中,正有微弱的灵光闪烁着。 细细一瞧,方束发现里面都是些灵矿碎片,或大或小、细细碎碎的,应当都是那寻金虫的家当。 而那只寻金虫,此刻正趴在灵矿碎片当中,一动不动,俨然是处在了沉沉的酣睡中。 此虫中了瞌睡虫的算计,且还不知利害的咬了瞌睡虫几口,估摸着至少得睡上三四日,方才可能醒转过来。 如此情况,方束就算是把它的翅膀、四肢给卸掉,它也不会醒转过来。当然了,方束现在可舍不得废掉此虫。 先前他之所以要冒着一定的风险,坐视此虫飞走,可就是为了全乎的将此虫纳入手中。 而除去这个原因之外,他其实也还有另外第二个意图。 只可惜他踱步走在这一暗藏的坑道中,左瞧瞧、右敲敲,面上露出一阵失望之色。 “此地虽然是一处宝穴,但并不似之前的金石毒窟般,是前人所留,也并非山中宝药的产地。” 心头失望间,方束呼出一口气,随即就压下心间杂念,目光明亮的看着那在裂缝中酣睡的寻金虫。 虽然没有其他的好处,但是此虫对于他而言,已然是最大的好处! 他思量一番后,直接暗道: “此地存有灵气,且瞧模样,寻金虫在此地安身日久,并无人前来。 我索性就在这里尝试一番,看能否将此虫炼化为本命蛊虫。” 他之所以潜伏多日,还设下了美虫计,为的得可不就是将寻金虫摸到手,完成自己的本命蛊设想! 想到就做,方束不再迟疑。 他先是褪掉了身上的狐皮,并且将狐皮铺就在坑道中,然后从褡裢中掏出了诸多物件,还临时的取用石块,将之挖空,变成了一方粗陋的蛊盆子。 一张张符咒做编织而成的小旗子,也插在了坑道内,无风自动,让四周多了几分玄妙之意。 随即,方束凑到了那裂隙前,他没有动手去挖掘,而是张开口,舌剑嗖的一动,便好似蛙舌一般,将那寻金虫给摄取了出来。 接下来。 方束先是托举着此虫,以无根之水,濯洗三遍,并以黄金为沙、白银为漆、沉香为烟,将之反复的摩挲打磨,去掉了这虫表面的一种蜡质,方便他施展蛊术。 一番炮制过后,他将散发着灵光的寻金虫,置在了石质蛊盆中,并用一根根红线,将之系住。 此法名为“缚蛊法”,可困虫、养虫、逼虫。 红线都是以妖兽材料揉搓而成,虽然纤细,但是一根就能提起一头壮牛,再加上寻金虫虽然是宝虫,但并非擅长杀伐之虫,其待会就算是醒转,也是无法在挣脱出去。 一干细致繁密的准备工作做好之后,方束却还没有开始正式的炼蛊工作。 因为他还有最后一步要做。 只见他又唤出了那只“涂脂抹粉”的跟屁虫,将之也置入在了蛊盆当中。 方束盯着跟屁虫,口中暗道:“今日儿就再辛苦辛苦你了。” 他从手中取出了一个药瓶,瓶子一打开,一股酒气变从中扑出,浓烈刺鼻,并当即就将瓶中的药液,倒入了蛊盆里面。 这些药液,正是方束近些时日饮用劣酒后,以自身宝血混合酒水,提炼逼出体外的酒血。 随即,方束默默的念咒,唤醒了那寻金虫。 该虫一醒来,便又陷入了酒血的迷醉当中,特别是当瞧见了跟屁虫后,它再也分不清楚真虫假虫,身上散发出了浓烈的求偶灵光。 只可惜,身上有着红线的束缚,让它无法的扑上跟屁虫,完成交尾,愈躁愈动。 就这样的,方束落在一旁,看着它干着急。 在药液、宝血、烟气的刺激下,这寻金虫彻底迷失,它逐渐的不再散发灵光,而是收敛双翅,伏在蛊盆中,一动不动。 方束耐心等待着。 数个时辰后,该虫身子逐渐枯朽,方束用手轻轻一拂,虫身变作成为了一捧金灰,取而代之的,是一粒金灿灿的绿豆大小物件,出现在盆中。 此物可就不是寻金虫粪了,而是寻金虫卵! 一见此物,方束的面上便是大喜: “成了!” 凡炼蛊,成虫者,自有灵性凶性,难以收服,更难以祭炼成本命蛊。但是幼虫虫卵一物,可就不同,哪怕是不炼蛊,将之从小豢养,都能对豢养者生出几分依赖。 方束今日这一举动,正是在以假乱真,催动该虫诞生虫卵,方便他炼化此虫卵为本命蛊卵。 紧接着,他便目色一沉,竟划开了自己的眉心,露出血肉。 其将那一粒金色的虫卵捏起,直接置入在了眉心血肉间,以自家的肉身进行温养孵化。 第九十五章 变化虫胚、神识宝光 虫卵入体,即便是方束那剧毒无比的血肉,也成为了虫卵的养料,且是大补。 寻金虫卵的表面,当即就出现了细小的裂纹,仿佛即可就要孵化出来似的。 这让方束的眉头微皱,他口中低声:“现在还不是你该孵化的时候。” 其伸出一指,点在了自家的眉心,用气血强行定住那蠢蠢欲动的虫卵。 随即方束分心运转肉身中的气血,让之全都找上行至面部,并以自家的眉心为核心,开始反复的冲刷。 一股股金属般的光泽,也在他的面部浮现,显得他好似戴上了一张银铁面具似的。 此刻的方束,正是在运转《铅汞血宝种器秘法》,行那本命器胚之事,要将寻金虫卵,炼化为自身的器胚。 从虫卵,到器胚,再到本命蛊虫。 这分作的三步走,便是方束为自身构建的一套炼蛊法子。 而寻金虫卵虽然还未孵化,但是这种孤虫就能繁殖,且一次繁殖数量不多的异虫,往往会在后代体内一并的传下些灵性凶性,能让其在虫卵内就能感知外界吉凶,方便决定孵化与否。 此时此刻,寻金虫卵便察觉到了危机,它当即便疯狂的蠕动,想要破壳而出,摆脱险地。 但很可惜,方束为了今日,已经是准备许久。 他眼皮都不抬的,只是袖口微动,便有一颗宝珠出现在了手中,然后捏着那宝珠,压在自家的眉心位置。 一股金石之毒出现,压在了寻金虫卵之上,让之内外麻痹,且毒性冲击着那虫卵中微弱灵性,让方束更好的炼化它。 等到虫卵内的生机出现波动时,方束又会及时的将铅精宝珠拿开,让虫卵缓口气,并且催动气血,毫不吝惜的滋养它。 如此反复,细细磋磨间,寻金虫卵愈发的无力挣扎。 时间流逝,方束不吃不喝的,已经是一连在坑道中盘坐了三个日夜之久。 这时,寻金虫卵内的灵性,也已经是被他用气血彻底的湮灭掉,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气血在其中所重新孕育而出的一抹灵光。 寻常蛊虫,炼蛊后还能保有自身的灵性,哪怕极其微弱,那也是单独的个体。但是本命蛊虫,可就截然不同,其所要求的乃是和蛊师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一旦炼好,本命蛊虫便相当于是蛊师身上的一样器官,哪怕可以脱离蛊师,其体内微弱意识种种,也都是蛊师本人的延续。 因此当寻金虫卵内的原有灵性,被方束的意识延伸被彻底的取代时,便是此物祭炼成功了。 这时候,方束也终于放开了对于虫卵的压制,反而主动喂养气血,帮助此虫破壳而出。 一时间,他的眉心跳动。 跳动数下后,眉心处好似传来了啪咔的声音,一条细小的肉虫,便出现在了方束的两眉之间。 这肉虫正是寻金虫的幼虫,其孵化而成后的第一步,便是先将自身卵壳给啃食干净,然后便蠕动在方束的血肉中,大肆的吞吐气血,并依据本能,想要寻觅更加气血浓郁、丰美的地方,豢养自身。 方束也已经是睁开了眼睛,他的目中露出一种恍惚神色。 冥冥之间,他能够感应到寻金幼虫的种种情况,以及对方体内传来的一股股饥饿感。 这等近似一心二用,又并非完全是的感觉,十分之玄妙,难以言喻。 不过虽然心神恍惚,但是并不耽搁方束立刻就约束寻金幼虫的动作,免得这厮当真钻入了他的眼睛或脏腑中安家,酿成大错。 在方束的局限下,寻金幼虫只是上爬了几毫,最终落定在了方束的额头中间,且它还向外蠕动,破开方束的皮膜,显出了身子。 此虫落在额心处,像是一根金线,又因为歪扭,好似成了方束的第三只眼睛,紧闭着。 其色泽金灿,虽然是虫,但反倒是给方束平添了几分贵气,外人看不出端倪。 又是细细检查了数遍,确认该虫已经安稳,方束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已然是将寻金幼虫炼化为了本命器胚,只差将此物豢养成炼气蛊虫,或者四劫蛊虫,他便可得一货真价实的本命蛊! 到那时,他也就是一名真正的蛊师中人了。 心间欢喜,方束更是抽取了肉身的诸多气血,去供养额心的肉虫。 一时间,种种玄妙的明悟感觉,也从寻金幼虫体内散发而出,出现在他的心间,被他所得知。 这些明悟感,正是寻金成虫所传下来的习性种种,其能方便幼虫们更好的觅活。而现在,这些习性也成了方束更好操控、豢养此虫的助力。 “原来是这般,难怪寻金虫成熟之时,无定形,会根据所吞食之物而变化。”方束心间恍然。 寻龙摸金虫者,此物最擅长的,居然并非是寻龙摸金、追索灵气金气,这等长处,其实只是为了方便它们寻找到强大的资粮,促进自身的成长以及产子。 其真正的长处,乃是能汲取所食之物的特性,增益自身,变化成形。 又因为蛟龙者、金属者,乃是天地间极为强大坚硬之物,寻金虫便往往会钦慕此物,企图蝇附其上,让自身沾染上几丝龙气、金气,图谋变得强大坚硬。 所以在世人的眼中,它们便和龙尸、宝金两物挂上了钩。 而实际上,除去蛟龙之外,其余的强大尸骸、珍贵的宝药,对于寻金虫而言同样是具备吸引力,都能让它们成长产子,且越是鲜活的尸骸,越好。 只不过因为这虫子力弱,往往又形单影只的,并非虫群,它们无法捕猎、连鲜活的尸骸都抢不到,便只能是吃点残羹冷炙了。 意识到这点,方束的目光一时间闪烁。 他的心思,忽地就从该虫的“寻龙摸金”能力,落在了那“寄生变化”的能力之上。 这点能力,初时弱小,且即便是真得了蛟龙之尸进行吞食,也不代表寻龙摸金虫,能将自个变化成一具蛟龙虫。 但它妙就妙在,寻金虫并非是只能吞吃一物,而是能吞吃多种,且一定程度上,可以通过蜕壳,进行返还变化。 它们甚至是能将几种特征融合在一块,方便它们在不同的地界生存。 正因为这点,寻金虫既可以生存在地下,亦能生存在水下,甚至连岩浆之中也能存活。 方束琢磨着这点,心间一时欢喜,暗道: “如此能力,放在虫子身上,只是能方便它们适应环境,但是放在我的手中,似是能开发出诸多妙用也!” 比如说,他可以让寻金虫吞吃了其他的蛊虫,汲取其他蛊虫的特性,方便去管理蛊虫,充任头虫。 比如说,他可以将寻金虫当做一样法器来祭炼,尝试着将秘文祭炼入内,看能否获得一样多变的法器。 又比如说,他可以将寻金虫祭炼成身上的一样器官,让自己多出一颗心脏、一扇肺脏、一颗胃囊等等,且后续还可以改变,也能方便他在土中、水中、火中活动…… 不过以上种种,都只是方束霎时间的设想,这些设想究竟能否落到实处,还得看后续的尝试。 遐想一番,方束摸着自己的额心,面上期待。 寻金虫有此“变化”能力,无疑是多出了一分适应性。 他以此虫作为本命虫,或许不算高明,但至少今后该虫,是不会毫无用武之地的,而可以是因地制宜、因时变化。 以此虫为本命,不亏! 琢磨间,方束压下了杂念,又暗道: “况且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此虫乃是上配也。” 心念动弹,一阵金色的灵光,忽地就在他额间颤动,嗡嗡的绽放。 正是那扭曲的寻金虫线,正在放出光明,仿佛一只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方束和该虫已经是血脉相连、意识相通,虫身便是他身。 恍惚之间,他明明紧闭着肉眼,但是眼前却出现了一缕缕飘动的灵气,或浓或薄,或上或下。 未入定中,灵气就在他的面前具现化了,且比他从前所感知的,更加清晰直观。 除去天地灵气之外,他还一并瞧见了四周的种种金气,以及在某个方向,隐隐有宝光浮现,让他的额间虫线轻颤,发出了渴求之色。 方束顿觉自己多出了一种感悟天地的新手段,不见则闻,能察肉眼所不能见之物。 周遭的风水地貌,全以直观的形式,展现在他的脑海中。 如此能力,似是和书中所记载的神识,略有几分相同啊。 而神识者,可是炼气仙家在凝聚阴神魂魄后,才能诞生的能力。 良久后,方束幽幽的睁开自家两只肉眼。 他目中的灵气种种,依旧尚在,并非幻觉,只是因为生疏,又受他肉眼的影响,黯淡了几分。 方束此刻环顾着四周的地形地貌,一一打量对比,心间对于某个法术的领悟,也霎时间都窜上了一大截,生出诸多的奇思妙想。 这让他的面上,难以掩饰的生出了喜悦,其不由的低声: “寻龙摸金,亦不差也。” 旋即。 方束微眯眼睛,打量向了“虫目”所见的,那隐有宝光浮现的地方。 或许,此番除去炼得本命虫胚这一大喜事之外,亦能再有其他喜事? 第九十六章 药窟遗宝 方束仔细打量着那若隐若现的宝光,在确认并非是自己的看错后,心间便动念,打算去一探究竟。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继续在坑道当中,温养着刚刚炼化到身的本命虫胚。 反复的确认此番炼蛊上身,并无遗漏后,方束又在坑道当中,开始处理自己所留下的痕迹。 他还将寻金虫那积攒许久的家私,全都包成一团,纳入了自家的褡裢里面。 处理完毕后,他这才循着坑道中的那宝光,朝着前方摸过去。 结果方束压根没有走多久,甚至连路都没有绕几下,似乎就抵达了宝光涌现的地方。 但这倒也正常。 寻金虫这种虫儿,其所藏身之处,即便不是宝地,应当也是距离宝地不远,否则岂能被它所瞧中。 倒是那寻金虫,并没有直接居住在宝光涌现的地方,而是退而求其次,住在了旁边的坑道里,颇是说明了一点东西。 果然,方束上前一看。 他发现前方坍塌,被巨石给堵住了,石头上还有长有青苔口菇。 这种青苔口蘑只长在矿洞深处,秉灵而生,能充当口粮,还蕴含一点灵气,矿工们见到了,无论大小,必然会采摘吃掉。 此地长有青苔口蘑,似是一幅已经许久没有来人的模样。 但是方束上前细细一看,顿时就发现了端倪。 这些青苔口菇生长的都较为整齐,特别是高度方面,基本一致,存在着人为布置的痕迹。 他唤出了跟屁虫,让跟屁虫在附近转悠了几圈,虫子也反馈此地的气息杂乱,并不像是长期无人的模样。 “有趣。”意识到这点,方束立刻就猜测到了一个情况。 前方那宝光涌现的地方,八九成就是那姓曹的所发现的宝地,只不过对方发现后,隐瞒了下来,没有对外透露,所以才特意布置了一番。 意识到了这点,方束心间更是期待了。 此地既然和那曹姓矿主有关,前去探一探,定是能让他方束不至于走空一番了。 而且如此暗探之举,倒也能免掉他再明晃晃的,直接上门敲竹杠,省得对方藏有后手,让他一不小心的阴沟里翻船。 方束踱步在那巨石后面,眉头又皱起。 这里既然有人为的布置痕迹,他若是随意的开挖,恐怕会惊动到对方。 于是他再次动用了额间的寻金虫,在附近细细的打量着。 随即,方束在巨石上,发现了细小的裂缝,宝光就是从这些缝隙中渗透而出的。 这些缝隙,虽然人不能进入、狐狸也不能钻入,但是虫子,是可以爬进去的。 当即的,方束就洒出了数只跟屁虫,他让这些跟屁虫记在清楚了自己的气味后,就朝着内里钻入进去。 若是碰见了危险,便速速返回,若是没有,便绕着路来找他。 至于方束自己,则是收敛气息,盘膝坐在了坑道中,耐心的守候。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一只跟屁虫,寻摸着回来了。 方束并没有立刻动身,继续等待着。 又约莫三刻钟,剩下的两只跟屁虫也是安然返回。 这让他暗呼一口气,旋即就让三只跟屁虫在前方带路,他自己绕着路走去。 慢慢的,方束距离那宝光涌现的地方越来越远,但他没有迟疑,继续跟着自家蛊虫的走。 渐渐的,前方传来人声,以及叮叮当当的敲击挖矿声。 这让方束走走停停,并且将三劫闭气虫,时刻都含在口中。 终于。 他来到了一方岔路口附近,并有妖怪监工守在岔路口处,对四周严加看管。 偶尔有单个的矿工或矿奴,被妖怪拎过来时,那妖怪监工在检查一番后,才会放对方进去。 很显然,跟屁虫给方束寻见的路线,便是这些妖怪们挖出来的进出路线。 坑道狭窄,贸然上前,比挖过去更容易惊动旁人。 但方束并没有失望,他沉静的闭着气,蹲守在暗处,身上还披着岩灰色的袍子。 偶尔间,即便有妖怪走过,就在不远处撒尿,也没能发现他。 就这样的,方束摸清楚了妖怪们换班的时间。 他还发现,偶尔会有矿工被拎到了此地后,拎着矿工进来的妖怪会偷懒,不送人进去,而是就堵在坑道口子处,和监工的妖怪吹牛打屁,让矿工自个进去。 一番思忖过后,方束先将身上的杂物藏好,然后便趁着监工妖怪换班的间隙,借着闭气虫的遮掩,轻易的就溜入了那坑道里面。 他此刻也俨然是一副矿工模样。 其低调的沿着坑道朝内走,身上气息微弱,即便是被妖怪们发现了,也只会以为他是个凡人矿工。 而在方束的目光中,前方那宝光,愈发的浓郁。 一方洞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窟中有着幽蓝色的光芒,空气中都悬浮着点点的灵光,颇是美轮美奂,乍一眼看去,让人心神摇曳。 但是立刻的,方束的面色就微变,当即更加屏住呼吸。 只因这地的形制,和他之前所探究的那洞窟类似,同样是一方险地。 两者之间有所区别的是,上一洞窟乃是金石之毒,而这一洞窟中,存在着的似是草木之毒。 只见在洞窟中,竟然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蓝色苔藓,这些苔藓还如蘑菇般,会喷吐出粉末,空气那些灵光闪闪之物,就是它们所喷吐而出的。 虽然不知闻见了这些东西,具体会有什么反应,但绝对没有好处。 因为洞窟中除去这些苔藓之外,所存的便是一具又一具骸骨,堆积成了骨山似的。 其中有些骸骨,竟然还保持着正在挖矿的动作,极为诡异。 见此一幕,方束也是明白过来,难怪那些妖怪们会故意偷懒,不愿意将矿工矿奴拎送此地。 这地方不详,妖怪们显然也不想多来。 但方束细细打量着这方洞窟,心间的思绪波动,却有喜色生出。 他确定此地并无其他活物后,当即就直奔那洞窟的中央位置。 果然,他就在洞窟的中央,发现了和上一洞窟类似的阵法痕迹。且和上一洞窟类似,此地的阵法因为日久失修,早已经损坏。 但让方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蕴养在这洞窟中的宝物,居然并没有被取走!? 他小心翼翼的,将一层厚厚的苔痕扒开,在长舌剑的剑尖之下,一洼碧蓝如玉之物,便出现在他的眼中。 其物如琼脂,灵机满满,并有清香扑出。 方束明明没有呼吸,但就是感觉身子一颤,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了渴求之意,特别是他的肠腹当场蠕动鸣动,涌起一阵贪婪的饥渴感。 窟中此物,不仅无毒,反而极具生机,赫然是一上等的宝药! 第九十七章 渔翁得利宰鸡犬 方束紧盯着地上的宝药,心间顿时有所明悟。 “此地并非是毒窟,反而是一药窟,一毒一药,阴阳相济,恰好应和了胡家宝册中所提及的风水道理。” 他再看那些弥漫在洞窟中的毒粉,也瞧出了这些毒粉的根脚。 这一洞窟的毒苔藓,应当是在以窟中的宝药为核心,既从宝药当中摄取药力,壮大自身,也将四周的灵气汇聚而来,灌入在宝药当中,增长药效。 之所以窟中弥漫着毒粉,则是因为这些苔藓想要占据独吞此地,且方便毒杀活物为养料。 方束在心间啧啧:“生命之造化,果真神奇。此地阵法日久失修,反倒是给了这些苔藓一个机会。” 而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方束可不会惯着这些苔藓,他当即的就将那地上的宝药,用长舌剑全部翘起,连石壁都刮下了几毫的厚度。 他掂量着此物,发现其巴掌大小,比上一洞窟中的铅精宝珠倒是大了几分。 细细端详,方束认出了这宝药的大致门类,其肉如凝脂,生机勃勃,乃是属于芝类的一种,但并非寻常灵芝木芝,而是肉灵芝,又有别名“太岁”。 认出宝药的门类后,他心间更是喜悦。 肉芝一物,有阴有阳、有毒有灵,药效呈现两极分化。 恶者,传言令人见之则害病;好者,传言能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妙效,乃是上好的养身疗伤灵材。 方束手中的这一团,其内生机充沛,且并没有对他的气血造成什么影响,明显就是太岁之中的“好者”。 正当他打量的正起劲时,药窟内突然出现了变故。 一阵阵灵光,在窟中大作,四下的毒苔藓疯狂的喷吐出粉尘,让洞窟内一时间难以视物,朦朦胧胧一片。 方束差点以为,这是洞窟苔藓在针对他,想要加大毒性,将他毒死在洞窟内。 但是很快的,他就发现四周毒苔藓的目标并非是他,都只是在一味的吐出毒粉,且在吐出毒粉后,毒苔藓本身骤然就枯萎。 仅仅几个呼吸间,原本还色泽幽蓝的苔藓们,便纷纷褪色,灵机走失,犹如枯草。 这让方束明白过来。 此是太岁宝药被取,这些苔藓失去了源源不断的药力供养,根基中断,无法长久,便开始了疯狂的吐出粉末,企图繁衍自身。 呼呼呼! 浓郁的毒粉,飘在半空中,开始朝着洞窟外面扑去。 于是很快的,守在洞窟外面的妖怪们,便察觉到了洞窟内的动静,纷纷发出惊呼声:“不好,宝库有变。” “速速通知头儿和那姓曹的。” “他娘的,老子咋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昨日的酒,后劲真大……” 妖怪们的呼喝声,一声声的传来。 方束听见后,心神一紧,连忙就想要顺着坑道钻出去,速来速走。 但是离开洞窟后,他瞧见坑道的尽头出现了灵光,似是已经被封堵死,此刻若是沿着通道撞出去,八九成就是自投罗网。 心神沉着间,他停住了脚步,看向地下那些密密麻麻的骸骨。 方束换了个思路,他有闭气虫在,此洞窟中又被毒粉所遮蔽,宜静不宜动。 就算是那曹姓矿主等人寻过来了,在这等地方斗法,总比在对方的包围之下斗法要强。 当即的,方束便收敛物件,他先将太岁用盒子装好,贴上封堵灵气的符咒,然后刨了个坑,将盒子和数只二劫的闭气虫一起埋在里面。 至于他自己,则是钻上了骸骨之中,含着三劫闭气虫,权当自己也是死人似的。 当方束处理好后,洞窟内的毒粉更是浓郁,大半洞窟的苔藓都枯萎了。 不多时,有脚步声急促的出现在了洞窟里面,并有两道身影,在里面晃动。 对方两个穿戴的犹如养蜂人一般,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 “怎么回事,宝窟内的这些苔藓怎么死了,莫非是上次取药取多了?” “早就说过了,少割点少割点。关键你割了,又不补偿补偿那些毒藓。” 若是方束睁眼,他会发现这两人的身影让他眼熟,其正是那曹姓矿主和其狗腿子狈妖。 一人一妖在洞窟中呜呜喳喳的: “老子能怎么办,坊市最近抽疯,说有野外仙家在镇子里犯事,在清查什么野修,敲竹杠都敲到俺头上了,矿工方面也不好死太多。 他娘的,老子又不在镇子里。” 很快,一人一妖也摸索到了洞窟的中央,他们小心翼翼的掀开了地上的苔痕,检查藏在内里的太岁宝药。 结果一人一妖脸上的表情凝固,面面相觑: “老子那么大一坨宝药呢?” 瞬间,一人一妖的眼神变了,他们互相紧盯着对方,都生出了怀疑。 “现在还回来,或许还来得及。” “说的也是。老爷您杀鸡取卵作甚,养在这里,月月都能割取一回,全拿走了,可就断了根了。” 这情况,让藏在尸骸中的方束,有些没有料想到。 对方两个居然还没有探查,更没有去查外人、查那些小妖怪,就先怀疑起了对方。 更让方束出乎意料的是,两股气息,腾腾的就在洞窟之中涌起来,且似乎是那狈妖先动手的。 曹姓矿主气急败坏:“狗东西!老子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子的。” 狈妖出声:“老东西,早就想干翻你了。你也早就想跑了是吧,你跑了,俺们这些妖怪是不是就成了顶锅的?” 砰砰砰! 一阵法力的波动,在洞窟浓雾中剧烈的响动,其间并掺杂着狼嚎声种种。 方束对于一人一妖的动手,更是心间错愕。 他一时间疑心,这俩是不是在佯装争斗,好将暗中的贼人给引诱出来。 结果当他大着胆子,再次动用额间的寻金虫,寻龙看气时,发现洞窟中的两道气息,已然是剧烈消耗,且有一道已经是低微,落了下风。 同时洞窟内,一股血腥气涌起,一些苔藓得了这血腥气,枯萎的趋势顿时停止。 “这一人一妖,真打起来了啊!”方束心间暗想。 咯咯! 那曹姓矿主躺在地上,口中有些难以置信:“你何时、成了二劫老妖,还修满了……” 狈妖的尖细声音响起,冷声:“当然是托老爷您的福,借着宝药炼成的。” 这话让曹姓矿主眼珠瞪大,他浑身冷汗直冒,先是不甘心的质问,然后又开始了低声祈求。 狈妖的笑声响起: “矿场上下管事的,都是俺们妖怪,就你一个是人,想动动手脚还不简单。 快点将东西拿出来,否则休怪俺不客气!” 曹姓矿主卑微出声:“真不是我拿了,你放我一条生路,我自会放你们妖怪都离开此地。” 随即,一番怀疑,间杂着拷问、咒骂的声音,在洞窟里面响起。 “俺早就想动手,只是没想到你这五大三粗的,比俺还快一步!” “狗崽子!你这畜生……” 方束旁观到这儿,心间的疑虑尽去,哪怕对方的演技再好,他也要大胆一试。 于是趁着那狈妖在拷问,他猛地睁眼,然后身子便从尸骸中一跃而起,长舌剑自口中吐出。 呲溜! 只一声,舌剑便扑过去,击碎了那狈妖的脖颈。 蒙蒙毒雾间,狈妖狰狞的脸色僵硬,它难以置信在这等毒窟中,还能有人潜藏着,且毫无声息。 此妖喉咙蠕动着,想要挣扎呼吸,但是毒粉灌入,它死的比方束意料的还要快。 其脖颈处喷吐的血液,也被地上的苔藓给吸食干净,并有苔藓蔓延生长着,将它锁在了地上。 不过方束可没有浪费此妖的尸体,他将舌剑一抖,舌剑就钻入了它的体内,将其体内的宝血掠夺一空。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让瘫倒在地上的曹姓矿主怔住。 电光火石间,此人立刻就明白了真是有人在一旁窥视。 其心惊间,来不及懊悔,连忙出声:“杀得好!多谢壮士打杀这噬主狈妖,我有钱粮为赠……” 这厮熟稔的开口,许诺了一堆好处,还出声:“这矿场,我也愿和壮士共享,每月为壮士开矿挖矿。” 还别说,姓曹的这厮先许以重利,又用细水长流的开矿收入来勾人,当真能唬住不少人。 但方束此行只是来赚快钱的,且他不日就要参加仙宗选拔,所谓细水长流,对他毫无诱惑。 “哦,你再说说?”方束出声。 曹姓矿主大喜。 但是呲的一声! 长舌剑饮饱了狈妖的精血,再次一晃,轻易的就将那曹姓矿主的喉咙也洞穿了,更是浓郁的血腥气,让洞窟中的苔藓们躁动。 至此,这一妖一人,便被方束这个“渔翁”轻易打杀,皆死在了这宝窟当中。 解决掉了一人一妖,方束本人都是一阵恍然,这事顺利至极,杀这两个老仙家,真如杀鸡宰犬尔。 不知不觉间,他竟已成长到了如此地步么。 很快的,方束也反应过来了。 这等因宝而聚、因宝内讧之徒,本就如鸡犬般脆弱,一杀辄散,更何况他还有宝虫,己在暗,敌在明。 解决掉了此地的矿主,方束的目光晃动。 他环顾四周,思绪从这一宝窟,瞬间又蔓延到了整个矿场。 第九十八章 储物袋、铅山暴动 矿主已死,此地岂不是任由他取用了? 方束怦然心动,但旋即就压下了心间的杂念。 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能拿到手的好处,给拿到手。 他当即就在那狈妖和曹姓矿主的身上摸索。 不一会儿,他从那狈妖的身上,摸索到了几两灵石、几瓶丹药,以及两张黑票, 而在那曹姓矿主的身上,让他惊奇的事情出现了,一两灵石、一张黑票都没有摸到。 但是方束却并非是一无所获,而是从对方的袖兜里面,摸到了一方荷包。 荷包是皮质,色泽殷红,并非是凡物,而是烙印有一颗颗秘文的法器。 如此样式,让方束的心间一动,暗道:“这莫不是,传言当中的储物袋!?” 储物袋者,拥有芥子纳须弥之效,外表小巧,但是内里所能存有的空间颇大,乃是仙家们居家出行的必备之物,即便是凡间的小童们,对此都是耳熟能详。 方束在尚未进入坊市之前,就设想过等自己成为了仙家,拥有了储物袋,定要在袋子里放上日常所需的一应杂物,以后出行就再也不用整天挎着个褡裢,还担忧丢失,麻烦至极了。 只可惜,等他真进了坊市,才知晓储物袋一物,乃是炼气仙家们才配使用的物件。 坊市传言,世间能以小收大之物,无一不是炼气及以上的法器。 这等炼气法器,且不说炼精仙家们有没有足够的钱粮去购买,彼辈一没有真气、二没有神识,买到了也难以驱动。 否则的话,牯岭镇中的各大商户,也不至于弄出黑票这种存钱储物的玩意儿。 心神跳动着,方束想到了这点,紧盯向那曹姓矿主的尸体。 他在心间立刻就否定掉:“不可能。此獠绝对不可能是个炼气仙家。” 随即,方束立刻就将自己的气血,朝着那荷包当中渡入进去。 嗡嗡间。 荷包当场晃动,并且隐隐的,方束察觉到了,荷包的内里似乎当真是存在着一堆物件,这些物件的大小全都远超荷包本身的大小。 只是他和荷包中的物件,隔着一层厚厚的血色隔膜,一时半会儿无法将之取用出来。 但即便如此,方束依旧是心间大喜: “此物当真是储物袋!莫非炼精仙家,亦能使用储物袋乎?” 心里虽然欢喜,但是他也知道,眼下并非是好好研究这等物件的时候。 方束略微检验了一下此物之上,没有其他手脚后,便将之收在了备用的木盒中,用符咒贴好,这才收在了褡裢里面。 紧接着,他又将存有肉灵芝的木盒挖出,一并放入了褡裢里面。 搜刮好了财货,方束最终将目光,落向了那地上的狈妖、曹姓矿主的尸体。 只犹豫了一两息,其果断就选择了放弃剩下的残骸,只是提着红殷殷的长舌剑,朝着洞窟之外扑去。 这两具尸首虽然都是二劫成色,价值也不菲,但是携带起来太过麻烦,碍手碍脚。 与其携带着,妨碍他在矿场中迅速的搜刮其他财货,还不如扔在此地,被那些毒苔藓彻底吞食了事,还能帮他毁尸灭迹。 嗖的。 方束的身形,迅速就来到了看守在坑道中的妖怪们面前。 “头儿!你出来了……咯咯。” 看守的妖怪们,还以为是那狈妖或曹姓矿主走出,但是迎接着它们的,乃是红殷殷的寒芒。 噗呲噗呲! 方束持着剑器,身上的凶气盈然,他仿佛猛虎出柙一般,毫不留情的大开杀戒。 其从坑道内,一路的向外走去,但凡所走过的地方,监工、管事、伙夫等等鸡鸭猫狗之妖,统统沦为了长舌剑下的血食。 此地的矿主既死,事情必然闹大。 方束现在要做的,便是速战速决,且尽量将事情搅和的越来越大,变成浑水,吸引旁人注意,然后趁势脱身。 他一边走,一边杀。 因为妖怪众多,精血数量也庞大,他甚至还挑剔的,只让长舌剑摄取这些妖怪的心头血。 不多时,他便从坑道内,一路杀到了坑道外。 妖怪们也察觉到了矿道里走出个杀星,纷纷尖叫: “祸事、祸事来了!” “快快报官,有人来劫矿。” 呼呼呼! 一处处猩红的狼烟,被妖怪们点燃,腾腾的燃烧,一是朝着四周的其他矿场们呼朋唤友,希望能够守望相助,二是希望坊市中能速速派人过来。 瞧见这一幕。 方束明白自己速速出来的决定,果然是没有做错。若是再耽搁会儿,外界真来人了,将他给堵在矿场坑道里面,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既然他已经出来了,事情就好解决了。 方束将目光从四散的妖怪们身上挪开,看向了场中那些噤若寒蝉的矿工们。 他蒙着脸,陡地大喝: “诸位义士,此地藏污纳垢,为群妖占据,食人挖矿,罪证确凿,就在坑中! 诸位且随某杀妖,讨个公道!” “杀妖!杀妖!还某兄长的血汗钱!” 呲呲呲! 方束大喝后,便持着长舌剑,只将其当作寻常剑器使用,一口气的结果了两个妖怪,并将妖怪踢到了两侧的矿工们身上。 矿工矿奴们被吓得后退。 但他这大喝声,特别是里面的“血汗钱”三个字,当即就引起了矿工矿奴们眼中的怒火,以及贪婪。 不过这群矿工矿奴们,还是有些迟疑,并没有立刻做出行动。 下一刻,方束扑向了他们,噼里啪啦的便砍掉了那些矿奴们的脚镣。 形势当即便出现了变化。 不管是愤怒也好,还是贪婪也罢,抑或是只想要趁机逃跑,这群矿场里面最底层的存在,他们动了。 “妖怪!尝尝你人爷爷的镐子。” “一群妖怪,也敢装大爷。” 有了矿奴们的刺激,其余的矿工们,个个也都是躁动起来,并且很快的,这股躁动,就演变成了暴动。 特别是当他们用镐子,敲碎了那些妖怪监工们的脑壳后,这些矿工矿奴们纷纷恍然的意识到,妖怪监工们,果然不过如此。 阵阵的喊杀声,顿时在曹姓矿主的场子里大作。 因为过于声势浩大的缘故,附近的几个矿场主便没有立刻过来搭救,而是先观望着。 而方束趁着这一股混乱。 他抓住几个妖怪,逼问出那曹姓矿主在矿场中的住所后,直扑那地方,将矿上的钱箱等物砸开,洗劫一空。 其所洗劫到手的东西,数量不小,难以携带。 不过方束也没有想过要全部带走,东西太多,也只能捡珍贵的带走。他站在高处,当即就朝着那些面色狰狞的矿工矿奴们撒去。 叮叮当当! 符钱、矿石、灵石,作响不断,火上添油。 已经暴动的矿工矿奴们,更是前所未有的暴动。 亢奋、狰狞的嘶吼声,在整个矿场中响起: “杀妖!杀妖!” 因为曹姓矿场中的妖怪格外之多,人妖关系极度紧张,其暴动所爆发的声势,可以说是铅山矿场近十年以来,最为浩大激烈的。 四周的那些矿场主们,个个面色一变,更是没有想要前来搭救曹姓矿场的意思了。 因为在他们的矿场里面,那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矿工矿奴们,也都纷纷抬起了头。 这群矿工矿奴们的目中,仿佛有火星在迸发,都直勾勾的望着暴动升起的地方。 “快快!咱们也点燃狼烟。” “该死的,别让火烧过来了。” 各个矿场主们,声色俱厉的呼喝。 还有人道:“且慢,这等声势,恐是有人在挑动!” 立刻有人破口大骂:“且慢个屁,找人重要,还是弹压重要?!” 就此,这场暴动的烈度,彻底出乎了方束的意料。 大半个铅山,都在他的一把“火”之下,被红彤彤的点燃。 夜空底下,声嘶力竭的声音不绝于耳,十来个矿场中,已经是出现了炸营的情况,火光涌起。 整个铅山,就仿佛一座盘踞着的火龙般,终于抖动鳞甲,张开了獠牙似的。 如此一幕,令方束也是一时间咋舌。 第九十九章 三劫法器收获丰 方束看着好像丹炉般要炸开的铅山,心间既是惊疑,也是庆幸。 他暗道:“如此大的动静,总不至于还能有人腾出手来,追查我了吧。” 不管是四周的其他矿场,还是坊市一方,彼辈当下最要紧的,都是镇压下铅山上暴动的矿工矿奴们。 心神紧绷中,方束思量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在此地留下什么痕迹后,便当即遮掩着身形,遁入了暗处,事了拂衣去。 不过近乎整个铅山的暴动,还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方束在离开曹姓矿场后,放弃了自己早就构思好的藏身之所——金石毒窟,而是选择冒着一定的风险,朝着牯岭镇所在的方向扑去。 继续留在铅山中,哪怕他藏得再隐秘,因仙家们手段众多,只怕也可能将他给挖出来。 且一旦铅山被封闭,到时候他就算是想要走,也没有了机会。 与之相比,一旦返回了坊市,即便真有人找上门来,事情暴露了,坊市中也自有独蛊馆可以庇佑他。 再说了,他方束今夜其实也没有干啥大事,只是宰了个害人的矿主,以及一些妖怪罢了。 矿场中的暴动,那分明是因为矿工矿奴们平日里屡遭欺压所导致的嘛。 夜色中赶路,饶是以方束如今的手段,他走的依旧还是有些紧张。 而当足够远离铅山矿场,靠近牯岭镇时,他又调转了方向,当即朝着另外一地扑去。 那地方,正是灵芝山君所经营的妖市。 夜里返镇,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乃是极为不正常之举,有可能被人直接拦下,这等浅薄的举动,方束自然不会为之。 倒是妖市里面,鱼龙混杂、人数众多,这等地方正适合落脚一番。 成功抵达妖市后,方束呼了半口气。 他毫无异色的在摊位上面闲逛,并且趁着还没人反应过来,迅速的就将手中的符钱、杂物,给全都换成灵石。 等到一干杂事处理好,他便在妖市中找了个可落脚的地儿,钻进去歇息了一番。 等到方束再出来时,他已然是再次改头换面。 如此溜达了几回,到了最后,他迟疑几番,取出了手中的山君须簪,钻入那妖市官办的静室内,这才没有再出门晃悠。 到这时,他算是更松一口气。 其身上的财货种种,已然是都被处理一番,只要他自个不说,应是无人会知道他和铅山场中的暴动有关。 闲下来了,方束开始认真的清点身上的收获。 很快,他的面上便充斥着惊喜。 此番寻宝所得,除去那肉芝宝药、储物袋、两张黑票之外,单单零碎的灵石,他便获得了四斤之多! 若换成“两”来算,便是四十六两三分,有零有整。 这多的灵石,即便是没有那太岁宝药,只怕也是足够他在坊市中购买丹药、宝药,将他的修为,一口气推动到二劫圆满的地步。 除去以上这些收获之外,方束还有个额外的收获。 嗡嗡的! 只见他取出了长舌剑,舌剑身上依旧是红殷殷的,涂了血一般,自行的在颤动不已。 其体内还有一股热力在流转不动,随时都能从剑身内扑出,供养给方束的肉身。 这正是长舌剑在吞吃了大量二劫仙家的宝血,以及一众小妖的心头血之后,剑身受到滋养,材质正在自行凝练中,已经是吃撑。 但方束并没有摄取它体内的气血,反而将自家的气血,渡入在了剑身内,默默的进行温养。 此剑既然吃饱喝足了,也是时候提升一番威力,看能否再凝练几个秘文在其中,一口气的晋升为三劫法器! 如此祭炼,方束便一直祭炼到了天亮时分。 等到他再从静室中钻出来时,其斗笠下的两眼中,平静中带着欣喜。 昨日的祭炼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顶多是额外又花费了几两灵石,作为长舌剑的零嘴。 如今舌剑的身上,已经凝练有三道禁制,赫然是跨入了三劫法器的境地! 只可惜的是,当方束昨夜因为手中充裕,一时上头,企图花费更多的灵石,想要将三劫长舌剑温养得再厉害些。 但长舌剑一器,三劫已是它的顶点,继续温养祭炼此物,费而不惠,提升变得微乎其微,他只得叹息的住手。 这让方束一时在心间暗道:“这门法术是从仙宗内传下的。不知仙宗内,是否还有晋升的祭炼法门……” 此剑乃是他的第一门法术,且陪伴他日久,又好用,他与此剑,实是有点感情的。 虽然心间有着惋惜,但方束内心依旧是喜意充盈。 等到他返回了牯岭镇后,他以速战速决的动作,迅速就取出了那狈妖的两张黑票。 这两张黑票所藏的物件,有符钱、有灵石、有法术,还有几瓶炮制过的药材,似是以那太岁宝药为材料,密炼而成。 方束毫不客气的,在将这些东西处理一番后,全部席卷一空,并改头换面几圈,退入了独蛊馆。 一回独蛊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直接就走入静室,挂上了长期闭关的牌子。 此番回馆闭关,他打算不仅要将剩下的二劫修为,彻底的修满,更要叩关渡劫,一口气的炼得三劫仙家! 这样一来,等到他再出关时,即便他在铅山上遗漏了他想象不到的痕迹,被仙家们追索上门,以其未满十八的三劫修为,大事也就变成了小事。 至于若是有人在他闭关的这段时间内找来,其身为道馆弟子,且是处在关键时刻的门内精英,只要独馆主没死,对方就不可能让人来惊扰了他。 如此种种。 方束自觉他对铅山一事的后续,做到了考虑周全,并无遗漏。 于是乎,他便彻底放下了杂念,一心沉浸在修炼当中。 ……………… 与此同时。 铅山矿场中,经过一夜的发酵。 整个大矿场的暴动炸营,被矿场主们武力镇压、拉拢安抚而下,并没有酿成太大的后果。 只是这些矿场主们的脸色,一个个都是不好看。 因为这一夜,不仅他们矿场的财货遭了损失,各家都有几个矿洞都被人炸塌掉了,且接下来的数年内,矿场中暴动的几率,将是从前的十倍以上。 其原因无他,这群泥腿子在尝过了甜头,只要这批人没有死绝,暴动的影响就会好似火星般,灭之不净。 不过比起曹姓矿场中惨像,这些矿场主们又都是面露悻悻,庆幸不已。 因为一夜间。 曹姓矿场中的大小上百只妖怪,无分种类、无分公母,全都被矿工矿奴们屠戮干净,就连那药库中的狈妖尸骨,也被胆子大的矿工入内,给拎了出来,曝尸矿场。 等到白日间,坊市中派人来时,曹姓矿场中的暴动已经平息。 众人所瞧见的场景,是这群矿工矿奴们升起了火,各自围坐在矿场中,平静的炙烤那些妖怪尸首,大口大口吞吃。 这一幕,对于同为人族的仙家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感觉这股平静中,暗藏着一股波涛,不可轻触。 但是对于矿上的其他妖怪们来说,则是差点就骇死了,个个都是被吓得是肝儿直颤。 这伙作威作福的妖怪监工们,终于记起来了,它们在此地,其实连人都不是。 平静中,坊市和矿场主们这才想起来要调查动乱的源头。 可是昨夜的骚乱实在是太过混乱,矿上的死伤不少,恶意报复不少,出逃者更是不少。 昨夜他们腾不出手来,人手吃紧,现在腾得出手来,却又毫无头绪,只是发现了那满窟的白骨…… 铅山上。 除去坊市有来人之外。 长达一夜的浓郁的血腥气,飘荡在山头上空,也吸引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对方本只是路过,但望见了铅山上的气息,惨白的脸色露出喜意: “这多死气怨气,且非凡间所生,难得一见,正合适用来炼气也。” 那人乘坐成一顶纸制滑竿,面色如纸,两靥有腮红,前后由两具行走的骸骨抬着,当即就摇摇晃晃的朝着铅山扑来。 等走近后,来人瞧见此地是五脏庙下的一地矿场,脸上更是泛起了诡异笑容。 第一百章 二劫圆满可渡劫 面如白纸之人,当即驱使着抬竿骸骨,一步一步的走入了铅山矿场之中。 让人惊奇的是,一路上,这人明明遇见了不少矿工,但彼辈都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就从对方身旁掠过了。 仅有其中感知敏锐的仙家,陡地感觉身旁一寒,好似有阴风刮过一般,但是当他们回头再看时,却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妥。 当面如白纸之人走到了曹姓矿场中后,对方瞧着矿场中的尸横遍野场景,脸上的笑意更盛。 特别是当这人循着矿场中的灵气,摸到了那白骨药窟中,瞧见那堆积如山的骸骨时,简直是喜出望外。 “嘻、如此宝地不容错过! 此地生灵血食皆多,怨气惊人,定要好生的炼出几具道兵来!” 当即的,这人便潜藏在了白骨洞窟内,开始收集堆积的死气尸气种种,行那秘法之事。 而对于这人的举动,不管是其他的矿场主们,还是坊市中人,一个个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他们在一时半会找不到昨夜动乱的元凶之后,便继续忙着处理矿上的麻烦,追捕矿奴,以及想尽办法的去瓜分那曹姓矿场的份额。 一些没能瓜分到矿场份额的,则是连忙将目光,看向了曹姓矿场中的矿工矿奴们。 在肉眼可见的好处面前,彼辈都是压下了心间的忌惮,争相将这些矿工矿奴们收为己用,然后赶入了最苦最累的窑洞里面挖矿。 其间,倒也不是没有矿工矿奴们再反抗。 但是矿场主们度过了最初的混乱,又有坊市众人派人前来,不等这些矿工矿奴们生出太大的事端,就将苗头给镇压了。 不仅如此,曹姓矿场中的所有矿工矿奴,其身上的财货种种,不管是昨日抢到的,还是从前就有的,都是被按上了劫掠的罪名,被搜刮一空。 部分的矿工身上的血养法器,甚至都被扒了下来。 数日后,整个铅山在表面上恢复了正常,曹姓矿场就像是一块猪油般,轻易融化在了其他矿场中。 那些矿工矿奴们,在表面上也恢复了老老实实的模样。 就此,这场动乱所造成的影响,也被有心人给理清楚了。 当他们意识到,铅山矿场虽然差点就出现大乱子,但实则只是死了个矿场主,以及一群妖怪,并没有太大的乱子生出。 反倒是此事让他们各自都喝了点汤,这导致更是没有人再去在意动乱一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以及究竟是谁人起的头了。 亦或者说,彼辈都在怀疑对方。 如此老道谨慎的手段,且行事作风又极其熟悉矿上情况,还只挑了妖怪最多的曹姓矿场下手,其怎么瞧、怎么看,都像是矿上的人所为。 于是逐渐的,矿场暴动一事被人抛在脑后,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矿场的矿工矿奴们,依旧口口相传。 一夜暴动之事,已经是传遍了整个铅山上的矿场,哪怕是新来挖矿的,多待几日也会知道如此快意之事。 ……………… 另外一边。 独蛊馆中,方束专心闭关,无人前来打扰。他同样是将矿上的事情,统统抛在了脑后。 这一日。 他盘坐在一口大缸之中,缸下燃烧着炭火,缸中蒸煮着水银等药材。 其盘膝坐定,身上的筋肉仿佛泥鳅一般,在不断的虬曲蠕动,显得他之身形分外狰狞。 一股股金属的色泽,遍布在他全身,显得他犹如是涂了漆的神像一般,威势赫赫。 此刻的方束,正是在熬炼身体,其采用外煮内炼,内外双修之法,加倍的增长着自家气血。 忽地,啪咔一声在他身下响起! 是那蒸煮了近月的水缸,熬不住炭火、水银、气血的厮磨侵蚀,陡然破裂了。 但当炭火跳动,火星迸发间,破碎的大缸中却并没有水银药液流下来。 一副神异的场景出现在了静室内。 那缸中的水银药液,仿佛球体一般,继续包围在方束的身上,并且滚滚旋转,外围则是被一股银紫相间的气流包裹着。 一缸之水银,竟被方束以气血暂时的拘禁在身,继续打磨着他的身子骨。 如此奇景,足足持续了十八息。 方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儿,噼里啪啦的,一缸水银这才大珠小珠的溅落在静室之中,熄灭炭火,让井底下杂乱不堪。 他睁开了眼睛,瞧见井口中的如此景象,丝毫不觉得碍眼烦闷,反而目中充斥着一股喜意。 啪的! 他鼓动气血,外放而出,且并非是萦绕在周身,而是笔直的竖在头顶上。 这一道气血,又粗又壮,冉冉而立,足有三丈之高! 时至今日,他已然是将二劫境界修行圆满,气血达到了三丈,可以叩关渡劫,去晋升那三劫仙家了。 不仅如此,方束的心神一沉,念头落在了脑中的道箓上。 箓中正有文字清晰的浮现: 【境界:可渡劫(七成八分)】 这才刚刚将气血修行圆满,他之渡劫成功的概率,便达到了七成八成,俨然十拿九稳。 接下来,只需要他再多多打磨几日气血,耐心准备些手段,其渡劫的概率必然会再进行增长,可达到九成以上! 欣喜和期待之色,在方束的脸上不由升起。 当即的,他便想要继续沉浸在修炼之中,速速将渡劫概率推至九成以上,越高越好,然后破关渡劫。 但是一番思忖过后,他还是缓缓的收功,并开始收拾起井底之下的种种杂物。 在他闭关的这段时间里面,倒也不是没有人来找过他。 偶尔的,方束还会通过绳子,主动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写成字条吊出去,让二舅余勒帮忙送来。 因此他对于独蛊馆里面的事情,并非是毫无了解。其中有一点,便让他较为在意。 那便是在半月之前,那秦敏瞧见已经是出关,虽然对方的闭关收获并没有对外明说。 但是根据内院中的种种迹象来看,此女已然是渡劫成功,晋升为了三劫仙家! 三劫仙家的秦敏,哪怕是独馆主,也不好再继续将对方压在房中,而默许了对方在独蛊馆中、牯岭镇内走动,不再闭关,只要对方不再出去招惹事非、出风头即可。 思量着此事,方束克制住心间的情绪,尽量让心间平静。 此女突破与否,和他无关,他只需要管好自己的修行即可。 倒是根据二舅余勒打听的,那秦敏在闭关突破三劫的前后,馆中似乎都有嘉奖和资助,这对于方束而言,才是值得在意之事,不容错过。 于是收拾好了杂物后,方束便难得的中途出关,往内院的议事堂中扑去。 其名为找独馆主禀明修为的进展,实则讨要该有的资助。 第一百零一章 养魂炼气灵药 没过多久,方束就在议事堂中,见到了独馆主。 馆主瞧见他走来,脸上讶然,出声:“何事竟然让你出关了?” “拜见师父。”方束丝毫的遮掩也没有,他见礼后就直截了当的道: “弟子业已修得二劫圆满,特前来向师父禀明进展,以及求师父传授渡劫经验。” 听见这话,独馆主的面色微变。 她的眼中露出明显的讶然之色,喃喃自语:“没想到你当真能赶上来,且还这般迅速,老身还以为着……” 自语几句,独馆主收敛面上的惊容,旋即就闪身出现在方束的身前,鸡爪般的枯手伸出,探在了方束的身子骨上。 嗡的!不知这老妪究竟使用了何种法子,方束身上的气血自行萌动,腾腾而起,又粗又壮,高三丈,俨然如狼烟般,怒目的竖立在议事堂内。 “好好好!” 老妪摸着骨,看着气血狼烟,脸上欢喜,道:“筋骨扎实,气血浑厚,未有虚色!不愧是你,未曾让为师失望过。” 对方大加赞赏了一番。 方束拱手低声:“全赖师父的教导和关照。” 独馆主听见这话,脸上的笑意更盛,她还微眯着眼睛道:“老身给的关照,可不够你这么快就修得三劫。” 这老妪一眼就看出来了,方束这厮体内尚有药力未化开呢,一看就是吃了个“膘肥体壮”。 方束听见这话,沉吟不语,只是低垂着眼帘。 独馆主也就随口一点,未曾将方束这点事情放在身上,她甚至还狐疑,这小子指不定也是故意在拿话点她,暗示多给点好处。 “你既然已经修得二劫圆满,成色不差,的确是时候突破三劫,越早越好。” 独馆主言语着,她踱步走在堂中,却一时轻叹: “老身本以为,你还得修炼一段时间,才会二劫圆满,甚至可能在春闱之前,都可能来不及。 所以预备的是再过五六十日,给你寻来一份安神养脑宝药,助你一口气的积攒圆满、破关炼气,方便上山。 只可惜,你太早了,太出乎老身的意料了。而且秦敏那家伙,正好前不久才突破三劫,索要了资粮。” 听见这话,方束的心情顿时一沉。 好家伙,莫非他又要晚于那秦敏,坐视馆中的资粮被那秦敏取用,而自己连剩汤都喝不到么? 不过方束沉着气,并没有立刻出声。 好在下一刻,那独馆主话锋一转,嘴角露着似笑非笑之色: “现在看来,只能让你小子占个大便宜了。” 她紧盯着方束,见方束的脸上无甚反应,也就将嘴角的笑容收敛,绷着脸皮继续道: “馆中适宜渡劫、适宜安神养脑的宝药不多,但是老身这,却是还有一份灵药,乃是能直接滋养魂魄之药。” “魂魄?”方束讶然的抬起头。 仙家在六难第一难中,整个炼精阶段所涉及都是气血、筋骨等物,专注于打熬身子骨。魂魄一词,其和炼精仙家可是陌生的很。 独馆主提问:“你可还记得第三劫的具体名讳,叫做什么?” 方束当即回答: “仙家第三劫,全名‘耳目昏聩’,又名‘无梦少觉’。 凡渡过者,目力、听力乃至直觉,都将大增,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即可精力充沛,甚至可以七日不睡,能抗睡魔。 这类仙家,即便是年老气虚之时,也不会耳弱目浊、昏聩痴呆,而是依旧保有超常记忆力,有一心二用之妙。” 独馆主满意的点头: “不错,第三劫所渡所炼,便和耳目头脑有关,因此它所炼的‘脂’,并非是脂肪之‘脂’,而是脑脂之‘脂’。” 顿了顿,对方补充说: “此脑脂,又名脑膏,既指实物又指虚物,大体是在形容仙家的脑力沉淀。 度过第三劫后,后续也不再是以增长气血为主,而是变成了积蓄脑脂,开发脑中灵光。一日但有积蓄圆满、脑中灵光迸发,则可魂魄凝聚,真气萌动,精气相交,成就灵仙中人也。” 方束在堂中听着对方的教授,心生阵阵明悟。 他咀嚼片刻后,试探出声: “依据师父所言,寻常的炼精宝药,乃是以积蓄所谓的‘脑脂’为主,但积蓄脑脂,是为了能更好的孕育魂魄。 所以若是直接服用滋养魂魄之药,乃是自上而下,更能养身之举?” 独馆主目露“孺子可教”之色,然后矜持的点头:“然也。” 这时,方束也不客气,连忙拱手: “弟子何德何能,能得师父赐下这等魂魄秘药。” 独馆主耷拉眼皮:“怎的,不敢要?” 方束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悻悻,而是一口就道: “多谢师父!” 这反应,让独馆主不由失笑。 旋即她也不迟疑,直接就从袖子中摸出了一方木盒,没有再让方束去药堂或地库中取。 “这药名为‘鲸须养神络’,名气古怪,但其实是一味仙宗秘制的香料,服用方法乃是以香法服用,燃烧成烟,含之入腹,再返还而上,注入脑窍中。” 独馆主细细介绍:“这一份药,你分作两份,一份渡劫时用,一份渡劫后再用。不可对外示之,免得遭人妒恨。” “是,师父。”方束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随即,独馆主就将木盒扔给了方束。 方束持着木盒,琢磨着对方刚才说的话,出声:“仙宗秘制、灵药?这药莫非是师父当年下山时带回来的,是炼气仙家所用之药?师父手中可还有存货……” 独馆主面露嘿笑: “你小子猜错了。此药,老身当年可舍不得买。 它之药效,乃是固本培元,或延年益寿之用,最适合像你这等小孩,又或者老家伙使用。 这是仙宗看在老身常年为仙宗培育人材的份上,赏赐给老身的,免得老身在这等灵气稀薄之地,功力倒退,愈发衰老,命不久矣。” 见方束愣神,独馆主又随口介绍了一下。 镇子中的各家道馆之主,之所以为仙宗培育道童,一是为了能在镇子里享清福,二也是为了能从仙宗手中得到延年益寿之物。 她还啧啧道:“每每能养出炼气弟子或遗漏的灵根弟子,便可得一番类似鲸须养神络的药物。若是有朝一日,送上山的弟子能筑基,听闻便会有真的续命延寿之药赐下,能延寿十载!” 说起这话,饶是独馆主的脸上,也是不由的露出了艳羡和渴望之色。 方束口中也是喃喃:“筑基弟子么……” 这等地仙人物,不只是对他一个小小的炼精道童而言,其对于独馆主而言,都俨然是真正的神仙中人,可望而不可及。 旋即,方束收敛心神,并没有说大话,只是行大礼道: “弟子定然入宗炼气,不负师父恩情,帮您再换一份灵药回来!” 独馆主回过神,面上微笑,点头:“不差不差。” 随即,这老妪又询问方束对于渡劫可有准备和想法,并当场考验了一番,看他是否在某些方面有所疏漏。 到了最后,独馆主停口,只是交待: “好生服药,但不要吝啬,更不要攒着,吃到肚里的才是你的。 且越早养魂,便能越早炼就神识。 有人甚至能在炼气前,就先炼出神识,方便炼气学艺,有人则是炼气后才能炼出,落人笑话。” 方束在心间琢磨着“神识”一词,颇觉讶然,此物竟然有人能在炼精阶段就养出。 随即,他再次行礼后,这才满怀收获的,朝着议事堂外走去。 到了堂外。 方束这才发现,堂外早就有人候着了,只是因为堂中有人正在谈话,便没有进入堂中。 来人有二,方束还挺脸熟的,是那屈炎和付诗儿两人。 对方两个未进堂中,因为堂中设计的缘故,堂外是听不见堂内的说话声,隐约间也就能看见个模糊身形。 因此屈炎和付诗儿两人,他们只是瞧见了方束那三丈高的血气狼烟,在堂中升起,难以无视,其余的一无所知。 此刻见方束走出,两人的面色都是惊异。他们浑然没有想到,方束如今也够格渡劫破关了。 方束并没有搭理两人,只是点头后,便离去。 一直等到方束走远,屈炎和付诗儿都没能收回目光,也忘了要赶紧踏入堂中,去寻独师请。 这一男一女都是恍惚。 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这两人又面面相觑,都有点感觉自家的修行,修到狗身上去了。 其中那屈炎,还低声暗语:“哼!神气个什么,打招呼也不好好打。 等老子求来秘药,老子也能气血三丈。” 付诗儿在心神摇曳间,也压下了追上去寻方束的念头。 她转而扯着那屈炎,一同朝着堂内走去,希望能从独馆主手中求药,好帮助他俩也修满气血三丈,搏一搏逐渐透露风声的春闱之事。 只可惜,时至今日,这俩人距离二劫修满都还差六七成。 因此他们的请求,被独馆主一口就驳回,呵斥他们好好打磨。 呵斥一番后,独馆主又坦然的说馆中近来的上等宝药,着实是匮乏,已经是被秦敏索去大半,就连那方束,都没能获得宝药。 这让屈炎、付诗儿两人,只得黯然的离开了议事堂。 走出堂外,这两人神情低落间,心间对那秦敏,亦是升起了几丝复杂的情绪。只是对方如今业已修得三劫,不日就能上山入宗,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其中那屈炎,他面色变换间,忽地露出讥笑: “这姓方的始终都被秦敏师妹压一头。我们未得宝药,他也未得。 这家伙的损失,比你我还大咧!” 付诗儿一听这话,虽然隐隐感觉自家有些小人心态,但没得说,她心间的那不快之色,当真还削减了几分。 两人低声细语几句,这才各自散去。 随着他们的散去,方束在独馆主这里“碰壁”的消息,竟然也一时散开。 就连二舅余勒都有所听闻。 其使得二舅余勒在送货时,还特意写了纸条,捎入静室中,加以安慰。 方束得知了此事,面色略微古怪。 他无视了此事,继续沉浸在闭关中,细细打磨。 很快的,在其道箓中,境界一栏赫然已是: 【可渡劫(九成七分)】 第一百零二章 还精补脑跨三劫 方束获得了温养魂魄的灵药后,并没有心急的立刻就用上。 他反而通过查阅了多方的典籍,想看看这等药物,是否还能另有大用,以及和所谓的“神识”有无关系。 这倒不是他过于谨慎,不信任独馆主,而实在是此药珍贵,再加上他的手中,其实尚有宝药为用,养魂秘药并非是他渡劫的唯一选择。 须知那从药窟中获得的肉芝,在帮助方束修满二劫后,所余下的份量,竟然还有大半,并且其药力强劲,乃是方束目前所见过的药力最强之物。 因此方束暗地里,还悄悄的将那养魂灵药,和肉芝宝药进行了对比。 结果让他惊奇的是,两者的药效难以比较,不分上下,只是一个偏向于魂魄,一个偏向于疗伤。 但这也证明了,方束从药窟中获得的肉芝,其价值当真是不俗! 既然难以比较,且独馆主都说过,越早养魂越好,方束也就不再纠结。 他在多番准备之后,正式开始渡第三劫! 这一日。 静室底下,一张张的黄纸,仿佛不要钱般,贴在井口中,密密麻麻,其无风自动,仿佛蛇的鳞片般,在簌簌的抖动。 方束盘坐在井底正中央,默默的等待着月光降临。 其身上的影子,在慢慢升起的白月之下,变得愈发短小。 终于,一轮银白圆月,出现在了方束的头顶,并且月光被他的气机所牵引,仿佛雪花般,纷纷扰扰落下,并化作一缕缕白气儿,灌注他的口鼻当中。 时机来临。 盘坐着的方束,眼皮未抬,仅仅手指动弹了一下,一颗火石从他的指尖弹出,击打在了静室墙壁上。 噗呲! 初时,是一股硝石火药的味道响起,然后是一张张贴在静室墙壁上的黄纸点燃,一缕缕浓郁的烟气,不上反降,从黄纸上堆积而下,将方束的大半个身子,埋在了青烟当中。 霎时间,方束仿佛身处在云端之中似的。 这时,一点青白的细密烟气,终于在他的八方升腾而起,落在众多的白黄纸烟中,仿佛鹤立鸡群。 此烟气升腾,静室内的空气都仿佛宁静了。 其正是独馆主所赐下的鲸须养神络,它已然是点燃,释放出了浓郁的药力。 根据独馆主交代的,这等灵药,最好是一口一口服用,否则容易醉药,损失药力,且会造成肺腑一定的负担,乃是损伤。 但是根据方束所知的渡劫经验,渡劫渡劫,所求乃是一气呵成,一鼓作气,岂能一口一口的来! 权衡利弊之后,他果断就选择了放弃一口一口的服食,而是一下子就在四周布置出了烟阵,将养神络分出八份,同时点燃、同时服药! 反正他手中的肉芝尚多,又有道箓傍身,随时在监控肉身,即便肉身有所损伤,也大可调养回来。 静室内,当方束继续静坐之时。 那八缕青白色的灵烟,颇为神异,竟然自行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头鲸鱼的虚影。 其在沉沉的纸烟中翻腾,仿佛游动在海天之间似的,隐隐带有一点灵性。 就在它游动的正欢时,方束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如火炬,直视那灵药所化的鲸鱼虚影,在眼底里生出一丝惊艳之后,毫不犹豫的,当即有如长鲸吸水一般,将这灵烟滚滚的吞入腹中。 咯咯! 灵烟入腹,方束从口鼻到喉咙、再到胸膛,处处陡地响动,仿佛他所吞服入体的并非是烟气,而是生硬甚大的金块铁块。 巧合的是,方束此时的口鼻中,的确是充斥着金铁的冷腥味。 那盘踞在井底的纸烟,乃是以铅汞涂抹秘制的符纸所烧而成,每股烟气中,满满的都是铅汞气息,并且还有一股烧焦的虫血味道。 方束今日所使用的渡劫法子,没有再偏向于铅功或虫功中的哪一个,而是两者皆数用上了,只求让他的第三劫,渡个痛快! 于是在种种药材、种种秘法的加持之下,他身上的气血,腾腾的燃烧,一时让井底静室变成了烟囱似的,浓烟滚滚,红光大冒。 其浑身滚烫,上下硬得如铁块,特别是胸腹间,仿佛有惊雷在滚烫,让他直欲长啸数声,将体内的热力躁动全都宣泄出去。 但是方束忍住了。 他连动都没有动,紧闭口齿,不散神气,更不似前两次渡劫般或站桩功、或打拳架,而是将意念全都放在了体内,让全身的气血精气,往自己的脑仁所在冲去。 此一过程,便是渡过第三劫中最为困难且最为凶险的一环。 其唤作“还精补脑”。 许多人在渡过第三劫时,甚至都不敢采用这一步,并将之视作为旁门左道、犯险之举。 皆因此举一旦不当,气血直冲脑仁,随随便便就容易冲破脑中的微小脉络,使得气血横流,炉鼎倾覆。 到时候,别说是重伤了,能落得个活死人的下场,都算是好不过的。 有不少年轻气盛的仙家,就是在这一步猝然身消,令人叹惋。 而像方束这般,操控着气血直冲脑仁的举动,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定会是大惊,认为他在寻死。 但若是更有见识的人瞧见,会发现方束虽然是鼓动着全身的气血直冲脑仁,但是他的气血却是分作了八股,且每一股,都在他的严密操控下,时不时的还会进行调整。 他之所以能如此的缘故,除去近些时日的准备之外,更是因为他额间的那一条肉虫,正在绽放光明,辅助他吞吐驾驭浑身的气血。 在方束的眼中,其周身的气血,条条清晰至极,如观掌纹般。 能清楚的瞧见气血走向,其还精补脑之举便俨然是成功了大半。 更何况除此之外,他还有道箓在身,正随时的监控肉身内外,稍有问题出现,道箓都会提醒于他。 如此这般,方束的这等气血逆冲之狂举,貌似恐怖,实则胆大心细,并非犯险。 如此举动,其效果,自然也是极好的。 短短百息过去,在他的两耳中,便啪咔一声响起,其声仿佛泡沫破开似的。 方束紧接着,顿觉身轻体灵,浑身上下仿佛都被打通了似的,气血畅通无阻,上下贯穿。 他两眼中的世界,也瞬间明亮了许多,昏暗的静室都为之一白。 呼呼呼! 一股股气血,正在不断的贯入他的脑中,增长着他的脑力,化作为魂魄底蕴,也让他的脑壳中仿佛有东西在蠢蠢欲动似的。 此时此刻,道箓中也已经有文字浮现: 【境界:三劫炼精人仙】 仙家第三劫,方束而今成功的一跃即过。 自今日起,他便可耳聪目明,一心二用,终身不再受头脑昏聩、年老痴呆之忧,更可养炼头脑,谋求魂魄之凝聚,促使真气之萌发也。 其距离仙门道宗、炼气灵仙,只剩一步之遥耳! 第一百零三章 袋开宝现穿山印 方束静坐在原地,感受着身心上那种从内到外的欢喜之意。 其浑身的筋骨,都在发出畅快、痛快的吟啸似的,特别是在他的脑壳当中,有什么东西在颤栗不已。 这等水到渠成般的突破,让他心神欣然,沉浸良久。 回过神来后,方束起身,在静室井底缓缓的动弹,打了一套拳法,调理身上的气血,好让气血不再过度的汇聚在脑壳内,免得好事变成坏事。 一时间,他感觉浑身的气血仿佛都拧成了一股,可上可下,运行自若,其一吸气间,便可升腾至头顶,一吐气间,便可下降至脚跟。 这等情况,可是比二劫仙家的筋肉若一,还要神奇,因为不仅筋肉,就连筋骨、脏器、血液种种,在气血的加持下,全都宛若一整体。 方束默默体悟着,心道: “古人云,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莫非指的便是如此境地么?” 无须与人斗法,他心间便知道,现在的自己,一个至少能够打突破前的三个自己。 再看他身上的气血强度,三丈高的气血冉冉升起,虽然其高度并没变化,但是浓郁程度,和之前相比,俨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 股股气血外放,不再如雾气一般,而是犹如紫色的实质水银,缠绕在他的周身,盘旋升腾不已。 三劫仙家,其修为不再以气血为重,而是变成了开发脑中灵光,以积蓄脑力,力求凝聚魂魄,萌动真气为主。 因此在度过第三劫后,仙家体内的气血总量,一般不会出现变化,甚至变少都大有可能。 根据独馆主的交代,有些人突破时是服用了虎狼秘药,或者施展了虎狼秘法,行那“还精补脑”之举,是以身体亏空作为代价,换取脑中灵光的积蓄,故而突破后气血会稀薄或跌落。 而似方束这般,他在突破第三劫后,气血反而越发浑厚的,颇为少见。 其也证明了他根基之扎实,体内药力之惊人,这才使得他在渡过第三劫时,气血不仅没有损耗,反而被狠狠洗练了一番,质地上升。 此等成色的躯壳,其凝聚魂魄、萌发真气的可能性,无疑更高! 方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面前仿佛有一条银紫色小蛇在游动: “两年不到,功成三劫矣。” 低声言语着,随即他还一拍肺腑,胸腔中仿佛雷鸣一般,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一洼浓黑的血痰,从他的口中吐出,仿佛铁块般砸落在墙壁上,将墙壁都砸出了一个坑洞。 这些正是方束在服药渡劫的过程中,服食烟气所摄取的杂质,及肺腑中凋亡的血肉种种。 以往一二劫时,这些都得靠后续的打磨,才能将之慢慢消磨掉,但是如今,他已然可以主动的动用肺腑之力,将之排除体外。 一口血痰吐出,方束更觉神清气爽。 接下来,他又在静室中打拳数遍,活络活络的身子骨,然后便收敛精神。 闭关渡劫,到此彻底结束。 接下来,方束没有再继续服药修行,也没有立刻就出关。 他转而目光炯炯的,从一旁取出了一方血色的皮质荷包。 这荷包,正是从那曹姓矿主手上拿来的。 这些时日以来,方束虽然是在闭关,但也想方设法的查阅了一番和储物袋相关的消息。 他这才知道,储物袋一物,虽然得落在炼气灵仙的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但是炼精仙家,并非全然不可使用。 只不过炼精仙家们没有神识、也没有真气,使用起来颇为不便,并且所能使用的储物袋,还只能是那种残破,或是主动将品质降低了的。 这类储物袋,不仅空间狭窄,极为不划算,防护能力极低,部分过于残破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会逐渐的失去储物作用,须得时刻用灵石养着,耗费颇大。 好在方束手中的这一方储物袋,其袋上的三道禁制完好无损,长时间未被温养,袋上的灵光也并未消散,应当是由正儿八经的灵气储物袋改造而来。 打量此物,方束不由惊叹:“这等物件,往往是仙家豪门内,赐予炼精子弟使用的,没想到一方矿场内,也能有这等法器出现。” 不过一想到那姓曹的,霸占了矿场多年,不仅开矿挖矿,还能时常以人养药,割取肉芝贩卖,所赚定然颇丰。 但其个人依仗妖怪监工,势单力薄,修为也不高,毫无苦修的心性。 这储物袋,八九成是对方特意置办的,方便跑路时收拢身家所用。 思量到这点,方束的眼中是期待更甚。 随即他微闭眼帘,便将这些时日以来,道箓所解析出的一道开启寻常储物袋的法门咒语,吐出: “乾坤储物,袋开肚现!” 嗡嗡嗡!其手上也掐诀结印,将自家的气血打入袋子中。 足足花费了七八息的功夫,小巧的荷包这才口子一松,将内里的物件,咻咻的一件不剩,全部吐了出来。 这点正是炼精仙家在使用储物袋时,又一不好之处,每次收纳,都得将东西全部翻腾一遍,颇为不便。 荷包吐出的东西颇多,眨眼间就堆积成了一个小山丘似的,大小约莫有一张八仙桌大,高度则是半人高。 组成这座小山丘的,正是矿场上的各色精炼矿石或灵石原矿。 但方束打量着这些矿石,眉头却是微皱。 这些矿石虽然多,但是满打满算的估量起来,也就能值得一两斤的灵石。 其价值虽然不菲,但相比于从狈妖那里收刮到手的,却还差得远。 除此之外,储物袋所喷吐的东西中,还有一方方木盒,内里储备了不少符钱、丹药、符咒,各类皆有,并且还有几样金属法器,连带着配套的法术也有。 方束瞧了几眼,眉头舒展开。 果然如他所料,储物袋中的东西,是那曹姓矿主为其跑路所准备的。 单单辟谷丸,对方就准备了百颗之多,其他的净衣符、烧火符种种全都齐全,连用于在野外安营扎寨的纸屋符咒也有。 这些物件虽然都只是寻常货色,并不被如今的方束放在眼里,但加起来,应当也能再值得一斤灵石。 价值两三斤灵石的资粮,再加上储物袋本身所蕴含的价值,这份收获虽然让方束略微有些失望,但也是不差了! 不过紧接着,他在财货中打量着,捡起其中一方淡金色的小木盒,检查几番后,小心翼翼的将之开启。 一张金红色的板子,忽然出现在他的眼中。 此板子似金似木,形制类似符咒,当中还刻画有一头小兽图案,形如穿山甲,灵气满满。 细细摸索了一番,盒子底部还有一字条,竟是一老朝奉所写,上面押了名为“山宝斋”的红印。 打量了一番,方束面色大动,心间出声:“符器!准四劫的符器。” 这一方金红符咒,赫然是和他从前当卖的镇魂铃类似。 其既非法器,也非符咒,而是介于两者之间,是使用起来不需要法术配合,还可重复使用的好物件! 此物名为“穿山印”,持之者,挖洞穿山易如反掌,开矿破石犹如豆腐,若是持在手中全力发动,还能发挥出数息土遁之妙,效果堪比炼气法术,让人在山石土壤内遁走,逃之夭夭。 不用多说,这定是曹姓矿主为自家准备的保命之物,若是对方当日能拿出来,恐怕是真能留得一条性命。 于是方束再三的检查了一下“穿山印”,又依据“山宝斋”的字条上所写,将之温养片刻后,便将之直接挂在了腰间,充当玉佩,用衣摆压着。 他这是吸取了那曹姓矿主的教训。 这等保命之物,还是时刻的放在身上为妙,省得突然有变故袭来,宝在袋中,难以动用,那就没有宝物并无区别了。 毕竟他并非炼气灵仙,每次开启储物袋,都得念咒掐诀,还得收拾一番。 得了“穿山印”符器,方束心情愉悦,他收拾起那小山丘一般的杂物,未有丝毫的不耐烦。 其用气血抖开荷包,扩大袋口,一件一件的将木盒、矿石塞入其中,随后还将静室中的一些自家杂物,也往袋子里塞入。 等装的差不多了,他也试探出了这一方储物荷包的大小,其内里的空间像个球,还可蠕动变化,直径半丈有余。 如此空间,并不算大 但是对于当下的方束而言,已然是绰绰有余,能将他全部身家都装上,方便省事。 第一百零四章 出关点将 成功突破三劫后,方束依旧没有出关露面。 距离春闱尚且还有大几十日的时间,这等时间,对他而言正是将自家的修为,更进一步夯实巩固,乃至拔擢一番的好机会。 毕竟,想要提前踏入仙宗内,可并非是晋升为三劫仙家,便足矣,而是得修为法力,越高越好! 此外。 方束经过和独馆主的谈话,他对独馆主口中的提前修得“神识”一事,也是颇为感兴趣。 正好他眼下手中还有着半份养魂灵药、大量灵石,以及不少肉芝宝药,其正是他继续勇猛精进一番的好助力。 于是当即的,方束便再次投身在了刻苦修行当中。 一日、两日、十日……三十日! 其周身的气血,时刻都在静室内滚动。 此情此景,若是有人站在井外,朝下看去,决然是看不见井底的,而是会感觉这一方静室,真的化作成了一口水井。 但内里所存的并非是水,而是水银,时时盘旋转动,还散发出令人骇然的气机。 只可惜,方束在几十日之内,虽然将修为彻底夯实,还将三劫修为往前猛地推进了两三成,但他所想要的“神识”,却并无踪影。 其脑中的灵光氤氲,若隐若现,但是就是无法迸发为书中所记载的“光明景象”,相应的三魂七魄种种,更是一概都没有感应到。 方束仅仅是感觉随着自家的修行,自己的脑力、记忆力、专注力种种,都有了不小的提升,体内的气血也愈发的浑厚似铅汞。 如此苦苦觅而不得的情况,让他心间难免生出了几丝苦闷。 但是他压住了这种苦闷情绪。 觅而不得者,乃是修行中常见之事。 须知修行一事,并非是付出了时间精力,便必然会有收获。 身为仙家,越是身处于这种境地中,便越要戒骄戒躁,平心静气。 直到这一日。 二舅余勒从静室外捎来书信,谈及独馆主在召集众多内院弟子议事,还特意的问过他,只是并没有发令相召。 方束顿时知晓,距离所谓的春闱,不剩几日了。 当日,他便收拾了静室中的一应物件,并将自家也收拾妥当,纵身出井,结束了这场有史以来最长的单次闭关。 当他离开静室,室内的灵光散去后,井底那原本粗糙的岩壁,居然变得犹如铜镜一般,能隐隐的照映出人影。 如此情景,赫然是在方束那浑厚气血的厮磨之下,墙壁为其气血所侵蚀,硬生生的被打磨光滑,且镀上了一层铅汞之气。 古人有静坐洞中,影子刻入石壁的说法。 而今方束的这场闭关,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 独蛊馆,内院议事堂。 许多弟子都是已经提前赶到。 其中不少弟子属于是早就年满十八,离开了道馆,在外充任供奉的出师弟子。如今独馆主将这些人等,齐数召回,显然是要商讨大事。 至于是何等大事,在场的弟子们,心间都有几分预料: “今年的春闱,看来本馆当真是好好要掺和一手了!” “春闱者,年十八以下才有资格入场。一旦成功,便可提前上山。传闻炼气成功的几率,几乎是过半,真是令人羡慕啊!” 一群独蛊馆弟子们,口中啧啧声不断,并且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就瞥看一道站在人群最前列的身影。 那身影的姿态矫健,浑身都散发出一股自信踌躇之意,是一女子,正是那秦敏。 除去秦敏之外,其他人等也会将目光看向另外一人——独玉儿。 一些老弟子口中在谈论:“秦敏师妹早就已经渡过第三劫,且身具灵根,必然会提前上山。就是不知玉儿师妹如何了……” 根据众人口中所议论的,平时里温和待人,不显山不露水的独玉儿,俨然也是有力的春闱人选。 众人议论间,独馆主一直都老神在在的端坐在太师椅上。 她微闭着眼睛,偶尔呷一口茶水,对一众弟子们的话声不置可否。 直到又有一人从堂外走来,独馆主这才眼皮微抬,目光耷拉的看了来人一眼。 方束轻步的走至堂中。 他当众朝着独馆主拱了一手后,便要混入人群。 但是他的到来,不仅吸引了独馆主的注意,也吸引了堂中过半弟子们的注意,人群的目光,刷刷便看向他。 因为原本背对着众人,闭目养神的秦敏,陡然就睁开了两眼,扭头紧盯向他,露出一副审视和打量的姿态。 除去秦敏之外,独玉儿也是顾看向方束,嘴角露出微笑,颔首示意。 这两人如此明显的姿态,便引得了其他人等的注意。 有弟子嘀咕出声:“这人莫非就是,本馆斩杀了三劫仙家的那人?” “不知这人突破三劫没,本馆今日能否有三人参加春闱。” 而面对众人的打量,方束的面色平静,他回看独玉儿一眼后,便寻见李猴儿,主动走过去,站在了对方身旁。 他这一举动,让处在人群边缘的一劫仙家李猴儿,面色是顿时涨红,连胸膛都狠狠挺起。 这厮堪称是顾盼神飞,脸上好似直接写着“这是我兄弟”几个字。 堂中又嘈杂了一番。 这时,独馆主终于是将眼睛全部睁开,道:“时辰已到,人也到齐了,该说事了。” “是,师父。”堂中人等齐声应诺。 独馆主站起身子,带着笑意开口: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如尔等所说的,春闱即将开始,本馆今年的人材收成不错,能有人赶赴春闱。所以今日,特意点将一番,以示器重激励。” 言语一番,独馆主呼喝出声: “秦敏,你乃本馆炼精道童,今已是三劫人仙,可愿替本馆赶赴春闱,博得一个光耀门楣!?” 秦敏平静的走出半步,拱手出声:“弟子愿意。” 点将一人后,独馆主的下一个目光,却并没有看向自家的孙女独玉儿,而是直勾勾的看向了方束。 她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欣慰之色,再次出声: “方束,你亦是本馆炼精道童,可愿意?” 方束同样是走出半步,拱手应诺:“弟子愿意。” 听见两人的话声,独馆主的面上顿时就浮现出了浓浓的喜意,欣然道: “善!一年能有两人上山入宗,实乃是本馆幸运也。” 不知为何,这老妪依旧没有谈及自家的孙女。 随即,独馆主依据往年的惯例,便吩咐秦敏和方束两人,在场中为一众弟子们,演练一番三劫气血,谈论一番渡劫经验,以激发众人的志气,交流学习。 但这时,方束和秦敏的目光,都是双双抬起。他们并没有看向四周弟子们,而是看向了对方。 那秦敏的眼中,充斥着审视神色,面上更是透露出居高临下之意。 结果不等她开口,方束站在堂中,便微笑看着她,主动出声: “秦敏师妹,可是又要称量称量某之气力乎?” 第一百零五章 止戈、死战 平静的话声,在议事堂中响起,立刻就让四周的弟子们眼中冒光。 不少人当即就交头接耳,好似苍蝇嗡嗡。 方束的神色坦然,毫无怯色。 那秦敏则是眼睛微眯,随即脸上浮现冷笑,要一口应下。 可就在这时,站在大堂中的独馆主,却是口中突兀一喝:“行了,都歇歇劲!” 这喝声犹如炸雷,在堂中滚滚响动,连屋檐都轻颤,一些修为低微的弟子,体内的气血也是跟着颤了颤,面色微白。 方束和秦敏两人毫无影响,只是当即循目看向独馆主。 只见对方负着手,面色平静,随即缓缓交代: “某是让你俩展现修为,验明真假,激励同门,可不是让你俩逞凶斗狠、比个高低。 临近春闱,门中比斗这种事情,既增长不了多少经验,更存在一定的受伤风险。且无论谁胜谁负,胜者都将暴露底细,败者都将削弱志气,于本门而言,皆是不智之举。” 停顿一下,独馆主紧盯的看着两人: “你们心间若有火气,且留到春闱中去发。那时即便你二人碰上了,老身也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各安天命便是。” 方束闻言,将心间的腾腾燃起火气,缓缓伏下。 他听劝的一拱手:“谢师父提点。” 旁边的秦敏则是面色冷厉,她的眼中闪过不快之色,甚至还明晃晃的斜睨了方束一眼,面部就差写上“不屑”二字。 瞧见秦敏这般喜怒形于色的表现,方束差点都莞尔一笑。 好在在独馆主的凝视之下,此女也吐声:“晓得了。” 见两个弟子都停下了别苗头,独馆主的面色缓和。 随即,这老妪思量了一番,干脆一挥手,放弃了让秦敏、方束二人展现修为,她只是让两人各自将突破三劫时的一些感悟,说与其他的弟子听。 堂中的弟子们,虽然没能瞧见两人打起来,心间失望,但是能听见两人讲道,传授突破的经验,他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面色振奋。 好一阵子后,二人都已经讲述完毕,独馆主便将其余弟子轰走,只留方束二人还在堂中。 她对秦敏好生的告诫一番后,转头看向方束,问: “春闱之事,出身虽然并不重要,但是有时候,也是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听闻你和余勒师傅,已经在镇子中置办了家业,那么户籍方面,可有弄好?” 方束听见这话,倒是微微一愣。此事他倒是有些疏忽了,不太确定办妥没。其没有瞎说,老实道: “尚不知,弟子待会儿便去问问。” 独馆主点头:“可。距离春闱报名,尚有三日,若是还没弄好,让余勒师傅来找老身便是。若是弄好了,将你的户籍拿过来便是。” “多谢师父。”方束拱手。 又是一番闲谈,他再次行礼后,便离开了议事堂。 走在堂外,方束的面上微微露出了一阵索然。 他还以为能借着“点将”这关口,好生和那秦敏较量一番。 以秦敏的性子,此女定会应下,能助他磨砺气血,有所寸进。 没想到却是被独馆主给制止了。 不过独馆主所言,倒也是老成之言。方束略微想了想,便将此事放下了。 很快,他就在馆中寻见了二舅余勒,问起户籍一事。 二舅余勒闻言,没有说一个字。 对方笑吟吟的,直接就从怀里,将舅甥俩的户籍、房契种种,都给掏了出来,俨然是早就有所准备,只等着方束出关来取。 方束眉头挑动,当即就朝二舅余勒抱拳行了个礼,然后捧着户籍等物,返身去寻独馆主,该签字的签字、该画押的画押,将春闱报名之事给彻底办妥当。 一应准备做好。 接下来,最快三日,最迟七日。 只等有仙宗弟子从山上走下,牯岭镇众人,便可赶赴春闱,搏个上山入宗的仙途! ……………… 这几日,不只是独馆主一人,在自家的道馆中点将。 坊市内的大小二三十家道馆,以及一些家传的仙家们,也都在各自的馆中、家中,教导子弟,传授经验。 其中,烧尾馆内的声势,比独蛊馆还大。 令馆主难得一见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人将馆中的内外院弟子们,包括管事杂役种种,皆数召集到一起。 之所以这般,便是为了给那令白犬造势。 只见令白犬其人,赤裸着身上,浑身的筋肉虬曲,真如铜浇铁铸似的,他静立不动的站在场中,周身足足有十个内院弟子,正在他的周身围殴。 但是十个内院弟子的拳脚,落在了令白犬的身上,都仿佛是敲击在铜钟之上,只是砰砰的作响,未能伤及令白犬的皮毛。 “太软了、太慢了!” 令白犬的面上浮现出肆意的笑容,他突地将身子一抖,周身的一股气劲当即扑出,将那十个内院弟子皆数震飞出去。 这等强悍的气劲,让四周的烧尾馆弟子们,面色惊骇,议论不断: “好硬功!此番春闱,令师兄定能拔得头筹了。” “不愧是令师兄!” 令馆主打量着自家这弟子,面色虽然平静,但是眼中也露出几丝满意之色。 令白犬其人则是环顾着场中,将脖颈扭动得咔咔作响。 “哈哈哈!”他狞笑着看向四周,呼喝道: “再来再来!不过这下,某就要动动手脚了,一劫仙家止步,否则后果自负。” 他这话喝出,许多弟子们都是后退了半步,面露瑟缩。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二劫仙家上前,拱手:“令师弟,且请教。” 砰的! 不消几息,这人就被一拳砸飞出去了,口中还噗的吐出一口鲜血,俨然受了创伤。 如此情形,让四周的人等更是迟疑,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讨教。 令白犬得此一幕,他身上的气势愈发浓郁,一身的气血,缓缓的在头顶凝结成了狼首之形,贪婪桀骜。 但就在这时,忽地又有人站了出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且让不少人目露诧异: “这老家伙上来作甚!” “他是来找死的么,当初连个一劫仙家都没打过。” 令白犬瞧见来人,也是眼睛微眯。 这来人并非是烧尾馆中的弟子,而是一管事,正是那肖虎管事。 肖虎的面色麻木,他身形枯瘦的站在了场中,没有说一个字,只是伸手,朝着令白犬作出了讨教的举动。 这一幕让道馆众人议论纷纷,那令馆主也是眉头微皱。 还有人不知是出于何意,当即就呵斥,还要动手拉扯: “春闱是弟子们的事,肖虎你这是作甚,快快回来。” 令白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狞笑的看着肖虎,伸手制止那些要拉对方下台的人,并转头看向令馆主。 “师父,肖管事既然也想试试弟子的成色,不如就遂了他的心愿。” 令馆主听见这话,沉吟着点了点头,只是吩咐了一句:“注意点分寸。” “谢师父。” 令白犬和肖虎两人,都是朝着令馆主拱手。 各自行礼后,他俩站在场中,一方是年轻力壮、气势正旺,性情如火,一方是年老体衰、气息奄奄,身如枯木。 “老东西!某压根就不需要你那女儿充当炉鼎,亦能破关三劫。” 令白犬故意的大声呼喝:“你何故非要屡次三番的,败坏某之声誉?” 话音一落,他便朝着肖虎直扑而来,其身上凶气直冒,俨然能将肖虎直接撞飞出去。 肖虎面对如此声势,其面上并却没有惊慌,有的只是木然。 砰的! 一壮一老,猛地撞击在了一块,但是众人所料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那肖虎竟然将双足直接插在了地砖中,骨骼破裂间,硬生生的抗下了令白犬的扑杀,且他的双手,还紧紧的捉住了令白犬的两手。 这场景,让馆中众人惊愕,纷纷心道:“好个狠人。” 令白犬见状,其面露讶然,随即脸上就有狞笑升起,要将管事肖虎抱杀于胸。 下一刻,让众人更加惊愕的事情出现了。 不等令白犬振奋气血,抱杀肖虎,馆中突地有一声爆喝响起: “尔敢!” 只见是那坐在高位上的令馆主,他猛地睁眼,并且手上一动,一只盖碗如箭飞出,直击向一人。 但这老汉的目标,并非是令白犬,而是那身形枯瘦的管事肖虎。 吼! 一声虎啸,几乎同时的从肖虎的口中爆发而出,其声色凄厉,丝毫不下于令馆主的爆喝。 在令馆主的手段尚未抵达之际,肖虎的面目凶厉怨恨。 他一喝之下,震动令白犬,然后便张开了口齿,丝毫不顾身侧的危机,口中的两只剑齿,死死的便咬在了令白犬的脖颈之上。 这一口,肖虎竟然直接就咬碎了令白犬的护体气劲,剑齿戳入对方的血肉当中,逼近对方的喉管、经络。 随后,砰的! 令馆主所抖出的盖碗这才飞来,稳准狠的击打在了肖虎的胸口上,让其胸口塌陷。 但肖虎即便承受了如此创伤,其一声都没有吭,只是一味的咬杀令白犬。 他的眼睛瞪得如铜铃,猩红一片,俨然是服用了某种强悍的虎狼之药,心存死志。 这变故,让令白犬一时手忙脚乱。 他回过神来,又惊又怒间,当即就下了狠手,一把就扯住肖虎的脖颈,将其颈骨拗断,然后要将对方从自己的身上扯下。 “老狗!给我滚开!” 可即便肖虎的气息断绝,目光黯然,身子更像是破布娃娃般,被令白犬撕来扯去。 他的一口老牙,依旧是紧咬在对方颈口之上,死不松口。 如此情景,饶是那震怒的令馆主,其面上神色也是一时复杂,并未再出手。 等到令白犬好不容易的,用手将肖虎口齿掰开,从自家脖颈上取下时,他的身上已然满是鲜血,一片狼藉,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 取下肖虎后,令白犬连忙抚着自家脖颈,检查伤势,面上愤恨无比,又露出庆幸之色。 只是他不知,其头顶上那成形的狼首气血,早就在刚才的慌乱中,消散一空。 一众烧尾馆弟子们,瞧见了肖虎如此惨烈的举动,几乎人人的脸上都是露出了不忍之色。 不少人的眼神更是异样,他们目光晦暗的看着场中的令白犬,想到了什么。 第一百零六章 身怀人参寻仇怨 嗡嗡的议论声,在四周响起,仿佛是一群被血迹所引来的苍蝇在乱叫,让人厌烦无比。 “没想到啊,肖虎这老狗,居然能做到这一步,这是何苦呢?” “莫非……他所说的那事,并非虚假?” 肖虎这一手拼死搏杀,其在三劫仙家面前,虽然依旧有所不足,未能重创令白犬,但也成功的让令白犬受到了影响。 特别是其今日的举动,无异于以死明志,是用自家性命,来证明了自己和女儿的清白。 令白犬听见了四周的声音,注意力从脖颈的伤势上收回,他面色微变,继而神情变得更加愤恨。 这厮仰头望着那台上的令馆主,悲愤大叫: “师父,这老狗意欲阻我道途,妨碍我拜入仙宗,还请师父为我做主!” 叫唤了一句,令白犬口中又急声: “定是春闱将至,有人要暗害于我,扰我心志,败坏本馆名声。” 令馆主听见他的这番话,面无表情,只是一挥袖袍,喝令: “闲杂人等,皆数退去。” 其声音一响,四下的嘀咕议论声戛然而止,全馆的弟子管事杂役等,都是应诺:“是。” 仿佛水流般,这群人哗啦啦的,便退出了演武场,但是退出后,演武场外堪称是人声鼎沸,更是热闹。 场子中,则是只留下高台上的令馆主,场中的令白犬,以及肖虎那残破的尸首。 只剩下师徒两人了,令白犬还想要说什么,但他只觉眼前一花,令馆主的身影便闪现在了他的面前。 老汉的脸上露出讥笑,冷声道:“你这厮,还想说冤枉?” 令白犬话声一噎,急声就想要解释。但是令馆主下一句话,已经先说出口了: “哼!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他岂会用命来冤枉你。” 这让令白犬一时间哑口无言。 意识到令馆主多半老早就看出了端倪,再毫无解释的余地,这厮便捂着脖颈,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令馆主其人则是蹲下了身子,面色怅然的看着地下的肖虎尸体。 这人将手抹上,想要让肖虎那瞪圆的双眼合上,死而瞑目。 但是他抹了一下,肖虎的眼皮子好似已经镶嵌在了眼眶当中,合拢不了。 这让令馆主眉头一皱,于是他勾起两指,戳入肖虎的眼眶中,强行将对方的眼皮扣出,把其两只眼睛合拢。 随后,这人站起身子,长吐出一口气:“去他房中,帮那肖离离,也收尸一番罢。” 令白犬面色一愣,口中下意识就要道:“昨日还见这老狗推他女儿出来晒太阳呢。”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令白犬便明了,若非自家的女儿死了,肖虎这家伙绝不至于这般不要命,且以死明志,就为了吐他一口血。 这让令白犬的神情微沉,终于忍不住的暗暗咬牙道:“好个贱婢,死也不挑个好日子死。” 这话让令馆主扭头,眯眼看了他一眼。 令白犬顿觉嘴上言语有失,不再吭声,他当即拱手,随即就朝着馆中肖虎的房间奔去。 半道上。 令白犬心间的恨意更是勃发,心间还有些悔意。 他已经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家今日的造势之举,算是彻底的被肖虎给破坏了,且其脖颈处,还暂时留下了一处罩门。 这厮在后悔,若是早知如此,应该早点就对那肖离离下黑手,让此女早一日命丧归天,省得他一下子掉以轻心,反被这父女俩算计了。 只是,这厮却是忘了,他并非是没有过这等打算。 但半年以来,肖虎堪称是衣不解带的在照顾着自家女儿,如此才让其女儿肖离离能存活至今,也压根就没有给过旁人下手的机会。 砰的! 充斥着浓浓药气的房间,大门被猛地踢开。 令白犬扑入房中。 他瞧见了床帘内的瘫卧人形,想也不想的,直接踢脚一震,要将对方的尸体震起,捡拾了走人。 但是下一刻,让他眼皮陡跳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床榻上的衣袍、被子散乱,并无尸体跳起,空无一人。 那肖离离,赫然是并不在房中。 “可恨!”左右无人间,令白犬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区区药奴,安敢欺我!” ……………… 一个多时辰前。 当烧尾馆内,全馆的人员都被召集在演武场中时,一道披着斗篷的人影,却是悄悄的离开了烧尾馆。 这人的身形佝偻,腹部隆起,身形摇摇晃晃的,身上还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气。 被路人瞧见后,没人会认为她是一有了身孕的女子,而只会认为她是个命不久矣、害了大病的老妪。 肖离离浑身发颤,她强忍着痛苦,一步一回头般的,从烧尾馆小门走出,其想哭却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哭,只有苍白枯瘦的脸上,清泪不断淌下。 当令白犬在烧尾馆中大战众弟子时,此女强撑着一口气,奔走在牯岭镇中。 她循着父亲的吩咐,来到了某一道馆中,想要求见父亲曾今的好友,结果却是连道馆小厮那里都跨不进去。 没有过多的时间耽搁,肖离离只得转身就走。 她也寻到了肖虎某一朋友的家门口,成功得到了对方的接见,请她入内。 但是在快要跨入门槛时,她又察觉到了对方那异样的眼光,当即一咬牙,又转过身,急忙混入了人群之中。 如此种种。 肖离离在牯岭镇中转悠了整整一圈,却始终是未有一地,能让她入内。 忽地。 她发现自己又转悠回到了烧尾馆附近。 当她急切的想要离去时,又瞧见了独蛊馆的大门。 鬼使神差间,肖离离踱步走到了独蛊馆的小门处。 此女徘徊再三,不知该不该上前,请人通传一声,唤那独玉儿出来一叙。 一阵馊味怪味泛起,正巧有人出门倒糟水,对方瞧见了肖离离: “你这妮儿,可是来找人的?” 肖离离闻言,迟疑再三,朝着对方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结果她一抬头,瞧见了那搭话之人的相貌,她的半张脸,也被那人瞧见了。 被那人又叫唤了一句,肖离离的嘴皮嚅嗫,低声轻叫了一声: “余二叔……” 不多时。 刚刚点将完毕的独馆主,便从独玉儿那里,得知了肖离离在门口转悠的事情。 思量一番,这老妪轻叹了一声。 她令独玉儿先将那女娃接入内院,打算问问对方究竟是何来意,再做决定也不迟。 屡次碰壁后,肖离离终于是成功面见了一方道馆之主。 她一入堂,便解开了身上的斗篷,露出那枯瘦、早已不成人样的身形。 此女艰难的伏身大拜,并没有听从父亲的吩咐,说出什么请求收留的话。她砰砰的磕头,泣声道: “肖虎之女肖离离,拜见独奶奶。 奴愿以体内宝药为注,一身血肉为偿,恳请奶奶,为我父伸冤报仇!” 第一百零七章 生灵死药一念间 “伸冤报仇?” 独馆主听着堂下肖离离的泣声,她的脸上露出了轻笑,道: “恐怕你爹令你出门来,所为并非是让你报仇吧。不报仇,你还能再活一段时间。” 肖离离见被独馆主识破,她却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砰砰的将额头磕在地砖上,恳请不已。 见此一幕,独馆主的面上轻叹。 这老妪弹了弹手指,一道气劲便飞出,落在肖离离的身上,制止了对方磕头的动作。 她淡淡道:“本就性命垂危,若是再这般动气,许是今日就要暴毙在老身馆中了。” 肖离离被定住了身子,无法磕头,便只是低声: “我父为我寻死,身为女儿既然无法阻止,自当为父复仇。若是不能,同死亦可。” 独馆主觑眼看着堂下此女,一时沉吟不语。 倒是站在她身旁的独玉儿,面色愈发的不忍,她有心想要说什么,但是因为事情尚且不明了,独玉儿便只是低声: “离离,此事不急,你先养养身子再说。” 就在这时,独馆主身子一侧,耳边有一粒小虫飞来,钻上了她的耳朵中。 这老妪侧着头,像是在细听某人讲话似的,听了好一会儿。 等到听完了话声,独馆主看向肖离离的眼神,愈发的怜悯了。 她的面上还讥笑: “啧!烧尾馆的门风不差。 到现在都还有人在说,你爹愚笨,明明该当取你体内的药物,自行吃掉了事,何必非要不自量力的去寻死。” 但是独馆主并没有应下肖离离口中的“报仇”之事,而是自语着: “老身若是猜测的不差,你体内的药物应当是以种参之法种下,其能汲取人之修为血肉,供养出一尊宝参。 按理来说,你早该血枯髓竭,体内的宝参也该瓜熟蒂落。 但如今的你,修为并未丧尽,可见你父肖虎为了给你吊命,压制宝参,耗费了不知多少宝药、心力,才让你尚有一劫修为在身,能继续苟延残喘。” 独馆主又道:“这等药物,你当真要落在老身的馆中,不再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她定睛看着肖离离: “或许,你也可以返回烧尾馆。那令老汉虽然古怪了点,但也不至于眼红这东西。 再加上有了你爹今日的一遭,指不定令老汉就会心软,帮你寻医问药,再不济,也能保你好受一段时日。” 但听见了这话,肖离离的面色未变,她只是脸上更有泪水流下,惨然道: “我与我父屡次求助,唯有独蛊馆收我入门,晚辈宁愿死在此地,也不愿回那腌臜之地。” 犹豫着几下,肖离离黯然: “若是独奶奶为难,还望晚辈死后,奶奶能取了晚辈体内的参药。他日若是有人替我父报了仇,奶奶可私下将此药送与那人。” 这番话说完,堂中变得安静下来,肖离离心中的死志,已经是袒露无疑了。 这让独馆主沉吟许久后,终于是开口:“也罢,老身给你个机会,但成与不成,且看你造化了。” 肖离离大喜,连忙要再次磕头,但依旧磕不下去。 “玉儿,召方束过来。” 没过多久,又有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堂中。 “拜见师父。”方束进堂参拜。 随后他讶然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肖离离,一时间都没能认出此女来。 这并非他脸盲,而实在是如今的肖离离,其浑身瘦得犹如骷髅,脸上、手上,一点肉都没有,四肢纤细,面部凹陷,只有腹部大大隆起,怪异无比。 独馆主没有废话,她干脆利落的,就将肖离离用体内药物,为其父亲悬赏复仇的事情说了说。 这老妪还嘿笑道: “没想到肖虎这厮,临了到头,为了他这女儿,又露出了几分狠劲,还妨碍了那令白犬一手。而他这女儿,为了父亲,倒也有几分气性。” 独馆主顾看着方束:“束儿,你觉得呢?” 但方束听见这些话,他仅仅是眼神波动了几下,面上丝毫没有动容,反而是眉头暗皱了几分。 其并没有回答独馆主的话,而是直接拱手问: “敢问师父,您的意思,可是希望弟子能应下此事,在春闱时出手对付那令白犬?” 一旁的肖离离听见了这话,面上露出期待。 而独馆主听见,则是面上似笑非笑。 正当方束思量着如何回绝时,却听见了老妪的出声: “非也非也。” 他讶然的抬头。 旁边的肖离离,则是面色顿时一怔。 只见独馆主指着堂下的肖离离,冲着方束道: “这药参是养在女体之内,药性属阴,而宝儿和玉儿两人都是女子,难以帮衬这妮子剖腹取药。 今日唤你来,是因为你悟性出众,学东西快,可以指点她一二。且你能渡出几分阳刚气血,促使她体内的药参阴阳平衡,迅速成熟。 这样一来,她便可在一日内取出药参,自行服用,或有一线生机可寻。” 这番话,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特别是方束,他刚刚正准备义正言辞的回绝独馆主来着,毕竟他可不想牵扯进报仇这等麻烦事里面,妨碍自身仙途。 “独奶奶……”肖离离的面色急促,她想要说什么。 但是独馆主伸手,制止了她出声,并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肖离离,你体内的参药,虽然已是根须入脏、入髓、入脑,哪怕是炼气仙家动手取药,你也是百死一生。 但恰巧因为肖虎半年以来的照顾,它与你已经是形如一体,难分彼此,如果是换做成你自行取出,再服毒炼化,压制此物,你与此药,或可并存焉。” 独馆主停顿了一下:“那时,你之生机,虽然依旧熹微,但也算得上是九死一生,还可能小有造化。” 听完了这话,肖离离的目光晃动,她面露苦笑,又想要说什么。 但独馆主却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道: “妮儿,自助者,天助之。你若是真想要报仇,与其假于他人之手,不若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再说了,你是你爹的女儿,旁人,如何就不是老身的徒儿?” 言尽于此。 独馆主微闭上了眼睛,她不再说一个字,也松开了对肖离离的压制。 若是此女不愿,便是磕死在这里,她也会任由对方去。 一时间,堂中极为安静。 那肖离离的神情变换不定,她的呼吸急促,慢慢的,面色终于是变得坚毅,并没有再露出哭容。 “多谢奶奶指点。” 此女拜了拜独馆主,然后便转身朝着旁边的方束大拜。 她沙哑着嗓子: “还请方道友助我,此番无论生死,道友之大恩,离离都将铭记在心,恨不能为奴为婢!” 方束受着此女的叩拜,他沉吟数息,也是面上一叹。 帮此女报仇,招惹麻烦,还可能耽搁自家的仙途,他所不愿也,即便是师命也得违之。 但是唤作成顺手帮帮对方,助这可怜的妮子取药自服,还是可以为之的。 于是他拱手回了一礼,点点头。 此事定下后。 独馆主便在堂中,一边细细交代了两人一番,一边让独玉儿速去准备一间静室。 室中得有水桶一方,能容纳两人盘坐,以及金刀银剪各两柄,白布七尺,铜针三十六根,蚕丝线一圈等等,颇是繁琐。 吩咐妥当后,就在方束和那肖离离也要退下时,忽地就有传音,出现在了方束的耳边: “束儿,这妮儿体内的参药已有灵蕴。其对炼气仙家而言,算是寻常,但是对炼精仙家来说,乃是大补之物,能助人养神开窍。 如果她性命该绝,这份灵药,你就用不着浪费了,厚葬她便是。” 听见这话,方束的目光不由的就闪烁。 他不经意的抬头,瞥看向堂中的独馆主。 这老妪端坐在太师椅上,其鸡皮鹤发,眼皮耷拉,正低头呷着茶水,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第一百零八章 妙体天生有秘文 “是试探,或者说考验吗?” 方束陪同着那肖离离,往独蛊馆中的静室走去。 他的脑中,充斥着各种念头,揣测独馆主刚才的用意。 但是很快的,他就在心间否定了刚才的想法:“不,并非试探或考验,而是‘奖励’!” 帮助肖离离这等事情,即便他做得再好,依据独馆主所说的,也依据方束的眼光来瞧,这件事也是属于九死一生。 否则的话,肖离离身上的问题,便不会拖到如今地步,那肖虎早就替自家女儿解决此事了。 这种失败是理所应当,成功才是侥幸的事情,若是用来充作考验,那老妪未免就太过不智了。 况且即便是考验种种,方束过不了多久,成功的上山后,便会脱离牯岭镇,即便独馆主手中还有好处,其也无法和拜入仙宗相比。 若是因为区区一个外人,就设置考验,妨碍了师徒俩的关系,对方束来说或许只会算是可惜,而对独馆主来说,明显是没有必要之举。 而从“奖励”一方面去设想。 这件事情,肖离离成功,则方束能够收获对方的感激,此女算是欠下了他一份天大的人情,以身相许都只是尔尔,可谓是再造新生。 而若是事败,方束也能收获到一份瓜熟蒂落的药参,且不用担上什么为此女报仇的因果,只要此事师徒三人不泄露出去,便是一点儿麻烦也没有。 甚至就算是泄露了,也就那令白犬可能会有所妒恨他捡了个便宜。 心间思量着,方束暗道: “师父的意思,应当是随我去。看我是想要人,还是想要药。 其并未强迫我选择,而是全凭我的心意念头。” 意识到这点,他的心头轻松。 不过一直等到他带着那肖离离,走到了静室之中,他倒是也没能做下决定。 “离离,方束,东西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这时,独玉儿却是已经在静室当中候着了。 她正站在一方大澡桶跟前,澡桶中已经注好了热水,静室中还飘荡着一股药气,显然是澡桶里面的热水并不寻常。 此外,澡桶的外围还贴上了符咒,能够持续的加热,让桶子里面的药液维持温度。 独玉儿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她向着肖离离投去鼓励的目光,还走过来,摸着对方的手,温声:“加把劲,不要辜负了伯父的苦心。” 肖离离低着头,眼眶依旧微红,重重的点了点头。 独玉儿又看向方束,她轻叹一声,并没有说出什么交代的话,只是细声道:“师弟尽力便可。” 随即,此女便退出了静室,并将静室外的禁制打开。 一片安静中,只剩下方束和那肖离离相处。 二人孤男寡女的,一时间还有几分局促。 那肖离离如今的身子,已然快要不成人形了,但她终归是女子,有几分难以启齿。 还是方束打量了一圈四周,出声:“将妨碍施法的物件,都取下吧。” 肖离离听见这话,她暗呼一口气,随即便顺从的,将身上的衣物种种,连带着最后的一点财物,也都取下,放在了静室的一角。 最后,她低头站在方束的面前,不自觉的用手遮掩着自己。 除去一点羞意以外,此女现在的面颊难得的泛起了红意,她此刻颇为自卑,害怕自己如今的相貌和形态,惹得了方束的反感恶心。 方束也是丝毫避讳都没有,他细细打量着面前女子的身子骨。 其细肢大肚,骨瘦如柴,面颊更是犹如骷髅,说她是人,不如说她是传言中的饿死鬼为好。 “听闻饿死鬼者,越吃越饿,会将腹部吃得涨破还不肯休。”方束暗想着。 瞧见如此模样,他心间也是轻叹。 想到自家和此女的父亲,虽然有些冤仇,但那肖虎已死,再加上此女之前的待人处事,有好有坏,和其父肖虎并不一样。 “且随她去吧,看其造化如何了。”方束终于是暗暗在心间做下了决定。 一份寻常灵药罢了,此女也不算恶人,尚未害人。 而他方束又已经得过独馆主的赏赐,这等灵药,又非能让他炼出神识,或是炼气的稀罕药物,尚且不值得他去坏了自家的心性,故意害人。 不过,方束也只是打算听从师父的吩咐罢了,尽力便是,但却并不会尽心。 他将此事当做是一件任务进行便可。 随即,在方束的吩咐下,肖离离艰难的自行爬入了澡桶之中。 方束并没有去搀扶什么的,他自顾自的在一旁宽衣解带,将自己身上外物也取掉。 根据独馆主交代的,此番他需要尽量以体内的阳刚气血,助那肖离离体内的参药成熟,到时候,他周身的气血也会受到参药的阴气刺激,而变得燥热无比。 去掉外衣种种,能免得他的一些麻烦。 方束身为男子,又无什么不可见人的自卑缺陷,更懒得扭捏,自然就是听从师父的劝了。 噗通一声,他便落在了澡桶之中。 果然,一入澡桶,都还没有开始施法,股股燥热就从方束的身上涌起来,让人筋肉臌胀,感觉浑身都是一紧。 而肖离离坐在水中,她感受到了身前好似火炉般的炙热,浑身都是泛红,更是不敢抬头看方束。 当方束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在她身上摸骨检测时,她更是咬紧了嘴唇,生怕自己嘤咛一声的叫唤出来。 如此旖旎的场景,让肖离离心神恍惚,如在梦中。 但是她面前的方束,却是一脸的严肃,正儿八经。 瞥见了这一幕,肖离离顿时是心生羞愧,不敢有过多的动作,且更怕自己会惹得方束嫌弃。 随即。 方束在好生检查过后,便将注意力落在了对方的腹中,他的一缕缕气血,也随之渗透进入了肖离离的体内。 很快的,一阵惊奇感,便出现在方束的心间。 那药参的根须种种,果然是犹如细密罗网般,将肖离离全身上下都笼罩在内,其和体内的五脏六腑、经络血脉种种,完全的不分彼此。 一株犹如人形的药参,红彤彤的,正藏在此女的腹中,生机勃勃,灵蕴充沛! 在方束的感知中,反倒是这些根须、这株药参,更像是这具肉身的主体。 特别是其乍一眼看去,这一幕竟然还有几分惊悸的美感,自有韵律在其中涌动。 这等情形,一时间便吸引了方束,让他沉浸其中。 就连他脑中的道箓也是微微一颤,道箓立刻就将肖离离体内的经络根须之图,收录在记下。 “这是……秘文耶?!”方束紧盯着,心间大为一动。 第一百零九章 剖腹取药、死中求活狠女郎(4.4k) 所谓天生秘文者。 指的便是未曾经过仙家方士的雕琢,天地万物间,自然造化而生成的秘文图样。 其出现的方式,千变万化,有云纹、有雷纹、有火纹、有水纹……种种不一。 这种秘文,和方士们苦心钻研而成的秘文,在用处上并无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它们往往不如仙家秘文要精炼,其文中会蕴含不少重复、混乱的意思。 但是这类秘文,因为是天然生成的,其自行具备一种自然造化的美感,乃是天生之物,并非人造之物。 观摩这种秘文字样,能够启发仙家方士们感悟天地自然,甚至是捕捉传言中的大道规则。 方束定睛看着肖离离体内的图案,在反复的确认数遍后,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今日就是看到了一颗天生秘文字样! 这让他的心间,升腾起一股喜意。 如此一次观摩天生秘文的机会,对他的秘文学习来说,无疑是一次极大的促进机会。 特别是肖离离其人的修为,只是炼精仙家,能够出现在对方体内的秘文,其所承载的法力、奥秘,也和其修为层次相呼应,只是炼精层次。 这对于方束这个炼精仙家而言,正正好。 因为若是秘文的层次太高了,他反而会有种“望洋兴叹”的感觉,难以参悟。 于是在各个角度的打量那秘文图案,让道箓将之完全收录后,他顿时就沉浸在了感悟此物之中。 慢慢的,方束从这秘文中领悟到了某种生死玄妙、寄生挣扎的感觉。 肖离离的体内之所以会出现这一颗秘文,正是在长期的病害折磨之下,此女的肉身有求生的欲望,体内药参又有生长的渴望。 两者冲突间,相互纠缠不定,以至于造就了肖离离现如今的鬼模样。 方束心间生出感悟:“或许可以根据这一颗秘文,对那种参法进行改良。 能让该法门更加的精炼,或是具备更强的侵蚀性,或是和被寄生者更能共存……” 诸多的奇思妙想,在他的脑海中一时冒出。 并且他还意识到,以肖离离眼下的情况,因为其身上存在天生秘文的缘故。 一旦遇上了识货的人,对方定会认为这是一尊不可多得的藏品,其能卖出的价格,只怕是会远在一株药参灵药之上。 方束琢磨着,思绪一飘,甚至连买家一时间都想到了。 他暗忖着:“若是将此女的肉身封禁,藏之于琥珀当中,制成标本一类的物件,妥妥的便是一件好藏品。那妖市的灵芝山君,定是会愿意收藏……” 不过很快的,澡桶中的肖离离,她身子发颤,有所动作,顿时就将方束从种种遐想当中惊醒过来。 此女长时间僵立着不动,又被方束的气血来回冲击,终究是忍耐不住,浑身发痒发颤。 哆嗦一番后,肖离离强忍着,低声:“抱歉,叨扰方道友了。” 她强忍着着不适感,暗暗的抵住了澡桶的内壁,紧绷着身子,继续保持不动。 方束迟疑间,看着面前躁动难耐的女子,他选择了将渡出的气血收回,好让对方喘口气。 下一刻,失去了外来气血的干扰,肖离身上的燥热、蚁行感大为减轻,让她可以喘息片刻。 歇息了片刻,此女还要说什么,但是方束不动声色的就道: “我已经全面打量了你体内的药参情况,果如师父所说,此参在你体内已经是根深蒂固,侵蚀了五脏六腑、骨髓脑部。 一旦剥离此参,你便是九死一生了。你当真确定,需要我助你取下此物?” 他的话声平淡,说的很是缓慢,像是在故意给肖离离思索的时间。 但是肖离离听见了,那枯瘦的小脸上,只是闪过了一丝犹豫,旋即就是咬牙点头: “确定!还请方道友助我,无论是死是活,都是离离的命,绝无怨言!” 此女的声音虚弱,但是话中意味,却是果决,并无丝毫的犹疑。 方束见状,目光一阵波动,低声道: “可,自助者人助之,我来助你!” 他只是最后打量一眼肖离离体内的天生秘文,便压下了心间的那些杂念。 这一副秘文图样,道箓已经收录记下,他事后自可参悟,并非真要将肖离离制作成藏品。 反倒是接下来,他亲自动手帮助对方取药,一方面会破坏掉这一颗天生秘文,另外一方面,他也会在秘文被破坏中,对此物感悟的更深。 毕竟这一颗秘文,它可是活的,是那药参的根须和肖离离的血肉,两者冲突纠缠间的产物。 亲自动手剥离此物,无异于解肉剖骨,更能探知其玄妙。 呼呼呼! 下一刻,方束鼓起了全身的气血,他的气血缠绕在澡桶四周,仿佛罐子一般,将两人都盖在了内里。 肖离离顿时就感觉一股比刚才更是磅礴的热力,在四周涌动,随时都要将她的身子冲垮似的。 方束眼下已然是鼓起了全部的气力,要帮助此女,将体内的药参拔出。 除去动用浑身气血之外,他的脑筋正在飞速转动,道箓中也是有一行行的文字涌动。 其令自己全神贯注在了肖离离体内,心无旁骛,疯狂推算着该如何动手,以及如何尽量的保有人体生机。 方束这一举动,俨然是不仅尽力,也是尽心。 之所以如此,他既是想要探究那秘文字样,也是在偿还一下观摩此文的报酬。 灼热中,肖离离感受在了方束的认真。 她紧绷着身子,竭力克制着浑身的不适,让自己定住,不去打扰方束。 终于,方束动手了。 他并没有动用备好了的金刀银剪,而是口齿轻张,长舌剑吐出,在那肖离离的脊背上滑动。 一股惊悸的感觉,顿时就出现在肖离离的体表,让她的神情恍惚。 感受着舌剑的动弹,此女颇觉异样。 但方束没有在意她的神情,他此刻正在一心拿捏肖离离体内气血走向。 之所以要动用舌剑,也是因为舌剑和他气血交融,犹如他的肢体般,最是能够感受气血。 下一刻,他用手在嘴上一抹,便将舌剑取下。 其手持长舌剑,嗖嗖的在肖离离的手腕、脚腕、颈口位置都划了一下,切断了对方的多处经络。 哧溜声之间,肖离离的眼睛瞪大。 她不仅感觉四肢全身都变得无力,还感觉有麻绳一样的东西,束缚在了她的身上,将其五花大绑间,让她的身子反弓,被迫袒露胸腹。 这正是方束将舌剑延长,把肖离离绑成了螃蟹似的,方便他动手操刀。 但是接下来,方束依旧没有急着动手。 其先是取过铜针,摸索穴位,将比一根根比手指还长铜针,全部钉在了肖离离的体内。 此举是封住其人体生机,免得待会一旦动手,药参还没有取出,此女的便先生机断绝了。 他又取出了炭笔,在肖离离的身上勾勒描画,先将取药的步骤梳理一番…… 在这如此繁琐的过程中,肖离离只有两只眼睛还能动弹,她模糊的感应到,自己现在就好似砧板上的一块肉,正在被随意的炮制着。 不过这并没有带给她恐惧。 和经年累月的病痛感相比,方束这番细致繁琐的举动,反倒是让她感受到了方束的用心,心间升起一股被人重视的感觉。 如此种种之后,方束终于取刀,并动手划开了肖离离的皮膜。 只是他这一刀,没有直取对方的腹部,而是在对方的腋下,打开了一道口子。 随即哧溜一声,方束就将自己的右手,探入了肖离离的胸腹中,并在对方的胸腹腔子里面摸索,最终碰到了一颗蹦跳之物。 他微阖眼帘,放缓呼吸,更加沉下心神,去感应那物件的律动,并小心翼翼的渡入自家气血。 此时此刻,肖离离的全身心,已然是全都被方束拿捏在手。 咚咚咚! 浓如铅汞的气血,灌注此女体内,让她苍白的肌肤,迅速红润,甚至连体表干瘪的筋肉,也开始丰盈一二。 那藏在她体内的药参,察觉到了源源不断的气血,顿时也活泛起来,开始大肆的吞吃气血。 如此情形,正是方束在将自己的气血,喂养给肖离离及对方体内的药参,催动那药参成熟。 这一催动,便是长达三个时辰。 在这么长的时间中,肖离离身上的气息壮大,呼吸也变得强有力,眼中有光,好似焕发了新生一番。 更让她感觉奇妙的是,她感觉自己全身心都被方束呵护着。 如此奇妙感觉让她沉沦其中,难以自拔,更不愿自拔,仿佛自身已经和方束融为一体似的。 这并非是她的错觉。 方束的气血已经是单方面的侵入她体内,在其身心之上,处处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也正因此,方束的气血才能让她焕发生机,撑住其肉身,甚至还帮助她将体内那孱弱的本身气血,给重振提炼了一番。 就在肖离离沉浸在这种恍惚的感觉中时,她的胸腹部陡然一阵刺痛,紧接着更是割裂般的疼痛,仿佛她的整个身子都被撕开,让她心间呻吟。 这同样并非是她的错觉。 只见方束一手捏着她的心窍,一手持刀,已经是划开了她的胸腹,层层打开,露出了那已然濒临成熟的药参。 红彤彤的药参,仿佛一株精致的珊瑚般,须发弥张,展露在两人身前。 看见此物,方束更加的小心翼翼,但也更加胆大的,稳准狠的下刀,不断将药参扎根在肖离离体内的根须给切断。 动刀之间,他额间细线也浮出,动用起本命虫胚的能力,清晰至极的俯看着肖离离肉身的气血走向,以及药参的根须变动。 如此种种,方束仿佛是在豆腐上面雕花一般,手艺精妙绝伦,动作如切如磋,毫不拖泥带水。 若是独馆主在场,瞧见了他这举止,对方只怕也要轻叹一声。因为哪怕是有神识作为辅佐,其所能做到的,也不一定会比方束要强。 又是三四个时辰。 一株根须细密、恍若人形的药参,终于是从肖离离的腹中,被剔取而出。 其只剩下最后一条主根,还扎在肖离离的心窍之上,尚未被切开。 到这一步,方束所能帮衬的,已经算是完事了。 嗤嗤!他松开了长舌剑,让肖离离的身子活络,并且利索的从澡桶中一跃而出,穿戴起衣服。 在澡桶里面,只剩下那药参,飘浮在血色药液上,和肖离离相伴。 肖离离此刻还处在惊异当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方束疲倦的出声: “药参已经帮你取出,此行已经过半,剩下的路,就需要你自己走了。” 他告知那肖离离,等做好了心理准备,就以银剪绞断那最后的根须,服药炼化。 这一步,就不再是人力可左右的了,一刀生、一刀死,属于是真正九死一生的选择。 交代一番,方束又缓缓出声: “你有三个时辰,可以用来选择,若是反悔,我尚可帮你将药参塞回体内。但若是过了三个时辰,体内气血衰退,便难……” 结果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一道闷哼声音,便已经在澡桶当中响起。 只见是那肖离离,她压根就没有动用剪子,而是直接用牙齿,咬断了难以分清究竟是药参根须,还是她之经络的最后根系。 肖离离的目光怔怔,她举着手,颤抖的捧着那药参,口中喃喃: “就是此物,食我之肉、饮我之血,害了我父……它长得……可真丑啊。” 方束则是站定在一旁,定睛打量着此女,面露疑惑。 根据独馆主交代的,也根据他摸索所知,最后的根系被切断时,药参应当会是全力反扑。 且此根是扎在了肖离离的心窍,一并连通在骨髓、脑仁之中,一旦被切断,将会牵扯到全身的神经,痛苦远胜于断骨毁脏。 “莫非是我和师父,都看差了?”他心间暗道。 但是眼尖的他,很快就发现。 那肖离离的瞳孔在颤抖,对方身上的气血也在翻滚,显然对方只是在强撑着,实际上体内正有分裂魂魄的剧痛在大作。 这让方束一时暗赞:“好个狠辣女郎。” 下一刻,那药参也有所反应了。 噗通间,澡桶内水花乱溅。 药参的根须乱作,它终于意识到自己脱离了寄主,开始疯狂的延展根须,想要重归寄主。 簌簌间,其抓着肖离离的手臂,扑上了对方的面部,仿佛虫子般死死的抱住。 面对如此异变,肖离离丝毫没有恐惧,她反而主动张开了口齿,趁机一把抓住那药参,朝着口中塞入。 一阵蠕动、嚼动的声音,在澡桶同时中大响。 比取药还要惊悚的画面,出现在方束的眼中,让他面部都是一毛。 血桶内,一方是贪生如虫的肉参,正在疯狂钻入人体中,大肆抽取血肉;一方是枯瘦如鬼的女子,正在口齿大开,啃食那血肉活参。 两者互相吞食。 “咯咯……” 肖离离身处其中,哪怕皮肉被撕开,眼眶被钻烂着,她依旧是不停,并且口中还发出了怪异的笑声。 足足半个时辰后,血肉模糊的此女,终于是倒在了澡桶内,其身上仍旧有不少的根须在蠕动,似人似参。 与此同时,一股别样的生机,也是在澡桶中萌发升起! 热气蒸腾间,桶上甚至还有灵气涌起,其缔结成了一方更加繁密复杂的图形,令方束为之惊异。 第一百一十章 金石毒疗、心中认主何须问(4.8千字) 浮现在澡桶上的图形,赫然就是刚才方束在肖离离体内,所瞧见的天生秘文。 和刚才相比,这颗秘文更是灵动、玄妙了几分,论起精妙程度,俨然是方束目前所见过最为了得的秘文。 他目中有异色浮现:“连火刀术、寻龙摸金术的秘文,与之相比较都逊色几分,莫非这一颗秘文的成色,达到了炼气层次吗?” 正当方束在抓紧时间收录、观摩此物时,澡桶上的秘文字样忽地闪动,其光色收敛,好似一朵鲜花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蔫。 “不好!”方束陡然回过神来,他将注意力落在那澡桶之中,发现是桶中肖离离身上所萌发的生机,出现了萎蔫。 这让他的眉头皱起,面露可惜之色。 这等玄妙的秘文字样,他可是还没有收录完,且不知这颗秘文,究竟能够展现出何种神异呢。 其怎能现在就萎蔫,半道中止?争点气啊! 当即的,方束跨步上前,一掌就拍在了那血肉模糊的肖离离身子上。 他低喝:“给我活!” 其强劲的气血,灌注进对方的体内,将对方肺中呛入的水液都猛地拍出。 “咳咳……”肖离离咳嗽着,昏厥的意识有所恢复,澡桶上方的秘文字样也暂缓了萎蔫。 但是她身上的生机,依旧是一副晃动消逝的样子,不再像是刚才那般萌发勃然。 肖离离睁开了两眼,其一只眼睛血肉模糊,极为渗人,另外一只则是神色迷离,怔怔的望着按着自己胸口的方束。 她口中低吟:“方哥儿……好热!” 方束闻言,眼皮一挑,看了看澡桶中的药液,他发现经过近十个时辰的浸泡,即便外壁贴了符咒,桶子里的药液温度早就有所下降,仅仅是温热,不至于让人感觉很热。 但是肖离离此刻暴露在外的肌肤,赫然全都是赤红色,滚烫无比。 琢磨了一番,方束明白过来,眼下是肖离离体内的药参有所残余,正在对方的体内造次,两者之间依旧在厮杀着。 而肖离离的肉身,为了压住对方的反扑,正在消耗浑身的气血本源,如此才使得全身滚烫,正在发烧,其好不容易萌发的生机,也萎蔫。 但是知道了如此情况,方束的面上又露出棘手之色。 那药参已经是被他给较为完整的取出,本体也被肖离离自个给嚼成了碎块,吞咽下腹,眼下动摇对方肉身的,都是那些细小的根须。 这些根须们,不仅细小,而且数目众多,方束即便是将肖离离全身都给拆掉了,他也一时割取不了,无法灭杀彼辈。 不过下一刻,方束便眼尖的发现。 肖离离浸泡在药液中的下半身,反扑的参须较少,而对方赤裸在外的锁骨、脖颈等位置,参须较多,一些参须还像是蛇虫般,在对方的皮膜下蠕动,好个渗人。 “这是,澡桶的药液含毒,以毒压制住了参须的反扑。” 方束心间恍然,意识到独馆主为何非要让两人在澡桶中取那药参,以及在交代时,还说了句“服毒炼化”。 原来这一桶子药液,不仅是用来激发肖离离肉身潜力的,也是用来麻痹毒杀那药参的。 “不愧是积年的老蛊师。”方束在心间暗赞一声。 随即他一息也没有耽搁,呼喝:“屏住呼吸!” 水声哗啦。 他直接就按着肖离离的脑袋,将对方往澡桶药液里按去。 肖离离此刻连挣扎的反应都没有,她沉入在了药液中,面上露出了舒缓的神情,其身上躁动的参须活性,果然是受到了抑制。 但是问题又出现了,方束接连数次的将肖离离按下,每次换气的时候,此女体表的参须都会萌发。 更重要的是,方束掰开了对方口齿,检查一番,又渡入气血,感应对方体内的情况。 此女体表的参须,其实都只是表象,更加关键的还是在对方的肉身内里,简直是一团糟。 这种情况,即便是方束再去药堂取来毒药,继续下猛药,一时半会也难以压制那些无处不在的参须。 他心道:“果然,九死一生的生,不是那么好寻的。” 即便是有着独馆主的指点,他方束的帮衬,肖离离本人也是心存狠意,但是想要将纠缠了对方半年的药参剔除,依旧是件难事。 慢慢的,肖离离自己也意识到了。 她浑身都变得浮肿,好像炭火一般发烫,且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格外敏感,种种痛苦,更是呈现百倍的在她感知中放大。 此女的面目扭曲,呼吸急促。 但是她并没有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叫,而是强忍着,仅仅是口中如泣如诉般的低吟,她还强忍着浑身剧痛,睁开眼睛,望着方束。 肖离离口中低语: “方哥儿,我已命不久矣……此番多谢,你出手相助……待我死后,体内参血……还望方哥儿不要介意,替我食之。” 她交代遗言般,断断续续的说着,也没有再提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事情。 方束听见了,其微眯眼睛,却是冷声回应: “死?某还没有允许呢。” 哗啦。 刚刚穿戴好衣袍的方束,纵身便跃入了澡桶中。 他将肖离离残破的肉身扶正,手上掐诀变化,猛击对方的浑身的气血,并且将一只三劫的闭气虫唤出,渡入了肖离离的口鼻当中,助其收敛浑身的气血生机。 肖离离任由身子摆弄着,其虚弱破碎的面部上,露出了笑意。 话说她自从重病以来,除去父亲肖虎之外,再无一人对她这般上心,且费心费力。 能死在这等郎君的怀里,可是比孤零零的死在床榻或密室中,要美得多。 下一刻,肖离离瞧见面前的方束取出了一物,并低喝: “含住。” 她没有迟疑,也不顾方束递过来的究竟是何物,便听话至极的艰难张开口齿。 一粒鹌鹑蛋大小的珠子,被塞入她的口中,置入她的舌底之下,其中还有在一股浓郁的铁锈腥气,顺着口鼻、喉咙,贯入她的体内。 此物正是方束在第一次外出探宝时,所获得的铅精宝珠。 这参须的活性猖狂,寻常的毒药,难以迅速的弥漫在肖离离全身,压制此物。 但是凑巧的,他方束手中正好就有着一不太寻常的毒物,其毒性一旦释放,能够贯穿血肉、覆盖方圆上下,无处不在。 铅精宝珠中所蕴含的乃是金石之毒,其正是适合用来灭杀数量众多的细小之物! 肖离离身上的这种病害,算是正好撞在他手里了。 嗡嗡! 方束盘坐在澡桶内,环抱着肖离离孱弱的肉身,不断催动气血,引导金石之毒,反复的冲刷对方的骨骼、脏器、脑部。 其效果肉眼可见。 原本还张狂的参须,纷纷宛若冰消雪释一般,融化在了肖离离的体内。 这些东西,还化作为了一股股药力,开始被肖离离的肉身汲取,变成修复血肉的资粮。 不消几刻钟,肖离离的呼吸就恢复了平静,面上的痛苦面容也是大为缓解,只有浑身依旧像是火炉一般在发热。 忽然,此女的眼皮颤动,她悄悄睁开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阖目运功的方束。 她那破碎绯红的面容上,露出了恬静的笑容,好似病梅一般艳丽。 但是下一刻,肖离离又是闷哼。 一口黑红色血液,从她的喉咙中逆冲而上,吐在了胸前。 不仅如此,她的眼睛、两耳、口鼻,全都在缓缓的流血,让她感觉七窍处皆是有温热的液体落下。 这情形让肖离离怔住,也惊动到了运功的方束。 瞧见方束睁眼看过来,肖离离面上露出苦笑。 她的喉头腥甜,全身无力,各处的血肉都像是要融化了一般,完全说不出话来。 此女只能用歉意的目光,看着方束,好似在说着“真的很抱歉”、“你已经尽力了”、“对不起”等话。 但是近在咫尺的方束,完全不解风情,无视了此女的目光。 他只是眉头皱起。 随即,肖离离就瞧见方束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只药瓶,并将内里的药物灌入在了她的体内。 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她的口齿中散开,浓郁的灵气、勃勃的生机,再次在她的身上出现。 除此之外,肖离离还感觉方束那炙热的手掌,在她的身上摩挲,所过之处,身上的疼痛顿消,伤口也发痒,竟然是当场就在生长弥合。 此情此景,正是方束拿出了某种灵药,在帮她内服外用,吊住一口生机,以抗衡那金石之毒。 而此药之所以效果这般了得,便是因为它正是方束第二次探宝时,所得的肉芝宝药。 肉芝宝药和金石之毒,皆是胡家先祖布置下的遗物,其一药一毒,阳阴分明,正好相互克制,且前者最是能够用于疗伤养命。 方束将这宝药掏了出来,正好帮对方拔毒疗伤一番,一并也能检验检验,此药的疗伤之效究竟如何。 很快的,方束看着跟前的肖离离,他的脸上露出惊艳之色。 原本浑身残破的肖离离,在两瓶肉芝制成的宝药下,身上各处都有肉芽长出,所有的伤势,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并且对方那干瘪的肌肤,开始再次充盈,浮现血色,甚至连疤痕都没怎么留下。 到了最后,肖离离浑身光滑,只有左边的眼角处,因为药参先前扎入过深的缘故,其留下了一尾犹如贴花般的赤红痕迹,连左眼瞳孔也泛红。 这等药效,让方束是啧啧称奇,心间暗道: “虽然这等疗效,多半也有药参所化药力加持的缘故。 但是这肉芝不愧是前人所留,想来炼气以下的仙家,只要还有一口气,它就能将其性命给吊住!” 在多种手段和自我努力之下,肖离离终究是在九死一生的困境中,寻觅出了一条活路! 她此刻的生机大盛,难以抑制,再无性命之危,且还获得了某种好处。 澡桶中。 方束抬起头,看着对方头顶那涌现的灵气,也再次为之惊艳。 这颗天生秘文已经出现了第三次变化,其似珊瑚似人参,郁郁葱葱,飘摇般的招展在水汽中,极为玄妙。 “这定是炼气层次的秘文!”方束在心间肯定的判断道。 他隐隐感觉,这颗秘文只怕也能对他有所大用,于是其连忙动用道箓,从各种角度的,再次的将此物收录记下。 这下子,道箓中一共收录了这颗秘文的前中后,共计三次变化,之后不管是解析还是推演,都能大为方便。 在道箓收录后,方束本人也没有闲着。 他仰看那秘文,心神沉浸,就此参悟起来。 最终,几盏茶的功夫过去。 肖离离头顶所展现的天生秘文,一阵烟般,彻底消散掉了。 对方也是眼皮颤抖着,睁开了异色的双眼。 她见方束直勾勾盯着自己似的,有些不明所以,羞涩的不敢动弹。 等到方束回过神来,眼神垂下,肖离离这才眨动着眼睛,两眼弯起,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秘文已散。 方束的目中怅然,颇觉可惜,若是能再多点时间就好了。不过他的心间,也有喜意出现。 刚才参悟着,他额头的本命虫胚竟然也是蠕动,仿佛在学着那秘文延展身子,一下子和他的肉身联系更加紧密。 通过本命虫胚的表现,方束更加判断,这颗秘文对他的用处肯定也不小! 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其将面上的黯然之色一收,看了眼早就清醒的肖离离,客气的点头示意。 又是哗啦一声。 方束从澡桶内一跃而起。 他踱步在外,几步间,身上有一阵烟气蒸腾,运用气血直接烘干了衣服。 整理了一番自身,方束望着那趴在澡桶边上的肖离离,便颔首一礼道: “恭喜肖道友重获新生,你先歇息,方某告辞了。” 那趴在桶边,托着下巴看他的肖离离,连忙呼声: “方哥儿请留步!” 方束定身,用目光询问对方可还有事情要帮。 孰知那肖离离一语不发的坦然起身,她浑身白皙的从澡桶内走下,行至方束的面前,双腿没有一丝缝隙的合拢。 此女面色感激,双手相压,躬身朝着方束下拜,露出了光洁脊背,毫无防备的展现着自己。 她低头出声:“活命之恩,肖离离永世难忘。 今日在此起誓,愿以性命相偿,奉方郎为主,不叛不弃、主辱臣死!” 肖离离并非是个榆木脑袋,她亲眼所见,方束为了能让她活命,可谓是手段尽出,所用之物更是皆非俗物。 而两人其实只是萍水相逢,无甚关系可说,甚至还可以说,两家人曾经颇有所冤仇。 今日方束能够全身心的、不求回报的帮她,她肖离离实在是无以为报,只有此身一具、此命一条,亦用全身心来偿还也! 只要方束一日不弃她,她便愿一日侍奉在左右。 静室中,四下还有白气飘散,显得房中雾气朦胧,人影如画。 方束直立着,一时也是愕然的看着此女,有点意想不到。 在他欲言又止间,肖离离见他没应声,伏着的身子颤动,迟疑的抬起了头。 此女扬着精纯的面孔,讨好的笑着,糯声道: “老爷,可愿收下奴?” 瞧见这等不似作假的美人恳请之举,方束一时间是思绪浮动,慨叹不已。 他明白过来了,此女应是沦为废人后,缠绵在病榻半年,再加上父死仇深、人情冷暖,今日得了他一救,便将他视为了再生父母、命中恩主,要行那以身相许的举动。 只是肖离离一下子将话说得这般卑微彻底,还是让方束有几分诧异。 他隐隐的感觉,此女的心态有些异常,就像是中了毒似的,分不清究竟是病态还是娇态。抑或是,二者皆有之。 而对于肖离离的认主请求,方束没有顺着此女来。 他既未应下,也未拒绝,而是笑答:“你既已立誓,主在心中,何须问我?” 肖离离一愣:“这……” 方束负着手,平静道:“我若应下,你遇难时我不救你你会怨,你富贵时认我我也担不起,何苦来哉。” 肖离离释然。 她不再迟疑,当即再次伏身,口中直接恭敬的叫道:“奴肖离离拜见老爷。” 方束站着,他不避不应、不主动,只是顾看着。 参拜过后,此女没有起身,而是望着方束,低声: “老爷可有什么吩咐,是离离能做到的?” 听见这话,方束的眼皮微抬,他打量着对方,心中倒是动念。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种灵根 静室中。 方束目光炯炯,朝着肖离离一拱手,毫不客气的指了指旁边的床榻: “肖道友,还请躺过来。” 肖离离面上一红,身子还有些发颤,但是她嘤声了一下,旋即坦然的起身,躺在了床榻之上,其两眼顿时有些迷离,神游天外。 紧接着,她就感觉方束伸手,在她的身上摸索检查着什么,好似老手,但偏偏又迟迟没有进入正题。 忽地,方束又骤然抽手,还从一旁取过衣袍,放在了她的床头。 “我已经帮你检查了,那药参所有的根系都已不存,再无隐患。” 这让肖离离的心头,顿时一阵愕然,意识到自己是误解了什么,还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而实际上,此女的确是误会了。 方束让她躺下,只是为了检查她体内的根须情况。看看在那天生秘文消散后,会不会还在此女的体内凝结而成,以及再有变化。 但是很可惜,肖离离的体内已然是再无那颗天生秘文,至少是以方束当下的眼光,是看不出来那秘文了,或许是藏在了更深层,得靠神识去探究。 方束心间失望,但是面色如常。 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示意那肖离离,快些换好衣袍,好随他出门,拜见独馆主。 “是、是。”肖离离连忙应声。 她毫不避讳方束,当着方束的面,就穿戴整齐,还在方束的跟前小小的转了一圈。 方束没有理会肖离离的这个小动作,只是平静看着。 话说此女的种种意图,简直已是剖心露骨,明显至极。他方束又不傻,知道眼下自己只需一个字道出,就可以让此女为奴为婢,舍身从己。 之所以不如此,一是他尚未炼气,岂能因美色损了元阳,二是他从独馆主那里学到的,不顺着对方走。 这般不避不应,便可不落窠臼,不承负担,以及,这等送上门来的一便宜,真要是完全不占,那未免也太过假正经了。 方束转身,口中道:“随我来。” 临了要离开静室,肖离离忽然低声:“老爷,在外人面前,奴还可如此唤你么?” 方束顿步,头也不回的交代了一句: “随你。你我各论各的,你叫我老爷,我叫你道友。” 肖离离听见这话,面上生出一丝欢喜,她乖巧的应了一声:“是,老爷。” 紧接着,她又在心间暗道:“老爷救我于危难,又这般信任我,我可不能给老爷添麻烦。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只是老爷的道友。” 不多时。 两人就已经是走到了内院议事堂中,恭候着独馆主的来临。 馆中的独玉儿,先她奶奶一步走来。 对方一进大堂,脸上便惊喜交加:“离离,你成功了!” 面对这名好友,肖离离的面色却是很平静,虽然浅笑回应,但眼睛还在一直盯着方束。 她客气的回了一句:“多谢玉儿的关心。此番医治,实在是多谢了贵馆方道友了。” 独玉儿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她立刻就转头看向方束,行了一礼:“方束,离离此番能够恢复,辛苦你了。” “玉儿师姐客气。”方束笑答。 三人在堂中闲谈,主要是独玉儿在搭话: “离离,看你的气色不错。想来你的修为也保留下来了,应是还可以继续修炼?” 就在这时,一阵轻笑声从议事堂的深处传来: “啧!何止气色不错,简直是得了机缘。” 三人闻声,连忙见礼: “师父。”、“独奶奶。” 堂中来人,正是独馆主其人。对方白发苍苍,身子却迅疾如风,跨步就走到了肖离离的跟前。 这老妪眼神异样的打量着,时不时的还捏捏骨头,甚至是动用了神识审查,让三人呼吸一沉。 独馆主口中慨叹:“这等九死一生的机会,也让你给抓到了,能有这番机缘,倒也正常。” “机缘?” 堂中三人听见,面上都有些懵懂,只有那方束心间隐隐有些猜测。 随即,独馆主看了看自家孙女。 独玉儿见状,乖巧的便拱手。 “方束,离离,你们慢慢聊,我去备些茶水。”随即,独玉儿就在几人的目送之下离去。 别无旁人后,独馆主直截了当的说: “肖离离,你已渡过此关,今后修得三劫,再无门槛,甚至是炼气,亦是大有可为! 你可愿,拜我为师?” 这番话,让肖离离和方束都是一讶。 那肖离离平静的面色上,甚至是生出了几丝恍惚,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夜之间,她竟然就从一性命不保之人,变成了大可炼气之人么? 独馆主像是猜到了肖离离心思,缓声道: “妮儿,你缠绵病榻半年,受了不知多少宝药的灌注,如今又死中求活,和那灵参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灵药深种,已具根器,这点机缘,是你该有的。” 方束在一旁听见,他听见了“根器”二字,心间念头动弹,当即出声: “敢问师父,你口中的根器,可是那……灵根?” 肖离离听见这话,面上更是异色涌现,她忐忑、难以置信的望着独馆主。 在两人的注视下,独馆主缓缓的点了点头: “不错,此根器,正是灵根。” 这老妪复解释道:“炼精入炼气,其关要桎梏之所在,便是种灵根一环。这一环节,有引血入体,有接续肉肢,有以身祭剑,还有种入灵植等等。 凡是有灵之物,将其种在体内,以增加对天地灵气的感应程度,皆可算作是灵根。” 顿了顿,她瞥看着肖离离: “如此种下的灵根,虽然都只是伪灵根,对修炼的作用远差于先天灵根,属于是最下等。 但是伪灵根者,亦有伪灵根的妙用,因所用的灵物不同,往往各有长处,还可根据自身情况去谋求相应灵根,颇为方便。这些就不一一列举了,等你们入了仙宗,自会晓得。” 方束和肖离离两人,他们听见了独馆主的话,面色都是恍然。 “原来种灵根一事,便是这般。”方束心间有思绪迭起,并再次想起肖离离身上的秘文字样。 他在心间暗想着,自己都已经是帮助肖离离种下灵根,有了经验。 那他今后自家再种灵根时,岂不是会更加的得心应手,以及能图谋更加了得的灵根!? 一旁的肖离离呼吸也沉重,她目中像是有火在燃起。 想到了什么,此女毫不犹豫,当即就伏身磕头: “弟子肖离离,叩见师父。” 独馆主见此女性情果断,直接就认师,其她老脸上闪过一丝讶然,旋即露出欢喜之色,大笑道: “好好好,老身今日又得一宝徒也。那令老汉,错失矣。” 紧接着,独馆主又和两人交代了一番灵根之事,她还告诫着: “离离,你虽已得了机缘,种下灵根,且这灵根因为本就种在你体内,受你的血肉养成,和你颇为契合,但它的成色,其实只一般。 再加上你的修为大丧,只剩一劫,勿要觉得自己是一朝翻身,便与众不同了。” 肖离离低头:“弟子不敢。” 交代完毕之后,独馆主便要打发肖离离下去,让她在馆中好好养伤。 方束在一旁没有动身。 他打算再请教一番独馆主,以及问问肖离离身体上的天生秘文,是否就和种灵根息息相关。 这时,独馆主恰好也出声:“方束留下。” “是,师父。” 等到堂中只剩下师徒两人时,独馆主的面上更有异色闪现。她打量着方束,好似方束的脸上长出了花朵一般。 方束不明所以,其按捺住念头,疑惑的目视对方。 下一刻,独馆主便啧声: “你这小子,手段当真是不差,死的都能被你整活。 放心,那妮子虽是得了机缘,但也另有缺陷。反倒是你这家伙,所获绝对不亏。” “师父此话,怎讲!?” 第一百一十二章 药人授法 方束目光如炬的紧盯着独馆主。 独馆主则是老神在在,面上露出异样的笑容: “你有没有感觉,肖离离这妮子,在你帮她取药炼化后,为人性情方面,有所变化,特别是对你而言?” 这番反问,让方束心间的念头一顿,然后他老老实实的点头,并且诧异的道: “师父火眼,竟也发现了此事。” 独馆主解释: “似她这般,虽然最终的结果,是种下了灵根,但实际上,只是化作为了‘药人’。 不管是何人来帮助她取药,哪怕是筑基地仙,也难以将她体内的药参完全拔出,特别是其脑部之中的。 往常的时候,有肖虎帮她压制,还看不出什么,但是如今她和那参药搏命,参药不可能坐死,其后遗症便出来了。” 这老妪吐声: “此即外物入脑,类似于脑子中被虫子蛀了一般,要么会变得性情偏激,要么会变得人性冷漠,简言之,为那药参所影响,发生了妖化。” 方束闻言咀嚼着,面露恍然之色,原来是这般。 似独馆主所说的这等情况,牯岭镇中,其实是有着不少的。 许多服用虎狼之药过度的仙家,就会面临如此下场,特别是那些服用了妖兽、金石制成的虎狼之药。 并且不仅仙家如此,就连凡人中,也有不少,比如酗酒以至于痴呆昏聩、固执偏激者。 独馆主又叹声: “不过这也怪不得那妮子,她能落得如此下场,就已经是侥天之幸。 且不只是她,许多欲求炼气者,不少人都会走到这一步,宁肯妖化,乃至于变得非人,也要突破炼气。” 她紧盯着方束,却又道: “这等后果,虽然说不上得失利弊,但是终究是有所隐患,特别是容易存在心魔。因此方束你要切记,今后炼气种灵根时,你是仙家,而非妖家。 灵根蛊虫种种,虽然重要,但皆是因你而存,不得造次,更不能为之所裹挟!” 独馆主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其声音蓦地变大,且声色冷厉,让方束的耳膜都是刺痛。 见对方如此正色,方束也是连忙面色一肃,拱手道: “是,徒儿谨记!” 独馆主瞧见方束的面色,知道他是将这番话放在了心里,老脸上的神情舒缓。 忽然,这老妪又调笑着: “肖离离虽然身具妖性,沦为了药人,日后还可能有心魔存在。 但是这对于你而言,可不算什么坏事,而恰好就是好事。” 这话让方束抬起头,目光一时闪烁,心间有所猜测。 独馆主对此没有再卖关子,直言: “你帮她取药,此举不仅对她而言是再造之恩,她体内也必然被你的气血所充盈,还因为那药参的缘故,你之气血直接就贯入到了她的脑部中,这就好比是炼蛊,你已经在她的体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今后哪怕她成就了筑基,她也将对你自有一份亲和。可以说,她口中的为奴为婢,并非虚假。” 听到这里,方束也明白了,难怪独馆主会对他和肖离离之间的事情,知道的这般清楚。 敢情在独馆主吩咐他去帮衬肖离离时,就已经是预料到了这一点。 “竟是这般……”心念动弹间,方束的思绪一飘,举一反三道:“那么敢问师父,若是请人帮忙种下灵根,是否也是如此?” 独馆主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点头:“正是如此。” 对方还补充道: “此举就好似凡间的行伍练兵,不得假于人手。谁帮谁种灵根,便能一窥对方根基,且稍微动动手脚,就能将之炼制成傀儡、道兵、乃至人宠。 因此等你上了山,若是有人想要帮你种灵根,千万不要觉得对方是个好人。根基这种玩意儿,一旦借别人之手,今后可就身不由己了。” 方束心间悚然,当即朝着独馆主大拜。 似这等隐秘且有利于上位者的事情,若是没有长辈的提点,山下之人绝难知晓。而一旦踩坑,只怕是早就奴性深种,为人奴婢都还不自知。 不止如此,独馆主还在轻飘飘的说: “肖离离今后,除去会对你有所亲和之外,因为体内残留你之气血的缘故,她今后所修炼的法力种种,对你而言也将会属于极易消化之物。 这点也正是老身称她为‘药人’的缘故。她对旁人而言,是一参药,对你而言,更是。” 说到这里,独馆主便点到为止,没有再细说了。 但是方束得了对方的启发,已经是想到了许多以此女作为炉鼎的使用方法。 或放血服食,或采阴补阳,他甚至还想到了手中那方养枣秘法……对他而言,将种种损人利己的手段,施展在肖离离的身上,只怕皆是事半功倍。 而在方束低头思忖间,独馆主一直都在觑眼看着他,观察他的反应。 此番教导,算不上考验。 因为一等方束上山后,熟悉了仙宗内的门道,特别是再踩上一些坑,自然就会知晓这些。 独馆主现在,只不过是提前告知罢了。 方束在沉吟数息后,压下了心间杂念,他长吐一口气,拱手出声: “以人为药,且还是以友人为药,其手段无异于妖人。 敢问师父,除了这点所谓的好处之外,弟子此番,可还有其他好处?” 独馆主见状,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她并没在意方束这回答,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以及日后面临困境时,其选择又会如何。 能有今日这句“无异于妖人”,此子已经是不差。 这老妪点头道: “自然是有的,你助她取药,可是瞧见了她的经络走向、气血走向,其恍若一秘文?” 方束当即点头,这点正是他想要请教的。 独馆主正色: “这些种种,便是灵根图录也,旁人难以窥视,且仙宗禁止外传,须得功劳才能获取。 你今日助她取药,可谓是一探究竟,瞧见了活的图录,既长了见识,也算是获得了半份种灵根之法。 好好揣摩此物,你日后便可参照她体内的灵根图录,照观自身。到时候哪怕是不去兑换仙宗内的灵根图录,也有一定的几率自行种下灵根。” 得听这话,方束心神大为振奋,暗忖: “原来这秘文就是灵根图录,和种灵根息息相关。难怪如此玄妙,一夜之间能生出三种变化。” 他还连忙翻阅着道箓,查看着存在脑中的景象。 除此之外,方束的念头,也不由的落在了额间的本命虫胚之上。 他可是依稀记得,在他参悟那天生秘文时,本命虫胚也是生出了反应。 “莫非,我之灵根,会应在我这本命虫胚之上?”方束心间意动。 第一百一十三章 蛊器阵、春闱场中见舅母(4千字) 心间念头动弹,方束思忖了一番,索性直接询问独馆主: “师父,敢问蛊师的本命蛊虫,和灵根可有关联?两者是否同属一物?” 独馆主有点意外,方束为何会问这点,不过她立刻就想起来,自己曾吩咐过方束,让其最好是在炼气之前就将本命蛊虫炼制而成。 这老妪组织着言语,回答: “一般而言,灵根是灵根,蛊虫是蛊虫。 蛊师之本命蛊,虽然有本命这一说法,但是其实还是外物,有点类似于宠兽。” 这话让方束略微失望,他以为是自己的错想了。 但是下一刻,独馆主又出声:“倒是在器修一道,那些种下器灵根的仙家,譬如最典型的的剑修。 彼辈就是以剑为灵根,力求人剑合一,本命剑器既是彼辈的法器,也是彼辈的灵根,能助彼辈吞吐灵气,熬炼法力。” 听到这,方束的心间顿时就动弹。 话说他额间的本命虫胚,可正好就是他以铅功中的本命器胚之法收服的。严格说来,在他没有进行第二步的本命蛊虫祭炼之前,虫胚其实应该叫做器胚。 只不过和一般的剑修相比,他这法器,乃是纯粹的血肉法器。 梳理着,他心间也恍然: “器修一物,以器为灵根。我这虫胚和法器沾了边,难怪会因为观摩那灵根图录,而有所触动。” 如此一来,他今后在种灵根时,似乎当真可能将本命蛊虫和灵根一物,相互混同。 当下的,方束站在堂中,又旁敲侧击了一翻,询问那器修仙家将灵根和法器混同,和其余的仙家相比,算好算坏。 独馆主谨慎的回答: “此举有好有坏,好则是入道简单,身家富贵者,只需寻得灵器即可入道炼气,一些宗族内甚至有代代相传的灵器,能父死子继、爷死孙继,代代作为后人的灵根。 并且器修者,彼辈只修炼一器,法力纯粹,特别是那剑修,最善杀伐,甚至还兵人者,其以器为主,身是杀器,凶厉无比。 然则器在人在,器亡人亡。别的仙家在法器损坏时,顶多损掉一门法术,彼辈损的可就是是性命。 和其余仙家相比,这些人的手段又失之单薄,不善保命,更不擅长养生,多是短命之辈。” 方束细细听着,心间了然。 他当即就又道:“那这些器修仙家如果只将本命法器,作为辅佐修行的用具,不用于杀伐斗法,岂不就能避免损坏了?” 独馆主微微一挑眉,笑道:“知道你这小子机灵,但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快。怎的,可是想要弃了咱们蛊道,转身投入所谓的器道?” 方束连忙低头:“弟子不敢,只是心生好奇罢了。” 独馆主轻笑的说: “你这小子说的在理,情况也正如你所说,只需要将本命法器不用在斗法上即可。 只是你却忽略了一点,这般就不是以器为主,算不得器修了,而应算作符修、傀修、尸修种种,这些仙家也是可以祭炼本命法器的,只不过唤作为了‘本命符箓’等等。” 言语了一番,这老妪忽然又随口道了一句: “不过你倒也提醒老身了,这些所谓的道、所谓的修,千变万化,但其实都是借假修真、善假于物也,真个修行起来,何必在乎这些条条框框。” 方束对于独馆主前面的话,都只是认真听着,并无太大的反应,但是对方最后的一番话,却是让他心间不断的泛起波澜。 接下来,他又在堂中细细请教了一番,当再无值得询问的事情后,这才恭恭敬敬的告辞。 独馆主见他问题这么多,虽然倍感欣慰,越发的觉得他是个仙家好材料,但在他临走前,还是严肃的叮嘱了一句: “还有一两日就要开考了,好好在房中歇息,别想太多有的没的,徒劳精力。 若是不能上山,你有再高的悟性、再多的奇思妙想,都是无用。” 方束沉声:“是,弟子明白。” 随即,他便返回了内院房中。 等到独处一室的时候,方束的脑海当中,却是依旧有思绪翻滚不定。 并且他还微阖眼帘,在脑中翻阅起道箓中所记载的灵根图录、铅功、虫功,包括那寻龙摸金术……种种功法典籍,颅内好似刮起了风暴。 本命蛊虫、本命器胚、寻龙摸金,这三者分别代表着蛊道、器道、阵道,三种仙家道路! 寻常人择其之一,便能在仙道上颇有助力,只有那些惊才艳艳者,方才能兼修数门。 而他方束,虽然并非是惊才艳艳之辈,但是却身怀道箓,最擅长参悟秘文,领悟功法,一样可以做到兼修数门。 便如现在,方束心间的思绪翻滚着,已然是生出了更加完善的本命蛊虫炼制构思! “莫非,我之仙道,不该拘泥于区区一蛊道,而应该博览数道,眼光更加宽阔一些?毕竟师父最后也提及了,所谓蛊道器道,都只是前人所走之道,真正的修行,往往是殊途同归……” 霎时间,他心间是浮想联翩,难以自拔。 不过如此沉浸的思索了一番,方束看了眼道箓解析那灵根图录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他长吐一口气,选择了将这些杂念一一镇压在了心间。 其当场哑然失笑,自嘲道:“连走都还没学会,岂能再奢望着去跑。” 况且即便是真的要兼修三道,三者中也应该有个主次之分,不能痴心妄想的去琢磨所谓的三道同修。 这点自知之明,哪怕是身怀道箓,方束也还是有的。 毕竟不管是炼蛊,还是炼器,还是布阵,三者中的任何一道,便有诸多的分支脉络,任何一分支,都足够让人皓首穷经,钻研一生了。 而即便是道箓解析秘文,其也是需要时间的,并非一学就会。 此外,方束还在在坊市话本和一些典籍上,见过不少仙家自诩天资充盈,兼修数道,最终却一事无成的故事。 默默反省着,方束将这些杂念逐一放下。 最后,他连蛊道和灵根一事都没有再去琢磨了,而是开始平心静气,为即将到来的春闱选拔做准备。 正如独馆主所说,上山入宗,方才是他目前的当务之急,属于是第一要事! 只不过。 灵根法门种种设想,已然是在方束的心间留下了痕迹。 ……………… 很快的,时间流逝。 春闱的开场时间确定,其不早不晚,定在了方束出关后的第五日。 消息是当天上午,才通知到各家道馆,并且在坊市中央贴出了告示,显得颇为随性。 不过这也能理解。 所谓的春闱,只是方束他们这些道童的重要日子,对于仙宗弟子们而言,则只不过是下山的一趟俗事罢了。 况且在庐山的脚下,可并非只有牯岭镇这一处镇子。 当日。 方束一得消息,即刻出关。 他的二舅余勒,也早早就和李猴儿等人,等在了院子中。 虽然整个独蛊馆中,只有方束和秦敏两人能参加春闱选拔,但是此事,并非只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不仅李猴儿等人要一同前去凑热闹、壮声势,连带着独馆主本人,她也是已经候在了堂中,等候着方束、秦敏。 当两人抵达后,独馆主沉声发话:“出发!” 在她的带领下,独蛊馆中但凡是没有要事的人,无论弟子还是杂役,全都是离馆而出,甚至连道馆的大门都给关上了,只留下了小门 一行人等,浩浩荡荡的就朝着坊市的中央开去。 不仅仅独蛊馆一家如此,今年但凡是有弟子能参与春闱选拔的道观,都是倾巢而出。一些没有弟子参与选拔的道馆,馆中的弟子们也都是纷纷嚷嚷,三三两两朝着春闱考场挤去,一并凑热闹。 日上三竿时分,坊市中央那百丈宽长的广场,四周就已然是汇聚着不少人,堪称是人头攒攒,摩肩擦踵。 一时间,方束混在其中,都分不清究竟哪些人是前来凑热闹的,哪些人是前来参考的。 好在坊市早就派遣了皂衣皂帽者进行打理,最终在独蛊馆一行人中,只有方束舅甥俩、秦敏姐妹俩、独馆主奶孙俩,得以走入场子内里。 甚至连独馆主和独玉儿,她们原本都会被拦在考场之外,因为每个考生只允许携带一个户籍之上的亲友入内。 这奶孙俩之所以能入内,还是独馆主放出神识,扫了扫皂衣皂帽者,并说明了馆主身份,这才能走进内场中。 至于李猴儿等人,则只能是汇聚在场外,仰头看着场内。 好在场内早就已经是垒起高台,其中还有多个类似擂台或是木桩一样的布置,高高的立起,应该是待会斗法所用。 人数再多,场外的人等只需仰头看,视线就不会被遮挡住。 “方哥儿!好样的,加把劲。” 忽然,方束在登上内场时,还听见了多股声音在叫唤他,其中隐隐还有女子的声音。 他循声看去,先是瞧见了李猴儿在挤眉弄眼,然后就又瞧见了符师李猿,以及院中的女邻居窦素芙。 方束朝着窦素芙等人拱了拱手,便转头看向场内,混入了赴考的人群之中。 日头逐渐正午。 一应的考生们,早就经过了多次的点名,并无一人缺考,但是春闱依旧未曾开考。 这让圈内的考生及亲友们,都是有些躁动,不住的嘀咕。 皂衣皂帽者们,似乎也没有想到开考会这么迟,于是他们在确定了人数后,索性就放开了规矩,任由众人议论,甚至是互相走来走去,也不知是在攀谈关系,还是在暗中试探。 反正现场就算是闹出点动静来,吃亏的也只会是这些赴考的,和他们这些公干的家伙们无关。 反倒是过于多管闲事的话,惹恼了这群考生,待会人家真要是入了仙宗门庭,可就是得罪了贵人了。 方束没有四处溜达,他只是安静的站在一处角落。 毕竟他不似秦敏,现场除去身旁的几人之外,场中其余人等,他也不太认识。 倒是忽然,有声音在一旁响起: “咦!老余,是你么,老余?!” 有人一口一个老余的叫着,且声色陌生,还是一女声,并朝着舅甥俩直接走过来。 声音靠近后,方束也是好奇,扭头一看,便瞧见了一浓妆艳抹的熟妇女子,正扭动着腰肢走来。 对方紧盯着他的二舅余勒打量,一张艳丽的脸上,满是惊奇。 而二舅余勒瞧见了对方,则是一副见了鬼似的,其面色复杂,有些瑟缩,但是又有些傲然。 熟妇女子走过来,自来熟的打量着二舅余勒,口中啧啧: “本以为你这厮被逐出道馆后,就此废了,现在看来,是又找到活计,重新投了个道馆。今日还能送道馆弟子来参加春闱了,看来是很受器重。” 对方看向方束,面上当即就露出矜持的笑容:“见过这位仙家,奴和老余是熟人,打个招呼。” 此女似是不认识方束,更是未曾听过舅甥俩的关系。 二舅余勒则是干杵在一旁,他嘴皮子嚅嗫,想要说什么,但又局促。 没等二舅余勒说出话来,那女子在朝着方束行礼后,未曾再搭理二舅余勒,急匆匆的就又离去。 她晃荡晃荡的跑向一旁,去伺候一英武少年郎了。 “奴来了、奴来了。”熟妇在那少年郎面前,嘘寒问暖。 此女明明身上是穿金戴玉,看上去是一大户人家的模样,应是以长辈的身份前来,但是其举止,却是和丫鬟仆从一般无二。 方束心生古怪,他还瞧见二舅余勒的目光,还紧紧的挂在那熟妇身上,面色怅然。 这让他眉头微挑,明白了过来。 若是他猜得不差,适才打招呼的熟妇,应当就是他那素未谋面的二舅母,或者说前二舅母了。 果不其然,方束暗中旁敲侧击了几句,二舅余勒的老脸就一红,支支吾吾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人声嘈杂间,如此一等待,又从正午时分等到了日落时分。 眼瞅着一日都要过去了,场外的看客们也换了数拨,方才有三道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了高台之上,正冷冷的打量着众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青蚨换钱术(求月票) 突然出现在场中的三道身影,一女两男,以中间的年轻女子为主。 该女子身着白袍,款式似男装,头束银冠,发如长瀑,看上去颇具潇洒之意,只是眉间冷傲,正俯瞰着场中众人,犹如看鸡犬一般。 人群中,诸如独馆主等一众道馆之主,率先察觉到了三人的来临。 这些馆主们丝毫没有不耐或是焦躁之色,而是纷纷上前,恭敬的朝着高台上的三人稽首行礼: “参见仙宗使者!” 呼喝声中,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刷刷的看向那高台上的人影,顿时面色各异,还略有惊呼声响起。 高台的三人并没有立刻就回话,那白袍女子先将场中的馆主们逐一打量一番后,才淡淡道: “尔等同出仙宗,算是宗某的前辈,无须多礼。今日还是宗某来晚了,有所失礼。” 此女虽然嘴上说着“失礼”二字,但是身子依旧是直挺挺的立着,其姿态负手,别说行礼了,连眼皮都懒得耷拉一番,就直接微阖双目,不再理会众人。 瞧见来人的如此作态,独馆主等人丝毫不觉得有异样,反而是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互相对视几眼中,眼中还冒出“今年运气尚可”、“来人挺好说话”的神色。 “使者谬赞,我等着实不敢当这‘前辈’二字。” “宗使者年纪轻轻,仙姿出众,定是仙宗内的英才,今日能拨冗前来,实在是我牯岭镇的福气。” 即便是独馆主这个经常冷脸的家伙,她此刻也是一口一个奉承的说道着。 这一幕落在在方束他们这些道童、晚辈的眼中,让不少人都是面面相觑。 霎时间,考生们心间都对那仙宗弟子,特别是当中那宗姓女子,有了几分敬畏,不敢噪声。 反倒是场外的其余看客们,彼辈无知者无惧,甚至还在起哄:“快点快点,快出来看仙人!” “嘛时候开始啊,磨磨蹭蹭作甚。” 此外,仙宗使者对一众馆主的奉承,不仅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觉得聒噪。 宗姓女子左右的那两人,当即就呵斥: “啰嗦作甚,速战速决。” “赶紧退下吧,让镇子中的道童们走出来。” 一时间,内场中略微混乱,各大馆主连忙就退下,将位置让给了一众赴考的弟子们。 等到方束等人上前站好了,内场也分为了内外两层,内层是他们这群考生,外层则是独馆主、二舅余勒、独玉儿等家属亲友。 另有坊市中的管事,捧着帛书,快步上前,口中朗声念到: “启禀三位使者,今年本镇共计有九十二名道童,年十八,功三劫,身家清白,准入春闱。今日实到,亦是九十二人。” 听见这话,那宗姓女子依旧静立着,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一座神像。 此女像是前来走个过场罢了,压根就不负责具体的杂事。倒是另外两个使者,讶然出声: “快要近百人了,牯岭镇今年内的收成不差。想必等到秋闱时,第二茬的收成更是不错。你这镇子打理的不差。” 坊市的管事,连忙点头哈腰的:“使者谬赞。” 但是两个使者中,又有人冷笑出声: “不过人多又有什么用,这次是春闱,又不是秋闱。一镇之地,数量有限,最多就只能有十八人提前上山。” 方束等一众道童们站在场中,他们虽然早就有所知晓,但是乍一听见今年共有九十二人参考,且只能有十八人上山,纷纷还是面色微变。 很快的,两个仙宗使者接下来的话声,更是让方束等人,特别是某些人的面色猛地一沉。 只听那两个使者,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点评: “这多人,比来比去倒也麻烦,用寻常法子,怕是得经宿咯。” “嘿,真以为前来的这九十二人,个个都身家清白、境界扎实么?某自有法子快些。” 两人言语着,转头似是向那宗姓女子说了什么,在对方微微点头,两个仙宗使者就又转过头来。 他们目光热烈的打量着方束等人了,而不再像刚才那般不耐烦。 当坊市管事还想要问什么时,两个管事就冲对方开口:“闲杂人等,速速退去,否则待会殃及了,莫怪我等没有说。” 坊市管事的面色讪讪,眼中甚至还有一丝火光冒出,但是看着对方两个身上的衣袍,这管事还是选择了低头拱手,默默的退下。 瞅着春闱即将开始,但是现场并没有摆开擂台或组织人手的意思,方束等考生们的心思越发嘀咕。 特别是那几个仙宗使者,到现在都还没有公布今年春闱选拔的规则,究竟会如何挑人。 终于,那两个使者出手了。 嗡嗡嗡! 只见他们两人各自拍动腰间,都有一粒粒青莹莹的飞虫,从他们的腰间飞出,其细小的很,犹如蚊虫般。 方束混在人群中,瞧见了这一幕,他当场一愣,一时都怀疑这俩来人都是蛊师。 结果下一刻,他就听见那面向老成的仙宗使者,开口: “此乃青蚨,也就是你们耳熟能详的青蚨血钱中的‘青蚨’,算不得什么害虫,无须恐惧。 接下来,某等就将以青蚨换钱术,替尔等检验气血、辨认修为,好去掉那些滥竽充数、银样镴枪头的家伙。” 不少人等听见这话,心间都是一阵疑惑:“青蚨血钱、换钱术?” 甚至还有考生大着胆子,提问:“敢问二位前辈,虫子弱小,若是一不小心伤及了它们该如何?” 听见众人的疑惑声,两个仙宗弟子对视了一眼,他们的面上都是露出浓浓的笑意。 这两人没有回答,都是甩袖一挥,开口:“落!” 下一刻,青蚨们嗡嗡的便落在了九十二名考生当中,每个考生身上都有。 当即就有考生鼓起气血,甚至掏出了符咒,想要挡住那些扑来的青蚨。 但是有冷哼声响起:“听令!都用身子扛,谁敢动用法器、符咒,立刻出局!” 没办法,那些手上捏着符咒、法器的考生们,只能悻悻的收手,不敢轻举妄动。 紧接着,九十二个考生全都是色变。方束落在其中,也是不例外。 只因那些青蚨,纷纷落在他们的身上,啃食他们身上的气血,甚至还直接就趴在了他们的皮肉上,犹如蚊虫般去吸食他们体内的血液。 不、不是犹如蚊虫,这些青蚨,压根就是用蚊虫或跳蚤炼制而成的,喜食精血,能当场一变二、二变多,变得密密麻麻! 方束等人立刻就要掐灭身上的青蚨虫。 但是嘀嘀的一声,有仙宗使者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小巧的骨笛,轻轻的吹响,便让九十二个考生,纷纷脑中刺痛,难以动作。 并有冷冷的气息,从仙宗使者们的身上冒出,仿佛毒蛇般缠绕在了众人的脖颈,让他们难以呼吸。 就这样的,九十二个考生,无一例外的都被青蚨攀附全身,大肆的吞吐吸食精血。 半盏茶后。 场中就有过半的考生,面色都是微白,而附在他们身上的青蚨,则是都从绿豆大小,臌胀成了花生,乃至于鹌鹑蛋大小。 这些虫子个个的肚子圆鼓鼓,一看就是吃了个脑满肠肥。 不知何时。 有个仙宗使者走下,他看着四周的考生们,好似在看着丰满的庄稼地一般。 在众人的视线中,这人随手捏起一只肥肚青蚨,啪的将之捏扁,变成了一方薄薄虫饼,然后又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 嗡声间,是钱币颤抖的声音。 只见这人手上的青蚨虫饼,已经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枚血莹莹的符钱。 看着符钱的成色,那仙宗使者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从考生们的身上取了不少青蚨虫,逐一的将之捏扁,化作为了一枚枚叮当作响的血色符钱。 汲人精血,虫变为钱,此即——《青蚨换钱术》也。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钱无药莫入此门 叮叮当当,钱币晃荡的声音,继续的在场中响着。 两个仙宗使者都走在了一众考生之中,像是在采摘瓜果一般,不断的从考生身上,收取肚皮圆鼓的青蚨。 这一幕,不仅是让身处其中的考生们感觉愕然,也是让四周围观的家属亲眷们,错愕不已,面上还顿时露出愤怒之色。 倒是那些道馆之主们,个个的面色都是平静,顶多是有人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幕,但却丝毫阻止的想法都没有。 即便他们身旁有年轻的弟子不忿,想要暗骂出声,也是立刻就被这些馆主们给严厉的制止了: “住口!” 沉默间,天色已经昏黑。 最外围的坊市看客们,只是知道有青莹莹的光点,飞起落在了一众考生的身上,却并不知道他们眼中前途广大的考生们,正在被当做血鬼般抽取鲜血。 看客们只是一个劲的在议论: “那些青光是甚,法术吗?” “这等淘汰人的法子,还是第一次见。” 到了最后,场中两个仙宗使者,哪怕是手速甚快,他们也来不及摘取众多考生身上的青蚨。 一粒粒吸饱了的青蚨,自行就从考生的身后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还有的青蚨因为吸得过于饱满,掉在地上时,啪的就炸成了一团血渍。 一茬又一茬的青蚨,密密麻麻的掉在地上。 终于,有噗通的声音响起。 一个考生熬不住,身子发虚,眼眶发黑,顿感天旋地转,再也熬不住,顿扑到在地上。 其一倒地,身上的青蚨也没有轰然散开,而是继续趴在他们身上吸取鲜血。 还是那两个仙宗使者见状,走上前,直接一脚就将倒地的考生给踢出了青蚨虫群范围。 他们口中还不断喊道:“淘汰一个!” “认识他的,快快把他抬下去。” 这些话响在了其他的考生耳中,让许多人都是面色一凛,知晓了一旦倒地,便是春闱失败。 这让不少同样天旋地转的考生,强忍住了不适感,继续在台上硬撑;也让一些想要装病的考生,赶紧抛弃了心间的想法。 在接连淘汰了二三十个人后,剩下的考生被淘汰的速度,忽然越发缓慢。 并且有长达半刻钟的时间,一个考生都没有倒下。 两个仙宗使者见状,互相闲谈:“啧,这法子当真不错。根基虚浮的家伙,立马就被筛出去了。” “但凡是临时服药突破,表面三劫实则气血亏空,或是伪装成三劫的家伙们,已经都在刚才那些人里面了。现在的这人数,才是正常嘛。” 他们俩有说有笑的,浑然不将考生、家眷、馆主等人放在眼里。 而考生当中。 方束继续撑着,他虽然距离血枯力竭还差的远,但是这般比下去,连根基都可能被伤到。 并且一旦超过了时间,其他人若是选择了损耗根基,继续强撑,而他却不强撑,就又会被比下去,直接落选。 他在心间暗道:“这究竟是选拔,还是榨油?” 那两个使者若是不见好就收,只怕今日会有人活生生的被抽死掉。 心情阴沉间,方束也只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摆布,毫无奈何之法。 他已经是屡屡的想要隔绝气血,让那些青蚨无法汲取自身的鲜血,甚至还尝试着动用体内的毒血,想将这些青蚨毒死掉。 可无论那种举动,都只会让他身上的气血出现波动,令那些青蚨血虫更加的兴奋! 好在又持续了数刻钟,当地面上积蓄了一层青蚨血钱时,那依旧站定在高台上的仙宗女使者,发话了: “够了。” 这话清晰的落在方圆三十丈内的人群耳中,方束等人是心间惊喜,连带着那些个道馆之主们,也是面色一松。 只有那两个放虫的仙宗使者,面上露出了迟疑,口中还道: “宗道友,这血钱可和寻常的血钱不同,乃是三劫血钱呢,又唤作‘值百钱’。” “道友莫急,场中还有四十七个考生,才淘汰了一小半!” 铮! 高台上仿佛有寒光闪过。 那面色平静的宗姓女仙家睁眼,她打量着那两个仙宗使者,淡淡开口:“二位道友,是需要某再说一遍?” 两个仙宗使者面色一僵,他们当即朝着宗姓仙家拱手,然后选择了掐诀的掐诀、吹笛子的吹笛子。 嗡嗡嗡。 刚才还落在方束等人身上的青蚨血虫,纷纷就从他们的身上脱离,然后化为了两股,钻入了两个仙宗使者的腰间。 被吸血如此之久的考生们,终于是虫去身露,个个露出了煞白的面孔。 许多人心间的一口气松懈,两腿直接打起了摆子,气血大伤,甚至还有不少考生,直接瘫软的坐在了原地,直冒冷汗。 方束杵在其中,他也是不例外,同样是面色发白,四肢发虚。 而和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两个仙宗使者,正在忙不迭的扫起地上的青蚨血钱,将之装在了三口大缸里面。 这两个家伙,脸上的洋洋喜色是丝毫掩藏不住。 正当有人缓过劲来,想要朝着那高台上的宗姓女子拱手道谢时,却又发现那两个仙宗使者,将血钱最多的一口大缸,恭谨的托举到了宗姓女子身前。 对方也是丝毫没有客气,挥挥袖袍,便将缸中的血钱全都收入了袖中。 这举动,让所有考生都是沉默。 不等众人平静心绪,收好钱的仙宗使者,又掏出了一口丈高的巨钟,咚的一声放在了场中。 他们口中呼喝: “还能爬起来的,都起来敲钟。这铜钟是宗门特制的,三丈气血就可敲响,防止有滥竽充数之辈混入宗门。” 但是听见这话,即便是正气虚、无力的考生们,也是一阵骂娘的声音响起。 “直娘贼!我等气血刚刚大丧,如何还能敲动这口巨钟。” “敢问二位仙长,可是成心刁难我等么?” 不少人面目愤恨的直视那两人,恨不得吃了对方似的。 方束混在其中,同样是齿冷,只是并没有出声。 很快,不少人又将目光,看向了那宗姓仙家,希望对方能再出来主持公道。 但是宗姓女子已然是盘膝打坐,她看也没有再看众人一眼,任由两个“手下”施展。 鼓噪间,一个仙宗使者冷笑道: “敲不敲的响,那是你们的事情。 反正三刻钟后,只有敲响的,才能正式进入选拔。” 话说完,这两个家伙也学着那宗姓女子,微阖眼帘,懒得理会众人。 而这时,场外的道馆之主们,终于是插手了。 但他们也只敢悄悄的传音:“速速调息,服药炼化。” 随着一个又一个考生意识到,两个仙宗使者并没有禁止他们服药,他们连忙不再骂咧了,而是都是选择了盘膝坐下,吞服手中的药物。 有人身上携带的药物不够,或是没有随身携带,干脆就朝着场外的亲友讨要,那两个仙宗使者也没有制止。 于是很快的,便有考生上前尝试,但是第一批人都是失败。 直到过了一刻钟,方才有人气力恢复大半,鼓起全身的气血去敲钟,终于咚的响起了第一声。 对方面色狂喜,连忙在那两个仙宗的指使下,站在了一侧。 只是这第一个敲钟的考生,敲完钟后,其面上的潮红之色仍旧没有消退,俨然是一副服用了虎狼伤身之药的迹象。 方束没有服用虎狼之药。 他只服用了肉芝宝药,好在药效明显,一刻钟内也将他的气血尽数恢复,只是身子骨还有些虚浮。 一刻钟有余,他便也成功的敲响了巨钟,面色微松的站在了过关的人群中。 两刻钟过后,那些还剩下的考生,个个的面色惶急。 这些人或是身家单薄,没有携带上等药物,或是刚才吸血被吸狠了,哪怕是宝药,都一时半会儿的修补不过来。 根基、跟脚种种,在这时展现的是淋漓尽致。 于是场中还有考生腆着脸皮,朝着其他人讨要药物,极为谄媚,不仅许下了重诺,甚至是要跪下磕头。 但是不管是考生们,还是馆主们,全都是冷眼旁观,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资敌。 霎时间,剩下的人等焦躁不堪,场中怨恨声、哭诉声大作: “都怪你,谁让你没有带药过来。” “爹,孩儿不孝,咱们只能认命……” 其中有人见药物用尽,甚至是躁动的喝道: “没有?那就快、快给我奶喝!”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娘喂血小人造次 “邹儿、作甚,你这是作甚!” 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忽地就在场中响起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方束闻言,也是不由的侧头看去,还恰好就看见了熟人。 只见正是刚才上前打过招呼的“前二舅母”,对方在和一少年郎拉拉扯扯的。 少年郎身上的气血躁动不堪,俨然已经是上前尝试了多次,都未能将铜钟敲响。随着时间的逼近,此人便越发的狂躁。 前二舅母不知是跪地说了些什么,邹姓少年爆喝:“废物!我爹养你作甚!” 此子的面目扭曲,脸上怨恨、惶恐、虚弱的神色交加不定,让观者见之动容。就连那两个造成眼前这一幕的仙宗使者,也是忍不住多瞅看了几眼。 “啧啧,好个无能且狂怒的模样。” 有仙宗使者,站在方束等人的跟前,还出声道: “莫怨我等,谁家入宗不是这般被磨炼过来的。尔等比起我俩当年,已经算是好的了。” 这番话,让方束等一众过关考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分不清楚这两个家伙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方束等人的心神都是再次一沉。 言语间,场中的情形再度发生了变化。 有考生着实是承受不了,讨求无门,只能是跌跌撞撞的撞开人群,灰溜溜的离去;有考生让亲眷迅速购买宝药,结果仓促间高价买来后,却又进不得考场,双方都是急得满头大汗。 还有刚才那索奶喝的邹姓少年,这人此刻已经是喝上了。 只不过此子所喝,并非是奶水,他正盘膝在地,面目狰狞的咬开了自家“小娘”的手腕,汩汩的吞咽着熟妇鲜血。 几个呼吸间,熟妇的面色就发白,嘴唇上毫无血色,身子也开始颤抖,俨然严重亏空的模样。 而那邹姓少年在痛饮了人血后,面色潮红,他当即起身。 “邹儿。”熟妇捂着手腕,口中低呼。 邹姓少年理也没有理此女,他大跨步的朝着铜钟走去,奋起全身的气血,一拳击去。 咚!这人的气血终于是达到了三丈高,将铜钟敲响。 钟声让邹姓少年面色狂喜,也让他身旁那虚弱的熟妇,脸上也露出笑意。 当熟妇磕磕绊绊的走回人群时,她的面色虽白,但是迎着众人的目光,面上竟然还有种自傲感。 场中的还剩下的考生们瞧见了这情况,个个更加躁动。 有人当机立断,也找自己的亲眷索要精血吃。有人迟疑,却是不愿饮用递过来的精血……模样种种,堪称是考生百态。 三刻钟过去,两个仙宗使者没有迟疑,异口同声道: “时间到!” 一阵不甘心的声音,在考场中响起。 最终,只有二十七名考生,成功的站在了仙宗使者的一侧。 过关的考生们越往后,情形就越是凄惨,倒数那个之所以能够过关,乃是拼了性命的用头去撞钟,直接将脑壳撞破,流了好大一滩血。 面对这些狠辣的考生,两个仙宗使者依旧是无动于衷,眼中还带着讥笑,轻描淡写的道: “这是何故,过不了春闱,那就等待秋闱便是了。到时候,一样有人来收你们。” 很快的,方束等人就知道这两个使者,为何会面露讥笑了。 因为下一场筛人的法子,便是老生常谈的打擂台斗法了。 在两个仙宗使者的吩咐下,场中的几个擂台都被清理而出,那些还眷恋在台上的考生,则是被毫不留情的轰下了台。 一番简要的规则说完后,所有过关的考生都是面色一沉。 春闱的擂台,不限制手段、不限时间,只是不能使用某些外物,场中或高或低的划出了一十八个圈儿,有的还是根木桩,能继续站在场中,无人挑战的,便是最终的过关。 知晓了最后一关的方法,二十七名考生忍不住的低声嘀咕,其中一些相熟的考生,还当即就眼神闪烁的互相勾搭。 譬如和方束一般,同样走到了第三关的秦敏。她便和那碧竹馆的花夏青,两人站的格外靠近,面上还露出笑意。 这等擂台打法,对相熟的考生们来说,无疑是能够以车轮战的方式,去消耗某人。 有人在暗暗勾连,自然也就有考生被人盯上了,譬如方束便是。 不过盯上他的人,目光中又都带着忌惮和拿捏不清的神色,选择了先将目光挪开,转而盯上那些后过关的考生们。 仅仅十来息的功夫,暗流就在二十七人当中涌动,众人心间对于仙宗使者的怨恨,一时都被警惕和敌视所取代。 可就在两个仙宗使者,要宣布最后的选拔开始时,轰隆一声! 天空中陡然就传来了一声闷雷,滚滚绵绵,这声音让众人都是一惊,随即他们循声看去,发现镇子的一侧,正有腾腾的火光冒起,将一角的天色都是染红,仿佛火龙出世般。 “不好!” 考场诧异,很快就响起了馆主等人的惊怒声:“铅山矿场暴动!” “什么,又暴动了?” “该死的,矿上传讯,这次和往常不同,竟然是全山上下几十个矿场,都暴动了。求我等速速出镇弹压!” 突如其来的事情,将一众馆主的注意从春闱上都吸引开,有人显然是在矿场上投了不少银钱,还当即破口大骂:“这群矿奴,该杀!” 有人则是幸灾乐祸:“嘿,早知如此,何必不当人?若是早先对矿场的人好点,也不至于正好今日闹事了。” 这动静,同样是吸引了仙宗使者的注意,两人低声对话。 当中那宗姓女子,她也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目视火光冲天的铅山矿场。 方束等考生们,则是有人担忧春闱会中断,耽搁上山,有人则是期待春闱暂停,能让他们疗伤养气神色各异。 不多时,坊市的管事在和一众馆主商量过后,硬着头皮的朝着仙宗使者拱手: “启禀三位,铅山矿场乃是本镇为仙宗输送矿材的第一矿场,不容有失。 为免那群贱民毁坏矿道过甚,耽搁日后的产出,还请使者允许我等失陪,不能让他们得逞!” 两个仙宗使者都扭头看向宗姓仙家由对方做决断。 宗姓女子并没有回复可否,只是开口:“有趣。” 随即她站起身子,目视着矿场所在的方向,道了句:“第三关擂台,作废。” 听见这话,一众馆主、考生们顿时定住,紧盯着此女。 只见此女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轻笑,她道: “打擂台有什么意思,束手束脚的。” 咻得! 此女的身子晃动,如箭离弦,直扑铅山矿场所在,只留下声音还残留在原地: “速来弹压暴动,功高者过关!” 这话一出,考场上中众人愣了愣,旋即便都是应声: “是,谨遵使者吩咐。” 嗖嗖嗖! 方束等考生,从惊愕中回过神,当即也是手段各出,互不相让的朝着铅山矿场直奔而去。 那些馆主们也领悟了宗姓女子的意思,他们纷纷随行在考生们的四周,作为策应。 与此同时。 在镇内人等眼中带火的望着铅山矿场时,牯岭镇之外。 亦有人拔身而起,望着那繁华热闹、灯火不绝的牯岭坊市,目露贪婪。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今非昔比故人怨 牯岭镇中,考生、馆主等人纷纷离去,只留下闲杂人等,继续留在考场上。 众人面面相觑间,良久之后,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此番的春闱考试,是又换了地方。 于是现场的人群,或是散去,或是走上了考场,和场中那些近距离观看的人等,凑在一起嘀咕议论。 其中,那些有子弟通过了前两关的家属们,还自行形成了一个圈子,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方束的二舅余勒,便是混杂在其中。 不过二舅余勒只是听着旁人议论,自个仅仅脸上带着笑意,时不时的点头应声几番,不给方束露怯罢了。 这时,忽地有身影主动靠向他,对方人还没有到,一阵香风就先扑过来了。 二舅余勒抬头一看,眉毛微挑。 来人赫然是一中年美妇,只是她那浓妆艳抹的脸,此刻妆容都已经花掉了,气血一看就萎蔫,只是还在强打起精神。 她正是方束的前二舅母。 美妇此刻靠拢向二舅余勒,像是要想要和二舅余勒凑在一起,抱团取暖,也像是要旁敲侧击的打听方束的消息。 “余老二,你伺候的那考生不差啊,从前咋不知道你有这人脉,能得到这等仙家人物看重。”熟妇轻描淡写的说着。 面对此女的寒暄,二舅余勒只是笑了笑,他看着面前气血虚弱的熟妇,叹气道:“你还是赶紧回家歇息吧,瞧你这气虚体弱的。” 结果二舅余勒不关心倒还好,一关心,那熟妇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一双柳叶眉毛当即就竖起来,叱骂: “歇息作甚,我跟你说,你当年就是这般懒散,才被逐出道馆的,老娘也才走开的。 老娘若不是勤快、懂眼力,岂能混到今日,能来观摩这等仙宗盛事?早就不知和你在哪个纸屋里面,躺着被烧死,或是卖血卖死了。” 听见这话,二舅余勒的眉头一拧。 他面上露出好气又好笑的,终于是回怼道: “笑话,余某这不还好端端站在这里么!” 说着话,二舅余勒的眼神,还在熟妇的身子上下打量,摇头不语。 熟妇对他眼里的那点哀怜,格外敏感,蹭着就又像是炸毛的野猫似的,直接上前来就要挠二余勒,其和之前乖巧可怜的“小娘”模样截然不同。 “好啊,你个余老二!场中旁人都可以笑老娘,唯独就你不可以。” 熟妇叫骂着,惹得了其他人等的注意,但是她仍旧是没有在意,一个劲的宣泄似的: “你个老黄瓜,身上除了那二两肉,你说你还有什么好的。 如今好不容易傍上了道馆弟子,也不见你端茶递水,殷勤侍奉的。你说你当年,但凡是……” “哎!说归说,你别挠!” 四周人等听见这俩中年男女的推让叫骂声,面色纷纷是变得古怪,以为是嬉闹,只是有点扎眼。 就连刚走到了附近,要来伙同二舅余勒回家回馆的独玉儿、窦素芙、李猴儿等人,也都是一时尴尬的杵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 这些人等看着二舅余勒和那熟妇的纠缠,个个的眼神更是晦暗暧昧。 “哎哟喂!你这些年长胆子了,还敢推老娘。” 终于,二舅余勒挣脱掉了那熟妇的纠缠,一脸晦气的朝着旁边走去。 原本见这婆娘可怜,他心间还有几分古怪,但是现在,他现在理也不想理这婆娘了,品性未改。 摆脱了那熟妇,二舅余勒一抬头,就瞧见了李猴儿等人。 李猴儿瞧见那美妇,这厮眼珠子一转,当即就朝着二舅余勒躬身,啪的单膝跪在了地上: “参见余叔,方仙家随馆主出镇弹压,命我等先回道馆歇息。” 李猴儿这举动,不只是让二舅余勒一愣,也是让独玉儿等人怔了怔。 旋即,独玉儿等人脸上浮现出笑意,他们不约而同的,也都是朝着二舅余勒拱手,一口一个: “参见余叔!” 这等声势,着实是引来了不少四周人等的注意。 那本要追上前来挠余勒的熟妇,也是脚步一下子停住,面色惊疑的望着独蛊馆一行人等。 人群中,窦素芙又走出。 女邻居认识熟妇,瞧见了她,故作讶然的道: “哎,这不是嫂嫂么?你见过束哥儿没? 今日可是他赴考的日子,若是正巧在这里碰见嫂嫂,定是要拜见你一番。” 这下子,二舅余勒顿时就反应过来了,这群家伙既是在拿他打趣,也是在给他撑场面。 他的老脸一红,不敢去嘟囔窦素芙等人,只是走到李猴儿身旁,狠狠的踢了这小子屁股一脚,暗骂道: “你这臭小子,话本看多了么你了。” 李猴儿摸了摸自家屁股,他乐呵呵的耸了耸肩头,浑不在意。 随即,二舅余勒朝着独玉儿等人拱手,参拜一番后,便混入了人群中,随之声势甚壮的往独蛊馆中返回。 现场,只留下刚刚和二舅余勒打闹的熟妇,正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脸的不可思议。 稍后,这熟妇凑在人群里面,听见有人似乎晓得一点独蛊馆的消息,便咬着牙,娇声娇气的问了一番。 当她得知,独蛊馆今日前来赴考的,只有一对姐妹、以及一对舅甥俩时,她的面色直接就木然了,顿觉脑壳又有几分天旋地转。 她本以为余勒这厮,只是傍上了贵人,前来伺候送行的,谁曾想,那贵人竟然就是姓余的外甥儿! 好半晌,中年熟妇这才回过神来。 面对四周旁人的嘘寒问暖,她的表情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是勉强的咧嘴,面上幽怨。 ……………… 另外一边。 方束等人趁着夜色,奔袭铅山矿场。 众人虽然没有举火,但是个个至少都是三劫仙家,身上的气血本就犹如狼烟般猛烈,再加上还有一众的馆主策应在四周,气势排山倒海般,横行无忌。 一路上,妖物潜藏,鸦雀无声,走兽蝇虫个个低伏,不敢作声。 一时辰左右,众人便奔袭至铅山跟前。 只见在他们眼中,那原本应该热火朝天、昼夜轰鸣的矿场,此刻已经是阴气冲天,血腥满地。 山上山下,还有着一具具蹒跚的身影,在其中踱步行走。 但是凑近了看,这些身影压根就不是所谓的矿工矿奴,而都是监工打扮的干尸骷髅,或人或妖。 除去这些干尸之外,偌大的矿场中,便再无一个活人,气氛诡谲。 赶到此地的众人,顿时都面面相觑: “那些暴动的贱民呢?” 其中,独蛊馆主等人的面色大变: “不好!” “中计了!这是调虎离山。” 这些馆主们,可谓是个个目眦尽裂,他们连忙扭头去看身后的牯岭坊市,只见坊市中的灯火,正飘摇不定,也不知是山中雾气的缘故,还是镇中已经发生了变故。 随即,他们都不给那两个仙宗使者禀告一声,身子就嗖的朝着坊市所在,直奔而去。 不少馆主身上,还爆发出了灵光,施展奇术,个个的气势凛然。 须知他们这群道馆之主,除去下山育才之外,还有一份更重要的职责,那就是镇守坊市,不可让外人坏了坊市。 如今坊市内空荡,若是被人乘虚而入,那他们可就坐蜡了。 而矿场中,那两个引着众人来此的仙宗使者,他俩则是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当方束等人也是躁动时,这两人反而轻咳了一声,指着那矿场中的干尸、骷髅种种,呼喝: “都愣着干嘛!速速上前弹压,降妖除魔。” “莫要忘了,尔等今日还在考试当中。” 方束等人顿时惊醒。 ……………… 而牯岭镇中。 在众人出镇不久后。 一簇簇火把,就在镇子四周涌起。 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工矿奴们,仿佛老鼠般,从坊市的三面冒出,他们望着灯火不绝的坊市,个个眼睛里的贪婪,仿佛凝成了实质。 其中,一道如纸人的身影,乘坐着滑竿,也是摇摇摆摆的,走入坊市内里。 可就在这人走上街道时,咵嚓一声。 便有一道寒光落在了他的面前,将其滑竿直接斩成了两半。 铮的!剑鸣凌空大作。 月初有个番外 月初有章月票番外活动,提醒一下大家哈。布谷也是第一次弄这种。 写的是小方破家而出的故事。 番外是投月票解锁,不收点币,但并不是在其他章节投了票就能看,而是在番外那章! 是在番外那章!番外那一章!用月票解锁。 感兴趣的朋友到时候可以看一下,内容并不影响剧情。 布谷是第一次弄,编辑老师建议布谷,提醒一下大家,免得有朋友投了票,却无法看。 《方仙外道》月初有个番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方仙外道》爱曲小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沟翻船壁上观 剑气摧枯拉朽的,四溢间,将那抬着滑竿的两头骷髅,都击成了碎块。 滑竿上的纸人身影,自然也是化为了一阵纸灰。 但是纸灰飞溅中,又一道人影出现在了街道上,瞧其模样,赫然就是刚才乘坐在滑竿上的那家伙。 这人正眉头紧皱的,直勾勾看向街道对面。 一身着白衣、头束银冠的女子,正弹着剑,缓步的从走出,站在了十字街口。 她面色冷淡的望着纸人仙家,开口: “贫道宗晴雪,在此恭候枯骨观道友多时。” 枯骨观的仙家面色阴沉,意识到自己调虎离山的计策,被此女给识破了。 不过他环顾四方,瞧见只有宗晴雪一人走出,口中失笑,声如蛇嘶: “可笑!就你一人?也敢来埋伏本道。” 咔咔! 话声刚落,坊市的入口处,四面八方就摇摇晃晃的走出了一堆白骨骷髅。 霎时间,现场的阴气、尸气,蒸腾而起。 这枯骨观的仙家见被阻,也是丝毫不慌,干脆就要和宗姓女子火并一番。 并且他还好整以暇的道:“宗道友若是不快点,这坊市,可就要被暴民给打破了。” “与某何干!” 嗤的一声。 剑器再次划破空气,宛若蛟龙般,朝着对方扑杀而来。 ……………… 另外一边。 就在铅山矿场中,馆主们退去,一众考生留下。 那两个仙宗使者已经是简单的说完了规矩: “僵尸骷髅者,又名不化骨,往往其喉骨位置的骨质,远胜其他部分,甚是坚固,阴气不散,百年不化。 尔等便在此地狩猎这些行尸走肉,以不化骨作为标记,事后按数量质量排列名次,取前十八名上山。” 话说完,这俩仙宗使者,便安详的盘膝坐在了地上,不再理会众人,也没有说时间限制种种。 嗖嗖的。 方束等人的面色闪烁,有考生在规矩说完的第一刻,就扑向了矿场中的干尸骷髅。 方束落在人群中,不快不慢。 他取下了口中的长舌剑,跳将到了一头干尸跟前,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干尸的四肢、头颅打破,检验其威力,然后又在其脖颈位置寻摸。 这些干尸果然和活人不同,血水凝滞,脏器不再是要害,只有头颅脖颈处才是,并且身上还存在着“尸毒”。 只可惜,他并没有在干尸的脖颈中摸到所谓的“不化骨”。 意识到了什么,他当即就调转目标,在场中又换了一具身上阴气甚重的干尸,当即扑上去,利索解决了此干尸。 这时,他才从干尸的喉骨位置,挑出了一截色泽灰黑,阴气密布,犹如钢铁坚固的骨头。 方束再环顾四周,发现或多或少的,也有考生也取出了不化骨,正在细细的打量着。 “看来这不化骨,并非是每一具干尸都有。” “赵兄,不如你我联手如何?两人杀尸,总好过一人单干。” 场中还有窸窣的议论声响着,不少人的脸上都是露出了意动。 方束听见了,他却只是目光变换了一下,选择当即就没入到了矿场的深处,独自捕杀僵尸骷髅。 他的额间自有本命虫胚在,可以辨别阴气,此外还有跟屁虫、闭气虫,可以帮助他寻觅僵尸骷髅,收敛人气,并不需要和人联手。 反倒是与人联手的话,他还得多留出一份心眼,警惕自己的背后。 场中如方束一般选择的人,并不在少数。 独行者们趁着矿场地表的僵尸骷髅尚多,纷纷就犹如狼入羊群般,大开杀戒。 很快的,不消半个时辰。 游荡在铅山地表的僵尸骷髅们,就已然是被清理一空,所残只有破碎的尸骨。 铅山的僵尸骷髅,明显只是用来汇聚阴气,吸引众人的,因此它们对上了三劫境界的考生们,压根就不算什么。 不过当地表的僵尸骷髅清理一空后,地表之下那密密麻麻的矿洞中,却是还有更多的僵尸骷髅。 且这些僵尸骷髅深藏在地下,阴气更重、身上不化骨的概率更高,凶性也更重。 上山入宗的机会就在眼前,没有任何一个考生迟疑,全都是选择了钻入矿洞深处,四处狩猎僵尸骷髅。 而一入矿洞内,环境昏暗,气息闭塞,甚至还有屡有毒瘴、塌方的风险出现,让许多的仙家都是不适应,走的是提心吊胆的。 不过这些对于方束而言,都不算问题。 进了矿洞之中,他时而靠着本命虫胚指引方向,时而靠着跟屁虫在前面探路,收获不断。 很快的。 他随身的一方褡裢都被装满,粗略估计,当中的不化骨应是有三四十个之多。 方束索性就在矿洞中翻找出一麻布袋子,将自家不化骨倒入在里面,单手背着,继续行走在矿洞中。 因为收集的不化骨变多,他身上的阴气也是缠绕不已,浓郁不散,连闭气虫都逐渐是难以收敛。 每每走到僵尸骷髅跟前,阴气都会惊动对方,甚至是引得对方从角落处主动扑杀而出。 这对方束来说,算是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不过也就是小麻烦而已。 真正算得上是麻烦的,其实还并非是这些僵尸骷髅。 忽地。 一道黑影从方束的身旁掠过,但是对方为方束身上的阴气所吸引,当即就又好似狗般,闻见味儿就个缀了上来。 方束察觉到了这点,不动声色的带着对方在矿洞之中溜圈,来到了一处不易被埋伏的地点。 双方默契的停下身子。 “道友,你收获颇丰,何不成人之美,分润我一点,助我入宗?” 那人面色觊觎,当即出声索要。 面对着来人,方束面上一笑,他将身上麻布袋子扔在地上,一字未说,便已经是弹动长舌剑,刺向了对方。 其身形也鬼魅,朝着来人轰杀而至。 “少废话,做过便是!” 来人眼皮陡跳,身上顿时也是一股青光涌起,其两条袖袍嗤嗤的飞出,匹练般卷动,要阻拦方束的长舌剑,也遮蔽方束的视野。 舌剑和袖袍抖动,布片就像是落叶般簌簌不断。 七八息间,一道闷哼声便猛地响起。 那人面色气急败坏道:“有毒!?你这小人,何时下了毒。” “想走?”方束趁着其气血虚弱,要趁其病,要其命,舌剑颤动,一剑朝着对方拦腰斩去。 “给你!” 那人不得已,猛地就将手中的不化骨朝着方束投掷。 噗呲间,布带破碎,物件散乱。 方束缓缓止步,对方也是灰溜溜的缩入了矿洞之中,逃之夭夭。 确定对方离去后,方束长吐一口气,面上露出思忖之色。 “不愧是能来参加春闱,且通过了前两关的道馆仙家,气力之浑厚,和野外仙家截然不同。” 他警惕的看着左右洞中,那若有若无晦涩的气息,又看了眼地上的不化骨,将心间的某个想法放弃掉了。 刚刚断尾求生的那考生,其身上所获的不化骨,都不到他手中的三分之一。 虽然目前就遇见了这一个,但方束猜测,自己的收获在整体考生中,应当是属于前列,保他拜入仙宗是没有问题的。 与其去从旁人的手中夺取不化骨,他还不如继续自个四下收罗,这样风险更低,能免得阴沟里翻船了。 于是接下来。 方束继续在铅山矿场中晃动,又遇见了被人埋伏、甚至是被多人盯上的事情。 好在因为他足够谨慎,法力也不弱,尚无一人能够逼得他动用底牌,或是断尾求生。 随着地下矿脉中的僵尸,越来越少时,坑道中的考生厮杀,也变得愈发激烈。 每隔一段时间,方束便能察觉有人争斗的气息。 并且他怀疑,众人的目标已经是不约而同的,从狩猎僵尸骷髅,转为了狩猎其他考生。 特别是那些勾连在一块的队伍,也开始出现争执和分裂。 譬如这时。 方束正琢磨着,要不要遁出矿脉,返回地表交差。 毕竟直到目前为止,他只远远的瞧见一人身上的阴气浓度,要高于他,他的收获应当是够入宗门了。 “哼!” 前方再次传来了争执声: “秦道友,你未免过于跋扈了。这僵尸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嗯?你发现的便是你的了?你叫它应应。” “秦妹子,你手中的不化骨颇多,又何必在意这一件两件的。” 听见这话,方束顿时就挑眉,这次正巧还碰见了熟人,且对方正在闹矛盾。 不过时值选拔,他可没心情看热闹。 但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了爆喝声: “有人!” 方束心头一紧,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 前方的秦敏身处在其中,注意力也瞬间就被队友吸引,看向四周。 结果却是她所在的队伍中,几人之间爆发了灵光。 噗呲一声响,她的目光难以置信,看向其脚下。 只见有铁器从地面钻起,趁着她分神的刹那,将其右脚脚掌给刺个正穿,同时一股麻痹的感觉,迅速从她的脚掌伤口升起。 不仅如此,在她的身旁三面,还立刻就有香风或寒风扑来,要合击将她打杀在地。 这情况让秦敏惊怒,她一边闪避,一边难以置信的道: “不就是一件不化骨么,尔等何至于此!” 气血晃动,灵光冲撞。 过了十息,联手的三人似乎是已经占据了地利,将秦敏的退路封死,这才出声: “哼!何至于?你算老几!” “秦道友,你身具灵根,就算成绩差点,也自有仙途,我等可与你不同。” “道友且放弃吧,你若愿意舍掉身上财货,我等还会留你一命。否则,你的各般手段我等早就知晓,你如何能逃过一命?” 各种或嗤笑,或攻心的话语,在暗处响起。 方束驻足听着,一时面色古怪,意识到自己也差点被诈唬住。 旋即。 他心间替秦敏默哀一息,就选择了抓住秦道友创造的大好时机,不再绕行,而是直接就朝着近处坑道直冲而去。 此刻的方束已经是定计,要即刻脱离矿洞这种险地,返回地表,免得迟则生变。 而那包围秦敏的几人,顿时也被惊到: “谁!真有人?” 但因为有秦敏正在网中,他们即便是察觉到了方束身上的浓浓阴气,也都是按捺着,没有追出,选择了坐视方束从身旁大摇大摆的离去。 嗤嗤! 紧接着,又是一阵空气刺破声,让几人更是来不及去在意方束了。 方束就此从容离去。 “想杀我?” 矿洞中,秦敏身上的气血蒸腾,如火如烟,照映四方,其身形都臌胀,俨然变成了小巨人,气势凶厉。 此女的面上狞笑,她丝毫不惧围杀,肆意桀骜,反而要一举打杀了三人: “尔等阴私鼠辈!皆当受死!” 轰隆! 宛若一场小型的地龙翻身,在矿洞中爆发。 ……………… 几十息的功夫后。 秦敏便被成功的做翻在地。 三道身影或站或靠,都冷冷的打量此女。 她瞪大了双眼,浑身麻痹,不断的口吐鲜血,连四肢筋络也被挑断,肉身正在抽搐不已。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屠犬如杀鸡 秦敏躺倒在地,俨然已经是奄奄一息。 其浑身的气血都已经是散乱,五脏六腑更是在刚才的斗法中,被几人联手给震碎掉了。 可以说,此刻她的情况,就算是独馆主亲自来救,活不活的下去,也是两说。就算是活下去,其仙途也已经是尽数的废掉。 此刻的她,心间是难以置信,口中嗬嗬的出声:“不、不可能……” 而打翻了她的花夏青等人,则是目光闪烁间,却并没有急着取秦敏的性命。 三人互相望着,都等着有人主动的站出来出手。 但是看他们三个的模样,又并不像是担心取了秦敏的性命,会沾染上一定的麻烦。 忽地,那花夏青出声了:“二位怎的还不快快动手,我一个女流之辈,二位怎好让我下这狠手?” 另外两人听见,面上都是露出了冷笑: “既然是花妹子起的头,那不如就由花妹子你来收尾。” 谁知花夏青听见这话,其眼中神色微变,她居然笑着应承: “也好,就由我来送秦妹子最后一程。” 话说完,此女便朝着秦敏走去。 但是下一刻。 她的动作却是忽地闪烁,陡然就将秦敏掉落在地上的包袱一捡,然后便裹着一团香风,簌簌的朝着矿洞深处窜去。 就在她动身的那刹那,另外两人也是不约而同的,朝着她出手了。 原来这三人,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取掉秦敏的性命,只是在担心秦敏死掉后,出手的自己便成为下一个目标。 “贱人休走!” 出手的两人没有料到花夏青这般警惕,他们联手的一击竟然都没有打中。 但这两人也并非简单货色,花夏青虽然避开了扑杀,但未能成功的离去。 就在三人内讧时,躺在地上的秦敏,忽然又动了。 一股灵光从她的身上涌现。 这动静让花夏青三人惊疑,心道此女竟然还有底牌。 但是那灵光,却并没有趁机的杀向他们,而是裹着秦敏,将其身子往矿洞之外带去,并且在现场留下了一阵灵雾。 三人想要追杀,但一想到以秦敏的伤势,脊骨都被他们打断了,除非有筑基仙家出手接续,否则即便活下去,下半辈子也只是个瘫子。 且三人又相互间忌惮着,生怕被别人捡了便宜,便没有继续上前追杀。 ……………… 嗖嗖! 方束成功的从矿洞中走出,出现在地表。 他呼吸着矿洞外的新鲜空气,顿觉精神都是一震。 辨认了一下方向,他迅速的就朝着两个仙宗使者所在,直奔而去。 但就在他要靠近仙宗使者时,却发现距离使者百步开外,有着阵阵的血腥气残余,地上还躺倒了多个考生的躯体,死活不知。 方束再一抬头,赫然是瞧见有几个考生,正堵在了必经之路上,彼辈身旁正摆放着不少不化骨,像是在行那拦路打劫的好事。 思量几番。 方束当即就腾起了身上的滚滚气血,并且将手中的长舌剑也是持着,让三劫法器的威力彰显无疑。 他已经扫看了一眼,即便是这些拦路打劫的考生,彼辈手中的不化骨数量成色,和他手中的相比,似乎也高不到哪去。 想来以他的收获,这次排进前十都是绰绰有余了。 因此这最后的一段路程,方束并不准备节外生枝,他还是即刻返回仙宗使者附近,递交不化骨,落实了上山的名额为好。 就这样的,方束彰显着气势,一步步的朝前走去。 而那些拦路打劫的考生,瞧见了他身上的气血未衰,一副龙精虎猛的模样,这群人果然都是色变,并没有要上前来啃这块硬骨头的意思。 只是当方束快要走过时,终于还是有意外出现了。 一个声音出现在他的身侧,令他耳熟:“道友请留步。” 一抬头,方束瞧见了那烧尾馆令白犬的面孔。 此子紧盯着方束,眼睛中流露出了觊觎之色,但是古怪的是,这人却并非紧盯看着方束手里的不化骨,而是看着方束这个人。 “方兄也曾修炼本馆的铅功,你我算是半个同门,不如就和我一起在此地,确保此番上山无忧?” 令白犬笑说着,牙齿发白。 方束止步,故作好奇:“如何确保?” 对方故作熟稔的继续靠近: “与其费劲巴拉的搜集那骨头茬子,不如直接淘汰弱者。且这些人等,个个的身家都不可小觑……” 但是当此子跨入三丈范围内时,再次回应对方的,是方束的抬手一剑。 这一剑,方束并没有收敛气力,其直接便是全身的法力灌注而出,朝着对方的头颅刺去。 铮! 舌剑猛地戳中了对方的面孔,破开其身上的护体气劲,也掀开了对方的坚韧皮膜,钻入肉里面。 但很可惜,令白犬及时抬起了双臂,挡在面前,因此舌剑未能刺入对方的眼珠中,而是卡在了此子的双臂间。 “好胆!尔敢伤我。”令白犬面色一惊,愤怒之色大现。 他有点意想不到,明明是自己盯上了此子,居然还差点就着了此子的道。 当即的。 令白犬鼓起了浑身的气血,要同方束好生的做过一番。 他要打死这家伙,不仅取了其手中的不化骨,还要再将这家伙拖入矿洞中,取其身上的铅汞宝血一用! 虽然跑了那个肖离离,但是眼下正有春闱这等大好的机会,能让他直接出手,用三劫仙家来种药参。 如此以种出来的药参,哪怕种植的时间短暂,其材料出众,也定然能让他增长几分炼气的几率! 吼!一声狼啸,在令白犬的口中咆哮而起。 他的身子上缠绕着一股漆黑的气劲,身上的须发更是像钢针一般扎起,两臂之上,宛若一堵小山般,朝着方束猛地撞来。 如此声势,顿时吸引来了不少人等的目光,望之者皆是神色肃然。 但是紧接着,更加让附近人等的眼神更加波动的,是嗤啦一声! 方束一字未说,他运起手中的长舌剑,气血灌注间,长舌剑身上就猛地着火,散发出腾腾的威势,朝着令白犬劈砍而去。 令白犬瞧见了如此手段,眼中露出讥笑。 开考之前,他就打听过今年考生的一些情报,关于方束手中的法器能着火一事,他早就知晓。 因此他此番并没有想要和方束速战速决,而是打算依仗自身铁打的筋骨,消磨掉方束身上的法力气血,活活将方束打死。 “此等法术的维持,定然十分的耗费气血!”此獠心间想着。 而这念头,也成了令白犬心间的最后一个完整念头。 只听噗呲一声。 方束持着舌剑,竟然扑到了他的身上,舌剑刁钻,扭动莫测,还偏偏就朝着他的脖颈某处刺过去。 这让令白犬的瞳孔骤缩,难以置信。 下一刻,此子便感觉浑身的气血走失,且一阵切割的嗤啦声,飞速在他的身上不断响起来。 其疯狂的鼓起气力,要反击,但啪咔间,他的脑袋顿觉天旋地转,耳中砰的巨响。 令白犬忽然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抱住了。 再仔细一看,他瞧见一具无头的胸膛出现在他的面前,其断颈上血涌如泉。并且这胸膛,让他十分眼熟。 “这怎么这么像……我的……”令白犬心间的自语声未完,意识便瞬间漆黑。 第一百二十章 罩门、废人、结束(求月票呀!) 方束纵身一剑,便将威势赫赫的令白犬头颅,给活活剜下。 这一幕,让四周窥视的人等,是个个吃惊,心神都是一颤。 他们连连敛气屏息,还将目光挪开,只是用余光望着现场,一副生怕方束会再盯上他们的样子。 要知道今日败在那令白犬手中的,已经有两人。 其中一个侥幸逃走,另外一个则是被令白犬依仗着强悍的硬功,如披重甲,不惧反击,活生生的碾压至死,连头颅都被锤进了胸膛中,死的宛若缩头乌龟一般。 似这等强悍的考生,竟然在那持剑者的手下,一合就被斩杀。 “此子可友不可敌!”如此念头,几乎同时出现在几个窥视者的心间。 而方束站在原地,看着身前那铁塔般的躯体,他面色如常,但目中也是一时失神。 一剑便结果掉了令白犬,倒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方束的心间正喃喃:“真有罩门啊。” 原来早在肖离离上门请求独蛊馆为其父女复仇时,该女子就介绍过令白犬的一应情况。 令白犬这人除去心狠手辣之外,最了得的便是一身《铜膜铁皮护体印功》。 该功法似法术,乃是其将身上的皮膜充当法器去祭炼,从头到脚、从上到下,全身的皮膜坚韧,一旦运起,宛若有水银时刻包围全身,呼喝间更有气劲相随,体壮如牛象。 寻常的法术落在这厮的身上,要么会宛若泥牛入海般,被消磨掉,要么破不了防、击打不动对方。 和这种人斗战,不可鏖战,只可速战,数击若是不中,便当速速逃离,更得警惕被对方一把抓住。 此外,《铜膜铁皮护体印功》本无罩门,但是肖离离自叙,其父肖虎曾言会拼死一搏,在令白犬的头颈位置留下罩门伤口,数日难复。 而刚才,方束就是记起了此事,且他还有寻龙摸金虫傍身,可以查看气血走向。 他隐隐间,就瞧见令白犬的一侧脖颈处,气血若有若无的薄弱,于是当即就选择冒点险,跳将而去,猛击此处。 结果此处果真是法术罩门,他一击即中,舌剑成功的破开了令白犬的法术。 随后,他就犹如庖丁解牛般,顺着这厮的筋骨肌理,利索的将其头颅剜下来,并一颠,挣脱了对方的抱杀反击,从而让对方将自个的大好头颅,给抱在了怀里。 现场,方束直立在令白犬的身前。 他看着那血如泉涌、缓缓跪倒的铁塔身躯,目中是一时感慨。 虽然今日这一合,乃是对方倒霉,他洞悉此獠的弱点,取了巧,但是败了便是败了。 此乃生死厮杀,并非擂台儿戏。 任你再是心如坚石、天之骄子、猛烈如火,败者都再无重来的机会,死便是死了。 心间思量几番,方束除去感慨之外,心间也自有一股意气腾起。 时至今日,似这等曾视他为无物的道馆骄子,如今也要落败在他的剑下,气绝身亡。 接下来,他提着舌剑,简单取了令白犬身上能够被取走的宝血,以及几样明显的财货,便然后就迅速的朝着仙宗使者所在赶去。 今日乃是考核,速速交差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令白犬一身的尸骨,其就不便于仔细摸索,也不值得如此了。 沙沙。 在方束一剑斩杀令白犬,且速速离去时,就在他的身后,正好有一道身影,低伏在沟壑间,沿着同样的路线,从矿洞中走来。 秦敏浑身的骨骼破碎,即便是有保命的符咒傍身,但此符也只能让她逃命,激发她的气血,无法修补她的伤势。 现在的她,就像只老鼠一般,只能在阴沟里躲躲藏藏,生怕被旁人堵住了。 饶是如此,每走一段距离,她就会吐出一口血,且血水中还有脏器碎块,让她心间寒冷。 “不能、我不能死在这,我还有姐姐……我有灵根,就算这次失败,秋闱……我也一定能上山。”她还抱有最后一线希望。 此女走走停停,还爬动着,不断的朝着仙宗使者靠近。只有爬到在仙宗使者附近,方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可寻。 吼!噗呲! 忽地,她听见前方有怒吼声响起,且一道身影正堵在前方,吓得其脸色更白,顿觉前路不开。 但紧接着,就又有噗呲一声响起,一道熟悉的身影,火中取栗般跳将到对方身上,只一剑就结果了那铁塔身影。 秦敏难以置信的望着前方这一幕。 那身影、那持剑的方法,她很是眼熟,甚至连那铁塔身影,她都知道是谁,后者乃是烧尾馆的高徒,此番必入仙宗之人! “这、这怎么可能……”霎时间,秦敏的心情,复杂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她还呜呜的就想要出声,引起方束的注意,但方束在草草的收拾一番后,就已是提着麻布袋速速的离去,压根就没有看阴沟中的她一眼。 ……………… 接下来数百步。 除去身后似有老鼠在动,再无一个人敢挡在方束的面前,他顺利的走到两个仙宗使者的百步范围内。 百步范围处画了条界限,无人敢在内里争斗。 当方束赶到时,圈内就已经站着几道人影,其中有人手中的不化骨数目,竟然比他还要多,阴气还也更加浓郁。 还有人手中的不化骨不多,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惶恐和纠结,不断的打量旁人手中的不化骨。 也有人浑身是血,面如白纸,一副重伤模样,坐在地上喘息,手里面也没有不化骨。 方束不动声色的,只着重的打量了下场中不化骨数目最多的那人。 吱吱! 有鼠叫声从对方的黑袍中响起,似在对话。 于是那人也察觉到了方束的目光,对方的面容掩在黑袍斗篷中,回看了他一眼,然后主动颔首点头了一番。 方束微怔,也点头回应,然后自行在现场找了个地方歇息。 这袍中鼠叫者,身上披着的袍子有黑虎馆的印记,倒是让他想起了曾在两个黑虎馆弟子口中,听见的名叫“鼠爷”的家伙。 接下来,入了圈的人,多是在耐心等待。 其间只是发生了两个小插曲。 一是有不化骨数目不多的考生,腆着脸向两个仙宗使者攀谈,想要将手中的不化骨存在圈内,再出去找找。 回应对方的,是仙宗使者隔空的一巴掌,直接就将其不化骨掀飞了出去。 不化骨散落在圈内、圈外,顿时引得那考生着急忙慌的捡拾,一些同样不化骨数目不多的考生,还有趁机偷摸着捡拾了点。 至于第二个插曲,则是又有人气息奄奄的,从矿场中爬着返回,其模样之凄惨,甚过在场的所有伤患。 方束抬眼一看,眼皮微跳。 他已经认出了来者,这似虫子般蠕动的家伙,正是秦敏。 此女没死,但和死也差不了多少。 四周的一些考生,似乎也认识秦敏,他们纷纷投来各色的目光,有幸灾乐祸的、有讥笑的、有怜悯的、有惊疑不定的。 方束看了眼便收回注意,他选择继续盘膝调养,修复气力,不浪费一息时间。 第三关虽然已经结束,但是谁知道仙宗使者还会不会另有想法,再生事端。因此他必须抓紧时间,尽量恢复自身。 虽然没有搭理秦敏,但是当秦敏蠕动着,选择爬到方束旁边时,方束也没有驱赶对方。 靠近后,秦敏身上的伤势更是显露无疑。 此女自胸腹以下,骨骼都已经扭曲了,看上去已无知觉,其状态和当初的肖离离相比,都属于是严重的程度了,明显只是靠意志撑着。 秦敏低头的趴在一旁,她借着方束的余威庇佑着自己,艰难的咬开怀中各种药瓶,趴在地上服药,屡吐屡吃。 等好不容易的吊住一条命后,她艰难的将自己翻了个身,麻木的望着天空,泪流满面。 夜色漆黑。 不断有身影从圈外奔来,并不断有各色的目光投向了她,皆是怜悯讥笑。 其中还有两道目光颇是阴寒,但顾忌着什么,没敢偷偷上前来暗害。 考场众人,形形色色。 方束盘坐其中,气息悠长,身如铜钟,甚至还有月光从天上落下,落他了身上,泛起了几丝洁白光晕,助他吐纳恢复。 终于。 当天色冥冥时,矿场死一般的寂静,铅铁一般的阴寒,再无喊杀声冒出。 这时有仙宗使者的声音,迟迟响起: “今日春闱,到此为止。” 月初了,求月票呀。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衣锦还镇走尸街 两个仙宗使者的声音,响在众人的耳中,现场考生们的呼吸声顿时都是一乱。 有人长吐一口气,面色欣然,激动难耐。有人则是神情麻木,不由的就捂着面皮,狠狠揉搓着。 还有人猛地捶地,或是大骂自己,或是喃喃自语。 方束处在其中,他也立刻睁开眼睛,眼睛里面流露出喜色。 紧接着,众人就感觉一阵阴寒,从他们身上刮过,并且他们好不容易才收取到手的不化骨,顿时嗖嗖飞出,落入了那两个仙宗使者的袖袍里面。 两个使者掂量着袖袍中的不化骨数目,面上露出饶有趣味之色: “不差不差,鸡肋虽然食之无味,但也算是又多了点外快。” 其中一人还望着铅山矿场,吐声: “看来你们镇子对此地矿奴们压榨不小啊,竟然能被人养出这多的不化骨,这里倒也算得上是一处怨气好地了。” 话声刚一说完,不等方束等人有什么反应,那使者又耸了耸肩头,自语:“不过这又与某有何干系。” 紧接着,两个仙宗使者对视着,似乎是暗中商量了几句,他们便分别指着在场考生中的人: “你,站过来,报上名来。”、“你,也报名字。” “是,仙长!” 被点到姓名的人等,个个连忙出声,哪怕是那神神秘秘的鼠爷,此人也是即刻应声,并且快步上前,不敢有所耽搁。 方束沉着气,不出他所料,他果然也是位列在十八个名额之列,并且位置靠前,处在了第五个被叫的。 他在朝着两个使者一拜后,也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应声的人群中。 一个接一个。 很快的,十八人便好似十八个护法一般,左右立在仙宗使者的身侧。 当最后一个人站定的时候,圈中还剩下的几人,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瞬间黯淡,全都是垂头丧气。 其间又有小插曲出现,只见有人猛地捶胸,十分之激动,口中还语无伦次的:“本该是我的、本该是我的!” 方束瞥眼看去,发现这捶胸之人,就是先前那个担忧手中的不化骨不足,想把不化骨先留在圈内的那人。 和此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刚才那最后一个入列的考生。 这人喜笑颜开的,且方束一回忆,便发现这人手中的不化骨,是在地上捡拾了一些,方才多出了一点。 也就是说,那捶胸之人原本什么都不做,就会是他过关入选。可偏偏的,这人就差了那么一点,且还就是他拱手送给了别人,助别人过关了。 不只是方束一人意识到了这点,其他的考生们,也都是怜悯的看着那捶胸之人。 很快的,一阵温和的声音,突然响在他们的耳中,吸引他们的注意: “诸位的名字,我俩已经记下,此事且放心。” 这话声,让十八个考生都是一愣。因为说话之人,正是一直对他们冷眼以对的仙宗使者。 两人竟然还主动的朝着众人拱了拱手,报上了姓名: “贫道郝合信。” “某家劳游调。诸位道友,日后仙宗再会。” 方束等人愣了愣,都是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他们也赶紧的回礼:“晚辈见过郝仙长、劳仙长!” 两个仙宗使者,笑吟吟的一一应下。 其态度和之前相比,不说是天差地别,那也是判若两人,好似都长了两张面孔似的。 不过一众考生也是意识到,自今夜起,他们的身份便和从前截然不同,属于是货真价实的仙宗种子了。 彼辈拜入仙宗,就在举手之间! 现场很是躁动了一番。 那些落选的考生们,更是个个艳羡无比,但也无人敢说出嫉妒之话,都只是将各种嫉妒怨恨的心思藏在心里。 虽然说是“仙宗再会”,但是两个仙宗使者并没有径直离去。 他们反而再次拱手,请过关了的考生们,有空的都搭把手。 因为很快的,这两个仙宗使者就从矿场上,将其余的考生全都搜罗了回来,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都扔在了人群中,请众人搭把手,将走不动道的送回镇子。 考试已经结束,众人皆是前途有亮的仙种,再加上两个使者也都客气,他们自然都是应下,甚至有几人还争着抢着。 方束落在其中,也随手拎起了一人,帮忙将之搬运回镇。 很快的,一行人就朝着牯岭镇开去。 ……………… 另外一边。 牯岭镇中,坊市各处火光腾起,喊杀声不断,四处还有腾腾的青烟涌起,俨然是发生了不小的骚乱。 但是随着那枯骨观的弟子被拦住,且馆主们抽身而返,矿工矿奴们的暴动,逐渐就被镇压下来。 当方束他们从镇子外及时返回时,瞧见了如此一幕,面色各异。 不过等瞧见了那盘坐在十字街道的宗姓仙家时,众人都大呼一口气,明白镇子的情况不会差到哪去。 此女身着白衣,衣袍和先前相比沾染了不少血迹,周身还躺着一地的白骨骷髅,以及矿工矿奴的尸体,杂乱不堪。 但这一幕,不仅没有让她的气质逊色,反而让其犹如冬日腊梅般,正孤寒绽放,摄人心魄。 铮的! 当此女一睁眼,方束等人的心头都是一颤,好似有剑光闪过。 “回来了?”宗姓女子低声一句,旋即她就起身,一柄长剑犹如蛟龙般,从不知处飞起,蜿蜒着收入了她的袖袍里。 郝合信、劳游调两人,连忙就上前: “启禀宗道友,考核已毕,此乃过关名单。” “善,辛苦二位了。” 宗姓女子扫了一眼,朝着众人点了点头,吩咐道: “此地残局也一并交由你二人,适才那贼子虽然被我斩了一臂,但遁入了镇外。 我顾忌镇子,就未曾追击,现在再去试试。” 话音落下,不等两人回应。 此女就飘然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真恍若神人一般,让方束等人看得是心神摇曳。 很快的,镇子中的各大馆主,也都知晓了方束他们的返回,一个个的率领着门人,连忙朝着镇子入口扑来。 在众人簇拥中,一众过了关的考生,身披红花,顿时喜气洋洋的行走在大街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 则是街道两侧躺倒了的尸体,以及一个个被拘束抓起的暴民,他们正像是猪狗般,被按着跪坐在街边,挨个的砍头。 噗呲声,不绝于耳。 方束踱步走着。 忽地,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方束!方道友!!” 一扭头,他便瞧见一个跪地的矿工,其正面色狂喜,眼睛冒光的盯着他。对方还扭动着身子,奋力的要朝他扑来。 “救我……”只是对方才跑出半步。 下一刻,其身后的道馆弟子便持着大刀,狠狠的一斩。 噗通一声! 一颗面色憨厚的人头,当即掉落在地了。无头尸体摇晃一下,也扑倒在地,其涌出的血液更加染红大街,铺成了一条鲜艳红毯,以供方束等人践踏。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去年今日物是人非 方束有些发愣的看着那地上人头,脚步也是一停。 他这反应,立刻就引起了四周人等的注意。 刚刚还一脸凶厉,砍杀了矿工的道馆弟子,顿时动作拘束。其望着止步的方束,脸色肉眼可见慌张起来,支吾出声: “仙、仙长认识这人?” 方束回过神来,眼神波动了几丝,他在心间叹了口气,但看了看那面目青涩的道观弟子,未说一个字,只是摇了摇头。 道馆弟子的面色大松,连忙朝着他稽首见礼,并且一手抓着地上人头,一手拖着无头尸体,拖死狗般,将其拖到街边,混同其他的尸体,一条一条的摆放。 而这遭了砍杀之人,其实正是方束的一个熟人。 其名田填圈,乃是曾经和他一起同船而至,来此地求仙的船客。 时隔一年有余,方束成功过关,即将上山入宗,而田填圈则是像猪狗般,被砍死在街道边,说老实话,还是挺让方束心生感触的。 至于这人为何会被道馆弟子行刑,无须多想,应当就是卷入了暴动中,同其他的矿工矿奴们在围攻坊市。 如今大势已去,但凡是动手杀人伤人者,正在一个不留的被清理。 忽地,方束心间暗想:“不知其他两人,如今的处境如何?” 当年同船而至,且互相有所结识的人,算上他一个,共计五人。 根据目前所知的,已经有两人身死,还剩下那印小简、吕道长两人存活。 印小简其人,方束倒是略有耳闻,但是吕道长其人,则是至今不晓得其下落,方束只是听闻这人似乎被田填圈坑害过一番。 心间思量着,一众考生,很快就走回了坊市中央。 接下来,又是一番点名夸耀,并且十八人所出身的道馆、家族,其名字也是传扬在牯岭镇中,为众人所向往。 虽然才经历了一场暴动,但现场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 只是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悲伤。 譬如在烧尾馆中。 当令白犬那断颈的尸体,被抬回烧尾馆时,全馆上下,都是一片死寂。 令馆主站在院子中,沉默的看着地上尸体。 良久之后,这人才面无表情的一挥袖:“找个地,把他烧埋了。” 话说完,其人便负着手,离开了前院。 前院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显的察觉到,令白犬人一死,馆主身上的器重、爱护种种顿时都不见了,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给,只是说了“烧埋”二字。 再加上令白犬其人,一直以来在馆子中都为人高傲,又曾发生过肖家父女一事,现场没人想要沾染这等晦气的事情。 只有一些弟子,觊觎那令白犬的肉身,有所意动。但是在一番权衡利弊后,他们忍住了。 推脱间,这件事不能交给杂役,便被交给了馆中的一外门弟子。 印小简混在人群中,他抬起头,一脸的苦相:“咋个又是我啊。” 忽地。 一声愤怒的嘶吼声,夹杂着锁链声,在烧尾馆的后院中猛地响起。 前院众人听见,顿时心神都是一抖,特别是那些内院弟子们。 他们目光交流,扫视着地上的令白犬尸体,讶然想到: “莫非那传言不假,后院的那怪物和令白犬当真有关系,两人真是兄弟?” 此时此刻。 烧尾馆主正站在一浑身长着白毛,披头散发的男子跟前。 他轻飘飘的将令白犬的死讯,告诉给了对方。 瞧见白毛男子的愤怒,烧尾馆主的眉头微皱,呵斥:“白狼,你的心又乱了。” 那白毛男子猛地抬起了头,一张尖耸的狼犬面孔露出,似人似妖。 他的眼珠猩绿,紧盯着烧尾馆主,低喝:“白犬死了、白犬死了! 师父你不是答应我,要照顾好他的吗!?” 烧尾馆主闻言,冷哼: “他是死在了春闱选拔中,是为了上山与你一同修行,方才身死。此事,老夫如何能插手。” 话说完,烧尾馆主又缓声:“你若是有点出息,便记得他这份遗愿,今后好生的在山上修行,一并拜入仙宗内,全其遗愿。” 白毛男听见这话,再次低下了头颅。 许久后,他的声音平静,只是出声:“师父,谁杀了白犬?” 这话让烧尾馆主的眉头再次微皱,并没回应,毕竟他总不能说,自个压根就没有去打听凶手和死因,不想平添麻烦等等。 其人只是轻飘飘的道:“死便是死了,在意这多作甚,又非被人暗害。 若是真在意,等你上山后,自行找同批上山的人问话便是。” 话说完,烧尾馆主的身形便是一转身,消失不见,只留下那白毛男继续被锁链捆在原地。 良久后。 白毛男的再次抬起了头颅,其目中痛苦而怨恨,只是他所怨恨的主要对象,似乎并非是凶手,而是另外有人。 只见他正直勾勾的盯着烧尾馆主消失方向,紧咬着牙关,一口尖牙露出,含糊不清的低吼着: “收而不养、养而不教……老东西!” ……………… 一场盛大的夸耀过后,十八个过关考生,各归各家。 方束返回独蛊馆。 瞧见了在馆子当中安然无恙,且一脸与荣有焉的二舅余勒,他暗松一口气。 二舅余勒走到了他的身旁,一时间是激动的口干舌燥,眼睛冒光。 对方不知是说不出来,还是怎的,只是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道: “好好好!” 此刻在独蛊馆中,独玉儿、李猴儿等一众道馆弟子,连带着窦素芙和符师李猿两个邻居,也都已经是立在了独蛊馆的大堂两侧。 二舅余勒激动一番后,将方束朝着前面轻轻一推。 此举就像是碰到了机关似的,堂中众人,顿时都整齐划一的,朝着方束躬身行礼: “恭迎方仙家回馆!” 其呼喝的声音,同样也整齐划一,俨然排练过似的。 独馆主此刻站在人群的尽头,其常年冷淡的脸皮,今日也是笑个不停,也主动的朝着他拱手示意。 方束修身长立,他在堂中看着四下钦慕、羡慕的眼神,一时间也是熏熏然。 此刻得受着馆中人等的祝贺、参拜,对他而言,似是比在坊市内夸街行走时,更要让他感受到几分欢喜感 静静思量了两息,方束迈开步子,坦然的行走到独馆主面前,朝着独馆主行礼: “弟子方束,幸不辱命。” 自今日起。 他已然是自这方古旧的道馆中,拔身而出,将要再次超脱凡尘,成为众弟子口中的一方“佳话”。 接下来。 各种的杂事登门而至。 坊市中各大商会、四合院所在的各方邻居,在听闻了今年的春闱名单后,纷纷想要上前来拜谒方束。 对他们而言,此举不说是求个庇佑,但混个脸熟也是不错。 而这些杂事种种,方束都交给了二舅余勒打理。 他甚至连独蛊馆的大门都不再迈出,只是等着坊市中定计,如何安排他们这批十八人上山修行。 只有一件事,又引起了方束的注意。 这一日。 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哭哭啼啼的泣声,在独蛊馆内响起,动静还不小。 前后院中间的药堂处,有一病患的面色苍白,她正躺在门板上,紧闭着嘴唇,神情执拗又呆滞。 而她的亲友则是跪坐在一旁,哭哭啼啼,哀婉无比。 此外还有一圈的弟子们,正围着那门板上的病患,低声议论不停。 其中更有一男子,面色不愉的呵斥: “姓秦的,你都已经废掉了。我愿意以妻礼娶你,已经是看在同门情谊之上了。 你纵使是不顾自己,也要为你姐姐想想。你这废了,又需要药养着,你姐姐也只是个寻常女子,是非要逼你姐姐去卖身卖血不成!?” 屈炎说着这话,声音义正言辞间,又夹杂着兴奋: “你若担忧日后,我大可将你姐姐当做添头,一并娶了。或者是让你的姐姐做大,你来做小,给她名分,保她个衣食无忧……” 此刻秦敏紧绷的眼睛,终于是睁开。 她目光空洞的望着天空,眼珠子动弹,看了眼自家的姐姐秦机,其在思量几分,似乎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但是她并未应声,而是吐字: “滚!” 屈炎听见这话,却并未在意。 他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用手指点着躺在门板上的秦敏,顾看左右的道馆弟子们,继续笑声戏谑。 只是他正笑着,发现四周的人等并没有应声发笑,反而都目光闪烁,低头不语。 屈炎讶然,一回头,其口中的笑声戛然而止,表情也僵住。 只见在药堂跟前,有一人正站在众人身后,正目光冰冷的扫视着众人,特别是屈炎其人。 来人正是方束,他循声而至,正巧看见了这一幕。 走到近处。 方束打量着场中,冷冷的目光中,也是泛起了几丝波澜。 眼前这等悲戚的一幕,和一年多前,他引导秦敏到这里时,所瞧见的景象极其相似也。 只是和当年所不同的是,今日的病患及其亲友,都已经是换了人面,看客沦为病客。 第一百二十三章 灵根者价值 “方师……方仙长!” 屈炎的声色局促,他察觉到了方束眼中的冷色,额头顿时就渗出了冷汗。 四周的其他道馆弟子们见状,也是连忙出声: “见过方师兄!”、“见过方仙长。” 场中人等无论年纪、也无论入馆的先后,都是恭声见礼,没有人敢称呼方束为“师弟”。 那躺在门板上的秦敏听见了声音,也是目色变换,她的眼珠子转动,紧紧的盯向方束所在的方向。 但是因为她是躺在门板上,眼睛是看不见方束的,只能察觉到那里的确是有人站着。 方束扫视了一眼药堂,他没有出声呵斥或是作甚,而是平淡的朝屈炎问了一句: “师父知道这事吗?” 屈炎的面色更是局促。 这等趁火打劫的事情,他岂敢让独馆主知道。且今日之所以这般,他还是故意挑了独馆主外出的时间段。 见对方支支吾吾,方束立刻就明了。于是他冲着对方,似笑非笑的交代了一句: “此事,你最好是自己找师父说。” 屈炎听见,当即低头: “是,方仙长教训的是。 我必定会找师父领罪,今日是我过于无礼了。” 说着话,屈炎的心间还有丝丝庆幸之感,连忙朝着方束再次行礼。 不管方束究竟是懒得管理此事,还是故意给了他一个主动认错的机会,其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话说完,屈炎便低着头,连忙退出了药堂。 在临走前,这人还又连忙朝着那门板上的秦敏,作了一揖赔礼。 院中的嘈杂停歇。 方束瞥了眼众人,也就打算溜达着,直接离开此地。 至于今日事后,那屈炎究竟还会不会再来找秦敏“求娶”,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了,自有独馆主决定。 况且以秦敏眼下的处境,其真要是嫁给了同馆师兄弟,哪怕是沦为侍妾。以坊市中的环境而言,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其总比嫁给了外人,不明不白的死掉为好。 但就在方束转过身时,他的身后有扑腾的落地声响起: “方师兄留步……留步!” 一回头,只见是那躺在门板上,原本面色冷淡的秦敏,她挣扎着,从门板上翻下,口中嘶冷的叫唤着。 其姐姐秦机顿时惊呼:“宝儿!” 虽然下半身瘫痪,但是秦敏用手撑着,她拒绝了姐姐的搀扶,而是奋力的朝着方束爬动,伏身行礼,面上还带着浓浓的祈求希冀之色: “方师兄,听闻仙宗之人,入宗后是可以携带奴仆、侍妾。 求方师兄收我!” 此女又连忙惶恐的补充: “师兄无需现在就带我上山,我可以在山下等师兄,一年、两年、十年!只求师兄能瞧得上我,我能一直等下去!” 这话声,落在四周弟子的耳中,顿时掀起了一阵波澜。 众人或是狐疑,或是怜悯,或是讥笑的看着此女。 “都是已经成这样了,还想着要上山入宗么?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啧啧,宁愿当仙宗弟子的奴仆侍妾,也不愿意当旁人的正妻。” 现场无声,但围观者的心间,都是在暗语不断。 方束定睛看着此女,并没有作声,只是目中的波澜之色又多了几分。 随即,他朝着秦敏拱了拱手,便要继续离去。 见方束再次转身,秦敏的面色惶急。 她奋力的朝着方束爬动,丝毫不在意四周人等异样的目光,居然急声大呼: “师兄、师兄!我还有灵根,我还有胞宫,我能生子,我不是废物! 求求师兄收了我……就算是当炉鼎、就算是当药奴,也求师兄带我上山!” 她的声音沙哑,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亢奋和恐惧掺杂。 但是方束只是脚步微顿,并没有再回头看她。 望着方束那逐渐远离的背影,秦敏哭叫道: “师兄!当初入馆时就是你引我的啊!!” 其声色凄厉,好似要将心间所有的不甘和绝望,都叫喊出来。 ……………… “师父,秦师妹的伤势,当真是无力回天了?” 独蛊馆堂中,方束好奇出声。 独馆主回馆后,立刻就将方束、独玉儿,连同肖离离,三人都叫到了议事堂中,要交代要紧事。 听见这话,独馆主的神色顿时怅然。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叹息出声: “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也请仙宗使者帮忙掌眼过。秦敏她的脊骨破碎,脏腑也伤了,气血更是损失殆尽,丹田尽毁,连一劫修为都不存。 如今她能够免掉性命之忧,就已经是求生意志坚定,十分难得了。日后若是还能将脊骨养好,可以下地行走,就更是祖上积德,福大命大。” 独馆主毫不留情的宣判: “至于修行方面,哪怕她身具灵根,也是再无可能。毕竟灵根虽然罕见,但也是需要肉身来作为依仗,除非……她是那更加少见的魂魄特殊灵根者,其才可以不借肉身,只修神魂。 但很可惜,秦敏她并不是。” 了解到了这点,方束没有太感诧异,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这些情况和他所了解的一般无二。 以秦敏如今的身体情况,其唯二能和修行搭上边的,其一就是利用对方的肉身,多多生子,寄希望于能生出具备灵根的子嗣。 这一点,也是她这残躯最大的价值了。 其二则是因为其具备灵根,若有意向者,可以将其当做是一特殊的试法材料,用于试验丹药、毒药种种,俗称“药奴”。 而即便是第一种。 先天灵根者虽然有一定的几率,能产出生出具备灵根的子嗣,但是其几率也是渺茫,不可琢磨。 哪怕是那些修仙世家,彼辈也是难以保证灵根者,就一定能够产出灵根子嗣。 只是根据坊间的说法,灵根者的后代相比于没有灵根的人,其诞生灵根的概率,的确是要高上一点。 但是这种概率,更类似于“没可能”和“万一”的情况。 “好了。”独馆主温声: “不说这等事情,老身自会将宝儿养在馆中,日后再给她找个良家。倒是你们三个,且听老身好好的交代一番上山入宗后的情况。 这进入了仙宗,可并非如坊间所说的那般,就是一件纯粹的好事,其中还有诸多的门道。” 方束听见这话,当即就收敛心神,不理杂事。 他也不由的讶然,多看了身旁的两女一眼,特别是那肖离离。 今年除去他之外,这两女竟然也是要上山入宗么? 堂中,独玉儿倒是还好,她一脸的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了此事。 倒是肖离离其人,此女是一脸的愕然,颇是惊疑,其似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沉着气,方束仔细的听了一番,方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并意识到上山一事,其对于肖离离而言,属于是货真价实的并非好事,风险和机遇并存。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五宗、登舟、自绝 “切记,春闱上山,和秋闱上山相比,只是多了百日的悠闲功夫。” 独馆主在议事堂中,正色的交代: “若是这百日之中,尔等未曾突破到炼气,则按理而言,就会被退回坊市,就此结束上山之旅。 当然了,少有人能够在百日内就突破到炼气,直接成为仙宗的外门弟子。绝大多数,都是在百日之内,将第三劫的修为积攒圆满,如此便能以三劫圆满之身,在仙宗内充任杂役,相当于‘秋闱上山’了,直接留在山上。” 这老妪侃侃而谈: “因此你们上山后,唯二的任务,一是好好修行,谋求炼气;二则是熟悉门道,为百日后的杂役生涯,找个好去处。毕竟有的放矢,可比被胡乱分配来得好。 除此之外,仙宗内定会有各种威逼利诱的法子,想要奴役尔等,切记切记,莫要被人赚去了。就算被人赚去,也得记得尔等是去修行的。” “是,师父!” 方束等人站在堂下,齐齐的拱手应诺。 细细的交代完了一番,独馆主的话声变缓,忽然冲着肖离离道: “离儿,你上山和他俩不同,乃是以药奴身份上山,都算不上是杂役。 因此抵达山上后,一旦不小心,就可能被宗门弟子盯上,直接打死都无甚。此事虽然是老身替你谋划的,但并非是强迫你去,你当真乐意? 若是去了,今后莫要怨恨老身。” 肖离离再次低头,声色坚韧的道: “回师父,弟子乐意!” 旋即,她定睛望着独馆主,出声: “哪怕是沦为药奴,这等能够进入仙宗修行之事,亦是难得。 况且弟子的年纪已经不小,修为又损坏,哪怕有了机缘,若是不能迅速补回,今后的仙途依旧渺茫。是弟子得多谢师父,赐予上山修行这等良机!” 独馆主见肖离离对此事的利弊,晓得的一清二楚,她面上露出微笑: “你明白就好。” 这老妪顿了顿,又开口:“不过也用不着太过担忧,此番你是随着玉儿去那皮肉庵,你俩自可相互扶持。百日内,你可藏在她的房中,谨慎外出,充任她的婢女便是。 再则,皮肉庵中并无男子,皆是女弟子,你受到采补的风险相比于其他道观,要小许多。当然,你依旧得速速将修为增至三劫圆满,摆脱药奴身份。” 肖离离拱手:“弟子听令,定会好生照料玉儿师姐!” 方束落在一旁听着,不由的又多看了那独玉儿一眼。 话说,身为一方馆主之独孙,其待遇就是好!不仅不需要打生打死,直接就能上山入宗,还正巧又被安排了个婢女上山,妥妥的“大小姐”待遇。 瞧见了这等事情,如果说一点儿都不羡慕,那方束纯属是在自欺欺人。 不过独玉儿为人谦逊,待人也友善、懂得大体,在馆中是个好师姐,他也犯不着妒恨。 其间更加让方束诧异的,还是另外一件事。他思绪动弹,出声问: “敢问师父,这皮肉庵,也是在庐山上吗?” 独馆主闻言,点了点头。 随即,这老妪就有条不紊的,将庐山上的仙宗情况,简要介绍了一番: “庐山一地,共有五方仙宗,分别为容颜宫,皮肉庵,四肢寺,五脏庙、枯骨观。 五宗之间,以容颜宫最为势大,此宫只收良才美玉,注重容颜仪表,哪怕身具灵根,若是相貌猥琐粗鄙,亦不得入门,因此宫内的弟子种种,可以说皆是俊男美女,为庐山脸面。 此外,五宗相互间各有往来,也有仇怨。 那前几日袭击了本镇的仙宗弟子,就是出自于枯骨观,因本镇属于是五脏庙的管辖范围,两宗之间不甚对付,那人才敢下手。” 几人听着,除去独玉儿之外,方束和肖离离都是一脸的恍然之色。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知晓了庐山五宗的全部名讳,以及相应介绍。 在此之前,坊市内只有五脏庙一宗的消息,属于是确凿可查的,其余的四宗,其消息则都是真假难辨,也没几个人会谈论,似是被故意压制了。 方束又在心间暗道: “师父是为五脏庙下山育才,但却能将玉儿师姐送入皮肉庵中,看来五脏庙和皮肉庵,就属于是关系尚可的仙宗。” 简要的说完一遍后,独馆主又让方束等人还有疑问的,或是担忧的,直接提出,她自会尽量解答。 一番对话完毕,独馆主终于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口茶水,并道: “最快明日,最迟七日,就会有周旋各镇的五脏转运舟,驶过本镇,尔等到时候登船便是。 玉儿和离儿,你俩也做好准备,到时候一并登船,借助五脏庙的舟船,转道前往皮肉庵地界。” 三人皆是拱手:“是,师父。” 独馆主坐着,她瞧着三人那青春年少、且兴奋期待的面孔,眼神却是还有几分复杂,其心间既是欢喜,也是惆怅。 但她的面上,还是含笑欣慰,缓声道:“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下山,这几日在镇子中,若有俗事,好好处理一番,不留遗憾。 因你们即将上山,镇子中对尔等,也会有所优待宽容,不闹出大事即可。” 絮絮叨叨的交代着,这老妪好似成了个凡俗婆子似的。 不过再絮叨的交代,也有结束的时候。 方束三人逐一退去后,堂中便只剩下这婆子一人枯坐了。 接下来的日子。 方束寻思自己并无俗事,其自家二舅的年纪也不大,如果他不出意外,日后大有相见的机会。 再加上两人又都是爷俩,犯不着伤春悲秋的。于是他在剩下的功夫里面,只是伙同二舅余勒,在镇子里吃吃喝喝,四处闲逛。 还别说,这似乎是他头一次,如此认真的将牯岭镇打量了一番,好生享受了享受。 方束不由心生感慨: “从前还不觉得,牯岭镇有这般之大、这般之繁荣,吹拉弹唱、吃喝嫖赌、形形色色,应有尽有。区区一镇,人口就有数十万之多。” 不过他也没有生出丝毫的留恋之意,和上山修行,开启真正的仙道旅途相比。 如此种种,皆不过是过眼烟云、泥胎土坯而已。 第五日。 有大舟驶过牯岭镇,其舟高十丈,宽三十丈有余,横行在河中,恍若一城,巍峨势大。 其四周还裹有铜皮铁角,能喷吐黑烟,活似一堵巨兽,骇得岸边没见识过的坊市人等,是面色发白,纷纷以为又有巨妖来袭了。 而有点见识过的,则是知晓此乃仙宗外门的转运舟船,负责取用各地的资粮钱财,输送仙宗。 果然,在围观者的眼中,很快便有大批皂衣皂帽者开来,宛若蚂蚁般,将各类符钱、米粮等种种箱箧,大大小小的搬入巨舟内,连绵不断,一日未绝。 有人望着这一幕,或是赞叹、或是心间腹诽:“仙宗仙宗,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而等到方束等人,出现在转运舟跟前时,围观者们,就都只剩下羡慕了。 今日前来送行的,不仅有各个仙种的亲朋好友,还有不少闲杂人等。 方束落在人群中,便敏锐的察觉到了许多道异样的目光在紧盯着他。 他微微一瞥,就在其中瞧见了七香楼主、前二舅母等人。 彼辈混杂在人群中,个个都是神色复杂的望着。 方束一眼过后,便并未再在意。 从他的视角看去,岸旁的人影之多,密密麻麻,那些人等混杂在其中,就犹如泥沙一般寻常。 最后的临行时分,二舅余勒的两眼有些泛红。 其人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只咬牙道:“上了山,就老实待着,这烂怂的镇子里,没啥值得你记挂的,别回来。” 话说完,二舅余勒又连忙改口:“不过你要是自己想下山了,也别苦撑着……回来就好。” 对方絮絮叨叨的,方束只是笑吟吟望着,偶尔点点头。 其间,他还微眯眼睛,打量了一下铅山矿场所在方向。 话说在这“烂怂的镇子”,除去二舅之外,倒也还有另外让他所记挂的东西。 “毒窟、药窟都已寻得,那真正的胡家传承之地,也有所眉目了” 方束如今已是将寻龙摸金术完全掌握,大可根据两窟所在的位置,将真正的传承给定位寻出。 他便心间暗道: “此乃炼气级别的阵法传承,不容错过,还是值得特意跑一趟的。” 但此事也不急,上山为重。 随后,临行话别,再无多说。 方束利索的跨步,登上了巨舟的甲板。 巨舟轰鸣声间,他只是转过身子,朝着二舅等人遥遥作揖,其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化作黑点,消失在了烟波水雾间。 岸边,独蛊馆的一行人举头望着,缓缓的收回目光,都变得意兴阑珊了几分。 但很快的,还没回馆,他们便在路上听闻了一事,个个的心情再起波澜。 即便是那面色冷淡的独馆主其人,也是不由的面色一怔,目中颇是怅然。 有弟子来报。 秦敏此女,已在馆中自绝。 第一百二十五章 遗书、七人室友 “弟子不孝,生性跋扈,愧对师恩。 今上绝仙路,无法登山求道,下亦无毅力,难以残存度日,更不想沦为炉鼎产器,终生缠绵床榻。唯有残躯一具,尚存百日修行之功,内蕴宝血,尚未散尽。 敏今自绝以奉还,还望师父不弃,用之制器豢蛊,拾回诸药。 弟子身既已死,魂既已灭,余者无所在意。唯有阿姐一人,其非仙家,愿师父能收其为杂役,庇佑一二。 弟子敏,敬上。” 独蛊馆中。 独馆主看着手中这张字迹凌乱的黄纸,其面上的神色更加怅然。 她培育弟子数十年,如秦敏这般,如此之快的便养出了跋扈性子,又如此之快的便身陨的人儿,着实也是少见,让人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看着纸上的遗言,她对那秦敏的种种念头,最终都是化作为了一抹怜悯之意。 噗的! 独馆主的手指上,冒出一点火苗,直接将秦敏的遗书烧掉了事。 她自语道:“既然叫我一声师父,为师如何能觊觎你之肉身。” 当即的,这老妪便起身,亲自前往秦敏所在的居所,为之收敛尸体,并将之点火焚烧,免得秦敏之尸葬下后,再受到旁人的觊觎。 随后。 秦敏之姐,其未能成为杂役,而是被独馆主破例的收为丫鬟,权且爱护一番,地位暂时介于外院弟子和内院弟子之间。 ……………… 五脏转运舟上。 方束回头看着牯岭镇所在,发现其已经化作一片江雾,再也捕捉不到半点。 于是他彻底的收回了目光,不再回头看一眼。 接下来的几日。 他和独玉儿、肖离离三人,都没有被分配舱房,而是和镇子中的其他仙种们挤在甲板上,众人连个坐的凳子都没有,都只能是盘膝打坐。 起初,方束还能同两女闲谈以度日。 但是很快的,两女便在皮肉庵麾下的一处仙镇下船。 三人就此分别,各投去路。 当两女离去后,五脏转运舟又行驶一日,便来到了一片浩荡如海的水域,方束等仙种站在船上,纵目望去,发现四下皆是水面,竟然再也看不见任何一方山峦陆地。 如此景象,让所有的仙种都是惊疑: “这、庐山之中,竟然还有这等湖泊么?” “庐山庐山,难道不是应该处处都是山峦!?” 众人惊疑间,终于有炼气的仙家走出,但彼辈并没有和方束他们打交道,更没有解惑的意思。 炼气仙家只是公事公办的从袖子当中,扔下了一堆令牌,然后摆手,让船上那些身着黑袍的杂役伙计们,将令牌逐一分发给众人。 方束凑在其间,排队领取到了一方。 因为各个镇子的仙种,往往都是扎堆在一块儿,大家领取时的顺序也接近,许多人都是被分配了同样的令牌。 而很快的,这令牌的作用也显现了出来,其正是为众人分配了转运舟上的船舱。 方束循着黑袍杂役们的指引,走到转运舟的底部,他一低头,钻入所分配的船舱中,眉头顿时就微皱。 这船舱不大不小,和他当初赶往牯岭镇时,所乘坐的走线蛇船类似。其若是留给一人居住,那倒也是可以,还有一定的空间可供他打熬筋骨。 可是当方束走进时,船舱当中就已经是有了几人,并且在他之后,还不断有人走进来。 等到船舱中最终安静,且再无新的人进来时,漆黑中,连带着方束自己,里面已经有了七个模糊的身影,瞧气息,应是有男有女。 众人汇聚在一块,各自瞅看着,都是显得有几分沉默。 最终,是一让方束隐隐感觉耳熟的男子声,呸呸暗骂: “都他娘的成仙种了,怎的前往仙宗的法子,还是这般穷酸,活像是又在走线进坊市似的。” 这话说出,引得了不少人的赞同,船舱里面一时响起了冷笑声或轻叹声。 这时,忽地就有清朗的声音,笑应: “这位道友说笑了,我等好歹是春闱上山,所以才能有这等舱房居住。若是秋闱上山,那才是和猪仔一般无二呢,连个躺着睡觉的地方都没。” 方束等人循声看去,发现是一着冠的女子,其面容模糊,声音也陌生,并不像是牯岭镇中上船的。 对方迎着众人的目光,姿态坦然,还主动的从袖子中取出了一粒明珠,又咻得弹出一根丝线,将之悬挂在了舱房的顶部。 霎时间,船舱中顿时生出一阵光明,让昏暗消退,众人的面孔也是逐一的露出。 着冠女子朝着众人拱手,自我介绍: “在下尔代媛,见过诸位道友。如今既有缘同乘一船,接下来百日,亦将同处一室,颇有缘分,还请今后在五脏仙宗内,多多关照。” “见过尔道友。”有人出声颔首回应。 方束混杂在其间,保持着安静。 他的目光挪动,迅速且不着痕迹的,将船舱中的其他六人,一一的扫视了一遍。 此间很有几张熟悉的面孔露出,或者准确的说,船舱中一共七人,过半的仙种,他都认识! 刚才那最先埋怨的人,其名唤作“吴旦”。 这人乃是春闱中,最后入列的幸运儿,也就是那个靠着捡了旁人的不化骨,侥幸将旁人给挤下去的那家伙。 舱中还有个身着黑袍的神秘仙种,其打扮和船上的杂役类似,且袍子底下,时不时的就有东西拱动。 这人则赫然就是黑虎馆的那鼠爷。根据春闱公布的名单,其姓名叫做“黑鼠”。 此外,舱中还有个女子,更是让方束面熟。 他看向对方时,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方束的目光,还主动的就转过头来,笑吟吟的望着他,并眨动了一下眼睛。 面对此女的主动示好,方束无动于衷。 因为此女出自碧竹馆,正是曾经伙同秦敏,经常出馆比试,且最后还疑似围杀了秦敏的那女子——花夏青。 除去以上人等之外,舱房中还有个名为“麦笙儿”的女弟子,对方也是牯岭镇春闱名单上的一人,只是方束和此女毫无交集。 扫视了一圈,方束的目光,最后是落在了一闭目养神的男子身上。 这男子的打扮,在船舱中最是让引人注目,其身着锁链,双手双脚上皆有,恍若是一押解犯人,且对方面生白毛,让人难以分清此子究竟是人还是妖。 除去方束之外,其他人也都在或多或少的打量着这人。 方束心间纳闷。 此人明明和那自称“尔代媛”的女子一般,都是属于他从未见面的陌生人。 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从这人的身上,感觉到了几丝熟悉感。 铮的! 那白毛男在众人的目光中,陡然睁开了泛绿的眼睛,还偏偏就冷冷的望向了方束。 面对此人的目光,方束没有动容,他也没有挪开视线,而是定睛和其人对视着。 此一舱之仙种,看起来个个都不俗,倒也是小有意思。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当吾弟、美人鲛鱼 白毛男冷冷打量着方束,冷不丁的就出声: “方道友,吾弟之宝血,滋味可好?” 这话声一出,整个船舱都安静下来,其余六人的目光,刷刷的就落在两人身上,目色都是饶有趣味。 方束的眼皮微抬,心间顿时恍然。 他脸上带起似笑非笑之色,既然对方都这般直接了,他也不遮掩,直接反问: “这是杀了小的,来了老的么……令道友?” 白毛男的口中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口中却道: “是也不是。倒是令某,得谢过道友替我打死了白犬。 否则的话,那老东西为了进献不断,至少得压我到秋闱时分,才肯放我上山。” 听见这话,方束的眉毛挑动,似乎眼前这白毛男和令白犬,以及令老汉之间的关系,很是有些微妙。不过他并未太在意,这片面之词间,真假着实是难辨。 这时,白毛男紧盯着方束,脸上忽然露出了几分亢奋。 他声色兴奋的道:“道友不仅修行了我烧尾馆的铅功,还打死了吾弟白犬,够格有种,你且来当我弟! 日后你再和我一同下山,打死那老东西,取其血肉修行!到时候,我当馆主,你当副馆主,馆中的一应事务弟子,予取予求。山上山下,你要打谁,为兄便帮你打谁!” 饶是方束设想了各种两人之间的情况,他也着实是没有想到这一幕。 这白毛男一开口,竟然并非是要找他报仇雪恨,而是要拉他当兄弟,且还要一起去做掉令老汉,取烧尾馆的家业为己用。 四周的船舱室友们听见,更是面露古怪。 沉思间,方束打量着那白毛男的举止,还暗暗动用了寻龙摸金虫。 结果他从对方的神态举止种种方面,发现对方都不像是在说假话,也不像是在画大饼。除非——对方的演技已经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连细微气血都能操控自若,这才能让寻龙摸金虫瞧不出半点端倪。 “等等……这模样。” 忽然,方束心间一定,猛地想到了什么,顿时明了他为何会从这男子身上,感受到种种熟悉感。 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出身烧尾馆,同样修炼有烧尾馆的铅功,还因为对方的形貌举止,有点类似于肖离离种下伪灵根后的情况。 方束仔细端详着,心间又道:“不,并非有点,而是极其类似!” 那人的面部尖耸,似人似狼,又体生白毛,俨然是一副妖化的模样。 其八九成,属于是和那肖离离一般,遭受了“外物”的侵蚀,连脑壳性情都被影响了。 只是不知对方体内种下的外物,是否也是灵根,还是单纯服药导致的。 一抹怜悯之色,出现在了方束的眼底。 他的心间更是庆幸,幸好当初他没有拜入烧尾馆中修行。 否则的话,不管是从二舅余勒的遭遇,还是肖虎父女,抑或是眼前这白毛男来看,烧尾馆都并非善地,一入其门,便是身不由己。 白毛男被方束打量着。 他见方束还没有吭声,脸上终于是露出了几丝不善,低喝道:“痛快点,给个回话,莫像个娘们般磨磨唧唧!” 方束沉吟,他心间一动,并未拒绝,而是笑说: “这等要事,岂能光明正大的密谋?如今令兄与我才刚要上山,此事得从长计议,且也为时尚早。” 白毛男听见这话,面上也露出沉思。 随即这人正色的点了点头,闷声:“不错,你说的是。等上山后,我再找你谈。” 话说完,对方就自行闭上了眼睛,继续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家床位上,不再看方束。 正当方束将目光从对方身上收回时,这人忽地又睁眼,嗡声道: “对了,某家名号,令白狼。” 这话,他不知是在对方束介绍,还是在对所有人介绍,话说完后就又紧闭眼睛,一动不动的坐着,再没睁开。 方束细细看去,瞧见对方身上的气血正在颇具韵律的涌动,俨然是一副进入了坐定修行的状态。 这等心性,倒是让他心间一赞。 出现了令白狼这个插曲后,船舱中众人之间气氛,一时也是轻松缓和。 方束旁若无人的,与尔代媛几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或许是因为同处一室,且听那尔代媛说,到了仙宗之后,也还是众人一伙。 大家相互间的气氛尚可,就连那遮掩面容的黑鼠,其也是极为配合的自报来历。 七人碰头的第一夜,便如此在船上渡过。 随后的几日。 众人熟悉了船上的生活,偶尔间就会相互结伴,走出船舱,一起到甲板上闲逛。 方束混杂在其中,既不热络,也不生疏。 即便是让他十分警惕的花夏青,他也是和对方维持了个表面客气。 这一日。 几人在饭后,一起到甲板上消食歇息,一并听那消息灵通的尔代媛,说着各种众人所感兴趣的消息。 此女侃侃而谈: “此地既非湖泊,亦非内海,其实乃是一江心。只不过,它乃是九条江河汇聚的江心。 传言此地曾经有过一仙城,其名曰九江仙城,只可惜早就已经陆沉。恰恰也正是因为九江仙城陆沉,这里才形成了浩荡如海般的宽阔景象,平常被云雾遮掩在庐山中,外人所不知也。” 众人听着,颇觉惊奇。 等到众人又询问还有几日靠岸时,尔代媛的脸上则是出现了几分支吾之色。 就在这时,此女忽然眼睛一亮。 她指着转运舟的一侧,出声道:“且看,有江鲛!” 方束等人闻言,还以为是江面上又出现什么奇珍异兽了,倒不以为意。短短几日的功夫,他们早就已经是看尽各种江中异兽。 结果除去尔代媛之外,甲板左右也响起了其他仙种的惊呼声。 只见在那翻滚的江面上,不断有东西跃起又落下的,细细看去,其乃是一具具皮肉白嫩,面目姣好的女郎。 它们的身体丰满,面目更是精致,只是都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身下也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鱼尾。 踊跃间,这些“女郎”都将自身姣好的女体袒露无疑,声音还都是如泣如诉。 甲板上的众人,个个是三劫仙家,眼睛都尖得很。 他们一眼就瞧见,这些“女郎”们,除去双腿外,其余位置无论粗细深浅,都与丈夫女子无异。 甲板上声色一时嘈杂: “江鲛?就是传言中的鲛女乎?” 不少一心苦修的仙种们,瞧见了水面那让人血脉偾张的一幕,还不由的都是气血躁动,目光痴迷。 这一幕甚至将转运舟中的炼气仙家,给吸引了出来。 有声音响起:“此乃江鲛鱼,《洽闻记》中有述。” 那几个炼气仙家,似在好心给众人介绍: “东海亦有之,其大如人,相貌皆为美丽女子,皮肉白如玉,无鳞轻软。 这鲛鱼虽有鱼尾,但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的鳏夫寡妇们,常常会挖掘水池,囚禁养之,以解个人孤苦,用处与人无异。” 这话落在众人耳中,更是吸引了众人的兴趣,让不少人都是肆意的评头论足,心态猎奇。 不一会儿。 行驶的转运舟甚至故意变缓、停歇,方便那些江鲛鱼靠拢过来。一些藏在船舱中的仙种们,也都纷纷走出舱房,聚集在甲板进行围观。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饵鱼脍 美妙的歌声,在江面上响起,如泣如诉。 众人观赏着,顿时都是心旷神怡。 一阵歌声作罢,那些江鲛更加靠近转运舟,已经是快要贴在了船身上,只是因为转运舟过于高大,彼辈无法攀附上船。 雌雄莫辨的江鲛们,目光幽怨的在船下徘徊,迟迟的不肯离去。 这时,船上有仙种,面向那三个炼气仙家,斗胆的问: “敢问仙长,这些江鲛是在作甚,莫非是想要自投罗网么?” 当中一个中年模样的炼气仙家,面上含笑说:“此是在寻求配偶,故意诱惑尔等呢。” 其中又有仙家,指着船下的江鲛:“这些江鲛虽然自行就可以配种,但是酷爱与异族交媾,以汲取精元,用于豢养后代。 但凡有江鲛存在的河段,往来的船只,特别是凡人船只,极容易就会被诱惑住,往往一船之人,无分男女,都会被吸干成骷髅致死。” 这话声道出,原本猎奇的众人,面色纷纷一惊,不少人还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瞧见船上的百余名仙种色变,那中年模样的炼气仙家,又笑吟吟道: “不过江鲛此物,也是大补。传言其肉内不仅蕴含灵气,若是能炼药食之,还能增长几分炼气的可能。” 这话声一出,原本面色各异的仙种们,神情都是一振,目光紧盯向那江面中的江鲛。 炼气!可就是他们此行入宗最大的目的。 方束落在人群中,他也是不例外,有所意动。 能够增加炼气几率的灵肉,其可是少见,他在牯岭镇中听都没有听说过。 忽地,旁边有人低声: “尔道友,船上仙长们所言可是当真?你不是也了解这江鲛么?” 方束一抬头,发现是那个叫吴旦的仙种,其两眼正冒出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尔代媛听见,她面上露出迟疑之色,随即点了点头:“坊间的确传言江鲛一物大补,有滋阴补阳之功效,食用后能让人增长几丝水性,灵性不俗。 想来能增长炼气几率的说法,恐怕也不假。” 这话说出,那名叫吴旦的仙种,其呼吸顿时就沉重了。 在船上的众人隐隐躁动间,那几个炼气仙家忽然又出声: “江鲛一物,可遇不可求。我等的修为太高,下水便会惊走彼辈,尔等若是能帮我等取来几尾江鲛,必定有赏!” 本就躁动的众多仙种们,更是跃跃欲试了。 不过江鲛一物能将人吸干成骷髅,那些意动的仙种们依旧是迟疑,不敢轻举妄动。 方束旁观着,他则是忽地记起来了,上次乘船时,那印小简被蛤蟆婆子吸取精气的教训。 于是他彻底压下心间的意动,低调的不插一句。 中年炼气仙家见状,再度出声: “诸位且放心,这些江鲛并不会伤人性命。 且我等三人都可以立誓,彼辈若是敢重伤尔等、危及性命,我等必然出手斩妖!” 这番话,让本就坐船坐得无聊了的仙种们,彻底按捺不住了。 “仙长既然已经立誓,只要重伤就会出手!可行!” “连凡间的鳏夫寡妇,都敢豢养此物。我辈三劫仙家,又岂会怕它们,顶多被吸取一点精元罢了。” 那吴旦在方束等人的跟前,也口中兴奋的道: “诸位道友,可要同我一起下水?” 尔代媛等人有所意动。但是众人都是好不容易才登上了仙宗舟船,即将就要拜入仙门内,并不想生出波折。 于是一番躁动中,满船仙种内,只有少数几人大着胆子,走将了出来。 彼辈朝着那炼气仙家们作揖:“参见三位仙长!” 炼气仙家回应:“善!放心下水。” 一番勉励中。 方束那便宜室友吴旦,其人还扭过头来,看着方束等人,笑道: “诸位,某虽名为吴旦,但现在看来,可还算得上有胆乎?” 这人之所以下水,其实还因为他的成绩、实力,在牯岭镇春闱中排名最末,现在便想要表现表现,以及捞点好处,增进修为。 噗通! 很快的,几个仙种卸下身上的衣袍,纵身便跳入了那江水当中。 他们个个都是三劫修为,虽然无法踏水而行,但也能膝盖齐水,如履平地,其跳入水中后,顿时就和那些江鲛们环绕转动,看起来颇为和谐。 原本幽怨的江鲛们,再次发出歌声,围绕着跳水的仙种们,在江面上画出一阵阵的圈儿。 这些似人似鱼的生灵,个个身姿优美,舞蹈一般,极为赏心悦目。 船上的方束等人瞧见,也都是觉得有趣,纷纷面露笑意。 而众人中,那三个炼气仙家,他们在对视了几眼后,脸上更是有笑意泛起。 正当江鲛们舞蹈得最为激烈时,一阵灵压出现在了江面上,这压力让船上的方束等人都是一惊。 紧接着,便有惨叫声从江面上传出。 “啊啊!” 吴旦几人的面色纷纷惶急,他们都像是遭遇了可怕的事情一般,疯狂的就朝着巨舟爬来。 “救命!救命!”并有呼救声响起。 这一幕让船上的仙种们纷纷悚然。 但是刚刚还好言劝说众人,且赌咒立誓的三个炼气仙家,却依旧是笑吟吟的袖手旁观着。 面对方束等人惊疑的目光,这三人还好整以暇的,指点着江面道: “好教尔等知晓,妖物奸诈,不可轻近也。” “哈哈,这点教训,就当我们这几个做前辈的,免费教授给尔等了。” 直到江面上有血花泛起来时,那三个炼气仙家方才出声: “该动手了,若是出了人命,平白损了仙种。我等也要吃点挂落。” 咻得。 这三个炼气仙家纷纷面色欣然,纵身跃下了江面,他们踏水而行,从容不迫。 炼气仙家一到近处,那些面目美艳的江鲛们,果然都是一惊,纷纷就朝着水中钻去。 但还是有数条江鲛,嘴脸上带着血迹,迟迟没有离去。 此情此景,证明了三个炼气仙家并没有说谎,江鲛果然是惧怕他们。 而那些下水的仙种,则是俨然成了“钓鱼打窝”的材料。 有着吴旦几人作为牵绊,三个仙家两手伸出,一边捞人,一边捉起几只江鲛利索的返回,一个不落。 见好歹没有死人,船上方束等人的面色,都是略微的好转。 只是对于吴旦他们几个下水的仙种来说,面色都是煞白、死灰,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因为他们几个的胯下,个个都是血淋淋一片,衣袍破洞间,还能看见断掉的经络。 好歹室友一番,方束几人上前帮衬了一把,并立刻就发现他们的室友吴旦,其虽有胆,但却已然无蛋。 这厮的两颗外肾连同根器,皆是不翼而飞。 幸而如此伤势对于三劫仙家而言,的确是不算重伤,并不会危及性命。 紧接着,更让方束等人惊疑的,是那三个炼气仙家已经是席地而坐。 他们口中笑呼: “哈哈,炼药?那是浪费了。” “此等灵肉,该当制成鱼脍,味道方才鲜美。” 三人旁若无人的,将五六尺大的江鲛摆在甲板上,也不先敲死,而是直接以指甲,划开了这些妖物的鱼尾,活取鱼尾之肉而食。 不一会儿,几尾江鲛除去人身之外,其身下就已经是根根骨骼露出,纤细如画,被吃了个精光。 第一百二十八章 蛤蟆滩涂入五脏 几尾江鲛,在下身被吃个精光后,其尚未死去,一张张人脸上的表情,连颦蹙之色都没有,或淡淡的,或是反而在微笑。 这等怪异的一幕,着实是给了在场的仙种们,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悚感。 那三个席地而坐的炼气仙家,他们吃完后,顾看着四周的仙种,还漱着口,指着甲板上的江鲛,笑骂道: “没胆的货色们,身为仙家,吃个妖咋了!” “这些江鲛,只不过长得像人、用起来也像人罢了。再说了,咱哥仨还是有讲究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吃鱼尾。” 这番话落在人群间,让众人都是腹诽,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中也有不少人心动,他们见三个炼气仙家都对江鲛肉这般热衷,意识到这妖肉当真是不俗。 只是可惜,几头江鲛的鱼尾血肉被剔得是一点儿不剩,只有那白嫩如人的肚皮往上,血肉脏器都明显,没有被吃掉。 饶是如此情况,场中忽地就有人走出,朝着那三个炼气仙家拱手: “仙长吉祥,请问这剩下的,三位可还有用处?” 刷刷的,众人的目光,顿时就落在了出声那人的身上,意识到了这厮是想要作甚。 三个炼气仙家也是目光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来人。 他们回答:“无甚用处。” “你这厮当真要吃?莫怪我等没提醒,鱼尾是鱼尾,人身是人身,前者吃吃无所谓,后者吃了,小心害了心魔。” 其中那中年仙家,还又和煦的补充:“这人身其实也只是江鲛长出来的‘诱饵’,一团死肉,远不似鱼尾那般精粹,犯不着。” 那走出来的家伙,脸上却泛起憨厚的笑容,他指着那些鱼尾,恭敬出声: “回禀仙长,在下想讨点骨头吃吃。” 这话三个炼气仙家再次一愣。 随即他们脸上的笑意泛起,纷纷手起骨落,口中嘬嘬的唤到: “嗟!来食。” 那讨要吃食的仙种,居然还当即就躬身,伏身在地,没有用双手去借取。 他用嘴巴叼住了一具尾骨,然后旁若无人的箕踞在地,露出尖牙,咯嘣咔嚓的啃起了骨头。 “哈哈!”三个炼气仙家见状,拍着屁股站起身,指着此子戏谑不已。 周围的仙种们同样是嗡声不断,议论纷纷。 而方束和尔代媛几人见状,他们脸上的异色,比旁人更多。因为那趴在地上吃骨头的人,正是他们的一便宜室友——令白狼。 方束落其中,他还微眯起眼睛,心间暗暗警惕:“好一对狼犬兄弟也。” 这人即便是脑壳有问题,但如此能舍得下脸皮,相较之那令白犬,绝对更是一个人物! 躁动间,现场又有人走出了。 他们都被令白狼带动了,也朝着那三个炼气仙家讨要骨头吃。反正已经有人打了个样,这等或可增加炼气效率的妖骨,可不容错过。 不过方束毫无意动之色,这等不明不白的物件,他还是少碰为妙。 霎时间,后来者争着抢着: “我的、我的!”、“你这蠢货,后来的排队去。” 炼气仙家们则是大笑,拎着那些鱼尾骨头,招猫逗狗般,朝着人群中扔来扔去,引起阵阵争夺。 不一会儿,几尾鱼骨头就被瓜分殆尽,许多腆着脸讨要了,但是却连根鱼刺都没摸到的人,面色都是阴郁不已。 于是他们的目光,不由的就看向了那些血肉丰满的江鲛人身,目中的神色变幻。 一众哄抢者在迟疑纠结间,却是有人从围观者当中走出,朝着那三个炼气仙家,讨要起剩下的江鲛人身。 炼气仙家笑吟吟: “你当真敢吃,害了病后,可莫要怨我等?” 谁知那人躬身后,摇摇头从袖袍中放出了几只毛色油光的大鼠。 对方站在人群间,指那江鲛人身,道:“回仙长,晚辈只是替这几个不成器的畜生,讨点口粮罢了。” 这话再次让围观的看客们,心间大动:“啧啧,自个不敢吃,便派宠兽上前么?” “这……好法子啊!” 三个炼气仙家见状,他们对视一眼,面上的笑容更盛:“有趣有趣!” “看来今年的仙种成色,倒是不差。这趟走船有点意思。” 话声说完,三人便不再理会众人,弃了地上的江鲛半身,谈笑着朝船舱内走去。 他们尚未离开人群,一个个手疾眼快的仙种们,便出手抢夺那甲板上江鲛血肉。 霎时间,甲板上一地的血肉模糊。 方束旁观着,瞧见江鲛的肚子被生生扯开,从中还露出了尚未被消化的外肾、筋络,也不知是吴旦的,还是其他伤患的。 而那最先上前讨要江鲛人身的家伙,其居然又是他的一便宜室友——那外号“鼠爷”的黑虎馆弟子。 黑鼠注意到了方束、尔代媛等人的目光,他一边手上湿滑的喂着老鼠,一边还朝着方束几人客气道: “诸位也要来点么?这白肉虽然不如尾部鱼肉,但也颇有点灵气,算得上一份上好灵食了。” 方束等人面面相觑,都是推脱并无宠兽,敬谢不敏。 在看完了热闹后,几人逐一返回船舱时,都已是将吴旦、令白狼、黑鼠这三人,牢牢的记住了心间。 巨舟开拔。 在偶遇江鲛之后,转运舟并未再遇见其他的怪事、奇事。 那些个受创的仙种们,除去胯下空荡之外,后续也都是醒转,隔日就都能下地行走了,并无一人死去。 只是在方束他们的船舱中,原先还显得活跃跳脱的吴旦,其人骤然就变得是沉默寡言,面目阴郁。 整个船舱的气氛,也显得压抑。 就这样的。 巨舟行驶至一片雾气蒙蒙之地,复行一日后,船身轰然一颤。 船上的众人一惊,还以为是触礁了,连忙走出船舱。奔到甲板上后,他们举头望去,发现是巨舟已经冲抵岸边,前方出现了一片滩涂景象。 滩涂上错落着民居一般的石头房子,或扎堆,或零零散散,一路延伸至后方。 因为雾气的缘故,众人能目视数百步就算不错了,他们眺望着,并不知滩涂之后究竟有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有雾气后有巨物耸立。 不等众人站在船上多瞅几眼,几个炼气仙家便已是走出。 “蛤蟆滩到了。” “下船下船!” 他们甩袖呼喝着,立刻将众人轰下船去,连让众人回房收拾东西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的,一群满怀期待而来的仙种们,赶鸭子上架般,纷纷忐忑的跳下转运舟,脚步虚浮的落在沙地上,鞋袜皆湿。 “这里就是仙宗地界了么!?” “终于是到地方了,但这里的雾气怎么这般大,让人看的是晕头转向。” 嘈杂声间,方束身处其中,他的心神同样是期待而紧张。 他呼吸着滩涂上的雾气,只觉此地的空气湿滑而冰冷,竟有一股别样的刺激感,让人精神振奋。 “仙宗修行,已至!”方束心间暗道。 此时的岸边,也已经有身披灰袍、身形佝偻的身影候着。 那人提着把纸扎灯笼,晃晃悠悠的走来,灯笼上还画着张似笑似哭的扭曲人脸,像是件法器。 对方面容掩在斗篷下,但能让人感觉到目光阴冷,像是打量牲口般,扫视方束等人一圈后。 其人声音沙哑的发出了怪笑声: “杂堂孙某,在此恭迎诸位仙种,入我五脏庙!”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劫圆满灵养人 蛤蟆滩涂,雾气长年累月,浓密不散。 杂役之间有传言,这雾气似乎和五脏庙的护山阵法相关,所以才会是这般情况。 只是究竟是不是,没有杂役能够确认,众人只知自己身在雾中,连个五脏庙的全貌都看不见,真如蚂蚁窝中只知埋头行走的蚂蚁一般。 方束等人身为仙种,却亦是如此。 众人虽入仙门,却难窥全貌也。 一晃眼,大家落脚在蛤蟆滩,已经有了数十日。 这数十日间,他们除去打坐修炼、滩涂闲逛之外,便再没有接触到五脏庙的其他地区。 仙宗除去免费给了他们一间通铺房子,也无其余优待,平日里的吃饭饮食,都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如此情况,相比于五脏庙中的杂役们,除去平日无事之外,几无任何区别。 但即便众人感觉到了“不受重视”,却依旧没有任何一人,有过想要下山的念头。 这一日。 方束盘膝坐在石屋中,其前后左右一尺,皆是石壁,逼仄至极。 此地似静室,但又非静室。 是七人在入住通铺之后,一番商量过后,在石屋的四个角,搬运石块,自行搭建而成了四个角落。 平日里,方束他们七人想要使用这狭窄的角落,还得相互间商量着来。 但石室的空间虽然逼仄,布置也简陋,犹如茅坑,其内里的灵气,却不是假的。 方束盘坐着,他都无须去熬炼体魄,也无须去吞吐月光,一吸一吐间,便有滚滚般的灵气,从外界灌注进入他的肺腑中,继而融入他的气血里,增益其道行。 此地之灵气,正是让一众仙种们,哪怕是对仙宗的生活大失所望,却依旧是毫无下山念头的所在。 这里相比于牯岭镇,就好似牯岭镇相比于凡间,其灵气之充盈,让刚来此地的方束等人,一时都有些不适应。 起初的几日,他们恍惚间,还感觉头脑有些晕乎乎的。 特别是那吴旦,这人在经历了祸事后,对自家身体格外敏感,便忧心忡忡的,特意去询问了一番接引众人的孙管事,问自个是否害了病。 在吴旦被孙管事嘲笑一番后,众人也才晓得,这等情况只不过是几人“醉灵”罢了,其就好比穷人长期没吃饱过,一下子日日都吃饱,因此就会感觉有些发撑。 几人还从孙管事的口中,知道了蛤蟆滩上的灵气,属于是五脏庙所在灵脉支脉中的支脉。 庙中的其余地界,个个的灵气更比此地要浓郁,只是众人现在没有资格去感受罢了。 而在如此浓郁的灵气中修炼,仙种们的修炼效果,自然是可喜的。 汩汩! 方束继续在逼仄角落中行功,他口中的呼吸沉闷,隐隐带上了风雷声,并且身上的气血也像是沸腾了般。 其一簇簇的翻滚而上,凝结成了精气狼烟,将狭窄的石壁都给侵蚀出了细微的滋滋声。 终于,他猛地睁开两眼,口中吐出了一字:“吒!” 其舌灿如雷,胸腹中一口浊气喷吐而出,将面前的石壁都击出了一个坑洞。 此刻的他,浑身的筋肉有若水银,绵密涌动中自带一股光泽,且他两眼晶亮,好似眼珠内里点了烛火。 如此迹象,所彰显的便是他现在已是炼精功成,肉身被豢养妥当圆满了,称得上一句“宝体”二字。 随着方束缓缓的收功,他身上的气血逐一的平息而定,其脸上果然是出现了浓浓的喜色。 只见在他脑中的道箓上,正有文字变化浮现: 【境界:三劫圆满(可炼气)】 眼下距离他突破为三劫炼精人仙,连半年都没有过去,他就已然是将三劫修炼圆满,可以尝试去种下灵根,炼气突破了! 之所以能够这般迅速,除去这几十日以来的刻苦修炼,最重要的自然是此地环境和山下不同。 他在蛤蟆滩上,每一口呼吸,都相当于是呼吸灵气,分外香甜。 正是如此优渥的灵气条件,才让他在百日内就臻至三劫圆满! 欣喜中,方束的心间也是喃喃自语:“区区一蛤蟆滩,就能让我之修炼速度大增,若是四周的灵气浓郁更高,且再拥有些灵药灌体……” 他顿时意识到,独馆主口中所说的世家子弟们‘百日炼精’之举,果非虚言也。 沉浸在突破的喜悦中,回味许久后,方束又整理了一番思绪,当即就掀开了石板,离开了这一方逼仄的角落。 走到通铺中。 他环顾左右,发现另外三个角落的石板都是密封着,房中也并无旁人在。 室友们修炼的修炼、外出的外出。 他走到门口,看了下天色。 虽然蛤蟆滩的天空长期阴郁,但是也能分辨出白天和黑夜。 见距离入夜还早,方束裹着身旁的袍子,连忙就走出了石屋,朝着滩涂的深处走去。 如今既然已是成功的修得了三劫圆满境界,虽然还未打磨妥当,消去火气,但是他也是时候为种灵根炼气,进行筹划了。 方束按着腰间的荷包,一路朝着蛤蟆滩涂的药堂等地走去。 不一会儿。 他就出现在了一条街道上,街上的人等都是身披灰袍,个个面目掩在斗篷之下,让人看不清模样神情。 似方束这等并未身披灰袍的人一出现,就引起了街道上不少人的窥视,其中许多道目光,还明显的是不怀好意。 不过方束并未在意。 身为刚到蛤蟆滩的仙种,众人并非杂役,连杂役们身上的灰袍都没有,也舍不得买,处境颇为局促。 但是在百日内,他们处在一种安全环境中,只要他们不去上钩,便不会有人会冒着风险来主动害他们。 因此方束虽然是一副生瓜蛋子的举止气质,但只要谨慎点,并无太大的问题。 当然了,此番出门,他还是乔装打扮了一番,不仅运用仙功,收缩了一番身子骨,还使用药膏改变了面容。 其此刻看上去,整个就一刚出村的憨厚少年。 不一会儿,方束就来到了蛤蟆滩药堂跟前。 他在药堂中看了十几息,就缩着身子局促的离开。 随即他又在街道上的摊贩小店中,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一间似书店又似客栈的地方,其门头上还挂着牌匾,名曰“敕造静室”。 此地乃是蛤蟆滩中租用静室的店铺,传言静室之中布置有阵法,名叫“聚灵阵”。 因此其虽然也是开在蛤蟆滩上,但是静室中的灵气浓郁,可比蛤蟆滩其余位置要高上至少三成。 其内价格越是上等的静室,灵气浓郁也越高,乃是杂役们潜心修炼法术、闭关突破时的首先位置,也胜在安全。 方束如今前来,不仅仅是事先来踩踩点的,也是来找那孙管事的。 数十日前接引了仙种的孙姓男子,对方正是出自杂务堂,平日里就在负责这一处官办敕造静室的生意。 除去接引之外,对方也担着对仙种杂役们传法的职责。 只不过想要得听其人的教诲,得看缘法。 方束的手中便提着一摞“缘法”,他肉疼一番,整理整理面容,躬身就踏入了其中。 几番言语后,并无波折,他被允许凑在店中书架子前,自行观看上面的书籍,时间约一盏茶。 方束如饥似渴的翻阅着五脏庙典籍,很快就目光动弹,落在了关于灵根的种种介绍之上。 第一百三十章 七脉灵根、法不轻授 “阴阳五行,灵根七脉。” 方束紧盯着手中册子,心间默念。 他的目中流露出了丝丝讶然之感。 根据册子上所叙述的,此世之灵根,并非像是牯岭镇中传言的那般,简单的被划分为了金木水火土五种,而是达到了阴阳五行,共七种。 并且这些灵根,分别被唤作马王爷、药王爷、龙王爷、灶王爷、阎王爷、太岁爷、天地爷,分别对应着金、木、水、火、土、阴、阳七脉。 不过根据册子中所叙述的,此种对应倒也并非准确。 诸如阎王爷一脉,和太岁爷一脉,究竟谁家更擅长修炼阴性道法、土性道法,往往是争执不休,至今尚无个定论。 此外,除去这公认的七脉灵根之外,世间也还有不少异种灵根,彼辈对于道法的加持、促进,不一定就会劣于七脉灵根。 譬如那被唤作为雷公爷的天生雷灵根,其对雷火法术的威力加持种种,就远在灶王爷之上,只是往往也失之于单一,酷烈过甚。 方束默默消化着,心间依旧诧异:“以神祇之名来称呼灵根,倒也是有趣。” 很快的,他翻看到后面,便明了仙家们为何会用“神祇”,来划分灵根的种类。 根据书中的记载,其解释有二。 其一,相传这七脉神祇,乃是上古年间,凡人们所供养信仰的七尊正神,无有人格,因人而生,乃是仙学“借假修真”的起始。 当年的仙家们,也是靠着供奉彼辈,传播教化,方才拥有了养神劾鬼之能,其举止行径也犹如巫觋一般,但也因而成功的庇佑了人族,让人族于万族之中脱颖而出。 直到后来,仙家们脱出窠臼,立下盟约种种,一步步的观摩天地自然,摆脱了巫觋习性,创造了当今仙学,这七脉正神方才逐渐隐退,以至于成为了传说。 但依据七脉神祇所划分的灵根种类,如今即便是已有仙学九科,依旧是约定俗成的习惯,甚至俨然已是方外世界中大道规则的一部分。 这第一个解释,也是五脏庙典籍中,认为最为可能的解释。 至于第二个解释,则是简单直白的多。 其直言当今的人族,多为当年七尊神祇后裔,名为神祇,实为始祖。 该解释认为,人人皆具灵根,人人皆可成神。 所谓的先天灵根,只不过是返祖归宗罢了。灵根成色的种种,也只是体内返祖神血之多寡,乃是祖先对于后人的遗泽。 此外,该解释也催生出了部分仙家宗族内,种种近亲繁衍的乱象。 这等行径在五脏庙的典籍中,被斥为“巫觋习性残留”,颇为鄙夷,认为此是饮鸩止渴之策,此类宗族的后人往往也会愈加疯癫,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静室铺子中,方束将七脉灵根的渊源,好生了解了一番,颇觉长了见识。 不过这两种解释,究竟谁对谁错、谁更接近真相,对他而言并无任何意义。 原因无他,不管是哪种解释,他身为一介凡种,七脉天生灵根压根就和他没有关系。 真正和他相关联的,乃是“伪灵根”一物。 而根据书中所言,伪灵根者,其能种下的灵根是千变万化,并不局限于七脉灵根之中。 只需要在种得灵根后,根据灵根的表现,选择七脉灵根中的近似者,作为自家今后修行的参照即可 长了长见识后,方束翻阅完一部典籍,又从书架上取出另外一部,再度细细的寻找关于“种灵根”的内容。 结果让他眉头皱起的是,这些典籍都只是在大谈特谈灵根的不同、种灵根的优劣、以及如何检测种出的灵根属性种种……其中就是没有具体“种灵根”的步骤。 就在这时,柜台前一直都在假寐的孙管事,冷不丁的就出声了: “是不是在找种灵根的法子?别白费力气了,这等具体的法门,岂会放在这里,白白供尔等翻看。” 方束闻言,微微一怔,心间也是叹气,知道这是实话。 他没有迟疑,当即就朝着孙管事作揖: “还请孙老指点,晚辈如何才能得种灵根之法。” 孙管事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庙内规矩,法不轻授,不开方便之门。” 这老头一语双关,又从柜子中取出了一摞的纸张,敲着桌子道: “这些都是庙内弟子,包括筑基长老们所写的招工告示,上面有着各类种灵根之法的奖励,相应的条件、任务,你可以自己看着办。” 顿了顿,孙管事又道:“除去老夫这里的,在杂役们接取散活的地方,同样也有相应的告示。那些往往门槛更低一些,但风险也是有的。” 话说完,对方按着这些告示,眯眼望着方束。 方束只一思忖,就乖巧的又递过去一两灵石。 “嘿,慢慢看”对方见方束这般上道,笑着将压在纸张上的手放开。 方束上前一步,去过一摞告示,迅速翻看。 沙沙声间,方束越看,眉头就越是拧紧。 【长期诚收药奴,年三十以下,每月需服药三次,满一年者可传灵根图录一方,外加相应材料。】 【年十八至二十者,貌美,男女皆可,承诺照顾某起居满三年,可传灵根图录。】 【现有完整灵根图录一门,可种金石类灵根,欲购从速。附:种植过程需允许旁观,承诺不干预。但若失败,卖家有权收尸。】 …… 这些纸上的条件和要求,或高或低,但无一例外的,都是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其中为奴为婢都只是次要的,更关键的是风险不明,人身安全几无保障。 方束耐着性子,将所有的告示都翻看了一遍,硬是没有瞧见一个让人满意的。 他望着那柜前的孙管事,为难的出声:“这……” 孙管事瞧见他的苦瓜脸模样,顿时又放出了怪笑。 但是对方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坑了方束,而是出声: “这提前招工嘛,自然是得有些条件和门槛的。至少这上面招工的,老夫瞧过,都是手里有真东西。你若是自行寻人,指不定到时候苦头吃了,好处却被一拖再拖。” 摇着头说道了一番,孙管事又补充:“自个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若是想要,可随时来找老夫。那时无须另外收钱。” 这番解释,让方束的面色微缓。 不过他却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沉吟一番后,拱手请教: “敢问孙老,庙中可有风险更小的法门获取途径?” 孙管事觑眼看着他,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 方束心间一动,作揖更深。 随即他就听见对方懒洋洋道: “依据庙内规矩,每担任杂役满一年,通过考评者,就可积攒道功一个。 三个道功就可以在庙内的道藏阁中,兑换灵根法门了。 不过兑换时,你还得另外花钱购买。买到了法门,不仅得自己参悟,材料等等也得自己再准备。除去安稳了些,再无其他好处。” 方束听见这点,面色未变,他只是确认道:“当真除去道功之外,再无其他的要求?” 孙管事惫懒的点了点头。 当方束还想要问的更清楚时,对方口中嘀咕着:“没出息,做苦工有什么好的,浪费时间。更具体的等你自个当了杂役,自然就晓得了。” 话说完,这厮便眼皮耷拉,一副无趣,再不想多说的模样。 见此,方束只能是抿着嘴,将那些告示作揖归还。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离去。 刚才又送上了一两灵石的好处,他好歹得继续蹭在这里,将这书架子上的书籍全部看完。 沙沙声间,方束瞥一眼就翻一页。 那孙管事见方束还没走,又睁眼瞧了一下。 瞧见方束翻书的动作甚快,这老头只以为方束是不死心,想要从这些破书中,翻找出可行的法门来。 其在心间嗤笑,也懒得赶人,任由方束去了。 毕竟在孙管事看来,似方束这等痴心妄想的家伙,隔三差五的就出现几个,还怪有趣的。 果然。 当方束将书架上的典籍全部翻阅一番,内容还都一字不差的收录在了道箓上,但其中可行的步骤法门,硬是半个都没有。 稍微有点价值的,也只是一些关于种灵根的经验。但是这些经验也都是只言片语的,还遮遮掩掩,故弄玄虚,远没有独馆主讲的直白。 没奈何,方束只能是放下书籍,朝着那孙管事拱手后,灰溜溜般的离开了此地。 ……………… 离开静室铺子后,方束越是思量,越是失望。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要转过身,再回铺子中接取告示的念头。 天色尚早。 他索性继续在街面上转悠,还去杂役接活的地方碰了碰运气,想要打听更多的消息。 结果接散活的地方,告示上的门槛果然更低,但看起来也更不靠谱,那姓孙的并未说假话。 倒是方束转悠来转悠去,瞧见有人在当街贩卖种灵根的法门,其价格也便宜,没有那么多的要求。 只是当方束凑上前一看,发现那法门纯粹就是一个手抄本,连颗秘文都没有,也不知究竟是想要骗谁。 至于摊子上,那稍微带有一点秘文的灵根法门,则都是生搬硬套,不知是从哪个法术上挪移裁剪而来,内容从头到尾,处处都矛盾。 方束继续闲逛着,很快就从旁人的口中得知。 在五脏庙中,但凡是法门,都得有五脏庙经堂的印记,方才能放心大胆的去修炼,否则就是在拿自家性命开玩笑,一不小心为人算计,特别是种灵根这种法门。 其次,卖家们在市面上贩卖些假货假书倒还罢了。一旦要是有人胆敢私自贩卖真货,经堂的人就会率先花钱买下,且让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种种,表明五脏庙对于修炼法门的管控,无疑是比牯岭镇中更要严苛,摆明了是要让一众弟子们,用心血和时间去交换。 “不对,我还算不上弟子,顶多算是个预备杂役。”方束心间暗叹。 在这五脏庙里,只有炼气功成者,才能算是仙宗弟子。 最终。 当天色快要漆黑时,方束溜达到了一处疑似售卖机缘签的堂口。 靠近了瞧,他发现这里果然是卖机缘签的,而且方式颇为新奇。 它和牯岭镇中不同,乃是挖有一方池子,池子里雾气飘飘,仙气渺渺,趴着一只又一只蛤蟆,或大或小、或丑或憨。 卖家会卖出一根长长的稻草根,让人去戳池子里的蛤蟆。 若是运气好,能以草棍将蛤蟆吊起来,或是让蛤蟆开口吐出肚中东西,便能得到相应的奖励。 其中越大的蛤蟆,肚子里面能藏的东西往往越多越好。 方束混在人群中,听着旁人热闹的议论。 根据众人的说法,这池子里不仅有法术、灵石、法器种种,还有灵根图录,灵根药物,甚至还有内门弟子名额! 于是一个好奇,他便也花了两百血钱,买得一根签子,凑个热闹。 很快,其结果自然是毫无寸功。 那蛤蟆一口就咬断了稻草根,还呸的将半截稻草根吐到了他身前,差点就吐上他的脸了,呱呱声间似在骂“穷鬼”二字。 方束叹息,只能是抱着剩下的半截草棍,黯然而返。 在他抽身时,天色愈发漆黑,但蛤蟆池子的跟前,依旧是挤着络绎不绝的仙种、杂役,滩上宵禁的规矩也挡不住这些人。 彼辈显然是和方束不同,并非是在凑热闹,而似是将这蛤蟆池子,当做成了翻身的念想,一如牯岭镇中的血鬼似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狼炼气有好心 夜幕降临之前。 方束压着线似的,赶回了石屋所在的地界。他紧了紧袍子,加快步伐。 夜里的蛤蟆滩,可是偶尔就会有鬼物游荡,九江中的妖兽也可能会夜里上岸,因此夜里还待在屋子外,一不小心就容易撞上祸事。 哪怕没有遇见凶魂野鬼,五脏庙的夜里也会有游神巡守。杂役们若是被彼辈碰上了,有可能直接就会被当做添头,给吸干精血。 来到七人所在的石屋门口,方束还没有进门,便听见屋子中有嘈杂声响起。 推门后,声音变得清楚: “天天哭丧个脸,好似大家伙欠了你钱似的。不就缺点东西么? 改明儿,姐姐给你介绍个熟人,帮你接续上一副驴用的便是了,胜过原装。” 这声音尖细,话里的尖酸刻薄味儿更是不言而喻。 方束一进门,发现是那花夏青在指着某人的鼻子进行讥讽。 至于那被骂的人,自然就是在转运舟上,不慎受创的室友吴旦。 面对两人的吵嚷,其他室友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甚至还乐于见那花夏青痛骂吴旦。 方束从门外刚进,其余人等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当瞧见是自己人,也就都放下警惕,继续看戏。 就在这时,那吴旦忽地就红着眼眶,他面目扭曲的看着众人,包括刚进门的方束,低吼: “凭什么是我倒霉,而不是你们!凭什么只有我,你们没有!” 他双拳攥紧,愤恨倔强的望着房中那或是冷眼、或是讥笑、或是发愣的众人。 旋即此子就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朝着石屋外离去了。 方束杵在门口,还差点就被对方撞上。 等到对方离去,方束面色古怪的,指了指那吴旦离去的背影,出声:“这又是闹了何事?” 花夏青听见,连忙叫屈: “好教方道友晓得,这厮非要次次白日外出,夜里才闭关。大家见他可怜,也就一直都让着他。 我只是不想让他罢了,打算夜里也好好修行一番,这厮就闹了脾气了。” 此女简单一说,方束便明了是因为石屋狭窄,闭关的小石屋又只有四间,大家轮流使用而闹出的矛盾。 花夏青又暗骂了那吴旦几句后,闭口不语,石屋中便恢复了安静。 摇摇头,方束没多掺和。 因他白日里已经使用过小石屋,夜里不该他用,他便盘膝在了床榻上,直接歇息。 ………… 这点小小的闹剧,转眼就被石屋中的六人抛在了脑后。 不过让几人诧异的是,接下来的几日,他们一直都没有瞧见吴旦回来。 明明距离百日期限都没几日了,那吴旦虽然闹了一通脾气,但也不至于这般的夜不归宿,耽搁修行。 这让方束几人暗暗猜测,那家伙莫不是上次夜里出门,一不小心在外撞了鬼,死在外面了。 但是很快的,方束几人便面色阴沉的意识到,那姓吴旦的绝对没有死在外面。 因为这一日,在夜幕将至时,砰的一声! 众人所在的石屋,被人从外面直接踢开。 方束等人循声望去,面色皆是不善,但是那闯进来的人,并非是久出不归的吴旦。 而是一伙身着灰袍的杂役,且对方身上的道袍还绣着“杂堂”二字。为首一人的身上,还更是散发出一股炼气的威压,细细一瞧,正是那孙管事。 房中的众人一愣。 安静中,花夏青此女热衷交际,她脸上当即泛着媚笑,款款走上前,出声:“哎哟,是孙管事,您老来干嘛来了?” 孙管事眯眼打量着房中的人等,轻咳了一声,直截了当: “有人点了你们,说此屋当中疑有鬼物作祟,且尔等常常是夜不归宿。 老夫受限于庙中规矩,不得不前来来排查一番。这间屋子,也就先查封为好。” 这话一说出,花夏青此女,连带着方束等人的面色,全都是一僵,并且有怒色泛起。 在这等百日修炼即将结束的关口,每一天对他们而言,可都是十分重要。并且一旦被赶出了这间石屋,杂堂可不会再安排新的石屋给他们。 想要证明清白的话,也必然得吐出一点血来。 这等事情,明晃晃的是要妨碍大家的修炼。 当即的,石屋中便响起一阵暗骂声: “可恨!”、“这没卵子的货色,怎么没死路上!” 孙管事瞧见方束等人在咒骂,他也不以为恼,知道这并非是在骂他。 这老头看戏般的瞧着几人,口上义正言辞的:“查封此房,乃是庙内的规矩,也是为了尔等好。尔等莫要记恨老夫!” 而实则,这老头已经是在心底里暗暗琢磨,该如何从石屋几人身上收取好处,以及该如何将铺子里的静室,加价租给这伙“无家可归”的仙种。 方束等人同样是在心间迅速琢磨,该如何免掉这一无妄之灾。 就在这时,哐当声响起。 “且慢。” 石屋的一处角落,有身影走了出来,那人的身形魁梧,面生白毛,正是石屋中的令白狼。 此子一出角落,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特别是那孙管事的。 只听对方闷声道:“孙管事,此地并无鬼物作祟。些许传言罢了,都是无稽之谈。 您老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等自行处理。” 令白狼这话说出,屋中双方都是安静。 那孙管事背后的两个杂役,他俩面面相觑一番,一咬牙,跳将出来说:“你这厮算什么东西,也配行个方便?” “呔!你说是传言便是传言么!” “嗯?”令白狼的目光越过了孙管事,落在那两个杂役身上。 一股阴寒的气息,也是当即就从令白狼的身上放出,压在了杂役身上,并让房中的方束等人齐齐变色。 “住口!蠢东西。” 孙管事呵斥了一下身后的随从,然后他的脸上泛起笑容,朝着那令白狼拱了拱手: “恭喜这位仙种,身具灵根,炼气功成,我五脏庙又多添一弟子矣!” 此令白狼,果然是身怀灵根者。 其在上山前就已经是种下了灵根,如今在不知不觉间,又成功的跨过关隘,成为了四劫炼气灵仙! 令白狼露出咧嘴的笑容: “孙老谬赞!某是刚刚渡劫不久,未能收敛气息,唐突诸位了。” “哪里的话。此屋既然出了令小友这等人物,自然是不会有鬼物敢逗留。” 孙管事笑语着,这老汉利索的就卖了令白狼一个人情,拱拱手,收兵离去,也不谈什么好处不好处的。 这一行人来的快,去的也快,石屋中只剩下方束几人。 他们大眼瞪小眼,特别是方束,其低垂着目光,眼底的神色晦涩。 那令白狼虽然已成炼气仙家,但他面上豪放,并未跋扈,反而大大咧咧的笑着: “怎的,诸位道友!令某如今侥幸渡劫功成,没死在屋里,诸位也不来恭喜恭喜?” 当即的,连带着方束在内,所有人等都是连忙起身,作揖行礼: “恭喜令兄,荣登灵仙!” “贺喜令兄弟,此乃厚积薄发也。” “哈哈哈!”令白狼大笑。 他的目光落在屋中众人的面上,一个接一个的打量,似乎是想要瞧出一点端倪。 但是在场的几人,都非吴旦那家伙,个个都是不动声色的,面上只有笑意,与有荣焉似的。 忽地,令白狼顾看着众人,他咧嘴开口: “诸位道友,可需要某家帮帮忙,种种灵根否?” 这话一出,石屋中的几人,面色顿时微变。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各人去向、穷亲戚上门 房中的几人,微变后的面色却并非是欢喜,而是警惕、忌惮。 特别是方束,他低垂着目光,身上的筋肉也是下意识的紧绷了,做出了提防的姿态。 在他上山之前,不仅有肖离离这等前车之鉴,独馆主也是特意的交代过,种灵根就好似练兵,谁动手就是谁的种,不可假与外人之手。 当然了,房中除去方束几人在深深忌惮之外,倒是也有人面上露出迟疑之色,出声: “令兄手中,可有灵根法门?你不是天生灵根吗?” 说话的人,是那麦笙儿、花夏青,两女的眼中是期待和犹豫之色参半,闪烁不定。 令白狼将目光落在这两女的身上,咧嘴: “某家这幅鬼样子,岂配得上天生灵根。实不相瞒,只是在上山前,受了尊师的恩惠,提前种下灵根罢了。至于法门,当然是有的。” 低声的议论出现在麦笙儿和花夏青的口中,其他的人等则是依旧保持着沉默。 最终,两女都是选择了放弃。 她们强笑着,婉拒:“道友如今正是趁热打铁,巩固修为的时候,我等就不麻烦道友了。” 令白狼点点头,他面上并无失望之色,似乎也只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又或者,当真善意提及一句罢了。 随即他还主动又道: “既然无须令某帮忙,那不如今日就在房中,开个论道小会。 某来和诸位交流交流,种灵根和渡劫的经验。也好作为令某的赠礼。毕竟大家都是同室之友,颇有缘分,留个善缘。” 这番话让石屋众人的面色全都又动,这次就都是意动之色了。 方束也是起身,毫无异样的朝着对方拱手: “多谢令道友传法!” 随即,几人在石屋中坐成了一个圈,各自交流起修炼上的经验,并提出一些疑惑。 这个说说妖血入体,谈谈公案比语;那个论论外像包皮,琢磨一番四劫修行。 一夜的时间,一晃而过。 天色熹微时,令白狼其人在方束五人的恭送下,大摇大摆的便离开这方石屋,气氛颇为和谐。 附近的一些仙种们,似乎是昨夜瞧见了孙管事的上门,如今又瞧见这一幕,顿时都议论纷纷,眼睛里露出艳羡之色,应是已猜到那令白狼炼气成功了。 送完令白狼后,五人返回屋内,不由就有人轻叹: “令兄是个厚道人啊。” “这等传法善缘,该当铭记。” 方束落在其中,他也不着痕迹的点头应和,但是其内心间,正紧绷着,一种紧张,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焦灼的感觉,已经升起。 须知,旁人和那令白狼无仇,他可是和那令白狼,有着杀弟之仇。 虽说令白狼所表现出的态度,丝毫不在乎其弟白犬,还想伙同他一起去灭了令老汉,但是方束岂敢赌对方的人品? 或者说,这等轻弟蔑师的家伙,再加上脑子也不正常,心性定然是十分之残暴,不可轻惹。若是已经惹上了,必须得警惕,不能给对方下手的可能。 忽地,当房中众人还沉浸在令白狼离去的事情中时,又有清朗的声音响起: “诸位道友,适逢令兄离去,某也就借此机会,一并和诸位告辞了。” 其余四人循声看去,瞧见是那着冠的女子尔代媛,正在朝着他们拱手。 花夏青吃惊道:“尔道友你、你也炼气了!?” 尔代媛笑着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距离百日下山,也就剩下二十日左右,不下山就得去充任杂役。 尔某是想要去租个静室,搏一搏,今后就不回此地了。” 这番话让花夏青暗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的脸上依旧是艳羡无比,有些酸溜溜的道: “能闭关修炼,那自然也是法门、材料都备好了。尔道友的跟脚不浅,瞒着我等瞒得好苦啊。” 尔代媛面上微笑,并不做解释。 她复朝着方束等人拱手后,随即也潇洒离去。 霎时间。 七人石屋中,连带着那吴旦在内,已有三人离去,只剩四人,正好两男两女。 众人留在石屋里面,面面相觑。 他们脸上原本还挂着的笑意,都是无声间就垮下来了,其中最擅长说道的花夏青,此刻也是没有心气说话。 话说大家都是同船而至、同批上山,年纪也差不多的室友。 陡然就有两人炼气的炼气、即将炼气的即将炼气,就算真是好友,得知了这种事,一时半会也是缓不过劲来。 忽地,其中那麦笙儿,见其余人等沉默,低声自语: “走了也好,这下子,我等四人一人一间小石屋,倒也不用再轮流着来,过于麻烦了。” 这话落在了花夏青的耳中。 此女的眉目不愉,当即呛声冷发笑:“这小破石屋,说的像是谁稀罕似的。” 麦笙儿沉默,并未和此女对呛。 四人干杵在房中,气氛局促许久后,就纷纷的散去了。 方束是就近的走进了角落的小石屋中,他微闭着眼睛,呼吸吐纳。 但是百息功夫过去,他依旧是未能沉浸在入定修炼中,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杂念。 轻叹一声,他索性睁开了双眼,靠在石壁上,直愣愣的看着面前两尺的石板。 在上山前。 他本以为靠着自个打下的扎实根基,以及身怀道箓,必然能够在山上博出个富贵出头、百日炼气。 结果现在身处山中,处处局促,才发现以自身的成色,落在一众仙种内,虽然不算是泥沙,但也是黍米。 不说他了,就连那外号“鼠爷”的黑虎馆弟子,其在春闱中的名次还是排第一,如今也和他一样的是“泯然众人”,毫无起色。 思量间,方束抚摸着额间的寻金虫,目中的神色变换不定。 他在心间自语:“岂能这般就轻易认命,百日内若是无法炼气,一旦沦为杂役,至少得受三年的磋磨……” 不仅如此,每多担任一天的杂役,就多一天面临肉身受损,仙途无亮的可能。 并且杂役和仙种可不同,后者还有点地位,受着宗门庇佑。 前者则是货真价实的耗材,炼气仙家们但凡是有点借口,将之打杀了,给宗门点钱赎买便是了。 虽说这笔钱财不少,杂役尸骨也会被宗门杂堂收走,一般而言并无炼气仙家会这般任性。 但是方束可不想去以身犯险,特别是在令白狼率先炼气的当下。 慢慢的,他的面色紧绷,眼里有火光腾起。 百日之内,必须得要炼气,就算不成,也要尝试一番。 否则一步慢,步步慢! ……………… 虽然心间已经定计,但是方束并没有像是没头苍蝇般,在蛤蟆滩上四处乱逛,到处打听告示任务。 他反而是有条不紊的继续修行,打磨气血,闲暇之余,才会去蛤蟆街上采买些零碎,并在小石屋中熬煮炼制着什么。 花夏青等人见状,好奇的询问过,问他是在给谁人准备胭脂水粉吗? 因为他所熬煮的东西,乃是以胭脂虫为原料,色泽红艳,一看就像是女子所用之物。 方束随口道了句,此乃自家道馆的药方,打算制备点,在蛤蟆街上出手试试水。 见他不愿回答,麦笙儿和黑鼠并未再多问。 只有那花夏青不信,她反而嬉笑着: “方哥儿,你现在才想着要送礼,可晚咯。现在各房中的仙种,可都是争着抢着送礼,孙管事那里的门槛都快被人踩破了。” 见方束依旧无动于衷,不搭理人,此女微眯眼睛,摇头叹声: “早一个月前,奴家就提醒过诸位了。可几位却只当奴是个卖笑的、不要脸的,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 花夏青此女和那吴旦类似,自上山以来,就经常外出。 那吴旦是想要寻求好方子,把自个的肉身缺陷补上,这花夏青则是花枝招展的,处处活络,美名其曰是在发展人脉、缔结善缘。 石屋中的气氛低沉。 室友麦笙儿突然低声开口: “花姐姐确有远见之明。 但一月前,咱们都在苦心修炼,着实也是抽不出身来。” 她像是在为自己解释,也像是在为方束开脱。 花夏青见状。 她双手抱胸,斜睨着眼睛瞥了眼麦笙儿,笑吟吟:“时间就像沟子,你挤一挤不就有了。” 此女望着麦笙儿,眼睛微亮,温声道:“话说麦妹妹,咱们可和其他人不同,是有本钱的。 你若是想要抓住机会了,姐姐是认识熟人的,可以帮你引荐引荐。最起码的,咱得落实落实之后的杂役任务,免得到时候不知会被分配到哪个犄角旮旯去。” 麦笙儿听见这话,迟疑间,抬起了一张俏丽的小脸。 她的模样和身段,虽然不如花夏青那般妩媚风骚,但是自有一股小家碧玉、未曾污浊的气质。 只是麦姓此女并不常出门,在同批仙种里不怎么为外人所知。 就在这时,一直懒得搭理那花夏青的方束,终于是出声: “麦道友,你之前不是好奇,我有一法术叫甚么。” 麦笙儿循声看来,面色懵懂。 方束不等她出声,便笑吟吟的伸出舌头,道:“此乃口腹秘剑术也,专擅阴冷插刀,难为外人所知。” 这话一道出,麦笙儿的目光晃动,隐隐明白了什么。 而那花夏青则是面皮一冷,立刻瞪眼看向方束。 只是当瞧见方束正直勾勾的笑看着她时,此女的眼皮跳动,她主动就挪开了眼睛,不敢和方束对视。 轻笑一声,方束随即就提着自家的东西,不再理会屋中这人,径自出了石屋,没入屋外的雾气中。 随后。 那麦笙儿客气的朝着花夏青一礼后,也自行走入了小石屋里,封上了石门。 屋中只剩下那黑鼠还坐在床榻上,继续旁若无人的逗弄着自家老鼠,看也没有看旁人一眼。 花夏青杵在房中。 她意识到自己霎时间就遭了个冷落,便暗骂着:“都不识好人心。” 忽地,此女目光一动,她摸到了方束制药的小石屋里,弯腰蹭了蹭锅中残留的红膏。 拿起一面铜镜,看着镜子中容光焕发的自己,此女的眼睛发亮。 随即,花夏青矜持的推开房门,继续为自个的仙途谋划、活动去了。 另外一边。 方束的确是如花夏青所说的,他制备的是胭脂水粉,且是特意为某人制备的。 此物的价值不高,但颇为耗费时间,特别是胭脂虫一物,得碰运气的在街面上购买。 所以他虽然是一早就有想法,但限于精力和材料,现在才能动手。 行走在外,方束一番兜兜转转后,还花费灵石请人通融了一番。 他终于是来到了一处飞檐斗拱的山谷间,叩击一栋精舍的门户。 他来这里,便是要寻自家道馆的房鹿师姐,求个建议,最好是能得些资助。 运气不错,精舍中正好有人。 慵懒的声音响起: “谁呀?” 方束扬声: “故人相访。” “故人!故人八折。”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前人后值得否 方束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话声,他的面色一懵,有点没反应过来。 叮铃铃! 一阵银铃的声音响起,精舍的门户自行打开,内里还有股子香气扑鼻而来。 紧接着映入方束眼帘的,乃是一头白鹿,鹿的背上,驮着一身着轻纱,身姿曼妙的女道。 她真真儿是,好物白似银,玉体浑如雪。肘膊赛凝胭,香肩欺粉贴。肚皮软又绵,脊背光还洁。膝腕半围团,金莲三寸窄。中间一段情,露出风流穴。(注1) 那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眼波流转间,更是水韵勾人,既慵懒又有着一股遗世独立的味道。 这来人,正是独蛊馆在山上英才的房鹿师姐! 对方含羞带怯的垂着眼,并没有直视方束,一副似良家非良家的感觉。 察觉到方束还呆愣愣的站在门口,房鹿师姐轻笑道: “小官人愣着作甚,还不快把门给勾上。” 方束被对方的声音惊醒,他从愣神中清醒过来,心里顿时涌起一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局促感。 不过他压下了心间杂念,深呼吸一口气后,选择了默默的将房门关上。 吱呀一声,外界的天地,顿时就和精舍中隔绝开来。 阵阵靡靡之意,更是席卷方束的心头。 那坐在鹿背上的师姐,她则是滑下身子,赤着脚步在房中,纤细白指提着盏红烛,仿佛醉里提着一盏酒葫芦似的。 此女晃悠悠的将两侧的蜡烛点燃,并且挪步走到了方束的跟前,一下子靠在了方束的胸前。 “这位故人,是需要奴家使上何种妙法?鹤式、蛇式、还是独门鹿式?” 她娇滴滴的出声。 而方束面对这一幕,不由自觉的就感觉鼻间更香,这香气似乎能够影响人,让他心动神摇,脑中旖旎的念头掐之不灭,差点就要脱口询问各式妙法的区别。 好在他沉住气,当即又出声: “师姐,是我,牯岭镇独蛊馆方束。” “嗯?”这下子,轮到他怀中的房鹿一愣了。 房鹿顿时就收起了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神,终于抬起头看他。 当瞧见了方束的面孔后,此女立刻就认出了方束的身份,意识到她今日是弄错故人和故客了。 丝丝绯红之色,在她的脸颊上腾腾而起,连同脖子也是发红。 房鹿连忙就站直了身子,口中道:“是、是方小师弟啊。” 一时间,若是地上有个孔洞,此女似乎都会一头钻进去似的。 不过房鹿师姐也只是局促了那么几息,随即就找回了主动权。 她吐出一口气,语气恢复正常,手中还把玩着那红烛,惫懒老练的嘟囔:“老娘就说,今日儿咋来的还是个年轻鲜活的小哥,闻上去还是个童子鸡,运道咋这么好。 师弟你先坐坐,我去换身衣裳。” 方束点点头,他很是有几分尴尬,如言的坐在了精舍之中。 在房鹿去换衣裳的时,方束目不转睛的,并没有四处乱看,但从余光中,他就发现这里的精舍,妥妥的一派寻欢作乐的布置。 其中更吸引人的,则是房中有这一方秋千架子,以及诸多的稀奇古怪的用具,让人一看,就知道此地的主人是个老玩家。 不一会儿。 房鹿师姐又从房中走出,她已是身着鹅黄道袍,束了发,戴着一尾金冠,一如当初出现在独蛊馆中时那般。 此女风风火火的跨过方束,吱呀的推开房门,让房中的靡靡香气散去大半,并在门外挂上了免客的牌子,这才坐到方束的跟前。 此时此刻,房鹿师姐和刚才相比,俨然是判若两人。 若不是房中的秋千架子等物,依旧明晃晃的挂着,方束都要以为刚才的种种,都只是他的幻觉了。 房鹿见方束迟疑,知晓他还处在两人相见的局促中,便主动给方束倒了杯茶水,一边呷着茶水,一边说:“怎的,今日山中相逢,对师姐是大为改观了?” 方束双手接茶,组织着言语:“今日,是师弟唐突了。” 此女面上做笑,她丝毫没有扭捏的举止,反而轻声: “今日你自己来了倒也好,省得你再从旁人口中听见些风言风语,先入为主,对师姐我更有些想法。” 她大大方方的示意着精舍中的布置: “实不相瞒,师姐我所修的便是房中炼形科,且学艺不精,只得下流。此地正是师姐接客的场子,刚才便是将方师弟你,错认成熟人介绍过来的生意了。” 见房鹿师姐这般的坦然,方束沉吟了数息,也就不再掩饰心间的惊疑,扭头看着四下,出声: “房师姐你、何至于此?可是因为修行的缘故?” 轻笑声响起,房鹿师姐直言: “非也非也。真要是只因为修炼,老娘何必要与人做生意,随便勾搭几个姘头,或是去花钱当客人就行了。 真当师姐喜欢这等卖笑的活计啊。” 她叹息道:“只不过是为灵石符钱而谋罢了。非要在脸上贴金的话,也只能说一半是修炼、一边是生意。” 这番直白的话说出,更是让方束的心间泛起阵阵惊疑。 话说他们这些仙种、杂役倒还罢了,房鹿师姐其人可是渡过了炼气关隘的灵仙中人,似乎还不仅仅是四劫,而是五劫的炼气仙家! “这、炼气仙家在庙中,也是这般处境?”方束吐声。 房鹿师姐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优哉游哉的道:“小师弟莫不是忘了,师父她老人家经常挂在口上的‘仙材’二字,以及入宗的三条捷径?” 她轻叹道:“在这五脏庙中,尔等炼气以下,举步维艰。我等炼气以上,又何尝不是? 丹药要钱、功法要钱还要道功,若是没有手艺,就只能想方设法的买卖身子了。” 房鹿师姐言语着,还摸了摸自家的小腹,笑说:“就师姐这买卖,都算清客了呢,毕竟只是卖点皮囊,既不替人产子,又不替人养器的,全靠卖笑来做生意,格外注重格调。” 此女絮絮叨叨着,似乎真没有拿方束当外人,将自个在山上的种种情况,一五一十的说道了一番。 霎时间,方束便感觉这位师姐过的还没自己这些天要好,其虽为炼气灵仙,但远不如凡间的土财主,更比不上牯岭镇中的独馆主。 他对此更是迟疑,心间那想要找对方求援,借钱借功法的想法,一下子就都噎在了嗓子里。 最终,他只是开口,声音低沉: “敢问师姐,可曾想过下山修行?” 房鹿一愣,随即就目中了然,摇头失笑:“你这傻小子,有话直说,可是想问我为何不下山去享福,甚至作威作福?” 没等方束出声,此女便笑容收敛,道:“老娘就是死,也要死山上。” 注1:语出《西游记》蜘蛛精描写。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恩情、资助、担保 方束闻言抬头。 房鹿的脸上,又露出轻笑:“仙家仙家,若是离了山,可还叫仙家么,是人非仙。” 她还环顾着房中的各式各样的器具,感叹:“还有,小师弟,但凡能够上山者,不说皆是天才,可你我也是从人群中一路杀过来的。 如今只不过是在山上暂时困在了泥泞当中而已,你当真是忍心,稍微碰见点磕绊,就离开此地,彻底的沉沦在山下?下山容易上山难啊。” 这下子该方束回答了,无须迟疑,他口中便吐出: “自是不愿意,好歹得熬一熬,试一试。” 房鹿点头道:“我辈修行中人,越是往上,越是无人认为自个会是碌碌平庸之辈。除非实在是年老体衰,再无仙途可言,否则谁人想下山。 别说师姐我了,尔等杂役中,你知道最为流行的话是甚?” 方束拱手请教。 房鹿平静道出:“尔等并非杂役,只是尚未炼气的准弟子也。” 这话落在了方束的耳中,真真是让他感觉颇有意思,值得反复思量。 不仅在山上,在山下、在凡间,人前人后,世间大半人似乎都是这般想法。 闲谈见,房鹿师姐的目光又闪烁着:“此外,尔等杂役过的生活,艰辛难熬,听闻杂役们在山上的寿命,平均就只有三十五。年纪一到,要么被踢下山,要么炼气成功,要么死山上。 但你们过的苦了,我辈炼气仙家过的,可就不苦咯。” 更具体的,房鹿师姐并未多言,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了句: “别看师姐这样,你在我这门中见我,能唤我师姐甚至贱婢、猪狗,但是出了这道门,可就得叫仙长娘娘。” 方束微愣,立刻就明了对方的意思。如果他不是以“故人”或是“客人”的身份前来,连和对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多谢师姐解惑、赐教!”他当即起身,拱手作揖。 “好了,闲话怨话说了一箩筐,你今日儿来,应当不是只来找师姐叙旧的。” 房鹿言语着,还手指上轻轻一晃,就隔空抓过了方束手中提着的小盒子,打开后,她看着盒子中的胭脂,笑语: “还带了东西来,独蛊馆中的这胭脂虫膏,我已许久未见,有心了。” 这礼物,对方似乎很是满意。 方束迟疑了一下,见房鹿师姐都主动询问了,他也就不再扭捏,再次躬身: “回师姐,师弟此番前来,乃是希望师姐能指点迷津,给个去路。” 他当即的,就将自己在山上的处境说了一番,言语自己要么去替人试药、卖身为奴,要么就是沦为杂役,磋磨至少三年。 房鹿听闻,面上并没讶然的表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方束会是这个情况,今天也是因此而来。 等方束说完,她道: “道功一物,不可私相授受,师姐也是没法。 至于让师姐帮你直接兑换灵根图录,这也是繁琐,而且不似尔等初次兑换有折扣,我若花费道功,得出十枚,现在手里着实也无。” 房鹿似笑非笑的看着方束:“倒是直接帮你种灵根,比让你自个动手,更是简单方便。” 这话让方束的心头咯噔一跳。 好在此女嘴上的话锋一转:“不过若非万不得已,你也不会乐意。师父应该交代过此举的利弊,我帮你种了,纵使是好心,你今后也再不用着想筑基了。” 方束不语,只是将礼数做的更加周全。 忽地,房鹿师姐冷不丁问:“你之蛊术,如今参悟得如何?” 方束沉吟,没有谦逊,也没有夸大,如实道: “馆中的三劫蛊方,皆数已经掌握,随炼随有。四劫蛊方,师父已给,业已参悟透了几方,但限于材料昂贵,且需要神识辅佐,尚未尝试……若是能有足量材料,师弟定能试出。” 房鹿点着头:“不错,已经够可以的了。修得神识、真气与否,乃是仙家各手艺的关键与否。 你能熟稔的炼制三劫蛊虫,一等神识突破,成为蛊师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今后的炼气生涯,可就不用像师姐这般辛酸。” 方束心间动弹,他目光炯炯的望着此女。 房鹿师姐迎着他火热的目光,面上又故意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师弟以后,若是苦闷,可要常来照顾照顾姐姐的生意。” 其甚至还抚摸着小腹,娇滴滴道:“莫非小师弟,不想进来瞧瞧好风光?” 端庄、妩媚、风骚、温柔,种种气质杂糅在房鹿师姐身上,让人真是心神恍惚。 若非身上并无异样,方束都要怀疑对方又暗中点了催情药香,迷他心智。 沉下心神,方束知晓房鹿师姐虽然还没具体明说,但刚才这话,既是在调侃,也是应下了帮衬他的事情。 他当即大拜: “束铭记今日之恩,多谢师姐传道,愿奉师姐为阿姐,今后必定多多照顾。” 他这正式且硬挺挺的回应,反倒是整得房鹿有些不会。 但这也让房鹿心间欢喜,眼中还露出了感慨之色,似这等执拗青涩的味道,也就能在方束这等生瓜蛋子身上瞧见了。 上山一旦久了,要么老油条、要么性情古怪,哪里还会这般认真的应承。 房鹿摆摆手:“刚才的话作罢,既唤我一声阿姐,咱姐弟俩还是客气点比较好。” 但她话说完,又鬼使神差的来了句: “不过你这一身的元阳,若是没寻见好良家,千万不要随便糟蹋了。想耍子,一定来找姐姐,阿姐还会给你包个红包呢。” 方束抬眼,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无论男女,身上的元阳元阴都是有助于修炼,甚至能入药炼器,特别是对于擅长房中秘术的仙家而言。 或许对于房鹿而言,他身上的这点元阳,算是唯一能对此女有所用处的了。而对方既然愿意雪中送炭了,他方束自然也不会吝啬。 若非有些话说出,太过荒唐,他都想许诺对方,一等炼气功成,必定来光顾师姐,送上元阳为贺! 精舍中,师门姐弟俩又闲谈了几句。 一声呦呦鹿鸣。 房鹿唤出了自家那灵光白鹿,侧坐了上去,还伸出白嫩嫩的手腕,示意方束也上来。 方束在鹿背上是跨坐,好似故意拥着自家可人的师姐一般。 两人共乘一鹿,鹿蹄嗒嗒,驮着他俩便出了精舍,灵鹿在房鹿的驱使下,一路朝着庙中的某地奔去。 路上,不管是遇见了生人还是熟人,彼辈瞧见,或是羡慕,或是调侃房鹿从哪儿招来个小面首,眼光倒也不差。 房鹿师姐泼辣的回怼:“此乃我独蛊馆小师弟也。” 旁人笑嘻嘻: “师弟好啊,要的就是师弟,亲上加亲哩。” “鹿姐儿真是让人羡慕,自家养的可比外面野的更让人放心。” 方束跨坐在鹿背上,他感受着种种旖旎,眼观鼻、鼻观心,但也没有假模假样的拉开距离,贴身就贴身,反正师姐之恩甚大。 很快的,房鹿师姐的恩情具体之大,他更是有所了解。 只见师姐驮着他,来到了一派阔气的建筑中,内里往来皆是炼气,谈笑并无穷酸。以师姐的身份前来,似乎都还有点局促。 姐弟俩最终被建筑中的一个侍者迎住,对方客气的将两人唤到了雅间中: “金家多宝堂,欢迎二位。” 房鹿师姐直接道: “我这师弟刚来庙中,身为仙种,尚无道功,又不想为人役使,遭人算计,须得灵根法门一份,并材料若干。” 那侍者将目光从房鹿师姐身上挪开,他打量着方束,眼中露出讶然之色。这人适才还以为方束只是一玩物,现在看来,这小白脸的运道当真是不错。 多宝堂侍者随即取来一方算盘,以及一摞纸张,熟稔的道: “法不轻授,本堂虽在庙中资历甚老,但也不便违背门规,招惹众怒。灵根之法,杂役们纯以钱粮,是难以买到的。 好在我金家有资助一事,共划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许诺以赘婿之身,炼气后必入我金家,男至少产三子,须得体质特殊;中等许诺以客卿身份入金家,做功至少三十年,须得有手艺;下等者,以肉身为抵押,年限之内无论事成事败,一旦身陨,我金家都有权收尸,逾期未偿者可变卖为奴……” 噼里啪啦的,多宝堂侍者说出了一大堆好处和条件,最后补充道: “这些都需要好生考察一番,会窥视尔等的一些隐秘,还需道心立誓。 此外,若觉得条件着实苛刻,也另有简化版,或是只有法门资助,或是只有灵材钱粮资助,二者只能择其一。” 不等方束过问,旁边的房鹿师姐就替他作答: “无须简化,灵根法门、渡劫灵材各来一份,且上中下三等的资助,全部拿出,供我师弟自行挑选组合。” 这话同时吸引方束和侍者两人的目光。 那侍者客气道:“敢问这位客官,以何做抵,贵师弟可有异于常人之处,若有,再加点钱粮,倒也不无不可?” 房鹿没有提及蛊术,轻笑道:“我师弟长不长处的,我不晓得,但他有我这阿姐,以我做抵,我为担保便是了。” 侍者愣了愣,随即点点头,默默取出了一张契书。 只见契书上,方束自个的偿还条件先不论,其约定今以炼气担保炼精,一旦事主身陨或偿还不利,房鹿将会代为偿还。 更具体的,金家可要求且不限于: 房鹿替金家产子一枚,或充任炉鼎十月,或充任侍女舞者、或帮忙以身祭炼四劫法器种种……其条件不可谓不宽泛,但凡能想到的用人法子,差不多都写上,只是未曾涉及性命而已。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宝俱备改命途 方束沉默,他看着契书上的条条款款,心间迟疑,犹豫是否要只取灵根法门,不取渡劫灵材,也好降低房鹿师姐的风险。 房鹿师姐似是瞧出了他的心思,温和的传音: “大方选!种灵根有三宝之说,法门、法材、法地,师姐那地儿虽然也可,但过于杂乱,来客众多,不甚清静,无法让你闭关。 你三宝已缺一环,之后只能在杂役静室中渡劫,余下的二宝,不可再缺。 否则若是缺了灵材供养,你胡乱的以寻常物件来种灵根,只是糟蹋潜力,所得的灵根即便能炼气,也不过尔尔,毫无神异,更别说去和真灵根相较之了。” 方束听见如此建议,心间立刻放下“节省”的念头,既然对方愿意这般资助,他就受着便是。 且正如对方所言,炼气渡劫对仙家而言,乃是个更甚于入道的要紧关隘,若能万全准备,便得万全准备! 此刻若还斤斤计较,那便是小家子气了。 “我听师姐的。”方束朝着房鹿颔首,但是他随即又面对那多宝堂的侍者,出声: “除去灵根法门、灵材之外,贵堂可是有上等的灵地或者静室,助人渡劫?” 多宝堂的侍者面上微笑:“自然是有的,不过如此一来,契书就得重新写就,二位也得再应下一些条款。” 旁边的房鹿见状,面上倒是并无讶然,反而多瞧了方束一眼,心里琢磨着:“此子既然有如此心气,我也已经带着他来了,那便好人做到底。” 但是下一刻,方束就冲着那侍者出声: “用不着这般麻烦。灵材一物,我用不着贵堂提供灵根材料,只需提供些辅助材料即可。 灵地一方,我满打满算,只会动用三个月罢了。而合乎我用的静室,它就算是再好,应是也无法和另外两宝相媲美吧?” “只需三个月……”侍者沉吟了一下,他也多看了方束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随即,三人又磋商了一番,方束和房鹿师姐都是签字画押。 画押成功后,相应的功法、材料、灵室,并非是立刻就能准备好的,还需要多宝堂金家的管事通过一番,但是有房鹿师姐作保,此事无碍,甚至金家还求之不得。 因此双方直接约定了,方束明日再来此地勾选功法种种,并当场闭关。 一应的事情敲定好,姐弟二人便离开了多宝堂,再次乘坐在灵鹿上,慢悠悠的朝着房鹿师姐的精舍赶回去。 路上,房鹿师姐主动道: “明日你再来找我,虽然金家素来有着信誉,但是灵根功法、材料种种,还是姐姐帮你过目一遍为好,省得出现差错。” 此乃老成细心之言,方束当即点头应下:“我听阿姐的。” 听见“阿姐”二字,房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侧头打量着方束,终于是忍不住的好奇询问:“小师弟你不要灵根材料,可是自己早就备好了么?” 方束此刻也不再藏着掖着,他如言的点了点头。 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透露一番自己所要用的灵根材料,乃是寻龙摸金虫时,房鹿师姐又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并没有多问。 她道:“你刚才敲定了三个月的时间,乃是聪明之举,可比师姐我当年聪明多了。 种灵根一事,切记不可急躁,参悟法门也需要时间。 哪怕你的距离百日期限,就剩下半天了,你往那灵室里面一躲,也没人能把你薅出来。有惩处那也是闭关结束后的事情,若是炼气功成,自然就是半点问题都没。” 见房鹿师姐只听了一句话,就明白了自个的小心思,方束的脸上也是露出笑意。 闲谈着,房鹿师姐又回忆着自己当年种灵根时的一些经验,开始讲述一些感悟。 方束一路听着师姐的絮叨,一路拥着对方,骑鹿走回精舍所在。 那灵鹿用头顶开房门,将两人驮到床榻座椅前,才放下。 房鹿师姐蹦跳着而下,她环顾着自己这精舍,忽然道: “束哥儿,不如你接下来先来我这里打磨下修为,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去闭关渡劫,能多打磨几天便多打磨几天。 阿姐这里虽然嘈杂,不方便闭关,但这精舍也是阿姐贷了款子才办下的,不仅地段甚好,往来方便,灵气也充盈。 此地更是有着诸多安神调养的阵法,不少老客人就是因为这些,才经常来光顾阿姐。” 方束听着,不由的再度打量起这间仙气飘飘的精舍。 他心间恍然,难怪此地布置的如此精妙,原来还布置有阵法,是房师姐重要的揽客手段。 只是他没想到,房师姐不仅是个房中仙家,卖身作炉鼎,也是个房奴。 沉吟一番,方束婉拒了师姐的提议: “多谢姐姐好意,打磨一事,弟弟已有准备。种灵根渡劫之事,其重在一鼓作气,我还是速速闭关为妙。” 房鹿闻言,没有再过多的插嘴。 又是寒暄一番,天色已是冥冥。 方束思量着自己该退下了,他再次朝着房鹿行了一大礼,认真的说: “今日之恩,束铭记在心!” 房鹿师姐笑看着他,开口: “你这小子和我当年倒是挺像。当年我得了大师兄的襄助,也是如你这般惶恐不已,战战兢兢,生怕师兄嫌弃。 不过你小子比我有出息,也比我幸运,师姐没手艺,是先受着师兄的庇佑,在杂役堆中厮混了两年,才做好了炼气准备。” “大师兄?”方束闻言,心间微动。 这是他第二次,从旁人的口中听见“大师兄”这一词,上次是在独蛊馆中。 房鹿师姐并没有多谈,只是道了一句:“明日记得来找。”随即就送着方束出门。 等到方束离开,身影也消失,此女才踱步走回了自己苦心经营的精舍之中。 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内,耳中听不见便宜小师弟的声音后,顿觉有几分寂寥。 只见此女的目光变幻,口中自语: “馆中难得又出了个蛊术仙才,一如师兄,心性更是尚可,还晓得知恩图报……不知老娘此番举动,能否为将来攒点机缘,改我命途。” 原来她之所以这般舍得下注,不只是因为师门关系,更是因为从方束的身上瞧见了故人之姿,以及机会。 但随即,房鹿又苦笑着,摇头自嘲:“罢了罢了。只希望此子不会像我这般没出息,寒了师兄的心,日后……能与我相互扶助就行。” 精舍中有叹息声响起: “这世道、这庙中,孤身着实难挨也。” 只短暂感慨了一番,房鹿就适时收敛情绪,并脱下身上的道袍,解开鱼尾金冠。 她赤着曼妙的身子,从堂中走向房中,取出了轻纱媚衣,熟稔换上,出门将那免客的牌子取下。 今日虽然突然有事,但生意可不能耽搁,她这行,手停口停,缺了的都再抓紧补回来。 况且夜里,也正是开门做生意的好时候。 另外一边。 方束低调的返回了石屋所在。 一回蛤蟆滩,原本让他惊艳的滩上灵气,因为见识了房鹿师姐的精舍,现在也变得只是尔尔。 这也让他更是期待着,金家多宝堂中的灵室。 如今财、法、地三宝,皆是已经敲定,种灵根渡劫就在眼前,饶是以他的心性,也是心间一时七上八下的。 但方束没有显露在外,更没有嘚瑟,他只是暗暗的在石屋中收拾了一番,便进了自个的小石屋中,默等天亮。 翌日天明,他搬开石板,钻出小石屋,终于可以闭关谋渡劫矣! 第一百三十六章 虫草寄身术 方束从小石屋中走出,屋中正有两人并未闭关,分别是麦笙儿和黑鼠。 他提着东西,心间沉吟,并未不辞而别,选择了朝着两人拱手: “二位道友,方某已寻到一条去路,或可一试,便先去了。” 麦笙儿和那黑鼠闻言,都是陡然侧头,抬眼看来。 这俩人的目色变化,特别是那麦笙儿,她的脸上最是惊疑和好奇。 房中沉默了几息。 黑鼠率先起身,朝着方束回了一礼,沉声:“恭祝方道友,此行顺利。” 麦笙儿则是没忍住,她吐声问:“方道友这是应了招工告示,还是要去闭关了?” 面对如此询问,方束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再次朝着两人拱手后,便推开石门,消失在了门口。 当其人离去,石屋内更是清冷。 麦笙儿和黑鼠两人待在屋内,孤男寡女的,丝毫没有旖旎,有的只是压抑。 麦笙儿的面上是艳羡和惊疑之色交织,还有些惴惴不安,并且忍不住的吐声:“没想到,方道友也是深藏不漏之人。” 黑鼠其人平常的性情较为孤傲,此刻也是叹声:“时不我待啊。” 随即,黑鼠朝着麦笙儿点了点头,便钻入了自己的那间小石屋中,也不知是去作甚了。 只剩下麦笙儿,她目光放空,望着方束所用的小石屋,心间思绪翻滚,纠结不已。 另外一边。 方束离开了蛤蟆滩,轻车熟路般,就来到房鹿师姐所在的精舍。 今日的师姐,早就做好了外出准备,她身着一袭青花道袍,发冠倒是没有换,依旧是鱼尾金冠。 两人共乘灵鹿,鹿蹄雀跃间,很快就抵达金家的多宝堂所在。 依旧是那间雅室。 昨日的侍者,笑吟吟的将多份书册,摆开放在方束的跟前,以供方束挑选。 对方道:“这些便是本堂中,较为常用且不差的种灵法门,除去这几样之外,还有些较为生僻的法门,我尚未取来,但这里有一份目录和简要内容。 客官请慢慢看。” 方束的目光在桌面上一扫,他并没有先看那目录,而是随手捡起了一本名为《狼心狗肺混灵术》的册子。 翻看一看,此册中的法门正如其名,乃是以“狼心”、“狗肺”,这两样妖兽器官为材料,将之植入体内,炼化为用。 因是一口气的混入了两种妖兽器官,灵根种植成功后,不仅会肺腑大增、气血大增,两心三肺,还因为狼和狗属于是同种的生灵,其种植难度较之使用不同种的妖兽材料,要低了许多。 多宝堂侍者还补充:“本馆内,有专门培育的子母犬狼,可供客官置换。” 方束只是点头,他没抬眼,继续往下翻,但是才翻了几页,只瞧见一颗秘文,册子就翻不开了。 再抬眼看那侍者,对方只是含笑的道:“客官若是确定选这本,我这就替客官解开秘锁。” 不动声色的,方束旋即就换了另外一本法门打量。 但是其心间却是轻叹,自个想要多多白嫖灵根法门的想法,再次落空:“果然,一如牯岭的妖市中,各地的商户皆不是傻子。” 一个个不同门类的灵根法门,从他的眼前流过。 有名为《玄根嫁接术》者,其需要选取百年以上灵植的主根茎,削成与丹田适配的“灵楔”,嫁接至丹田处,再以自身的精血为“营养液”,进行浇灌,根茎会逐渐与丹药经脉缠绕共生,形成药王类木灵根。 有名为《百兽融血百窍术》者,其取百种妖兽精血,以银针种入周身百窍内,可壮大肉身,但是有血脉冲突、肉身妖化的风险,心性可能会变得嗜血狂躁,日后需要定期服用清心类丹药。 有名为《丹田剑种术》者,其以本命剑胚刺入丹田,使其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即“剑灵根”。 剑胚入体时,如万剑穿身,稍有不慎便会被剑气所伤,还可能身子被从内而外的腰斩,但日后可以不断寻找珍稀金石喂养剑胚,杀伐之力甚大! 此外,还有诸如《冥灯寒焰种》,以肉身为灯,阴火为种;《青柳嫁衣诀》,以柳衣为皮,肉身为桩;《骨殖嵌体术》,剔骨取髓,移植妖骨;《恶鬼种魂术》,以厉鬼为子,人魂为母……种种。 一篇篇奇妙的法门,映入方束的眼中,让他的面色惊奇,颇觉得是开了眼界。 他将这些法门,连带着目录上的逐一审视完毕,发现一共二十四方,并且门门完整,当中连作用近似的都没有,每一方都是另辟蹊径、别出机杼。 这让方束在惊艳之余,心间也是暗暗感慨:“只是一金家收藏的灵根秘法,就能有这多,那么其余的家族,特别是五脏庙经堂中的法门,必然更多。” 这不仅说明,伪灵根的种植,果真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也说明在山门中,灵根法门难觅,果然纯粹就是人为制造的。 方束现在甚至怀疑,一旦炼气成功后,仙家们稍微懂点手艺,或许就能自行开发出种灵根的法门。 否则的话,明明炼气仙家去兑换灵根法门,价格更贵,但为何庙内还会有那么多的仙家,自称手中有种灵秘术。 压下心间的种种杂念,方束并没有心急的开口去选。 他微闭双眼,思绪动弹,脑中的道箓正在微微颤动,一行行文字逐一的浮现。 虽然他刚才没能白嫖到完整的法门,全都只是瞧见了简介,以及一两句口诀或秘文,但是这些对他而言,同样也是一点收获。 此刻他正是在逐一的梳理、推演,各种法门的优劣点。 很快的,他的心思就落在了一方灵根法门之上,其名《虫草寄身术》。 这一法门,乃是依据虫草的生灭而开发出的种灵法门,其以灵虫躯壳为母体,种入灵菌,两者交汇,变成一株似活非活、似死非死、又似草似虫的灵根,继而种入人体之中。 它同那《狼心狗肺混灵术》一般,因为也是采用了两种材料进行种植,种植成功后,相较于单一的灵根,有较大的概率,能让仙家拥有两种长处。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两种灵物杂糅成的灵根,必然就强于单一灵物制成的灵根。 其主要妙用在于可以将两种较为寻常的灵材,甚至一灵一非灵的材料,取长补短,揉成一更好的灵根。 而方束之所以盯上了这法门,没有去看《蜕虫羽化术》、《妖虫共生术》等其他的虫灵根,正是因为在他的身上,除去寻龙摸金虫之外,正好也有一方灵菌——那自药窟中获得的肉灵芝。 雅室中。 方束越是思量,心间越是觉得惊艳:“相较于只是以虫为根、以虫为器,此术以虫种草,虫草变化,无疑更是玄妙。” 并且选择了此法,不管是灵虫还是菌种,他都不需要金家提供,这样能避免对方在所提供的材料中做手脚。 压制着心情,方束再三的审视一番后,心中念头一定。 他睁开双眼,当即就指着目录中的《虫草寄身术》: “劳烦道友了,取来此物。” 雅室中的侍者和房鹿师姐两人,见方束这么快就做下了决定,都是有些讶然。 那侍者还道: “此术有些偏门,虽可自由搭配,但最好是有点巫蛊压胜科或灵幻驭兽科的底子在身,客官确定要选择此术? 此外,本堂中有一套相应的虫草搭配,其所用的灵虫菌种,有过几个先例,种植的成功率更高,客官可是需要?” 方束沉声:“就是此术了。至于材料方面,还是依昨日所谈,贵堂只需提供辅助材料即可。” 侍者见状,点头后便起身,其将桌面上的册子全部收起,快步离去。 雅室中,一时就只剩下房鹿和方束两人。 房鹿师姐并没有对方束的选择进行指指点点,她只是若有所思的暗想,认为方束之所以选择此术,应当就是自信有炼蛊的手艺在身。 不多时,那侍者便取来了《虫草寄身术》,其册子其貌不扬,质地似蚕丝。 方束当着侍者的面,将册子翻开,粗略的扫视着,并且还让身旁的房鹿师姐也能瞥见。 那侍者瞧了眼帮忙检查的房鹿,并未多说什么。 扫视一番后,方束已经是将法门内容全部收入了脑中,秘文也是刻入,但短时间内,碍于见识,他无法确认此术的真假成色。 直到一旁的房鹿师姐,暗暗点了点头,他方才合上册子,朝着那侍者作揖:“多谢贵堂。” “善!”多宝堂侍者含笑,随即就引导两人朝着雅室外走去: “相应的辅材,我已让人送入了灵室内。二位且随我来,看看本堂灵室的规格,定不会让二位失望。” 金家的灵室处在地下,机关重重,还有阵法环绕,三人走了足足一盏茶,方才走到。 接手灵室时,方束一个山下来的,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只觉得此地之灵气,不输于房鹿师姐的精舍,还同样有聚灵阵、清心阵,简直是好极了。 并且根据那侍者所说,这灵室的灵气浓度,乃是蛤蟆滩上的三倍整! 倒是房鹿师姐,其对金家的灵室颇为不满。 她先是不满意层高太低,又是嫌弃室中无水、有水无池,和个墓坑似的,就连灵室中的石砖破了,她也说会影响闭关心情,再换再换。 最后选来选去,那多宝堂的侍者抱着一堆东西,是白眼屡翻,懒得再跑了。 这厮没办法,吐了口气后,干脆领着两人来到了一间平平无奇的灵室中,只说: “此室也属于丙字号灵室,无需加钱,但灵气浓度是蛤蟆滩的三倍五成……” 方束目中微亮。 不等侍者再说,房鹿师姐也是一锤定音:“就这里了。” 当即的,双方进行了交割后,方束独身走入了灵室中。 他修身长立,朝着屋外的房鹿师姐长揖。 房鹿师姐含笑不语。 只听一声震颤,石门沉沉落地,并有灵光涌起,室内室外就此隔绝不见。 方束顿觉两耳寂静,只能听得见自家呼吸声,以及那犹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默然,但摩挲着手中的蚕书,面色逐渐坚毅,且目中更像是有火般,在腾腾的燃烧。 妙法已得,此番闭关,不破不出! 第一百三十七章 修补、蜕壳 灵室之中,十来日迅速就过去。 这些天里面,方束并没有着手进行突破。 他反而每日吃好喝好,闲暇时间,还读一些道书,甚至是翻看几册随身携带的话本取乐。 直到这一日,他脑中的道箓轻轻一颤,有文字浮现: 【《虫草寄身术》已掌握】 种种玄妙的文字和灵根图录,嗖嗖的涌入到他的脑中,让他的目光一时失神。 没错,这些天的功夫,他除了在继续的打磨修为之外,更是在借用道箓,对灵根法门进行解析。 和寻常的法术相比,灵根法门虽然步骤更加具体,且只涉及种下灵根一事,其参悟起来并不需要从头学起,反而诸多的原理和蛊道等仙家学科相通。 但是对于常人而言,其依旧是需要数月的时间进行参悟。特别是那些没有仙学基础的仙家,想要将之彻底的吃透,会和从头修炼一门法术类似,需要一两年甚至四五年的时间。 那房鹿师姐,此前之所以做了两年杂役,或许就是如此原因。 而方束自身便有炼蛊基础,又有道箓作为辅佐,十五日不到,他便已经是将之参悟透彻。并且按理而言,这个时间其实能够更短。 之所以这般,乃是他将自身对灵根一物的了解,以及从金家多宝堂中蹭到的二十四方法门简略,一并杂糅在了虫草灵根法门之中,用以相互推敲,辨认法门的真假与否。 微阖眼帘,方束默默领悟着。 好生消化一番后,他的面上并没有升起喜色,反而是眉头微皱。 因为根据道箓的推演,他手中的这份《虫草寄身术》,虽然可行性达到了八成,但是其中存在风险或者说漏洞的可能性,也是达到了二成。 此外,即便方束用道箓将之完全掌握了,且他根基扎实,但他用此法种植灵根,其成功率依旧是无法提升至九成。 “这剩下的两成风险,究竟是法门本身的缺陷,还是金家所留下的漏洞。” 皱眉细思着,方束很快便又放下了这个念头。 事到如今,纠结这点并无用处,只会扰乱他的心神。 与其这般,还不如好好思索着,如何将剩下的两成风险给补上,反正他现在也没有机会、更没有机缘去再获得十分完善的灵根法门。 好在对于眼前的情况,方束心间倒是早就有所预料。 甚至可以说,能获得八成可行的种灵根法门,早就已经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旁的不说,如果没有房鹿师姐的帮助,方束原打算是去接取危险性较小,奖励法门也不完善的招工任务,继而自行耗费时间,修补钻研出一份灵根法门。 现在已有一方可行的法门,他只需再耗费点精力,将之缺陷因地制宜、因人而异的补上即可。 心间一动,方束脑中的道箓再次一颤。 在他的脑海中,颗颗秘文浮现,并有一方犹如罗网、形似人体般的怪异秘文,从其脑海中浮现,缓缓的纠结缠绕到了虫草秘文之上。 这一秘文,正是他自肖离离的体内,所观摩烙印下来的先天秘文。 和数颗虫草秘文相比,这颗药参秘文虽然过于繁琐复杂,但也自带一股天然韵律。 更特别的是,双方勾连在一块,其韵律互通,并未形成抗拒。 一阵阵玄妙的道理,以及奇思妙想,在方束的脑海中不断涌起。 他沉着心神,自身的脑力也迅速消耗,额头更是渗透出了冷汗。 好生的推敲一番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丝喜色。 这药参秘文和虫草秘文,两者间虽然不同,但是相互并不抗拒,诸多道理都可以互通,可以用前者对后者进行补充,或是用后者对前者进行参照。 方束心道:“果然,药参之法乃是以血肉种植灵植,培育宝药。虫草一法,其也是以血肉养菌,二者颇为相似。” 这一点,也正是他在二十四方灵根法门中,之所以选中了《虫草寄身术》的又一原因。 当即的,方束收敛心神,并取出了一早就备好的诸多纸笔,自行在灵室当中,推演修补起灵根法门。 沙沙沙,一张张满是鬼画符的白纸,仿佛白蛾般,在灵室中四处飘飞。 一月有余的时间,再次的一晃而过。 这一日。 方束披头散发,灵室中少说也有数百张废纸。且早在三日前,他手中的纸张就已经是用尽。 其枯坐着,现在是纯靠着脑力和道箓,在脑中进行着推演。 忽地,他心间涌起一股明悟,顿觉自己可以着手种植灵根了。 果不其然,在他心生感悟后,道箓过了三息,也是一晃: 【境界:可炼气(九成六分)】 这一行确定的文字浮现,方束的面上浮现出如释重负之色。 而道箓中关于法门的那一行,灵根法门的文字也摇身一变: 【《方氏虫草种蛊术》(圆满)】 经过他的修补,金家所传的虫草灵根法门,俨然已是变成了他的独门秘术,杂糅炼蛊、种参之妙,因而也就被他改换了名称。 灵根法门已全,彻底的万事俱备,再无缺漏,但方束依旧没有即刻开始种植灵根。 他先是直接躺倒在地,蒙头大睡。 一口气的睡了足足十八个时辰,他才起身活动筋骨,并慢悠悠的取用丹药、清点材料、布置法坛。 如此又是耗费了三日整的时间,他才又焚香沐浴,祷告起各方正神。诸如龙王爷、灶王爷、太岁爷等等,他全都赞颂了个遍。 终于。 这一日,方束心间冒出最后一个杂念:“同批仙种,若无意外,此时多已沦为杂役了吧。” 下一刻,他将这颗杂念也镇压。 嗡的!数门阵法被开启,浓郁的灵气甚至是屡屡化作灵光,在他的周身闪现,即便是凡人在此,也是能够一眼就看出此地非同寻常。 此外,更有一页页的符咒,被制作成了经幡,正啪啪的在四周无风自动。 方束平心静气,微阖双目。 灵根种植,正式开始。 只见他取过一柄银刀,缓缓划开了自己的额间皮膜,深刻见骨,像是要将自个头皮给剥下似的。 好在其举动并没有这般恐怖,只是适可而止。 但下一刻,他额间早已准备好的寻龙摸金虫,便受到了某种刺激,疯狂的蠕动,并朝着方束的体内脑内钻去。 只见一根根须发般的菌丝,从摸金虫体内蔓延而出,诡异惊悚,好似发霉了般。 眨眼间,方束的肉身就被全部覆盖,变成了一具白毛僵尸似的。这些菌丝还蔓延到了他身下法坛上,侵蚀符咒、汲取药液,愈发肆意。 而方束整个人的气息,则是愈发的萎蔫,好似枯死了一般,形如被蜕掉的虫壳子。 一日、两日、三日…… 足一十八日过去。 一股生机,蓦地在灵室干尸的体内勃发。 只见一点金色的嫩苗,自方束的额间生长而出,其黄澄澄、金灿灿,似黍米、似金花,光洁无比。 霎时间,室中灵气就自行涌动,汩汩汇聚在了其间,蠢蠢萌动。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生虫死草、炼气灵仙 浓郁的灵气汇聚,让方束额间的那点金苗,更是娇嫩。 灵气还凝结成了露珠似的,积聚在它的叶片之间,显得湿漉漉的,生机勃勃。 此物,正是方束根据灵根法门,所种植而成的虫草蛊——四劫炼气灵蛊! 咚咚咚! 虫草蛊出现的刹那,一点微弱的心跳,也是在方束那形如干尸的体内跳动,他的眼皮同样轻颤。 蛊虫炼制而成,即便它是方束以自家的肉身为虿盆养料,才成功养出,那也证明他已然是掌握了四劫蛊虫炼制法,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蛊师了! 正是这点,让气息奄奄的方束,心间不由的欢喜。 不过现在这一刻,他还只是炼得了灵根,尚未种下灵根,并且虫草蛊诞生后,也是此番种植灵根最为危险的一环。 因为这等四劫蛊虫,得了菌种移植,焕发新生,又有灵蕴而生,岂会愿意受他这个区区炼精人仙的束缚。 咝咝! 在方束心脏再次跳动的几息后,他额间的那虫草蛊微微晃动,当即就察觉到了寄生肉身的异样,然后更多的菌丝生长而出,在方束的肉身之中蔓延。 仅仅数息,方束就感觉自家的心脏一紧,像是落入了罗网当中,难以跳动,并且传来了一股刺痛的感觉,像是有无数的钢针插入其中,正在抽吸他的心头血。 这并非是方束的错觉,只见在他的道箓上,正有文字刷刷的浮现流过: 【箓主肉身遭受侵蚀,心跳过缓,精血持续减少中!】 【外来异物入侵,箓主肢体麻痹中,生机幅度已下降五成七分!】 【箓主骨髓遭受侵蚀,造血能力下降八成……】 根据道箓的提示,他的全身各处,都在疯狂般的涌现出各种问题,而这些问题总结为一个,便是“他快死了”!! 不仅肉身出现了异样,方束感觉自己的头皮也是痒痒的,心神恍惚,三魂七魄都在跳动。 明明眼皮微阖着,但是他的目中却是出现了金光,那金光正是额间金苗的模样,且是其完全模样,而非只有额间冒出的那一点苗头。 此物通体如虫似蛇,头顶萌发小犄角,犄角如苗,身下的根须蔓延,细密复杂。 重重的根须结成了一道人形,好似人参一般,细细瞧去,又像是一具用丝线或头发编织而成的人体经络图。 并且它的根须还在不停的蔓延,发霉了似的,肆意而桀骜。 方束望着这一幕,感觉自身的意识也是被这些根须扎入了,正在缓缓的拖入其中,要被吸干掉,一并化作为此物的养分。 因而,他的心神也和这虫草蛊产生了共鸣,能够感受到这虫草蛊因为新诞生的缘故,体内正充斥着浓浓的欢喜感,以及饥渴感。 浑浑噩噩的旁观着此物,方束心间的情绪异样。 他仿佛是瞧见了一方由自己亲手孕育而成的子嗣,心间有种甘愿将浑身的血肉魂魄,都送于对方,让之吞吃的冲动。 但是下一刻。 方束那麻木的脸上,菌丝被扯动,浮现出了似笑非笑之色。 “想吃我,你还嫩着呢。” 铮! 只见他的眼皮陡然睁开,身上的气血瞬间震动,一抹抹生机仿佛爆竹般,在他的全身各处爆发,裹在他身上的细密菌丝,也被纷纷扯断。 紧绷着一口气儿,方束摇摇晃晃的,硬是将生根的自己从法坛上拔起,并慢吞吞的取过四周的符纸,脚踩七星,踏罡步斗。 呼呼,一股股玄妙的法力,在他的周身涌起。 并有噗噗的烟气腾空,熏烧着他的肉身,让他体表的那些菌丝,触之则焦灼。 等到烟气彻底弥漫在整个灵室内,室内的灵气也躁动,仿佛沸腾了似的。 那些堆积在灵室中的废纸、符咒,更是无火自燃,处处充斥着一股硫磺铅汞的气息,隐隐还有一股酒味。 此乃以火法烧身,不管是虫是草,其都是惧火之物,根据《虫草寄身术》中所言,便可以用火来压制,克制它们。 霎时间,灵室中的菌丝们便被一扫而空,方束踱步在法坛上,再不受牵绊也。 他身上的衣袍、脑后的头发,也一并被火焰灼烧,化为了灰烬。 此刻的他,上下赤裸,头如剥壳鸡子,肌肤冷白,块垒分明,仿佛石雕,正立在法坛上,摆出了桩功。 这不仅仅是方束自身静立下来,也是他体内的菌丝根须未死,造次间,让他的肢体更加麻木了。 火法只能解决了外部的菌丝,而在他的体内,虫草蛊依旧是肆意桀骜,且比刚才更加激烈。 因为感受到了危机,此物所萌发的灵性中,还传出了一抹似愤怒般的意味。 察觉到这点,方束面上的笑意更甚,因为面皮麻木的缘故,显得很是狰狞。 玄意充盈,灵气蒸腾。 方束站桩间,喉咙嗬嗬,含糊不清的吐露咒语: “筋脉销熔气血停,生机腐溃魄魂凝。肌骨渐消精气散,疫波漫染草木倾…… 虫草相契,肉芝蕴生,菌络成根,灵根入位!急急如律令!” 此咒语一出,方束身上本是凝滞的气血,再度翻滚不定,并且如刀似火一般,按照灵根图录轨迹,狠狠的在体内冲刷,灼烧切割那些菌丝根须,祭炼此物。 他本是冷白的体表,也为之泛红,好似被烫熟了的大虾一般。 随之,阵阵痛楚也是在方束的五脏六腑、连同脑壳内出现,他身上的每一处血肉,都像是在被刀子搅和一般。 这突如起来的痛苦,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因为根据灵根法门中所言,体内被虫草菌丝侵蚀后,该当神经麻痹才对,甚至可能会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就算是痛,也只是会形如蚁行似的。 不过现在是在灵根渡劫,叩击炼气关隘中,仙家的性命正在蜕变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方束一咬舌尖,猛地振奋精神。 然后他口中的长舌动弹,便将放在法坛旁的铅精宝珠取了过来,含服在舌下。 一股麻麻的感觉,顿时就出现在他的口舌中。 口舌处的剧痛也是随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铁腥味。他浑身本就滚烫的气血,也像是被添油加柴了一般,更是灼热。 这正是方束根据肖离离身上的经验,模仿着借用宝珠内的金石之毒,克制体内数不清的菌丝根须。 此举见效甚快,在他气血的搬运下,金石之毒很快就波及他的全身,并且脑部中也是被缓缓侵染。 那一条条比发丝还细小的菌丝,扛不住此毒,迅速就被化为脓水,由他的肉身所吞吃。 但就在方束感觉此番即将大功告成之时,他的额间却是出现了蠕动感。 咯咯,那虫草蛊灵根,它居然活过来了,并且蠕动挣扎着,破开皮膜,将自个从方束的肉身上抽离拔出,似要离开这充满毒性的母体。 这一点,可谓是真让方束感到了惊疑! 虫草虫草,虫在前、草在后。 其虽有虫名,但虫只是养料,其应该更类似于灵芝蘑菇一类的植株才对,不应该会动弹。 但那虫草蛊从方束的体内拔出,它却并没有趁机逃脱。 方束定住心神,冷眼旁观。 很快,他感觉此物蠕动到朝着他的眼眶处,然后蛄蛹钻入,并顺着鼻泪管,一路下降到他的鼻腔中,继而又降至他的口舌间。 呲呲的摩擦声,在方束的舌底下响起。 这蛊的性情刚烈,居然扛着浓郁的金石之毒,主动扑到了宝珠跟前,要将此物啃食掉。 且其并非是缺少智慧下的自寻死路,它靠近了宝珠,虽然根须尽褪,但是虫身正在迅速的发生变化,一抹抹金属的光泽,出现在它的体表。 几十个呼吸间,这家伙就出现了异化,在逐渐熟悉金石之毒! 方束感受着舌底这动静,讶然中也是生出了一种明悟:“吞金食铁,这是寻龙摸金虫的长处。” 细细琢磨着,他发觉自家所炼就的这灵根,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虫草,而更像是一只被菌丝控制了的活虫。 或者说,像是寻金虫在秘法的加持下,主动融合了菌种,变得能变虫变草,颇为神异。 方束为之惊艳了一番,但他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当即,他就动手,将注意力全被铅精宝珠吸引的虫草蛊,一把抓出,放在手上。 紧接着,他就趁着此虫的虚弱,长舌如刀,迅速的在虫草蛊上划开一个个口子,让金石之毒,更是猛烈的侵蚀进其体内。 这下子,即便是继承了寻金虫的异化能力,此蛊也是一时应付不了,虫身麻痹。 而方束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再度就将那寻金虫拿起,按在了额头间,挤入自身血肉中,且用铅精宝珠死死的抵住。乍一眼看去,宝珠也像是镶嵌在了他额头上似的。 随即方束取出多种药膏,服食下肚,并且一手掐诀,鼓动浑身的气血,腾腾的汇聚在头顶,不断的冲刷炼化此蛊! 汩汩!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气血仿佛铅汞般不断涌动,灵室内都响起了河水奔腾声。 在如此冲刷下,那虫草蛊体内的灵性,顿时就被冲垮殆尽,且在反复磋磨间,被彻底的取而代之。 又因为寻龙摸金虫本早就和方束融为一体,乃是器胚之虫,其体内所新生的灵性,相当于是在方束的血肉上诞生的,只是被菌丝诱发而已。 于是这些被碾碎的灵性,都被方束所吞吃掉了。 一晃眼间。 方束忽地感觉视野变小,四肢手指也消失,从人身变成了虫身。 再一晃眼,他的肉身依然在,且没有了虫草蛊的侵蚀,肉身正迅速的恢复。 此情此景,赫然就是他已经将虫草蛊祭炼在身,一心二用间,可同时控制人身和虫身。 但这种奇特的感觉,只是出现了数息。 因为很快的,在他感知中的人身虫身迅速交融,变得不分彼此。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奇特的视角,出现在了他的心间。 只见一缕缕更加明显的气息,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中”,其沉沉浮浮,或浓郁或稀薄,光色交杂,混杂在空气中,仿佛水乳般分明。 “这是……灵气!”方束心间惊奇,他当即就要瞪大了眼睛,更加仔细的去看。 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压根就没有睁眼,眼皮依旧是处于微阖状态,睁三闭七。 可诡异的是,不仅空气中的灵气清晰至极,他周身法坛上的符咒、纸灰、砖缝种种,也都是一清二楚。 方束心间一动,再看向自家,发现自家体内的筋络、脏腑、骨骼种种,也都是被洞彻清楚,毫无阻碍。 到此他恍然,自己并非以目视物,而是以心视物。或者说,以神视物。 此乃神识也! 眼下的他,已然是灵根深种,靠种下的灵根,得以感应了天地灵气,并凝聚三魂七魄,现出神识,足以内视肉身,外视周身。 明了自身所处的状态,方束的心念又一落。 呼呼、汇聚在他周身的灵气,当即就自他的额间,疯狂的涌入他体内,形成了涓涓细流似的,前所未有的滋养他全身。 不管是方束的肉身,还是魂魄,两者在灵气的滋养下,都在迅速的修复、壮大。 他所能“看见”的范围,也在一寸一寸的扩大。 三尺、六尺、一丈! 很快,三丈宽长的静室,全都具现在他的心间,他的心神也仿佛超然物外一般,在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此地。 只见灵室中,一具干瘦的躯壳,正佝偻的盘坐在灵室法坛中,其身虽瘦,但生机勃勃,且双目微阖间,灵光吐露,额间更是明亮如烛火,似有第三目。 这正是方束自己的肉身。 在他的周身处,更有事物萌发,其贯通着他的体内体外,色成光圈,如披日晕,似气非气、似水非水,累累贯串。 此情此景,赫然就是仙家的神识已现,真气正在萌发之景,仙途大开。 至此,方束此番的关隘已过,四劫成功,得以跨入炼气境! 从今而后,他将无垢不饥,可不食五谷,服气长存,神明而寿,有命三个甲子,即一百八十年。 是谓,炼气灵仙。 4千字,多写了点。更晚了。 友情推书:《药师门徒修仙笔记》 慈怀药师,救苦救难,莳者一心,同登极乐。 凭什么说我是邪魔外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神丝天赋照彻周身(4.4千字) 方束的心神超然物外,静静的打量着灵室中的场景,杂念不起,只是观赏。 不知多久后,他顿觉腹中传来了一阵饥渴感,方才心神一晃,将意识收归体内。 昏暗中,他将两眼睁开,整个房间都是为之白亮了一息。 这是他突破未久,眼中的神光尚无法及时收敛,就仿佛雷霆般闪露在外。 其既是一种尚未拿捏自身法力的迹象,同时也是他突破成为了炼气灵仙的又一标志。 “久闻灵仙者,可虚室生白,以目慑人,一眼之间就可降服凡人鬼魂。” 方束心间暗道:“如今我突破成功,始知这并非是虚言也。” 有着神识在身,他今后可以洞悉周身左右、上下四方,即便是脚底下的岩石土块,也能穿透些许,可以说是不再留有任何的死角。 这对于临战斗战,这无疑是极大的帮助。 并且神识本身,也是一股法力。 其无须怎么变化,本身就犹如是一阵光亮或热力般,能驱逐黑暗,并隔空将水气烤干似的作用在外。 这种魂魄上的手段,让方束行走在凡人中,一眼就能让胆小之人心神震裂而亡,即便是炼精仙家,被他用神识扫上一眼,也会凭空的矮上七分,甚至是僵立在原地。 琢磨着这点,方束也是现在才意识到,以前他被独馆主等人用神识打量时,体表上的那阵惊悸感,其实已经是彼辈收敛着了,不存恶意。 否则的话,他就不会只是当时寒栗,而是会事后也战战兢兢,甚至要做上好几夜的噩梦。 方束口中自语:“仅仅神识,就已经是让炼气仙家和炼精仙家,犹如云泥之别,那么真气呢?” 他轻轻一挥手,手中便有一股似光非光、似水非水的事物涌现,其色微紫,仿佛匹练般,环绕在他的手中。 此物正是度过“有饥有垢之劫”后,由仙家体内的气血、魂魄,两者交汇所产生的真气。 如果说神识,乃是烛火之光,那么真气,便是烛火之火苗,其才是真正的法力根源,也是仙家们餐风饮露、无垢不饥的手段所在。 方束能够感觉到,自己现在哪怕是不施展法术,仅仅是将手中的真气打出去,也能轻易的洞穿金石,糜烂人身。 并且他的这股真气,因是从铅功气血、虫功气血中提炼而来,同时具备着铅功金铁和蛇虫蛊毒之妙。 铮的! 只见方束轻轻一撮,手中的真气便具现成了一柄泛着紫意的刀芒,他捏着这柄刀芒,朝着一旁随手弹去。 呲呲声间,放在灵室中的一块单独巨石,顿时就被切割出了一尺深的痕迹,其轻松至极,仿佛在切豆腐似的,毫无滞涩。 这便是炼得真气之后,炼气仙家举手投足般的真气外放,无需法器,随手一捏,就相当于是一不入流,甚至是入流的法术。 当然了,寻常的仙家们,根基并不如方束这般扎实,彼辈的真气在外放时,效用会逊色许多,无法洞穿坚石达一尺之深。 稍稍试验了一下身上所萌发的真气,方束便克制着没有再动手了。 铮的! 他只是又取出口中的长舌剑,将真气加持在了长舌剑上。 真气一附上,舌剑就仿佛是加持了火刀术一般,剑芒阵阵。 而当他再以真气施展火刀术时,剑身上剑芒火光更是腾腾涌起,仿佛一条手臂粗细蛟龙般,正在嘶嚎吞吐,威力更是倍增,远超从前。 方束估摸着,自己现在一剑下去,应是已达到了正品四劫法术的威力,若是杀起炼精仙家来,哪怕是闭关前的自个,应当也是如屠鸡杀狗一般简单。 果然,他随手一剑挥出,砍在了那演法巨石上,轻易的就将半丈的巨石给剖开了,毫无滞涩。 只试了一下,方束就再次按捺住了动手的冲动,免得兴起过激,弄坏了灵室。 要知道此地乃是金家的财产,并非是他的,四周还布置有阵法,可不敢随意毁坏,免得遭讹。 接连检验了一番神识和真气,方束确定自己此番的突破,是大获成功,并无缺漏! 于是他的脸上,也终于是露出了欣喜之色,张开了口齿,喉中嗬嗬不已。 摇摇晃晃的,他艰难的自法坛上起身,长立在灵室中。 其抚着自个骨瘦嶙峋、犹如骷髅的肉身,并无可惜或担忧之色。 肉身变成了这幅鬼样子,并非是他在突破的过程中,伤到了肉身。 仅仅是其气血消耗过甚,特别是在萌发真气时,全身的气血都和魂魄勾连,被大肆消耗,变作成了真气。 如此一来,才导致他身上的皮肉萎蔫,甚至连脑壳中的脑脂,也是燃烧尽空。 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真气傍身,又能自行的摄取天地灵气,他哪怕是吃些凡禽凡兽,也能将肉身滋补回来。如果有丹药等物进行滋养,则恢复的速度更快。 眼下腹中正饥渴,方束也不再犹豫,他当即长舌一吐,取过法坛外的储物荷包。 无须再动用气血慢慢打开,在神识的操控下,这荷包眨眼间就被他打开,哗啦啦的吐出了内里的所有物件。 和从前相比,方束取用此物的速度,无疑是快了十倍不止。 而若是这方储物荷包完好无损,是一正四劫的法器,那么他还能动用神识,直接就在荷包之中翻找,只取出所用之物,不用将所有东西都倒出。 这点也正是神识的一大妙用,其可隔空操控法器法术,方便自如。 咔咔! 一阵进食的声音,当即就在法坛上响起。 方束低着头,将荷包中早就备好的肉食、丹药等物,贪婪的逐一服食下肚。 牙齿切磨,肠腹鸣动间。 他那干瘪的肉身,在如此过程中也是当即就壮大,一点一点恢复。 一顿饭的功夫,他的肌肤就变得丰盈,面上更是唇红齿白的,已经是和闭关前的身子无甚区别。 并且现在有了真气缠身,他体表的毛孔种种皆是能被他控制,时刻清理,真正做到了不流汗、不生秽的地步,此即“无垢不饥”之相,也是仙家第四劫的另一别称。 饱餐一顿后,方束还摸了摸自家的脑门。 他那本是被烧空的头发,现在也是生长而出,有了半寸之长,其脸上的眉毛、睫毛,更是修复如初。 若是再过几日,他着重的以真气滋养一下头顶,头发的生长速度还会更快,用不了多长久就束发扎起。 这样一来,等到他出关时,模样也就不会显得太过古怪,惹人异样了。 吃好喝好。 灵室中的方束,吐出一口气,面容娴静,身心通泰。 他也是时候,再探查探查自家所种下的灵根,具体有何玄妙。 伪灵根虽然不如先天真灵根,但种下后也能带给仙家某种独特的好处。 这一点,也是他此番渡劫,将仅次于境界突破的第二大收获,其让他不可谓不期待。 嗡嗡的! 下一刻,灵室中又有一阵金光萌发,其正是源自于方束的额间。 随着他催动本命蛊兼灵根的虫草,灵室中的灵气再次波动,汇聚成了涓涓细流,自他的额间浇灌而入。 这等酣畅淋漓服食灵气,让方束也忍不住再次轻叹。 相较于现在,炼精时期的他,哪怕是动用了摄月呼吸法,且月色正好,还手握灵石,那时所吞吐的效率,也顶多是现在的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相比于从前,他吞吐灵气的效率,已是提升了十倍! 方束心间惊奇:“这便是灵根之妙么,哪怕是伪灵根,其效用也是如此非凡。” 有和没有的区别,过于巨大了。 而紧接着,更加让他惊奇的是,随着他的心念动弹,一缕缕丝线,嗖嗖的从额间冒出,疯狂的朝着他体内,以及体外蔓延而去。 眨眼间,他就又变成了毛豆腐一般。 但和此前所不同的是,这些丝线现在是处在他的控制当中,并且其每每蔓延一地,他就隐隐感觉自己的神识也能顺着弥漫过去。 这一发现,让方束感到惊疑不定,还以为是自己今日兴奋过甚,生出了错觉。 因为在突破炼气后,四劫仙家的神识范围,一般都会稳定在方圆十丈大小。而灵室只有三丈宽长,本就能被方束的神识全部覆盖。 思忖一番,他关闭了灵室阵法,并打开了灵室对外沟通的一方小口子。 其操控着菌丝,耐心的让菌丝蔓延出去,一直达到十丈开外。 很快,让方束惊喜的一幕出现了,不只是十丈开外。 十一丈、十二丈、十三丈……三十丈!五十丈!一百丈! 当他的菌丝扩张到百丈时,只要菌丝不坏,他的神识就能顺利的蔓延而去,抵达百丈之外!! 方束独坐在灵室中,怔怔的望着神识蔓延而去的方向,一时间有些恍然。 百丈神识,那可是炼气后期的仙家,即六劫炼气灵仙才能拥有的。而想要超过百丈,非得是修炼了神识秘法的炼气仙家,才能达到。 如今在灵根菌丝的辅助下,他方束刚入炼气,竟然就达到了如此程度。 即便神识会受限于菌丝,且菌丝也脆弱,蔓延菌丝还需要消耗他的真气……但这等手段,依旧是玄妙无比,只一瞬间,方束的脑海中就蹦出了多种妙用。 回过神来后,他当即将神识一寸寸的收回,并摧毁了外放的菌丝,然后将灵室紧闭,阵法升起,隔绝内外。 这些菌丝并非是他的血肉,而是更像是头发和指甲一样的东西,既然属于他肉身的一部分,又不算重要,随时可以舍弃。 此举能免得外面有人路过,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进而暴露其灵根天赋。 心潮涌动间,方束当即就对自家灵根所发的菌丝,进行了更仔细的琢磨。 很快的,他发现除去附着神识这一妙用之外,菌丝同时还具备传送真气和灵气的作用。 具体而言,它既能将方束的真气导入出去,也能将末端的灵气汲取而来,犹如植物根系一般,只是途中会损耗不少。 心间一动,方束还取出了一只炼精蛊虫,让菌丝将之包裹住,并侵蚀进蛊虫的体内。 很快的,他就发现因为有着菌丝的连接,他和蛊虫仿佛是融为了一体。 甚至在斩断菌丝之后,菌丝还可借助蛊虫体内的血肉,继续存活,随时能够和他这个本体接续上。 而当他保持着菌丝的断开,只将神识落在蛊虫体内时,因为有着菌丝的辅助,他的神识居然还能在蛊虫体内自由出入,可内视这只蛊虫,仿佛是处在自家的血肉中。 这一情况,再次让方束的目光动弹。 须知神识一物,其虽然玄妙,但没有秘法的加持,极容易就被阻隔或滞涩,特别是在血肉中如处泥泞。 而现在他借着菌丝,可以轻易的洞彻活物。 如此一来,他今后在炼蛊用蛊时,都可先将菌丝侵蚀进蛊虫体内。 这样不管是炼蛊还是用蛊,都将会是事半功倍! 惊喜中,方束沉着心,继续在灵室中琢磨着灵根妙用。 结果当真还又让他发现了菌丝对他自身的一个作用。 那便是当菌丝蔓延在他的体内,其就犹如神经丛一般,让他对体内体外的每一处血肉,都做到了掌控。 或者更准确的说,这些菌丝其实就是自他脑中,所蔓延出的神经根须,所以才能承载神识真气。 依据如此原理,方束自忖,他若是手指手臂被砍下了,多半也能像是莲藕般,轻易的将手指接续而上,且今后的手指功用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他不由的暗道:“这样一来,我岂不是相当于具备了断肢重生般的天赋,只是弱了点罢了。” 要知道,接续断肢、移植脏腑种种,即便是对于仙家而言,既算是一件易事,又算是一件难事。 因为接续后的肢体器官,血肉骨骼都容易重塑,但是其内里断开了的神经脉络,却是极难修复。 方束现在能自如的操控体内神经,那么他今后不管是接续断肢,还是移植脏器,无疑是都会极其的方便。 一时间,他心间蠢蠢欲动,甚至都想要砍掉一根手指,当场试上一试。 好在他再次按捺住了这份冲动。 这想法太过愚蠢,毕竟要砍,也是先砍脚趾。 【神识寄托】、【活物寄生】、【修复己身】 琢磨出了菌丝的三大妙用后,方束不由的低声自语: “此物或许不该叫做菌丝,而该当叫做‘神丝’。” 有着此等神丝傍身,哪怕他的灵根只是一株伪灵根,这妙用未必就低劣于真灵根了。 好一阵欢喜过后。 方束的注意力转移,他思忖再三,忽地就将心思落在了脑中道箓上。 道箓上正有重重的文字浮现,但方束此刻并不是来看这些文字的。 道箓一物来历非凡,既是存在他的脑海中,又是连接在他的脑壳内,似虚似实,自成一体,颇为玄妙。 虽然这东西名义上是受着方束彻底的掌控,但是方束还从未主动祭炼过此物,此前也没有手段去祭炼。 现在他便是心间动念:“我已炼气,且有了神丝一物,若是将它当做蛊虫一般,去以神丝进行侵蚀、操控一番,又当会如何?” 一念至此,他的心情是跃跃欲试,再难以抑制。 第一百四十章 三位一体道灵根 念头蠢动间,方束的心间也是升起顾忌。 他担心道箓自毁,或是内在的构造被弄坏掉,得不偿失。 但细思一番,他的心神定住,暗道:“除非此物是在骗我,其权限并未全部转移于我,否则的话,对我不该有自毁之意。” 但谨慎起见,方束也放弃了过激的想法,决定先仅以神识探查一番。 须知神识无形,采用神识扫看事物,本就是炼气及以上仙家们,最为常用的一种手段。 缓缓的,方束反观内视,体内的层层的血肉、筋络、骨骼,出现在他的感知中,或红或白或紫。 在自家的脑仁中,他轻松翻找到了那道箓,其似虚似实,既存在他的魂魄中,也镶嵌在它的脑仁里。 在方束的驱使下,神识缓缓的朝着脑部中的道箓涌入。 道箓静静的立着,毫无异样,更无抗拒。 一重又重复杂玄妙无比的构造,当即在方束的面前袒露无余。 和他所想的不一样,此物的构造虽然复杂,也让他眼花缭乱,但是并没有达到让他生出一种蚍蜉望青天般的战栗感。 甚至可以说,在其中扫看着,他的心间屡屡恍然,竟然隐隐就看懂了道箓的许多构造。 下意识的,他还动用道箓,对道箓自身进行临摹解析,结果道箓上真就有文字浮现: 【山海仙宫童子箓秘文,收集中……收集进展九成九分……预估解析费时……百年以上、千年以下……】 方束打量着,心间喃喃:“最快百年,最慢千年。” 这费时在他看来,不仅不慢,反而是颇为迅速了。即便是以他当下的寿命,也是有生之年或可得见。 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先是瞥了眼道箓名称中的“童子箓”三个字,又落在了那进展文字中的“九成九”一词。 他暗道:“只是收集了九成九,还欠一分。” 至于那剩下的一分,究竟是甚。 方束的神识挪动,很快就在道箓体内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黄光,说它是光,但又并非光,其更像是一点荧荧火星。 此物的质地也和真气一般,极为玄妙,并且又像是生灵的灵性似的,虽然极其微弱渺小,但是不可捉摸。 冥冥之中。 方束感觉这点“火星”,才是道箓最为核心之所在。至于道箓外部的种种构造,都只不过是对它的延伸驾驭。 而当方束观测着这点“火星”,此物迅速的明灭闪烁,好似要消亡似的。 但下一刻,它又猛地大放光明,色纯黄,覆盖了方束的整个心神。 此时此刻的方束,心头震动。 他终于就像是一只渺小蚍蜉,举头望见了浩大无垠的……黄天。 等到方束再回过神来时,这点星火就像是燃尽了一般,已经彻底的湮灭,消失不见。 但是整个道箓,却依旧是在缓缓的运转,并无任何缺损。 与此同时,在方束的心间生出了一种感觉。 他已然是可以将真气、神丝等物,逐一灌在道箓中,哪怕是损坏了,他也可以通过照搬原样,将之慢慢的修复如初。 至于刚才那点闪烁的黄色火星,也并非是消失不见,而是由他本人的意识,取而代之。 这种情况就像是他被赋予了某种真实权柄似的,虽然微弱至极,但已经是够格来彻底驾驭这道箓。 从现在起。 他不仅执掌了这方道箓的太上之权,本身更是和道箓相融为一,此物本身就好似成他的三魂七魄之一、五脏六腑之一,难分彼此。 他是道箓之本身,道箓是他之延伸。 此间的联系,紧密程度更甚于他所亲手栽种下的灵根。 沉浸在如此感悟中,方束的心神难以自拔。等到他再次回过神来,“灵根”二字在他的心间是反复徘徊。 于是思忖再三、犹豫数番。 他终于是定下心神,决定顺着冥冥之中的那点感悟,将额头间的灵根神丝,插入脑中道箓内。 嗡嗡嗡! 一阵阵符文,仿佛瀑布般,在他的感知中流淌而过。 虫草神丝只是刚插入,就反过来被道箓接管了,然后在方束的默许下,更是密密麻麻的神丝涌出,连接起两者,让人分不清楚两者究竟谁主谁客。 直到一行文字浮现,道箓这才缓缓的归于平静: 【箓主诞生神识,萌发真气,栽种灵根……道箓接纳更迭中……预计费时七日又三时辰。】 此时此刻,方束的心间已然是生出了一种猜测。 那便是他的本命蛊、灵根、道箓,这三者,正在形成三位一体的局面。 或者说,这三者将共同构造成他的灵根,难分彼此! 一阵惊异感对此浮现。 但方束并没有过于得意忘形,须知还有七日,道箓才会完成蜕变,那时才能一看究竟。 于是他按住性子,继续盘坐在灵室中,吞吐灵气,等候道箓的演变。 很快的,一日、两日、三日…… 七日时间一晃而过。 方束脑中的道箓轻轻一颤,并无波折的更迭完毕,并有种种信息出现在他的脑海间,让他刹那间就明悉了更迭后的变化。 嗡的! 他一睁眼,神识迅速蔓延而去。 只见偌大灵室的长宽高、砖石材料、地面的灰烬、灵气浓度等种种信息,皆数浮现在他的脑中,让他一时间是眼花缭乱。 压下这些杂乱信息,方束转移注意,将神识凝聚在了身前的一颗珠子上。 一则详细且透彻的信息,迅速浮现在他的心头: 【铅精宝珠:蕴含金石之毒,炼气法宝胚料,毒性已损十分之三,可修补,具体修补方法如下……箓主亦可充作修炼材料,可由本命蛊吞之,变化成形,增益蛊能。】 方束心神大动。 但他仍旧是克制着,再次转换目标,将神识落在其他东西上: 【净衣符:一劫符咒,可洗尘涤污,品质寻常。粗鄙符师绘制。】 【不知名丹药:得自旁人,色红,内赤,气味腥甜,极度疑似养精丸。更具体辨别手段,箓主可以鼠兔试药……】 他在灵室中看来看去,很快就用神识将室内的活物死物,全都扫视了一个遍。 到这时,他的目光已是腾腾,有如火炬。 种种迹象证明,更迭后的道箓,其不再只是能监控他的肉身,也能通过神识,扫视在外,再根据已有的见知,洞彻事物。 不仅神识可以,神丝也可以,哪怕方束只是以目视之、以耳闻之,道箓亦能收集种种信息,窥视一二,只是深浅不同罢了。 有此妙用傍身,他今后逢敌逢物,都将能微显察幽、一见了然,可堪大用! 灵室中,方束站起身子,心间的喜意是再难抑制。 此番闭关修炼,他不仅成功的栽种下灵根,突破至炼气,获得了神丝天赋,连道箓本身也是随之更迭了一番,更具妙用。 如此种种,未负他之刻苦修行、百般钻研! 法坛上。 方束面带笑意,他踱步行走着,不由的心神激荡,开口轻吟: “袖满真气出石关, 回首凡乡风露寒。 尔后生死求仙客, 几人从此上庐山。” 灵室轰然,内里一阵大笑声响起。 方束袖袍一甩,鼓动真气,将室内物件全都席卷收好,然后便踏开了厚重石门,携风带气而去。 今费时八十四日。 他之仙业大获成功,正式出关。 第一百四十一章 炉鼎竞岗、见熟人 方束走出灵室,他还尚未走到地面上,多宝堂中的侍者,就已经是等候在了阶梯前。 那侍者的身影眼熟,走近了瞧,正是此前接待姐弟俩的那人。 对方打量着方束的步伐,虽然因为方束的气息收敛,又并未动手的缘故,其无法分辨出方束眼下,究竟是炼精还是炼气,但这侍者的目中,依旧是有精光闪过。 看不出什么气象,那便是最大的气象。 这人果断就朝着方束拱手:“恭喜客官,渡劫成功,炼气出关!” 面对来人的恭喜,方束脸上露出矜持的笑意,他毫无隐瞒之意,坦然的点了点头,拱手回礼:“侥幸功成,多谢贵堂此番的襄助了。” 一并的,方束打量着来人,他能从那侍者隐约间所主动流露的气息,分辨出其人赫然也是一名炼气仙家。 多宝堂的侍者连忙侧身,并道:“小侍姓佟名凑,客官请跟我来。” 随即,在对方的引导下,方束再次来到了雅间中。 侍者佟凑再次说出一箩筐的好话之后,其神采奕奕的就从袖子中,取出了此前和方束签订的契书,并且又拿出了数张崭新的空白契书。 “实不相瞒,客官如今已成炼气,贵为我五脏庙的外门弟子,我多宝堂自有一应的优待,愿意和客官继续缔结善缘。 若是客官手中还有手艺,还能从我多宝堂中,获得更是丰富的资助。” 侍者佟凑侃侃而谈的,又道:“若是道友不愿意接受我金家的资助,也可以只和我金家达成工契。 不管是符咒、丹药、法器、还是蛊虫、灵兽等等,我金家都会以上等价格进行收购,只是这样一来,条件就较为简陋了。” 方束耐着性子听了一番。 原来这厮拉着他,是在行所谓的拉拢或者说捆绑之策。只不过和上次相比,这一次从对方口中所吐露出的条件,的确已是天壤之别。 但是方束只听了几句,便果断的道: “我也实不相瞒,方某刚刚出关,尚未拜师,也未和亲友相聚,这些事情,且等方某歇息几日再谈。” 这话让侍者佟凑听见了,对方的面上顿时就露出可惜之色。 不过他看了看方束的年轻面孔,又想起到方束疑似掌握蛊术,属于是尚未炼气就钻研了仙学九科之人。 这样的炼气弟子,哪怕只是个伪灵根,也是小有仙途可言。 于是这人压低了声音,忽地提醒道: “既然道友不急,那么佟某也就不多说了,省得让人生厌。 话说道友你已经炼气,按理是不需要贵姐再进行担保了,可以找我更换契约,由你一人承担即可。当然了,换不换契约,都由你决定。” 几句话说完,这侍者佟凑闭口不再言,并摆出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作态,好似刚才并非他在出声似的。 方束若有所思,他沉吟一番,当即拱手道:“那就劳烦佟道友,替我更换一番契书。” “可。”使者佟凑应了一声,当即就取出契书,并在有模有样的和方束交代几句后,就将旧契书一笔勾销,转而和方束重新签订了一份。 而这重新签订的契书,虽然担保条件并未大变,仅仅是对象从姐弟两人,转移到了方束一人身上,其需要偿还的本金,也依旧是次品灵石百二十斤。 但是关于它每年所能增长的利息,一下子从七成降为了五成。 以及这东西虽然还是利滚利,但最高偿还的金额,有所限制了,千二百斤次品灵石即可。 这等数目依旧巨大,属于是“本金”的十倍。但是和方束炼精时期所签订的契约相比,好歹是有了个上限。 须知旧契约上,可是并无上限的,能够一直驴打滚的翻下去的,直到欠钱者再也承担不起,连利息也还不起。 方束对此在心间暗想:“看来炼气弟子对于五脏庙来说,好歹算是弟子了,有点保障……虽然也不多。” 在他看来,金家是不可能白白让利的,应当是五脏庙犹如凡间的官府一般,对弟子们的欠款一事,有着一份规矩在。 不动声色的,方束当即是拱手,向着那侍者佟凑道了声: “在下方束,多谢佟道友。” 虽然他自忖,只需在五脏庙中多厮混点时日,他也会知晓更换契约一事。再不济的,还有房鹿师姐会提醒他。 但是那侍者佟凑的这一举动,明显是个善意。 佟凑见方束特意报上了姓名,其面上一笑,态度更是和煦。 又是寒暄一番后,就在方束要走时,侍者佟凑忽地又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封书信。 “方客官,此乃贵姐房鹿客官,托我转交给你的。” 方束目中微讶,他道谢一句后,便将书信收入了袖子中,并未当场打开。 一直等到走出多宝堂,挑了个无人的角落,他这才撕掉符纸上的封条,展开信纸。 细细阅读一番后,他的面上松了口气。 原来房鹿师姐只是在信中说,她这几日分身乏术,无法前来迎接方束,也无法好生的为他庆贺一番,便让方束在出关后,自行前往精舍中居住几日。 有关精舍的入门咒语,房鹿师姐已经是附在了信中。 至于师姐近来是去作甚了,对方在字里行间也提了几句。 原来是庙内正有师叔,要参悟御女妙法,急需炉鼎种种,条件优渥。 房鹿师姐便赶紧收拾好了身子,关了生意,前去竞争那炉鼎名额了。 她还说这次会是开张一场,能吃三年的大生意,不容错过。 因为想要攀上师叔的人不少,竞争颇是激烈,各方需要打点的地方更是也不少,房鹿便估摸很是有几日回不了家,就事先给方束留了一封书信。 此外,她也在信中提了几句,炼气成功后,方束和金家的契书可以更换。 并且果如方束所猜想的那般,金家之所以会降低条件,只是因为五脏庙中有着规矩,并非是彼辈良心发现。 看完了书信,方束当即就用真气将信纸震碎,化为一团灰烬。 不知为何,明明刚才欠了金家的一大笔灵石时,他的心情都并未低沉,喜意依旧在。 但是现在得知了房鹿师姐的去向,他却是心情骤然一沉,有些索然无趣。 数息过后,方束心间暗忖:“许是因为喜事无人分享的缘故。” 他拍了拍手掌,将手上的纸灰抖掉干净,转身就朝着一地走去。 其所去的方向,并非是房鹿师姐的精舍所在,而是蛤蟆滩所在的方向。 既然精舍中无人,那他也就用不着急着赶过去了,索性先将炼气成功后的一应事项,诸如拜师入门等等,全都给落实一番,尽早的在五脏庙中走上修行正轨。 当天色黯淡了几分,距离夜幕降临不远时,方束赶到了蛤蟆街上。 一群群杂役们,从他的身旁急匆匆走过,其中很有几人的面色青涩,一看就是今年春闱上山的仙种们。 百日期限早就过去,能炼气的早就炼气,肯下山的也已经下山,似方束这般尚无归宿的仙家,极少。 大家虽是同批上山,但各人各有各的境遇。 扫了几眼,方束将目光从杂役们的身上收回。他已是炼气成功,脱离了杂役的泥沼,无须再去多想。 不过他也没有想着去显摆什么,继续低调的汇在人群中,来到了出租静室的铺子前。 一进门,方束就出声:“敢问孙管事在否?” 铺子里有人,但并非是那姓孙的杂堂管事,而是一女子杂役在候着。 对方一听见声音,还嗖的就看过来,等瞧见来人是方束后,面上更是露出了惊奇的神情。 打趣的声音从对方口中响起:“哟!是方道友啊,稀客稀客。” 方束的眉头微挑,当即就朝着对方细看,发现这柜台后面的人,正是他的一熟人——室友花夏青。 花夏青正单手抱胸,靠在柜台后,慢条斯理的磕着瓜子,一副优哉游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模样。 瞧见了这一幕,方束立刻了然。 此女果然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就算是没有寻见炼气的机缘,也是能靠着长袖善舞、翩翩石榴裙,落实到了一个上好的杂役任务,正在这铺子中看家哩。 花夏青也在打量着方束。 当她瞧见方束是空着手进门,且衣着和从前一样寒酸时,此女面上的笑意顿时就收敛了几分,只剩下皮笑肉不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笑甚笑、油盐不进 花夏青见方束眼巴巴的上门来,找关系居然不带礼品,瞬间就失去了兴致。 她耷拉着眼皮,随口道:“在不在的,你自个没长眼睛么。” 方束见状,心间玩味,他故意复问:“孙管事可在?” “嘁!”这下子,花夏青懒得搭理了,她冷笑了几声,继续旁若无人的嗑着瓜子,并用手敲着柜台,暗示着好处。 于是回应她的,是啪的一声脆响! 花夏青的身子一晃,脑子也是一懵,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又木又麻。 她难以置信的抬头,愕然的望着方束,手上还保持着嗑瓜子的动作: “你、你打我作甚?” 她声音哆嗦,还带着浓浓的委屈。 刚才正是方束甩动袖袍,以袖为鞭,狠狠的抽在了这厮的脸上。 方束慢条斯理的拢着袖袍,道:“花道友,你笑甚笑。” 听见这话,花夏青气得一把扔下瓜子,捂着半张脸,都忘了还手,而是习惯性的羞愤哭诉: “笑也有错!?” 这话吐出后,花夏青这才猛地想起来,抽她的并不是孙管事等人,而是方束。 一股腾腾的怒火,终于是从此女的心胸间涌起,但是瞧着方束继续有恃无恐的站在她跟前,花夏青一时惊疑不定。 她便继续捂着脸,只敢暗戳戳道:“方束!这里是杂堂静室,你不得——” 啪的! 再次回应她的,是又一甩袖,狠狠的抽在了她的另外半张脸上,将她的声音一下子打没。 这一击的用力比刚才更重,花夏青不仅没躲过,俏脸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眼睛也是肿起,活脱脱的一副鼻青脸肿模样。 方束的回答迟迟而来:“打你就打你,还要挑地方么。” 都已经炼气了,遇见这等扒高踩低的货色,要是还客客气气的,那还修个甚的行! 花夏青一下子捂着自己的两张脸,娇躯乱颤,疼得快要哭了,但她紧紧的捂着嘴,不敢再乱说话。 因为她此刻正失神的望着方束。 方束在她眼中,已然是化作为了一头凶兽,并有无形的触手蔓延伸出,裹住了她全身,阴凉而湿滑,让她心惊胆战。 静室铺子内一阵嘈杂,有人听见了门面里的动静,齐齐涌出来。 “好呀,敢来咱杂堂的场子闹事!” 几个杂役伙计们,怒不可遏的望着方束,口中乱叫。 但是下一刻,他们的脚步声齐齐一停,面色也都肉眼可见的变得老实,个个乖巧低调的排排靠墙,罚站似的站在一边,不敢再上前半步。 其中那个乱叫的杂役伙计,瞅了眼柜台前肿得更猪头一样的花夏青,更是面上一狠,竟立刻啪的给了自己一计大嘴瓜子,然后鹌鹑似的低头站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彼辈一走出,方束就抬眼瞥了一下。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修为,神识正疯狂的涌出,肆无忌惮的压在场中,来一个扫一个。 这人是炼气仙家! 所有杂役都是意识到了这点,面色发怵。 那花夏青的脸色则更是精彩至极,她捂着脸,除去愕然之外,还有着浓浓的委屈。 你炼气,你了不起啊! 我还没来得及得罪你啊,是非要我跪下来迎你么?! 噗通一声。 花夏青当即跪在了地上,她膝行着从柜台后走出,抬着肿痛的脸,笑说: “奴、拜见方老爷,这就去请孙管事来。” 随即,此女就背对一众杂役,老老实实的撅着屁股,匍匐在地,向着方束行礼。 墙边的杂役们,则是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压根没人敢瞅花夏青那诱人的身子半眼。 方束看着这一幕,饶是他心里早就有所预料,此刻也是生出了丝丝异样感。 五脏庙内,炼气弟子和杂役奴仆的区别,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数息后,他叹出一口气,轻笑道: “起来吧,花道友。你我熟人一场,无需行此大礼,我还有些话要问问你。” 花夏青迟疑着站起了身子,她像个丫鬟一般,乖巧的站在方束跟前,嘴唇嚅嗫几下后,恭敬出声: “是,方老爷,您说。” 方束又对旁人交代了一句:“去个人,将孙管事寻来。” “喏!”其他杂役当即动身,出门的出门、沏茶的沏茶、搬椅子的搬椅子。 借着等待的间隙,方束向着花夏青,盘问起铅山矿场中的事情。 提及这事,花夏青一下子被吓得是脸色都白了,她身子打颤,一个劲的辩解,说自己不是主谋,纯属被迫的。 方束笑道:“哦,你是说有人不仅逼你害我独蛊馆弟子,还逼你参加春闱,更逼得你上山入宗来?” 啪的,花夏青又跪了。她算是明白了,为何方束这厮会对她这般的不善。 “方老爷明鉴!奴顶多就是个搭桥的。当时在那矿里面,那几个家伙还联起手来对付奴。秦妹子也是因为奴,才抓住了机会逃过一劫。” 此女梨花带雨般哭诉着,还急声道: “主谋是那开山馆姓邓的!当时他还杀了另外一人……对了!七香楼的事情,也是开山馆请的人手。 这件事旁人不知,但奴和那邓力行有过交际,听那厮说漏嘴过。” 关于铅山矿场里的事情,秦敏早就一五一十的告诉过独馆主,方束也略知一二,不算全然无知。倒是七香楼这件事情,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眯眼打量着花夏青:“把开山馆的事情,再多说说,或可既往不咎。” 听见这话,花夏青的眼睛顿时一亮。 她左右看了看店内,并未瞧见其他人,当即就搜肠刮肚的,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是吐露给了方束。 默默的,方束将开山馆这三个字,记在了心里。 “哈哈哈!” 忽然,一阵沙哑的笑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方道友,别来无恙!” 是那姓孙的管事,得了伙计的通报,赶回了静室铺子。 “恭喜方道友,突破炼气,晋升灵仙!” 孙管事打量一番方束后,面色的笑意更甚,且不再是之前面对仙种时的假笑。 方束也是适时起身,朝着对方见礼: “晚辈方束,侥幸炼气,叨扰前辈了。” “哪里的话。”姓孙的连忙摆了摆手。 一老一小以平辈的姿态,在静室中寒暄了一番。 随即姓孙的就要拉着方束一起,在蛤蟆街上为方束接风洗尘一番。 “哎!方道友你客气个甚。” 方束再三婉拒后,直接道: “那晚辈就当真不客气了,此次前来,是想请孙管事帮忙引导一番,晚辈好正式入门。” 孙管事开口:“为本庙仙种引路,本就是孙某的分内之事,何谈客气不客气的。” 见对方应下,方束朝着这老头一礼。 这时,姓孙的又开始强力邀请方束,让方束先在静室中住下,他去找几个老伙计打听打听,明日或后日就会带着方束去入门。 入个门居然还要先打听一番,方束也不知这人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当真如此。 好在他也不急,再次婉拒,并将房鹿师姐的精舍所在,告知给了对方: “劳烦孙前辈了,动身时找人来告知我即可。” 这人听见了方束的落脚点,眼中露出几丝异色,当即旁敲侧击:“这等地界的房子,可都是精舍级别,要价不菲,连租金都是不菲,不是寻常弟子能置办下的。莫非方道友的祖上……” “非也非也,方某只是寄居在本馆的师姐屋中,叨扰一二。” 孙管事颔首:“也罢,方道友既然有这等精舍居住,自然是瞧不上这破烂静室,也就不强留道友了。” “哪里的话。”方束客气道。 一番相谈后,他就要告辞离去。 这时姓孙的瞥见了一旁面皮肿胀的花夏青,老面微动,当即又出声: “道友请留步!你这酒不吃、静室也不住的,但这美婢,你可就得收下了。 此女既然有罪于你,性情不淑,必须劳烦道友带她回去,好好调教一番。” 旁边的花夏青听见这话,面色顿时一阵变幻。 她心间羞愤至极,但是脸上不敢露出半点不愉,反而谄媚的望向方束。 只见此女娇滴滴的上前,并再次并腿跪在了方束的跟前,其吐气如兰,脖颈白生生,若非面部肿胀,姿色当真是不差。 但方束只是瞥了一眼,就再次拒绝: “不必了。” 他如今虽已炼气,可以破身,但又岂会瞧得上这等货色,更不会色令智昏的,携带其他女子入住房师姐的精舍。 见自己的一连三个提议,都被方束推辞。孙老头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可方束给出的理由,这厮着实也是不好反驳。 于是当方束转身,即将跨出门槛时,这姓孙的眯着眼睛,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将枯手伸出,落在了花夏青纤细的脖子上。 花夏青讨好的站着,不敢避开。 结果下一刻,啪咔一声脆响,出现在静室中。 那花夏青的面色一僵,笑容还没散开,两眼就顿时灰暗,目中难以置信。 紧接着,她的双手双腿更是像面条一般垂下,整个人半挂在了孙管事的手上。 孙管事拍拍手,随手就将花夏青的尸体扔在了地上,并指着道: “此女以下犯上,忤逆道友,如今又得了道友的教训,新仇旧怨,必然会怀恨在心。 为免道友亲自动手,还得赎买一番,更省得她翌日炼气成功了,要找道友的麻烦。” “孙某就越俎代庖,替道友先处理掉了。”这老头咧嘴笑说着,就好似他刚刚捏死的,只是条猫猫狗狗,浑不在意。 而方束听见这话,脚步顿住,心间一跳。 在他的神识扫视下,那花夏青浑身的气血涣散,连瞳孔都开始放大,果真是死的不能再死,并非虚假。 “多谢道友。” 方束并没有转身,只是背着身子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然后就继续离去。 不一会儿。 他混入了蛤蟆街上的人流中,身影消失不见。 而孙管事眯眼望着方束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意收敛。 “啧!好个油盐不进的弟子。” 这厮怪笑的嘀咕了一句,随即就转过身子,瞧都没有再瞧地上的花夏青一眼,也慢吞吞的走入了铺子深处。 静室铺子内,一时间只剩下几个杂役,大气都不敢喘的站着。他们紧盯着地上那软软的尸体,面面相觑,神情都是既惊恐又麻木。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都五主十八头 方束行走在蛤蟆街上,脑海中反复的回想着刚才花夏青死掉的场景。 他慢慢的站定在了人群中,四周过往的杂役们,就像是流水一般从两侧淌过。 一并的,方束还想到了打从自己出关后,所瞧见的侍者佟凑的态度,以及刚刚那孙管事屡次示好的举动。 他不由的暗叹:“任你逢迎往来、长袖善舞,若仅仅于此,终是不如炼气突破,种下灵根也。” 花夏青今日,算是用自身的性命,向方束赤裸裸的证明了这个道理。 心间怀着几丝庆幸和警惕,方束裹了裹身上的袍子,继续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在夜色落下之前,他及时返回了房鹿师姐的精舍前。 站在门口,方束无奈的低声暗呼:“白鹿非鹿,阿姐非姐,导我入户。” 他也不明白,房鹿师姐为何会给他留下这么一句古怪的口令咒语。 吱呀一声,房门晃动,打乱了他的思绪。 只见面前的精舍洞开,内里的一颗颗明珠次第点亮,绽放出幽幽灵光,似在欢迎他回家。 方束踱步入内,再次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灵气,面色舒适。 这方精舍的灵气充沛浓郁,长期这种地方修炼,修炼效果虽说不至于也提升两三倍,但定是能狠狠的增长几成。 这对于没有真灵根的弟子们来说,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除此之外,平日里的法术钻研、温养法器、繁育虫兽、培植灵药种种,也都是所处环境的灵气越高越好。 方束是真的很想要,给自个也买上这么一套精舍! 不过他一想到这精舍的价格,连房鹿师姐这等入门已久,且晋升了五劫仙家的弟子,都得借款买房,且至今还在偿还房款。 他方束一个刚刚才炼气,且还背上了偌大欠款的外门弟子,估计连租用都租不起,趁早死了这条心为妙。 摇摇头,方束将心间的杂念甩出。 能趁着房师姐外出,在这精舍中好好的住上几日,就已经算是走运 当即的,方束检查一番堂中有无异样后,没有再乱窜,当即就盘膝坐下,开始了修行打磨,不再浪费时间。 一夜过去。 第二日上午,精舍门外就响起了叩门声。 方束好奇的出门,瞧见了一身披灰袍的杂役,正恭谨的站在门口。 “拜见方仙长!仆奉孙管事之命,前来请您过去一趟。” 灰袍杂役继续道: “孙管事说仙长您的运气不差,近来难得也有几个老杂役,突破到了炼气,能和仙长您凑一块,一起去户堂那边办手续。” 方束闻言了然,他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都随身携带着,当即就颔首走出,并关了身后的房门。 他示意着对方:“劳烦了,道友且在前面带路。” 杂役见方束竟然是这般的好说话,面上的神色明显一松,连忙低着头在前面走。 走在路上,方束鬼使神差的,问了句:“贵堂花道友的尸首,是如何处理的?” “交给傀堂了。”灰袍杂役还补充道: “听人说花夏青的尸体比较完整,在庙中是个难得的货色,特别方便用来炼制尸傀人偶等等,因此昨天夜里就被人提走了。” 这回答虽然早就在方束的预料中,五脏庙是不会浪费人仙尸体的,但他听见了这个下场,心神还是微沉。 忽地,那灰袍杂役抬起头,讨好的看向方束,笑说: “方仙长,大家伙可都想谢谢您呢,若不是您,大家伙又得提心吊胆好几个月。” 方束一时莞尔:“谢我作甚,莫非那花夏青,这般不招你们待见?” 杂役摇摇头,连忙低声解释的解释了一番。 原来在五脏庙中,似孙管事这样的人物,虽然对麾下的杂役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稍微抓到理由就能动手,杀了人也不用赎买。 但是庙内每年的杂役损耗量,都是有数的。 一旦超过,且无确凿的罪行证据,动手的人就得花费不小的价钱进行赎买。如果因为杂役的损失影响了活计,似孙管事这等人还会被惩处一番。 而昨天为了卖方束一个人情,孙管事结果了那花夏青,就相当于是用掉了一个“免费的折损名额”。 接下来的小半年,静室店铺中的这伙杂役只需小心谨慎些,性命之危就比平常小了不少,不会再整日紧绷着精神。 方束琢磨着,他似笑非笑的,还看了眼那杂役:“原来如此,那劳烦道友回去后,再替方某向孙管事道谢一句,破费了。” 灰袍杂役当即用力的点头,面露喜色。 一直行走,再无它话。 方束没有走到静室铺子前,就在蛤蟆街上碰见了孙管事,对方手里提着那鬼脸灯笼,还举着打招呼: “这边、这边!” 不过他并没有在孙管事的身旁,瞧见另外几个炼气了的老杂役。看来那几人是由其他人负责的。 “孙管事,久等了。” “哪里的话。” 一老一少寒暄一番话。孙管事就领着方束,朝着“户堂”所在的地界走去。 走了许久,方束也是终于瞧见了五脏庙的山门所在。 其立在一条犹如羊肠小道的上山路线上,质地古朴,中间上书“五脏庙门”四个字,两侧还刻着对联。 上联是:吞万物精华炼我五脏。 下联是:食日月气机固此六腑。 这山门的模样小巧,不算大气,但是门联的内容却是口气不小,给人一种“黄口小儿、老气横秋”的俏皮感觉。 一路上。 孙管事给方束介绍着庙中的情况,其中最让方束在意的,便是对方口中说出的庙内各堂口情况。 “庐山上的五个仙宗,都是沿袭古时候的宫观规矩,共设有‘三都五主十八头’,咱们算上庙主,就是一庙三都五主十八头了。” 孙管事侃侃而谈: “‘三都’是都管、都讲、都厨。‘五主’是堂主、殿主、经主、化主、静主。至于十八头,则是庙内十八个堂口的头头,其实也叫堂主。 这十八个堂口则和古时候不太一样,分别是杂堂、户堂、兽堂、药堂、蛊堂、器堂……” 见方束听得仔细,孙管事报菜名似的说道一番后,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你倒也用不着立刻就记清楚,你只需要知道,这二十七位仙家,就是咱五脏庙最大的底蕴。譬如咱杂堂的头头,就是十八头之一,是庙内有名有姓的七劫筑基地仙。” 方束又请教了对方几句,很快也大致理清了五脏庙明面上的实力 五脏庙主乃是货真价实的金丹真仙,传言还是十二劫的真仙,即金丹后期,是有望炼就元神、化生神仙的人物,轻易不怎么露面。 三都则皆是九劫筑基地仙,负责执掌着五脏庙内真正的大权。五主则都是八劫筑基地仙,听命又分润于三都之权。 至于十八头及其他,就都是七劫筑基地仙了,都有着长老的头衔,执掌着庙中更具体的权利。 但庙中具体有多少筑基地仙,孙管事没说,应是也不大清楚。 对方只知道其中以“十八头”为主,但凡能上任十八头的,个个的手艺都是精妙,法力在庙内也是位居前列。 这人忽地面生羡慕,叹道: “若是能拜得十八个堂头为师,那便是走上了一条好路子,可比拜十八头以外的筑基仙家为师,要好。” 方束瞧见了,不由的就出声:“孙管事身处杂堂,尊师莫非不是杂堂之主?” 这孙管事欲言又止,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又笑道: “话说其实能拜得筑基地仙为师,就已经是不差了。放在外面,野修们就算修成炼气了,又能有几人如此。” 方束一听,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答案。敢情这人也只是在杂堂中打工,并非杂堂之主的徒弟,多半是被借调过来的。 闲谈间,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方宫阁前,此阁飞檐斗拱、青砖绿瓦,往来的人数不算少,个个还模样矜持,姿态拿捏着。 方束随着孙管事,在户堂中兜兜转转,好生忙活一番后,才落好身契,写好了跟脚。 忙活完这些杂事后,他也终于是瞧见了孙管事口中的另外几个新晋炼气弟子。 大家都是在等候着户堂中的二老爷露面,为自个分配师父。 方束来到门口,心神也是一时激荡,期待着自家的拜师。 第一百四十四章 攀龙附凤得青睐 门口处,另外两个新晋炼气,瞧见了方束,都是将目光看过来。 其中一个相貌三四十的中年男子,脸上还露出笑容,起身打了个拱: “见过这位道友,在下卢任贾。” 方束当即回礼:“姓方名束,见过道友。” 另外一个候着的新晋炼气,是个女子,从相貌瞧上去,隐约比方束大点,但也不多,具体分辨不出。 此女靠在墙上,调侃道:“卢大叔,刚才也不见你对我这般客气啊,可是瞧见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故意讨好讨好。” 卢任贾听见女子的话,眉头好似挤出条条黑线,他转过头,认真的纠正: “都说过了,不要叫叔,卢某与你年纪相仿,也就二十出头。论起年份,你或许比卢某还大呢,包大姐!” 方束闻言,不由的又挑眼看了下男性仙家,暗忖这兄弟长的可真老成。 女子轻笑了一下,也是朝着方束打了个招呼:“妾身包凤桃,见过小哥。” 三人寒暄了一番,随后又有一年轻男子走到。 卢任贾主动凑上前见礼,还笑说:“这位道友,咱们今日同批入门,放在凡间可算得是同年了。” 但那年轻男子面色冷淡,扫视了方束等人几眼,又看了眼送方束等人过来的引路人,并未自报姓名,只是回了个:“见过道友。” 然后这人便垂着眼神,候在了门外。 这举止让卢任贾脸上的笑意讪讪,几人间的气氛也是微冷,并无人再多说什么。 很快的,一旁的雅室门口打开,从中走出一伙计,对方扫视众人,唤名:“司甲子入内。” 那最后才到的年轻男子,当即走出,朝着那伙计拱手后,随在伙计的身后入内,并将门给关上了。 方束几人眼巴巴的望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司姓男子才走出,他面上带着笑意,和站在走廊中的户堂伙计交谈: “多谢道兄美言,司某今后在丹堂修行,道兄若至,可得来找我。” 户堂的伙计也是含笑应声。 方束几人听见这俩的谈话,暗暗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确定那司姓男子的跟脚肯定不差,此番应是不仅入了丹堂,且还拜了丹堂之主为师。 一时间,三人心间都是难免生出了艳羡之色,其中那卢任贾的心间还有几丝庆幸,幸好刚才他并未因为热脸贴了冷屁股,而面露不愉。 忽然,户堂的伙计扭过头,看向几人:“喂,那个老的,咋还不进去。” 卢任贾伸出手,指了指自个。 伙计不耐烦:“对,说的就是你,还愣着干嘛。” 卢任贾连忙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拱手后,快步的朝着房门中走去。那伙计则是继续的站在门外,没有入内陪同,雅室的房门也没关。 室内渐渐有声音响起: “姓甚名谁?可有手艺?” “有有有!弟子擅长画符,今已是能画出四劫净气符。” “的确算是有门手艺,那你便去符堂里面,借调做工。” 门外的几人听见“四劫”、“符堂”两个词,纷纷有所反应。连那司姓男子和户堂伙计,也都是当即话声一顿,瞥看向房门。但是当又听见“借调”两个字,这俩人就挪开了目光,继续闲谈着。 不一会儿。 卢任贾走出,他脸上挂着黯然之色,但迎上了方束等人的目光,还是勉强笑了笑。 这人虽然是入了符堂,但未能拜得符堂之主为师父,和刚才的司姓男子截然不同。 忽地,户堂的伙计指着包凤桃,喝道:“那女的,你又愣着作甚,还不快快进去。” 包凤桃连忙稽首,她的面上再无先前和方束几人打趣时的雀跃神色,而是面容忐忑的,小步小步走入了房中。 房中再次隐约的传出声音: “年岁几何?可有师承?” “弟子年二十二,师承金风馆主。” 房中静了几息,忽然就响起笑声: “金凤馆主……是山下的弟子啊。这岂能算师承,你既没手艺、又没师承的……” 小半盏茶的功夫。 女仙家包凤桃就从雅室走出,她的面色低沉,瞧见了方束几人的目光,连强笑都有点露不出了。 很显然,此女连十八堂口的门都没能进,师父更是被随意的指派了一人,宛若盲婚哑嫁一般,压根不知师父是男是女、是好是坏。 此女出来后,户堂伙计就朝着方束一点,鼻子哼了哼气儿,连话都没说了。 方束同样是朝着对方一礼,然后心情有些忐忑的向内走去。 山下的师承不算师承,连画符这等实打实的仙家手艺,也只能是借调到十八堂里面做工,拜不得堂主为师。看来,他方束也是悬乎了。 一入门,室内居然再无旁人。 是一根婴儿大小的秃毛拂尘,摇摇晃晃的立在桌上,那拂尘顶上垂下的毛儿,正桌子上拨动着算盘珠子。 拂尘抬了抬头似的,传出苍老的声音:“姓甚名谁?” 方束连忙见礼,将已经在户堂中填下的姓名、年纪等等,一五一十的报出。 咻咻的。 随着他说话,那拂尘顶上抬起为数不多的长毛,凌空划动,写起了符箓似的,毛尖下的灵光缠绕不断。 苍老的声音又响:“可有师承或手艺或跟脚?” 方束拱手,组织着言语: “弟子擅长炼蛊,上山前已能炼制三劫蛊虫,熟稔掌握的三劫蛊方有跟屁虫、瞌睡虫、闭气虫,以及不入流的蛊虫多种。” 他顿了顿,又道:“弟子年十八未满,此番是以仙种身份上山,前些时日在突破时,还成功炼得四劫本命蛊,借此蛊得以种下灵根。” 后面的一番话,引起了那秃毛拂尘的注意,随即方束就察觉到一股神识自他的身上扫过,并汇聚在了他的额间,细细打量。 好在对方并无恶意,神识也没强横的钻入其中。 秃毛拂尘自语: “春闱仙种,不早就过期了么?倒是你能以本命蛊作灵根,也算能耐,算你能炼四劫蛊虫便是了……那就去蛊堂吧。” 蛊堂者,亦是五脏庙十八堂口之一,虽然不算出名,但地位在那,亦是一个好去处。 方束听见这话,心间的石头落地大半,随即他就期待起,对方究竟会给自己分配何人为师父。 秃毛拂尘自语:“只是蛊堂那家伙,性情有些孤僻,嫌麻烦的很,老夫若是随便塞人过去,那厮瞧不上的话,可就麻烦了。” 听见这话,方束的心情一沉。 秃毛拂尘迟疑着,又望向方束,复问:“师承和跟脚呢,你还没报上。” 听见这话,方束是绞尽脑汁,想给自己想出个上好的跟脚出来。 独蛊馆主、房鹿师姐,甚至连传下寻龙摸金术的胡家,也在他脑中晃荡了一下。 只是前两个在山上,压根就算不得跟脚,也没交代过他;而后者,他连胡家的亲戚都够不上,且胡家老早就落魄,祖上似乎也没出过筑基。 方束疯狂琢磨,他如何才能和筑基仙家搭上关系。 结果,还当真让他想到了一个,或者说极度疑似筑基的贵人! 于是雅室中,方束长长一揖,咬咬牙,大着胆子道: “回前辈,弟子出身微末,并无厉害师承,之所以能上山求仙来,乃是得了老山君的托举,方才能脱胎换骨,得入仙宗。” “老山君?”秃毛拂尘一愣,似乎不明所以。 这反应让方束心间有几分忐忑,结果下一刻,秃毛拂尘并没有让他解释那所谓的老山君究竟是谁,而是想到了什么,问: “你口中的老山君,可是牯牛岭那地儿的木头脑袋?” 方束闻言,心间一动,连忙道: “回前辈,晚辈正是自牯岭镇上山,亦是在牯岭镇外,得遇了老山君。 山君经常在山头上请客吃酒,锦毛郎君等各路的神祇都会往来做客,莫非前辈您也曾去吃过酒?” 言语着,他脸上微微讶然:“请恕晚辈眼拙,运气不好,没能见过前辈。” 熟知那秃毛拂尘,晃了晃顶上的长毛,嘟囔: “一群杂毛野妖罢了,只是些看家护院的货色。老夫岂会和它们一同吃酒?那木头疙瘩倒也不嫌跌了身份。” 这话让方束听见,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好在秃毛拂尘给灵芝山君一个面子,出声:“你可有凭证、信物,或是木头脑袋写的书信?” “有、有。”方束心喜,连忙一摸后脑勺。 但他并未将须簪佩戴在身上,随即赶紧一拍袖兜,噼里啪啦的将一堆杂物从储物荷包中放出。 亏得这房间颇大,他离那秃毛拂尘也远,否则杂物全部倒出,还可能冲撞了对方。 让他意外的是,秃毛拂尘瞧见他这毛毛躁躁的模样,没有恼,反而笑骂了句: “尽爱拾些破烂,和那木头脑袋一个德行。” 然后不等方束翻找出须簪,那装着须簪的木盒就自行打开,山君须簪自内里缓缓飘出。 须簪飘到秃毛拂尘的面前,对方辨认了几下,嫌弃道:“确实是那木头脑袋的味儿。” 随即秃毛拂尘扔回须簪,继续书写灵光符箓,还自语: “年十八,擅蛊术,是木头脑袋的人,那你就干脆拜蛊堂的那家伙为师。要是那家伙嫌麻烦,让那厮自个去找木头脑袋闹去,别找老夫。” 话音落下,嗡的一声! 半空中的灵光符咒下跌,砸落在了桌上的一张符纸上。 符纸又咻得飞出,其通体金灿,虽然是纸质,但已经化作为了金铁似的,硬挺挺的。 秃毛拂尘摆着身子,懒散道:“拿着凭证,自个报道去。” 方束心间大喜,他手捧金符,立刻朝着对方稽首: “是,弟子多谢前辈。” 秃毛拂尘没再搭理方束,其自个将毛鬃一盘,瞌睡般的趴在了桌上,呼呼大睡。 方束收拾完东西,再次行礼,慢步告退。 快出房门,他一转过身子,就瞧见门外正有一双双发亮的眼睛,纷纷抬眼看来。 眼睛的主人们,脸上还都是咧嘴露笑。 推书:《我在高武世界当庸医》 穿越到高武世界,激活庸医系统。 卫建伟只有一个问题—— 请问这里有没有医闹,在线等,挺急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机遇机缘、卖身求道 走廊中,卢任贾、包凤桃、司甲子,还有那户堂的杂役,以及在不远处等待的孙管事等引路人,都在笑。 方束站在门口,一如司甲子刚刚出门时那般,享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 人群中,司甲子率先出声: “恭喜方道友供职蛊堂,还择了名师。” 这人言语着,脸上不再像刚才那般冷淡,而是矜持中带着几丝拉拢。 旁边的卢任贾,也是连忙挤上前来,口中笑说:“司道友说的对,恭喜方道友、贺喜方道友了!” 今日入门的四人中,只有那包凤桃,她虽然也走上前来,但是笑容很是勉强,只是朝着方束拱了拱手,并没有说什么话。 四个新晋炼气,就她一个两不沾,不仅没能拜得名师,也没能供职在十八堂口内,今后的炼气生涯已经是可想而知,因而心情正烦闷的很。 方束面对包凤桃,依旧是有礼有节,毫无得意或区别对待之色。 须知此刻他捏着手中的山君须簪,心间颇是庆幸。 若非刚才胆大的拉虎皮吹嘘了一番,他岂能得到那户堂二老爷多看两眼,一个不慎,惹得对方不喜,原形毕露,倒可能连蛊堂的差事也可能丢了。 好在他的胆大,也获得了回报。 拜得一个堂主为师,可是比供职在蛊堂中要更加难得! 他拱着手:“诸位折煞方某了。” “哪里的话,果然是年少出英才。” 卢任贾笑道:“哈哈,方道友若是不嫌弃,我等同年入门,日后可得小聚小聚。” 面对这人的提议,包凤桃立刻就点头,那司甲子,则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在司甲子这人看来,只有同样拜得十八堂主为师的方束,才有资格和他往来,能平起平坐。 方束不动声色的,将门外众人的模样举止,都一一收入眼中。 面对众人的奉承、拉拢,他既没拒绝也没应下,不知该说什么了,就客气的拱拱手,直接卖个笑。 好一会儿后。 还是那户堂的伙计轻咳一声,指了指雅室内,做手势让他们安静些,众人这才醒悟,连忙压低声音,快步离去。 等到好不容易脱离了卢任贾等人,方束再一转身,又瞧见了孙管事那张老脸。 对方的脸上笑出了褶子,宛若菊花一般,再不见昨日的半点狠辣。 “恭喜方道友!道友真是深藏不漏也,不仅蛊术了得,竟还有这般根脚,孙某着实是眼拙!” 这人恭喜完后,客气的问:“走,方道友,吃几盅去?” 结果还不等方束回答,这厮又连忙自己就说: “对对!道友才拜得名师,应该速速去报道才对,免得失了礼数,是孙某唐突了。” 见这人比昨日要通情达理了许多,方束微愣,一时都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他面色和煦,只是客气的拱手道:“多谢孙管事体谅。” 随即他道: “对了,方某初入庙门,人生地不熟的,接下来还是需要孙管事,再带带我,管事可否一并说说蛊堂里面的情况?” “哎!叫什么孙管事,叫我老孙便是了。” 姓孙的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甚,淳朴如老农似的: “来,一边走一边说。孙某没啥出息,也就年纪大点,知道的东西多点,保管让方道友满意。” 于是两人结伴,出了户堂,立马就又朝着五脏庙中蛊堂的所在地,直奔而去。 一路上。 都无须方束主动的问东问西,那孙管事的话就甚是密,是先前的数倍,自行就将蛊堂中的情况,介绍了个遍。 话说此老头虽然为人拜高踩低了些,但消息当真是灵通,让方束顿觉继续和这人客客气气的相处,颇是有点用处。 于是他不仅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师父,是个女仙家,道号“龙姑”,庙中人称“龙姑娘娘”,还知道了对方在明面上,有哪些出色的徒弟。 对于这一即将加入的师门,大致了解了是个什么情况。方束心间那难以自已的喜色,顿时也就低了几分,回归正常。 这倒不是蛊堂,或那龙姑娘娘有什么不好的,而是对方身为一堂之主,麾下的弟子其实也不少,现存八九个是有的。 就这,都已经是龙姑娘娘懒得收徒了,其弟子数目在庙内,还属于是偏低的了,都不超过十个。 而这些弟子中,除去两个内门弟子之外,其余的都只是记名弟子。 方束刚刚炼气,在庙中的身份属于外门,他自然也是先以记名弟子的身份,拜对方为师,并非是一步登天了。 若是想要去掉“记名”二字,他不仅得先争取到内门弟子的身份,还得再得到对方的承认才行。 琢磨着这些,方束立刻就调整好了心态,在心里摆正自个现在的位置。 但他也没有妄自菲薄,而是在心间暗想: “能成堂主之记名弟子,就已是令人艳羡之事,该当抓住这机会!” ……………… “能当堂主的炉鼎,就已是尔等的福气,还不牢牢抓住机会?!” 五脏庙中,另外一处地界。 正有面容姣好、男女莫辨的炼气仙家,不耐烦的呵斥。 在这人面前,是一堆粉的、白的莺莺燕燕,她们个个都像是羔羊般,被剥得干干净净,只抱着身子、手臂,恭敬的站在殿中。 殿内阵阵白气缭绕,灵气惊人,无须阵法的加持,灵气就能结成水雾。 中央还有一不小的荷花池,每一朵莲花都是并蒂,且模样奇特,一阴一阳,相处缠绕,在池子中摆出了各色羞人的房中姿势。 啪的! 面容姣好的仙家,手中持着一条藕鞭,狠狠抽下。 这藕鞭并非是取藕梢制成,而是取莲花荷叶以下的茎秆制成,根根带刺,抽打在别人身上,哪怕那人的皮膜似铜铁,也要立刻红肿,甚至糜烂。 姣好仙家训斥:“抱得这么紧作甚,你以为你这两坨肉稀奇不成!” 被藕鞭抽在身上的女子,连叫都没敢叫,她只是咬着嘴,将肉臂从身上放下。 啪啪的。 很快,殿中的这群女子,过半都被抽打了一番,其中但凡是被抽哭了的,立马就被姣好仙家撵出人群,让之滚出殿外。 就在这时,有声音从殿内深处传出,带着一点不愉: “鸾童儿,你这般凶厉作甚。这些弟子都是前来助本座修行的,你莫要这般任性。” 说话人应是个男子,声色是金声玉色的,温文尔雅,让人一听就知道定是个容貌上佳的郎君。 被训了一句,那唤作“鸾童儿”的姣好仙家,面上露出了吃味的表情。他明明模样年纪不小了,听名字也是个男子,竟然轻哼了一声,一跺脚,就抱着藕鞭跑出了大殿。 随即那呵斥了对方的声音,话声无奈的冲着殿内众人道: “我这弟子疏于管教,让诸位见笑了。各位已经是由本堂遴选而出,只差最后一坎的仙材。 本座初阳,在此先谢过诸位仙材,此番招待不周,且让诸位劳累了。” 啪啪!又有拍掌的声音响起。 随即在大殿的左右,立刻就有杂役们捧着各色的灵果、糕点、灵酒走出,吸引了殿内腹中空空多日的女子们的注意。 她们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皆是口舌生津,躁动难耐,但没人上前动手拿这些灵果糕点。 话说这群人近日的消耗不小,且运行了秘法,个个都是饥肠辘辘,口腹之欲仿佛回到了凡人时期,单吃灵气压根吃不饱。 “你作甚!连辟谷丹都不让我们服用,你还吃这些干嘛?” “耐着点性子,这些虽不是五谷,但吃进了肚,难免会有渣滓,当心身子不干净,恶了贵人,落选了。” 好在这时,有轻笑声响起,那自称“初阳”的仙家再次开口: “诸位且放心,此刻端上来的,皆是药食。内里除去灵气之外,其余成分便只有泉水鱼。 此鱼又名‘油鱼’,只会在腹中化为某种油水,无甚污秽,对尔等也无碍,反倒添了情趣,并非是本座在设计考验尔等。” 听见这话,殿内的人等更加躁动,终于是有人高声叫了句: “能当仙长的炉鼎,是我等的福气!” 高呼着,那人随即就拿过了杂役们手上的灵食,纷纷贪婪的塞入口中,囫囵下咽。 这时没人再客客气气的了,殿内你争我夺般的,甚至还因为争抢,赤膊在殿中缠打了起来。 其中有一女子,费力抓了把灵食,躲到了角落,蹲坐着服食。 她一边炼化着浓郁的灵气,一边睁眼窥视左右,打量着殿内的场景。 为了能够跻身进这场无掩大会中,她可是苦心准备了不少,不仅早早就关了生意,连自家小师弟的出关庆贺,都眼瞅着就要彻底过去了。 她可不能因为一时疏忽,就被人给踢出门外,前面的付出也全打水漂。 没错,这女子正是方束心心念念过的房鹿师姐。 房鹿扭头,发现身旁年轻女子,正盯着自己手中的灵食瞧,对方满脸的渴望,眼睛都要发绿似的。 多看了几眼,房鹿发现只是个炼精人仙,尚未炼气,没有辟谷之能,难怪会这般饥渴的,且抢不过旁人。 心头微叹,房鹿伸出手,将手中的糕点递过去:“吃点?” 麦笙儿见状,眼睛顿时放光,她连忙磕头,然后接过后,迅速的塞嘴里。 见女子吃的这般急促,房鹿不由笑道:“慢些吃,等过了最后一关,到时候有的是你吃的。” 麦笙儿吃完后,连忙出声:“谢谢姐姐。” “不谢。”房鹿好奇道:“我见你年纪不大,修为不高,身子也还留着,可是今年春闱上山的?” 麦笙儿小鸡啄米般点头。 房鹿闻言轻叹:“果然,你和我那师弟是同批啊。” “敢问姐姐的小师弟是何人?” 房鹿本只是想和对方闲谈几句,解解闷,她这些天被这性堂的熬鹰似筛选,可是磨得没了脾气,闷得慌。 结果俩人对了对话,她发现面前这女子不仅同出牯岭镇,还恰巧就是自家师弟方束的室友。 于是俩女越说越投机,一个是炼气老大姐,正需要解乏,一个是炼精小师妹,正需要人庇佑。 她俩一拍即合,你侬我侬般的在殿内结伴。 “勿要妄自菲薄,姐姐当年可没你这般好的运气。 你能走到殿内,说明你除去元阴外,身子指不定也有几分奇特,一等过了关,再熬上一茬,出殿后,保准你能炼气。” 闲谈着,房鹿努嘴:“不信你看看,殿内能有几个炼精的。” 麦笙儿听见这话,两眼中放出一阵光,顿觉身上被抽出的伤口也不疼了。 “嗯,我听姐姐的。希望能和姐姐一起出殿!” 房鹿见这厮竟然这般乖巧,她不由的笑着,摸了摸麦笙儿的小脑袋: “那你这妮子,可要努力过关。” 麦笙儿认真点了点头。 只是很快的。 那鸾童儿又从大殿一侧走出,开始趾高气扬的再次挑选众人。房鹿洛立在人群中,挺胸抬头的站着。 结果鸾童儿走到房鹿跟前,运用秘法细细检查一番后,当即嫌恶道: “哪来的脏货色,居然过了这么多道关卡,被放进来了。 你,滚出去!” “我……”房鹿的面色一僵,她想要争辩几句,但对方丝毫不给她争辩的机会。鸾童儿直接就抬起了手中的藕鞭,狠狠抽下。 啪啪啪! 随即。 旁边的麦笙儿亲眼瞧着,自家刚认下的大姐被踢出了人群,只得灰溜溜般的抱着衣服,一声不吭跑出大殿。 麦笙儿的目光愕然,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等到更多的人被淘汰掉,她反倒只是被那鸾童儿抬起下巴,稍微打量了一下,就留在了殿内,宣布她过关。 很快,殿内的姑娘们再没有被淘汰的,众人惊呼阵阵,意识到筛选结束了。 麦笙儿这时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她没有惊呼,而是目光炯炯的看向大殿的深处。 虽然刚才的那姐姐口气甚大,本事却小,但是对方有句话说的没错—— 在这大殿的深处,正是她的道途之所在! 第一百四十六章 蛊堂、长蛇、龙姑 性堂大门口。 房鹿低调的从中走出,身上的衣裙早就穿戴整齐。四周往来的堂口仙家们,瞧见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立刻就明了应是又一个竞争炉鼎的被淘汰了。 忽地,还有房鹿的熟人走过,彼辈认出了房鹿,不由的低声议论: “这卖肉的怎么也来了,真以为自个会入得堂主的眼吗?” “嘁!自个脏不脏的难道不知道吗,还敢来碰运气。” 房鹿听见了这些,浑然当做没有听见似的,一声不吭的继续向外走去。 等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扭过头,看着那雕梁画栋、雅骚富丽的性堂,这才暗啐: “呸!你他娘的才脏。” 她的面色变幻间,袖兜一抖,就唤出了自己的白鹿,抚摸着鹿身,怅然轻叹:“鹿儿鹿儿,你可不脏。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虽然此番付出了偌大的努力,还糟蹋了大半月的时间,但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 “毕竟筑基仙家……想要鱼目混珠的话,实在是天方夜谭,未能入围倒也好。” 她心间自语着,着力的安抚自个一番,恢复极快,甚至脸上还挂上了一抹轻松之色。 只是一想到殿中那鸾童儿、以及几张熟面孔的嫌弃,特别是“脏”这一个字,房鹿的拳头依旧是硬了,颇是有些愤愤不平: “呸呸!在这地方厮混的,都是下流货色,谁嫌弃谁啊!” 又是安抚了几许,她才乘上白鹿,晃晃悠悠的朝着自家精舍所在走去了。 此刻房鹿在心间暗想着,不知她那小师弟出关没,若是出关了,能否在庙内找个好点的去处。 要是找不到,可就只能和她一样,在庙内跑单帮,仙途渺茫,日后连个姘头都难找到。 ……………… 另外一边。 方束持着金符,在孙管事的引导下,走到了蛊堂所在。 此地和户堂不同,其修建在一处山谷之中,建筑奇特,模样有些像是方束印象中的围屋,但更显得繁密奇特了些。 乍一眼看去,蛊堂里面的一间间房舍就好像蜂巢的小格子一般,密密麻麻。 走近了瞧,这片蛊堂左右的奇花异草不少,特别是蛇虫种种,个个五彩斑斓的,更有蜂碟四处游走。 于是孙管事将方束送到了蛊堂门口后,便及时的止步。 对方的老脸上有些瑟缩,讪讪道:“这地方,孙某就不进去了。方道友且自行入内吧。” 方束好奇的扭头看他,随即耳边就听见了孙管事的传音解释。 原来这蛊堂和其他的堂口不一样,自古以来,蛊毒不分家。 即便这里也做生意,允许外人往来,但是来这种地方做买卖的,基本上个个都是狠角色。 孙管事只是个在杂堂中厮混的家伙,欺凌欺凌杂役们倒罢了,可不敢在庙内真正的狠人面前晃荡。 特别是这厮还往蛊堂中送过不少杂役,而蛊堂压根就不是个好去处。他颇是担心被心怀怨恨的杂役们瞧见了,舍得一身剐,让他狠狠吃点苦头。 孙管事面如苦瓜,朝着方束拱手后,连忙低调的离去。 方束回礼后,也是好笑的看着这厮远去的背影。 随即,他便整理了一下心情和行头,手中捧着金符,稳步的朝着蛊堂中走去。 进门后,摆在门口犹如石雕般的群蛇影壁墙,其簌簌的蠕动,当中有一条癞皮蛇冒出,目光阴冷的盯着他,直接叫住了他: “这味道,是户堂那老秃毛的。你是来报道的新晋弟子?” 方束身子一定,朝着对方拱手: “见过前辈。前辈火眼,弟子正是。” 他顿了顿,主动出声询问:“敢问龙姑堂主在否,晚辈是前来拜师学艺的。” 影壁墙上的癞皮蛇听见他这话,阴冷的眼睛有些瞪圆,对方绕着他打量了几圈,并游走到了他的肩膀上,瞧着他手中捧着的金符。 “嘶……还真是来拜师的。你且等着,某去给你问问。” 话说完,这癞皮蛇从影壁墙上缓缓的游走而出,朝着围屋深处溜去。 但足足走了几十息,它才将身子完全拔出。 只见此蛇的头颅细小,仅仅人臂粗细,但是越往下越大,到了最后,它的身子和影壁墙一般宽,妥妥一巨物,身上鳞甲厮磨在地面,极具声势,仿佛雷鸣般。 门口一人一蛇的对话,自然也是落在了附近路过的仙家、杂役们的耳中。 彼辈全都是停下了脚步,偷偷看着站在影壁墙前的方束。从他们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各种的羡慕、嫉妒、向往之色。 方束默默的站着,他手持金符,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 初来乍到。 且他在户堂中听那秃毛拂尘讲过,蛊堂之主的性情较为古怪,他必须谨慎对待。因此在等待的过程中,就算是有人来与他搭话,他也没有出声。 实在有人凑到跟前了,说要请他到旁边坐坐,方束也只是笑笑,继续站在原地。 结果如此一站,便是站了一日。 翌日天明。 那癞皮蛇方才优哉游哉的从围屋当中游走而出,它模样舒适,嘴里似乎还吃些什么物件,并有一个年轻的仙家随同着它走出。 对方望见了方束,眼睛玩味的打量了几眼后,面上当即露出笑意,快步上前,熟络的道: “是新来的师弟吧,师尊她虽未闭关,但也有要事在忙,让师弟久等了。” 年轻仙家言语着,还看了眼旁边的癞皮蛇。 癞皮蛇并未搭理两人,它吃饱喝足般,慢悠悠的爬入了影壁墙里面,然后便心满意足的将脑袋耷拉在影壁墙上,瞌睡起来。 方束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他当即拱手回应:“道兄言重了,敢问龙姑娘娘可是要见我?” 来人笑语:“还称娘娘作甚,你既是来拜师,直接改口便是了。” 随即,对方就更加熟络的,想要搂着方束的肩膀般,带着他入内。 但此地乃是蛊堂,孙管事连进都不想进来,方束岂敢随意的和人勾肩搭背。 他轻轻的一侧身,朝着对方拱了手,就落在对方的身后半步,请对方带路一番。 年轻仙家面上的笑意微僵,随即也就收回了手,继续熟络的请方束入内。 不多时。 两人走到了围屋中央,踏入一间宽阔的大殿,并在殿内深处的一角,寻见了众人口中的龙姑娘娘。 出乎方束的意料,这位听名号就有几分老气,即便不是老妪,多半也是个中年女子的蛊堂之主,其居然身段窈窕,像是年轻女子。 只见对方头戴莲花冠,手持玉如意,身披一袭紫红八卦道袍,正背对着两人,赤足走在满墙的药架子前,隐约间可见足部白嫩至极,只盈盈一握。 带着方束进来的年轻仙家,当即作揖:“师尊,人已带来。” 方束紧随对方身后,他并没有如对方所说的那般,直接叫“师尊”或“师父”,而是恭敬的行礼,道: “外门弟子方束,拜见龙姑堂主。” 旁边的年轻仙家听见他这称呼,不着痕迹的朝着方束扫了一眼。 过了许久,那龙姑仙家应了一声,手上的翻找药匣的动作顿住。 对方侧身,露出半张脸,瞧模样果然只有二八,只是她的眉眼冷峻,身上自带一股煞气,一看就非是好相与之辈。 殿内有清冷的话声响起: “你就是户堂又分过来的弟子?抬起头来。” “是。”方束应声,当即抬头。 前方的龙姑仙家也一并转身,露出了全貌,并且眉头一皱,就有惊悚的压迫感从对方身上涌起,齐齐落在方束身上。 方束抬眼望着,顿觉呼吸都有些发窒,连瞳孔也微缩,不过他绷住了心神,并没有露出怯色。 只见这位仙长虽然貌美,是一二八佳人的模样,且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眉眼如画,檀口秀丽,有若典籍中的姑射仙子自书中走出。 但对方美则美矣,只美了一半。 剩下那半张刚露出的脸,不仅干瘪皱巴,还生长着恍若鱼鳞般的碎屑,眼眶中也是黑洞洞的,并无眼珠,正直勾勾的打量着方束。 阵阵惊悸感,继续在方束的身上爬动,湿滑而阴冷,仿佛毒蛇在舔舐他。 好在数息后,有话声响起:“不错,心性尚可。” 那股环绕方束的压迫顿时如潮水般退去,消失不见。 是龙姑仙家审视方束一番后,见方束并未露怯,便眉头舒展,收走了神识。 随即对方伸出一根干瘪长鳞的手指,轻轻一点,方束手中的金符就飞出,落在了对方的面前。 只是打量着金符,龙姑仙家的眉头再次皱起,不愉出声: “只是伪灵根?” 第一百四十七章 蒙混过关、问道炼气 这话一响,旁边那引导方束来此的年轻仙家,眼皮微动,又是瞅了方束一眼。 方束闻言,则是心间咯噔一跳,明显的察觉到了龙姑仙家的不满。但他抿着嘴,明智的没有胡乱说些什么。 大殿中,龙姑仙家紧盯着方束,又是看了几眼手中的金符,出声: “此物上,写你已能炼制四劫蛊虫,且和牯岭老山君有些关系,具体情况如何,你从实招来,若是让本座晓得你有所隐瞒,便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阴冷湿滑的感觉,再次在方束的体表蔓延。 他面色凝重,当即拱手:“是。” 但方束并没有被龙姑仙家唬住,除去所炼制的四劫蛊虫,说是本命蛊之外,关于和老山君之间的事,他依旧是硬着头皮,说自己全是仰仗老山君的托举,方能上山求仙。 “堂主明鉴,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如敢胡诌,甘愿受罚离堂。”他咬咬牙,还小发了个誓。 听见这话,龙姑仙家稍思量一番后,平静道: “将你灵根放出,本座查验一二。” 方束顿了顿,躬身应下。 但就在这时,他又听见面前的龙姑仙家,话声不快:“你怎么还在这,是要本座动身,亲自送你出去么?” 对方这话不是对方束讲的,而是对身旁那年轻仙家所讲。 “弟子不敢!”那人的面色变化。 年轻仙家当即就朝着龙姑仙家拱手,快步的转身奔走,灰溜溜般的就离开了大殿。 很快,大殿内就只剩下便宜师徒两人。 旁人离去了,方束的心间也微松了一口气。 话说仙家之灵根,其关乎着仙家的根基种种,虽然并非不可被外人所知,但还是不要透露给陌生人为妙。 特别是,眼下的龙姑仙家是要检查他的灵根,并不是只说出个“名字种类”。 方束得将灵根不设防的放出,这般袒露在外,所能透露出的东西会更多,更能让人一眼洞悉他的几分底细。 不过他的灵根对于一方堂主,特别是自己将来的师尊而言,并不算什么。 嗡嗡的! 虫草灵根自方束的额间蠕动冒出,仿佛是只眼睛睁开一般,四周的灵气霎时间是纷涌而至。 方束能够感受到,那股阴冷湿滑的神识,着重落在了他的额间,顺带着将他发髻上的须簪也扫了一眼,然后仔细审视着他的灵根。 正当他要将自家的灵根神丝,也老老实实的放出来时,龙姑的神识却骤然一收。 对方的话声平淡,开口: “的确是以蛊虫炼气,手法粗浅,应是你自己所为,且还是虫草灵根,看来你和老山君的确是有点关系,所以才会种下了这灵根。 既然这样,本座也就懒得考究你的炼蛊手艺了。” 方束听见这话微愣。 他好生琢磨了一番,才将虫草和老山君联系在了一起,两者赫然都是菌类。 这龙姑仙家应是以为他是因为这点,才故意选择了以虫草,且成功种下此物为灵根。 这……纯属误解了啊。 我怎么就先前没有想到这点! 不动声色的,方束作揖:“多谢堂主。” 随即龙姑仙家转过了身子,只留下窈窕的背影对着方束。 对方手持玉如意,在面前密密麻麻的药匣子中点了点,忽地就有一册书籍从底部的匣子中飞出,落到了方束的手上。 “庙内的规矩,你都知道否?虽然来了蛊堂,但尔等都只是个记名弟子,只可叫本座师尊,本座也无多少功夫给尔等传道。 前九年,需要尔等自行在庙内讲堂那边,补齐仙学九科的通俗知识,九年后,若是有幸晋升成了内门弟子,本座便会对尔等考核一番,若是通过,才会正式收你为徒,师徒相称。” 对方言语了几句,大意总结,便是让方束别来烦她,好好的放养自个。 “你已炼气,这册子里是本堂中拥有的真气法门目录,写有各类法门的优劣,等你决定好了,就可找你的二师兄索取法门。若是想要学习目录以外的法门,也可以让他带着你去经堂中索要。 不过其他的法门,堂内无人修炼,也无笔记修炼,只能靠你自行摸索,或者今后再花费道功,去经堂中翻阅前人的感悟。” 虽然这龙姑仙家面色冷淡,话里话外都是让方束不要烦她,但交代起东西来,还是较为尽责的。 且交代完一番后,对方顿了顿,很开口: “今日你刚入门,可请教本座一番,不管是修炼上还是蛊术上,都可。若是没有,便下去吧。” 这等能请教筑基仙家的机会,可是难得可贵的紧,方束自是不会放弃。 他当即出声:“弟子有问题。” 沉吟一番后,他打量着手中的真气大纲,这才顺势改口: “劳烦师尊再解释一番,炼气境界的主要修行是甚,坊间传言颇多,让弟子难以分辨,以及弟子若是想要筑基,具体修行何种真气,或是哪类的真气为好?” 龙姑仙家踱步几番,负着手,笑了笑出声: “炼气炼气,所主要修炼的自然就是气。不过你刚入门,这话倒也问到点子上了,其并非只是灵气或真气这般简单。 具体而言,四劫真气,五劫煞气,六劫罡气。 此乃层层递进之阶梯,环环相扣,不仅相互间搭配的好了,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法力更强,日后筑基时的成功率,也是更高。反之类似。” 随即,此人就为方束依次的,具体剖析了一番真气、煞气、罡气的区别,特别是真气一物。 原来初入炼气后,仙家所得的真气虽可施法,略带奇异,但其实只是原始真气,尚未受到天地人三者的浸润。 其后更上一层,或者说更为老道的真气,乃是名为怨气、凶气、阴气、色气、雷气、火气、水气、瘴气、死气、生气种种。 并且同一类别、不同法门所修出的真气,还会各有不同,有着各自更具体的名讳,譬如灶王香气、香火烟气、珠光宝气、谷药香气种种。 这四劫的修炼过程,仙家们除去吐纳灵气之外,亦是要采摘天地间的这些气息,将之炼入真气内,直至纯熟,得乎“人气”之味。 而随后的煞气、罡气,则是分别要得乎地煞之气、天罡之气,也是要逐一纯熟。 只有得乎天地人三味,三才俱全,仙家才可着手炼化天地灵脉,以图筑基登道,晋升地仙! 除去三气,龙姑仙家也一并的将炼气三劫,给简单的叙述了一番。 其分别为四劫无饥无垢、五劫辟邪无伤、六劫水火刀兵。 仙家依次渡过之后,各有各的奇异,若是不图筑基,便可只注重这三次劫难,至于三气间的搭配,则无须太过在意,有了就行。 方束站在殿中,一时间听得是如痴如醉。 炼气前,他虽然也偶尔听闻真气、煞气种种,路上也和那孙管事闲谈过几句,但是从未听人这般细致的剖析过。 且更加关键的是,龙姑堂主乃是筑基仙家,其亲口所说的,定然是比坊间的更加精道,直指内核! 末了,龙姑仙家见方束怔神,似在消化中,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 “你可听懂?若还未,可再问问。” 方束当即回过神来,拱手应答: “回师尊,弟子听懂。” 他总结道:“不图筑基者,渡过三劫即可;图谋筑基者,要以三气为重。” 龙姑仙家点了点头,但并未进行考究,继续道: “三气的搭配,可谓是千变万化,难以琢磨,特别是罡煞两物。 在上古时,还有过所谓的天罡地煞排名,但等到后来有人发现了融煞、合罡之法,就再无具体的排名,取而代之的是上中下三等秘法划分。 若是你以后实在是争气,还可以参照前人秘法,自行融煞合罡,炼就出独门的煞气、罡气……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东西到时候再说便是。” 此女顿了顿: “倒是四劫真气这一环,主要便是依托灵根的属性而来,本座的确可以指点你一二。” 言语间,龙姑仙家回身,眯眼打量着方束,其神识又蔓延到了方束的额间。 方束定住身子,任由对方好生打量。 良久后,他发现自家的这挂名师尊,话声中终于是带上了一点波动,玩味道: “你这虫草灵根倒也有趣,所用材质虽然不算上等,较为寻常。 但种下后,勉强算是得乎了生死之妙,处在阴阳之间,至于你究竟适合何种气息……且过来,让本座再好好瞧瞧。” 方束听见,不由自主的就上前。 靠到了近处,龙姑仙家那张半阴半阳、半生半死的惊悚清丽面孔,正直勾勾的对着他。 对方的脸上既是吹弹可破,又是蜕皮如鳞,可谓是纤毫毕现,映入了方束的眼中,带给他的冲击力不小。 好在方束绷住了心神,一动不动的,任由对方赏玩自个的灵根…… 许久后。 大殿中有人影走出。 对方手中的金符,已然是变成了一面暗金色的腰牌,还捏着一本册子。 这人正是方束。 这一幕落在了殿外人等的眼中,特别是那个送方束进来的年轻仙家,彼辈立刻就知道,方束已然是过关,成功的落脚在了蛊堂中,且成为了龙姑堂主的记名弟子。 一股股更是羡慕、嫉妒、向往或畏惧的目光,落在了方束的身上。 但方束无暇顾及彼辈,他还在咀嚼消化着龙姑仙家的话,纠结思忖着自家的真气究竟该炼何物。 忽地,有笑声在他的面前响起: “小师弟,为兄这下子可以这般叫你乎?” 一抬眼,是那引路的年轻仙家,主动靠前来,朝着方束打招呼。 对方还自报了姓名,其姓苟,名砚滴。 莫名的,方束便敏锐察觉到,这人脸上的笑容和此前相比,似乎和蔼了许多,就好似松了口气似的。 稍微想了想,方束猜测这人的态度变化,八九成和知道了他身上的灵根成色有关。 只是对方这突然露出的真友善,并未让方束心喜,反而让他暗中咬了咬牙。 方束不露形色的,客气应付此人一番后,便离开了蛊堂。 果然,那年轻仙家虽然一路送他出了蛊堂大门,但是等方束走远后,对方站在高高的阶梯上,俯视的望着他背影。 对方面上的笑意更甚:“嘁!一个假灵根而已,白让苟某费了些心思。” 含笑间,苟砚滴甩动袖袍,负手转身,矜持轻快的踏入蛊堂中。 离开蛊堂地界。 不多时,方束就返回了精舍。 此刻的精舍,门户虽关,但窗户大开,且还挂上了免客的牌子。 很明显,是房鹿师姐回来了。 他不由的就加快了脚步,抛下脑中那些杂乱念头,转而只是欣喜。 师姐已回门,可与之同喜矣。 梆梆的敲了敲门,方束站在精舍外,开口便是朗声: “师姐,我来报恩了。” 昨晚的。下午再搞一更,补! 第一百四十八章 活色真气、桃花煞气 听见门外的动静,房鹿当即就要出门。 但是当听清楚了方束的话声,她的面色顿时就变得怪异。 她慢慢的走出,推开了房门,靠在门框上,上下打量着方束,还翻着白眼,暗啐道: “你这是哪来的报恩狐狸么。” 方束笑吟吟的拱手,也不客气,身子一晃就钻入了屋中,还用脚一勾,就将房门带拢了。 他目光炯炯的望着房鹿,反倒是让房鹿下意识的退后了那么半步。 方束长揖:“回师姐,束未曾辜负师姐的期望,今已是炼气成功,且已是将多宝堂那边的契书改换,还请师姐放心。” 房鹿从他的口中得到确定,面上也是露出了浓浓笑意。 对方款款的邀请方束入内,还漫不经心的挑眼道: “这般急着换掉契书作甚,以你的手艺,炼气只是等闲。若非对你有着自信,老娘又何至于为你担保。你倒是小觑房某了。” 方束没有接过对方这话,只是笑了笑。 房鹿相信他,是一回事。他主动的将契书改换掉,又是另外一回事。 姐弟两人言谈了几句,房鹿还关心的问了问他突破后的一些情况,在担心他有没有肉身或魂魄方面留下了什么隐患。 让房鹿放心的是,自家这小师弟,身子骨硬挺挺的,生机勃勃,充满朝气,毫无暗伤。 末了,房鹿又道:“你可曾去户堂中入门了,若是还未去,师姐可以领着你去,免得你踩上一些坑。” 听见这话,方束面上露出笑意,他也不遮掩,直接就将自己腰间挂着的牌子,取出,道: “已经去过了,师姐请看。” 腰牌这种东西,五脏庙的外门弟子们都有,不足为奇。 于是房鹿先是瞥了一眼,只是点头,紧接着瞥看了第二眼、第三眼。 当瞧见了方束腰牌上的“蛊”这一字,以及她回忆着,“蛊堂”就是属于五脏庙十八堂口之一。 此女的面色立刻就变得振奋,出声:“好师弟!汝不愧为仙学人才,果真能进蛊堂。” 言语着,房鹿还起身,她踱步在精舍中,口中喃喃嘀咕: “能进蛊堂,你今后不仅可以从蛊堂中继续学习手艺,还能自蛊堂里面轻易的购买到许多蛊虫材料,等炼制出了蛊虫,贩卖时也能打上蛊堂的标记。 既有手艺、又有渠道的,你可是要比师姐这等跑单帮的廉价货色,好到不知哪儿去。” 她目光如炬的望着方束: “可以说,只要你稳扎稳打,慢慢积攒资粮,有生之年内修得炼气后期,当是板上钉钉之事,或有机会尝试筑基。 甚至在甲子以内就渡过第六劫,也是有所可能。那时你身处蛊堂,便可尝试去拜那蛊堂之主为师,若是能够获得其青睐,更有几分筑基的可能!” 一时间,房鹿比方束还要兴奋,根据她所说的,进了蛊堂,虽然不如符堂、丹堂等热门堂口,但也是旱涝保收了,不必再担忧在五脏庙中活不活的下去,而是变成了活得好不好。 欣喜了一番,房鹿见方束没有吭声,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中,所展露出的期待之色过于浓郁,有些给方束压力了。 她便呼出一口气,又笑着谈道: “是师姐过于激动了。你能进蛊堂,已经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至于什么拜师、什么筑基的,都还是较为遥远之事,不用着急,慢慢来便是。 哪怕这就这样了,你我姐弟二人亦可在这庙内慢慢扶助,稳扎稳打便是,两个甲子筑基也是可以的。” 精舍中。 方束沉吟一番,终于抓住机会,再次吐声道: “回师姐,我已拜得蛊堂之主为师,是龙姑仙家麾下的记名弟子了。” “嗯?” 房鹿面上的笑容一定,随即她摇头失笑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或是方束在糊弄她,便摆着手,想要让方束别开玩笑了。毕竟她们独蛊馆出身的,能有啥跟脚啊?她还不清楚么。 但是话到嘴边,她咽了下嗓子:“你慢慢说……坐下来,慢慢说。” 随即。 方束就坦然的将自己面见秃毛拂尘、龙姑仙家的过程,简要的说了一番。 不过言语中,他依旧是隐去了自己只和老山君见过一面,关系压根不咋地的情报。 取而代之的,是他认真的交待了房鹿几句,这等贵人之事不可外泄,老山君也不希望有太多人或俗事去扰它老人家。 言外之意,他已经用过一次人情了,就不要再去指望老山君了。这是免得师姐误会了。 房鹿听得这些,面色霎时间是颇为精彩。 她感慨的望着自家这小师弟,欲言又止。 甚至隐隐的,方束还从对方的眼中瞧见了几丝敬重意味,似乎房鹿不再只是拿他方束当小师弟来看待了。 方束见状,不得不轻咳出声:“师姐,只是个记名弟子罢了,用不着想太多。” 房鹿当即道:“勿要妄自菲薄!即便只是记名,你亦是和十八堂主挂上了钩,其间的种种好处,日后你自会晓得。特别是对于你我这等伪灵根来说。” 方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他根据那蛊堂中苟姓男子的态度,已经是隐隐明白,堂主记名弟子这等身份,只怕多是为真灵根准备的。 他能以伪灵根之资,拜得龙姑仙家为师,或许算是“资不配位”。 话匣子彻底打开。 姐弟两人处在精舍中,互相又是交代了一些底细,方束也从师姐的口中,获知了更多关于庙内生存的门门道道。 忽地,方束询问: “敢问师姐当初,是种下了何种灵根,修得了何种真气?” 房鹿并未觉得他的提问唐突,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迟疑了几息,然后如实的吐声: “灵根其名‘淫鹿藿’,某种灵植,所炼真气乃是‘色气’中的一种,如今已将真气炼成了煞气,其名‘桃花煞气’。” 方束咀嚼着,并没有觉得这些有何不妥,反而觉得房鹿的灵根和真气,搭配的颇为适宜,而且极为适合对方所从事的活计。 只是那色气和桃花煞气,具体有何奇特之处,他并不太晓得,便又多问了那么几嘴。 房鹿见方束并非是在嘲笑自己,而纯粹只是好奇,像是想从她的身上分析分析炼气经验。 此女支吾几句后,便仔细的介绍了一番。 原来所谓的色气,又可称之为色即是空之气、活色生香之气。 当然了,它还可称之为淫气、合欢气,其能采摘自阴阳交融间,修炼后擅长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乃是房中炼形科中人修炼的一门大类真气。 这等真气的妙用,除去擅长阴阳调和,具备催情取乐的作用,极擅房中之事之外,它也能用在让牲畜的发情、配种上面。 房鹿自称她当年,便时不时的会接取些零散活计,去帮兽堂的道友们,催情妖兽、提升配种效率种种。 而现在她炼就了一口桃花煞气,其威力更是了不得,除去迷情乱意的作用倍增之外,配种催情之事也不再单单局限于牲口之间,而是能让草木也开花,促进繁衍播种。 可以说,甭管是有性无性之物,但凡生灵,皆可由桃花煞气催促,令之繁衍生育。 此煞气亦能混用或逆用,可让不同物种杂交,抑或是不开花不结果,转而只壮自身。 方束听着面前这色如桃花,娇羞怯讷的房鹿师姐,不断低声言语,他顿觉是开了开眼界。一并的,他对于自个的真气选择也是又有了点眉目。 言谈许久,夜幕早就降临,且已是深沉。 回过神来,顿觉收获颇丰。 方束起身,再次朝着房鹿师姐拱手,主动道:“师姐,该就寝了。” 房鹿瞧了眼天色,也是点头吐声:“是该就寝修行了。” 但是话说完,她便瞧见自家的小师弟,依旧是目光炯炯、且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房鹿的心神砰砰跳动,脸色又是羞红。 她这可真真不是装的,孤男寡女的,如果换做生人的话,她自会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还会戏弄几番,可是面对自己的师弟,着实还是有几丝害臊。 刚刚能坦然的吐露自家灵根真气种种,就已经是她大方不遮掩了。 房鹿强装正经的道: “你,还有要作甚么?” 方束见状,倒也是感觉有趣,只觉得自家师姐是在和自己玩弄情趣。毕竟对方可是此中老玩家了,不可能真纯情。 他随即就硬邦邦的道: “就寝,报恩。” 房鹿当即暗啐了一口:“你个悖时砍脑壳的,这是想哪门子恩。” 方束洒然道: “自然是报师姐的助道之恩。 小男子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愿献上元阳,身偿道恩,为师姐的修行助力!” 他长揖一礼。 房鹿听见他这般洒脱肯定的话,再也装不了糊涂了,其抬起头,定睛的看着方束的面孔,心间滋味莫名。 性堂中,连打杂的都敢嫌弃她“脏”,不要她,但自家这拜入蛊堂,还拜得蛊堂之主为师的小师弟,却是眼中敬她,愿意将元阳落在她的身上。 鬼使神差的,房鹿低声自语: “你、不嫌……不觉得这样很亏吗?” 方束挑眉,愈发感觉自家师姐调皮了,居然欲拒还迎的,似在玩那“拉良家下水、劝风尘还俗”的把戏。难怪师姐的生意能做的那般不差,回头客甚多。 于是方束一把就抓过了房鹿手,将她攥到了身前。 只是慢慢的,他愈发的觉得自家师姐的状态不太对劲,怎么感觉对方不似伪装,真是有些纯情。 方束蒙头蒙脑,纳闷出声: “师姐,你好紧……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庆贺、古宝、新家 “啊?我、紧张吗?” 精舍中,有软糯的话声响起。 房鹿的模样,现在简直是有趣极了。并让方束一时间再次暗忖,对方的欲拒还迎手段是否已经是臻至化境,竟能让他感觉好似真的纯情一般。 于是下一刻,他就放下了心间的念想,只是暗忖:“总不可能做这等买卖这么多年,还和我这身子一般,是个雏儿罢。” 但当他想要和师姐更加心贴心时,房鹿睁开了眼睛,其神色复杂的看着方束。 她定住了身上紊乱的气血,强行压下了心间的惊悸感,转而声音变得冷静,再度出声: “方束,你这真的值得吗?” 霎时间,面前紧张兮兮的师姐,就又变成了严师一般长辈。 这等变化,着实是整得方束有些发懵了。 他不准备再回答,但是房鹿师姐定睛看着他,还推开了他,声音更是冷静,也更加复杂的道:“回答我。” 方束见对方这般作态,也就收起了嬉闹的心情。 他思量一番,当即沉声:“自然是值得。师姐你于我有大恩,都愿意用肉身来为我担保,我自当报恩。且元阳一物罢了,我已炼气,又并非修炼了什么童子法门,何必吝惜此物。” 这番正色的回答了一番,方束才轻笑的道:“况且师姐与我交好,师姐赚了,我亦赚了。” 房鹿站在方束的面前,定睛看着方束,面上的神情简直是复杂到了极致,口中喃喃:“你这模样,真是让我想起了一人……” 方束不明所以。 但房鹿没有说,她只是话锋一转,目光低垂的出声: “你刚才说的不差,我是对你有恩,元阳对你的修行也无甚影响了。但是另外半句话,你却是说错了。” 方束拱手:“师姐请讲。” 房鹿轻叹着,踱步在房中,开口: “实不相瞒,元阴元阳之物,其价值不仅仅存在于用处上,亦是存在于人心之间。譬如师姐此番,便是因为性堂弟子以法术检查,知晓师姐身上阳气混杂,又知晓师姐所操使的行当,师姐便落得了一个‘脏’字的评语,以至于错失了此番机缘,白白浪费时间。 而你如今的年纪只有十八,又拜入蛊堂中,奉蛊堂之主为师,哪怕只是伪灵根,亦会有人想要在你身上下注,且绝不会是寻常人等。” 房鹿定睛看向方束: “世间无论仙凡,越是大户人家,对于身家清白二字越是看重。你如今还未接触彼辈,若是轻易的就损了元阳,以至于因此或是错失仙族招婿,或是被人认为你心性不高,继而损失了资助,甚至是影响到将来的筑基…… 你当真会不后悔,会觉得值得吗?” 方束思量着,他听懂了。 而鹿师姐说了这么多话,核心意思也就一个,她认为方束不值得将元阳浪费在她的身上,好歹得留着,去试着钓一钓大户人家。 念头转动,方束经过多宝堂一事,早就明了入赘大户人家,定然是利弊参半,特别是那等还要求元阳的,指不定进去了,连自由都受到限制,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点。 不过方束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他只是定睛的看着跟前那色如桃花的房鹿师姐,沉声:“自然是值得!” 方束还出声:“师姐休要再多言了。你这般拒绝我,我反倒会以为师弟有哪些地方让师姐看不上,被师姐小觑了,才会这样的百般拒绝。” 房鹿面上的神色一愣,没想到她的话还能从这个角度去考虑。 但是她咬了咬牙齿,口中果断吐声: “既然你觉得师姐配得上你献身、值得你献身,那么师姐更是不能取了你身子,坏掉你的元阳。” “师姐你这……”方束皱眉。 房鹿师姐没有再给他争辩的余地:“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你若还拿我当你师姐,今日的事情,就权当做没有发生过。日后……再说。” 方束轻声叹息,颇觉意兴阑珊。 他的脑海中也再次的一闪,想起了刚才房鹿师姐那般紧张的模样,心间不住的暗道:“不会吧、不该如此吧……” 而就在这时。 精舍中安静。 两人孤男寡女的相向而对,气氛局促间,房鹿师姐突地是面上露笑。 她整个人的举止作态,和刚才刚又截然不同了,其款款的走到了方束的身旁,忽然俯下身子,在方束的耳边咬耳说: “刚才是师姐的不是,差点让你误会了。不过,师姐可不会嫌弃小师弟,我这也另有法子,不污你元阳……” 几句撩拨间,房鹿恢复了两人初见时的那般风情万种。 方束虽是诧异,但也是配合。 反正这样对他而言,只有好处,并无坏处,庆贺庆贺。 霎时间。 精舍堂中,金冠堕、金符掉,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腿若白玉,差可比拟。 “别在这,这脏……进屋。” 初入小屋中,方束顿时发现这里帷幔笼罩,布置得倒是雅致清静,和大堂中那些精致又丰富的陈设截然不同,自带一股玄意,像是故意和堂中隔开了似的。 只是这里的洁净,今日也是被打破了。 房鹿烧了一种香,其味幽幽而淡,不带一丝迷情作用,反倒是让人身心通泰。 这香烧的甚快,很快便是漏尽天明。 第二日。 方束是从房鹿的床上醒来的,他看了看天色,看了看床上的师姐,顿觉神清气爽。 想起昨夜的古怪,他摇摇头,懒得去想这多的杂念,好好享受便是了。 就在方束起身穿衣时,房鹿也早就醒了,她慵懒的侧躺在床上,酥声问: “小郎君起这般早作甚,可是奴家伺候不周道?” 方束一听,看此女似是还未脱离角色,笑道: “师姐你好好歇歇,师弟要去找找洞府落脚了。已经叨扰师姐几日了,总不能再过多的耽搁师姐了。” 房鹿听见,睫毛动弹,想要说什么,但抿嘴停口,只是慵懒的望着方束。 随即,方束穿戴妥当,朝着房鹿一礼,便从容出了精舍,朝着庙中的又一堂口直奔而去。 一时间,精舍内只剩下房鹿一人静卧着。 她虽也是起身,但继续静静的发愣。 因为感觉过于安静,还索性唤出了白鹿,让白鹿在房中站着,鹿蹄下响起嗒嗒声。 回想着昨日的对话,房鹿口中自语,抚着自己的脸颊: “你可真像啊…… 真像当初的我。” 原来她昨日并非是在方束的身上看见了故人之姿,而是看见了自己。 当年她得了大师兄的庇佑和恩情,炼气成功后,又因种下的还是淫鹿藿灵根,还打算修炼色气,再加上报恩的念头,便也找上了大师兄,打算身偿道恩。 结果大师兄如她今日这般,沉默后,并没有趁机取她的元阴,哪怕这种事情并无亏损,且双方都有助益。 甚至大师兄也如她一般,随口扯了什么“房中之人,虽擅长阴阳,且能从中获利,但传言若是留住纯身,今后机缘更大,更甚非房中之人”的借口,想让她打消报恩念头。 不仅如此,大师兄还指点了她一份机缘,随后就将她轰出了洞府,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思量着,房鹿却是想偏了一点。 非是大师兄像她,而是她明显是在学着大师兄。 她见方束既然是师门中人,知恩图报,且又有如此的前景,远胜过她,再加上还是刚刚炼气,什么都不太懂,她自然不愿做这等挟恩图报、趁火打劫之事。 忽地,房鹿手上一动。 只听呦呦鹿鸣间,那房中的白鹿忽地摇身一变,落入她的手中。 鹿儿化作为了一方似玉如意,上头粗来下头细,中央又似豆蔻,有着开口的肉灵芝。 但此物说是灵植,更像是法器。 若是方束在此,他还能一眼就认出来,此物乃是道士古宝!且和他当初赠献给老山君的鞭形道士古宝,有异曲同工、一阴一阳之妙。 这正是房鹿当初所得的机缘。 获得此物后后,房鹿本来不以为意,但是发现道士古宝当真玄妙,以此物收人阳气,居然连炼气后期都无法察觉到端倪。 只是她还没碰过筑基地仙,这次赶赴性堂,本是想试上一试,结果却被踢出来了。 “被踢出来也好,免得到时候被识破了,元阴一下子亏损在外人身上,更是没有脸去和师弟耍子。” 想着过往的种种,房鹿转动着手中的“肉灵芝”古宝,口中轻叹: “且鹿在庙中,不再只一人矣。” 鬼使神差间,她起身,走到了精舍大堂中。 不知为何,房鹿顿觉堂中的种种精心布置,变得极为碍眼。 呼呼!她连连甩动袖袍,将一样样碍眼的物件全都收入了储物袋中,连往日最为喜爱的秋千架也割下,打算重新再置办一番。 甫一动手,她就有些停不下来,直到将静室中地板、石块等物,全都扒了个干净,一并连门窗木楞都给去掉了。 偌大的精舍,只有堂中的阵法,和她的小屋尚在,其余种种全都是被她拿掉。 沦为废墟一般后,她还是觉得没有弄干净,神迷了般的,到处清理收拾。 她泼水数遍,亲自趴下身子,用法术在擦拭房梁,恨不得连地基也挖掉一层,重新布设。 结果到了最后,她当真是连地基也挖了,阵法也是小心翼翼的取下。 房鹿这是思忖着,既然要重新布置,那就索性全都重新布置一番,不能留下任何的过往污秽死角! 病态般的做完了这些,房鹿也不洗漱,她灰头土脸的,但精神振奋的出了精舍,要朝着庙中的造堂走去。 出门时。 她一回头,又看见门上那免客的牌子,好似眼睛被刺了一下,连忙上前取下此物,面无表情的就将这牌子搓成了粉末,然后才转身离去。 这门,她也要换掉,而且要快些。 自家小师弟安置洞府,应是不会花钱购买那成品洞府或精舍,而是会自行动手。 这样一来,选址得一日、营造又得一两日,若是再布置阵法,更是要花费些时间。所以至少今日,小师弟定是还会回来她的房中住住。 她要赶在小师弟回来前,就先将新家布置出一个模样! 附:本书无女主无挂件,只有同路道友。(昨晚没写完,还欠,下午再来章,继续补!) 第一百五十章 洞府选址、神丝寻灵 方束这边,他优哉游哉的来到了兽堂。 根据五脏庙中的规矩,但凡有弟子炼气成功,都可以在庙内的非要紧、非堂口所在的地方,挑选山头,营造属于自个的洞府。 具体做法,或是开山劈洞、或是结庐而居、或是营造林园种种,不一而足,随性即可。 只不过,现在能够被弟子们随意选择的山头,其灵气都不是什么充裕之地。 因为但凡是灵脉汇聚的所在,先是会被各大堂口占用,其次会被各大家族商户占用,营造成精舍种种,再其次,还会有一年又一年的前人自行开辟洞府。 这样一来,目前所余下的地界,要么是存在危险,要么就是过于偏僻荒芜,灵气寻常的很。 好在对于方束而言,他倒是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便是他可以在蛊堂的附近,自行寻个小山头,开辟洞府。 如此一来,他之洞府不仅会较为靠近蛊堂,方便往来,且蛊堂本身所在的山谷灵气充裕,哪怕是山谷以外,灵气也比蛤蟆滩要高上那么两三成。 而这等某某堂口的外围区域,虽然名义上可供弟子们开辟洞府,但若非是拜师于堂主,是无人胆敢在种种地界开辟的,就算是当事人敢,也没人会前来帮忙营造,免得触了堂口的霉头。 但也正是这样,当方束抵达兽堂,自称要请一头宗门内的灵兽,帮忙开洞平土时,兽堂的伙计初时不以为意,一听他是要在蛊堂外围的落脚,且再一抬眼,瞧见了他腰间挂着的牌子,立刻就来了精神。 “道友这是……入了蛊堂,还拜师了?”兽堂伙计询问着。 方束含笑点头。 “哎哟喂,道友快快来。 你来咱们堂口来对了,按照宗门规矩,新晋弟子可请力士一尊或傀儡一方或灵兽一只,辅助开辟洞府。而咱们兽堂中的灵兽,比起所谓的力士傀儡,那可叫一个独有优势。” 兽堂伙计颇为热情,两人只是闲谈了几句,互通了姓名,对方便要请出堂口中的一只寻宝鼠来: “此鼠能寻宝探气,别的不说,选址定然是会让道友满意的。这营造洞府啊,选址可是第一个。” 刚才排队时,方束倒也瞧见了有人想要请用寻宝鼠,但是那兽堂伙计,不是说宝鼠中暑了,便是说宝鼠昨夜伤寒了,鼻子正堵着。 结果轮到了他,对方直接就要拿此物来做人情,还一副非要强塞似的模样。 方束心间失笑。 不过他前来兽堂,却并非是盯上了兽堂之中的寻宝鼠。此鼠虽然了得,但他已有寻龙摸金虫,亦能寻宝谈气,自行就能找个风水宝地,不必劳烦此物。 方束拱手:“多谢道友了。不过方某此番前来,是听闻贵堂中还有其他灵兽,精通营造之术。 其直接就可将洞府的轮廓造出,不仅引水排污通气皆有,所费也颇是简单,便想来请上一只。” 兽堂伙计听见这话,目光异样的看着方束一眼,若非方束身上的腰牌不假,他都要怀疑方束是个穷酸弟子了。 须知除去寻宝鼠外,兽堂其他用于开辟洞府的灵兽,也就胜在物美价廉和蠢笨粗陋了,只有凑合着用的弟子,才会来请这等灵兽。 不过心间虽然腹诽,但兽堂伙计开口就是夸赞:“还是道友会选,也对,蛊堂外的山头,随便选个地儿都大差不差。道友且稍等。” 不多时。 方束用腰牌和对方交接后,便领走了一只穿山甲。 根据对方的说法,此物尚未开智,但能听懂指令,且喂养也简单,连矿土都吃。 让方束用不死,便往死里用,极为耐活。 此外,按规矩方束是只能免费用三日的,但对方让他不用担心时限,把洞室彻底开凿妥当后,再还回来便是。 灵兽穿山甲不小,身长半丈,方束捏着兽牌,干脆坐在了穿山甲的背上。 他投喂了半两灵石,对方的小短腿嗖嗖就迈开,速度还不慢,当即就朝着堂外奔去。 当方束乘着穿山甲,窜出兽堂时, 在兽堂大门的角落处,正有一道人影站定。 对方瞧见了方束的身形,当即举目,随即望着一人一兽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这人正是方束的一熟人——室友黑鼠。 只是现在的黑鼠,他并未再身着黑袍,举止也不再神秘,反而低调至极。 其人的脸色都有些面黄肌瘦,身上更是充斥着一股兽粪味道,两手还格外粗糙,一看就是经常被灵兽粪便腐蚀的后果。 “吱吱吱!” 在黑鼠的胸口中,忽然钻出了一只老鼠。这老鼠也是瘦得能瞧见骨头了,但是它两只黑眼珠明亮,透露着贼光,一看就灵性不小。 察觉到胸口老鼠的动静,黑鼠的眉头顿时皱起,低声:“不是说让你藏好,不要被别人看见吗?” 瘦老鼠委屈的吱了一声,连忙又钻入了他胸口内,像个孩子般抓在他的胸腹上,藏好。 黑鼠摸着胸口,想着刚刚方束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口中不由喃喃: “这地儿可对杂役而言,可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之地,就剩咱俩相依为命了。 不过你放心,我当年能带着你爬进牯岭镇,这次也定能带着你,爬进兽堂……” 其胸腹上的瘦老鼠,闻言拱动了一番,像在说相信你似的。 察觉到这动静,黑鼠的眼里露出暖意,他埋头,搬起左右的两大缸兽粪,低调的走在路边,走走停停,避让着人群,朝堂外沤肥的地方走去。 但即便如此,每有人经过,都会朝着黑鼠投来嫌恶的眼神,还会掩鼻暗骂。 等好不容易到了沤肥之地,他取过竹竿,卖力的搅动兽粪,并汇入酸水等辅料,要将之弄得均匀。 结果有老杂役们路过,其中一人醉酒似的,忽然伸出一脚,直接就将他给踢进了粪坑里。 啊的惨叫声,顿时就从黑鼠的口中响起。 当他从粪坑中挣扎爬出来,冲到了水池边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却并非是将腐蚀在脸上的兽粪酸水冲洗干净。 而是连忙泼水,冲洗自己的胸腹位置。 “哈哈哈!” 老杂役们见状,面上都是大笑: “后生仔,教你个经验,用棍子搅动太慢了,人下去搅,扑腾几下,才是最快的。” 黑鼠并未理会彼辈,他只是背过身子,检查胸腹内里。 只见那只瘦老鼠,正被兽粪酸水腐蚀得发抖,但是它一声没叫,只是紧紧的趴着。 主人就剩它一只,它万不能被发现,不能再像其他兄弟姐妹一般,也丢下主人。 ……………… 另外一边。 方束驾驭着穿山甲,翻山越岭、寻幽探密。 他动用着寻龙摸金虫的望气之能,并让道箓帮忙分析记载,很快就将整个蛊堂外围都摸了个遍。 随后又逛了几个时辰,正当他打算要确定落脚地时,忽地又灵机一动。 他选择盘坐在地上,蔓延自个的神丝,让此物或是沿着地上的岩石缝隙、或是直接钻入土壤中,不断的蔓延而去。 三十丈、五十丈、百丈! 他一口气的,他将神识蔓延到了地下一百五十丈,更是准确的弄清楚了此地下方的灵气分布情况。 但是他还没有停下,而是取出了丹药、灵石,好生的回气一番,就继续蔓延神识,朝着四周横扫而去。 借此机会,他也要一并的探查探查自家神丝的极限,看其究竟能够蔓延到多远的地方。 结果试着试着,整整一日过去,他将身上常备的丹药都消耗尽半,灵石更是消耗了大几斤,附近的两个山头已然是被他的神识全部覆盖,但其神丝居然还没有极限! 不过神丝覆盖的范围便大后,他的心神所能承载的范围有限,无法再时刻的观察全貌,其就有若人的眼睛,视野虽大,但注意力只能聚焦在视野中的一点。 好在但凡神丝的覆盖范围内,一旦有所动静,道箓都会进行记载和辨认,辅助他执掌神丝。 “此物,当真是不俗!” 一时间,方束更是对自家的天赋感到惊艳,这可比寻龙摸金虫的望气天赋,还要了得一些。 一并的,他也更加的不忍心就此离开。 神丝一物脆弱,若是他离开了这里,长期中断,此物自行就会腐朽。这样一来,他刚才所消耗的灵石丹药种种,可就全都打了水漂。 “好歹得再蔓延两座山头,如此一来,将附近的山头全都探查清楚了,也能方便我日后经营此地,安排退路种种。” 一咬牙,他便继续耗费真气,蔓延神丝。 忽地,当方束的神识探查到了地底不知多深时,一缕灵气,忽地就涌入他的感知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 立足安身方仙洞 “灵气?” 方束心间一动。 能形成脉络的灵气,其可是非同寻常,要么是地下有着灵矿,要么是生长着灵植等等天材地宝,或是是地下存在着一条灵脉! 简言之,不可错过! 方束当即就调动神丝,疯狂的朝着那一缕灵气的涌动方向,蔓延而去。 咝咝,随着神丝的探查,他所能感应到的灵气也越来越充盈,并最终发现其乃是沿着一条地下的暗河,穿过山体,涌动而来。 地下暗河中的水势较急,并不好再探查神丝,方束正皱眉思索着,心间忽地就一动。 只见他盘坐在山头上,忽地就举目向着暗河流动而来的方向看去。 其所看向的,正是坐落在一旁的蛊堂山谷! 心间动念,方束立刻就明了自己在地底发现的细小灵脉由何而来了,其应当是从蛊堂灵脉中分化而来。 要知道,五脏庙中的每一个堂口,可都是占据着有灵之地,即便原先没有,堂口在设立的时候,也必然会迁徙、甚至是生造灵脉,以制造有灵之地。 这些堂口坐落在五脏庙内,也好似一个个阵眼一般,灵气从它们所在不断的向外扩散,保持着庙内的灵气要高于庙外,更高于山下。 方束现在所发现的细小灵脉,就是一条灵气扩散的途径,其虽然不大,但是足以让他趁机截留,制造出一方灵室了! 方束思量清楚,面上生出期待之色。 一时间,他甚至还想要沿着那地下的暗河,继续的溯源而上,在更接近源头的地方好生打通一番,让那暗河中涌出的灵气更加浓郁。 不过思量几番,他还是放弃了如此想法。 根据传言,每一方堂口所在,都是布设有阵法,这等阵法拥有汇聚灵气、镇压地气等功效。他若是再继续溯源,指不定就会触碰到阵法。 此举既有可能引起阵法的排斥,惊动到蛊堂,更有可能让阵法演变一番地气,一下子就将地下蔓延而出的灵气余脉给消除掉。 真要是把刚发现的灵脉弄没了,他可就要哭了,后续再想要找也不一定能找到。 “既然能有细小灵脉形成,就不要再去动它了,能用就行。” 方束心间暗想。 于是他看着四周那耗费一两日才放出的神丝,心间念头一落,果断的就断开了和这些神丝的连接,抽身而去。 嗖嗖的,他行走在山林间,很快的就来到了一方不起眼山头。 此地怪石林立,偶有杂树生长,但从外表看,压根就不存在灵气。事实也正是如此,此地只是极为靠近那条地下暗河,方束只需要笔直的向下打洞,将暗河中的灵气引出来,再布置一方聚灵阵法,就能让河中灵气拐弯。 标记好了地方,方束朝着蛊堂山谷望了一眼,他此刻距离山谷的边界,已然是只有三四里而已。 这等距离,不近不远,刚刚好。方束立刻就拍动坐下的穿山甲妖兽,让之开始凿洞开府。 不过他并没有让穿山甲笔直的往下开凿,而是让之绕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山坳地方,水平的向内开辟。 如此一来,哪怕方束前期并无手段来布置迷踪隐匿阵法,旁人也绝难从洞府上方飞过时,发现他的洞府所在。 须知虽然他不会飞,但那只是他目前穷困,买不起腾飞的法器。 炼气仙家拥有真气,已是可以做到御器腾飞的。此外还会有不少炼气仙家会豢养飞行类的灵宠,用之来代步赶路。 呲呲呲! 小山坳处,霎时间是尘土飞扬。 但方束丝毫不嫌弃脏,他目光炯炯的,屏住了呼吸,紧随在穿山甲的身后,亦步亦趋的用自家神识扫看四周。 在他的命令下,穿山甲共费时三日,在这座不起眼的小山丘腹部,挖出了一方洞府轮廓。 其笔直的位于山丘之顶下方,方圆约莫百丈,中央修葺有高台,台中有水道,能用来引出灵气,环绕高坛,遍布洞府;左右还余留有洞室,可以用来储物布置。 顶上也是开凿出了烟道一般的通道,可以用来引入日月之光,或是放置法器,模拟日月交替;除去洞府入口外,他还开了条后门甬道,方便脱身…… 等到后期方束阔气了,更有自保之力时,他摆下了遮掩阵法,还可在山丘的顶部搭建出小庙小观,用顶上通道勾连,上下呼应,并引水而上,冲凌而下,环绕山丘,如此就能营造成一方雅致之所,闲暇时他就可摇身而上,坐在小庙中观云观日,赏玩风月。 心间遐想着,方束一时是愉悦不已。 不过他现在的洞府还只是个雏形,连最基础的聚灵阵都没有,粗胚而已,还需要他日后好生的经营。 于是方束看了眼洞中的高台,他驱使着穿山甲钻入进去,向下挖井,等挖到距离暗河只剩下一丈左右时,便停止了,没有让其继续挖洞。 此举既然是因为他洞府未成,免得提前挖通,灵气自行逸散,既浪费也容易惹来注意。 一并的,这也是免得穿山甲知道自个寻见了一条灵脉,回去后禀告给那兽堂中人,将此地外泄了。 毕竟虽然此物灵智未开,但难保兽堂中人不会对其埋植了某些指令。 这点也是方束在选择开辟洞府的帮手时,第一时间就排除了造堂的力士,继而也排除了傀堂的人傀的缘故。这两者虽有好处,但隐患也是有的。 现在看来,他的这点顾忌还当真是顾忌对了。 因为在距离暗河还剩一丈时,方束的神识在地下扫视,便估量出了这条细小灵脉的规模,其用来充盈他的整个洞府应当是绰绰有余,且其浓度不低,已经是和他在金家灵室中所感应的类似。 若是以阵法进行汇聚,灵气浓度还能再增长几成。 方束在心间暗忖:“许是能达到蛤蟆滩的四倍!” 这等灵气洞府,对于筑基仙家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炼气仙家来说,可就是能祖传之物。 特别是相比于房鹿师姐的精舍,他这洞府可是有百丈宽长,高也是已经开凿出五六丈,后期还能继续的扩高。 两者相比,方束的洞府在灵气方面或许只高一头,但是在面积、舒适、自由种种,可就截然不同了。 不仅洞府本身,因为他在此地率先开府的缘故,整个小山头都可以算是他的,旁人不能来侵占。 还有最重要的,方束开凿此地,只在神丝蔓延上花费了丹药灵石,洞府本身是一枚符钱未花。 踱步走在宽敞的洞府中,他心间一时间是喜气洋洋,感慨不已: “五脏庙大,白居不易,今日终得一落脚安身之地也。” 再三巡视数圈,他对此地是百看不厌,欢喜不已。 最后方束走到了洞府的入口处,打量着穿山甲营造出的凹陷小巧门户,门户的两侧还特意留下了门联位置。 此兽果然是营造的好行家了,若无此兽,让方束本人来挖,估计得挖一个月才能挖出雏形。 他心情愉悦,当即就赏了穿山甲半两灵石。 随即他纵身而上,手指用力,真气磋磨间,簌簌的就在洞府门户上写下了几字——方仙洞户。 一并的,他思忖几番,也将门联给写就了。 上联:躲进小庙成一统。 下联:管他冬夏与春秋。(注1) 书写完罢,方束大笑几声,跳回了穿山甲的背上。 他甩着袖袍,带着一身的烟尘,口中吟咏着门联,摇头晃脑而去。 注1:律诗《自嘲》,作者鲁迅。只改了一字。(附:还是欠一更,记着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寻宝鼠鼠 方束骑乘着穿山甲,慢悠悠的返回了兽堂所在。 他寻见了上次借出灵兽给自己的兽堂伙计,两人又是寒暄许久,这才拱手告别。 而就在方束快要离开兽堂时,他察觉到兽堂中,正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其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扫过去,立刻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目光略微讶然。 “这是……黑鼠那厮。”方束心间暗道。 只见对方正跪在兽堂中,混同其他的杂役们,用抹布擦拭地板。这等明明用法术就可以做的事情,偏偏非要用杂役来做,也不知兽堂是否在故意的惩处彼辈。 黑鼠匍匐着,他偷看了方束几眼,便又立刻低下头,埋头卖力的做活。 和方束印象中相比,对方如今俨然是再无从前的气度,似乎已经是被磨掉了心气。 因此几丝感慨之意,顿时就在方束的心间升起。 不过方束的步伐未变,只是用余光多瞅了两眼,便继续踱步离去。 虽然是室友,但方束与此人的关系一般,且从前牯岭镇纸坊中的那场大火,还就是黑虎馆放的,且极有可能就是黑鼠这人亲自动的手。 因此方束毫无想要和这人相认,或是整一出雪中送炭之事的念头。无视即可,这样也能免得他自以为是的出手相助,结果反而还伤到了对方的自尊,惹来冤仇。 一出了兽堂大门,方束将这点杂念抛在脑后,转而朝着房鹿师姐的精舍走去。 忙活了大几天,他之洞府已定,方束虽然不打算请房鹿师姐前去逛逛,更不想搞什么乔迁之喜,但告知师姐一二,还是应有之事。 正好他也想找师姐打听打听,关于聚灵阵的事情。 不一会儿。 方束的身影就彻底的消失在了蛊堂大道上。 而兽堂内,黑鼠直起身子,目光直勾勾的望着方束消失的方向。 这人从方束借用灵兽、偿还灵兽的方便程度,以及时间来看,猜到了方束已然是在五脏庙中混得不差。 啪的! “偷甚懒!” 一声呵斥响起,监工的老杂役,当即隔空就是一鞭,狠狠的抽在了黑鼠的脸上。 于是黑鼠的腰部只是直起一两息,便立刻又弯下,跪在地上继续擦拭地板。 老杂役口中道:“好叫尔等知道,这等活计,就是要用手做,用心做! 仙家们若是看见了,指不定啊,就会觉得尔等乃是心智坚韧之辈,将尔等收去当伴当、甚至是弟子。” 黑鼠等人听见了这话,一个个的动作顿时都是更利索,也不知是真信了,还是怕了。 一干杂活忙完,天色已暗,杂役们四下散去,终于是可以喘口气了。 而黑鼠却是趁着这个间隙,摸黑走出兽堂,来到了平日里沤肥的所在处。 他来到沤肥池边上,寻见池边的一麻脸老者,恭敬的立在对方身旁。 老者身上穿的衣袍,赫然是与他们这群杂役不同,而是黑袍,是炼气仙家方能穿着。 麻脸老者正手持一根竹竿,坐在池边垂钓着,见有人凑过来,对方声音沙哑道: “夜里倒是少有杂役敢过来,更是少有人知道,咱会来这沤肥池上钓鱼。你这小杂役,倒也是胆大。” 黑鼠当即伏身,谦卑道:“回管事,奴常来挑粪,夜里也来过,这才偶尔见过管事,知晓一二。” 麻脸老者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沉默间。 老者手中的鱼竿忽然晃动,然后狠狠的绷紧,是有东西上钩了,且还是巨物。 老者当即浑身运劲,和那池中的巨物角力,但你拉我扯间,竟然无法将巨物提起。 伏身在一旁的黑鼠见状,他的目中闪烁,当即就从胸口取出宠鼠,放在岸上,然后噗通一声! 这人竟然扑入了沤肥池中,忍受着粪水的腐蚀,游动到鱼线所在,一把就抓住了那巨物。 哗啦,一条两岁婴童大的猩红鲶鱼,体上遍生须毛,被黑鼠用力抓住,提上了池边。 他将鲶鱼死死的按在地上,也不敢靠的太近,免得粪水甩到了麻脸老者的身上。 麻脸老者提着杆子,觑眼看着黑鼠,开口: “你小子倒也有趣。这红塘鲺可是能吃人的货色,也敢下池去用手抓。还好只是一尾小的,若是惹来了大点的,一口就能把你咬残了,拖下去分食。” 顿了顿,麻脸老者道:“说罢,你有何求?是想要换个活计,还是作甚。” 黑鼠听见这话,当即砰砰的磕头。 “晚辈别无所求,只求管事能给个机会,能让仆跟着打杂。” 他大拜不起:“仆愿为管事效犬马之劳!” 老者听见这话,满是麻子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讥笑: “想要当我的狗,可不是帮忙捉条鱼就行的。毕竟狗可是咱自家养的,不是堂口养的。” 忽地,这人的目光落在了池边那只瘦老鼠的身上,眯眼打量道: “寻宝鼠?看来你小子倒也有几分机缘,在御兽上也有几分手艺。 看在此物的份上,咱便给你个机会。此塘中沤肥百年,生长有一尾甲子以上年岁的红塘鲺,轻易不出塘。 你若是能助老夫将它钓上来,老夫便收你当狗,传你手艺,甚至能给你搞来炼气法门。你可愿意?” 话说完,麻脸老者还道: “不愿意也不强求,咱爷俩不结仇。看在你捉鱼的份上,明日咱还会给你换个活计。” 听见这话,黑鼠当即就出声:“仆愿意!” 麻脸老者来了兴趣,又道:“哦,那你说说,你要如何为老夫钓出那塘鲺?” 黑鼠毫不迟疑的就出声:“仆愿以自身为饵,助管事垂钓!” 麻脸老者听见,却是索然无趣,摇头讥笑:“以人饵垂钓,只会钓起小塘鲺,吊不起那大家伙。 若非此物生性谨慎,咱早就将它钓上了。” 这话让黑鼠愣住,但是他很快就发现,面前的管事将目光,落在了他身旁的瘦老鼠上。 麻脸老者笑吟吟道: “这小家伙倒是可以。虽然它血脉驳杂,但好歹也是寻宝鼠,入塘后既可主动寻那塘鲺,身上带着灵气,又是一份诱饵,就看你舍不得了。” 吱吱! 瘦老鼠听得懂人言。 它听见了老者的话,当即鼠身发颤,想要藏到主人的身旁。对它而言,别说是游下去寻那塘鲺了,哪怕是被粪水多泡一段时间,就能要了它的鼠命。 但是下一刻,它就发现自己的主人身体发着颤,一把抓住了它,将它穿入了吊钩上。 吱……瘦老鼠在钩子上挣扎着,它难以置信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主人。 “管事,请。”黑鼠双手捧着鱼钩,奉上。 麻脸老者愣愣看着黑鼠的举动,好几息后才笑道: “不错。老夫其实观察你挺久的了,寻常杂役,可是少有能掌握御兽之能的。此物只不过是畜生罢了,而你入堂以来,却因为它招惹了不少红眼,并恶了不少同僚,何必呢。 咱见你今日能果断舍下此物,可见咱从前还看走眼了。你这厮自行就能跳出窠臼,不为牲畜所束。如此一来,今后你在灵幻驭兽科一道,或许真能有所成就。” “驭兽一道,非为宠兽,实是奴兽也。”口中低吟着,老者就将鱼竿一抖,往沤肥池中甩去。 吱吱吱吱! 黑鼠站在岸边,直勾勾的望着池中的瘦老鼠,看着它在粪水中嘶叫,喊着主人,又不断的想要游回岸边,爬上来,但是却徒劳无功。 最后,瘦老鼠似是认命了,它久久的望了黑鼠一眼,开始主动的钻入到粪水中,去寻那塘鲺。 该鼠屡屡下潜,没几下就眼珠子变瞎,皮开肉烂。 哗啦! 终于,一股巨力袭来,池中的粪水发出巨响。 岸边的老者面上大喜,霍然起身,枯瘦的身形骤然臌胀,颔上都生出了几根肉须,他面目扭曲着,紧紧拽住鱼竿。 噗通一声,一尾人大的赤红塘鲺被提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麻脸老者大笑:“哈哈哈,大货大货!” 他走上前,踩住那人大塘鲺的脑袋,并一把抠出还剩一半的瘦老鼠,扔给了黑鼠。 黑鼠直愣愣的看着自家宠兽。 但是很快的,他眼中的复杂神色,就被一股炙热取代。 “看来你小子当真有点运气,竟然真钓上来了。” 是麻脸老者在说着:“走!咱看你有缘,就用这东西教你种灵根。” 啪叽一声。 还在挣扎的瘦老鼠,它没有被黑鼠捧起,而是被起身的黑鼠一脚给踩中,变成了烂肉,再不挣扎。 黑鼠看也没看从前相依为命的宠鼠一眼,连忙跟上那麻脸老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死生阴阳小乐赋》 方束走到精舍前,脸上顿时一阵惊疑。 他连连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以及面前的精舍门户,若非在道箓中调出了此前的记载,确认师姐家就是这里,他当真是要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饶是确定了没有走错,方束依旧是迟疑的,缓慢叩击那截然不同的房门。 面前这精舍,不仅房门换了,窗户换了,连外墙都重新漆了一遍。 有轻快的声音,从屋中响起:“来了来了!” 门户一开,一道双袖挽起、头戴抹巾的俏丽女郎,从精舍中走出。 她瞧见方束后,笑语:“小师弟回来了。” 辨认了几下来人,方束确定是房鹿师姐没错,他拱了拱手:“见过师姐。” “进来记得把门关上,省得又把不三不四的人招过来了。” 房鹿交代着,随即就走入了屋中。 方束合拢房门,走一步看一步,对精舍中的环境,更是感到惊奇。 从前的秋千架子、麻绳子、澡桶、项圈种种,全都已然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方排列整齐的盆盆罐罐,以及大大小小的笼子,它们分门别类的放着,大堂顶上也还挂着。 那些盆盆罐罐里面,不少已经栽种植株,笼子里也有了些活物。 方束惊奇的出声:“师姐你这是……不做生意了吗?” “做,当然做。只不过,阿姐换了种生意。” 房鹿正弯着腰,她在一方水缸前挖土,丰腴的身子依旧是风情万种,但是却少了许多魅色,取而代之的是种生机勃勃感。 随即,方束等待房鹿忙活完后,姐弟俩人坐下,好生的商谈了一番。 他这才知道,房鹿师姐在竞聘失败后,决定浪女回头,上岸不干,如今已断绝了从前的老顾客们,不再做皮肉生意,而是改为了帮人催生灵植、配种灵宠种种。 方束琢磨着,发现房鹿师姐以其所擅长的桃花煞气,从事这些活计倒也正对口,只是来钱不快,且劳累了些。 而房鹿在说出自己的决定后,她也坦然道:“师弟,阿姐有不情之请,还望你能成全。” 方束正色:“姐姐请讲。” 房鹿有些不好意思:“你如今已是蛊堂中人,今后必然会炼蛊,蛊堂内每日所需的蛊材、蛊食种种,种类繁多,特别炼制蛊虫经常需要先大批繁育蛊虫,再进行炼制…… 阿姐希望若有机会,你能让阿姐搭上蛊堂的关系,若有蛊虫繁育、灵株催生的事情,帮阿姐介绍介绍。” 她的话刚说完,又连忙补充:“只需打通关窍即可,费用方面,阿姐毕竟是单干,可以比市场价低那么一成,量大还可从优。” 方束听见这话,他只是稍微思量,便拱手:“此事易尔,弟定会从中斡旋。就算暂时不能,今后我之蛊虫繁育,定会交由师姐。” 他笑着说:“实不相瞒,弟弟炼蛊略有心得。有师姐为我打下手,自信是可以靠手艺,养活师姐与我。” 房鹿的面上顿时欣喜。 她起身,朝着方束长揖一礼,心间也是暗呼了一口气。 话说她之所以这般果断的就中止了从前的营生,一方面是心生羞惭,觉得这皮肉买卖并不是长久之计,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有了方束在,可以帮忙打通蛊堂的关系。 如此一来,她就算没有好手艺,但靠着一手桃花煞气,亦可谋些活计,延续道途。 若是日后生意起来了,打出了名声,指不定所获的资粮,还能更甚以往! 随即的,姐弟两人又在房中细细的商量了一番,敲定了一下细节。 方束也从房鹿师姐的口中,获知了蛊堂的更多底细,知晓了该如何牵线搭桥。 一并,他也将自己的洞府已定之事,告诉给了房鹿,并问了问聚灵阵法的事情。 房鹿先说说下市面上的四劫聚灵阵的价格,并道方束若是手头紧,可先买聚灵符为用,其同样可以起到汇聚灵气、防止走失的作用,只是价格低廉的同时,功效有限、使用时间也有限。 随即,房鹿面带歉意,解释: “此屋中倒是有聚灵阵,也可拆卸,但它乃是精舍自带的,阿姐当初买房时必须一并购买。 因为此屋中若是长期没有灵阵加持,许是就会影响精舍底下的灵脉,一旦让底下灵脉枯萎,可就麻烦了。” 方束若有所思的琢磨着聚灵符,听见了房鹿后面的话,连忙道自己只是问问,别无他意。 如此,一干杂事了结。 方束坐在模样大变的精舍中,目光不由的就又落在了房鹿师姐的脸上,光色炯炯。 被他这般盯着,房鹿的脸色咻得就红了一下,眼睛也是含羞带怯的低垂下。 但是下一刻,方束就霍然起身,朝着房鹿一拜: “时辰不早了,弟弟就不打扰了。” 他这举动,让房鹿连忙抬头,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方束是否在玩欲拒还迎的套路。 但是瞧着方束眼中那温和的目光,只一眼,房鹿便就明了方束的心意是甚,她面上的神色一时复杂,欲言又止。 随后,姐弟两人一前一后,安静的走到了门口。 踱步出门后,方束再次朝着房鹿拱手:“恭喜师姐,重启新生。” 这话落下,他便转过身子,潇洒的迈步。只留下房鹿还靠在门口,怔怔的望着他的身影。 终于,房鹿眼中的复杂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种释然表情。 “小呆子,你记住!” 只见她双手抱胸,站在门口,扬声喊道:“日后不要常来,好好修行,但也不要不来,勿要生疏了阿姐。” “知道了。” 方束没有转过身,只是伸手摇了摇,示意自己晓得了。 在他看来,自家这师姐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开启新的生活,那么他这做弟弟的,自是要尊重支持,且不是嘴上说说。 而既然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两人间的以身报恩、些许旖旎之事,也都该当作是一场梦作罢了,不该再提及。他方束,更不该再趁机的占师姐便宜。 从今日起,白鹿是鹿,阿姐是姐。 至于其他,若是有缘,日后再谈。 ……………… 离开了精舍,方束并未返回自家刚刚开辟的洞府,他游走在蛤蟆街上,狠狠的采买了一番生活用具。 只是那聚灵符,此物乃是炼气仙家所用,蛤蟆街上的多是杂役,一应物件都是四劫以下,他并未采买到手。 于是按着鼓鼓囊囊的荷包,他只得跑去符堂中,兜兜转转,等蹲到了熟人符师卢任贾后,才成功买得两张聚灵符,一并的还让卖家捎带着送了两张日光符。 此符可以挂在山洞中,放出日光,模拟白日,但用完后就得晒晒太阳,补充补充日光。这两张正好能让方束轮换着使用,以后每每出门当差,他将耗空的日精符贴在蛊堂外,晒晒太阳即可。 一两日间。 方束彻底的将自家洞府办置妥当,底部的暗河也被他亲手打通,并成功引出了灵气,环绕洞府。 洞府之事告一段落。 他安心歇息了几日,便自觉体内真气的火候,已是打磨妥当,可以动身前往蛊堂,请堂中的二师兄传法了。 方束暗道:“我之修炼,是时候继续了。” 至于他所要选修的真气法门,其心间也是早已定计,名为《死生阴阳小乐赋》。 依此法门,仙家可以炼就一口死生真气,或名阴阳真气,颇具妙用,且极为适合方束现如今的情况,合乎他之灵根的两大属性。 该真气不仅阴阳汇聚,既能滋养魂魄,又能打磨肉身;既能害人,又能活人;既能养鬼,又能度神……堪称柔刚并济,死生共存,寒暑相交,水火相逢。 最为奇特的是,它竟然可以锁住仙家的元阳,令仙家交而不泄。 在无碍生活的同时,若是修炼大成,它能让修炼者在将来的真气蜕变阶段,增加一点元阳契机,直接让筑基的成功率提升半成! 第一百五十四章 郝师兄、真气钓蟾 翌日天明时分。 方束离开了气味都还未散尽的洞府,赶赴蛊堂。 在经过一番通传和等待之后,他在堂中某间静室的走廊上,寻见了龙姑仙家手下的两个正式弟子之一。 他一板一眼的见礼: “方束拜见二师兄。” 来人的模样中年,脸型方正,身穿一袭布衣,看上去不像是个仙家,倒像是凡间的读书人,眉眼间还带着一抹疲倦,似乎刚忙完什么。 不过对方的态度不差,他打量了方束几眼,见方束的举止沉稳,并不浮躁,礼节也是有规矩,便轻笑道: “刚进堂的方师弟是吧,看来你的修为已经稳妥了。我名郝君良,可是来取法的?” “见过郝师兄,正是。” 郝君良点了点头,随口:“且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逐渐走到蛊堂的深处,直抵上次方束拜师所在的大殿。 只是现在的殿内并无龙姑仙家的身影,空荡荡的,也没人敢进来。 两人谈论着,止步在一墙满满当当的药架子跟前。 郝君良沉吟片刻,问道: “方师弟,你当真要修行《死生阴阳小乐赋》?此功法虽然阴阳兼修,对于阴阳类的法术皆有增益,且还能锁住元阳,既快活,又能让筑基的几率多上半成。 但是这等功法,讲究个阴阳二气的平衡,对于真气的控制要求甚高,一旦修炼者心急不慎,导致炉鼎走失、药圭倾覆,就会反烧自身,前功尽弃。其风险较之寻常的功法,多了不少。 此外,它对肉身魂魄皆有滋养,也就代表着它需要同时打磨两者,参悟的难度是寻常功法的两倍,修炼起来的速度,也较之寻常功法慢了一些。” 顿了顿,郝君良还道: “这功法本是师父为了解决身上的死生枯荣之事,特意索来参悟的,还专门招揽过弟子进行修炼。 但后续并未见效,且修炼的弟子都因为进展慢,而心切,导致了肉身走火。在师父的看护下,虽然没有害了性命,但也是肉身损坏,只得下山去了。 你还是换门功法为好,此乃修行大事,师父也老早就放下了执念,你无需为了讨好师父而修炼此法。” 方束默默听着对方的话,心间微讶。 他这讶然,既是对郝师兄所说的内情,也是对郝师兄其人。 早在入堂拜访前,方束便想办法的打听过蛊堂二师兄的风评。 有人说对方为人古板,管得过宽,俨然不是二师兄,而是大师兄似的,最好是敬而远之。又有人说,这人虽然古板,但是讲究规矩,并非不讲理之人。 如今看来,这人虽然刚见面就对他的功法选择插了一手,但所说的内容皆是有条有理,还说出了方束所不知的内情,应该是出自好心。 方束沉吟片刻,拱手沉声: “回师兄,此功法虽然修炼较慢,不得急躁,得耐心一些,但其能增加筑基成功率,这对于师弟而言,乃是值得的!不可错过!” 听见这话,郝君良沉思了片刻,轻叹一声: “这倒也是,庙内虽然还有其他阴阳类的功法,但能增长筑基几率的,仅此一门。 你又是个伪灵根,有此法在前,自然无心其他。且选择此法,乃是谋求筑基之举。看来你的心志,倒是不小。” 方束只是颔首,并未出声。 随即,他便瞧见这位郝师兄走到药架子跟前,取出了两册玉简,其形制犹如竹简,一黑一白。 “这黑的,便是《死生阴阳小乐赋》上册,以及渡劫之法,足够你修炼到五劫。 这白的,则是本堂前三个弟子修炼过的经验,其中修炼最远者,靠着此法渡过了第六劫,但在渡劫后,凝练罡气的过程中,不慎走火,功亏一篑。” 郝君良复问方束:“你确定要修炼此法?” 方束回答:“确定。” 结果得到方束的肯定回答之后,这人却仍旧没有将此法直接交给方束。 正当方束琢磨着,是否传言有误,对方是在等待着他塞点好处。 这时郝君良将手掌一翻,把两册玉简收入了袖中,随即就摆动袖袍,道: “你且随我来,我替你检验一番真气。若是你之真气,连五蟾都钓不起来,此事还是作罢,另外找其他法门。” 对方言语后,便转身而走,丝毫不给方束拒绝的机会。 很快的。 方束就面色古怪的站在了一个丈宽的池子跟前,里面蹲着上百只黄铜色泽的蛤蟆,个个背上还长着一枚枚铜钱般的疙瘩。 “此乃铜钱蟾,喜食真气,是用来衡量炼气仙家真气,或者说法力强弱的标准。” 只见郝君良师兄介绍着: “一般而言,新晋炼气者,在境界稳定后,只以真气垂钓钱蟾,可以一次性的钓起五只,谓之‘五蟾’之力。 渡过五劫者,可钓起三十蟾。渡过六劫者,可钓起六十蟾。” 对方指着蛤蟆池子,道:“钓起的数目,和真气强弱、操控能力种种皆有关系,你来试试,若你能一次就成功的钓起五蟾,我便将法诀与你。 若是不能,慎思慎虑。” “这有何难。” 方束目光新奇的打量着池子中的钱蟾,点了点头,并无反驳之意。 五蟾而已,根据对方所言,属于新晋炼气的中等水平。若是连五蟾之力都无法达到,他的确是该考虑换一门功法。 随即的,方束依照郝师兄的吩咐,伸出一手,比划成了剑指,并不施法,直接就将真气逼出体外,凝结成丝线,绵延不断的,缓缓垂落在蛤蟆池子中。 果然,池中的蛤蟆喜食真气,真气凝成的丝线一落,立刻就引动得下方满池子的蛤蟆跳动,密密麻麻的,你争我抢。 呱呱! 一下子便有十来只蛤蟆,一同蹦起,咬在了方束的真气上,晃荡来晃荡去。别看其个头都只有脸盆大小,但是力道可不小。 而仙家的真气在单纯外放时,其强韧程度并不高。 因此方束站在池子边上,真气差点就被这群蛤蟆给扯断了,他强绷着,脚下又一跌,差点被人也扯进蛤蟆池子里面。 呱呱呱……蛙声一片,池子中的蛤蟆都在耷拉着眼皮看他,活像是在嘲笑他身板小小,口气不小。 旁边的郝君良笑看着,说:“至少得坚持三十息,方才能算是钓起。” 于是方束连忙双腿扎稳,且脑中念头动弹,道箓也是颤动。 他衡量着体内真气的消耗,果断的便缩短了真气丝线。 啪嗒几下,其真气丝线上顿时掉下去了五只,只剩下八只蛤蟆还咬在丝线上。八只蛤蟆晃荡一番后,方束果断的又缩短,再次放下了三只,只留五只,不求再多。 随即他就强忍着,和真气丝线上的蛤蟆较劲。 这群家伙明明咬上了,却丝毫不老实,继续蹦跶挣扎着,让方束的手指都跟着左右的晃动。 好在一番抗衡过后,三十息过去。 方束所凝结出的真气丝线并未散掉。他望了身旁的郝君良师兄一眼,大松一口气,这才断开真气,任由那些蛤蟆掉回了池中。 他拱手道:“回师兄,看来我之真气尚可。” 郝君良定睛打量着他,这时并未再阻拦,面上洒然一笑,两方玉简便从其袖口中脱出,落到了方束手上。 对方只是交待道: “拿下去好好参详。今日师父不在,你可直接在蛊殿内参详,记得参详完了放回原位,不得带出蛊堂。” “是,师兄。” 方束捧过玉简,面上露出喜色,再次朝着对方见礼。 不过他却并未急着离去,而是斟酌一番,忽然出声询问:“敢问师兄,本堂中关于炼蛊材料的采买,以及蛊虫繁育贩卖种种……可是还缺乏人手?” 听见这话,郝君良的眉头挑了挑:“怎的,你是现在就手痒,想炼炼蛊,还是另有想法?” 不等方束回答,对方就笑道:“些许小事,你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但有腰牌在,直接吩咐底下的人便是。” “多谢师兄。”方束当即行礼。 方束其实是知道自家腰牌的妙用,但是面前这人乃是蛊堂中的“大管家”,他想要替房鹿师姐打通关节,还是先知会这人一声为妙。 再三行礼后,当方束要告辞离去时,那郝君良忽地又道了句: “伪灵根的资质,在修行一事上,的确是不容易,所需资粮不少,但师弟勿要被些蝇头小利给蒙眼了。 你既然选择了《死生阴阳小乐赋》一法,就好好修炼。若是年关之前,你能将真气彻底转换完毕,许是能另有好事发生。” 方束目光微动,不明所以。 他望向面前的郝师兄,对方却只是笑而不语,摆手示意他下去。 见状,方束只得如言退下。 不多时,他独自一人走到了蛊殿中,并在满墙的药架子前,随便选了个地儿,盘膝坐下。 根据坊间所传言的,方束将玉简捏在手中,神识缓缓的探入其中。 瞬息间。 一大股的文字图形,便涌入到了他的脑海中,让他一时间是头昏脑涨的。好在他脑中的道箓立刻就轻颤,几个眨眼,就将功法内容全部整合得有条有理。 玉简一物,乃是仙家之间的传功法器,其可将内里的内容直接烙印在仙家的脑中,连同秘文也烙印下。 只是虽然烙印了,并不代表能理解,其属于是死记硬背的程度,若是不时常温习,烙印的内容还会缓缓消失掉。 一般而言,炼气仙家得授一门功法,虽然顶多是需要几十息的功夫,但是想缓过劲来,却是需要好几盏茶,甚至几个时辰。 而方束有道箓相助,完全无须如此麻烦。 等了十息不到,他的神识就又涌入到了另外一方玉简中。 一时间,更是庞大的修炼经验、体悟种种,再次硬塞进了他的脑中,内容大小是功法正文的十倍以上。 依旧只是十息不到,方束的道箓就将前人的修炼经验,也逐一整理完毕。 静坐中,他粗略的“扫了一眼”《死生阴阳小乐赋》,发现这法诀果真繁琐,其既有行气之法,又有熬炼筋骨之法。 每日在修炼时,还最好得配上药圭种种,以求内养魂魄精神,外炼肉身体魄,许多步骤都要求严苛,丝毫必究,不得有半点出错。 否则的话,胡乱修炼就是在做无用功,徒增走火伤身的风险。 因此根据法门中所叙述的,炼气仙家修炼此法,最好是每月都找筑基仙家,帮忙斧正一番体内的行功路线,谨防出错。 “看来,郝师兄还是将此法的修炼难度,给说低了。”方束心间暗忖着。 蛊堂中的三个前人,乃是在龙姑仙家的辅佐下,才着手入门修炼。 结果就算是如此,三人中有两个都走火,最后一个则是中途改换了功法。可想而知,如果没有筑基仙家辅佐,彼辈行功走火的概率必然更高。 不过方束此刻,心间却毫无惧色,反而是颇为期待。 其原因无非,旁人修炼此法,哪怕是有神识和旁人的辅佐,也难以彻底的监控肉身。 但是他方束却是不然,只道箓一物,就足以让他对自家的肉身情况,做到了如指掌。 这等繁琐细致,讲究个平衡的法门,对于他而言是正正合适! 这点,也是他选择此法的又一大缘故,能物尽其用尔。 当即的,方束就沉浸在了钻研功法当中,且没过多久,其身上的真气就开始了大胆的运行。 另外一边。 郝君良站在铜钱蟾的池子跟前,还在琢磨着方束刚才用真气钓蟾的场面,暗道: “看来我这位小师弟,根脚虽弱,只是伪灵根,但是根基着实是不差。倒是我小瞧了。” 言语间,只见他伸出剑指,将自家的真气垂落进蛤蟆池子中。 结果满池的蛤蟆跳动间,他的真气被百只蛤蟆涌起间,一下子就扯断了。 郝君良口中自语:“果然是饿久了,过于躁动,还得再好好的调教一番。” 原来这一池的蛤蟆,虽然是用来检测仙家真气的,但并非都是合格的蛤蟆。 彼辈过于躁动,撕咬的威力过强,以此蟾测试,所测的数值皆会偏低。 第一百五十五章 排坐云端授九科 方束参悟玉简后,他在大殿中盘坐了一整日。 翌日天明,他才放好玉简,离开了大殿。 随即他又赶往房师姐那边,亲自领着对方,让房鹿师姐在蛊堂中认了认门。至于具体的如何打通蛊堂中的关节,就无须他操心,房鹿师姐远比他熟悉的多。 且师姐在庙中修行十年,并非没有人脉,哪怕是没有熟人在蛊堂中,找个熟人做介绍,也能七拐八拐的拐上去。 处理好了这点杂事,方束当即就返回洞府,好生的揣摩真气法门。 其间,他的腰牌上屡有动静,提醒他有人在寻他,留有书信在户堂中,等着他去取。但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就都视若未见了。 如此一闭关,便是半月的时间。 这日。 他吐纳一番,睁开双眼,将胸腹中的气息长长的呼出。 只见他的鼻上两窍,其各自涌出一道气儿,分别是黑白二色,其宛若蛇虫般,在方束的跟前涌动,灵动的游走,并且打了个圈之后,便随着他张口一吞,又混同为一,被他咽下了肚子。 方束暗自思忖:“这法门当真是难以入手,我已参悟了十来日,有着道箓的解析和辅佐,都才将将炼就出一道死生阴阳真气。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是月余才能入门。” 且他估摸着,自己炼就出的这道死生真气,能钓上半只蛤蟆就差不多了。也就是说,想要将他全身的真气都转换完毕,估摸着得耗费半年左右。 “不一定,我现在只是边学边炼。等到《死生阴阳小乐赋》被解析完毕,圆满掌握,我之炼气的速度还会更快……三月左右,转换完毕或许可行。” 方束不由的就想到了郝君良师兄所说的“年关好事”,虽然不知对方所言是什么,连真假也不知,但还是让他有所期待。 炼气一番后,方束不再枯坐高坛上,他站起身子,在自家宽敞的洞府中活动起来。其捡了一本书,又拿了一根鱼竿,凑到了洞府中的暗河水流跟前。 他所垂钓的方式特别,鱼竿上别说鱼饵、鱼钩了,连鱼线都没有。但过了没多久,水声哗啦,还当真就有鱼儿上钩,被他提上了岸边。 这是方束模仿着钓蟾,以真气化作丝线,垂落在水道中,既是在钓鱼取乐,也是在锤炼真气的掌握能力。 鱼儿刚被钓起,就被他骂了声“蠢鱼”,又一脚给踢进了水里。 除去草木外,他在洞府中放的其他活物不多,仅仅用作调剂罢了,因此刚才这鱼儿,也算是个老熟人了,被钓上来过不下二十次。 忽地。 闲暇中的方束顿觉腰牌晃动。他用神识扫了一眼,立刻就坐直了身子,面上露出喜意:“庙中的仙学讲道,终于又要开课了。” 只见他的腰牌上,其浮现出了“经堂”二字,证明是经堂所发出了讯息,其下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时间,恰是明日。 根据五脏庙中的规矩,但凡炼气成功,得授外门弟子身份者。 每月皆有听道解惑的待遇,具体能听哪些课程,则是由庙中的经堂安排,其会通过腰牌不定时的通报给所有弟子。 偶尔的,经堂也会提前半月,甚至是一个月通知,但极少,一年也难得有一次。 而这等难得的机会,至少也是堂主级别的人讲道,偶尔的则会是三都五主级别的仙家。 方束在获得腰牌时,已是刚好错过了一场讲道,所以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去凑过热闹。现在得知庙内又有要讲道授业,心间自然欢喜。 毕竟讲道的仙家们,可个个都是筑基地仙! 他那便宜师尊龙姑娘娘,也曾特意的交代过,纵使是钻研蛊道,也最好是仙学九科都得涉猎,哪怕是不通,也得了解一二,如此才能在蛊道上走的更加久远。 再三的确认了一番时间,方束压下了心间的杂念。 讲道是在明日,并非今日。他该做的修炼依旧是得做,多想此事也无甚益处。 很快,翌日晌午。 方束晃晃悠悠的就出了洞府,赶至经堂。 这一堂口是修葺了一座小巧的山峦之上,其飞檐斗拱、鳞次栉比,遍植松柏,一走到这里,两耳中就能听见吹风松柏的声音,还带来一股清香。 四下的云雾翻滚间,人立山头,还能拨云见日,顿觉四周浩渺,犹如身处云海,泰半庐山相貌,也骤然浮现在人的眼前。 这等美景,在五脏庙内可是难得一见。也不知是凑巧的,还是因为有讲道,经堂仙家特意的施展法力,改换了天日。 而和清静山景相对比的,则是山峦上已经是扎堆坐满炼气仙家,少说也有二三百人了,各自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方束独自走来,他举目环顾,琢磨着要找个合适的地儿坐坐。 忽地,就有声音朝着他喊来:“这边、这边,方道友!” 方束扭头看去,发现是同批入门的符师卢任贾,对方的身旁还站着那包凤桃,两人的关系挺亲近的,都含笑的朝着他打招呼,邀请他前来。 “怎么样,我就说方束老弟会过来。这位置没有留错吧。” 方束刚走到近前,就听见两人口中还闲谈着。 “多谢卢兄、包道友。”他行了一礼,也没客气,直接坐在了空位上。 落座后,方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现场,发现前来听道的仙家多是四劫,少有五劫,几乎没有六劫,就算有六劫,估计以他现在的眼力,即便是搭上了道箓,也是难以瞧出。 时间慢慢流逝,赶至经堂的人愈来愈多。 方束在此地又是碰见了几个熟人,正是他先前的室友,令白狼、尔代媛两人。 彼辈瞧见了他,面上都是微讶,旋即隔空颔首,算是互相打了个招呼。 最让方束讶然的是,即将开讲前,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山峦下,对方踯躅着,面色有些为难的看着满山的弟子们,明显是想挑个合适靠前的地儿坐,但是又无从下坐。 这人正是他的又一室友,麦笙儿。 “这人也是炼气突破了。”方束心间暗道。 随即,他见左右还能挤出空位,朝着卢包二人言语了一句,就朝那麦笙儿打了个找招呼。 麦笙儿眼睛一亮,连忙走过来,款款的行礼: “见过方道友,见过二位。” 麦笙儿的身段和从前相比,更是柔弱无骨,举手投足间也是娇滴滴,风韵流动,妩媚而不自知,已然再非少女,也不知经历了个啥。 但落座后,她依旧像是小女孩般,眼睛睁大,面上充斥着欣喜和期待,不住的打量着四周的炼气仙家。 此女最终望着那讲道石台,目光怔怔,口中喃喃自语: “何其幸甚,终能与诸位道友同坐一地,听道学法也。” 这话落了在方束几人的眼中,让几人也是心生感慨。 的确,能来此地听道者,除去那些身家富贵、颇有跟脚之辈。 其余者,皆是耗费了所有、赌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这才能登上了此丘,与旁人相坐一地。 四人无言间,默默等待。 未久。 山峦上云海排开,有玄衣道人从天而降,落在了石台上,其自称擅长威仪加持科,今日来讲授风雨云雾之法,教授众人如何能观摩日月、体察风云,感知天地气机。 一日讲罢,众人念念不忘,无人散去。 是夜,又有身似幽魂者,飘然而至。 霎时间,天上的月色惨白,山风阴冷,吹得众人是犹如风中烛火,摇摇晃晃。 这道人自称擅长神打通幽科,今日是将阴神出窍而来,特来教授众人入梦窥私,勾魂夺魄之理。 如此一昼一夜,连续四五天,各自皆是有道人前来登坛讲道。 彼辈所讲授的内容,或是玄妙晦涩、言简意赅,或是简易质朴、絮絮叨叨,犹如裹脚布。 但听得方束等人,全都是如痴如醉,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哪怕不懂,也都是强行记忆而下。 在这场安排紧密的讲道中,方束发自内心的欢喜,他算是终于感受到了五脏庙身为一方仙宗的底蕴和风气。 若是能如此的听上九年,稍微用点心,不说对仙学九科皆是有所涉猎,略知一二是绰绰有余了。 更让他惊喜的是,第五日的筑基讲师在传道完毕后,对方并未离去,而是开始讲授具体的一门法术。 这就让本有些心力耗空、神情萎蔫的炼气弟子们,立刻是眼睛放光,全都直勾勾的望着那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金烟火硝云、穿墙驱物隐身 “本座道号金烟,今日要教授给尔等的法术,乃是本座所研习出的一门腾云之术,执有此术,尔等哪怕是炼气,亦能腾空上天,往来于青冥之间。” 一个身着杏黄道袍的矮个仙家,正盘坐在石台上,指天指地的说着,说得现场众人都是心神澎湃。 “这位仙长竟然是要传授腾云之术,这等法术可是难得,落在经堂中,至少得是十个道功才能兑换到手。” “若是习得了此术,今后往来这经堂,也就不必用脚走了。” 方束和卢任贾几人,同样也都是目露期待,只是几人中也有人低声道: “这等腾空飞遁之术,听闻越是了得的,修炼难度也越高。不知买到了,当真能学会否?” 不止他们提及了修炼难度,四周的其余炼气仙家,也有人从兴奋中清醒过来,嘀咕: “这位仙长是要免费传授给我等吗?若是不免费,那还不如去买飞剑、飞叶之类的法术祭炼,有形之物可是要比无形之物简单的多。” 金烟仙家似是听见了众人的议论,他的脸上笑吟吟,开口: “除去妙用颇多之外,本座这门腾云之术,修炼起来也是十分简单,尔等只需能将所腾之云,收入肺腑中,就可随用随取,打个喷嚏就能飞起来了。” 这话再次吸引了在场听道的炼气弟子们的注意。 “好了,废话就不多说,本座给尔等演练一番即可。” 噗呲! 金烟仙家甩动袖袍,随即就面朝着众人,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众目睽睽下,他的鼻间两窍,当即就钻出了犹如蛇虫般的黄色烟气,并且迅速的变大,呜呜呜间就化作为了华盖似的,撑在了他的头顶上。 其本人和头顶的烟气相比,犹如鸡鸭和车轮般。 并且那黄色烟气的内里,还屡屡有火星闪烁、闷雷阵阵,声势不小。 方束等人惊奇间,又瞧见那金烟仙家朝着他们一指,对方头顶的烟气腾腾间,猛地就朝着众人一扑,落在地面,并且迅速的弥漫。 几个眨眼间,在场的数百个炼气弟子,就全都处在了黄色烟气当中。 那金烟仙家蓦地一喝:“起!” 呼呼呼! 原本高矮不一,各自错落而坐的炼气弟子们,又都是身子一跌,个个犹如是身处在了棉花当中一般,只是这棉花内里充满着硝石和硫磺的气味。 眨眼间,数百人都已经是腾空,脱离了山峦,漂浮在半空当中。 “诶诶!” “我这是飞起来了?!” 不少人都是惊奇的呼出了声音,还有人像是猢狲猴头般,彻底坐不住,站了起来左拐右拐,在黄色的烟云上踱步,走来走去。 方束落在其中,他同样是倍感新奇,也是试探着站起来,踩了踩脚下的云朵,其脚感十分奇怪,似有似无。 一并的,他还暗暗动用神识,辅佐以道箓,扫视了这黄色的烟云一番,但碍于他的见识,所得的信息寥寥,只知道此黄云中的确是有硝石、硫磺的成分。 果不其然,那金烟仙家脚下踩着黄色的云朵,一步一阶梯,飞临在了众人的头顶,俯看着大家,怡然笑道: “此物便是本座以外丹黄白科的手艺,佐以丹砂、芒硝、硫磺、铅汞等诸物,炼制而成的金硝云,全名‘金烟火硝云’。 乘坐此云,尔等一日可行千里,不沾尘埃,若是遇险,还能将此云喷之,让贼人妖怪们头晕眼花、双目流泪,无暇顾及于你。” 再次介绍了一番,这人忽地又一甩袖袍,身前便滴溜溜的飘出了许多个小巧的药瓶。 他道:“对了,尔等脚下的金硝云,本座已经帮尔等炼制妥当。若是想学,前期只需掌握腾云的咒语即可,无须收入肺腑中,而是可以先装在鼻烟壶里面,需要用时,打个喷嚏,从瓶子里放出来即可。 等日后法术炼成了,再收入肺腑中也不迟。所以……尔等可愿意学此腾云之术?” 金烟仙家负手立着,等待着众人抉择。 “日行千里……这速度并不快啊,连某些不入流的妖兽都可为之。” “呔!此乃腾云日行千里,不受山峦水泽的阻碍,两者岂能比较。” “这位道兄所言正是。再说了,筑基仙家传授的法术,岂会只有这般速度,定是还能更快,只是碍于我等的法力,只能支持一日千里罢了。” “唔!原来是这般。咦,道友你咋晓得的这般清楚,你炼过?” 现场安静了好几息,见并无炼气仙家立刻上前来。 那金烟仙家又淡淡的交代了一句:“本道传法,乃是自家钻研的法术,不是庙内的,无须用道功来兑换,十两灵石起步,或是等价之物即可。” 这番话,顿时就让现场的许多炼气弟子躁动。 方束身处其中,面上也是一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只需十两灵石,这等价格着实是低廉。 这位筑基仙家是来行善积德的么? 但是很快的,他就醒悟过来,自己应该并没有听错,只是对方所说的灵石,应当不是指次品灵石,而是指下品。 灵石一物,依据品质,所蕴含灵气成色的划分,共有“上中下次”一共四等。 次品灵石,主要是炼精仙家们所用,下品灵石,才是炼气仙家所主要使用的。 方束和卢任贾几人对视了一眼,又听几耳朵其余人等的闲谈,发现果然如此。 那卢任贾的面上带着苦笑,艳羡的叹道: “十两下品灵石,还是太贵了。庙中的次品灵石和下品灵石间,兑换的比例可是处在三十至一百之间,听闻前些日子还超过了一百,只是又跌回去了。” 方束闻言,暗暗点头。 十两下品灵石,至少是相当于三百两次品灵石,甚至可能相当于一千两。 这等价格对于他们这些新晋的炼气仙家而言,着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只是几人穷困,并不代表其他的人穷困。 过了几息,就不断有炼气弟子上前求购法术。 金烟仙家交代了几句,分别予以了一方鼻烟壶,并指着鼻烟壶道: “此壶上便有控云的口诀,尔等自行挖点金硝云,收进去便是。” 随即,那些购买了鼻烟壶的炼气弟子们,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像是采棉花一般,不断的从脚下黄云中揪起来几缕,塞入鼻烟壶里。 其中也有人心急,干脆动用法术,一口气的挖了好大一坨,双手抱着,硬塞进了鼻烟壶里面。 方束旁观着,目光微动。 他在购买法术的人群中,瞧见了熟人。其正是几个室友中,那看起来最有跟脚的尔代媛。 此女买得了法术,正在反复的把玩着鼻烟壶,口中还默默念叨,似在熟悉咒语。 不一会儿,尔代媛的周身便有黄色的烟云缭然,将她往上托举了一截。 忽地,方束的身旁又响起了一声轻咦,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是卢任贾的声音。 但方束侧头看去,目光一转,又落在了麦笙儿的身上。 此女走出几步,察觉到方束几人的目光,她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就面色兴奋的也上前,找那金烟仙家求购了一朵金硝云。 回来后,麦笙儿摩挲着鼻烟壶,果真只是打了个喷嚏,她的脚下就云上生云,也将她托举起来,高出了方束等人一大截。 讲道现场,购买了法术的仙家们,个个都是玩的不亦乐乎,跌跌撞撞,忽上忽下。 方束等人羡慕的抬头望着,忽地身子一跌,猛地向下堕去。 “哎哟喂!”现场顿时惊呼声阵阵。 是那原本托举着所有弟子的黄色烟云,忽然散去,只留下那些买了法术的弟子们,还站在空中。 好在方束等人都只是下跌了一丈,除去有个别倒霉蛋,不慎滚下了山峦,其他人只是摔得发痛。 这时金烟仙家的话声,从半空中淡淡传来: “欲购从速,本座一炉,就只炼了这么点,再慢,就被其他人抢光了。” 霎时间,更多的炼气弟子在交头接耳一番后,也都上前去了。方束还听见,四周的有人是一起凑了钱,去购买那法术。 噗的一声! 麦笙儿驾着金硝云,她从半空中蹦下,小脸红扑扑的,兴奋极了。 此女看着方束几人,又看了看左右,还压低声音,冲着他们道: “三位道友,这位金烟仙长虽然并非是庙中的堂主,但是其炼丹手艺不俗,他所炼制的金硝云,的确是门中不错的腾云之物。 三位若是有余财,买下即可,绝对不亏。实在不行,日后卖出,也是有人收的。” 虽然不知这麦笙儿,究竟是从何处知道了那金烟仙家的消息,但是此女看起来并不像是托儿,也没必要诓骗几人。 方束三人的心情,再次蠢蠢欲动。 “此女和那尔代媛都买了,且仙家讲道,每月只一次,下次想要撞见这位金烟仙家,又不知会是何等年月。” 方束在心间思量着,也是落定了想法:“而且这法术无须道功,花钱即可,正适合像我这种入门不久,尚无道功的弟子。 错过了这机会,再想要在经堂学习腾云法术,必须得用道功才行了。” 他当即也是跨步而出。 走到那金烟仙家的下方,方束取出了手中的铅精宝珠。 此物算得上是他身上,最为贵重的宝物。 虽然根据道箓的提醒,他或可用本命蛊将之吞吃一二,增加本命蛊的威能。 但方束早就已经决定,只将本命蛊作为辅助之用,不用于斗法,且如今他的真气法门已定,并未选择毒功,此物也就并不是那么要紧。 倒是铅精宝珠虽然是法宝胚子,但其品质并不算多么高,且内里的金石之毒,被方束消耗过,能否值得十枚下品灵石还是个问题。 方束稽首见礼:“参见金烟仙长,敢问弟子此物,可否换购法术?” 果然,让他心头咯噔一跳的是,那金烟仙家用神识扫了他手中的宝珠一眼,并未立刻吭声。 慢慢的,金烟仙家的声音响起:“破损的四劫灵物……本座的金硝云,价格没有这般低贱。” 方束闻言,心间暗叹一口气。 随即他捧着珠子,稽首一礼,便要退去。 结果下一刻,他的耳边又响起声音: “不过这是金石毒性的珠子,正好本座琢磨着,能否给这金硝云再加点毒性,你来的倒也巧。” 还没等方束反应过来,他手中的铅精宝珠便咻得一下,被对方给摄取走了。 正当他期待着,那金烟仙家会赐下一方鼻烟壶时,却是有三本手写的册子,忽地被对方从半空中甩了下来。 金烟仙家懒散的声音响起: “这珠子本座收了。但也不亏待你,虽然买不得本座的金烟火硝云,但与你三门法术,也算对得起你了。” 方束闻言,心间暗道不好,这是遭到强买强卖的家伙了。 但是他低头往手中一瞧,发现手中的三册书本上,分别写了《穿墙术》、《驱物术》、《隐身术》。 翻开一瞧,其当真是三门法术,且还是炼气法术。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今术古术、各自际遇 方束打量着手中的三册书,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然后他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筑基仙家,打了个拱,老老实实的就退了下去。 虽然损了铅精宝珠,也没能换来金硝云,但好歹对方还给了三册炼气法术。 虽然也不知法术的效用具体如何,但是他知道,若是和这等筑基仙家争辩,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方束捏着三册书,回归原位。 卢任贾几人瞧见他这模样,面面相觑间,并无嘲笑之色,都只是够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他手中捏着的书是何物。 “穿墙术?”卢任贾口中念着,然后小声嘀咕: “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小把戏,莫非是鸡鸣狗盗之术?这不是忽悠人么?” 他的语气并无恶意,反倒是有点像在为方束打抱不平。 只是这话刚一说出,旁边的包凤桃就面色微变,连忙道:“卢兄慎言!” 下一刻,半空中噗的就有一缕黄色的烟气落下,又将卢任贾托举了起来。 “哎哎!”对方顿时惊叫连连。 还没等方束等人反应过来,那黄烟猛地上升了一丈,便又散去,将卢任贾狠狠的摔了个屁股蹲儿,好在并没有弄残他或是要了他的小命。 方束和包凤桃回过神来,都是暗松了一口气,他俩连忙拽起卢任贾,朝着那金烟仙家所在稽首行礼。 卢任贾这时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了,一板一眼的行礼。 小插曲过去。 方束索性大大方方的,将三册法术都摊开,交给了几人,一并观摩观摩。 其中那麦笙儿,似乎是因为方束在她的建议下,不仅没有买到金硝云,反而赔了宝贝。此女有所歉意,一直低垂着眼神不敢看方束。 “咦!”方束三人观摩间,此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这三本法术说: “方兄,我想起来了。这三门法术,是上古年间就流传的法术,并非只是鸡肋之术。 我听人说,在玄门正宗内,但凡是炼气的弟子,还都得参详一番。有些玄教道脉,更是会以这三门法术,来考究门人的悟性种种。” 这话顿时就吸引了方束三人的注意。 特别是方束,他目光讶然的看着麦笙儿,更是对麦笙儿近来究竟经历了何事,感到惊奇。 毕竟从前相处一室时,此女从未表现出不俗的见识,或是不凡的跟脚,反倒喜欢听人论道,经常请教旁人。 方束当即稽首:“上古法术?麦道友还请细说,愿闻其详。” 麦笙儿浅浅一笑,她当即低声解释了一番。 原来所谓的上古法术和当今法术,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上古法术无须炼器,只要一口真气就可施展。 但其修炼起来,难度高了许多,施展时还需要运转真气,属于是上限高,但下限也低的法术。 而当今法术,则是如那金硝云一般,驱使祭炼都颇为简单,炼术得炼器。 但好处则是哪怕刚刚得到法术,动动口诀即可驱使一二,等日后参悟透彻了,更可将金硝云吞入脏腑了,需要用时打个喷嚏就能飞走。 这些道理,方束等人早就晓得,如今算是重温了一番。 但麦笙儿所说的,比他们所知的更加详细,且还透露出了一个他们所不知的消息。 “听仙长说,当今法术在古时候,还被斥之为旁门左道之术。直到先圣先师时,方才被正名。但哪怕九万多年过去了,当今的玄教正宗内,依旧是残余着鄙夷今术,追捧古术的风气。” 麦笙儿顿了顿:“最受鄙夷的今术,就是那些或采生或割折或炼脏腑肢体的血肉法术,这些法术在玄教仙家的口中,依旧是被斥之为旁门左道。 其次则是诸如祭炼灵植丹药、飞剑铜铃等有形外物,再其次则是祭炼类似于金硝云这般的无形外物,涵盖风、火、雷电种种。” “第三种当今法术,因为威力了得,且近似古术,如今已是被誉为玄教正法。”说到这里,麦笙儿还小声道了句: “但是也不尽然,还有修炼毒烟、毒水、阴气鬼气等无形外物的法术,这些法术又被玄教中人开革了出去。” 方束等人听完,面上都是露出恍然之色。 他们连忙朝着麦笙儿拱手: “多谢道友赐教。” “没想到,古术今术间,还有这多的门门道道。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其中那卢任贾,摸着下巴还忽地嘀咕:“玄门正宗、旁门左道……话说我五脏庙内,法术往往奇诡。 且听闻不只是本庙,其他的四肢寺、皮肉庵、枯骨观、容颜宫,大家都一样,甚至大家的仙宗名讳,一听名字就很像是擅长第一类法术啊。” 这厮一拍手,猛地道: “如此说来,我庐山五宗,岂不都是麦道友口中的旁门左道?” 麦笙儿一时语塞。 方束和包凤桃也是面色微变,他们还连忙抬头,又看了眼那金烟仙家所在。好在金烟仙家对于三人的谈话,毫无反应,看都没再看众人一眼。 倒是四周的炼气弟子,有人听见了卢任贾的话,忍不住的瞥眼打量起几人。 方束落在其中,轻咳出声: “难怪麦道友刚才颇是推崇这金硝云,也难怪仙长会赐给我这三本法术,原来皆是玄门之术也。” 他言语中,还朝着那金烟仙长的所在,又虚拱了一手:“能得此术傍身,实乃是我之机缘也。” 麦笙儿也是立刻接话: “方道友所言正是。听闻这三门法术,一旦炼成,颇具便利,且更为了得的是,其威力自行就能随着法力增长,无须淘换。” 不知为何,那金烟仙长依旧是高高在上,没有再看众人一眼,但是方束在拱手间,隐隐就感觉对方的面上,像是挂起了几分矜持之色。 那不慎又口出妄语的卢任贾,则是袖子被包凤桃掐着,这厮肉疼间,连连应声捧场:“就是就是!” 山头上。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弟子,上前购买金硝云,半空中的黄色烟云是越发的稀疏。 最后,有几人联手上前,结果却只剩一份了。 其中一人手疾眼快,剩下的那两人则是举着灵石,一时两眼发愣。 在他们不知所措间,两人手中的灵石被收走,并如方束一般,也被那金烟仙家甩出了三本册子,打发走了。 这一幕落在了方束的眼中,让他顿觉心间好受了许多。 算起来,比之那两人,他或许还算是赚的哩。 噗呲! “本座去也!” 金硝云卖完,那金烟仙家打了个喷嚏,修得就纵身腾空,消失在了暮色间。 山峦上听道已四五日的炼气弟子们,或心满意足,或神情恍惚,就此纷纷散去。 方束也是同卢任贾几人拱手道别,四人还约定了下次开坛讲道时,继续碰头坐一块儿。 先来的人,记得帮忙占位置。 ……………… 离开经堂所在,方束便回归洞府,闭门不出,也不聚客。 身为外门弟子,只要自个不想为了道功或灵石而劳碌,便可一直躲在洞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当然,这般待遇仅存前九年。且一旦手中资粮耗尽,便只能依靠吞吐灵气,忍受缓慢的修炼进度。九年期满,外门弟子需每年完成指定庶务,方能换取片刻清闲。 只有晋升为了内门弟子,才会彻底的恍若人上人一般,不仅无须操持庶务,且每月还会有灵石、丹药的供养,更有机会成为筑基仙家的正式弟子。 九年的时间,对方束来说还较为遥远,他眼下还是先抓紧时间,赶在年关前,就将体内的真气全部转化完毕,正式入门《死生阴阳小乐赋》为上! 时间流逝。 这一日,方束盘坐在洞府中,脑中的道箓轻轻一颤: 【《死生阴阳小乐赋上册》解析完毕】 一股股玄妙道理,立刻涌入他的脑中,让他对这方真气法门的四劫修炼过程,达到了如指掌,且一定程度上可以推陈出新的地步。 方束心喜,他尝试着运转体内的真气,发现行功间的准确性和运转速度,果然也是提升了不少。 这让他暗道:“三月之内转换完毕,并非难事也。” 当即的,他再次沉浸在了修炼中。 接下来的日子。 只有当腰牌晃动,其上浮现出“经堂”的讯息时,他才会出门一番,赶往经堂的山头听道,并和卢任贾等人往来一番。 诸事平淡,唯有每月的修炼与听道,让方束倍感充实,周身气息也渐渐染上了几分恬静。 其间唯一令他感到新奇的是,在又一次经堂讲道时,他竟再度瞥见一个熟人。 对方身披黑袍,形体佝偻,虽然面目隐匿不辨,但方束以道箓一望,就已是认出了对方。 这人正是他昔日的室友之一,那出身黑虎馆的黑鼠。其在杂役堆中磋磨了数月,如今已然也是炼气功成,晋升外门。 只是方束望着,明明记得对方擅长豢兽,但是现如今,对方身旁并无老鼠相伴的迹象。 他收回目光,心间暗叹。 时至今日,当初的一室七人中,算上他自己,已是有五人炼气,拜入了仙宗,其概率倒是不小。 第一百五十八章 掌握三法、辅导、收敛 方仙洞户中。 方束从静坐中起身,他沉吟片刻,呼出一口气儿。 一阵黑白交织的气息,顿时就从他的口鼻间涌出,其盘旋在四周,宛若蛟蛇般灵动,上下游走不定。 方束心间的念头一动,这两条黑白“蛟蛇”又忽地就互相撕咬,眨眼间就融成了一团,变成了一道灰色真气。 他操控着这道灰色的真气,让之分分合合,在洞府中四处游走,玩的是不亦乐乎。 好生检验一番后,方束的面上露出怡然之色。 此情此景,赫然就是他已然将死生阴阳真气修炼入门,一身的真气尽数转化,脱掉了“新晋炼气”的名头。 这等转化完毕后的真气,其不仅强度、性质发生了变化。 方束一念之间,还可以让自家真气出现阴阳转变,时阴时阳的。 这样今后他与人斗法时,其真气痕迹、法术效果种种,无疑是会变得让人难以琢磨,应对不暇。 欣然间,方束想到“斗法”一事,当即就又望向洞府中的一堵石墙。 这石墙高长一丈,厚一尺,色泽青灰,乃是他用舌剑削砍山间的岩石制成,其硬若金铁,本是他用来置办洞府的,但如今还剩下不少,也就成为了他演练真气、试验法术的对象。 只见方束望着那石墙,负手站着,心间暗道:“摄!” 其神识落在石墙上,体内的真气运转,数颗被他观想在脑中的秘文点亮。 随即那堵上万斤重的石墙,轰然震动,在他的目视之下,缓缓的就朝着他移动而来,并最终落在了石坛上。 方束站在石墙跟前,口中一时啧啧。 刚刚正是他施展了驱物术,其神识在法术的加持下,好似变成了无形之手一般,隔空就将石墙搬运了而来。 方束绕着石墙打量,目中的异色依旧没有散去。 他本以为金烟仙家随手甩出的三门法术,哪怕是有着“上古法术”的名号,其效果也不见得有多强。 结果炼会了之后,他才晓得纯粹是自己小觑了。 这三门法术的效果虽然简单,但是其不愧是炼气法术。就拿他眼下施展的驱物术来说,其并非只是能驱使寻常物件,而是可以驱动刀剑、草木、岩石种种。 但凡神识能够感应到的物件,此术皆可驱使搬运。 并且其数目和重量,也并无局限,纯粹看方束的心力如何、真气浑厚程度如何。 他能一心二用,便能同时驱动两个物件,能一心三用就能同时驱动三个;其真气担得起万斤就能驱动万斤,担得起三万斤就能驱动三万斤。 如此一来。 方束与人斗法时,若是身旁有巨石,他完全可以选择搬动巨石,将数万斤的重量砸下去,这样就算砸不死人,也定能伤人。 除去驱物术了得,另外两门法术同样也是不可小觑。 只见方束站在那石墙面前,心间默念口诀,试探着往石墙撞去。 砰的一下,因为这门法术还不太熟练,他的脑袋在墙上磕了个红印。但是下一刻,他一咬牙,鼓起心力,往石墙狠狠的撞去。 咻的,石墙上泛起了水波般的花纹,紧接着归于平静,毫无损伤。 而方束其人,则是已然穿过了一尺石墙,出现在了另外一面。他回头看着身后的石墙,目中再次浮现出异色。 不仅石墙可以穿透,土墙也可以,木墙也可以,连金铁制成的铁门也可以。可以说,到目前为止,除去有阵法封锁的墙壁之外,方束还没有遇见能阻隔穿墙术的东西。 隐隐的,他怀疑若是自家的真气足够了得,哪怕是阵法,也是能够一口气的穿过,甚至哪怕是一座大山,其也可以视作为一堵墙,从中穿梭而过。 试验完了穿墙术,方束踱步几下,又站在了水道边,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他再次念动咒语,只见其水中的身影略微扭曲,随即就慢慢就消失,且岸上也是变得空无一物。 直到方束动了动手脚时,空气一阵扭曲,他的身形这才重新的浮现出来。 驱物术、穿墙术、隐身术。 这三门在旁人看起来难以参悟的法术,方束借助道箓的解析,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就将之全部掌握了。 甚至相比于修炼长舌剑、蛊术种种,这三门法术对他而言还更为简单一些。 因为其只需要反复的练习即可,并不需要购买修炼材料。三门法术施法失败的损失也是极小,顶多是撞得他满头红印。 可以说,在掌握了这三门法术时,方束甚至还暗想过,他今后是否就该主要修炼这等“上古法术”。 毕竟这三门法术,每一门都超过了他身上所掌握的法术。 三劫闭气虫比不过隐身术,长舌剑也敌不过飞来的万斤巨石。 就连他手中的那一方准四劫的穿山符器,其效果也只是相当于准四劫法术,它和穿墙术比起来,除去穿山的距离稍长之外,其余地方也都是逊色。 一念至此。 方束心间的思绪再度翻腾,但是数息后,他还是长吐一口气,放弃了如此念头。 这是因为不算明日的,他已经是在庙中听得了四次讲道。 而每次讲道,最后的筑基讲师都会在山头上,演练自己钻研所得的法术、法器、符咒种种,并趁机兜售一番。 和彼辈所演练的炼气法术相比,方束自认为上等的驱物、穿墙、隐身三门法术,其实效果都一般。它们不擅斗法,而更擅长于日常的辅佐施展。 且方束还趁机请教过筑基仙长们,知晓了“今未必不如古”的道理。 须知当今的仙家相比于古时候的修士们,其法术和法器难分彼此,在更加擅长驾驭外物的同时,也没有耽搁自身的法力修炼。 如此一来,今法相比于古法,往往就多了“外物加持”这一环,其威力自然也就强大许多了。 可以说直到今日,古法之所以销声匿迹,便是在于淘汰的淘汰、改头换面的改头换面。只有类似于驱物术这等,方便又好用的“小法门”,才至今都被保留着,且颇具妙用。 方束琢磨着,暗想:“‘今未必不如古’的说法,倒是和麦笙儿口中所说的‘崇古贬今’,较为不一。也不知那些所谓的玄教中人,为何还非要追忆上古……” 思量一番,多思此事并无益处,他也就放下了这等杂念,转而继续在洞府中,反复的试验着自家的三门炼气法术。 虽然这三门古术,更适合日常辅佐,但是对于至今都买不起一门正经炼气法术的方束来说,这三门法术就是他的依仗! 若是对上了炼气仙家,其具体能发挥多大的效果先不说,至少方束敢保证,持此三法,他可在炼精仙家中横行无忌,不会堕了炼气仙家的威名。 一日过去。 方束抖擞精神,再次出洞,赶赴经堂的山头上听道学法。 又是一连四五日的听道后,他同卢任贾几人,并未立刻散去,而是聚拢在了一块儿,开始了互相交流。 其主要是卢任贾、包凤桃、麦笙儿三人询问,方束则是逐一作答。 这是因为在几轮讲道中,他们发现方束的悟性上佳,许多他们听不懂的道理,方束全都能听懂,且还能稍加点拨,就让他们也听懂。 这顿时让三人喜出望外。 于是在麦笙儿的提议下,四人便组成了一个小圈子,每每听道后,再由方束对三人进行一番辅导。 而这辅导也不是无偿的,三人每次都会给予方束一两下品灵石,作为辛苦费。 起初,提议此事的麦笙儿还想着自行包下这点费用,一副浑然不将这点灵石放在心上的态度。 还是在卢任贾和包凤桃的接连劝说下,才变成了由他们三人拼凑或轮番着给,免得伤了几人间的和气。 不多时,方束替三人辅导完毕,客气了一番后,便照常的将一两灵石收入袖中,喜滋滋的打算下山去。 他如今已是攒了三两下品灵石,再攒七两,便能购上一门正经的炼气法术了。在听道的同时,还能赚赚外快,这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件幸事。 就在这时,忽地有人叫住他:“方道友请留步。” 方束扭头一瞧,发现是昔日的室友尔代媛。 对方面带笑容的上前,客气的拱手一番后,当即就说明了来意。 原来此女在几次讲道时,也曾留意过方束。今日上前叨扰,便是也想如麦笙儿几人一般,请他帮忙辅导辅导。 尔代媛手捧一两灵石,声音诚恳:“还请方道友成全。” 这等送上门来的生意,方束自然是不会拒绝,甚至是求之不得。他当即就应允,并伸手一邀,请着尔代媛落座在一旁,让对方尽管提问。 又是一番论道后,二人皆是心满意足而去。 方束瞧见这辅导之事,竟然都引得旁人上门来请教了,他开始琢磨着,自个是否干脆开个班授课,如此也能赚的更多,还不妨事。 但是很快的,方束就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又一次讲道时,竟然有个脸熟的筑基仙家,多次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甚至还故意的提问于他。 得亏方束感觉不妙,当机立断的支吾了一番,卖了个丑,这才没有引起对方更多的注意。 须知五脏庙可不算是个善地,被筑基仙家过多的关注,且不是自家师尊的关注,绝非善事。 更让方束心惊了一番的是,他后来从麦笙儿和尔代媛两人的口中,竟然都得知了有筑基仙家见他的悟性不错,想过要请他去参法一番。 似乎……每年都会有悟性不俗的弟子,得此殊荣。 只是最后不知是因为没有瞧见方束的成色,还是因为顾忌于方束乃是蛊堂之主的记名弟子,抑或是都有之,此事便不了了之。 晓得了如此情况,方束连忙收敛了动作,不再给外人辅导,改为了只在经堂讲道结束后,同尔代媛四人借着论道的名头,稍微辅佐一番几人。 但如此一来,他想要尽快赚取灵石的打算,也就此落空。 好在年关将至。 这一日,方束的腰牌晃动,其上浮现出了“蛊堂”两个字。这让他立刻就想起了,郝师兄所说的“年关好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蛊坑、淮师兄、道争(6千字) 蛊堂大门。 方束低调的踱步走进,并在大门口的影壁墙处,朝着墙上缓缓蠕动的石雕长蛇们,作了一揖。 正中央的癞皮蛇,懒洋洋的耷拉着眼皮,只瞥了方束一眼,无动于衷。 不多时,方束就在蛊堂中寻见了二师兄郝君良。 对方瞧见了他,轻笑点头:“小师弟来了。” 这人周围已经有了两个人站着,或是好奇,或用审视的打量着方束。 虽然方束未曾见过彼辈,但是已经猜出了这两人的身份,其应当和他一般,都是龙姑仙家的记名弟子。 于是他也就朝着两人拱手见了个礼。 郝君良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随即就道:“走,时辰虽然还没到,但是我等做弟子的,还是先去大殿那边候着为好。” 一行人朝着大殿走去,并钻入蛊殿中,排排站的立在了药架子前。 随即,方束又瞧见了他初次来蛊堂时,接见过他的苟砚滴。 且通过旁听现场众人的谈话,他得知了这苟砚滴在龙姑仙家的手下,属于是排行第八的记名弟子,仅仅排在他的前面。 不过苟砚滴其人,并非近两年入堂,而是七年前就已经加入了蛊堂,也算是个老人了。 静静的等待中,方束很快就将记名弟子们都认了个遍,唯独众人名义上的大师姐,一直没瞧见。 “都来了。” 忽地,一阵阴冷的感觉席卷上众人的心头,八人的思绪都是一滞,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面前已经是出现了龙姑仙长的身影。 对方今日的模样,和方束上次瞧见时略有不同,其虽然依旧是赤足、莲花冠,但身着一席黑袍,半张脸上很戴着金蛇镂空面具,遮蔽住了腐朽蜕皮的面部,只露出另外半张白皙完好的面孔。 龙姑仙家踱步走在八人身前,身上带着一股神秘且清冷的气质,她慢慢审视着几人,那股压在众人心头的阴冷感并未散去,反而是越来越浓郁。 终于,对方开口: “青鸟那丫头闭关中,今年就不必等了,直接开始罢。” 话音一落,落在方束等人身上的压迫感瞬间就消失,所有人都是暗松了一口气。 二师兄郝君良当即走出半步,拱手出声:“是,师父。 今年蛊堂中共计新收杂役六十七人,堂内杂役折损四十三人,另有五名杂役放还,三名杂役炼气功成。炼气仙家方面,除去三名杂役,新入堂者七人,另外有八名炼气仙家,临时供职本堂……” 郝君良细细的禀告完一番后,站在其身后的其他记名弟子们,也挨个的上前禀告: “启禀师尊,堂口今年浮财照旧,但尚有三十一笔灵石款项,共计六千八百二十两灵石,尚未入账收回。” “启禀师尊,水字号蛊坑已引入五种新蛊虫,今已开始繁育,成活率一成,但尚可提升。” 方束立在人群中,足足听了半个时辰,才听见身旁的那苟砚滴在絮叨一番后,一脸兴奋吐声: “弟子已熟悉蛊堂大小事务,愿替师尊分忧更多!” 至此,场中七人全都是详细的将各自活计禀告完毕,不仅让方束知晓了蛊堂许多的内情,也明白了龙姑仙家之所以在年底召众人前来,究竟是为了作甚。 敢情并非是对方打算师徒叙旧,或是要考较一番弟子们,而是听取蛊堂中的营生如何。 苟砚滴退下,其余人等的注意力,忽地就刷刷落在了方束的身上,等着听方束的禀告。 而方束自打入了蛊堂,除去见过龙姑第一面之外,便再未见过对方,更别提被对方安排什么活计或任务。 但他也没有怯场,不快不慢的走出半步,便想到了一事,当即拱手吐声: “启禀师尊,弟子谨遵教诲,日日修习,月月听道,今已略知仙学九科,并参透真气法门,已入门修行。” 既然没有活计可以汇报,那他索性就汇报汇报个人的修炼进展便是。 其他弟子们见他说的这般短暂,多是淡漠的收回了目光。只有那二师兄郝君良,对方多瞅看了方束一眼,目中似乎露出了诧异之色。 龙姑仙家踱步在众人面前,她看都没有看方束一眼,直接根据众人的禀告,开始对众人手上的活计种种,略作安排。 只花费了一刻钟,龙姑仙家便停口:“好了,今年便到此为止,尔等都下去吧。” 听见这话,不少人都是暗呼一口气,也有人面露失望,譬如方束身旁的苟砚滴。 这人在蛊堂内,只是负责杂役的调动活计,并未涉及蛊虫繁育、蛊材收纳等事项,明显就是个打杂了。既然没有新的安排,很显然明年也是要继续如此,暂时不会被委以重任。 而方束自身,他也是心间暗暗一沉。 虽说他最晚才入门,新晋的炼气弟子又须得在庙中听道九年,但旁人都有活计,就他一个没有,这明显也不太适宜啊。 好在这时,二师兄郝君良走出了半步,出声: “师父,九师弟虽然新来本堂,入庙也不足一年,须得在庙内刻苦修行。 但其为人性情沉稳,懂得炼蛊,根基扎实,并未耽搁过修行,是否也该酌情安排一点活计,以资修行?” 龙姑仙家闻言,目光这才终于是落在了方束的身上。 随即,方束就顿觉身上一阵鸡皮疙瘩冒起,像是被人看穿了全身内外一般。 这是龙姑仙家在用神识扫视他! 立刻有轻咦声,从龙姑仙家的口中响起:“你这小家伙,还当真选修了阴阳法门?” 方束心间的念头滚动,想起了郝师兄此前暗示过的,他当即扛住对方的神识审视,走出半步,拱手吐声: “是,弟子已将体内真气,悉数转化为阴阳真气,还请师尊一验,可有差错。” 这话道出,其他的几个弟子,顿时都被吸引了注意。 特别是几个知道点内情的老弟子,他们的嘴皮微动,相互间传音,像是在议论着什么。 龙姑仙家闻言,则是身形一闪,落在了方束的跟前,对方那只犹如鸡爪的枯手伸出,抓在了方束的肩膀上。 随即,方束就察觉到了一股更是凌厉的压迫感袭来,冲刷在他的体内,仿佛将他的身子细细切成了片似的,五脏六腑、头上脚下,一寸也没有放过。 龙姑仙家的眼睛微亮,口中低语:“不到半年,便已入门,速度倒是尚可,且在本座尚未看护的情况下,并无差错……” 忽地,方束又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额头,好在只是一扫而过,并未过多的留意。 过了几息,龙姑仙家的目色收敛。 她轻轻一叹,松开了方束的肩头:“只可惜,根基虽然尚可,但却只是伪灵根,亦无特殊体质,凡种肉胎也。” 这话让方束的心间一沉,明显察觉到了龙姑仙家的失望。 而殿中的其余弟子,则全都是再次暗松了一口气似的,特别是那苟砚滴,以及排行第五的一个中年男子。 龙姑仙家收起面上的失望,她踱步走在殿中,忽然出声: “君儿说的不错,本座虽然一贯秉持野性生长之法,但既然是入了本座的麾下,也该给些机会。” 她一转头,望向排行第五的中年男子:“小五,本座麾下有两座蛊坑在交由你在打理,你便分出一方,交由小九打理如何,也好轻松一点?” 这话一出,方束还有些懵懂,他虽然知晓所谓的“蛊坑”,应当是蛊堂的一项产业,但并不明白究竟意味着什么。 倒是其余的弟子,包括那郝君良都是目光一跳,有些讶然的望向方束。 那排行第五的中年男子,其目光变换间,更是犹如鹰隼般紧盯向了方束。 此人面色迟疑,忽然咬着牙,低头出声: “回师尊,九师弟刚入本堂,就算天资聪颖,恐怕也是难以胜任蛊坑一事,且头九年,乃是师弟好生修行,竞争内门弟子的关键时期。” 这句话,让龙姑仙家的眉头微皱。 噗通一声,那中年男子见势不妙,竟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磕头道: “弟子非是不愿意让出,实是阴阳蛊坑正处在关键时刻,还请师尊再给一点时间,弟子定会将两座蛊坑全都修复完毕。 想来那时候,九师弟也已经通学九科,可以返回本堂,专心于蛊术了。弟子那时正好也可以将修缮完毕的蛊坑,转交给九师弟,免得师弟耽搁了师尊的要事。” 这人的话声说得诚恳,脑袋也是磕得砰砰作响,甚至还两眼含着泪花。 方束站在一旁,心头则是咯噔一跳,他果断也沉声:“弟子亦愿为师尊分忧!” 这话让那五师兄动作一顿,但其人并未抬头。 而龙姑仙家瞥了眼方束,又望着排行第五的记名弟子,她面无表情间,似乎想到了何事,沉默数息后,轻叹一声: “罢了,小五说的倒也对,就先由小五管着便是,之后再议此事。” 这话落在了五师兄和方束的耳中,前者顿时是心间大喜,面露感激,再次磕头,方束则是眼皮跳动,目光低垂,没有再强行争辩。 至于四周的其余人等听见,他们个个都是面色晦暗不明,但也没人插嘴。 好在下一刻。 那龙姑仙家的话锋一转,又吩咐:“既如此,小九听令。” “弟子在。”方束当即吭声。 龙姑仙家道: “本座予你阴阳蛊坑观摩之权,你可自由进出两坑,听从你五师兄的安排,辅佐其修缮蛊坑,熟悉事务。若遇见不懂的,也可问他。 此事每年算你三道功,或许会占用一点你修行的时间,但并无具体事项,你可愿意?” 方束听见,虽然心间失望,但果断就应下:“弟子领命!” 见方束点头应下,龙姑仙家伸出手指,隔空朝着方束的腰牌轻轻一点,一黑一白两道符文,便咻得钻入了他的腰牌中。 “此间事了,尔等可还有事?” 龙姑仙家见再无人吭声,就甩动袖袍: “散了吧。” 方束等人齐齐躬身:“是,师尊。” 等到他们再抬眼时,龙姑仙家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蛊殿当中。 师父一走,殿内的八人更为放松,相互熟悉的人等,当即就开始了攀谈。 方束立在原地,则是还在消化着龙姑仙家的安排,并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少人正在打量他。 他朝着其中一道明显的目光望过去,面露感激的颔首示意。 其人正是二师兄郝君良。 对方直接抬步走来,似乎想要拍拍方束的肩膀,但及时收住了,只是笑说: “好好修炼,师父虽然说你是凡种肉胎,但看吩咐,还是对你很是期待的。至于看管蛊坑,现在对你而言,的确是过于繁锁,还可能耽搁修行。” 暗暗地,这人则是又在方束的耳边交代了句: “老五就是当年转修了功法的第三个弟子。你若是修行不下去了,也不要强撑,及时转修,免得撑太久,如他一般牵扯更深,以至于伤了根基。” 言语了几番,郝师兄便叫上了左右几人,朝着殿外走去,似乎还有事情要忙。 “师兄慢走。”方束拱手作揖。 得了郝师兄的交代,他心间也是顿时有所明悟。 方束继续留在蛊殿中。 他没有掺和其余人等的闲谈,只是旁听,很快就在混了个脸熟的同时,又旁听到了点东西。 再结合此前众人向龙姑仙家禀告的话,他已经是拼凑出了那“五师兄”的一点跟脚。 这人正是他的前辈之一,同样修炼过《死生阴阳小乐赋》,但其中途改换了功法,修为尚存,便也没有像其他两个前辈一般下山去,而是继续留在蛊堂中,充任龙姑仙家的记名弟子。 并且不知是器重,还是补偿的缘故,对方一人便执掌了阴阳两方蛊坑,颇受其余人等的艳羡。 至于蛊坑一物究竟有何好处,方束也是略有了眉目。 忽地,有记名弟子走来,对方排行第六,朝着方束拱手,笑道: “恭喜九师弟,如今虽然只是能入蛊坑观摩,但想来再过几年,就能替五师兄分忧,执掌一方蛊坑了。” 对方言谈间,还似笑非笑的看向那五师兄: “这可是师尊手下最好的差事,干得久、养的好,一直到筑基都缺不了蛊虫。你可得多多请教五师兄,为之后做准备。” 与之形成了对比的,则是那五师兄的面色沉默,对方眼皮耷拉,看都没有看方束一眼。 等应付完了其余人等,方束略作思忖,则是快步上前,主动朝着对方打了个拱: “在下方束,见过五师兄” 五师兄其人站在原地。 对方的眼皮终于抬起,露出微笑,还算和善的回了一礼: “小九是吧,我名淮亮星,稍后你就随我去蛊坑那边看一看,先认认地儿。” 见这人的态度尚可,方束客气的应对着。两人约定了一个时辰后,在蛊堂的大门口碰头。 等到殿内的众人又是寒暄一番,逐渐散去,方束随在众人身后,也离开了蛊殿。 趁着碰头的间隙。 他开始在蛊堂中四处转悠,并且从堂内的其余仙家,乃至一些老杂役的口中,打听到了关于蛊坑的详细情况。 原来所谓蛊坑,不仅是蛊堂的重要产业,更是龙姑仙家在庙内最重要的造物。 每一方蛊坑,都是她精心营造,用来豢养、孕育筑基级蛊虫的场子,其每年都能为她产出不少的筑基蛊虫,足以维持其手中的蛊虫不缺,还能经常的贩卖出去。 而打理这样的场子,哪怕规矩再多再繁琐,其间的油水对于炼气仙家而言,也是丰厚无比。 可以说,蛊堂中一共有金木水火土阴阳,共计七座蛊坑,能产出各色蛊虫,其每一座都能让打理蛊坑的人,衣食无忧,资粮足够,无须为了道功、灵石而忙碌。 身为炼气弟子,执掌一方蛊坑,便能安稳的待在五脏庙中,一路修行至六劫仙家! 事实也正是如此,执掌蛊坑的弟子中,已经有四人渡过了第六劫,只剩下五师兄淮亮星和那六师兄,尚且处在炼气第五劫。 但方束也听闻,六师兄年已四十五,近来正在着手准备渡劫的资粮,估摸着五年内,必然就会尝试渡劫。 了解到了这些。 方束的心头顿时就是一阵火热,明了自己刚才在蛊殿中,究竟是错失了何等机缘: “若是师尊当真与了我一尊蛊坑,我便是在这五脏庙中直接扎下跟脚了!” 执掌一方蛊坑,他不仅能从中获利,今后还能在蛊堂中安插自己的人手,譬如将山下的独蛊馆弟子,乃至于馆中的一条狗都提拔上山,全都列入仙门中! 此举既能光耀师门,也能让独蛊馆的师兄弟、师姐妹们,纷纷上山来助力他修行,相辅相成! 怔怔的思量着,方束长吐一口气,暗道:“只可惜,错失此良机也。” 一并的,他对那郝师兄的仗义出言,也更是承恩。 若是没有对方的提醒,哪怕龙姑仙家今后还是会发现他,但那也是明年或数年之后的事情了,甚至可能压根不会有这么大的看重。 方束心间的念头滚动,细细思量着此事:“不!我并未彻底的错失良机,只是暂缓九年而已……” 不多时,他压下了这些杂念,改为快步的走到蛊堂门口,好好的站着。 一个时辰快到,他和那五师兄就是约定了在这里碰头。 只是很快,时间转眼就过去,门口依旧没人。 方束微眯眼睛,察觉到了不对,但他没有急躁,继续耐心的守着。 一直到天色已黑。 诸多的杂役、仙家,连带着几个师兄都从他身旁走过。那影壁墙上的癞皮蛇,更是打起了瞌睡,还发出了鼾声。 等到白日做工的人全部走完,依旧是没有淮师兄的人影出现。 但方束还是没有走掉,他只是盘膝坐下,并未再站着。 一夜过去。 翌日天明,前来上工的杂役和炼气仙家们,纷纷发现了昨夜就站在门口的方束。 不由的,彼辈都对方束指指点点,猜测方束究竟是在做甚。 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也出现在方束眼前,其正是负责在堂中打杂的记名弟子苟砚滴。 此人最初对方束心存敌意,就是怕方束入门后,会妨碍他从二师兄手中接管蛊坑。等到得知方束只是伪灵根时,便瞧不上眼了,没将方束放在心上。 可谁曾想,刚入门的方束,今年就预定了一方蛊坑。虽说预定的并非是二师兄手中的那处,但也是让苟砚滴的心里不好受,羡慕嫉妒得发狂。 须知他可是熬了好几年,现在才开始打杂,师尊也没给他个准话呢。 这人眯眼打量了方束好几眼,意识到方束是傻乎乎的站了一夜,心间暗笑,故意大摇大摆地从方束身旁走过。 没过多久。 方束傻站在蛊堂门口,苦等五师兄的事情便传开,成了笑话似的,就连一些来蛊堂办事的外人,也都听闻了此事。 等事情彻底传开后,方束这才终于像是死心了一般,踱步走开。 而当他离去不久,一道身影从蛊堂外急匆匆的赶来,并在蛊堂的大门附近寻找他。 这人正是他的便宜五师兄——淮亮星。 对方立在门口,承受着旁人的审视,眉头拧成了一团,暗自咬牙:“好个刁钻的小子!心性果然阴劣。” 他只不过是想稍稍敲打那家伙一番,没曾想对方竟将计就计,反手就整得人尽皆知,败坏他名声。 此事若是传到龙姑仙家的耳中,他与龙姑仙家之间的师徒情分,定然是又要折损几分了。 淮亮星越想心头越是不愉,面色也是阴沉。 这等胆敢主动修炼《死生阴阳小乐赋》的家伙,果然都不简单,那姓方的八九成也是个狠人。 “来者不善啊。”其人心间暗叹着。 一时间,淮亮星生出几分犹豫,暗忖着要不要与方束缓和关系。反正他还有八九年的时间可以独享蛊坑,方束也很可能走火入魔掉,直接滚下山去。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掐灭了,只觉得这想法软弱至极。 当年他便是退了一步,虽说保住了性命与修为,但也白白耽搁了年岁,更在改修功法时不慎伤了根基。 就是一退再退,才让他时至今日,连第六劫都未能渡过……这一次,不能再退了。 “至少,我得先修成六劫,才能让出蛊坑,否则此生都无望筑基……此乃道争,即便师尊知晓,想来也会体谅我。”心底笃定了这份心思,淮亮星垂落目光,默然退出了蛊堂。 而另外一边。 方束离开蛊堂后,直接就前往了户堂,他给自己的几位好友广发书信,想方设法的打听起那便宜五师兄的底细,以及蛊堂蛊坑中的门道。 未过几日。 各种消息、传言,就都摆在了他的案头。 二章合一章。 第一百六十章 小动作尔、时间在我 与此同时。 方束的出身、师承、乃至在牯岭镇中的一些过往,同样是摆在了一些人的案头。这些人既有身在蛊堂中的,也有身在蛊堂外的。 譬如一处精舍中,尔代媛取过一只黄鸟叼回来的信件,展开看了几遍后,眼睛微眯,自语: “果然只是凡种肉胎,出身于山下的一寻常道馆,毫无世家底蕴。虽说和牯牛岭的老山君疑似有旧,但是观其平常举止,钱粮困窘,应当也只是得了老山君青睐,未得资助。 倒是现在,此子入蛊堂不到一年,不知为何就入了龙姑仙家的眼……” 稍加思量,尔代媛就提笔,在书签上写下几字,对方束做出了评语:“贫寒子弟,无甚来头,略有潜力,擅长结缘。” 她停笔后,目光落在了“结缘”二字上,不由的就画了一个圈,目光出神。 除去尔代媛之外,蛊堂中人,也都对方束作出了相应评判,其态度或忌惮或平和,评语也或高或低: “山下人,小有狠劲,竟敢修阴阳真气以博龙师欢喜。” “此子须敬而远之,但亦无须顾忌,坐观其成败即可。” ……………… 方仙洞户中。 方束并不知旁人对自己的窥探,他反复思忖着案头上的信件,已是对自家五师兄的跟脚有了更加详细的了解。 他捏着一张淡黄色的纸张,暗道:“竟然是中等灵根。” 天生灵根者,下等即可炼气,中等即可筑基,上等则有结丹之姿。虽说这些都只是代表着潜力,并非就是注定了。 但是拿炼气来举例,彼辈无须种下灵根,直接就可渡劫,炼气的概率是凡种的数倍甚至是十倍以上。 而他那五师兄,一个中等灵根资质的仙种,如今年岁四五十,居然还只是处在炼气中期,只是五劫仙家而已,俨然是荒唐了年岁,糟蹋了潜力。 至于对方为何会如此,不管是根据二师兄所言,还是方束自行打听所知,其原因都是对方改修功法所导致的。 方束思忖:“按理来说,寻常改修功法不会如此,只会浪费许多年岁。看来这人果然是在改修功法时,不慎伤了根基,甚至在改修之前,就已经是伤了身,不得不改修。”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顿时轻松了许多。 一个伤了根基的五劫仙家,哪怕是中等灵根,还和龙姑仙家间存在情分,但这么多年下来,应是也不太被看重了。 并且除去资质之外,五师兄这人和他也一样,都是凡间跟脚,并无世家背景。也就是说,方束除去顾忌此人之外,不用再顾忌旁人。 但方束思忖着,目光闪烁一番后,还是吐气: “虽是废掉了的中等灵根,但毕竟当年还是阔过的,且依旧是五劫仙家,境界远高于我……不可当面冲突,且先避而远之。” 他已打定了注意,些许蛊堂纠纷不应扩大,且先记下此事,好生修行要紧。 不过避而远之,并不代表方束就要畏畏缩缩。 他更是不可能放弃掉,能从蛊坑中获取收益的机会! 反正大家都是记名弟子,论身份是平起平坐,庙内也自有规矩在,不可造次。 不多时。 方束好生盘算一番后,便收拾好了东西,当即出门,朝着蛊堂赶去。 很快,他就在蛊堂中寻见了二师兄郝君良。 一见对方,他就长拜: “束见过二师兄,听闻二师兄对堂内堂外了如指掌,还望二师兄能领我前往阴阳两个蛊坑认认路。” 郝师兄听见这话,随口回答:“此事简单,你找个杂役领你过去即可。” 但是说完后,郝君良瞧见了方束面上的局促之色,略一思量,想到了什么。 他便放下了手上的活计,轻叹摇头: “你们几个家伙……罢了罢了,为兄领你过去便是,免得被些底下人糊弄了。” 方束大喜,再次拱手:“多谢师兄!” 随即,郝君良就领着方束出了蛊堂,朝着山谷的其他位置走去。 路上,对方还交代着方束:“终归还是自家师兄弟,你勿要和老五直接犯冲,今后避着点即可,反正也就八九年的光景,专心修炼。” 方束对此极为欣然,当即作答:“必会对五师兄退避三舍。” 他还提议:“请师兄先带我去五师兄不在的那方蛊坑,免得我冲撞了五师兄。” 这话倒是让郝君良颇为讶然。 但他见方束如此乖巧,也是欣然,随即就带着方束来到了阴字号的蛊坑,还介绍道: “此阴阳蛊坑,五师弟多会按照阴阳时节来分头照料,夏日多至阳字号蛊坑,冬日多至阴字号蛊坑,风雨时访阴,大日时访阳,午夜时访阴,白日时访阳……大致如此,你自行安排。” 很快的,一方昏暗幽林,出现在了方束的面前,其外部生长着荆棘条,还挂着不少白骨,看上去好似墓园一般。 蛊坑门前有阵法,两人跨步入内时,腰牌都晃荡了一下,阵法方才打开。 进到内里,倒是有不少的人正在忙活,除去炼精的杂役之外,还有着不少炼气仙家的气息,但是彼辈却又和平常的炼气弟子不太一样,个个都是披发纹身,神色木然,不似仙家,更似山野蛮兵。 郝师兄带着方束走了一遭,让他在众人面前露脸的同时,也指着那些蛮兵道: “此乃道兵,由师尊择选杂役中无有潜力者,种下秘蛊,拔擢炼气。 彼辈寿命短暂,但气力强劲,且只听师尊的口令,我等弟子也只能让彼辈简单的搬运些东西,并无操控之权。你平日里权且将他们当做摆饰即可,无需搭理。” 方束点头。 他细细打量了一下所谓的蛊坑,发现其和虿盆类似,但却不止一方,而是恍若地洞般,密密麻麻的布置在阵法内,形如石窟,且下方隐隐还相互连通。 两人观摩时,不时就会有杂役,将各种蛇虫资粮,花花绿绿的,一股脑的投入蛊坑内,也不知是在喂食,还是在放入蛊种。 除去杂役、道兵外,根据郝师兄所说,偶尔也会有庙中的炼气仙家,会前来借用蛊坑,甚至会有筑基仙家前来取蛊,方束对此亦是旁观即可。 如此了解了一番阴字号蛊坑,郝师兄思忖一番,还是领着方束,又走到了阳字号蛊坑。 阳字号蛊坑和阴字号相距甚远,一南一北,前者是立山坳之上,曝露日头,形如小火山似的,四周无树,皆是岩石,且一入此地,便有一股燥热之感。 和阴字号蛊坑一样,此地也是存在着大量的杂役、道兵种种。 方束细细看了一下,又询问了郝师兄,发现蛊坑一地,每日主要就是投喂资粮,以及补充坑中的各种蛊虫原料,以维持整个蛊坑的蛊虫数目、种类,如此方能让坑底的筑基蛊虫缓慢繁育。 除此之外,所谓的炼蛊、所谓的修缮,其实都只是次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师兄弟们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此地乃是师父置办的筑基蛊坑,岂是我等能干涉的?” 郝师兄笑道:“我等只不过是帮忙打理表面,管管那些杂役罢了,连道兵都不归属我等。反倒是在喂养蛊虫,或是蹭着蛊坑的环境修炼时,师弟须得小心谨慎些。 毕竟蛊虫一物,皆是凶厉少智,它们可不分杂役不杂役的,我等对它们而言,都只是一堆血肉罢了。” 方束认真点头:“多谢师兄教诲。” 简单介绍了一番阳字号蛊坑,郝师兄再三叮嘱方束后,便让方束自行活动,随即就离开了此地。 而方束留在蛊坑内,他看着坑边大批量的蛇虫、灵石种种,目光顿时就放光了。 虽说蛊坑中的资粮灵材,皆是要用于养蛊,若是有人胆敢偷窃,杂役者会被直接投入坑中养蛊,炼气弟子也会被砍手,似方束这等记名弟子,同样是不例外。 不过他们还是和外人不同。 虽然带不走蛊坑中的资粮,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可以取用。 立刻的,方束就从怀中取出了自己带来的几只蛊虫,其正是三劫的瞌睡虫、闭气虫、跟屁虫。 这三种蛊虫的四劫蛊方,他老早就从独馆主手中取得,只是一直都舍不得耗费材料,进行豢养祭炼。 而现在,身处在蛊坑中,各种蛊材几乎是应有尽有。 他正好能借助此地,自行炼蛊一番,且看看蛊坑一地对于炼蛊,究竟能有哪些助益。 很快的,方束在阳字号蛊坑中,寻见了一方临时封闭的蛊洞。 他盘坐在蛊洞上方,毫不客气的就驱使杂役,为他取来灵石、蛇虫种种,充当耗材。 如此一炼蛊,他便沉浸在了其中,数日时间转瞬即逝。 其间,屡屡有目光审视于他,但无人来打扰,他就全当没有察觉了。 只是炼蛊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所需的几味材料,越来越少,反倒是不太需要的,数量充足。 他唤来杂役询问,杂役只是搪塞说存货用完,就这些了,至于进货,得是下月的事情。 方束对此,哑然一笑。 不用多说,这应是自家那便宜五师兄,特意调配了蛊坑的资粮,不想遂他心意。 方束并没有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反而又是松了一口气。 对方不敢直接刁难,而是只敢做些小手脚,证明了其人对蛊坑的掌控有限,且不敢违逆龙姑仙家的吩咐。 淮亮星其人,皆是小动作尔。 方束自忖自己只需好好修行,好好炼蛊,以及照顾好自身的安危即可,不死定会出头。 又数日。 方束独坐蛊坑中,身旁顿时就有数只小飞虫飞起,嗡嗡不停,调皮可爱。 十日不到,他就已是熟稔掌握了瞌睡虫、跟屁虫、闭气虫的四劫炼法,从此可以卖虫赚钱矣。 时间在他! 方束顿时心间弛然,面生欢喜。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卖蛊、资助 “蛊虫?” 佟凑讶然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仙家,道:“没想到,方道友这么快就能炼制蛊虫,成为蛊师了,果然是能人也。” 方束拱手,放出手中的货物:“贵堂可是收买此物?” “收收收!”佟凑连忙作答,并且当即就捏着三只蛊虫,分别打量后,问: “瞌睡虫、跟屁虫、闭气虫,都是四劫的寻常蛊虫,用处倒也还算广泛,只是不知道友手中,有多少?” 方束沉吟几下,出声:“各炼制了五只。” 佟凑松了口气:“一共十五只,还好,并不算太多,佟某就可以做主,帮道友收了。” 对方当即就又解释:“这三味蛊虫,除去瞌睡虫可以时常用用,买的人不少之外,另外的两种往往只有外出猎妖猎兽,或是下山做任务时才会备上,道友若是炼制得太多,佟某还当真不知该如何处置。 毕竟蛊虫一物,其并非丹药或符咒,前者有助于修行,后者方便且耐放……还望道友谅解。” 言语间,这人的态度委婉,但方束立刻明白了,对方是怕买多了,卖不出去砸手里 不过方束此番前来,也只是试试水,心间早就有所预料。 毕竟炼蛊一道,其相比于丹药符咒等手艺,毕竟是生僻了些。除非……他也能炼制可提升修为,或是十分厉害且少见的蛊虫,那时才会更加方便贩卖。 店内,方束拱了拱手:“佟道友请报价便是。” 佟凑面露笑容,当即就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算盘,啪啪打起,口中还念念有词: “四劫蛊虫均价,往往三百符钱一只,瞌睡虫卖的不错,便算三百五十符钱一只……一共四千七百五十符钱,凑个整好了,便算道友五千符钱!结个善缘。” 听见这等报价,方束一时有些失神,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好在那佟凑下一刻,就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摞摞符钱,哐哐的摆放在了方束的跟前。 他连忙一瞧,立刻就发现这符钱和自己所熟知的青蚨血钱并不一样。 佟凑见方束紧盯着符钱,当即道:“此乃咱多宝堂自家制备的真气符钱,可不是市面上的零散货色,其枚枚都是好钱,道友可以检查一二。” 不动声色,方束当即就伸手取过一摞,掂量了一番。 果然,这些符钱内里竟充斥的是一缕缕真气,且他紧盯着这符钱的形制,还发现其模样眼熟。 再仔细一瞧,这不就和他当初在蛊堂中钓蛤蟆时,那些铜钱蟾背上的疙瘩一模一样嘛。 思量了几下,方束没有再掩饰好奇,他直接问:“敢问佟道友,此钱的全名,可是叫做‘黄蟾气钱’?” 佟凑愣了愣:“对,就是叫这名儿。” 随即,对方讶然一笑,意识到面前的方束多半是晋升炼气才半年,如今又是头次自个来多宝堂,平日指不定也没接触过炼气仙家所用的符钱,所以才有此一问。 不多时。 等到方束从多宝堂中走出时,他的手中已是捏着一方小册子,册子的封皮上写有“通识”两个字。 只是扫了几眼,方束就将上面的内容牢记于心了。 这册子是多宝堂免费赠送给他的,上面写了许多关于炼气仙家的通识内容,以及堂中的各色商品。 此外,册上还有些每月都会变动的买卖消息。 譬如根据册子上所写,本月的庐山地界灵石比例,下品兑换中品,已然是达到了七十,次品兑换下品,则更是再次来到了九十。 捏着这册子,方束心间暗道:“炼精仙家放血,可炼制血钱。炼气仙家取气,可炼制气钱……这当真是,一层境界有一层境界的炼钱法门。” 他还从册子上大致晓得了,四劫炼气仙家若是不接取任务,每月只是打熬真气,然后贩卖真气炼钱,其月入约莫是九百符钱。 而如此的代价,是修为进展缓慢,几乎停滞,好处则是随手可以为之,不需要手艺,更没有风险。 至于气钱一物,其用途不少,类似于血钱,但更广,除去不能吞服炼化之外,可以用在炼丹、炼器、布阵、傀儡等种种方面,炼蛊时也可以用,以钱来养蛊便是,这样就无须耗费使用者自身的真气,也几乎能取代灵石。 思量着这点,方束又对比了一下自己近来炼蛊所花费的时间。 十日左右,他便赚得了五千钱,哪怕每月只炼蛊一次,只要能够卖出去,其月入所得就是四劫仙家卖气的五倍有余,挺是不错了。 不过他摸了摸自家的袖袍,面上又露出无奈之色。 虽然此番赚得了五千黄蟾气钱,但是他一枚都没有落在兜里,反而还倒贴出去了一两灵石。 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他买了两瓶最为常见的养气丹,其作用便是服用后,可滋养仙家体内的真气,并少许提升仙家吞吐灵气的效率。 其价格也是不菲,一瓶便得九百气钱,且只有九颗,若是三日一服,凑合着能管一个月。 此外,则是方束原本想要请多宝堂中的炼器仙家出手,帮他将储物荷包修缮一番。 须知他所得的荷包,只是准四劫法器,炼精仙家即可使用,但是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就不甚方便了,每次取物都还得将所有东西腾出来。 结果那佟凑直言,这等法器的修缮价格昂贵,至少五千,还不如新买一件,最基础的款式也才一万钱左右。 当方束想要打消更换法器的想法时,那佟凑又提出了让他以旧换新,用储物荷包置换储物袋的法子。 如此一来,方束在付出了三千符钱及一两灵石后,成功获得了一件标配的四劫储物袋。 其相比于储物荷包,在效用完善了的同时,内里空间也更大了,约有一丈方圆。 心情怅然,方束不由暗叹: “这当真是店内赚钱店内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此一番卖蛊的见识,也让他心间那本是压下了的蛊坑觊觎,再次翻涌了上来。 须知若不是蹭着蛊坑中的材料,他所赚得的五千符钱,还得再减去偌大一笔成本。如果再算上他尝试炼蛊时的种种失败,还会倒亏许多。 不过方束并未思量太久,他将这份渴求继续压下,转而开始期待着再过几日,就又是经堂讲道的日子。 那时他再替麦笙儿、尔代媛等人辅导一番,便又能赚得一两灵石。 每月炼炼蛊、论论道,其所获比起寻常仙家,俨然已经是丰裕太多,至少每月三瓶养气丹,他是能支撑得起了。 思量着,他快步离开了多宝堂。 回归洞府后。 方束检验了一番多宝堂的养气丹后,便进入了闭关修炼的状态。 有了丹药的加持,他的修炼速度果然是进展了许多,直接提升了三倍左右。 根据多宝堂小册子上所言,寻常的炼气仙家,不分心于法术,平均得积攒三十年的真气,才能攒满渡劫所需的真气,即从五蟾之力,达到稳定的三十蟾。 其和方束从前用道箓衡量的一般无二。 而现在有了养气丹,每日一颗,哪怕他是伪灵根,也只需十年,即可修满四劫,满足渡劫的条件。 很快的,方束从痛快的修行中脱离。 他整理了一番仪表后,便再次欣然出门,赶赴经堂听道学法。 又是一番讲道论道后,一两灵石轻松到手。 当他快要下山时,那尔代媛忽地又寻见了他,再次朝着他一礼:“方道友,尔某有要事相谈,还请移步。” 很快的。 方束便面色古怪: “尔家,资助?”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尔家仙材、姘头夜来、替罪(6千字) 偏僻一地。 方束和尔代媛两人,相对而坐。 尔代媛正色的拱手:“正是资助。” 她顿了顿后,介绍道:“实不相瞒,尔某虽无灵根,但乃是尔家族人,勉强也算得上是嫡脉。此番上山,便是在我族老祖麾下听差。 本族近些年,经常会择选山中身家清白、天资不俗者,进行资助,以望能缔结善缘。” 方束听见这话,心间顿时就动念了。 这等世家之人,的确偶尔就会从外门弟子中挑选仙材进行资助,以期待有人能够晋升为内门弟子,抑或是入赘及嫁入其家族中。 只不过能够得到资助的,要么对象是天生灵根,要么资助的条件颇为苛刻,名为资助,实则和多宝堂中的契约做工并无区别。 方束没有扭捏,直接就问:“敢问贵族,能资助方某何物?以及条件几何?” 尔代媛笑语,似乎是知道方束在顾忌什么,组织着言语道: “方道友放心,本族资助,无甚条条框框,不干涉道友的修法、也不需要道友当差,绝非是招工招赘。 若是非说有什么固定的条款,便是希望道友有朝一日筑基功成后,能在我尔家内留下一支血脉子嗣,仅此而已。 至于更具体的资助款项,本族内划分约有三个层次。道友若是有意,还请随我前去觐见老祖一番,到时候再详谈便是。若有不合理的,都可以谈。” 此女说的颇是诚恳。 而方束听见这话,咀嚼着“筑基后留下血脉”的条款,心间一时哑然。 也不知该说这尔家的图谋,当真是长远,还是该说,彼辈也是当真看得起他方束。 须知根据多宝堂中的通识册子所言,曾有大神通者,推算出了当今世人筑基时的情况,勉强百中有一尔。 只不过这百中之一,有没有将根基孱弱,乃至那些炼气道兵都算入其中,册子上就没有再细说了。 但根据方束自己对五脏庙的观察,筑基之难,的确是远甚炼精炼气。 能成者,寥寥无几。 沉吟间,方束忽然想到了什么,复问:“不知贵族老祖,现如今的年寿几何?” 尔代媛面上的笑意一僵。 问人岁寿,特别是问人祖宗的岁寿,这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可是十分无礼的事情。 但方束定睛看着,他只是拱了拱手,面露歉意,并没有收回提问。 沉默了几息,尔代媛长吐一口气,叹到: “尔某也不知老祖岁寿多少,只是听说老祖距离当年筑基登道,今已两百二十余年矣。” 一听此话,方束心间顿时就了然。 一般而言,炼气仙家寿三个甲子,即一百八十年,筑基仙家寿五个甲子,即三百年。 哪怕仙家所修的功法擅长修身养性,能延年益寿,且未曾受过暗伤,本源无亏,或是有寿药相助,炼气者顶多再添寿半甲子,筑基者顶多再添寿一甲子。 此外,仙家在筑基之前,修炼也是需要时间的,就算对方的老祖年轻时就是惊才艳艳,一甲子内便筑基成功了,其寿命现如今也就剩下七八十年。 如果所修的功法不能延年益寿,或是受过伤,折损了寿命,只剩十年不到都是可能。 而根据尔代媛的态度,这尔家明显是除去老祖外,尚未养出第二尊筑基仙家。 彼辈应是在为家中的老祖一旦坐化,偌大的家业、仙族该如何维系,而做着各种谋划打算。 投资仙种,就是其中之一。 了解到了这点,方束暗呼一口气。 此乃尔家的不幸,但却算是他的一个小机缘。若非尔家的老祖寿命不多,想来这尔家是绝不会拿出如此宽松的条件。 尔代媛收拾好神色,她坦然的看着方束,复问:“方兄可愿随我前去详谈?” 方束当即起身,拱手一礼: “固所愿,不敢请耳。” 尔代媛的面色欢喜,她随即就起身,并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方小药瓶。其正是几个月前,她在金烟仙家讲道时所买的金硝云。 此女掩着袖,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嗤嗤,鼻烟壶中立刻冒出黄色的烟云,将两人卷在了一块,仿佛快马般朝着山中某处飞去。 不多时,两人飞至一座山谷前。 谷中的地势开阔,依山就势的修葺着许多成片建筑,其层层迭迭,错落有致,远远望去,飞檐翘角,斗拱繁复,不少檐下还悬着鎏金风铃,随风一动,便叮当作响。 此地往来的人数也不少,比起方束至今所见的几座堂口,都要热闹些。 但是他仔细打量了这座山头几眼,目光扫过所有显眼的楼阁或牌坊,都未能发现有挂着“十八堂口之一”的牌匾,只是有一方篆刻着“尔谷”两字的巨石,直挺挺的立在谷中,极为显眼。 尔代媛带着方束飞来,刚到山谷口,便落地。 她一边快步向前走着,一边介绍道:“此地就是本族在山中的居所了,内里多是族人,还请道友随我来。” 方束点头,不紧不慢跟在对方身后。 两人一路直入。 这“尔谷”中的人等,也和其他堂口不太一样,许多仙家或杂役瞧见了方束,立刻就发觉了他是个陌生面孔,都或多或少的复瞧了几眼。 很快,尔代媛面色期待的走到一方雅阁外,她让方束在外暂时等候,自己则是整理一下服饰后,缓缓拉开阁门,趋步入内。 方束静立在阁外,很快就听见阁中有声音响起: “族中弟子尔代媛,今领仙材到访,求老祖接见。” 但是过了十几息,阁楼中都再没有声音传出。 正当方束以为,那尔代媛应是走入了阁楼的更深处时,忽地又有淡淡的声音响起: “不懂规矩么?先将仙材的履历呈上来。” “是。”恭敬的话声响起。 随即就是一页页纸张摩挲的声音响起,只一两息,阁中又出现了叩击桌板的声音。 阁中人不咸不淡的自语着:“山下出身,蛊堂之主的记名弟子,悟性不错,但却只是伪灵根……” 良久后,对方做出了评语: “罢了,算是一仙材,但觐见老祖就不必了。 羊羊,带着你的代媛姐姐下去,和那位仙材好好商议一番资助的款项。” 阁楼中响起一声“是”之后,间隔了好几息,才又响起了一声“是”。 随即就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出现。 方束扭头看去,果见雅阁的木门及时拉开,从中走出了那尔代媛,及另外一名俏丽的女子。 俏丽女子身着黑袍,身上气势不弱,显然也是庙中的炼气弟子,对方的眉眼间还有着几分傲色,甫一见方束,便抬眼上下打量,露出审视之色。 此女还眉头微皱,看向旁边的尔代媛: “代媛姐,你怎的忘了谷中的规矩,岂能让仙材就候在走廊中,这成何体统。” 尔代媛的面色本就已经是默然,她和入阁前相比,很是少了几分笑意。 此刻又被身旁的俏丽女子说道了一句,她的脸上顿时只剩下几分强笑。 方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女,便见那俏丽女子朝着他,对方没有拱手见礼,只是点了点头说: “方道友是吧,我名尔代羊,道友且先至本阁的雅间中相坐,这就与道友相谈仙材的资助一事。” “可。”方束点头。 随即那尔代羊就当头走在了两人的身前,风风火火的朝着阁楼其他地方走去。 在路过一些人时,对方还随手就指派那些杂役们,该收拾的收拾、该焚香的焚香、该奉茶的奉茶。 于是等到方束两人走入雅间,内里的熏香茶水皆已备妥,但是此女却并未入内,而是在门外笑着道: “二位稍等,我先去查找一番本族今年的资助款项。” 方束和尔代媛颔首。 结果两人静坐在雅间内,足足三盏茶后,才等来尔代羊。 对方面色明媚,脚步轻快的从门外走入。 本以为此女会取出好一摞的文书,以拱方束翻看,结果她的手上却只是拿着一张薄薄的黄纸。 尔代羊将黄纸放在案几之上,简短的介绍: “本族的仙材资助,虽然不似招工招婿那般苛刻,但若是想要更为丰厚,往往也需要双方联系得更加紧密。 若是道友愿意……” 不等对方将话说完,方束就平静的道了一句:“无需如此。” 尔代羊的话声一滞,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方束停顿了一番,直截了当的就道: “方某只是为结与善缘而来,并非困窘,贵族若是还有其余要求,此事便作罢。” 这话让尔代羊的眉头微皱,她看了眼身旁的尔代媛,似乎想要使使眼色,让尔代媛安抚一番。 但尔代媛也是抬头,定睛看着她:“就请代羊妹妹,将最基础的资助款项,说与方道友听听。” 这话让尔代羊脸上的神色收敛。 此女一时都懒得开口了,只是指了指桌上的黄纸:“第三等的仙材款项,已经全部列在上面,改无可改,二位自个慢慢看便是。” 话说完了,此女甚至直接起身,敷衍的拱了拱手:“我需去给老祖备点仙香,二位确认无误后,签字画押即可。” 这番作态,方束只是微眯眼睛,但是身旁的尔代媛,则是面上的强笑都挂不住了,紧紧的盯着对方。 但尔代羊丝毫没有顾忌两人,她直接就走出了雅间,只是还记得将门给两人合上罢了。 方束收回目光,落在案几上,扫看了几眼。 这份契书上,果然是约束的条款几乎没有,除去要求仙材在筑基后,须得尔家内留下一支血脉,剩下的就是多多参加尔家的家宴,若是遇见尔家族人,能帮则帮。 但即便是这些,也都是写明了不强迫,甚至连遗留血脉一事,也是注明了配合即可。 至于这份资助的好处,则在于方束今后在尔家的店铺、商铺中,不管是购买灵材、还是兑换灵石、还是租用静室种种,皆是七折优惠。 且每月,方束都可以进入尔家的藏书阁中,翻阅一日,或是借取一本炼气级别的典籍,具体类别不限。 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的好处,连一两灵石的实物资助也没有。 方束微闭眼帘,叩击着案几,静静思考着。 他身旁的尔代媛见状,有些局促的低声说: “方道友,丙字号的基础款项便是如此。若是道友觉得不妥,我可再将代羊妹妹叫回来,与你再商议一番。” “不。”方束陡然睁眼,轻笑道: “这份契书正合我意,就它了。” 话声说完,他起身朝着对方一礼:“多谢尔道友。” 尔代媛面色一松,随即也起身回了一礼。 两人简单的谈论几句话,便一并签字画押。 在落笔前,方束还又额外的检查了一下,看这契书上有没有夹层,或是存在某种怪异的花纹与否,好在都并无异样,只是份契书。 办妥之后,两人就朝着雅间外走去。 他们本是要去寻寻那尔代羊的,结果出门后不久,就撞见了对方。 此女正在阁楼间的花园中,同一青年男子谈话,姣好的面容满是笑意,毫无傲色,反而眼睛都像是能拉丝似的。 瞥见了两人,对方也没有在意,继续和那男子说说笑笑。 尔代媛见状,她叹了口气,只是歉意的看了方束一眼,然后就拉着方束走向此前的雅阁所在,自行递交契书,并帮助方束取走能出入尔家藏书阁的信物。 一番事了,时辰更晚。 好在尔家已为方束备好了歇息用的静室,还有杂役及时送上饭菜。饭菜方面并无轻视,一一皆是灵谷,合乎炼气仙材的身份。 于是他也就暂留在了尔家静室内,权且歇息一晚,等白日后再返回洞府,以免路上遇见麻烦。 夜色更深。 正方束盘膝打坐,处在半入静的状态中。 砰砰的!他的房门外忽地响起了叩击声。 方束在黑暗中睁眼,面露疑惑。 随即不等他起身开门,其所在的房门就被缓缓拉开,来人赫然是晓得门上的禁制解法。 一阵淡雅的幽香,先一步就钻入了方束的鼻中。 门外的人影出现,对方的手指一拉,身上的衣袍就掉落在地,一具羊脂白玉躯体随之曝露,形如葫芦。 对方手中托着一盏红烛,坦然的自门外走入,笑吟吟道: “今夜有贵客临门,岂能孤寒以待,妾愿与君欢好也。” 方束仔细的打量着来人,目露讶然。 来人可不是尔家中用来招待客人的男女杂役,而就是他的那炼气道友——尔代媛。 且此女身上的气息洁净,行走举止间,矜持中还带有点紧张,全然不似嘴上那般坦然,明显是初次如此。 方束收起手诀,笑吟吟的问:“道友,此真乃尔家的待客之道?” 他一个区区三等仙材,尔家岂会用炼气处子来下注。哪怕只是用炼气道兵,或是杂役处子来招待,就已经是大方了。 尔代媛听见,她迟疑后点点头,道了句:“今日怠慢了道友,代媛又是道友与本族之间的中人,若是有嫌隙或是交涉,皆当由妾身来进行说服转圜,以免道友生出了误会。” 方束听见这话,依旧半信半疑。 但是下一刻,尔代媛款款走到了他的身旁,吐气如兰说: “方道友,我亦伪灵根也,且是山下来人,又别无手艺,只此一身。 此亦是,尔某所下之注。” 听见这话,方束的目中有几丝了然了。 敢情此女前来,也是对方自己想要勾搭一番,互相当个姘头,赌一赌他方束的前程。 而面对这种送上门来的好处,方束自是不会拒绝,就当个便宜占了得了。 反正他身怀妙法,也不信对方一个炼气仙家,就能破掉他的《死生阴阳小乐赋》,索得他的元阳而去。若真如此,反倒是他得考虑转修功法了。 见方束并未再出声,尔代媛也是明晓了方束的意思,她深呼吸间,当即就紧张又大胆的贴上,口中低声唤道: “方郎。” 窸窣声间。 是夜。 这对山下而来的同船客,关系顿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更甚从前。 翌日天明。 方束在起身后,瞥了眼静室中恍若玉人的尔代媛,只觉身心通泰。 修行修行,一味苦修可不行,还是有点调剂方才适中。 但他朝着尔代媛拱了拱手,又用驱物术划拨了件衣裳,披在对方身上,随即就甩袖离去,毫无再多留几日的想法。 至于床榻上的尔代媛,她在方束转身的刹那,也就睁开了眼睛。 此女一直紧盯着方束。 但直到房门被合上了,她的目中都只有背影,没有看见方束有回头的动作。 幽幽叹了口气。 尔代媛起身独坐着,用手抚胸,口中自语:“好个心性果决之辈,难怪根脚孱弱,却能先后得到老山君、龙姑娘娘的青睐。还望你……当真不俗。” 出神许久。 她回过神来,看着自家这姣好的身子,及榻上残痕,目色怅然又变幻。 ……………… 一段时日后。 在方束此前驻足过的那间雅阁中,那道淡漠的声音,难得出现了情绪波动。 其人气急败坏的骂道: “好你个尔代媛,果然是山下贱种,放荡轻佻,不检点的很,糟蹋族中资粮! 说,为何退了你出来,你将身子给了谁人!?” 尔代媛身着红衣,跪坐在堂中。 她冷冷的看着堂上的姑母,平静道:“代媛行径无亏,从未放荡,只是听从族令,交好本族所选的仙材罢了。” 这话让堂上的盛装妇人,话声一滞。 倒是妇人旁边的尔代羊,此女的面上不由的讥笑:“一个三等的伪灵根仙材,也值得姐姐献上身子,姐姐莫非当真是饿极了?” 尔代羊矜持的道: “我家裴郎可是中等灵根,悟性也是出众,乃老祖认定的一等仙材,真真儿有筑基之资。但就算如此,妹妹我依旧是尚未失身,为图谋以后的大事也。” 言语间,若非母亲就在身旁,尔代羊心间愉悦,她都还想再说说自己是如何勾弄那裴郎,却又完好保全自身的。 只是下一刻,尔代羊的面色一僵。 “既然代媛被退回了,那就由代羊你先去罢,不可耽搁要事。” 是那盛装妇人忽然面无表情的开口。 尔代羊扭头,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盛装妇人被她盯着,面色顿时缓和,声音也带着柔意,但却依旧道: “你且放心,你是庙中的弟子,并非杂役炉鼎,辅助修行而已,只是会亏亏身子,无甚大碍的。” 这话让尔代羊顿时就后退了半步,她慌张磕巴的道: “那、裴郎呢?他怎么办、我今后怎么办?” 盛装妇人沉默几息,张口想要解释,但终归是并未再多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无声间,堂中立刻就走出了数个木然的婢女,彼辈将尔代羊围在了中间,防止此女脱身坏事。 尔代羊的脸上再无倨傲或矜持之色,她面色发白,一时慌张无比,失声尖叫: “我不去!娘! 阿娘,你是我阿娘啊。是代媛她坏了事,关我何事。” 盛装妇女听见这等尖叫声,终究是于心不忍。 她猛地起身,挥手让婢女们退下,并亲自走到了尔代羊的身前。 尔代羊顿时惊喜,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了,她遂大松一口气,连忙就道:“娘,我们可以再从族中找,族中若是没有了,我还认识几个道友……” 但是当她的手被盛装妇女拉起时,她立刻就察觉到身子内的真气受到了禁锢,身体都发软。 只听盛装妇人低声安抚:“羊羊别怕。为娘陪你进去。定会看护好你,帮你说话,不至于伤了根基。” 这话让尔代羊怔怔。 直到她快要被拉出了雅阁,她都是未能回过神来,失魂落魄间,竟连尖叫挣扎也忘了。 啪的! 在阁门开启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又是响起。 是盛装妇人伸手了。 她嫌恶的看着那还跪在阁中的人影,恶狠狠的骂着: “贱婢!不要脸的赔钱货,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骂完后,这盛装妇人才带着自己的女儿,快步走出了阁楼。 尔代媛跪在堂中。 她面无表情的捂着脸,从始至终都低着头,看也没看那对出门去的母女俩。 情节完整点,就合一章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阴灵之气、尔家书阁(4.6千字) 离开尔家后,方束没有再耽搁,立刻就返回了洞府。 之所以这般急促,乃是他要好好的整理一下此番的收获。 只见他一入洞中,就登上高坛,盘膝打坐。 其周身立刻就涌起了一股灰色的气息,仿佛水流一般,环绕着他周身涌动,摩擦在法坛的表面,还会发出鳞甲研磨般的嗤嗤声。 好一番的行功之后,方束睁开双眼,目中透露出一股欢喜。 其注意力落在道箓上,一行文字当即就展开: 【法力:十蟾】 和昨日相比,他的真气法力在短短一日之内,就提升了足足一蟾半。 而其原因,正是那尔代媛带来的。 通过与之欢好一夜,方束除去好好的享受一番,放松了心神之外,更是从对方的身上采摘到了一股精纯的阴灵之气。 因为所修功法的缘故,此阴灵之气并未自行的涌入他的体内,无法和他的精气相互交汇,而是犹如药物一般,被他的真气所摄取。 刚才他就是在抓紧时间,将这股阴灵之气给消化一番。 结果此气当真了得,胜过他至今为止所有服食过的药物、灵气,特别是其质地精纯,让他的阴阳真气顿时就受到了大补,所以这才一夜之间,他的真气总量就提升了一成还多! 方束目光炯炯的思量着:“这股阴灵之气,便是传言中的元阴么?难怪许多功法对于此物都较为看重,并且屡屡有些功法、法术,还须得元阴元阳作为药材。” 他心间蠢动,真想再找那尔代媛道友,好好的修行一番。 不过这念头一起,他就将之驱逐出脑海了。 这并非是他矫情或是脸皮薄了,而是昨夜两人是初次欢好,且他是客,那尔代媛又不明白他真正的底细,自是会对他有些讨好和忍让。 但是一夜过去,尔代媛的元阴丧失,却她又没有采摘得到方束的元阳。 更关键是,此女并非是不想采摘,而是她屡屡的尝试了,可就是功亏一篑,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方束沾她便宜。 如此一来,尔代媛就晓得方束乃是修行了某种鏖战法子,能护持其元阳不失,采而不泄,只占便宜而不吃亏。 若是继续和方束欢好,她体内的阴气被采摘,却又得不到方束体内的阳气作为补充,无法形成阴阳交汇,就变成了她单方面的走失阴气,其虽不是炉鼎,但实则和炉鼎无异。 如此情况,任何仙家都不会乐意再来第二次。 除非,方束能再想办法,将从尔代媛体内采补出的阴气,用药物再补偿回去,对方才可能勉强同意。 回想着昨夜的种种,方束不由的轻叹:“倒是可惜了。” 话说此刻回味品咂着,他也发现男女之事对于修行中人而言,哪怕不行采补之法,只是相互交流,其对于修炼也是颇有好处的,至少是能打磨一番真气。 但是没办法,他既已修行了《死生阴阳小乐赋》,今后便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的铜豌豆,要么只吃不吐,要么不吃不吐,旁人休想从他身上占到丁点便宜。 尔代媛找他当姘头,或是找错人咯。 好在昨天夜里,方束已经是极为克制着,他并没有依仗功法去欺辱对方,其所采补得到的阴灵之气,全都是由对方肉身主动泄出的。 否则的话,方束若是欺对方是个生手,且无法诀护持,一口气的将对方修为采补过半,那都是轻轻松松的事。 杂念翻涌间,方束看着道箓上的【十蟾之力】,心间喜色浓浓。 但他没有沉浸在其中太久,当即收拾了一番杂念,再次陷入了修炼当中。 既然获得了如此一笔宝贵的元阴,他自当好好的珍惜,不可浪费丁点。 于是又几日过去。 方束不吃不喝的打磨真气,等到他将采摘获得的阴灵之气,全部消融掉后,其真气法力赫然是又来到了【十二蟾】。 短短半年,他的法力便是新晋仙家的两倍有余,进展何止是不差,中等灵根者恐怕都比不过他! 不过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在蛊堂中测量真气法力后,方束后续又在多宝堂中测验了一番,发现自己的法力是达到了八蟾。 他起初还怀疑,是多宝堂中的蛤蟆不准,结果后续又在其他地方测验了一番,都是八蟾,且还略微高于八蟾,但又不足九蟾。 方束这才知道,不是其他堂口的蛤蟆有问题,而是蛊堂中的有问题。 至于为何当初他所测验的数值偏低,无须多想,应当就是郝师兄故意为之,多半是担心他的真气只是勉强合乎五蟾,却又非要铁了心去修炼阴阳真气,便故意使了手脚。 结果见到方束在被使了手脚的情况下,依旧是能钓上五只铜钱蟾,郝师兄明了他真气浑厚,便不再阻拦了。 法坛上。 方束从苦修中脱离,他神采奕奕的起身,心间估量着: “我之法力,距离三十蟾还剩十八蟾,若是一年修两蟾,九年之内就能攒满三十蟾,达成渡过第五劫的最低条件!” 其踱步在法坛上,好一阵的踌躇满志。 欢喜过后,方束心间动念,手掌一翻,一方木质的令牌就出现在他的手中,令牌的正面阳刻着“尔谷”两字,背面阴刻着“书阁”两字。 此物正是他初入尔家族地,即尔家书阁的凭证。 如今苦修一番,方束静极思动,便琢磨着,也是时候前往尔谷中走一趟,逛逛那尔家的藏书阁。 正好本月还尚未过去,他有入内观摩一日,或是借取一本炼气典籍的机会,不可浪费。 方束暗想:“一并,也去看看那尔道友,看她还乐意与我玩不。” 想到就做。 他梳洗一番,整理了下行头,临了还从洞府中挑了只瞌睡虫,藏在头发丝中。随即就带着虫子,兴冲冲的直奔尔家藏书阁。 ……………… 不多时。 方束出现在了尔谷中,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但让他可惜的是,当他遣人去问那尔代媛时,尔家的杂役打听后回禀,对方正在闭关中,不便于外出。 这让方束暗叹一口气,也不知对方究竟是在真闭关,还是在假闭关,只是不乐意见他罢了。 不过他还是取出了瞌睡虫,并与了那杂役一枚真气符钱:“劳烦将此物,转送给代媛道友。” 杂役紧紧捏着符钱,连忙点头。 令方束有点讶然的是,他这虫子当真还送出去了,那杂役匆匆忙忙的又跑回来回话。 对方压低声音:“启禀方仙长。 代媛小姐说她虽是闭关,但实是禁足,多谢道友的挂念。但让仙长无须担心,等到下次的经堂讲道时,或是就能再会。” 方束眯眼思量了几番,并打量了一下偌大的尔家,隐隐感觉这世家仙族,或许并不如他们这群泥腿子所以为的那般,只好不坏。 不过他并没有想太多,他虽是尔家仙材,但还是一个外人,管那么多作甚。 既然见不到人,他便好好的去看书。 方束拱手:“劳烦带路,藏书阁。” 很快,一方古朴的阁楼出现在他的眼中,此阁楼独立一地,四周的杂役几乎无有,但禁制森严,且通体为石质,和其余的斗拱木楼截然不同。 方束在走进来时,一连就察觉到了有三道阵法护持。至于暗中是否还有其余的阵法,他就不得而知了。 进了藏书阁,更让方束感觉惊奇的是,真正的书阁并不在楼上,反而是在楼下。 他穿过了好长一条甬道,并被一个老态龙钟,但是身上气息阴冷的老头子打量一番后,方才被放入。 那老头在他背后,面无表情的交代:“三等仙材腰牌,最深可下第三层,只可观书一日,共计十二时辰。若是借书,半个时辰内决定,否则就下月再来借取。” “晚辈晓得。”方束拱手。 虽然进来此地颇为麻烦,但是当走到了一方方书架跟前,只是打量几眼后,方束的目中顿时就放光,再不觉得尔家的规矩繁琐了。 因为此地之藏书,密密麻麻、琳琅满目,让他一时间是目不暇接,压根看不过来。 且架子上的书籍,极少有重复的,每册顶多三本,单单那记载了整层书籍的书目,其就是厚厚的老大一摞,几十斤是有的。 不过方束沉住气了,他现在所走到的,还只是地下一层,此地的书籍都只是凡人书籍。 其或是经史子集,或是诗词歌赋,或是艳情世俗话本等等,其应是尔家从凡间搜罗而来,以供取乐或是教诲子弟所用。 这一层中,还有不少的年轻子弟正在逗留,各个的衣袍华丽。 彼辈都抬眼打量了一下方束,目中露出好奇或审视之色,应是在猜测方束这个生面孔的来历。 方束并无和彼辈打交道的念头,他粗粗扫视一圈后,便心怀期待的朝着地下二层走去。 很快,一摞摞的炼精功法,炼精药方,炼精仙家的游历、修炼笔记种种,又出现在他的眼中。 他在这其中,还翻找到了自己当初所修炼的铅功、虫功,其被随意的放置在一堆功法里,书页上都像是要生尘了似的。 不过此地乃是仙家的藏书阁,且一看就是尔家精心营造的,指不定连筑基老祖都来过几回,自是不会真有尘土堆积在上面。 方束捧起两册仙功,打量了几眼后,目光又落在了旁边复数的修炼笔记之上,并逐一的翻开。 这些笔记的主人,既有尔姓之人,也有外姓仙家,应是尔家从族内庙内,乃至山下的仙镇中,花钱收集拓印而来。 还别说,哪怕方束早就将两册仙功圆满掌握了,但这些修炼笔记对他而言,还是起到了一定的触类旁通的作用。若是早点遇见这些书籍,他领悟两册仙功的全本,只怕是连三个月都不需要。 心间刚有惋惜之意生出,方束便又暗道:“现在遇见倒也不晚,我若是将前人经验全部汇总,指不定就能将两册仙功推陈出新一番,化作为《方氏铅功》、《方氏虫功》,日后直接能自立一传承,且或可对我的肉身,起到一定的查漏补缺作用。” 心间跃跃欲试,但他还是即刻就将手中的书册放下。 方束在地下二层走动了一番,随即就快步朝着第三层走去。 跨过石阶时,他明显的察觉到有一股神识从他的身上扫过,其落在了他腰间挂着的尔家令牌上,一扫而过,然后再无异样。 尔家藏书阁第三层,出现在方束的眼中。 此地的空间变小,书架也变少,但并未让方束失望,因为他一眼望去,架子上书籍各色,有纸质的、有金石的、有皮制的、有图画,还有木偶、雕塑等等,粗略望去,数目依旧是过千。 更让他目色晃动的是,这些书架上还依据仙学九科,进行了大致的分门别类。 方束上前,目中顿时就出现了各种的法术笔记、功法笔记,以及功法原本、法术原本。 这些在外界须得花费好大一批灵石或道功,才能兑换的功法典籍,在此地全然是免费的摊开,就这样放在方束的面前,任由他打量。 一时间,方束的呼吸都是乱了乱。不过他压住心神,现在还不能高兴的太早。 他当即伸手捧起了一册名为《含沙射影术》的典籍,细细打量。 足足一刻钟后,他合上书本,微阖眼帘,脑中的思绪翻滚不定。 随即方束又走动,花费一个时辰,在书架上拣选了十来册或书本或其他载体形式的典籍,全部逐一的审视打量。 等到他放下手中的一块残片石碑时,其不由的长吐一口气。 只见他的目色复杂,当中既带有惊艳、欢喜,又带有丝丝的麻木和恍惚。 尔家藏书阁中的各般典籍,赫然皆是全本! 其中并无阉割,也非真假掺半,但凡是有所残缺的,典籍上自行就会贴有符纸,悉心的告诫后人,谨慎参详。 也就是说,能入此地者,这成百上千种炼气法术、名目繁多的修行技艺,全都是任由来者拣选参看,毫无遮掩。 方束思量着,他不由的就捏了捏腰间的令牌,暗道: “不愧是筑基地仙所开创的二百余年家族,果真是底蕴了得!” 尔家的这资助,未掺水分也。 不得不说,原本方束因为初见这尔家中人,而心间存在的一点芥蒂,直接被这些炼气典籍给狠狠的冲洗了一番。些许芥蒂不说是荡然无存了,现在也是觉得不值一提。 须知有了这一方令牌,能节省庙中的弟子们,不知多少的灵石和道功。 特别是对于身怀道箓的方束来说,他现在简直就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之中,其已经是主动压制着心神,这才没有脸上笑出声来。 缓缓回过神,他环顾着这清冷的第三层,不由的微眯眼睛。 尔家坐拥这等藏书之所,却也是面临人才凋零、后继无人的窘境。 真不知是该说世家子弟们身在福中不知福,过于废物,还是该说修行之难,特别是筑基之难,更甚方束所料。 不过只是遐想了几下,方束就收回思绪,转而将目光落在了四周的书架子上。 此地的典籍皆是实体,并非是玉简那般的传功法器,其好处是成本低廉,容易保存,极其适合家族藏书所用。 至于不便之处,则是都得靠仙家的眼睛和神识,来进行一页页的翻看。 哪怕是方束,他有道箓傍身,单单是将第三层的典籍拓印个遍,也是不知要花费多少时辰,得抓紧时间了。 其间,方束还犹豫了一下,他琢磨着自个要不要伪装一番,免得仓促间翻书太多,惹来了尔家中人的注意。 但是思量一番,他立刻就将这点想法抛在了脑后。 若是被尔家人得知了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指不定彼辈还会更加器重他,再给他的仙材身份增添点好处。 于是霎时间,方束沉下心,他仿佛蚕吃桑叶般,在尔家的藏书阁中一页页的啃食着书页,一息也不停。 其脑海中功法典籍,各种秘文,也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积累,丰其底蕴! 第一百六十四章 根本法表、天罡法地煞术(4.4千字)) 时间流逝。 很快便是好几个月过去。 这些时日里面,方束炼气、炼蛊、看书、炼法、听道,每个月都是过得极为充实。 特别是有了尔家藏书阁中足足三层的典籍作为补充,他顿觉整个人都有了奔头,心间的许多构思正在逐一的完善。 也正是因为这些构思,他虽然已经是收录了尔家内不少的法术,但是尚未正式的去修行其中的任何一方,往往都是浅尝辄止,这一门分析一点、那一门分析一点,好像在浪费精力似的。 但实际上,他的精力是放在了整个仙学九科的法术体系统合之上,强忍着修炼法术的冲动,以方便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当今现在的法术有个整体的印象。 须知,他虽然拥有道箓傍身,但是道箓哪怕是次次更迭,且能随着他的境界而有所成长,其解析的能力依旧是有限。 现如今解析正式级别的炼气法术,在没有龙气的加持下,最低也是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圆满掌握,一般则是三个月,若是没有前人的修炼笔记作为参考,则是三个月以上,甚至是半年,乃至一年。 如此情况和方束炼精时相比,俨然是缓慢了许多,似乎道箓的解析能力不增反降。 但其实不然,因为炼气仙家修法,本就和炼精仙家不一样。 炼气以下的法术,寻常人两三年可掌握一门,而炼气级的法术,常人则是往往需要十年才能修得一门。 也因此,炼气仙家哪怕是寿一百八十年,到老了后,身上往往也就四劫时修得一门,五劫时修得一门,六劫时又修得一门,一共三门法术作为压箱底的手段,其余则是靠各种符咒等物,作为补充。即便是那些擅长博闻强记、真有过目不忘者,彼辈身上能掌握九门法术,就已经是极为了得。 而对于方束来说,亦是如此。 虽然他在修炼时,脑中道箓自行就可解析法术,但一门法术便是三个月乃至一年的时间,越厉害的耗时越多,其对他而言,依旧是一个不小的投入成本。 因此尔家藏书阁中的法术虽然多,但他还是得谨慎的择选一番,特别是在当下时间紧迫,且隐隐发现了各种法术之间似乎是存在着某种规律时…… 这一日。 又是经堂讲道。 且一个熟人,出现在了方束等人的面前,对方身材矮小,身着八卦黄袍,所讲的乃是九科中的外丹黄白科,张口火候、闭口鼎器,一边讲道,还喜欢腾云而起,上上下下。 其人正是那贩卖过金硝云的金烟仙家。 只是和上次不同,对方这月并非是最末的筑基讲师,只是前八个中的一个,没有过多的时间给他来兜售自家的法术。 不过其人的态度还算是可以,所讲解的内容直白和晦涩掺半,也没有拖拖拉拉、东扯西扯,能让在场的弟子们都听个响。 方束坐在人群中,他望着其人,琢磨着此人的行事风格,心间有念头正在跳动。 终于等到金烟仙家讲道了大半日,对方清了清嗓子: “尔等可有疑惑,速速报来,本座替尔等答疑解惑一番,时间不多,天边霞光初现为止。” “敢问仙长,我辈炼气仙家,当真也能执掌真火,不会被烧成飞灰么?” “仙长仙长,若无丹炉,可否以自身为炉?听闻有以身为炉法,自身不行,他人如何,妖兽如何?” 许多炼气弟子,当即就踊跃的举手,在得到金烟仙家的点名后,纷纷起身提问。 当有人所提的问题,若是过于简单或可笑时,金烟仙家会嘟囔一句:“你这问题过于简单,回答都跌我身份”。 然后随手一个小法术施展,便将那弟子的嘴巴给合上了,变成无嘴脸。 好在这法术的效果都只是暂时了,顶多会持续三个月,以炼气仙家的本事,饿是饿不死人的,顶多这仨月用鼻子喝水便是了。 如此一来,等到一堂课中该提问题都提的差不多后,提问的人数越来越少。 正当金烟仙家面露愉悦,以为自己又能早点放工时,忽地有一人影举手,被他打量后,对方从人群中站起身子。 此人正是方束,他思忖再三,决定还是向着庙中的筑基仙家,请教一番自己近来的最大一疑惑。 “久闻金烟仙长博学多识,尤其擅长古术古书,阴阳五行杂类更是皆有涉猎,弟子巧合之下,阅读前人笔记,得知了关于法术一点说法,想请问道长是否真是如此。” 方束拱手长揖,话声诚恳:“还望金烟仙长成全。” 金烟仙家面露欣然,但绷住了面色,不咸不淡的道:“此虽不是课上相关之问,但本座看你顺眼,你且提罢。” 方束面色欣然,当即出声: “弟子听闻,世间妙法众多,秘文无穷,有千种神通、万般法术之称,甚至不只如此,但却又见一本地仙传记中有言,似乎存在什么‘根本法术’一词。 其大意言,妙法纵有千万之姿,秘文虽含亿兆之变,然溯本求源,核心之法术不过些许。 其余的诸般神通法术,或为各家依根本法术推演拓展,或为化形易名、改头换面后的变体;即便那些威镇寰宇、深奥难测的无上妙法,究其根本,亦多是由根本法术的层层迭加、精妙融合而来。” 方束再次拱手:“敢问仙长,当真如此耶?” 这话说出来,四下人等的目光都是一亮,许多弟子更是感觉耳目一新。这等说法,他们听道一年甚至好几年,都没从筑基仙长的口中听见过。 即便是那金烟仙家,其人也是揪着自己颔下的黄须,目色讶然望着方束。 这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出声询问:“你这弟子,可有师承,唔、本座指的是你在庙中拜师没?” 原本还只是略有惊讶的外门弟子们,个个脸色动容,他们刷刷的就看向方束,目色不一。 特别是身在方束周围的尔代媛、卢任贾等人,他们更是瞪大了眼睛,仰头看着起身的方束。 虽然知道你悟性了得,甚至还藏拙了一番,但是也没有料到,你竟然能引得讲道仙长这般青睐啊。 方束受着众人的凝视,他只是拱手:“回仙长,弟子伪灵根尔,但侥幸得了蛊堂的龙姑娘娘收为记名弟子。” 这话一出,许多人的目光都收了回去,不再明目张胆的打量,只是暗暗里或晦涩、或带着讥笑。 那金烟仙家也是嘀咕了声:“已经被收了,还是龙姑那娘们收的。罢了罢了,只是伪灵根,犯不着。” 一股不知何时就已经落在了方束身上的神识,同样是悄然退去。 方束心间一时庆幸,没想到他这伪灵根的资质,竟然还护了护他,削减了他遭人盯上的风险。 金烟仙家收回神识,其人踱步在云上,沉吟一番后道: “此‘根本法术’之言,其实不假,但这说辞乃是较古的时候,当今我辈,往往是将之称作为‘基本法术’,追究其原因,乃是前后人对这类法术的认知不同。” 随即,这人就简要的剖析了一番两种称谓的区别。 原来根本法术一词,取用的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理,认为天下间的法术有限,顶多万种,所谓法术,也皆是从风雨雷电种种中演变而成,一如秘文乃是天地大道之理。 其“根本”一词,指的就是近乎于道,不可再分之意。 也有前人认为,根本法术指的就是控风、控火、控雷、控电种种,操控天地万物。 甚至还有前人琢磨,万种法术都多了,世间的根本法术仅仅一百零八种,合乎天罡地煞之术,每一种亦分列于阴阳五行之列,相互次第,形如一表,可以谓之为“根本法表”。 金烟仙家张口轻笑道: “还当真有人整出过所谓的根本法表,其便是凡间所流转的地煞七十二术、天罡三十六法,前者有通幽、驱神、担山、禁水、借风、布雾、祈晴种种,后者有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回天返日种种,想必尔等都有所听闻过。” 在场弟子一听此言,纷纷都是点头。 有人忍不住的暗暗议论:“原来天罡地煞之法,还有根本法表这一称呼啊,难怪连凡间小儿都有所听闻。” 方束听见这话,更是目光如炬,紧盯向金烟仙家。 其实他刚才口中所说的“地仙传记”,纯属他信口胡诌,他只是从书中的只言片语间,瞧见了“根本法术”一词,就随手扯过来,给自己的发现扯个幌子罢了,免得过于惹人注意。 问题中的其他部分,都是他从众多的书籍中总结而来。因此方束尚未将那天罡法、地煞术,和所谓的根本法术结合在一起,互相印证。 须知道箓之妙,虽然神异,但碍于见识种种,特别是无法佐证时,亦会不及人力也。 方束当即朝着那金烟仙家大拜了一番。 对方这一语,算是为他指明了前路。 不过金烟仙家讲完了“根本法术”,还并未完,口中又道: “只是显而易见的,此天罡地煞一百零八种法术,其实压根就和所谓的道生一、一生二之理,大相背驰,其并未直指根要,只是不算牵强附会罢了。” 顿了顿,其人又说: “因此自仙学九科立下后,后人在前人的一百零八术基础上,依据各九科的关系,又演变生出了各自的一百零八术,认为法术一物属于开花结果之物,非要究其道理,纯属是自寻苦吃,就算探究,也该从秘文入手,秘文才是根茎。 ‘根本法术’一名,也就变成了‘基本法术’。 那些从古至今,或分无可分,或约定俗成,或妙用端正,胜过其他法术的法术,便被命名为‘基本法术’。基本法术的数量偶尔会有所变化,九科各家的也有所不同,但大致都是百余种,效用类似。” 讲到这里,金烟仙家及时停口,只是沉吟几下后,又总结: “所谓大道、秘文、法术法器者,此三者,方才是次第相传,三位其实一体也。” 这番话道出后,金烟仙家便微阖双目,怡然的负手站在云端。 下方的方束闻言,他心间可谓茅塞顿开,心间并有一股大欢喜感迸发。 果然,他这些时日以来的旁征博引、阅览群书,连一术也未修炼,其并非是在浪费光阴,而是各个法术之间,果真是存在关联,隐隐有着更加深层次的精要。 “拜谢金烟仙长。”方束稽首大拜。 金烟仙家瞥眼瞧见,其人的面色更是矜持,举止从容。 但是下一刻,四周又响起了其他弟子们的议论声: “这等法术关要的东西,咋我等从未听闻过啊?” “对啊对啊,既然法术中存在这劳什子的根本法、基本法,我辈修这些不就成了,还修其他作甚?” 还有人抓耳挠腮,上蹿下跳,一个劲的举手:“仙长仙长,你还没有说世间的无上妙法,是否真就是由基本法术堆砌而成呢。” 金烟仙家听见这话,他的脸色顿时一垮,像是看死鱼一般的看着那些躁动的弟子们,口中嘟囔: “人再蠢、再没自知之明,总不该……罢了罢了!” 其人猛地一甩袖袍,脚下的金硝云滴溜溜就涌出,托举着他腾空而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山头上的弟子们望见金烟仙长远去了,顿时都是怅然,知晓对方多半是嫌弃他们愚笨,懒得再教了。 不过怅然中,也有外门弟子松了口气,暗暗一喜,好歹只是将仙长给气走了。否则他们这些没忍住的,只怕是都得被仙长施上一记法术,闭嘴个把月。 不过仙长已走,方束却是还没有走掉。其虽然已经坐回了人群里,且尽可能的低调着,但不时就会有人转头看向他,目色各异。 虽然只是一问,但他既是一方堂主之徒,又得了金烟仙家如此看重,且还问出了众人都不知道的东西,着实是小出了一次风头。 此事倒也是在方束的预料中,他已经是决定,接下来数年的讲道,都要安分守己,好好听讲,不再出风头,免得招惹来更多的注意。 金烟仙家离去后,过了一个时辰。 又有新的筑基仙家来临,开坛要讲五行雷法科。 结果让这位仙家诧异的是,明明是九科中最受欢迎的此科,这一次居然稍稍有些落冷。 一些弟子甚至还在分神,嘴皮微动,似乎在暗地里交头接耳,互相传音。 瞧见此景,这位筑基仙家并未气恼或太在意。 庙中虽然尊卑森严,但在讲道之时,还算是个例外。再凶残的筑基仙家也早就被磨平了脾气,且庙内也有规矩,讲道时动嘴不动手。 毕竟若是看不开这点,先不谈这群弟子们的下场如何,他们这伙讲道的筑基仙家,只怕是早被气得气死、怄的怄死了。 方束落座人群中,他收拾收拾心神举头看着那位雷法科的仙长,再次聚精会神的听道。 一番讲道完毕,末尾的仙长也飘然而去。而方束在辅导几个友人一番后,一两灵石再次到手。 当他快要下山时,又有人叫住他了:“方郎且留步。” 方束欣然,还以为是尔代媛要找他玩耍,但回头一瞧,身后只一人。 是那麦笙儿,在对他媚笑。 第一百六十五章 纵身穿墙术、五感隐身术、飞兵驱物术 “麦道友。” 方束讶然看着身后来人。 麦笙儿娇滴滴的欠身一礼,口中再次吐声:“方郎。” 这声音叫的那是一个婉转,令人浮想联翩。 方束打量着此女,心间顿时以为,此女是见他在讲道时小出了一番风头,私下前来想要和他拉拢拉拢关系。 甚至他还暗想,此女是否也会和尔代媛一般行事,大方的前来投资他一番。 只是可惜,以方束如今的目力,他早就看出麦笙儿道友已经失身于人。即便对方真如尔代媛一般,他也是难以再获得此前那么大的好处。 当方束心间的念头翻滚时,麦笙儿已经是又走上前几步,距离他更近,对方身上的香气已经是能钻入方束的鼻中,更是勾得人心痒痒的。 但是只过了几十息。 此女就脚步急促的从方束身旁走过,只留下方束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口中长叹。 方束这声长叹,既是叹自己,也是在叹那麦笙儿道友。 此女不仅不是前来拉拢于他的,更不是想要资助他一番,恰恰相反,而是前来找他借钱的,一借还就是八两灵石! 方束颇是有点搞不明白,明明一直以来都出手大方,常穿好衣服、常食好灵食、常养好容貌的麦道友,为何如今突然就找人借钱了,且还是前来找他这个节俭的穷酸…… 至于麦笙儿借钱的结果,方束在沉默几息后,依对方所恳求的,从囊中取出了八两灵石,交付给对方。 这并不是他色迷了心窍,或是盯上了对方的身子,而是出自于两人交情的考量。 须知他之所以每月讲道后,都能收取一两灵石,就是因为麦笙儿的提议,且在最初,方束所得的灵石都是此女先行垫付的。 并且除去这点交情之外,麦笙儿这次借钱还拿出了抵押物,更像是卖钱。 只见方束站在山头上,他摩挲着手中的一方鼻烟壶,眯眼打量壶身上的咒语、秘文许久,口中默默一念:“金烟火硝,腾云起雾。” 噗呲,他当即就打了个喷嚏。 鼻烟壶中幽幽钻出来一缕黄烟,很快就缠绕在了他的脚下,将他托举而起,让他仿佛是踩在了棉花上面。 方束上上下下、摇摇晃晃的试探了好一会儿,当即就乘坐着这一朵金硝云,朝着自己的洞府飞去。 此云当初买的时候,就价值十两下品灵石,如今被麦笙儿温养了年余,其质地没有变差,反而变得凝重了些许,估计能卖个十一两灵石。 也就是说,哪怕麦笙儿不还钱,方束持有此云,他也是赚的,且还不少。 但这也更让方束奇怪,此女的生活为何会突地窘迫,骤然就沦落到了变卖法术法器的地步,且还是这金硝云。 没了金硝云,对方可就无法腾云驾雾,只能在地上行走奔腾,极为有失体面了。 不过,这些念头只是在他的脑中转了几下,就被压下。他转而将心神,全都放在了腾云驾雾的体验之上。 呼呼! 其腾飞在半空中,没几下就熟稔后,一时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玩得是不亦乐乎。 离地飞行一事,这可是世人眼中仙凡之间最大的区别。 而今方束修行数年,终于在机缘巧合之下,也得此金硝云一朵,体验到了离地飞行之妙! 若非这次听道,在经堂山头上收获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他绝对会忍不住的将整个五脏庙大大小小的山头,全都游走一圈,不为显摆,只为痛快。 他按捺住了心间的躁动,只是又在蛊堂山谷附近游荡了几圈,就落在了自己洞府所在的山头。 咻得,其将金硝云往鼻烟壶中一收,随即就穿墙钻入了自家洞府中。 现如今掌握了穿墙术,方束出入洞府早就不用开门了,他甚至还干脆就将入口给堵死了,免得留下漏洞。 返回了洞府中,他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将金硝云放出,在自家的洞府里面好生的耍子了一番。 也得亏他这洞府颇大,否则定是会撞得灰头土脸的。 狠狠的耍子后,方束这才按捺下心神。 他焚香沐浴一番后,盘坐在法坛上,一手持笔、一手持着白纸,且微阖双目,似要画符作法一般。 但实则,他是在梳理此番讲道的所得,要好好的消化加深一番。 等到仔细的回顾了一番讲道内容,他这才睁开眼,慢慢的在白纸上写下了“根本法术”、“基本法术”两词。 “既然已经从金烟仙长那里得到了确定,我之猜测没有错,那么我也是时候考虑,究竟该修行何种法术了。” 方束的两眼睁开,目中满是沉思之色。 他一边思量着,一边手指还下意识地运用墨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写下了一门又一门法术的名称。 其中有吞云吐雾术、铜墙铁壁术、醉生梦死术、凌迟处死术、阴阳相隔术、阴魂不散术、肝胆相照术、平步青云术、阴阳怪气术、唇枪舌剑术、画地为牢术、饮鸩止渴术……从无性的,到五行的,再到阴阳的,其门类各异,或重外物、或重法力、或可杀伐、或可辅佐,效果也是各异,奇正掺半,各有千秋。 这些法术正是方束从尔家的藏书阁中,经过一番拣选后,较为适合他且威力不俗的法术。 其中的每一门,一旦修炼上身,都会极大的提升他的法力。 只是面对这些法术,方束思忖再三后,目光还是落回到了“根本法术”、“基本法术”两词之上。 他暗道:“这些尔家的法术虽好,效用各色,但它们也是太杂了,难以迭加、互相增益。” 如果方束没有道箓,也没有察觉到法术之间的关联,更没有从金烟仙长的口中得知关于法术根脚说法,那么他应是立刻就会从中选出威力最为了得的法术,即刻就开始解析修炼。 但是现在他的眼界已开,便不想自己将时间和资粮、精力,浪费在这些过于驳杂的法术之上了。 须知修炼法术,可并非只是领悟就行,还得耗费真气去练习、耗费资粮去温养,后两者的消耗,往往还更甚于前者。 忍住了纸上这些法术的诱惑,方束运用脑力,开始苦思冥想自己所收集的法术中,究竟存在着哪些关联,自己该当从何处入手。 一并的,天罡三十六法、地煞七十二术中的各个法术名目,也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翻涌不已。 但是方束在好一阵的揣摩后,发现这广为流传的一百零八种法术,要么是过于玄妙、要么是过于含糊,只有少数看起来能合乎他的钻研。 只是这些少数者,方束未能在尔家的藏书中,翻找出相应的修炼法门。 这便让他想要以天罡地煞法术作为核心,梳理手中所有的法术,让之相互勾连的想法,就要落空。 并且根据他的思索,这一百零八种法术,大半都更像是古术,其无须依仗外物即可施展,哪怕是依仗外物,也和当今法术不同,并非是需要固定的外物作为施法工具。 “古术、今术……”方束思量着,他的眉头一挑,顿时从袖中取出了那三册由金烟仙长传下的古术。 穿墙术、隐身术、驱物术! 这三门古术,其效用简略但十分直白,且流传已久,诸多的古术都已经是失传在历史中,但是它们却能一直流传至今,其岂不是正好合乎那金烟仙长口中的“基本法术”之理? 特别是在那民间就有所流传的地煞七十二术当中,其赫然是包括着“隐身”一术! 霎时间,方束的思绪通畅。 他连忙俯身在高坛之上,又取出数张白纸,在上面涂涂画画。 穿墙一术,可让仙家穿透面前的障碍,出入无阻,若是再结合上脚底抹油术,足下生风术,辗转腾挪术,狼奔豕突术,鸢飞鱼跃术种种。 此术就能化为一上好的逃命脱身之术! 隐身一术,其能隐匿仙家的身形,扭曲光影,若是再结合上视听嗅味触等法术,就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嗅而无香,尝而无味,触如无物的境地! 驱物一术,则是可以驾驭大小的物件,搬运往来,若是结合上飞沙走石术,百步飞剑术,暗箭伤人术,牛毛细针术。 此术就能驾驭各种刀兵暗器,是一上好的杀伐护道之术! 方束伏身,以三种古术为纲要,在其下分别罗列了各种能和其相互关联的今术。 一股大喜之意,旋即浮现在方束心间。 他此时已是参悟透了金烟仙长所述的法术道理,并为自己寻出一条修法路线来。 这路线,就是以古术为骨,术无止境,无须严格的外物,施法起来更是不着痕迹;又以今术为血肉,修法即修器,其藏器于身,施法迅猛,威力诡谲,千变万化。 如此一来,纵使世间的神通千般,法术万种,功法典籍无穷无尽,各有优劣。 方束只需秉持着这等由前人今人共同钻研出的康庄路子,就能有的放矢,化繁为简,不至于迷失在这万千法术当中。 欣然间,方束更是沉浸在了钻研之中,不知时间之流逝。 很快,一晃便是两三年过去。 这两三年中,他的生活更是充实,修炼、听道、悟法,炼蛊养家。 尔家藏书阁中的各种典籍,也老早就被他彻底的搬空,一字不漏,都没怎么再过去了。原本尔家中那让他感到目不暇接、种类繁多的法术,也是让他感觉太少。 这是因为他的古今三术,已然是初具雏形,略有了成果,分别为《纵身穿墙术》、《五感隐身术》、《飞兵驱物术》。 其具体的作用,则是穿墙术能让他在脱身时,脚底抹油、足下生风,极其擅长在狭窄逼仄之地遁走,亦能上山下水,平地拔身;隐身术则是能蒙蔽除他以外之人的五感,让之恍若不存,难以被察觉;驱物术则是能驾驭飞针、飞刀、飞剑、箭矢等各种兵器法器,信手拈来即可用。 但是只这些,还并非是方束所想要的。 在他看来,纵身穿墙术完全可以化为飞身穿墙术,乃至五行穿墙术,金木水火土皆是无法阻拦;五感隐身术也可以进一步成长为阴阳隐身术,变得似虚似实,乃至大小如意,成为大小隐身术。 还有飞兵驱物术,方束也遐想着,若是其可以称为落宝驱物术,他以后与人斗法时,就能强取了旁人法器,反手击之。抑或是直接去驱使天地间的风雨雷电,谓之为五雷驱物术。 只可惜,这些飞身、五行、阴阳、大小、落宝、五雷种种的妙法,全都只是存在于方束的遐想当中,难以实现。 能整理得到《纵身穿墙术》、《五感隐身术》、《飞兵驱物术》这三门法术,就已经是超出他的预料了。 一念至此,方束心生向往间,不由的轻叹: “尔家之藏书,还是太少太少。”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罡地煞后天奇虫谱》、阴阳合欢蛊 方束站在法坛上,出神片刻。 随即他回过神来,心间默念“道箓”两字,脑中顿时就浮现出了一行行讯息: 【箓主:方束】 【法力:一十七蟾】 【境界:四劫炼气灵仙(五成七分)】 自拜入五脏庙、成就炼气以来,已经是过去了四年左右。在钻研法术的这两三年里,他也未曾荒废修为,依旧保持着一年两蟾的进度,默默积攒真气 如今还差一十三蟾的法力,他方可尝试渡过第五劫。 方束望着自身修为,心间暗道:“终究是耽搁了些修行。” 他若是想要在余下的五年内攒满真气,且还富余半年的时间,能用于打磨火候,就必须得勇猛精进,加快修行了! 好在除服用丹药外,他对于如何促进修行,也已略有头绪。 当即,方束收拾妥当、整理仪容,随即掐了个法诀。 其身形在洞府中拉出一道残影,径直的朝着洞府一壁撞去。 只见墙壁泛起水波般晃动,他毫无滞涩地便穿透墙壁,出现在了洞府之外。 看看天色,外面的时辰正好。 他行走在山崖之上,脚下滑溜,当即就朝着蛊堂所在扑去。 之所以略显费劲地在地上行走,是因为早在一年半之前,麦笙儿道友就已经是将那一朵金硝云赎了回去,并且还多给了方束三两灵石作为添头。 好在方束本人并非是喜欢浮华的仙家,且没了金硝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妨碍。 他自行的施展起纵身穿墙术,反倒是显得更加灵活自在,且时不时的锤炼一下自己的这门法术,还能方便他日后的逃命脱身。 不多时,方束出现在蛊堂之外。 今日的蛊堂较为热闹,有着仙家前来购买蛊虫或请人炼蛊,杂役们也是进进出出的,添了不少生面孔,只是不知究竟能在蛊堂中待满几年。 方束照常地向着影壁墙上的癞皮蛇拜了一手,行礼完毕,就脚步匆匆地去寻自家二师兄了。 “小师弟,你当真要兑换这一方《天罡地煞后天奇虫谱》?”郝师兄手中拿着一卷发黄的书籍,问着方束: “此图谱中只有相应蛊虫的习性、作用、形貌等介绍,虽然有一些炼制提点,但是并不算是具体的炼制手法和步骤。 可它的价格却是昂贵,庙中标价足足六十道功。虽你是初次兑换,可以赊欠。但日后可就要负债累累,颇受拘束了。” 方束拱手回答:“劳烦师兄取来此物了。” 他顿了顿,道:“此图谱中虽然没有炼制手法,但是上面的每一种蛊虫,都是妙用在外、凶名赫赫之物。在下既为蛊道中人,如何能不好奇这一图谱。” 郝师兄叹道: “这倒也是,想当年郝某只是买不起罢了。但是在拜得师父为师后,还是想办法索来看了。 既如此,你且拿着吧。” 说罢对方手一扬,那卷发黄书籍便落在方束手中,同时摄过方束腰间的腰牌,掐了个法诀。 等腰牌落回方束的手中时,里面赫然是被勾销了一笔道功,并记下欠数。但是让方束讶然的是,数目并未达到六十。 没等他询问,郝师兄就笑道: “好歹是蛊堂中人,这卷后天奇虫谱乃是自家堂口之物,自然有几分折扣。”交代完这句,对方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方束拱手告别,随即就捧着书籍,寻了处空地盘膝坐下,细细研读。 只见书页一翻开,一只只形态各异的蛊虫,或大或小,就好似要从图谱之中飞出来似的。 只是打量了几眼,方束顿觉自己这大几十的道功并没有花错。 因为这图谱虽然不含炼制的手法,但是除此之外,其余皆是有所涉猎。 特别是其中的几十种地煞后天蛊虫。图谱中似乎还摄取了相应蛊虫的一丝气息,等日后若见了真虫,观图者定能一眼就认出。 不过方束现在,是绝对不想遇见这些虫子的。 其原因无他,这等奇虫谱上面的虫子,哪怕是最弱的一只,也是属于筑基地仙级别的生灵。 其中的天罡类别奇虫,更是属于金丹金仙才能炼制的。不管是碰见了哪一类,除非虫子是自家师尊手下的,否则方束遇上,连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 心间惊叹几番,方束更加沉下心神,将这一百零八种奇虫的信息,全数都收纳在了道箓之中。 等到他抬起双眼,目中一时感慨,暗想到:“此后天奇虫,就已经如此了得,不知道那些先天奇虫,又会是何等的风姿。” 世间既然存在天罡地煞后天奇虫,自然也存在天罡地煞先天奇虫,并且后者隐隐还胜过前者。 当然了,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严格的高低区别。 更准确而言,后天奇虫胜在奇诡,乃是人为炼制而成,作用颇多;先天奇虫则是与生俱来,具备成长性,妙用天成不可控。 部分先天虫子在刚出世时,甚至和凡人一般孱弱,得靠着后来滋养,才能成长为筑基或金丹级别的奇虫。 此外,后天奇虫存在桎梏,无法晋升为元神级别的蛊虫,而先天奇虫则没有桎梏,存在着那么一丝可能。 对于蛊道中人而言,这两者的区别,则是在于前者靠炼,后者靠养。 心间感叹再三,方束压下了这些杂念。 话说不管是后天奇虫还是先天奇虫,都不是他一个区区炼气小修,所能考虑觊觎的。 不过方束花了这么大一笔道功,特意购来这卷后天奇虫谱,也并非只是为了长长见识。 只见他的目光挪动,很快就落在了奇虫谱上的一种奇虫上。 该蛊虫名为“阴阳合欢蛊”,在后天奇虫谱上排行第九十七位。虽是一虫,但实质是两虫。 其中雄者白,雌者黑,两者哪怕相隔千里,亦能相互之间有所感应。 合二为一时,两虫会如绳结一般紧紧箍在一起,色呈粉红,凡触之者,即可淫性大发,哪怕是天阉之人,亦能阳气萌动。 最为奇妙的是,它对于筑基地仙层次的生灵而言,具备促进繁育的作用,甚至能够性命相抵,用两虫之命去换得筑基生灵受孕,极大概率的成功产子。 除此之外,阴阳合欢蛊在单独使用时,阴蛊冷厉,能伤人于无形之中;阳蛊暴戾,可克制邪鬼一类,甚至以鬼为食,反哺阴蛊。 这两只虫子在炼制时,也须得处在阴地或阳地之中,时刻以阴阳之气进行温养。 方束便是盯上了这类阴阳蛊虫,并且想要仿制着,去炼制炼气级别的阴阳蛊虫。 正好,他的房鹿师姐还就是房中之人,且炼有桃花煞气,能为他提供一定的支持。 不过方束可不是盯上了阴阳蛊虫的合欢之妙,而是盯上了这类蛊虫对于阴阳之气的吞噬、聚集之用。 须知他所修炼的真气,恰好就是阴阳真气。 每一次方束在蛊坑附近炼蛊的时候,他体内的真气就会格外活跃。若非蛊坑之中存在外人,且阴阳两座蛊坑,都处在那便宜五师兄的手下,方束是真想直接就在蛊坑之中闭关。 而一旦他炼制出了阴阳蛊虫,便能依靠这对蛊虫的汇聚吐纳之效,让自家时刻处在阴阳之气的环绕下,修炼速度再上一层。 并且不止如此,根据图谱中所言,阴阳蛊虫若是相合,除去会散发出合欢之气外,还极容易因阴阳之气冲突,产生一种湮灭生机的欲火,直接点燃人的魂魄,伤人伤蛊。 这种状况在奇虫谱之中被再三的叮嘱,让炼蛊者要格外的注意,小心谨慎以对。 但是这一点落在方束的眼中,却是让他目中微亮。 方束暗暗想着:“两蛊相合时,一时不慎就会发生如此冲突……这等效果,岂不是也能利用起来,作为一法术?” 作为一个炼气小修,他可不敢抱着真能炼制出阴阳合欢蛊的妄想,甚至连残次品都没有去奢望。 方束只是想根据这种蛊虫的习性种种,作为指导,将其他的炼气蛊虫改头换面一番,看能否化为己用。 毕竟阴性或阳性的炼气蛊方,还是不少的,且他近些年并非只是在钻研法术,同样钻研了蛊术,已经是备上了好几个方子。 心间动念,方束立刻就想赶去蛊坑旁边,尝试几手,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方束先是在蛊堂之中,打听了一番堂内,近来采买了哪些阴性、阳性的蛊虫或蛊虫材料。 弄清楚之后,他各自都采买了一番,作为备用,然后才快步地赶往阳字号蛊坑。 近来他那便宜五师兄,常常待在阴字号蛊坑那边。他还是先避而远之,免得他过去碍了对方的眼,又被暗暗的克扣蛊材。 很快地。 方束每隔三日,便往返一次洞府和蛊坑,偶尔逛逛蛊堂。 起初他顶多逗留一整日,但到了最后,他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达到了七日。 约莫半年左右,他就又换了地方,开始出没在阴字号蛊坑之中,且亦如先前一般,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这动作,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甚至在他还回奇虫谱时,郝师兄都好奇地问过,他是否想要炼制出图谱上的奇虫。 方束对此自然是哑然失笑,连连否认。 只是当他在阴字号蛊坑之中的进展,越来越好时,有人却是按捺不住了。 这一日,他周身阴气盘踞,一丈以内,地面都生出了黑色的寒霜。 蛊坑之中更是冒出缕缕黑烟,很显然,他此番炼蛊已经是到达了重要关头。 就在这时,有几个杂役却是走上来,咬牙启禀:“仙长,这一处蛊坑需要启用,还请仙长……挪步。” 听见杂役的话,方束视若罔闻,继续专心在蛊坑之中。 结果那几个杂役见他没反应,竟然大胆地就要走到蛊坑附近,继续请示。 但是当他们刚走到一丈范围时,彼辈的动作骤然就停下,个个面色惊恐,骇然地看着自己的双脚。 只见一缕缕黑气,当即就从地面蔓延,爬上他们的双腿,并将其生机褫夺。 “仙长!仙长饶命!” 有杂役嘶声尖叫着,用力地想要将身子拔离,但是却被冻在了原地。 其他杂役同样是大呼小叫,还连连往蛊坑的某个位置看去。 但几个呼吸间,黑霜就覆盖到了他们的面部,将他们全身都冻结,还长出长长黑毛,变成了僵尸似的。 现场的声音戛然而止,连整个阴字号蛊坑中都是安静了许多。 黑气似乎受到了干扰,不再局限于一丈之地,而是朝四下蔓延。 附近其他的杂役们,也都是面色惊骇,连忙避开。 这股阴冷的黑气,一直扩散到了二十丈远,才被蛊坑中的道兵们出手,给拦截打断。 方束对此,浑不在意。他旁若无人般,在蛊坑前掐动法诀。 眨眼间,蛊坑中“咻”地就飞出了一线黑光,没入他的袖子中。 呼呼的! 二十丈范围内的阴气,也都仿佛倦鸟归笼一般,速速地就钻入了他的袖袍内,让他周身的温度狠狠下降了几个度,呼吸生寒。 此番炼蛊,大功告成! 方束站起身来,气质阴森,他看也没看那些杂役冰雕,只是朝着蛊坑中的某一处望去。 他娴静的稽首一礼,随即才摆着袖子,大摇大摆地离去。 不用多说,刚才又是他那便宜五师兄,在使小动作了,方束对此都已经是见怪不怪。 这次被扰,对方的意图不仅没成,反倒是那几个杂役身上的生机,让他的阴蛊被迫饱餐了一顿,初次炼成! 不过,让方束感觉诧异的是,在这一次被扰后,他余下在蛊坑中的日子,再也没有遭遇到小动作。 甚至就连蛊坑中的蛊材,也不再因为他而稀奇古怪地缺少一些,倒是让他的炼蛊工作方便了许多。 第一百六十七章 炉鼎试蛊、四劫圆满 在阴阳蛊虫悉数炼制成功之后,方束潜心总结了一番经验,继续在两座蛊坑中着手炼制。 耗时月余后,他有成有败,一共炼得了六对阴阳蛊虫。 其分别是从阴尸蛊和阳霍蛊这两味蛊方改造得来,前者借尸而生,可操控死尸,后者能挑动受蛊者浑身燥热,狂舞而亡,甚至一旦被太阳光照射,直接就会点燃,当场自焚而亡。 在保持了原有的用途下,每对蛊虫还能相互抱合。 其虫身内的阴阳之气在相互冲突间,果如奇虫谱上记载的那般,容易迸发出一股欲火,威力了得。 方束已经是测验过,他所炼制的这六对阴阳蛊虫,皆是四劫。但是其所迸发的欲火,威力达到了准五劫的地步。 这让他隐隐瞧见了提前掌握五劫法力的苗头。 其在心间暗想:“若是我能炼制准五劫的阴阳蛊,两者气息冲突间,所产生的欲火想必就能达到五劫了吧!” 而将阴阳蛊虫再好生的炼制,或是培育一番,对他而言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恰恰相反,这反而是极为可能,且有迹可循之事。 只不过,他现在算是无法再继续进行炼蛊养蛊了。 其原因无他,此番长达一年的专心炼蛊,哪怕蹭着蛊坑,依旧是将他身上积攒下的浮财,给耗费了个干干净净,堪称是兜比脸儿干净。 好在这一年中,他因为常常待在蛊坑当中,且炼制的蛊虫又分属于阴阳的缘故,修为倒是并未再耽搁,一共新攒下了两半蟾的法力,较之往年还多了半蟾。 现如今,方束身上的真气已经是来到了一十九蟾半之力。 洞府中。 他看着盘旋在周身,宛若黑气白气、缭绕不停的阴阳蛊虫,心间是满是期待。 有了这两味蛊虫,他终于可以开始勇猛精进一番,且手中又多出一份底牌也。 不过蛊虫彻底炼成,方束却并未立刻就借助两味蛊虫,开始正式闭关修行。 因为想要彻底借用这两位蛊虫修行,并非是将蛊虫携带在身上这般简单,而是需要将之和仙家进行血脉相连,如此才能让蛊虫体内的阴阳之气,不断的滋养方束,也更加的如臂驱使。 而这蛊虫虽然是他自个炼制而成的,他对其种种习性颇为清楚,且有神丝可以控虫,但方束依旧不敢用自家的肉身,直接进行尝试。 毕竟一旦引火烧身,把自个给烧死掉,那就惹人发笑了。 他得找其他的活物,且最好还是同为炼气的灵仙进行试验,连杂役都不太妥当,免得挖掘不了蛊虫的全部妙用。 好在五脏庙内,面对仙家们层出不穷的试药试法等需求,自有一套相应的路子。 方束厮混这么多年,虽然还没吃过猪肉,但也是见过猪跑的,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试蛊者。 倒是他现在囊中羞涩,得先再熬上几日,狠狠的炼一番蛊虫,攒点钱粮。 正好这段时间内,他也可以一并的琢磨琢磨,是否能无需请虫入身,就能让阴阳蛊虫助他修行。 半月后。 很可惜。 直到方束攒得了一笔符钱,他都是未能琢磨出间接的借虫修炼之法,还是得安排活体进行试蛊,方才能用的安心。 于是这一日。 他携带着新炼制的一批蛊虫,在交割给多宝堂的同时,一并从侍者佟凑那里,获知了对方给他安排的炼气弟子。 那人已经是在多宝堂中开好了静室,就等待着他呢。 拱手告辞佟凑,方束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还算熟悉的走到了地下静室中,并寻见了那人所开的静室。 他掐了个禁制手诀,石门便缓缓拉开,露出了静室中昏暗的环境。 室内正有一道身影,安静的坐在石床上。 轰的,当石门闷闷的砸落在地上时,那石床上的身影便起身了。 对方熟稔的开启了静室的禁制,口中道: “听佟道友说,小哥是第一次寻炉鼎?小哥宽心,这只是隔音阵法。 这次只约了一日的功夫,也请小哥抓紧时间。奴家的价格虽贵,但必定是值得这个价钱的。” 言语间,对方就已经是将身上的衣袍卸去,露出了白皙身子,坦然的走向方束。 这人还继续流畅的介绍着业务:“小哥需要奴家如何配合,可要先验验货?除去怀孕产子一事,较为漫长外,试药、试法、试器种种皆可。若是真要产子,小哥付得起价钱也可,但奴家的宫器尚未用过,头胎的价格或是会贵点……” 说话间,那人见方束仍是站定在门口,怔怔的看着她,一步也没有靠近。 她不由的面上轻笑:“小哥莫非真是头回来玩?怎的这般生疏怕人,奴家又不会吃了你。” 这人大胆的上前,主动就挽住方束的手,要手把手的来教导安抚方束。 只是两人刚一触碰,气机相接,对方的动作就一僵,顿时从方束的身上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熟客?熟客不该如此生疏,是熟人! 昏暗中,她连忙仰着头,仔细的端详面前的客人,眼睛一时瞪大,甚至还失礼的骤然放出神识,扫视了一下这客人。 而方束被对方挽着,见来人意识到了,沉吟着打了个招呼: “见过麦道友。” 没错,这提前开好了静室,等着他前来试法的炉鼎,正是他的同年道友——麦笙儿。 麦笙儿袒露的站在方束跟前,着实是没有料想到这一幕。 不过她也是久经这等业务了,近几年也时常就会设想,等哪一日碰见熟人来光顾了,会是何种场面、又该如何处置。 失神了刹那,麦笙儿脸上就挂着风尘满满的微笑,主动调侃: “竟是方道友,道友既是熟人,可就更不要客气了。” 她主动就拉着方束,走到了石床边上,扶着坐下,并含羞带怯的望着方束。 见方束依旧是有些迟疑,麦笙儿还笑着催促: “方小哥,虽是熟人,但时间可不等人,奴家顶多给你打个折扣,不至于不收钱粮的。” 方束暗暗吐气。 见到面前的麦笙儿处于是一副落落大方的状态,甚至还对他透露出了“少见多怪”的神色,他也就不再迟疑,浪费自己花钱买的时间了。 须知一日过后,每多加一个时辰,可都得多花一笔符钱。 满打满算,他也就够加二十四个时辰的,共计也才三天。 而三天时间,对于试验一味新的蛊虫而言,已经算是极为紧凑的了。 方束拱了拱手:“既如此,方某就不客气了。还请道友躺下,我先检查一番道友的身子骨。” 麦笙儿毫不扭捏,如言的躺下。 只是当方束的身影从她的视线中消失,她仅仅能察觉到昏暗的静室中有着熟悉又陌生的呼吸声时,她还是不由的紧张起来,身子有些发麻,一阵惊悸感在全各处身上爬起。 好在这时,一道安抚的声音响起: “道友且放心,方某此番乃是要试验一下所炼的蛊虫。只要道友配合,绝无大碍。” 见方束只是单纯的要借她身子试法一用,麦笙儿心间的局促感觉少了许多。 她暗暗松了口气,甚至还再次调笑道:“方郎请便,今日之内,奴便是你的器物,随便处置。” 方束听见这话,心间并无杂念,他反而是目色正经,神识也是毫不客气的压上,一寸一寸的打量对方的肉身。 随着他心念一动,一黑一白,两道虚影从他的袖袍中飞出,落在了麦笙儿跟前。 但方束并没有立刻就将蛊虫,种下麦笙儿的肉身上,而是出声问: “我这蛊虫,须得和受种者气血相连,种在肉上,但四肢皮肉、五脏六腑皆可,道友精于此道,敢问在道友身上的何处下手种植,最为妥当?” 麦笙儿毫不迟疑的回答:“自是体内宫器。” 这个选择让方束有些讶然。 宫器一物,处在人体之内,也是内脏中一种,自内而外,自然是比种植在皮肉上,更能激发出蛊虫的效果。 但此物既是内脏,一旦毁伤,可不如皮肉四肢那般修复起来要容易。 好在下一刻,麦笙儿主动就解释了自己的选择。 只听此女道:“方郎且放心,奴已将宫器炼成了法器,受我操控,更能主动配合你试蛊。 且此器奇特,四周血运肥沃,最是方便播种试药,在启器播种时,连细小的创口都不用打开,自有一口哩。” 言语间,麦笙儿还笑道: “况且你之蛊虫种在此间,哪怕是出现了差错,弄坏了我之宫器,今后也对我的修行种种皆无影响,顶多是生不了子嗣而已。 不过若真如此,道友可就坏了我生意,要管我半辈子,赔我好大一笔符钱的。” 方束心间了然,一并也是暗想,果然在这庙内,但凡有点手艺的弟子,身上都是有点门道。 哪怕是沦落到做这等卖身作器的行当了,也是自有一番谋划,不会傻乎乎的糟践自身。 方束没有再多嘴,更没有去为麦笙儿感到惋惜种种。须知庙内的许多男弟子想要做这等生意,可是都没有这个部件。 他如言的便让对方配合,轻松就将蛊虫种入了麦笙儿的体内,而非体表。 其率先种下的,乃是阴尸蛊。 此蛊一入体,受蛊者麦笙儿就感觉浑身像似冻僵了一番,连思绪也是变得迟缓,且她的身上正在长出寒霜。 这情况出乎了她的意料,原本在她看来,一个同为四劫炼气的客人,哪怕花样再多、手段再多,应是也不至于厉害到哪去。 她麦笙儿做生意,虽是胆大,什么活儿都敢接,可还是会事先考究一番的。 结果现在蛊虫刚一种下,她就察觉到了这次和此前活计的颇为不同。 效果有点猛! 此女很想出声,当即叫停这场生意,房钱她付。 但是一想到面前的是客人是熟人,又不想在熟人面前丢了面子,心间迟疑着,她又想到方束还曾借过钱给她,赎回金硝云时也是痛快,应是不至于害她。 于是麦笙儿便咬着牙关,继续强忍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方束口中还念叨着什么,像是在和她言语,又像是在自语记录着什么。 麦笙儿感觉整个人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虾,任人宰割。但她的好胜心也上来了,强行的聚拢精神,去听那方束的声音。 “血运正常,真气迟缓,神智尚清,瞳无散迹……”方束言语着,也察觉到了麦笙儿的意识有所恢复。 他暗赞的看了对方一眼。 此女不愧是精于此道的炼气仙家,连阴尸蛊的阴尸之气都能抗住。 一并的,方束心间一动,当即嘴皮动弹,将自己在炼精时期自牯岭镇中,收获到的一篇泡枣秘法,口述给了对方。 此法虽层次较低,但法子另辟蹊径,非同寻常,现在教给对方,可以让对方主动的控制宫器,温养蛊虫,也能让对方克制一番阴尸蛊带来的负面影响。 麦笙儿听见了方束的传音,初时懵懂,但细细咀嚼片刻后,目中微亮,她当即依照着泡枣法中所述,运转真气,压制阴尸蛊。 很快,一日一夜过去。 方束种蛊失败了两次。 一粒粒血块,自试蛊炉鼎的腹内,似脓血般的被排掉,化为乌有。 但他并没有失望,即刻就又加了十二个时辰,续上炉鼎的使用时间。 又半日,他已是将阴尸蛊的种蛊过程全都记录在心,并能将蛊虫活着再取出,大获成功。 随即他就又换成了阳霍蛊,再次种入炉鼎内。 此蛊一入体内,试蛊炉鼎就鼎身发红,好似要过火了一般,好在两相配合之下,鼎身安然无恙。 这情况也让方束更是庆幸,幸好他没有头铁的直接拿自个试蛊。否则在他体内的阳气狂躁,且无从倾泻的情况下,他指不定就会酿成什么大错。 又两日。 阳霍蛊试种成功,方束自此洞悉了阴阳两蛊的各种妙用禁忌,可以用之修行矣。 结账时,那麦笙儿看在熟人的份上,果真给他打了个折,只收了他一万符钱,相当于白送了半日。 钱货两讫,对方让方束日后多多照顾她生意,随即就款款离去,只留下室内的异香未散。 方束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忽地就想起了自家的房鹿师姐。 这两人的处境相似,只是不知麦笙儿此人,今后能否有上岸的时候……方束没有过多的感慨,即可就收拾好东西,返回自家洞府。 一回洞府,他就开始了自己勇猛精进的闭关修行之事。 在阴阳蛊虫的相助,两虫直接钻在他的皮肉之下,随着血液游走全身,让他的修炼速度陡增。 就连他体内阴阳真气,也因为被阴阳蛊虫吞吐着,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磨。 真气养蛊,蛊磨真气,两者隐隐是形成了共生般的关系。 于是只三年,方束就修得了十蟾有余的法力。 至此,他之四劫过程修得圆满,且还余下了大半年的时间,能用于查漏补缺,夯实根基。 第一百六十八章 添砖加瓦争内门 五脏庙蛊堂山谷外。 方束行走在山坳间,很快便寻了个山头。 日光熹微间,他心间一动,左右手上便有一黑一白,两缕气息升腾而起,便在他的手中,环绕成形,变成阴阳游鱼模样,只鹌鹑蛋大小。 细细看去,这阴阳鱼的两眼中,便是极其细小的两只虫豸。 方束虚捏着手中的此物,望向一片荒凉的山头,心间一喝:“去!” 他身上一阵法力涌起,飞兵驱物术当即就加持在了手中抱合着的阴阳蛊虫之上,让之嗖的就飞出,直扑百丈之外。 其准确的就落在了一方人头大小的石块上,紧接着,一股灰色中又掺杂着点点血色的气息,便在那石块上升起,好似火焰一般缭绕不定。 石块本身,眨眼间就被这灰气腐蚀殆尽,就连其坐落的基岩,也是生出了偌大一个坑洞。 方束瞧见这等威力,面上欢喜,他快步上前,等走到了那灰色气息跟前后,一股魂魄上的惊悸感,更是当即就在他的脑中生出。 其肉身不由自主的就有所反应,血脉因此偾张,杂念因此丛生。 好在下一刻,方束就将两只蛊虫从那腐蚀的石坑中唤出,并且命令两虫散开。 灰色的气息散去,其重新化作为了黑白两气,但是和先前相比,气息浓度萎蔫了不止一点儿半点。 方束心间暗道:“好在还没死。重新炼制一番,或能再炼制回来。”随后手掌一翻,便将两虫收入了袖中,并纳入体内用真气缓缓的滋养。 收好蛊虫后,他用神识扫看了一下阴阳蛊虫留下的坑洞,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刚才他正是在试验所炼制的阴阳蛊虫之威,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两虫一旦温养到了准五劫的地步后,相合为一,阴阳二气冲突间,直接就能爆发出五劫层次的法力! 特别是其所点燃的欲火,对生灵的魂魄影响才是最大的。 就刚才,方束都已经是收着点了,既不想彻底损坏蛊虫,也不想让自己过于出丑。 否则的话,在两虫赴死之下,欲火彻底点燃,哪怕是他这个主人,当场也可能会被欲魔入脑,引火烧身,丑态百出。 试验了一番蛊虫,方束思忖着间,又出手,将山头上的蛊虫痕迹给抹掉,省得为外人路过时发现了端倪。 此虫算得上是他的一方底牌了,分可一用,合可一用,又是他目前手上,唯一可行的五劫手段,还是须得藏着掖着一番。 随即方束看了看天色,他掐了个法诀,脚下立刻就生风般,托举着他,滑溜的在山脊上行走,朝着经堂所在的山头直奔而去。 不多时,他便出现在了讲道所在的山头上。 今日的山头,人员来的格外满当。距离讲道开始还有大半时辰,三十丈以内就已经是被坐满了,好在卢任贾等已经是占好了一片位置。 方束走过去,拱手见礼,随即就混入了人群中。 其中那尔代媛、麦笙儿两女,目光都是暗暗的在方束身上转动了一番,神色莫名,但是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 卢任贾等着方束落座后,当即就扯着方束: “方道友你可来了,今日可是咱们这批同年弟子,最后一次听道授法了。一等讲道完毕,以后再不能这般悠闲自在咯。” 虽然口中如此说着,但是卢任贾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兴奋和期待。 这是因为九年已至,八九年前那批入门的炼气仙家们,统统都可以参与内门弟子的竞争了。一旦通过了庙内的选拨,便可获得内门弟子的身份,从此和外门弟子截然不同。 可以说,外门弟子在庙内,虽然不是奴仆杂役,但也是类似于牛马一般的地位,每年都会有活计,或是得去巡山、或是得去豢兽、或是得下山去办事种种,一个活计至少也得忙活上三个月,半年或半年以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此外,庙内还会有些零散的或是危险性不小的活计,也会发布给外门弟子,让外门弟子自行选择。若是没有人选,则会强行摊派。 单单“庙派活计”这一点,就能让内门外门弟子的地位,形成高低差别,更别说内门弟子在无须身陷杂役、不会被强制指派的同时,每月都有俸禄滋补。 俸禄中既有灵石又有道功,其在庙内请教仙长、兑换法术种种时,也有折扣。 如此种种,很显然在五脏庙眼中,内门弟子者,方才是正儿八经的仙材,值得仙宗有意识的培养。 而这等培养,即便在某些仙族看来不算什么,但获得了内门弟子的身份,至少是不会被妨碍修行。因此无论富贵或贫寒,都会去竞争一番! 方束和卢任贾交头接耳着,他看了眼其余几人,发现她们对于内门弟子一事,虽然也是艳羡,但明显没有两人这般热衷。 很快,四五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最后那讲道的筑基地仙,好笑的看着躁动不堪的众人,失笑摇头几下,毫不拖泥带水的便走了。 随即,一些年份还没到的外门弟子们,也纷纷走下山头。 方束等人又是按捺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是有筑基仙家从经堂中走出。 对方身着一袭紫袍,面如重枣,宽面阔口,手持一卷书籍,负手打量着众人。 来人口中呼喝: “今年所有讲道已毕,凡入门九年者,半月之内,即可赶赴户堂报道,听候差遣。 其中若有天生灵根,或掌握了仙学九科者,无论丹阵符器、尸蛊房兽,皆可通过户堂复查,参与本年的内门弟子竞争。” 听见这话,留在场中的弟子们,或是面色期待,或是面色黯然。 方束对此,则是目中露出了然之色。 看来坊间的说法不假,想要参加内门弟子的竞争,也是存在门槛的,且这门槛不看法力高低,而是看资质。 要么得身具天生灵根,要么得掌握九科中的某种仙学技艺,否则哪怕再是能吃苦耐劳、法力强悍,也跨不过竞争的门槛。 只有跨过了,方才能施展各种手段去竞争。 而方束交好的友人中,除去他自己和卢任贾外,其余的尔代媛、麦笙儿、包凤桃三人,皆是仅仅粗通仙学九科,并未形成技艺,也并非天生灵根者,几人连个竞争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反应才不似卢任贾那般大。 现场安静,弟子按捺心神,等候着那筑基仙家继续宣布今年的选拔条件。 内门弟子的选拔条件,每年都不太一样,会根据庙内所需而进行调整。 紫袍仙家打量着众人,道: “依三都法令,今年内门弟子者,共收九人,选拨时长一年。一年内,凡为庙内积功累德,所攒道功名列前九者,可获内门弟子身份。” 这话一出,按捺着弟子们,纷纷躁动起来。 “果然,今年又是这老规矩。”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则是话声为难: “按道功多寡来排,那些大户人家的弟子、跟脚不俗者,岂不是优势太大了!?” 在方束身旁,原本期待的卢任贾,也是当即叹声道: “唉!咋的不比拼手艺,也不真刀真枪的做过一番,这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尔代媛闻言,口中轻笑回答: “手艺或斗法,不仅无法给庙内添砖加瓦,反而得劳烦仙长们拨冗评审。 用道功来评判,可就简单许多,还能让竞争内门者,多多为庙内做贡献……或许如此,大家也更心服口服罢。” 她言语间,目光并没有看向卢任贾,而是在方束的面上轻轻扫了一眼,似乎是在专门为方束解释。 方束的面上适时露出了然之色。 敢情这以道功评判,庙内不仅方便省事,还能趁机驱使众人一番,果然是个好算计。 一番议论中,那筑基仙长飘然离去,山头上的大半外门弟子们,也纷纷作鸟兽散去。 不过另有一些人等,皆是目光闪烁间,细细的打量着旁人,或忌惮,或热烈。 譬如方束身旁的尔代媛、麦笙儿。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下山探亲富还乡 尔代媛和麦笙儿两女,几乎是同时的朝着方束见礼: “此次内门弟子之争,方道友若是有用得上尔某的地方,还请直说!” “妾身也一样。” 方束看着两女,沉吟着,缓缓的点了点头。 在五脏庙内,但凡是内门弟子之争,往往还伴随着一群外门弟子。彼辈或是会组成互助会,或是会听命于有潜力的仙种。 而其所为的,自然是一旦交好之人,成功的入选了内门弟子行列,今后他们在庙内就算是有了靠山。若是有朝一日,那人还突破成了筑基地仙,更是会鸡犬升天,获得更大的回报。 不只是方束这里,一旁的卢任贾和包凤桃两人,也是相互言语,定下了一些约定,后者俨然也是要帮衬前者。 大家各自言语一番后,没再继续逗留,相互见礼后,就要各自回府。 其中,尔代媛忽地追上了方束,另有话要对他说: “方道友,听闻你出自山下牯岭镇中的一方道馆?” 方束抬眼看她,点了点头。 只听此女道:“如今九年已经过去,我等已不再是新晋炼气,按规矩是可以申请下山行走一番了。 并且似我们这批刚刚听道完毕的弟子,户堂那边通常也不太会拒绝下山请求,用不着借着下山做任务的由头,直接说明探亲即可。 尔某只是担心道友不知这点,便来知会一声。” 听见这话,方束眉毛微挑。 话说他这九年来,常常是在洞府、蛊堂、经堂,三点一线的往来,虽然也打听过内门选拔一事,但是还真忽略了这点,或者说不知此事这般要紧。 只听那尔代媛又在他的耳边暗暗传音:“此外,庙内的诸多人,都会借着下山的机会,趁机从山下的家族或道馆中,获得一些资助。道友若是觉得可行,也不要漏了这点。” 方束琢磨几息,心间更是了然。 他的师父独蛊馆主,曾经也是山上的弟子,且是能在仙镇里面打理道馆的人。 其虽然无法插手拜师堂主的事情,在庙内也算不得什么跟脚,但若是得知方束有机会竞争内门弟子,定是会大力帮衬一番! 虽说是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帮他赚取一些好赚取的道功,应是也可以的。 “待会再去找房鹿师姐问问?”方束心间暗想。 提醒完这件事情后,尔代媛又低声说了说,她自己也会在族中,帮助方束留意一番,看能否从尔家内争取来部分的助力。 毕竟若是尔家所投资的仙材,能够晋升为内门弟子,其对尔家来说也是一份好事。 事情说完,两人彻底拱手告别。 方束在朝着自家的洞府走了几步,就定下了主意,立刻朝着房鹿师姐所在的精舍赶去。 竞争内门弟子一事,乃是要事,他还是速速找到师姐,询问确认一番,速战速决,免得耽搁了。 很快的,他就在精舍内寻见了房鹿。 果然,尔代媛所说的不假,但凡是有心竞争内门弟子的人等,都会想方设法的争取各方势力的帮衬,而彼辈各自出身的道馆,便是一大选择。 且不只是道观,山下的仙镇也会对此进行帮衬。 特别是当一年之中,仙镇内只有一人够格竞争内门时,其便是仙镇的独苗,若是能获得整个镇子的帮衬,那人今后在赚取道功的路上,无疑是会占据不小的优势。 “师弟!”房鹿正色交代: “你现在就去户堂,选最近的一条船离山。且记住,路上千万要小心,特别是同镇中也想升入内门者。” 方束拱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房鹿师姐又替他简单规划了一番近来的计划,并说自己也会在庙中,替他想方设法打听其他竞争者的消息,然后就催促着方束速速赶去户堂。 方束从善如流,依旧没回洞府,即刻就赶往户堂。 只是在讲道结束时,夜色就已经颇深,等他再抵达户堂时,户堂大门早就关闭了。 昏暗中,此地虽关闭,但候在外面的人却是不少,个个一动不动的立着。且方束扫眼一瞧,便瞧见等候的人等,大多都是眼熟之人。虽然有些人的面孔瞧不见,但是身形依旧是让他眼熟。 不必多想,这些人应当就是他的同年道友们了。 暗暗的将这些人的面孔,能记下的都记下,方束混在其中,同样默默的排队。 在他之后,间隔一段时间,便又会有人从山中跑来,混入等候的人群中。 众人便如此静候着,一直等待到了天明时分。 一等户堂的大门打开,候在外面的人等就鱼贯而入,一时间显得较为拥挤。 好在方束位列在中间位置,等到他提出下山的请求时,还当真就让他捞到了一个下山途径牯岭镇的机会,且就在三日之后。 不过更加让他在意的是,他发现就在他的前头,已经是有另外一个名字了——令白狼。 方束暗想:“这人莫非也是学得了手艺,也想竞争内门弟子,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下山探亲一场?” 他放下签字画押的符笔后,不着痕迹的环顾了四周一番,但是并未瞧见那令白狼的身影,许是已经离去了。 办妥了此事,方束松了一口气,大步的朝着户堂外面走去。 一出户堂,他发现今日前来户堂中办事的弟子着实是不在少数,排队等候的人甚至都排到堂外了,且一个个面色期待,一看就是想要下山探亲的弟子。 这让方束顿觉庆幸,幸好他这九年再是寡居一地,也不怎么参加外门弟子之间的交集,但是好歹还是有几个好友的,能得到彼辈的提醒。 否则的话,他真等白日里或过几日再来,多半是要错过最近的下山舟船。 不再多想,方束当即就离开了此地,并又朝着其他几个堂口,以及蛤蟆街,挨个的走过去。 此番既然是要下山探亲,那么他自然是要置办一些东西,给自家的二舅、馆主师父等人尽尽心意。 要知道,许多东西在山上是常常可见,不值一提,但是在山下,却是极为少见之物。 甚至单纯往返一趟,心思灵活的弟子都能从中赚取差价,收获点灵石补贴家用。 细细的准备一番后,方束这才回归了自家洞府,静坐炼气。 三日内。 房鹿师姐和尔代媛两人,纷纷又给方束发出了信笺。他赶赴户堂中复核蛊术时,顺手取信,看完后顿时就对此番的内门弟子之争,有了点了解。 今年有资格竞争内门弟子的,疑似共有七十六人,但过半尚待复核。以及那将要和方束同批下山,且赶赴牯岭镇的人,另有两人。 而这两人,还恰好都是方束认识的,也正是他的疑似竞争对手之一。 第一百七十章 蹊跷巧合、杀错便杀错(5.8千字)) 蛤蟆滩上,晨雾浓郁,腥咸的江风又湿又冷,时不时就会有巨船行驶往来。 滩上的杂役们听见动静,本能地抬头,其麻木的眼神往往会因此而发亮,但随即就又会黯淡下去,低头不再看那巨船。 方束踩着湿沙,准时到了一方渡口。 此渡口处已经是停泊着一艘不大不小的十丈舟船,通体由黑铁木打造而成,散发乌光,撞角似牛角,船身表面还刻着简单的镇水纹路。 他赶到时,正有一箱箱货物从船上卸下,听船上的伙计,说是行船来迟了,还没有卸完货,请他先在渡口上稍等片刻。 于是他在船下就瞧见了将要和自己同船下山的两个同门。 令白狼大马金刀的坐在棚顶下,正在同一个身披黑袍、面容隐晦的人闲聊,两人瞧见又有人走过来,当即就抬眼打量。 对方朗声道:“巧了,方道友也要下山探亲?” 那黑袍人也是朝着方束颔首:“见过方兄。” 方束面上挂着轻笑,和这两人打了个招呼,其中那黑袍人,正是黑虎馆的黑鼠。这人在晋升为了炼气弟子后,又恢复了从前神秘的举止。 三人虽然有旧,也曾同处一室,但关系一般,特别是方束和令白狼之间,还曾存在过杀弟之仇。虽说对方像是早就已经忘却此事,但方束也不敢真对此人掉以轻心。 于是闲谈了几句,三人便或站或立或走的,默默在滩涂上等待。 等到距离发船只剩下一刻钟时,船家方才有人快步走来,邀请三人登船。 让人意外的是,来人也身着黑袍,且面容让几人有些眼熟,对方分明不是山下来人,而也是山上的弟子,同要下山去。 那人的模样普通,但块头稍大,身上的筋肉块垒分明,一见方束三人,面上就豪爽发笑。 方束本就心间诧异,根据房鹿师姐所打听的,这趟返回牯岭镇的船只有他们三个,怎的突然就多插了一人。 结果那来人口中又说:“邓某,邓力行,见过三位道友了! 咱们此番,还当真是有缘也。” 这人名一出,就让方束的心间泛起一阵波澜,暗道:“开山馆,邓力行。” 对方正是那花夏青在死前,吐露出的谋害秦敏的另外一人,且花夏青还一口咬定,对方才是主谋,并说对方所出身的开山馆,更是涉嫌当初的七香楼死士一事。 不过方束虽然心间微动,但他面上毫无异样,更无发难的想法,只是默默的打量向那艘要下山的舟船,在度量着什么。 邓力行更不觉得有异,这人还在一个劲的和几人拉拢关系:“令兄,黑兄,还有方兄,快快有请!” 等四人走到了船边,船上的船头和货头,也已经在等候着两人。 对方两人身上的气息也是炼气,但是年纪都颇大,气息杂乱,一看就是在突破时根基受损,虽入炼气,但再无仙道潜力,仅仅比炼气道兵好上一点。 方束简单的将彼辈扫了一眼,互相打过招呼,便默默的随着令白狼等人上船去了。等他在船上转悠了一圈,并用神识扫视后,并未发现再有炼气仙家存在,也就按下了换条船下山的念头。 一刻钟很快就到,只见那船头在邓力行的引荐下,和渡口处的杂堂弟子交涉。 彼辈的话声顺着风,传入了方束几人的耳中: “再晚下去,可就迟了。” “老哥行个方便,老弟我是第一次下山,也是第一次随船,总不能跌了面子。再说了,就算有偷渡的,也不过是些个杂役。若是发现了,我定会捏死,不给老哥添麻烦。” 原来彼辈是想要通过花钱,免掉船只离山时,清查杂役,免得有人偷渡下山的环节。 最后在邓力行的劝说和使钱下,那盘查的杂堂弟子,面上带着矜持之色,大摇大摆的离去,没再登船检查。 几人一回船上,面上都是轻松了几分,并冲着方束几人笑道:“好歹是没有误了发船的时辰,也总算是未曾耽搁哥几个下山。” 对方这态度以及说辞,倒是让令白狼和黑鼠两人点了点头。 等到船只开拔后,邓力行又提议几人小聚一番,并直接在甲板上摆了宴席,一个劲的拿出酒菜,要招待几人。 方束不动声色的和此人应付,但所取用的酒肉,都并未下肚,只是收入了袖中。他暗暗瞧了下,发现另外两人多半也是如此。 几人一番“酩酊大醉”后,各自回房。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如此。 连那船头和货头两个炼气仙家,也是陪坐在了酒宴中,笑呵呵的吃酒逗乐。至于船上的活计,自然会有底下的伙计、水手们负责。 在几日间,方束几人也旁敲侧击的知道了这艘船的跟脚,其出自山下仙镇中的一方小仙族,已经勤勤恳恳的为五脏庙输送仙材、资粮将近一甲子。 而该族当今的族长,早先就和开山馆主有旧,邓力行又出身于开山馆,就靠着这层关系,和该族搭上了,算是内外联手,各取所需。 这些种种皆是听起来合情合理,极为正常。但不知为何,方束就是感觉这也太过于正常了。 于是他在几日间,暗暗将船上各人员的舱房,以及少有人走的角落,全都弄清楚了一番。 这一晚。 舟船已经是驶离五脏庙山门三四日,且正处在九江交汇之处的正中央,四周皆是浩渺水域,空旷无比。 方束在走入自己的船舱后,过了片刻,就当即睁眼,并施展了穿墙术,悄无声息的便遁出了自己的舱门。 等来到了某地时,他口中含着闭气虫,且身上还加持了隐身术,便朝着面前的铁木墙壁撞去。 此地乃是船上存放预备水食的地方,除非启用,否则便一直处在封锁当中,绝无人来,其也是方束为自己另寻的一个藏身之所。 一并的,这间舱房还处在舟船的正中央,隔壁左右便是邓力行和那船头、货头的所在。 方束盘膝坐下后,照常的放出自家的神丝,将之朝着三人的舱房中蔓延而去。 其小心翼翼的,缓慢至极,且等到神丝在彼辈的舱房中一冒头,就不敢再蔓延了,省得惊动到了彼辈。 但即便是这样,若是彼辈用神识一扫,神丝依旧是极容易被发现。 在过去几日中,就有好几次差点如此,得亏方束选择了立刻就断掉了神丝,方才没有被发现。 只是神丝断掉之后,他也就无法窥视彼辈了。 不过这一次,他照常的将神丝蔓延而出后,并未因故断开,且忽地就察觉到在邓力行所在的舱房中,出现了法力波动。 随即,他用两耳听不见半点动静的隔壁舱房,其内里的神丝却是轻微颤动,显示房中有人在讲话。 这应是房中有人施展了隔音法术,或是使用了相应的符咒。 方束屏气敛声,心间一动,当即就将神识顺着神丝蔓延而去。 果然,有话声,出现在他的耳中,且是三个人的。 “是时候动手了!除掉这三人,邓小友你便是牯岭镇中,唯一够格竞争内门弟子的人选。” 有人为难的吐声:“除掉三人?!是否太多了,这太过异常,容易被庙内发现啊。” “怕个甚!我潘家直接舍掉这条船,哥俩个再隐姓埋名一番,不就行了?” “正是。我俩都不怕,邓小友你怕个甚。再说了,这行船走马的,路上出现点差错再正常不过了。别说咱们这等货船了,就连庐山五宗运送仙材的官办船只,不也经常遭到妖物侵扰,损失不少。” 这番话,让方束在昏暗的库房内,幽幽睁开了双眼。 果然,邓力行此番出现的太过巧合,还当真有异。 隔壁舱房中。 那邓力行还在迟疑:“再等几日、再等等,容我再考虑考虑……” 这人满脸的纠结。 须知这等事情一旦犯下,干系太大,后果也太重。 而他邓力行身为五脏庙的炼气弟子了,哪怕是竞争不上内门,也是自有一份仙途在的。反倒是犯下了这等事情,前途依旧未卜,且事发后就再无退路。 忽地,邓力行出言:“可否只截杀一人?” 潘家船头和货头听见,面上顿时就露出讥笑。 两人笑道:“要做就做,你留些手尾作甚,莫非是真不担心被报复,或被庙内查出来吗?” 这两人的面上还带着凶意,忽地就凑上前,挤在了邓力行的跟前。 “邓小友,此事我等既然提出了,你若是不干,我潘家可就当真为难了。否则一个不慎,你回庙后将我潘家卖掉,我族满门都脱不了干系。” 邓力行的面色紧绷,他算是明白了。 自己显然也算是上了贼船,若是不听从这俩人的吩咐,指不定自己就要被结果掉。 “这两个老鸟,怎的就这般大胆!”邓力行在心间暗骂。 好在当他纠结不已,咬牙要先应下时,那两人忽地又走开,闷声: “距离驶出江心,还有几日,我俩也会让船开慢点。” “三日内,小友若是再不做下决定,就别怪我等不客气,替你做决定了。” 邓力行闻言,松了口气,拱手:“二位放心,且容我好好思量,想出个万全的法子。” 只是他不知,潘家船头和货头在离开他的房间后,两人脸上再次充满了讥笑之意。 这两人在对视间,都将手中的一张留声符咒取出,检查片刻后,又给藏在了袖子里。 原来这两人之所以想要逼迫邓力行应下,便是希望这厮能主动的道出谋害之话。 如此一来,他们便是有把柄到手,邓力行今后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再怎么也脱不了身。 另外一边。 方束见三人散去后,他默默收回了神识,并断开神丝。 他低着头,也是皱眉暗想,不明白这潘家的船队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虽说彼辈有着插手内门弟子之争的理由作为说辞,但是这等行径,着实还是太过猖狂。 或者说,太过粗陋了。 方束好生思量了一番,都未能思量出个缘由。 不过既然想不出,那便也不想了。反正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倒也简单。 方束望了那令白狼和黑鼠所在的舱房,但他思量几下,并没有上前去找两人通气。 他只是盘膝在库房中,默默的调息运气,并盘点起身上的蛊虫,逐一的备好手段。 翌日。 邓力行再次相邀,将众人聚拢在了甲板上,行酒取乐。 其本人和那船头、货头,三个皆是开怀痛饮,不消多久就纷纷酩酊大醉。 方束坐落在其间,也是默默的吃着酒。 铮! 忽地,他毫无征兆的便发难了。 只见他面朝那船头,口齿张开,口中的舌剑就飞出,猛地往船头的脖颈钉去。 那船头醉醺醺间,面色陡然变化。 但其虽然也是炼气灵仙,法力还老道,可在方束猝然出手间,船头依旧是难以反应,特别是方束此番乃是动用了驱物术,以此驱使口中的舌剑,可谓是又准又猛。 噗呲!这人身上的真气一晃,直接就被穿透脖颈,钉在了甲板上,血流如注。 至于一旁的那货头,对方的面色也是骤变,反应倒是挺快,哪怕是醉酒状态,依旧是手中有所动作,立刻就有法术要施展而出。 但是啊的一声惨叫间响起。 这人的下场更是凄惨,他早就被方束放出的蛊虫靠近。 蛊虫应声间,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日光的照射下,货头的脖颈着火,难以控制自身,只能跌跌撞撞的朝后退去。 随之他整个人都是起火,化作为了一个火人,在甲板上翻滚哀嚎着。 只一息。 方束猝然发难,就将这船头、货头两人,打残的打残、烧残的烧残。 那邓力行瞬间酒醒,他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发白。 至于令白狼和黑鼠两人,倒是还算镇定,两人只是微眯着眼睛,忌惮的望着方束,并不清楚方束为何会对这两人出手。 不过当瞧见方束的目光,正紧盯着那邓力行,看也没有看两人时,他们又都默契的转移视线,眯眼打量向了邓力行。 “昨天夜里,这三人在舱中密谋,要除掉我们三个。”方束缓缓吐声。 他简要的,就将昨夜的邓力行三人的密谋,说道了一番,但并未说自己是如何得知的。 邓力行听见,面色瞬间十分精彩。 他失声道:“这、方道友,你可不能乱说,有证据否?” 一听这话,不只是方束的面上哑然失笑,就连左右冷眼旁观的令白狼和黑鼠两人,也是都是面上露笑。 那令黑两人的神色,更是骤然放松了许多,明白方束对他们俩人暂时是没有敌意。 其中令白狼还跨步上前,一把提起那被钉在甲板上的船头,见这人还没死透,就随手拗断了对方的脖颈。 “嘿,证据?两个山下之人,杀了再找证据便是。便是杀错了,又有何妨。” 黑鼠同样手中一动,只见其黑袍下有数道黑影扑出,将那着火打滚的货头给围住咬住,防止对方跳船入水。 黑鼠还朝着方束颔首: “多谢方兄告知此事,否则等他们动手起来,还当真是麻烦了点。若是方兄杀错了,某愿与方兄一同担责。” 令白狼大笑:“算我一份!左右不过赔些道功。” 方束听见两人的话,不置可否,仅仅颔首示意。 而邓力行望着三人,特别当中依旧是坐在原地,好整以暇的方束。 这人的面上一时恍惚。 莫非真如那船头货头所说的,他之为人过于良善了? 很快的。 令白狼在船头的身上、摸索了几下,还当真就搜出了所谓的证据。 在几张留声符咒的证明下,邓力行的面色难堪至极,一时间更是话声磕绊: “几位明鉴,邓某、我可没应下此事。” 他讪笑着:“这般说来,我也是被胁迫算计了。” 只是回应他的,是方束几人幽幽的目光。 这时,一旁着火的货头,已经是被烧得再无生息。 黑鼠口中轻咦一声,伸手一招。 围绕着货头的几只黑鼠,忽地就钻入烧焦的尸体内,咬出了一根灰色的骨头。 黑鼠打量片刻后,就将那骨头传给方束和令白狼。 方束取过骨头,摩挲几下后,口中讶然道:“这法器,枯骨观?” 令白狼接过,也是点了点头:“的确像是枯骨观中的门道,和庙内仙长所讲过的一样。” 有着此物出现。 方束算是了然,也知道为何这潘家船队,居然会意图同时谋害三个外门弟子。 敢情其背后还牵连了枯骨观。 该族八九成就是枯骨观布置在五脏庙境内的一枚闲棋,现在就是想要趁此机会,推邓力行一把,并抓住邓力行的把柄,在庙内再安插上一棋子。 邓力行瞧见了那灰色骨头,他的面色更是精彩,显然也是明白了什么。 此人咽着嗓子,满脸苦涩的道: “三位道友,我若说我当真是不知晓这点,也真没这个胆子,三位可信我?” 他这话,再次惹得了几人的笑意。 方束出声:“都到这种地步了,邓兄还说什么信不信的。难不成,你当真没有动过害人的念头?” 他挥挥手,袖中便又有蛊虫飞出,环绕在了邓力行的身侧。 邓力行色变。 他的面色瞬间浮现出了青面獠牙之像,其身上另有人影重重,将他护持住。 此人这是施展了神打通幽科的法子,将体内所养的鬼物浮出。 “方兄!我有一事相告,还望方兄手下留情。” 邓力行急促的言语:“邓某此番的确是心存过一点邪念。但实不相瞒,乃是蛊堂中有人出手阔绰,找上了邓某,才让邓某差点与虎谋皮。 但我没有应下啊?你若信我,我愿意和你回庙中,与那人对峙一番!” 这话让方束的眉毛一挑,他没想到还能有这点收获。 身旁的令白狼和黑鼠,也是定住了身形。 但是下一刻。 环绕在邓力行身侧的蛊虫,便扑咬在了其身上。 方束平静道:“多谢邓兄相告,只是阁下身上有这等浓郁的鬼气,方某着实是不能错过了。” 一旁也响起了令黑二人的话声: “多谢方兄,为我等免去一害。” 无须方束招呼,那两人一并出手,各自有法术使出。 其中令白狼面露尖牙,双手如狼爪,当即扑杀上前。黑鼠则是手中一挥,便有黑光扑出,呲呲的扎向邓力行。 邓力行落在三人的包围中,面色惊惧,哪怕他及时的从袖中掏出了一道准五劫的护身符咒。 该符咒也只是坚持了一两息,便被令白狼撕破。 噗呲。 再无废话,其心窍直接被令白狼掏出,至于附体在身上的鬼物,则是被方束的蛊虫钻入,大肆啃咬。 还有其剩下的肉身,正被黑鼠袍下的奴鼠环绕,双条肉腿眨眼间就被啃成了白骨。 这人就此扑到在地,目中神色晦暗,想要说什么,但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联手结果了此人之后,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方束三人,都是及时收手,面上的笑意收敛,且各自站开,有些忌惮的相互望着。 噗通! 还是一阵磕头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三人间的寂静。 是船上的伙计水手们,他们瞧见了惨相,个个都是吓得两股打颤,噗通的就跪在了甲板上,磕头不已。 方束沉吟的看着彼辈,思忖着该如何处理彼辈。 而他左右的令白狼和黑鼠两人,则是都目光闪烁,再次微眯起了眼睛。 又几日。 三人乘船驶出了江心,但尚未抵达牯岭镇,便就此分道扬镳。 因为这潘家货船,在临时靠岸时,船身不幸的触礁,满船尽没,不知生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横财、归馆故人变 方束将脚踩在岸上,心间顿时就生出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这几日待在船上,摇摇晃晃的,哪怕是身为仙家,也不算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在担忧被江水中的妖物袭击,乃至卷入水中的同时,他还得提防着船上的人等。 方束分别望了眼令白狼和黑鼠离去的方向,当即也闪身没入了山林间。 他施展法术,纵身腾挪,时不时的还直接穿透树木、岩壁,又时不时的掐动隐身术,藏匿自身。 等到确定自己应是和那令白狼、黑鼠两人拉开了距离后,他方才寻见一个安身的地方,并摆开了一方小法坛,从袖中取出一张符咒。 其思量片刻,就将在潘家船只上的事情,全都是一五一十的写了上去。 他写的极为细致,就连邓力行听人教唆,意图谋害他的事情都没有漏掉,仅仅隐没掉了主动对邓力行出手的事,改为说是对方在斗法中不幸身亡。 之所以如此这般老实,自然是因为这件事并非只是他一人经历,还有那令白狼、黑鼠两人。 若是方束隐瞒了什么,结果对方两人又抖露了,保不齐就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与其这般,还不如老实点为好。 再三的审视一番,方束就取出了自家的腰牌,将那写好的符咒,贴在了腰牌上拓印,然后口中诵读咒语:“千里传音,天涯咫尺,急急如律令!” “去!”他面朝五脏庙所在的方位,掐出剑诀,朝着腰牌上的符纸一指。 嗖的,这符纸就当即腾空,化作为了一道流光,往五脏庙中飞去。 他所发的这符咒,唤作千里传信符,其可以如飞鸽般,哪怕相隔数千里,亦能飞至指定的位置,且速度甚快。 至于方束所发信笺的具体落脚点,便是庙中的户堂。 发完这封传信符,他琢磨了一番,又重新书写了一份,换了个地方做法,再次往户堂中发了一封。 不过这一封传信,他并非是发给了户堂中的弟子,而是发给了自家的房鹿师姐。等房鹿师姐收到户堂的告知,对方就能持着腰牌去户堂中取信,帮她转交。 “传信符虽然迅速,但是有被拦截或是流失在外风险。特别是这等四劫的传信符,效用和速度都不高,还是发两封较为妥当。”他暗想着,旋即也就松了一口气。 至于方束为何是在下船上岸后,才往庙中传信,其原因说来倒也好笑。 在处理掉了那邓力行几人后,他们三人硬是大眼瞪小眼的,相互间在甲板上坐了几日。 一直等到船只靠岸,三人虽有走动,可就是没有一人走进过船舱中。 如此行径下,他们自然也就无从分心去写信传符。 “不知这等事关枯骨观的事情,庙内会是何反应。”方束心间琢磨着。 但很快的,他就将这点无用的念头抛在了脑后,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一截灰色骨头上。 此骨头,正是黑鼠从那货头的尸骨中翻找出来的,其也正是那货头所祭炼的一门法器。 此物质地阴冷,形如钢钉,有一尺长短,骨头中有着四道禁制,赫然是一样四劫法器,气息也凝实。 方束此刻细细的一查看,就发现此物都像是接近五劫法器的程度了,俨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物。 虽然是赃物,且事关枯骨观,但这等好东西落到了手中,他自当收用一番。 “正好,有了这根骨钉,我之驱物术便无须再驱动长舌剑,而可以驱动此物了。”他暗忖着。 长舌剑一物,其只是件三劫法器而已,虽然方束也在尔家的藏书阁中,寻见了四劫长舌剑的炼制法,其也可融入在唇枪舌剑法术当中。 但是他尚无精力去炼制温养此物。 现在得了一根正儿八经的四劫骨钉刺,无疑是更能发挥出驱物术的妙用,也用不着担心损坏了被驱使的法器。 方束手掌一翻,就将四劫骨钉收入了袖中的储物袋内。 随即他又捏了捏另外一只袖袍,心间怡然,只见在这只袖袍中,同样也是存在着一方储物袋。 这便是他除去四劫法器之外,又一样收获了。 但是更大的收获,却并非是储物袋本身,而是内里所装着的东西。 托了那潘家船只的福气,此袋中除去杂七杂八的各种灵谷、灵米、灵材、符咒之外,还装了足足五十二两的下品灵石! 其若是换算成金硝云,可以购买五方。 可以说,这笔灵石是方束有史以来,所收获到的最大一笔资粮。 有了这笔灵石,他还欠着金家的款子,哪怕其如今已经是利滚利达到了一千二百两次品灵石,他也是一口气就能还掉,还余下不少。 摸着袖兜中的储物袋,方束不由的就吐声,自语出了一句老话:“这当真是、人无横财不富。” 一时间,他就想起了在庙中的这九年间,其勤勤恳恳,却又手头颇紧的日子,目中的神色因此更是感慨。 不过只是感慨了几番,他就压下了心间那些欲念。 虽然是发了一笔横财,但是方束不仅没有觉得这种事情是个好事,反而心间警惕不已。 话说他才刚一出五脏庙,就遇上了邓力行这等事情,不管其缘由如何,他的做法如何。 这件事都是狠狠的给方束浇了一头冷水,让他骤然意识到,庙内庙外,乃是两个天地。 思量着这点,方束忽地微眯眼睛:“或许这点,也正是我那五师兄,会企图买凶杀我的缘故。” 在庙内时,规矩森严,且有护山大阵将整个山门圈禁着,师兄弟间再是生出了龃龉,都只能暗地里来。毕竟一旦犯事,死的不是杂役,庙内仙长们自有百种法子,能够揪出宵小。 而在庙外,哪怕能揪出,可若是没人出头,也就那样了。 方束默默的将这点记在了心间。 他本以为自家五师兄,已经是放弃了对他的小动作。没想到,其人却是在暗地里憋着劲。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较为谨慎,且这次的邓力行或是没有应下、或是没有机会出手,但是难保那姓淮的,不会有下一次。 一阵冷光在方束的目中闪烁。 随后,他在原地休息了片刻,就当即迈开步子,朝着牯岭镇所在的方位直奔而去。 又过了几日。 他虽然在路上遇见了些妖物,但他如今已经是炼气仙家,并非炼精,且庐山地界终归是庐山五宗之地,并无成气候的野妖。 方束还算顺利的,便抵达了牯岭镇所在。 镇子的全貌出现在他的眼中,其依旧是沉浮在云雾里,宛若云中仙城般,和蛤蟆滩上的景色截然不同。 再次回到此地,方束登上渡口,所见的近处景象也和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恰巧,还有蛇头送着一批求仙的新客,从水中扑出,将彼辈倾倒而出,并继而引来渡口处如乌鸦般涌上的牙人牙婆子。 “这里便是仙市么!?” 求仙客们口中喃喃:“仙缘、仙缘也!” 方束打量了这批仙客两眼,面上哑然失笑,当即就大踏步的,朝着牯岭镇中走去。 行走在山林间行走时,他早就换掉了身上的五脏庙弟子道袍,取而代之的是一席寻常灰袍。因此他并未惊动到任何人,便走到了独蛊馆跟前。 独蛊馆的大门,也和他印象中一般,石阶老旧、门板泛黄。 方束不想惊动到馆内的普通弟子,他掐了个隐身诀,便走入门内。 很快的,一张张新的面孔,就出现在他的眼中。和他从前的在观中修行时相比,现在的道馆弟子多了不少,颇为热闹。 方束穿过人群,直接走向饭堂,但并未在其中寻见自家二舅,然后他又走向内院,寻见了正在给几个内院弟子训话的独蛊馆主。 瞧见独蛊馆主的第一眼,他的目色波动,生出一点恍惚。 眼前的独馆主,和九年前相比,其身形更是佝偻,且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如今已然都是雪白,身上还透露着一股老人气味。 在方束眼中,本是短暂忙碌的九年时光,终归是并不短暂,已然是足够发生许多事情。 独蛊馆主在训话中若有所觉的抬头,眯眼盯向方束的所在。 只是她的眼中空无一物。 当独蛊馆主的目光挪开,又猛地看过去时,空气一阵扭曲,一道人影顿时就浮现,明晃晃的出现在内院里。 对方是一少年模样,十七八九的样子,且生得是唇红齿白,生气勃勃,身上还透露着点青涩的味道。 独蛊馆主怔怔的打量着方束,目光恍惚。 方束当即见礼:“拜见独师。” 内院弟子们忽地听见身后有人说话,纷纷一惊,赶紧扭头看去。 等瞧见是一少年郎出现在眼中时,内院弟子们心间纳闷,甚至还有人怀疑是有人上门来踢馆了。 好在下一刻。 独蛊馆主那苍老的面容上,升起一阵血色,也是笑了起来。 察觉到独馆主的神色,有些机灵的弟子已经是反应过来,心间冒出了难以置信的念头。 这来人陌生,但口中却是道“独师”二字,且独馆主难得的一笑。 仙宗弟子!莫非是仙宗弟子下山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师兄、带你去灭门 方束被众人注视着,他面色娴静,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独馆主的跟前,再次一礼。 独馆主脸上的笑意更甚,开口道:“回来了。” 方束点头回答:“是,九年已过,弟子总算可以下山一趟。” 这话落在了独馆主的耳中,让她的脸上顿时是升起一阵感慨: “时间一晃,竟然都已经九年了,也不知老身这把老骨头,还能见你们下山几次。” 两人的话声,落在了四周的内院弟子耳中,更是让彼辈激动。 他们纷纷都是眼睛放光,知道方束果真就是从山上走来的仙宗弟子,也就是众人名义上的师兄。 其中有人还根据“九年”这个关键词,瞬间就猜到了方束的身份。 一阵躁动声,在人群间嗡嗡的响起来,有人还猜测:“这位师兄下山来,是来作甚的,莫非是要来指点一下我等的吗?” “看来我独蛊馆,果然是在仙宗内,也是有着自己人!” 这些嘈杂声,惹得了独馆主的不快,她的神色一敛,扫视了众人一眼。刚才还在嗡嗡作声的众人,顿时就都敛气。 不过方束瞧见了彼辈火热的目光,倒也是莞尔一笑。 他主动就道:“师父还是这般辛苦,弟子这几日既然在镇子中,便由我来替师父分担几日,教导教导这群小家伙。” 这话从方束的口中说出,倒是显得有几分老气横秋。 毕竟他因为上山早,且修炼仙功、阴阳真气的缘故,几乎未曾衰老,导致场中很有几个弟子,一看就比他要大。 但是内院弟子们听见这话,个个是精神振奋,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独馆主摇着头,但没拒绝,笑骂道:“今年这批弟子,倒也是有福气了。” 她当即就指着方束,冲着一众内院弟子言语:“这是你们方束师兄,他在仙宗内可是拜得了执掌一堂的筑基仙长为师,还不快快参见!” “拜见方师兄!”、“多谢方束师兄!!” 一群内院弟子们,虽然不懂“执掌一堂”是什么意思,但是“筑基仙长”四个字,他们是懂的,个个的面上更是期待。 不过独馆主并没有让方束立刻就给这群内院弟子们讲道,她随口交代了众人几句,便丢下了这群家伙,示意方束跟上。 师徒两人走到了议事堂内,且升起了阵法,隔绝内外。 独馆主开口:“老身已经派人去知会你二舅了,他近些年来在帮道馆在打理镇子里的生意,较为繁忙,因此常常不在馆中。 趁着他赶回来的这点时间,和老身说说,你这次下山还有什么打算,可有章程?” 方束点点头,随即他沉吟了几下,也就不遮掩,直接拱手道: “实不相瞒,弟子想要竞争一下仙宗的内门弟子。此番下山,既是探亲,也是想要寻求师父的一番指点。” 独馆主闻言嘿笑:“指点?和师父还客气什么,你能有机会竞争内门,乃是本馆的福气。为师自然是要鼎力相助。” 言语着,这老妪的目中还露出似一丝回忆,道:“话说上次本馆有人能竞争内门,还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听见这话,方束心间一动,出声问:“敢问可是大师兄?” 他倒是从房鹿师姐的口中,听闻过大师兄的一二消息,但是一直都没有遇见过,且房鹿师姐对于其人的事情,还有些讳莫如深的样子。 独馆主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他。” 随即独馆主又轻叹着:“若是你师兄还在庙中,你压根就用不着下山来,他直接就可帮衬于你。 只可惜,现在你又要从头开始打拼。倒也是苦了你这孩子。” 这老妪不说倒还罢了,一说,顿时就将方束心间的好奇心给勾起,他当即就开始询问关于大师兄的身份,以及现在的下落如何……莫非是死了? 听见方束口中的话,独馆主呷着一口茶水,顿时就咳嗽了好几下。 她没好气的道:“若是死了,早就该告诉你了。” 沉吟了几下,她吐声:“房鹿那丫头不给你说太多,也是好事,毕竟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随即,独馆主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大师兄的去向。 原来本馆的大师兄,当年在获得了内门弟子身份没多久,居然就疑似叛门而去了,且所叛去的对象,还并非是庐山五宗内的其他四宗,而是瀚海沙漠那边的散修仙城。 之所以说是疑似叛门,还没有定性,乃是大师兄当年的出走,是接取了下山除妖的任务,其并不能算是潜逃出山门。 且至今为止,对方也尚未对五脏庙造成什么影响,只是一直未归。 因此在五脏庙内,兴许大师兄的弟子身份都还尚未被勾销掉,只是引起过户堂的查验。 独馆主叹声:“还好这家伙是一走了之,尚未被捉到,也没有去其他几个仙宗。否则老身这一家一当,必定得吃上挂落,受他牵连。 好了,言归正传。你只需晓得你有过大师兄这个人便是了,至于其他,就无须再多搭理,当他死了就行。” 方束闻言点头,便没有再过多的好奇。 只是忽地听见了自家大师兄涉及叛门一事,他沉吟几下,立刻就也将自己在那潘家船队上所经历的事情,说给了独馆主听。 独馆主本是不以为意,她对于方束打杀那潘家炼气仙家的事情,只是点了点头,当听见开山馆的邓力行也被他们几个围杀了,她这才抬起了头,面露异色。 而等到听见那潘家的两人,极度疑似和枯骨观有关联,且那作为证据的法器,还就在方束的手中时,这老妪腾地就站起来了。 一时间,她甚至是比方束还要激动: “你是说,那潘家勾连枯骨观,谋害我五脏庙弟子?且那邓力行、开山馆,都和这事情脱不了干系?” 方束沉吟着点了点头。 他也不再废话,直接一拍储物袋,就从袖子当中取出了四劫骨钉,以及几张留声符咒。 独蛊馆主用神识扫视了一眼,身上的真气涌起,沉声:“把东西收好!” 这老妪的面上一阵亢奋,她打开议事堂的隔音阵法,嘴皮蠕动间,还翻出了一枚枣核样的东西,含在嘴里,吐气吹响间,枣核立刻就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似在传音。 随即,堂外就传来了隐隐的虫群嗡嗡声,鳞甲厮磨声,似有东西朝着两人所在汇聚而来。 方束面色异样,立刻又见自家师父顾看向了他。对方口中大笑道: “走,老身带你去杀人放火、报仇雪恨!顺便为你攒攒争道资粮。” 有一章番外,朋友们记得留张月票,进行解锁。 第一百七十三章 砸馆、旁观、打杀(4.8千字) “报仇雪恨?”方束闻言,讶然的望着独馆主。 独馆主面上的笑意收敛,冷声:“束儿你还不晓得,当年的七香楼一事。那两个死士,极度疑似开山馆的那老家伙出手雇的。 只恨老身当年尚有你和玉儿在身旁,也无确凿的证据去证明是那老家伙下的手,再加上你并未有什么损伤,反倒是趁机扬名了,故而没有当面找那老家伙的茬,只是收拾了几个喽啰。” 方束听见这话,心间了然,并且又将花夏青当年吐露的情况,也说给了独馆主听。 听见这话,独馆主的面上冷意更是堆积:“好个开山馆,竟敢先后谋害我两个弟子。” 嗡嗡! 忽地一阵虫群,就从堂外飞出,落在了师徒两人的跟前,并且还有一条巨蛇,也是穿入了堂中。 方束用神识一扫,发现不管是虫群,还是那巨蛇,都是带给了他几丝锋芒感,显然这两尊都并非是寻常蛇虫,而是炼气级别的蛇虫。 独馆主介绍:“蛇师傅,你应该不陌生,而这群蜂虫,则是馆中的蜂师傅,它们都是老身我下山时,从山中带下来的老伴当了。” 瞧见自己师父还有这等帮手,方束心间的念头跳动,顿觉又多了几分胜算。 但是他忽地又说:“师父,黑虎馆和烧尾馆那边,可是有人回来了?是否要去伙同这两方道馆?” 独馆主闻言,直接了当道:“管他回不回来的,先下手为强。莫非他们不动手,咱们就不动手了?” 言语了这一句,这老妪面上还露出轻笑:“你且放心,今日你师出有名,且又是山上来人,更别忘了,你头上还有个蛊堂师父。镇子中的那群老家伙,可都是晓得的。 老身唯一担心的,是那开山馆的家伙会当面认罪,束手就擒,毫不反抗。这样一来,老身就只能帮你狠狠的敲一笔竹杠了。” 见自家师父说的这般有条有理,考虑的颇是周全,并且连自己那师尊龙姑都考虑进去了,方束顿时明白,独馆主绝非只是一时兴起。 虽然他心间依旧是感觉匆忙,但是还是从善如流的朝着对方拱手: “谨遵师父吩咐。” 独馆主含笑的朝着他点头,随即就纵身一跃,跳上了巨蛇的头顶,并用目光示意着方束也上来。 随即。 独蛊馆的大门洞开,蛇师傅托举着师徒两人,毫无遮掩的就朝着开山馆奔去。 两人左右更有蜂虫环绕,显得威势赫赫。 如此动静,不仅是让独蛊馆中的内外弟子们惊愕,更是让牯岭镇中的人等骇然。 许多过路仙家,被他们毫不掩饰的神识威压一压,个个都是面色发白。 这等声势自然是瞒不过其他的道馆之主,或者说,独馆主便是有意的在制造如此声势,以吸引彼辈的注意。 譬如那烧尾馆中。 令老汉正坐在太师椅上,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馆外的动静,且辨认出了是从独蛊馆那边发起的。 其眉头紧皱,自语:“独老婆子这厮,这是要作甚?狼儿你可晓得点什么?” 令老汉将疑惑的目光,望向自家刚刚下山的弟子。他这弟子正是和方束同船而至的令白狼。 令白狼面上带着恭敬,言语:“弟子也是好奇,不若干爹与我一起去看看?” 令老汉思量了一下,摇了摇头,吐声:“那婆子要闹,便让她去闹。许是她那徒弟也回来了,想要炫耀一番呢。不过,尔等并不是一条船回来的吗?” 令白狼只是扭头看着那馆外动静所在,并没有回话。 令老汉也并未太过在意,他继续开始琢磨着,该如何回绝自家这弟子想要啃老的想法。 不只是烧尾馆中发生了如此对话,黑虎馆、碧竹馆等道馆中,皆是如此。 有人选择了冷眼旁观,有人警惕不已,还有人则是干脆出门,前去探查动静。 另外一边,很快的。 方束师徒两人,就出现在了开山馆的跟前。 此馆占据面积颇大,门头刷金,气派恢宏,而独馆主驾驭着长蛇而来,毫不废话,直接就命令身下的长蛇,尾巴一甩。 啪咔! 开山馆门头上的牌匾,直接就被蛇尾击中,并且被打成了碎片,啪嗒的掉落下来。 这等动静将街面上本就惊惧的路人们,吓得纷纷仓皇逃窜,赶紧的避开。 只有少部分自恃艺高人胆大的,或是驻足在了原地,或是爬上了附近的高墙、屋檐,眺望向开山馆的所在。 “谁!?” “何人胆敢上我开山馆找事?” 呼喝声迅速的就从开山馆中传出,一道道身影,当即就扑到了门口。 但是当瞧见巨蛇上的方束师徒二人时,走出来的这群开山馆弟子们,全都是色变,口中的狠话都噎在了嗓子里面。 其中胆气不足的,甚至是当场就打起了摆子。 这自然是因为方束和独馆主两人,丝毫没有掩饰修为,神识威压还毫不客气的主动压在彼辈身上。 独馆主面无表情,出声呵斥: “姓邓的老东西,还在磨蹭作甚,快滚出来!” 其话音落下,啪的一道身影,就从馆内纵身而出,对方站在了开山馆的门头上方,冷冷的打量着独馆主。 来人正是开山馆主,身上的衣物都散乱,胸襟大开,似乎是从卧房中走出来的。他扫了一眼自家的牌匾,额头上直接就有青筋暴起,冷声道: “老荡妇,尔敢砸我牌匾!老子莫非是把你给强了么?” 独馆主面上的面皮扯动一番,她听见这话不仅没有恼,反而笑道: “砸你牌匾怎么了,只是你那孙儿都死在老身手下了,今日便是来将你这老东西也解决掉,斩草除根的!” 开山馆主的眼睛大睁,他面上的怒气更甚,但心间也是惊疑,拿捏不清楚独馆主为何敢这般放肆大胆。 这人当即呵斥:“荒唐!某之孙儿,尚在仙宗内学道。你一个老寡妇,如何能伤我孙儿。 快说,你今日究竟是为何而来!敢在镇子中动手,你可是忘了仙宗规矩?” “规矩?” 独馆主面上的笑意更甚,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镇子中的其余道馆之主们,已经是赶到不少。特别是执掌坊市,替仙宗打理本镇的几个炼气仙家,正在审视着现场。 于是她示意了一下方束,道:“这老东西不死心,且让他瞧瞧。” “是,师父。”方束拱手,随即就从袖子中取出了骨刺一枚,留声符数张,以及那邓力行身上的些许信物。 他以驱物法术,将这些物件明晃晃的摆在半空中,能让所有人等都瞧见。 独馆主大喝: “姓邓的,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教唆那邓力行,谋害仙宗弟子,更涉嫌私通枯骨观!今日老身就是来替仙宗灭你满门的!” “住口!” 开山馆主用神识扫着方束拿出的物件,面色大变,他提声厉喝:“你这是栽赃诬陷!” 啪的!这人隔空便是一掌,身前有鬼影扑出,要将方束取出的物件全都打烂成渣滓。 但是独蛊馆早就提防着这点了,她冷哼一声,纵身挡在了方束的跟前,还冷笑: “好你个叛徒,竟然还敢出手伤人,袭击仙宗弟子!真留不得你了!” 开山馆主闻言,面色更是愤恨,他紧盯了方束一眼,怒喝:“老子没有!” 随即,这人就朝着四下看热闹而来的道馆之主们呼喝:“诸位道友,快来给邓某主持公道!” 但是他呼喝数声后,四周的其他道馆之主们,面色都是阴晴不定,屡屡的在他和独馆主身上打量。 其中有人想要出声说话,但是忽地又瞥见了方束腰间晃荡的那方腰牌上面,明晃晃的篆刻着一个“蛊”字。 四周这些馆主们,立刻就想起了开山馆和独蛊馆两馆,分别在仙宗内的跟脚。 于是仅仅有人低声:“邓兄弟,不若你先克制住,自锁经络,我等可以同独馆主说情,必定先保你一命,等到仙宗来人后,查验一番,定会还你清白。” 开山馆主听见这话,面色难看至极。 他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此事,只是咬牙威胁独馆主和方束两人:“尔等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拿私通外宗来诬陷老子,小心引火烧身!被老子打死!” 独馆主瞥眼看着四周人等的动静,见无人站出来插手,暗松了一口气。 这老妪随即就朝着方束微微点头,再也不废话,直接传音:“动手,不可留活口!” 开山馆主时刻紧盯着两人,他瞧见独馆主的嘴皮微动,虽然不知道两人密谋了什么,但心头一凉,明白今日是祸从天降,再难以善了。 嗖的!于是这人的身形一退,猛地就要朝着开山馆中退去,打算借着馆中的布置抗衡两人。 但是当他转身时,其背后便已经是有蜂群环绕,猛地腾起,堵在了这人的身后。 见退路被挡,开山馆主口中当即呼喝诵念:“保家仙神,护我庭院,速来助我!” 开山馆内的几个堂屋中,立刻就传来了哐当的瓶瓶罐罐声音。 只见一道道鬼气,顿时就从屋中飞出,化作为一只只鬼脸,飞凌半空。 这些鬼气和独馆主的蛊虫,顿时就缠斗在了一块儿。 而那开山馆主身上,也要鬼气灵光涌现,其现出了青面獠牙之相,和邓力行当初的气象颇为相似,但更为浑厚。 一举一动间,此獠俨然是化作为了丈八的巨鬼,周身黑气如黑铠,手中并有鬼气凝结的巨斧,盘旋舞在手中,声威赫赫。 砰的! 扑上去的蛇师傅,硬碰硬的和此獠对了一击,竟然鳞甲直接被击打得裂开了。 开山馆主化身巨鬼,面上狞笑:“想杀我?待我杀了你二人,再向仙宗禀告。” 其人声威惊人,且为人果敢,丝毫不顾忌此地乃是在自家的道馆,刷刷的将巨斧盘旋间,就将道馆大门拆掉了。 此外,还有不少开山馆的弟子被牵连进去,咔嚓就被巨斧斩断了身子,血如泉涌。 而这些弟子身上的精血精气,还被开山馆主用巨斧摄走,化作为了斧头刃上的一抹血光,更添凶性。 独馆主见状,面色沉下。 但她并无多少惧色,而是身上一抖,又有方束瞧见过的“蚁师傅”飞出,朝着那开山馆主扑去。 这老妪还传音交代: “邓老东西的实力不小,论单打独斗,老身远不是他的对手。但你入炼气不久,且先去那馆中,灭掉他供奉在馆子里的鬼神罐子,削减那些小鬼,再来为我掠阵。” 早在来之前,独馆主就和方束交代过对方的一些东西。 但是方束却并没有如言动身,而是驻足站在原地,打量着那些正在和蜂师傅纠缠的鬼物们。 他终于开口说话,轻笑道: “师父且放心,何须如此麻烦。” 咻得! 方束当即就袖袍一甩,袖中有数道白气儿扑出,落在了那些鬼脸黑气内里。 于是本来势均力敌的蜂鬼两物,被白气儿插手,顿时就出现了差距。 特别是方束放出的白气儿,不断的啃咬那些黑气鬼物,将之当作成为了食粮似的,大快朵颐。这正是方束也放出了自家的蛊虫——阳霍蛊,去助力蜂师傅。 独馆主见状,目中讶然,她没想到方束短短九年,竟然就养得了炼气蛊虫,且成色这般不错。 于是她放心下来,当即就纵身,扑上了那邓老鬼,驾驭着蛇师傅,不断的和对方厮杀。 巨鬼巨蛇,扑杀撕咬,一举一动就能毁屋坏地,宛若雷霆滚滚。 如此之动静,过于浩大了,整个牯岭镇都被惊动。 那些原本不想过来掺和的馆主们,终于都是个个面色变化:“这等法力,炼气仙家,可是又有人袭击本镇?” 嗖嗖的,于是一道道身影出现,纵身而来后,分别立在开山馆的四周。 当后来者瞧见了那些袖手旁观的先来者后,他们也都按捺住了躁动,只是旁观现场,并暗暗传音询问此中究竟是何情况。 于是很快的,几乎所有的道馆之主、镇子中管事的炼气仙家,能来的都来了。但他们诡异的全都是选择了干杵着,丝毫没有想要插手的念头。 其中有不少人,还闲谈打趣:“这老邓,当真是有两下子。” “咦,都来了,咋就没瞧见黑虎馆和烧尾馆的那两个?” 紧接着,令这些炼气仙家们的面色又惊的是,镇子里居然又有两股动静爆发。 他们连忙扭头看去,发现其赫然就是黑虎馆和烧尾馆的所在地。 “贱种尔敢!”隐隐间,他们还能听见暴喝声响起。 这些炼气仙家有心想要上前去看热闹,但是另外两地的动静,并无开山馆这边的激烈,便都只是或使了一些手段,或吩咐弟子门人,前去打探一二。 至于开山馆这里。 偌大的道馆,不消多久,就在开山馆主和独馆主的斗法下,现场鬼气弥漫、灵光飞溅,几乎快被夷为平地。 方束落在一旁,他是目光炯炯的看着。 这等炼气仙家间,真刀真枪的生死斗法,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至于上次打杀潘家炼气和那邓力行,则要么是他出手暗算,要么是在三人的围杀之下达成,彼辈连反抗都难以做出。 不过看了许久,当瞧见独馆主的确是不像是开山馆主的对手,特别是馆中蛇师傅的鳞片都快被打得掉落完了。 方束不再听从独馆主的吩咐,只是掠阵,而是将袖袍一甩,驱使半空中的骨刺,当朝着开山馆主扑去。 铮! 开山馆主面色一寒,当即扭头紧盯方束,口吐黑气,滚滚朝着方束的骨钉打来。 但是下一刻,他身上更是一阵惊悸,其在成功挡下那骨刺后,一点灰色带血的火焰,却已经是在他的脚下升起,特别是一股刺痛,隔空就从他的脑壳中生出,好似针扎一般,且欲念横生。 “竖子!”一声惨叫,当即就从这人的口中发出。 这是方束一出手,便施展了底牌,令阴阳蛊虫显威,以欲火焚敌,力求一锤定音。 但在欲火的焚烧下,开山馆主身为五劫圆满的老仙家,居然还能稳住身形,只是阵脚大乱。于是趁着对方失神,方束又用驱物术操控骨刺,猛地一进,穿透了对方的护体鬼神。 当他想更进一步时,这开山馆主身上似乎还有法器护体,让骨刺止于体表。 好在一旁独馆主见状,口中大喝出一个“好”字。 她呼喝间,口中一枚枣核早就吐出,猛地往对方脑壳打去。 只听啪咔一声间! 开山馆主四面受击,其身上的鬼气散乱,难以应对,脑壳直接就被枣核击中,并被掀开,露出了内里的白花花浓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杀你而已何须问(4千字) 开山馆主的双目瞪大,透露着难以置信之色。 但是他脑壳被掀翻,生机当场湮灭,两眼中的神色再是变换,也是转瞬间就消散,只剩下死灰。 方束望着身旁的独馆主,他的两眼中也是露出讶然之色。 独馆主似乎是猜到了方束心间在想什么,她的脸皮扯动了一下,随即就又云淡风轻般的言语: “老身只是说单打独斗,打不过这厮,但又没说宰不了他。” 咻得! 刚才那从独馆主的口中吐出,掀翻了开山馆主脑壳的枣核,其突地又振翅,从对方的脑壳飞了回来,赫然也是一只蛊虫。 独馆主毫不嫌弃的张口,就将这只枣核蛊虫收入了口中。 方束在一旁眼睛发亮,拱手赞道:“师父的手段当真了得。” 随即,他又望着那开山馆主,思忖着是否该上去帮对方收尸一番。 但就在这时,独馆主就先一步窜上前去,占住了开山馆主的身子。 不过这老妪并非是要争抢对方的尸首,而是手上掐诀,真气瞬间就又化作为道道蛇虫虚影,朝着对方的尸首撕咬而去。 下一刻,怒吼声再次从开山馆主的体内发出。 只见刚才被方束用阴阳蛊虫,给烧破的青面鬼物,又从开山馆主的体内钻出,并且其面色狰狞,鬼躯完整,似比刚才还要更加的凶厉,还带有人性化的恨意。 “邓老鬼,都一大把年纪了,谁不知道你是会神打鬼术,且早就将自家魂魄给炼成了阴鬼。 莫非,是想要来坑害老身的徒儿?” 独馆主口中冷笑:“你把老身放在哪了!给老身滚回去!” 嘶嘶!吼! 蛇虫的撕咬声,还有那巨鬼的咆哮,以开山馆主的尸首为中心,再次爆发,显得凄厉无比。 但是这一幕落在四周的炼气仙家眼中,并未再引起波动。邓老鬼的生机已经灭掉,其魂魄鬼物再是凶厉,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特别是落在了独蛊馆主的手里,其连反扑都做不到,顶多是能够再拖延一点时间,让独馆主无法抽身离开。 或是冷淡、或是讥笑、或是惊疑的目光,出现在四周仙家的面上。 而方束瞧见无须自己上前,他也就及时止步,转而将目光望向了残破的开山馆,琢磨着要不要收刮一番此地。 但这个时候,此地的动静变小,牯岭镇中的另外两处地方,动静却是越来越大。 方束抬眼看去,也辨认出了动静传来的两个地方,隐隐就是黑虎馆和烧尾馆。 不仅他望向了那两个地方,四周的其他炼气仙家们,同样也是目光变换,并有话声响起: “好家伙!今日火并办事的真不少。” 独馆主也是抬头,眉头微皱。 她当即冲着方束道:“束儿,这里有老身坐镇,你且放心,无人能和老身争食。 你先回馆中,谨防馆中被人给偷家。不过切记,自身的安危为重,若是遇见了厉害贼人,先走为上,不要在意些许瓶瓶罐罐。” 两人所在的独蛊馆,和烧尾馆的距离太近了,的确是存在被殃及池鱼的可能。 结果独馆主说完这番话后,还没等方束应声,现场便有炼气仙家朗声: “独道友且放心,我等也去看看。看究竟是何人,又敢在镇子中造次。” “道友的家业,还有方道友,我等也会帮忙照料一二。” 独馆主闻言,沉吟了一两息,旋即也就朝着那几个出声的馆主点头:“多谢,老身承情了。” “是,师父。”方束见状,也毫不迟疑的点头。 此番身在镇中,既有多位馆主级的仙家随行,自家又与其他道馆并无宿怨,不担心彼辈会对自己出手。 更何况,即便彼辈真要动手,方束自忖也有应对之法,哪怕是应对不及,脱身而走也绰绰有余。 嗖嗖! 立刻的,方束的身影晃动,他施展了纵身穿墙术,朝着那独蛊馆的所在直奔去。 只见兔起鹘落间,他就已经是纵身奔出了百丈远。 这等漂亮且迅疾的纵身术,落在到了其他馆主眼中,让彼辈更是觉得眼前一亮。 其中颇有几个馆主,眼睛里面还透露出了可惜和嫉妒之色。这等上好的弟子,为何就不是从他们的道馆当中走出的呢。 不多时。 方束就抵达了独蛊馆所在,其他几个或是前来凑热闹、或是来示好的馆主们,也是同时抵达。 他在扫了一眼独蛊馆中的情况后,心间略微放心。 只见独蛊馆的大门紧闭,留守的弟子们正在严阵以待,虽然面上带着些许的惊色,但是并没有受到贼人冲击的迹象。 方束没有入馆细谈,只是站在屋檐上,传声给内院几个弟子,让他们拣选一点人手,前往开山馆中收拾残局,随后就又将目光对准了烧尾馆的方向。 方束朝着那几个跟随而来的馆主们点了点头,众人便不约而同的就都是起身,嗖嗖的朝着烧尾馆扑去。 很快,墙壁坍塌、房屋毁坏,仿佛被巨象肆虐践踏了一番的烧尾馆,出现在他们的眼里。 而其动静最大,且尚未停歇的地方,便是烧尾馆的议事堂所在。 废墟当中,正有只浑身长着白毛,且生有双头的家伙,其一头是狼首,另外一头则是口鼻尖耸,似狼似人。 它正趴在废墟中,浑身染血,颈口上的狼首还在不断的撕咬着什么。 部分烧尾馆的弟子们,全都胆寒的望着这一幕,他们想走,但是却又双股打颤,浑身僵直,挪不开步子。 方束等人赶来,当中立刻就有人吐声:“这是妖物袭击?” 还有人回答:“不太像,更像是走火入魔,妖气入脑,发生妖化了!” “等等,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怎么极像是烧尾馆主那个常年被锁住的干儿子?” 人群当中,方束也打量着那似狼似人的家伙,他已经是辨认出来了对方——其是令白狼无疑。 而那躺在废墟中,半身残缺,却还没有死掉的家伙,也正是那烧尾馆主。 “嗬嗬……诸位道友,救我!” 烧尾馆主无力的瘫坐着,他的脊骨似乎被打断了,只有上半身勉强能够动弹。其目中本是死灰一片,但是当瞧见方束等人赶来时,眼睛里面立刻就爆发出了一阵亮光。 吼……颈生双头的令白狼,他也猛地抬头,两张满是血腥的面孔,望向了来人们,警惕的低吼。 当瞧见来者皆是炼气仙家后,令白狼目中的癫狂退去许多。 他那张还残留着人样的脑袋,晃了晃,艰难的开口,吐出人言: “诸位前辈,我、乃五脏庙弟子,今下山探亲,怎料我师盯上我这肉身,欲要行那药人之事。 在下实是迫不得已,这才出手杀贼,还望诸位明鉴……” 一番含糊但是颇有条理的动手借口,响在了方束等人的耳朵里面。 不少原本准备动手降妖的馆主,当即止步,面面相觑。 特别是当那令白狼的手爪一摆,一方五脏庙外门弟子的腰牌飞出,哐当落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瘫软坐在地上的烧尾馆主闻言,则是噗的就吐出了一大口血水,他嗬嗬大叫: “贱种!老夫养你们兄弟多少年,在你们身上下了多少本钱,今日你就是这样报答老夫?” 这厮还朝着方束等人叫喊:“诸位道友,勿要听此人诓骗,分明是他下山来找老夫讨要钱粮,老夫不给,他便弑父行凶。 诸位救我!!” 这番话,让赶来的各方馆主,面上顿时迟疑。但众人压根就没有迟疑多久,只是一两息,就都选择了继续袖手旁观。 既然动手的人并非是妖物,而是仙家,且还是仙宗弟子,又真是那烧尾馆主的干儿子。 那么别人家的家务事,他们掺和这么多作甚,省得惹上一身骚,继续好生看戏便是了。 “干爹、你之气血,果然旺盛!还能这般中气十足的说话。” 令白狼狞笑的转头,回望向了那烧尾馆主。 他的尖牙下流淌出不知是涎水还是血水的液体,好似下一刻,就要撕碎对方的脖颈。 烧尾馆主见此一幕,面色惊恐。 他不再朝着赶来的众人求援,而是失声大叫: “好干儿,你可别忘了,你身上的灵根都是老夫种下的。 你且快快收敛心神,干爹定会将一身的家财全给你。” 这话激起了令白狼眼中的几抹神色,它的动作微顿,牙口也收敛,但是其脖颈上的那颗狼首,却依旧在不断的撕咬。 于是下一刻,其中那颗狼首猛地就咬在了烧尾馆主的下身。 啊的惨叫声响起:: “小畜生!” “干爹,这可是你说的……”令白狼的声音怪异,口中狞笑: “你这一身,可都是我的了!” 他旁若无人般,再次驱动颈口上的那颗狼首,毁伤烧尾馆主。 这等凶残的一幕,落在了方束等人的眼里,让他们的眼皮都是一跳。 “好家伙,这定然是入魔了!” 还有馆主暗暗出声:“这烧尾馆主的干儿究竟是为何宁肯入魔,也非要弑父?” 烧尾馆主的哀嚎声,不断的在烧尾馆上空盘旋: “你且住手,是干爹对不住你。” “别吃我,干爹错了,干爹当年不该用你来种药。但是干爹也没有亏待过你,若非当年种药成功,你如何能够上山,如何拜入仙宗内……” “白狼!你已入邪,饶了干爹,干爹这就教你化解妖性之法。” 霎时间,那烧尾馆主是涕泗横流,浑然没有平日里在一众门人弟子跟前的高高在上姿态。 咔咔咔! 但在众人的注视间,令白狼身上的那颗狼首撕咬不断,一刻也没有停。 这厮的身形也是愈发的佝偻,两手落地,人头上的人样消退,更加的恍若巨狼。 霎时间,旁人已然是分不清楚,这两颗头颅究竟谁才是他的本体。 “妖性……你说这是妖性,但若非这股妖性,干儿我如何能生撕了干爹。”令白狼口中嘶吼,话声也愈发犹如狼嚎。 “别急,干儿这就让干爹,也体悟体悟这妖人一体的好处!还吾弟命来!” 终于,咔的一声。 它的尖嘴咬在了那烧尾馆主的脊骨,扯断,彻底的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更让人感到惊悚的是,下一刻它就抱着那烧尾馆主的头颅,往自己的脖颈上塞入。 一根根肉芽,立刻从它的颈口生长而出,犹如触手,企图和烧尾馆主的断头续接在一块。 令白狼这厮,双头一下子就变成了三头,脖颈上满满当当的。 很明显。 这厮虽然已经入邪,人妖难分,以人喂妖,但是其举止依旧是还保留着一点理智。 它不像是单纯的泄愤,而更像是正在行着什么邪法,想要将烧尾馆主当做以修法炼器的材料。 但就在这时,一道灰影飞出。 呲呲!搭在烧尾馆主头颅上的肉芽,直接就被割断,脑也破裂壳,给灰影打个对穿。 骨碌一声。 烧尾馆主的人头滚落在了地上,其两眼的光色彻底的灰暗,就此死去。 最后残留在他眼中的神色,除去不甘和恨意之外,还有着浓浓的解脱之色。 刷刷的! 许多道目光转动,看向那出手之人。令白狼其人更是猛地转过身子,口中咆哮,大怒的盯向那人。 而这出手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束! 只见他的手指微动,刚才那飞出的灰影,立刻就飞回了他身旁,露出了半尺骨钉模样。 令白狼怨恨的盯着,不甘低吼: “姓方的……你这是作甚?” 方束闻言,知晓对方是在问他为何多管闲事。而他正好也有诸多的理由,可以解释给对方听。 比如说,自己和这厮有过杀弟之仇,眼瞅着这厮生性桀骜、睚眦必报,他可不敢将自己今后的安危,寄托在对方的一念之间,还是趁早出手为好。 还比如说,大家同为竞争内门弟子之人,岂可坐视这厮法力大增。 又比如,自己也盯上了烧尾馆的家财,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不过方束沉吟几息,他甩了甩袖子,只是轻笑出声: “杀你而已,何须理由。” 抱歉啊。今日单更只四千。近来全家感冒发烧中,晚上带小孩去医院,直接被扣下住院了。不过不会断更,放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蛊杀、收获满满(4千字) 方束的话声,清晰地在场中回荡。 尚未等那令白狼有所反应,那些跟随他前来的馆主们,就逐一面色微变。 立刻有声音出现在方束的两耳间: “方小友,此獠欺师灭父,罪大恶极,即便是再有隐情,他也是在牯岭镇中犯事。本镇好歹也算是半个仙宗地界,且有我等作为人证,仙宗定会扣其道功,关其禁闭。” “方道友,玉器岂能和瓦罐相碰,殊为不智也。” 这几道传音,都是在劝说方束冷静一些。 还有人直接了当的告诫他: “令姓此子也是仙宗弟子,他若是主动对你出手,我等还能出手阻拦一二。但若是方道友你相邀,我等实在是难以出手也……” “那令老汉同样是五劫圆满的老仙家,不差于邓老鬼多少。此獠能杀了令老汉,即便另有隐情,其法力也不可小觑。” 听见这些话,方束的面上毫无不愉之色,他反而还朝着左右的几人拱手,吐声: “多谢诸位叔伯婶婶的关心,方某承情了。” 但是他随即就笑答:“此乃我和此子之事,诸位旁观便是。” 这话说完,方束就不再将注意力落在旁人的身上,而是全都放在了令白狼那。他审视着此子,似乎在暗暗想着什么。 而令白狼站在原地,其人同样冷眼打量着方束。 当瞧见四周的馆主们并没有上前来助拳,令白狼的脸上露出了狞笑,妖异无比。 他咔咔的扭动脖颈,口中低喝:“姓方的,你毁我干爹首级,那便拿你的项上人头来还!” 轰!凶厉的狼嚎声从令白狼的口中发出,震得四周屋顶上的瓦片都晃动。 令白狼周身的真气暴涨,化作为一股浓稠的黑气,缠绕在他雪白长毛之上,让其每根白毛都如钢针般挺直。 其身形如山,轰然晃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直扑方束! 如此声势,让四周旁观的馆主们眼皮跳动。其中有人犹豫了几下,当即就施展手段,传信去告诉独馆主了。 虽然他们不想插手仙宗弟子间的争斗,只想少惹是非,但是通风报信这等事情,还是可以做做的。 其中还有人传音给方束:“方小子,你且多坚持片刻。等你师父来了,就可以了。” 方束对身后的传音视若未闻,他站定在原地,袖袍一扬,四劫骨钉就化作一道残影,直刺令白狼咽喉。 铿锵一声,金铁交鸣! 骨钉打在令白狼的身上,虽然击破了对方周身的护体真气,但是却被对方身上的白毛给挡下。 令白狼的面容狰狞,它在距离方束尚有六七丈远的时候,便双足踏地,身形如箭,只一跳,就瞬息间已至方束身前,利爪直抓咽喉! “死来!”令白狼心间狞笑。 爪风呼啸间,它的手爪却是扑了个空,只是将一堵墙壁给撕成了两半,轰隆倒地,烟尘阵阵。 而方束其人,已经是出现在了烧尾馆的另外一堵墙壁上,正负手站立着,俯视着对方: “令道友好俊的身手。不愧为房中炼形一科的仙家,且有资格竞争内门弟子。” 房中炼形一科,其除去擅长房中术之外,另外一大擅长点,就在于肉身炼形,譬如拆骨、譬如移脏、譬如打磨筋骨等等。 准确说,房中术和炼形术,其实都是属于钻研肉身性命的法术,须知所谓的房中之事,其实就是两性之事,涉及血肉繁育种种,也是在肉身腔子上使劲。 而令白狼这厮,很显然其所修炼的并非是房中术,而是炼形术,且是直接就以自家的肉身作为施法材料,故意的引入妖性妖血,移植妖兽头颅,壮大肉身。 和该科比起来,方束所擅长的巫蛊压胜科,倒是在硬碰硬、真刀真枪的斗战方面,颇为逊色。 因此按理来说,方束应该先用下毒放虫的手段,狠狠的削弱令白狼一番,且最好是在暗中将对方玩死掉,方才是巫蛊压胜中人应有的处事风格。 只是不知为何,他偏偏就选择了明面就和对方发生冲突。这一疑惑,也是四周的道馆之主们心间所惊疑的。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被方束鬼魅的身手,给吸引了注意。 轰隆!只见烧尾馆中,令白狼肆意的冲撞,践踏着馆内的屋舍墙垣,屡屡的想要靠近到方束的跟前,将他撕成碎片。 但偏偏的,方束纵身腾跃间,连衣角都没有被令白狼摸到。 反倒是令白狼在他的屡屡施法间,浑身的护体白毛被骨刺切下许多,其形貌变得有些狼藉。 如此十来息,令白狼身上的气息,开始肉眼可见的起伏不定。此獠憋屈不已,简直是空有一身的武艺,却偏偏施展不出来。 这情况落在了四周馆主们的眼中,立刻让他们目中微亮:“原来如此,之所以选择现在就动手,就是为了选择此獠气力不济的时候!” 他们当中有人眼尖,还看出了更多,当即出声:“不只如此!你们看那令白狼的两眼。” 众人闻言,循声看过去,发现此刻的令白狼,两只眼珠正在变得惨绿,其身上的最后一点人样,正在丧失中。 到了这时候,这些馆主方才恍然:“原来是这般!” “姓令的以入邪之姿,悍然弑杀令老汉,但是自身也是妖性深种。 若是不赶紧的坐下来调理,哪怕是撑得过去,今后也会妖性彻底入脑,是妖非人,再无仙途可言。” 有人点头附议:“方小友现在只需多多拖延点时间,就可能将姓令的给拖死。且到时候,姓令的就算没死,五脏庙别说给他内门弟子的身份,不剥夺他的外门弟子身份或是直接打杀了他,都已经算是顾恋情分了。” 庐山五宗,其门内虽然多有邪术,门内风气也毫不在乎正邪与否,但五宗终归是属于人之仙门,而并非是妖物洞窟。 议论中,一众的馆主顿觉方束不仅艺高人胆大,其心思也是颇多。 果然。 令白狼也是察觉到了体内的异样,它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是不多。若是不赶紧的打杀了方束,它是必败无疑。 此獠站定了身子,人立而起,冷冷的望着方束,身上的真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勃然发作,形成了一尊三头的黑犬。 “这是你逼我的!” 低吼声中,令白狼面色狠戾,他忽地就伸出一爪,咔嚓的取下了自己脖颈上的那颗狼首,然后将其捧在手中,口中诵念有词。 噗的一口黑血,从它口中吐出,落在了狼首上。 下一刻,那颗狼首便自行存活,嘶吼咬牙间,颈口下裹起一团黑气,直接腾空飞起,笔直的就朝着方束扑来。 飞头术! 霎时间,方束便两面受敌,能够留给他辗转腾挪的空间,几乎无有。 但是面对令白狼的这一手,他依旧是并无慌乱,反而看都没有看那飞来的狼首一眼,只是将驱物术使出,便看向令白狼的身后。 “请帮手?方某也能。” 他扬声道:“令道友且转身看看。” 令白狼不欲理会方束言语,但是下一刻,它便身子一扑,避开了身后的一击。 起身后,它往身后一看,目色顿时忌惮。 只见一具无头尸体,摇摇晃晃的蹒跚而起,其手爪尖锐,躯体破损,正是烧尾馆主的残骸。 现在这具残骸在方束的阴尸蛊侵染下,已经是尸变,能够为他控制一二。 要知道刚才的十来息,方束可是并非只在等着令白狼的气势萎蔫,而是也在等待自家的蛊虫起效。 不仅如此,令白狼的面色忽地就变化,它的手爪疯狂的在自家的身上抓挠。 噗噗! 在日光的照射下,此獠的身上突地就冒起了火光,浑身那犹如金铁的白毛,竟然被从内里点燃了。 这情况正是方束放出的阳霍蛊,已然成功的钻入了这厮的毛发下,开始起作用。 至于他是如何将蛊虫放入对方毛发之下的,自然是靠着四劫骨刺作为穿刺的用具,其每每破开对方的护体白毛,就会试探着放入一只阳霍蛊。 吼……痛叫声,出现在了烧尾馆内。 令白狼的身躯着火,几乎是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火狼,且它就算满地打滚,也无法扑灭身上的火焰。 但即便如此,此獠依旧是咬着牙,没有放弃对方束的扑杀。 它甚至是主动的扑向了四劫骨刺,挡住此物,并且也不躲避身后的无头尸体,拼死也要为自己的飞头法术,创造出咬杀方束的时机。 此獠的做法奏效了。 那颗黑烟滚滚的狼首,再无牵绊,直直的就扑向方束,凶厉无比。 而方束的肉身可不似令白狼那般强悍,其身子四周也没有放出什么护体法器,一旦被咬住,不死也是半残。 这让周围的馆主们见状,下意识的身形微动,他们都在纠结着,要不要现在插手一把。 依据场中的形势,现在只需要他们拦住那飞头,两人的胜负便定了。但是不等彼辈出手,现场的形势再度出现变化。 方束看都没有看那飞来的狼首,而是望着令白狼,口中自语:“道友以为,方某就只有这么点蛊虫么?” 只见他袖袍一甩,袖中便簌簌的有黑白二气飞出,其数目多达十股,且每一股的气息都是旺盛。 这黑白二气,当即就朝着那飞来狼首撞去,啪咔间,就点燃了一股股灰色泛红的火焰。 狼首继续窜动,但无奈方束的蛊虫是一只接一只,死不旋踵,硬生生的就将它给挡下了。 不仅如此,方束又甩动另外一只袖袍,又有十道黑白二气飞出,盘旋在了令白狼的身上,发出嗡嗡的蛊虫振翅声音。 此刻的令白狼已然是被自家师父的无头尸体扑住,它奋力的挣扎,竟将那无头尸体当做破布娃娃般,甩来甩去。 但是这对它的处境没有半点帮助。 耽搁间,它身上的阳霍蛊,和无头尸体内的阴尸蛊相撞,一股灰色的火焰出现。 随即噼里啪啦的,盘旋在四周的阴尸蛊、阳霍蛊,也纷涌而下,为之添油加柴,令灰色的火焰大涨,不仅包裹了令白狼全身,还迅速的向着它的脑壳中烧去。 啊啊啊啊! 凄厉癫狂的惨叫声,从令白狼的口中响起。 它翻滚在原地,哀嚎不已,但是却又毫无办法,浑身的真气也是迅速的萎蔫,无法再奋力一搏,甚至连逃去的气力都没有。 不过此獠肉身的生命力,还当真是顽强,其惨叫声持续了十几息,方才缓缓的低靡。 终于,啪咔一声! 那勉强扑到了方束跟前的飞来狼首,身上黑气也是烧尽,化作为了一方干瘪的骷髅头,掉落在地。 方束一脚,将这骷髅头踢到了令白狼的身上,让对方的躯壳又颤抖了几下。 在他的神识审视下,对方的生机旋即就彻底耗尽,消弭不见。 不过方束依旧是没有上前,他将法诀一掐,四劫骨刺噗呲噗呲的就打入了令白狼的体内,将对方的脑窍、心窍等地,全都是打了个对穿。 确认对方死透了,他这才走上前,踩在了对方的尸体上。 原本只是身形魁梧的令白狼,此刻死后的躯体,竟然有一丈之大。 且在阴阳蛊虫的欲火焚烧下,对方也只是体表的毛发被烧尽,皮肉都还算完好,并没有化作为灰烬。 打量着如此躯壳,方束的目光闪烁:“不愧是炼形中人,肉身成色这般的上好!” 他可是听闻炼形一科仙家,肉身就是彼辈最为贵重的财货,不可错过。 于是没有犹豫,他伸手用真气一卷,就将对方的尸体收入了储物袋中,一并的,场上那烧尾馆主的尸首,也没有放过。 收尸完毕,他又用神识在地上摸索了一番,成功寻见了两方破损的储物袋,并毫不避讳的将之也收入袖中。 做完了这些,方束这才好整以暇的,回头看向那些杵在四周的馆主们。 他云淡风轻般道:“还请诸位长者做个见证,令白狼及烧尾馆主之尸,以及身上其余物件,皆是罪证。 方某不才,愿意先保管一二。” 一众馆主们,面面相觑。 他们连忙就出声:“方道友乃是仙宗弟子,此事干系甚大,非是我等能够插手的,理应如此。” 其中甚至还有人颇为上道,主动提议: “话说这烧尾馆虽然残破了,但乃是一方道馆,也请方道友将之查封,免得本镇中有宵小,行那鬼祟之事,坏了道友的大计。” “善。”方束不由的莞尔一笑。 他这才托着两只鼓鼓囊囊的袖袍,朝着彼辈拱手一礼。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故人凄惨、吕老道印小简 在方束打杀了令白狼之后,只半盏茶的功夫,一道身形就急匆匆的赶到场中。 来人正是独馆主。 这老妪的手中,都还抓着那开山馆主的尸首,显然是尚未将对方的魂魄给镇压下去,便急着赶来了。 瞧见烧尾馆中的狼藉场景时,独馆主的面色先是一阵惊疑,当看见了方束完好无损时,这老妪才神色大松,举止也不再匆忙。 但是她也并未大呼小叫,也没有冲上前来,对着方束一阵嘘寒问暖。她只是踱步走到众人的眼中,一把就将开山馆主的尸体扔在地上,再三的扫视几圈。 方束瞧见自家师父这般着急的赶过来,知晓独馆主是在担忧他的安危,于是当即上前见礼,便要说些什么。 但是独馆主伸手制止了他,只是冲着他点了点头,淡淡道: “人没事儿就好。” 方束闻言,也就安静的站在一旁,打算为自家的师父护法,帮助其将那开山馆主的魂魄给镇压住。 就在这时,四周的其他馆主们纷纷涌上来了,他们的面色各异,但是脸上皆是透露着笑意: “恭喜独馆主,贵徒着实是了得!”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二位的法力皆是让我辈望尘莫及。” “真不知,独馆主你是如何教导出如此高徒的!” 或赞或叹,这些个馆主们纷纷给独馆主带起了高帽,嘴上夸夸,各自吹嘘,花花轿子人人抬。 而原本还显得比较云淡风轻的独馆主,她此刻被同为馆主级别的仙家们吹捧着,饶是性情较为冷厉,且一大把年纪了,但也是忍不住的嘴角露出笑意,不住的朝着四周人等点头。 独馆主矜持着道:“老身能有什么教导,只不过是方束这孩子争气,也成器罢了。” 寒暄一番,等到将开山馆主的魂魄炮制妥当后,这老妪便邀请着众人前往独蛊馆中一聚,要好好招待一番。 面对这等邀请,在场的馆主都是当即应下,并以方束师徒二人为首,簇拥着两人朝着独蛊馆返回。 这多馆主级别的人物,追随在师徒两人身后,颇是招摇过市。镇中人望见,面上皆是又惊又怕,纷纷避道一旁,连头都少有人抬起。 等返回了独蛊馆,独馆主一边招待着众多馆主,一边三下五除二的,开始收拾残局。 她将馆中剩下的人手,全部派出,并且将从独蛊馆走出去的仙家们,全部唤回来听候差遣。 至于需要这多的人手作甚,独馆主则让他们分头去盘问,且召集开山馆、烧尾馆两馆中所有的内外弟子,特别是那两个馆主的亲眷。 只见她当着坊市中的头脸人物,直接就对弟子们道:“凡召集不来者,直接以嫌犯的名义拷来,若是反抗,当场格杀也可。若是格杀不了,速来请援。” 面对她这吩咐,一众炼气仙家都只是抬了抬眼皮,便选择了默认。 而方束落座在其中,他暗暗思量着,不由的就抬眼看向独馆主。 回应他的,是独馆主那温和又冷静到令人发寒的目光,她只是给了方束一个“无须操心”的眼神,便继续去和那些馆主们交涉了。 于是在独馆主的吩咐下,本来风波渐渐停歇的牯岭镇中,顿时又出现了不小的骚动。 开山馆和烧尾馆出身的仙家们,起初反抗的倒是不少,但是当听闻两个馆主都已经身死,特别是此事还涉及截杀仙宗弟子、私通外宗时,彼辈个个脸色煞白,当即就束手就擒。 只是在这等“请人”的过程中,死伤倒也是不少,特别是那两个馆主的亲眷,很有几个年纪轻轻便实力不俗的族人,因为些许误会,直接倒在了血泊之中。 连带着独蛊馆的弟子们,也是一时损兵折将,伤亡颇重。 面对这些伤亡,独馆主却是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反而让馆中的弟子们加大力度的搜罗嫌犯。 便是藏身在了其他的道馆中,也不要放过,大不了先闯入进去,等拿了人,她事后再亲自上门道歉。 至于平日里在镇子里较为低调的这老妪,今日为何会突然这般的强硬,一众炼气仙家倒是都心知肚明。 其很明显的,是主动在给自家的弟子解决后患,意图将两馆的怨仇,以快刀斩乱麻般的方式根除掉,免得事后有人复仇。 因此哪怕是一些和独馆主不甚对付的馆主,今日面对这种事,也是保持了沉默。他们可不想因为两个破灭的道馆,就招惹来了误会,甚至是杀身之祸。 而方束略一琢磨,自然也是晓得了自家师父的用意。 他并没有扭捏或虚伪的对此表示推辞,而是坦然的就接受了独馆主的好意,并将这份情谊记挂在心间。 一直到午夜时分。 独蛊馆的弟子们,依旧是在进进出出,馆中也是灯火通明,人员杂乱,喧哗阵阵。 就在这时,忽地有人上前来禀告方束: “师兄,烧尾馆中似乎有师兄的熟人。师兄可要前去看看?” 方束闻言,目光缓缓地扫过议事堂内的诸位馆主,心中念头微动。 他本就无意在此多耗,当即就抓住这个机会,理了理衣襟,朝着独馆主等人拱手颔首,声音沉稳: “诸位前辈,晚辈有事,先行告退一番。” 堂中响起回应:“无妨。方小友直接去便是。” 于是方束随着独蛊馆的弟子,赶往了镇内的一处民居。 他本以为麾下弟子们所说的烧尾馆熟人,会是那印小简。结果等走进那民居中一瞧,却发现并非此子。 只见这民居四面无窗,内里气息阴森,整个好似一方封死了的墓室。 而其中有一条锁链被钉在墙壁上,锁链的另一头则是系着个赤身裸体的人。对方身形枯瘦,但是根器甚是壮硕,简直是非人模样。 “吕道长?”方束愕然,唤了那人一声。 吕老道正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这人听见了方束的叫唤声,当即就眼睛发亮,腾地起身,但是随即就又弯下身子,战栗着面朝方束,伏身行大礼: “小的、见过方仙长。” 有独蛊馆的弟子走到方束的耳边,指了指屋子中一方地室入口: “师兄,底下有人,且气息不弱,有兄弟绑着身子下去,等被拖上来时,直接少了根胳膊,也不知内里究竟是人是鬼。” “都先出去吧。”方束点了点头,他虚扶了那吕老道一手,并斩断那锁链,便让独蛊馆弟子也带着对方出去。 望着那地室入口,方束没有动身,他只是将神识一放,底下的情况就清晰的出现在了他心间,堪称是一目了然。 于是方束的目中,顿时就生出了惊奇之色。 只见地下果然是有着一口棺材,而其棺材盖板上,正蹲坐着一只似人似猫似尸的活物,四周还堆积了不少白骨。 但这些并未让方束惊奇,真正让他惊奇的是那棺材里面还躺着一具男尸,对方的生机早就断绝,但赫然是方束的另一熟人——印小简。 这印小简的相貌,还和方束印象中的并无多大的区别,死的时候顶多二十年岁。 至于那蹲坐在棺材盖板上,因为被他的神识注视,而正一脸惊惧的活物。 方束也已然是认出来了,对方正是当年他在烧尾馆中拜师不成时,所遇见过的那个中年美妇。 这小小的一处民居,竟然出现了三个熟人,倒是让方束感觉有趣。 且底下的那个“美妇”,其修为虽然只是三劫,但是气息甚是凶厉,应是修炼了什么厉害的邪法。 “神识?炼气仙家!?” 底下妇人惊疑的出声,她面色变幻间,当即就收拢了身上的邪气。数息间,其人脸上的尸毛也褪掉,身子骨也恢复了人形,并露出丰腴的肉身。 此女浑然不知,为何自家在屋子里好端端的修行,竟然会被这等炼气仙家找上门来……莫非,令老汉那厮当真已经死去,烧尾馆被除名了,外面的人并没有诓骗她? “仙长饶命!” 于是这妇人当即叫了声,她战战兢兢的,赶紧趁着方束还没有动手,就主动从地室中钻出。 等到走出地室后,妇人面色惊恐又有些疑惑的望着方束,她隐隐感觉方束有些脸熟,但是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倒是方束想起了对方叫甚,也梳理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似笑非笑的叫了声:“晚辈方束,见过印婶婶。” 一听见方束的名字,印姓妇人猛地想了起来。 此子正是那余老二的亲外甥,且是多年前拜师烧尾馆不成,但却从牯岭镇走出,成功上山,且传言还留在了山上,成为了仙宗弟子的那人! 霎时间,所有关于方束的消息,全都在印姓妇人的脑中翻滚,让她惊愕不已。 特别是她还猛地就想起来,自家的侄儿和男宠,可是都和此子有着点关系。 于是惊惶又谄媚的笑容,出现在印姓妇人的脸上。 但是下一刻,方束一个字都没有再多说。 啪咔一声脆响! 一方血洞就出现在妇人的额头正中央,她连还手的想法都没有生出,就直接倒地不起。 方束随手打死了此女,就转身朝外走去,仿佛刚才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般。 出门后,他让门外的独蛊馆弟子入内,将尸体和地室中的白骨等物都处理干净,能烧的便烧掉。 此地的尸气如此浓郁,已成一方尸地,但是对现如今的方束而言,却不值一提,反倒是继续留在牯岭镇中,容易酿成祸患,得及时毁掉。 屋外,当方束再寻见那吕老道时,这老道已经是捧着一碗酒,一边吃着一边流泪:“这日子,太他娘的不是人过的了……” 瞧见方束走来,老道更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叫一个嚎啕大哭,仿佛瞧见了爹妈似的。好在他还记得方束现如今的身份,不敢直接抱着方束大哭,也就没有将鼻涕眼泪抹在方束的身上。 瞧见这一幕,方束顿觉这厮是既可怜又好笑。 他已经是用神识打量过了,这老道身上除去某处地方的尺寸不太合身之外,其余的地方并无太重的伤势,全都只是些烫伤、割伤、咬伤等皮肉之伤,外加其阳气过于亏空,但也无性命之忧。 反倒是那躺在地下的印小简,其外表完好,但是内里的五脏六腑早就是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埋入了一些金玉、玛瑙等物。 此子即便是死了,肉身依旧是没有被人放过,变成了一方装脏养材的肉棺材。 细细盘查问了一番,方束就从吕老道的口中,得知了对方两人这些年来的遭遇。 原来在方束上山后不久,吕老道就栽在了那印姓妇人的手中,并且还就是印小简引荐的。 这厮大哭: “悔不该当初、悔不该当初! 吕某当年是被那田填圈坑害了一波,根器受损,十去七分,连活计都接不到,就差落得个和那厮一般的境地。 当年那印小简得知了吕某这情况,说想替他姑姑寻一忠厚老伴,对年龄倒是没啥要求,就是要求老实可靠,且还自有法子可以帮老夫接续根器……吕某当时病急乱投医,就信了。” 随即,吕老道又支吾了一番,缓缓道出了众人在入门时所瞧见的一幕。 原来这厮在入了印家的大门后,根器虽然是被接续上了,但接续的是驴身上的,过于硌人,并且他自此就被锁在了印家的大门内,每日里形如猫狗般,压根就不被当人看待。 直到今日,在机缘巧合之下,独蛊馆的弟子们按着名录上门拿人,方才撞破了这一幕。 否则的话,按照吕老道说的,他便是被玩死,估摸着也不会被人发现。 至于那地室中的印小简,按照吕老道所述,则是印小简在入道炼精,成为了仙家后,突然就被那印姓妇人给迷倒,然后就被拖入了地室内,再没出来过。 这话提醒了方束,让他顿时是恍然。 很显然,印小简是在入道炼精后,终于够格充任药人了,然后就被其姑姑作为了种药的材料,恰如当年的肖离离一般。 洞悉了此事,方束心间的思绪一时翻滚,唏嘘不已。 话说当年同船至此的五人,现如今,可就剩他一个身子全乎了。 小孩已出院,情况尚可。明日恢复双更!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二舅、黑鼠、闭关渡劫 处理好了印姓妇人一事后,方束便带着吕老道,返回了独蛊馆中。 他将老道交给了馆内的杂役们,自己朝着议事堂中走去。 刚入堂中,方束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其正在门口处走来走去,有些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一瞧见对方,他的脚步就微顿,面色怔住。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二舅余勒。 二舅也察觉到了堂外有来人,当即就扭头看向方束,其神色明显也是愣了愣后,旋即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舅舅!”方束叫了声,连忙的快步靠近。 二舅余勒也是迎上来,然后重重的拍了拍他,笑骂道: “你这臭小子,刚一下山,就在镇子里闹出了这等大事。可真让我担心……不过,人没事儿就好。” 二舅上下打量着方束,再三的确认方束的身子是全须全尾,没有半点损伤后,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舅甥俩在议事堂中闲谈。 方束简要的将自己在山上的事情说道了一番,大体是报喜不报忧,二舅也是将自个在镇子里面的情况,言语了几下。 其人还一脸嘚瑟的,放出了头顶的精气狼烟。 其人如今,俨然是不仅修为尽数恢复,还踏入了三劫仙家的境地。 方束瞧见了,心间顿时明白,难怪时隔多年,再见二舅,他没有从二舅的身上瞧见多少老态,反而是感觉对方更加年轻了。 至于二舅为何能有这般的进展,其显然是和独蛊馆的“栽培”脱不了干系。方束暗暗的,也将此事记在了心间。 舅甥俩闲谈一番,方束这才后知后觉的环顾堂中,讶然出声:“师父和其他馆主们去哪了?” 二舅余勒道:“镇子里的情况大致已经平定,独馆主便出门送客去了,似乎还有事情要和其他馆主商量。” 对方顿了顿:“许是要为你摆个接风洗尘的宴席,正好也让本镇的这些头脸人物们,支持你在仙宗内搏一搏内门弟子。” 方束讶然的看了二舅一眼,他刚才可没有提及内门弟子一事。 很显然,此事应是独馆主透露的。二舅似乎也被独馆主当做成了馆中的大管家在培养。 多问了几句,方束忽地就又想起了黑虎馆那边的事情。 要知道昨日白天,镇子里可是共有三处地界,都闹出了不小的声势。而他和独馆主都只忙着开山馆和烧尾馆中,便忽略了黑虎馆那边。 方束提了一嘴,想问问那黑鼠的情况如何。 在他看来,黑虎馆中的动静,明显就是一同下船的黑鼠闹出来的,指不定对方也是和令白狼一样,行了一回弑父弑师之事。 结果让他眼睛微眯的是,他只是猜对了一半。 “黑鼠?”二舅余勒微愣,沉吟一番后试探出声: “你是说黑虎馆中,当年和你一同上山的那个仙种,这人莫非也下山了?” 不等方束作答,二舅余勒就道: “昨日黑虎馆中的情况,和烧尾馆、开山馆不同,该道馆是不知为何遭了妖患,道馆内先是火起,然后便有妖物从地下钻出,在黑虎馆中烧杀了一番。” 方束仔细听着,这才知道。 正是因为当时镇中的炼气仙家,多聚集在开山馆中,所以才无人前去救援那黑虎馆主,倒是黑虎馆主落单了。 传言那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头蛇妖的给打杀了,最后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直接就被那蛇妖吞进了腹中,死不见尸。 现在镇子里不少馆主都在联手搜查那蛇妖,可是却毫无踪迹,只得打算等到事后,再将此事上报给仙宗,看看究竟是哪一方的蛇妖胆敢跑来镇中作祟。 二舅余勒言语了一番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若有所察的望着方束。 而方束闻言,心中已经是彻底了然。 想来黑鼠并未像他与令白狼那般,光明正大地就返回武馆,而是悄悄的潜回了镇子,然后抓住机会对黑虎馆主痛下杀手,并将一切伪造成了妖患作祟的模样。 方束在心间暗道:“能将一方馆主打杀的蛇妖……看来黑鼠这人,其不仅为人颇有算计,在五脏庙中也是颇有际遇。” 这人成就炼气的时间,比他还要晚,且根据方束所知,对方也未能拜得十八个堂主为师,只是落到了寻常筑基仙长的手下。 而现在,对方手中竟然能有五劫的蛇妖傍身!就是不知,那蛇妖究竟是对方从外面请来的,还是有人送给这人所用。 方束稍微思量了一番,见想不清楚,也就并未再过多的去思忖。他转而开始琢磨黑鼠暗中回镇,并一击而退的事情,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细细想了片刻,他发现此事对于他而言,或许还会是一件好事。 方束暗忖:“令白狼身死,黑鼠多半也不会再回牯岭镇了。如此一来,本镇今年、甚至近几年内,能够竞争内门弟子的就只有我一人。” 身为牯岭镇的“独苗”,他理所应当的,就该得到镇子的大力支持。此事不说是雪中送炭,但也会是锦上添花,更能方便他在庙中积攒道功,竞争内门! 意识到了这点,方束的心情顿时就变得不疾不徐起来。 既然是“独苗”,那就犯不着急着去和镇子中的头脸人物们拉拢关系。 一个想法,在方束的心间冒出。 于是半日后。 当独馆主从馆外返回,且面色怡然的和方束商量,打算明日就镇子中央,为他大办宴席,接风洗尘时,方束却没有应声。 他略作思考,就将关于黑鼠的事情,告诉给了独馆主。 独馆主闻言,轻眯着眼睛,口中叹道:“这两个老鬼,倒是都养出了个好徒弟咯。” 随即这老妪看向方束,用目光询问他,谈及此事可是有何想法。 方束拱手,直截了当的就道: “徒儿以为,既然本镇再无人下山来,这接风洗尘、宴请之事,可以再缓缓。” 他目光炯炯的道: “不若等徒儿突破一番,渡过第五劫后,再去与本镇的众多炼气仙家见面也不迟。 想必那时候,彼辈会更加看重徒儿,也会多给一点面子。” 独馆主目光讶然的望着他,出声:“你竟是已有把握,可以度过第五劫了么?” 这话说完,独馆主才又回想起了两人联手斗杀开山馆主,以及方束独自打杀那令白狼的事情。 不管是从哪件事来看,方束显然都是真气浑厚之人。 她的面色振奋,当即拍了拍方束的肩头。 “好好好!十年不到,就能攒满道行,看来你在山上当真是刻苦修行,且机遇也不小。” 独馆主一口应下: “区区宴请一事,等你出关后再说。当下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你的闭关突破!” 见师父直截了当的应下,方束的面上也是含笑。 随即师徒两人就又商议了一番有关突破资粮的事情。 仙家的第五劫,其名诸邪避易,又名辟邪无伤。 该劫难重在熬炼仙家的六腑,度过后,仙家便可吞金服玉,六腑能力大增,不受诸多邪毒损伤。 五劫仙家哪怕是六腑被人打烂了,只要不是被人挖走,便都可以自行修复。 也正是因为这点,五劫仙家方才能采摘煞气,并将之熔炼进真气和六腑之中,不至于被煞气害了性命。 而度过此一劫难的资粮,总共分为两部分。 一是邪毒之药,其中最为上乘者,是用炮制弱化后的煞气作为基底,以之来淬炼六腑,让六腑缓缓适应邪毒之物。 二则是疗伤之药,这类或是能够修复仙家的脏器,或是能够解毒,如此就能让仙家在渡劫中,时刻修复受损肉身,不至于当场暴毙。 本来这两样东西,都是需要渡劫仙家进行悉心的准备,五脏庙内的许多弟子单单是准备药材,就得花费了年把的时间。 但是好在方束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经攒满了三十蟾的真气法力,并对此事进行过琢磨。 对于他而言,关于毒药,因为他本身就修炼过虫功和铅功,且炼气功法还是《死生阴阳小乐赋》,许多毒药对于他而言都已经不算是毒药。 方束完全可以尝试着直接用煞气,来淬炼六腑。 此煞气并非是他要凝练的煞气,而只是用来充任磨刀石的作用,且不需要进行太过苛刻的弱化,相反若是保留更多的原滋原味,则更能激发出他的肉身潜力。 因此方束只需要让独馆主或是镇子中的馆主们,提供一些煞气即可。 而至于第二种伤药,因为方束所种植灵根奇异,其所蔓延生长的神丝,同样能够安插在体内,形成类似脉络一般的真气灵气管网 此物能辅助他修复肉身,再加上他为自家肉身所打下的坚实根基,些许寻常的伤患连药都不需要,只要灵气管够,他就能自行扛过去。 堂中,方束对着独馆主沉声: “灵石,补药! 弟子只需要充足的灵石,以及滋养肉身精气的大补之药,越多越好,便自信能够渡过此劫。” 独馆主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乃是五劫仙家,自然晓得方束此番所需要的灵石,绝不会是小数目。 特别是依照方束的口吻,其还会狠狠的打熬一番根基,绝不会因为时间仓促,就急功近利的损耗仙途潜力。 忽地,独馆主面上露笑: “幸好此番,能得到那邓道友和令道友,以及两馆的鼎力相助。否则的话,老身可就要变卖家财,来替你这小子准备资粮了。” 方束闻言,他当即就手掌一翻,取出了从令白狼和令老汉身上取来的储物袋。 这两方储物袋虽然破损,但是想要打开,要么得有相应的手段,要么就得耗费时间去磨开,因此他还未开过,现在正好交给独馆主,让之帮忙处理一番。 独馆主瞧了眼,也没有客气,直接就接过。 随即的,这老妪就将独蛊馆地库中的咒语口令,统统告诉给了方束,让他自己下地库去,看着顺眼的拿,只要能对他的突破有半点作用,便是全都取走也无妨。 交代完这些,这老妪便又迅速的离开了独蛊馆,马不停蹄的前去找镇中的各个馆主进行交易。 不仅仅独馆主如此,二舅余勒了解了此事,也是当即就出门,开始靠着自己在镇子中攒下的人脉,想方设法的为方束收罗大补之药。 有着这两位亲友在,方束此番虽然是要在山下突破,但是他意外的发现,自己这个选择当真是没有做错。 虽然山下的灵气远不如山上,且一些补药多半也不如山上,但若是数量足够,对他而言并无太大的区别。 特别是保不准的,镇子中的炼气老仙家们,手里面也会有压箱底的货物。 就这样的,方束安稳的坐在馆中,杂事勿扰,只需要平心静气,为即将到来的闭关突破,做好身心准备即可。 很快的,仅耗时一日半。 独蛊馆中收拾出了一方地界,并且独馆主还请人前来,临时的布置出了聚灵法阵,一应的药物种种,也都堆砌在了静室中,只等着方束取用。 当方束走进这一方悉心为他营造的静室时,面色一时都有些动容。 靠着灵石的堆积,此地的灵气之浓郁,远超过他在多宝堂中所见,应是蛤蟆滩上的五倍了! 特别是其中按箱论处的虎骨、牛筋、鹿茸、人参种种,仿佛不要钱般的摆放在角落出。里面还颇有几味药物,应是达到了灵药的层次,成色不让于他当初获得的肉灵芝。 身处此地,方束心间一时感慨:“这便是回家的感觉么?” 若是在山上突破,他可就无法像这般清闲,更得不到这等悉心照料了。 呼吸着静室内浓郁的药香,他静静的立了片刻,随即就将脑中的杂念皆数镇压。 馆中既然这般善待他,他就更应当专心渡劫,一举功成以报之! 当即的,方束便盘膝坐在了以次品灵石修葺的法坛上,呼吸着四周滚滚药气,打磨自身,开始了此身的第五次渡劫——诸邪辟易。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五日功成过五劫 静室内,浓郁的灵气、药气,不断的缠绕在方束周身,形成了烟雾一般的景象。 他盘踞在法坛上,周身还布满了细密的丝线,其正是他之灵根外延所化的神丝。 虽然此物在传输灵气时,损耗不小,且灵气入体的效率,依旧局限于他体内的主灵根,但是此物对于掌控灵气、分配药力、警惕外界种种,依旧是有着极大的作用。 如此打磨了一日多。 方束猛地睁开眼睛,内视脑内,瞧见了道箓上的一行文字: 【境界:可渡劫(九成四分)】 经过服用补药,刺激人体精气,他整个人的状态,俨然是已经调整到了最佳。 “是时候,服煞渡劫了。” 方束心间一定。 他当即不再犹豫,一拍坐下的法坛。 啪咔声间,法坛中便有机关被开启,一方玉盒破裂,内里储存的煞气当即就呲呲的从中扑出,将灵石都腐蚀得变色。 好似其数目并不多,只有一缕。 方束正色的看着此物,并没有莽撞的就将此物服食入体,而是施法拘禁着,放出了自家的蛊虫,轮番的上前试探这煞气的成色。 此煞名为“三虫煞气”,又名“三尸虫煞”,正是独馆主所凝练的煞气。 根据对方的说法,这味煞气的上下限都极高或极低,最寻常的如她所炼制的,以三种蛊虫作为材料,埋在地下,即可养出三虫煞气,最上层的则是以人体内的三尸虫作为原料,勾连地气炼煞。 两者炼成后,虽然属于是同种煞气,但是作用截然不同,譬如前者会伤身,而后者则会养身,能延年益寿。 试探出了独馆主的煞气成色,方束确定这味煞气只是寻常,和房鹿师姐的桃花煞气相比,都还有着一定的差距。 他思忖了片刻,便又啪的敲动机关,放出了另外几味煞气。 这几味煞气则是独馆主帮他从镇中的其他仙家手中,购买换来,其作用和性质皆数不同。 当中有名为寒铁蚀煞者,属于金性,透露着一股铁锈味;有名为穿林风煞者,劲风如刀,颇为凌厉;有名为厚土沉煞者,浑厚如磐石,沉沉如水银…… 方束一口气的放出了六种煞气,还有另外三缕煞气存放在法坛内备用。 他依次试探一番后,望着这些煞气,深吸一口气,便施展出自家的真气,去熔炼炮制此物。 两者一接触,他的真气立刻就好似沸腾了一般,汩汩的发出声响。 并且哪怕他所炼的真气性质奇特,质地也是了得,但是在和煞气相比,依旧是恍若纸糊的一般,轻易就被压倒、侵蚀,化为乌有。 但是无妨,这些煞气的数量并不多,只是作为“毒药”使用。 而方束则是可以源源不断的吞吐灵气,转化出真气。以及他还从袖子中取出了养气丹,并一口气的吞下了六颗,疯狂的滋生真气。 就这样的,在巨量的真气纠缠下,六种各色的煞气,终于是被打散,变得混杂,也被方束的真气熟悉了一番。 如此过程,耗费了他八九个时辰。 而接下来,便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了,他需要以这六味煞气作为“磨刀石”,来淬炼自身的六腑,增强其辟邪驱邪之能,方便日后凝练自身的煞气。 这一步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要么一口气的莽到底,要么中断后,得修养肉身至少三年,才能再次尝试。 临了到头,方束的心头依旧是飘过了杂念:“六种煞气是否太多、太杂了?九成四分的成功率,是否还是太少了……” 但是下一刻,他就将这些杂念镇压,全神贯注于当下。 只见他霍然起身,褪下了上身的衣袍,袒露胸腹。 啪啪的,他游走在灵石法坛上,以九宫八卦的形制,在四周贴上了符咒,并且又放出阴阳蛊虫,让之游走在静室中,调和静室内的阴阳二气。 一时间,狭窄静室内已然是煞气沉沉,符咒翻飞,虫鸣嗡嗡,颇为玄妙。 而方束踏罡步斗间,手中又已然是取出六柄柳叶般的银刀,并一心多用,操控着这六柄银刀,在法坛的上空翻飞如花,前三后三的对准了自家的六腑。 引毒煞之物服食渡劫,可并非是用嘴来服食,如此容易灼伤喉管,且毒煞入体后,分布不均,难以淬炼完全。 根据方束所知,其最好的法子,便是打开六腑,将煞气等药物直接灌入体内。具体的做法,则是有以银针渡药的、有以蚕丝引药的,还有刀劈斧凿,剖开六腑的。 方束现在所选的,便是刀劈斧凿的做法。 该做法胜在迅猛,不像银针蚕丝那般温吞,效果也好,但代价则是危险也不小,一旦应对不及时,煞气毒药便可能数息之间席卷全身,让渡劫者暴毙而亡。 特别是一旦操控不好,手一抖,反而将自家的六腑给切伤了,则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仙家渡劫过关的几率会骤降。 好在方束没有这个担忧,他之驱物术早就圆满,以驱物术操持六柄银刀,比他自己用手捏着还要稳当。 毫无迟疑。 噗呲声间,六柄银刀就生涩又猛烈的贯在了他的身前身后,并被他之筋肉挤压得咯吱发响。 身上插着六柄银刀,方束只是眉头皱紧,然后便再无变色。 他反而游走在法坛上,摆开了仙功架势,身似游蛇,气如蛟蟒,不断调动浑身真气,好似身上无物一般。 足足三盏茶后,方束开口颂咒: “阴阳二气,煞毒入体,吾心向道,体魄如钢……炼!” 嗖嗖! 法坛上堆积的煞气,立刻就在他的呼喝下,仿佛蛇虫般扑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上下游走,企图钻入他的体内。 方束此刻抿嘴闭眼,封闭了周身九窍,恍若石头人般。 于是那些混杂的煞气,就只能是以银刀为通道,准确涌入他的六腑所在。 咝咝! 煞气一入体,方束的身子便忍不住的战栗,且体内生出了刀子在搅动般的痛感,但是他只是瞥眼看了下道箓,便视作无物。 终于,等到自家的六腑内,皆数充斥满了毒煞一物。 砰的!他猛地一拍胸脯,六柄插在身上的银刀就纷纷飞出,呲的反插在了静室石壁上。 方束用手在腹部、腰部一抹,银刀留下的伤口就化作为了一条红线。但是体表的伤势恢复甚快,体内的伤势却是还在累积。 直接以煞气来淬体渡劫,果然是比用毒药来得更为猛烈。 方束感觉自己现在好似成了一方火炉,体内脏腑随时就要失控,被腐蚀熔炼成一堆渣滓。 他的心脏仿佛在擂鼓般,咚咚的响个不停,太阳穴也是被牵连得跳动,口鼻间更是充斥着各种铁锈、土腥、虫血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的就想要长啸一声,将体内的这些污浊之物尽数倾泻而出。 但是他忍住了种种冲动,只是盘膝坐下,专注于鼻间的呼吸。 一吸、一呼。 方束默默的转动自家真气,将四周的灵气种种尽数的吞服入体,只有偶尔感觉肉身亏空时,才会施法取用四周的补药,滋养肉身。 如此一坐,便是三十个时辰。 静室中,他的身上缠满了半透明的神丝,仿佛结成了一方虫茧般。 偌大的虫茧,还会如人心脏般,微微跳动…… 终于,这时刺啦一声。 茧内的方束猛地睁眼,并吐出了一口气。 其气灰黑色,犹如利刃,直接就劈开了虫茧,并且飞窜游走在静室中,将所有的神丝都切断击碎,连同角落处的箱箧、符纸等杂物,也都是被击烂击穿。 这一口灰黑气,正是被他封禁在体内,熬炼磋磨了六腑的煞毒之气。 此刻吐出,所代表的正是方束的六腑淬炼成功,不再需要用彼辈进行打磨。 一口杂气吐完,方束面容放松。 他微微低头,检查了一番自身,眼中透露出喜色。 自此,他方束已是跨入第五劫,和镇中的馆主等人属于同一劫数的仙家,其六腑大增,能吞金服玉、嚼铁咀石、趋避邪毒,不惧毁伤。 只需要再获得合适的凝煞法门,采摘熬炼后,他就能将一身的真气转变为相应煞气,距离筑基又进一步! 沉思数息后,方束自法坛上起身。 他望着那杂乱不堪、仿佛被狂风暴雨席卷过的静室,踱步开口: “今朝渡五劫,他日熬大煞。 百邪百伤浑不怕,内门弟子也等闲。” 大笑几声,轰然间,他就破关开门,渡劫而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宴后觅故人 方束破关而出,早就在馆中等候的独馆主、二舅余勒等人,当即就出现在了地库入口前。 他们听着地库下方传来的动静,面上就已经是涌现出了喜色。 若是突破失败,方束的脚步声不会是这般的沉稳,但是方束只闭关了五日就出关来,这速度甚快,仍旧是让几人心间有些忐忑。 好在这点忐忑,在瞧见方束的刹那,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束面向院中的两人,当即含笑的见礼:“师父,二舅,束幸不辱命。” 欢喜的笑声,当即就从独馆主和二舅余勒的面上响起。 其中独馆主还能维持住几番矜持,毕竟方束只是渡过了第五劫,又不是筑基了。但是二舅余勒,快步就走上前,重重的拍着方束肩膀: “有出息!” 三人往议事堂走去,稍后独馆主还要帮方束检验一番身子骨、法力种种,颇是有些小事情要忙活。 不过当他们出现在院中时,方束成功突破,晋升为了五劫仙家的消息,先是出现在一众独蛊馆弟子的耳中,然后又出现在了馆外的某些人耳中,并迅速的被镇子中的各个馆主们所熟知。 “这独老妪,还当真是有点子运气。不仅弟子是个念旧的,还刚下山来,居然就突破到了第五劫。” 众人得知了如此消息,或是羡慕,或是嫉妒: “五劫仙家!看来此子博得内门弟子的几率,又增加了不少。” “这人当真只是个伪灵根么?” 未过多久。 独蛊馆尚未广邀群豪,镇子中的个个炼气仙家们,便都登门拜访,且一个个都不是空手而来的,手里或多或少的都是提了一些贺礼,或是灵石,或是药材,或是珍藏的孤本典籍。 并且是日,在几个管事仙家的安排下,镇子就已然是摆下了流水席。 独蛊馆一众人等推脱不过,只得前往赴宴。一时间,哪怕是道馆中的杂役,今日也是小出了一番风头。 可以预想的,馆中今年若是再招收弟子时,必须得好好的挑选一番,否则人太多,独馆主压根就忙活不过来。 在酒宴上,方束落落大方的,同镇子中的这些馆主们打交道。 因为牯岭镇中的馆主都是从山上退下来的,他在席间皆是以同门之礼相待,倒也显得既热络又矜持。 未等酒足饭饱,也不等方束等人主动提及内门弟子一事,这些馆主们便个个都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方小友且放心,咱都是牯岭镇中人,不支持你还能支持谁?!” “若有本馆能帮上忙的,道友只需要传信回来一封,不管是药材还是矿材,本馆必会帮你办妥当。至于钱粮等物,等道友日后头手宽裕了,再说也不迟。” “好叫方道友晓得,某在庙内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昨日我就已经是传信,让他们在庙内多多帮衬你。” 这些馆主们,或是大声嚷嚷,或是面红耳赤,都像是在显摆什么一番,举止和凡间的老汉们吃酒后并无两样。 只有少数人才如独馆主一般,较为矜持的,但也都是一一点头,做出了相应的承诺。 对于这些人的吹捧,方束并没有飘飘然。须知好话简单说,但是办事,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能得到一方仙镇的支持,对于他在仙宗内积攒道功,依旧是一件好事情,最起码在山下有了许多条门路,在收集某些材料时会方便许多。 于是他朝着彼辈拱手一圈: “方束在此,多谢诸位前辈、诸位道友!饮胜!” 他将手中酒杯举起,痛快的饮下杯中酒水。 饮酒间,其身上的气息勃发,举手投足间,如即将振翅的苍鹰一般,少年英姿,生机浓郁,让四周的独蛊馆主等人,一时都是目光恍惚。 这等年少的仙材,当真是让人羡慕也。 只可惜,他们这群家伙,年岁皆老,早就年华不再。 一众馆主们都还只是羡慕或感慨,而宴席间那些馆主以下的人等,特别是牯岭镇中商户们,则都是目光火热的望着方束,恨不得将方束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像这等仙宗弟子,别说是有望竞争仙宗内门了,其哪怕是竞争不上,其年未三十就已经是五劫仙家,就算今后再无法突破,也已经是馆主级别的人物,轻易就能够在下山来,在仙镇中开辟道馆。 若是能够和这等人物搭上关系,哪怕只是将儿女送到对方的身旁充当奴婢,那也是值得的事情,一不小心就可能鸡犬升天。 而在这些商户当中,有不少人的面上在羡慕之余,还有更多复杂的神情。 譬如东南角落的一伙人,人人皆是目光怔怔。 这伙人皆是女子。 七香楼主此时此刻,心间是懊悔到了无以复加程度,不仅她这般,她四周的女儿们同样也是如此。 但再是懊悔也无用,眼下七香楼对于方束来说,已经是形如路边的草木,彻底的不值一提,连被多看一眼的资格都不够。 或许,她们反而还得庆幸,自家并没有因为当初和方束的一点因果,就被某些人抓住这点由头,献媚的惩处一番,以期待能博得方束这等人物多看一眼。 酒宴一直持续到了夜里。 直到方束以巩固修行作为借口,酒宴才逐渐的散去。 倒是独馆主和二舅两人,还需要在场中继续和某些人联络感情。 方束无须旁人陪同,他独身就离开了酒席,且没有返回独蛊馆,而是朝着自己家的四合院所在奔去。 根据二舅说的,院子中的房间依旧是为他留着,且院子里的邻居,依旧还是那几个老伙计。 很快的,熟悉的院子出现在方束的眼前,并有一道熟悉的人影,也出现在他的感知当中。 他先是返回自家的房间中,打量了几下。 房中的陈设布置,果然是一如九年前他上山时那般,半点更改都没有,但是又极为干净,显然是时常有人在打理。 触景生情了一番,方束当即就晃动身体,朝着刚才感知到的那熟悉人影所在,直奔而去。 第一百八十章 苦命人、摸金令 穿墙术施展而出,院墙院门在方束的面前恍若无物,他轻松就出现在了隔壁的房间中。 一道丰腴饱满的身子,显露在他眼前,对方正弓着腰,在水缸边忙忙碌碌,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豆腥味与奶香气。 这人正是他和二舅的邻居,窦素芙。 方束目光讶然地望着此女。 近十年的光景过去,岁月在对方的身上也好似未留下痕迹。且和之前相比,此女身上的韵味就好像是美酒一般,愈酿愈醇。 特别是此时正值夜间,对方在房中忙于生计,衣着单薄,身上的气韵正毫无遮掩地在房间中袒露,霎时间就给了人一种惊艳魅惑的感觉。 打量了此女几眼,方束压下目中的异样感。他手掌一翻,几样东西便出现在手中。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他在铅山矿场中获得的胡家宝册,宝册中记载了胡家祖传的风水秘术。 没错,他今夜前来,便是要送还这本风水传承秘籍。 毕竟根据此书主人的遗言,对方希望有缘者在获得此书后,能将之带给窦素芙,并适当的照料此女一二。 如今方束已成炼气,哪怕是暴露这本风水秘术,对他也已经是构不成任何风险。更何况,窦素芙本也是他的故人之一,他自然应当将此物送还正主。 哐当,突有水瓢掉落的声音响起。 “谁!?” 房间中的窦素芙,身子轻颤,面色机警地望向四周。 是方束在取出东西后,放置在桌上的动作惊扰到了对方。不过他的身上正加持着隐身术,房中昏暗,对方应是察觉不到他。 他也就站定身子,任由对方环顾四下,打算等窦素芙转过身后,便将东西全部扔下,再拔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窦素芙手上持着一柄蜡烛,借着蜡烛上的烛火,突兀的就盯向了地面。她面色未变,但是目中的神色大为异样。 方束也顺眼一瞥,脸上顿时露出哑然失笑之色。 只见在烛火的照耀下,他所站立的地方虽然空无一物,但是一道黑影,正倒映在地砖上,颇为明显。 这便是隐身术目前的弊端之一了,其无法达到正立无影的地步,效果就恍若鬼物在显露身影时,无法制造出影子一般,活人在使用此术隐藏身迹时,也是难以隐藏自己的影子。 正当方束心间迟疑,打算显露出身形,安抚对方一下时,一道丰腴的身子,却主动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窦素芙紧紧地抱着方束,身子还在轻颤,呼吸急促,汗气蒸发间,浑身更是火热。 在窗外的月光、屋内的烛火照映下,其脖颈、胸膛处皆是汗淋淋的,极具诱惑,衣物更是紧绷浑圆。 如此举动,方束以为对方是认出了自己,又想起自己和这窦姐姐的过往,也就顺水推舟的,主动就抱住了怀中这团软肉,心间并有惊悸感生出。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喃呢的颤声,让方束的思绪一僵,脑中杂念种种就宛若冰消雪释般,消退的干干净净。 “是你?胡郎!是你回来了吗!?” 窦素芙紧紧地抱着方束,双手在他的身上不断地摸索,并且好似捧着瓷器一般,要摸向他的脸庞。 方束哑然一笑,立刻就明白,这窦姐姐是将他错认为了胡大哥。至于对方错认的缘由,倒也很简单。 他顾看向了窗边,只见那本胡家宝册,及几样杂物,正安稳的摆放着。 窦素芙应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东西。 沉默间,方束心间清明,他抓住了窦素芙的手腕,没有让对方摸向自己的面孔,暴露自己。 他选择平静地嗯了一声,改变着声线,沙哑地道:“是我。” 窦素芙听见这个回答,脸上顿时就是喜极而泣,绽放出了众多邻居从未见到过的笑容。 其既欣喜又害怕,还有一种多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结果的释然感。 而环抱着对方,方束能够察觉到,窦素芙此刻已经是彻底的不设防。 但他并没有趁人之危,只是默默站着,任由对方抱着自己。 窦素芙依偎在“自家郎君”的胸口,感受着这好似做梦一般的场景,她的呼吸紊乱,眼神迷离,终于又鼓起勇气开始询问方束: “胡郎,你这些年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为何现在才来寻我?” 这话她说得极其小心翼翼,生怕话声中透露出了责怪,将郎君给赶跑了。但是言语之间,却仍旧是充满了多年积压的幽怨感。 方束细视片刻,选择顺着对方所说的点了点头,然后沙哑着嗓子道: “你能过得很好,就可。” 下一刻,窦素芙就又希冀的出声:“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话声说完,她的表情又肉眼可见的变得哀怜,似乎也知道,面前这人留下的可能,不大。 方束也不好再给予此女过多的希望,便只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平静道: “好好过下去,活着,比什么都强。” 随即在对方凄婉的目光中,他伸出手,强行地压下了对方的手,并将两人分开,免得两人再拖拖拉拉。 随着他的动作,窦素芙浑身的发抖,喜色消散得无影无踪,并手足无措。 而方束此刻呼吸着房间中的豆香、奶香、女人香,心间已然是再无半点杂念,有的只是一种感慨。 苦命人咯。 他也不再多言,省得多做多错,或是断掉了窦姐姐最后的念想,抑或是多给了念想,让对方生出不该有的期待,耽搁了这苦命寡妇的余生。 啪的一声。 他就将所有东西,以及几瓶丹药、些许灵石放置在窗边,然后淡漠出声: “从今往后,各自安好。” 话音落下,他就拔身往院外走去。 这时,窦素芙泣不成声:“别走!胡郎,别走。” 她想要扑上前,留住方束,却因为抓不到方束的身影,一下子跌倒在房中,还打翻了正热的豆浆,浑身湿漉漉的,并有气腾起。 这等魅惑、惹人怜惜的一幕,清楚的落在方束眼中,但他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窦素芙又手忙脚乱地,从袖中取出一条红绳。 她将此物托在手中,像小孩般期待着奖励般望着方束离去的方向,忙道:“胡郎是来取此物的对吧?你放心,我一直都保管得很好、很好……” 但是说着说着,始终没有人回应她。 良久后,窦素芙擦了擦眼泪,她哭笑着从地上爬起,停止了抽噎。 此人面朝方束所在,改为自语: “老娘这些年,等了你这么久,倒也不是没想过把你忘记,也曾想过许多次,你这死鬼没死在外面,回来了,甚至是发家致富、修炼有成,来抬我去当仙长夫人。 还想过你这厮忘恩负义,来从我手中强取你这祖宗物件。只是没想到,真有你回来的这一日……既是这样,你便把它收下,也好断了老娘最后的妄想,省得再为你牵肠挂肚,也省得再为你守着身子。 若是有朝一日,逢见了其他郎君,老娘再不会对你心生愧疚!我也不是没人要的!” 她口中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似骂似哭,负气赌咒。 而方束一直安静听着,他如过客般,但是近距离的细细品味着,那暗含在此女言语中的半生辛酸。 直到窦素芙咬牙,骂道: “呔!姓胡的,你把这东西收下,否则你留下的这些东西,老娘也不会收。” 这时,方束沉吟许久,道出一字: “好。” 咻的一声,窦素芙只觉手中的东西猛地飞出,凭空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她眼睛一亮,但随即,无论她再对着那堵墙,说出任何话,都再无人回应她。 窦素芙有些不死心,想到了什么,连忙秉烛,绕着在房中查看,甚至连床底下都照看了一遍,可就是没有发现第二道影子。 确定房中只剩自己一人,她才无力坐在地上,顿觉刚才的一幕幕,真如幻境一般,虚幻无比。 但是她望向窗边,窗户上的那本胡家宝册,以及些许旧物正明晃晃地放着,证明着刚才的种种并非是她这寡妇的臆想。 良久后。 一阵压抑不住的抽噎哭泣声,终于在这间倒座房中大作,嚎啕不已。 另外一边。 方束已经是回到自家的房间。他盘坐在床榻上,微闭双眸,听见了隔壁的哭声。 他只觉这哭声,和刚才的自语相比,好似一台戏曲收尾时的锣鼓般,似要将所有的委屈,全都痛痛快快的哭出。 隐隐间,方束还听见院中的另外两家,也响起一点动静,似乎是被惊动了,但是没有人出门去看,只是安静待着。 听了片刻,他心间暗道:“浮生若寄,世事如萍,这便是人生乎?” 他顿觉此中颇有韵味,但是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好在归还宝册一事已经办妥,他权且将这点偶得的感触记在心间,便打算入定静中,温养修为。 但是忽地,其神识微动,转而落在了手中捏着那根红带子上,发现了点端倪。 只见这带子上正系着一方小巧的纽扣样式符印,符印呈兽形,似犬非犬,似狐非狐,材质奇特。其浑身无他字,仅仅底座上有着“古月”两字,合起来正是胡家的“胡”字。 “咦。”打量片刻,方束目中讶然,暗道: “这是,摸金令?” 第一百八十一章 离镇、寻龙 翌日天明。 方束难得的没有整夜修行,而是躺在自家的床上,安静的歇息了半夜。 当他伸着懒腰,悠闲的起身时,听见院子外面正有动静声响着,似乎很有几个人在言语。 推门而出,他便瞧见了自家二舅、符师李猿,还有隔壁的焦老太三人,以及李猴儿那厮正蹲坐在一旁。 四人一边吃着早点,一边望着窦 炎龙的感情事,付炎一点儿也不想多过问,没了她们,他也不用在受累帮着他照顾她们了,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叶安琪。 “你们说那么高深干嘛?馨彤又听不懂,你们觉得她这个年龄段的,会看过神话?大哥是谁估计都不知道。”李思怡跟着取笑道。 “哼哼哼!”黄忠德蔑视着万福来冷笑了几声。随后看了五名战士一眼,发出准备动手的信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或许可以可以杀出一条血路。 轩辕昱虽然知道百千回的用心,但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阻止仙魔两界无休无止的杀戮,又顾忌天荡山的尊严和迫于仙界舆论的压力,不得不将百千回逐出师门,断绝师徒关系。 就这简单的一声喊,立刻把走到病房门口的御枫吓得一大跳,差点摔倒在地。 李寺的嘴角翘起,慢慢悠悠的便朝着冷婉儿的家里走去,虽然说他只去过一次,但是他的记忆力可以说是非常的不错,仅仅只是片刻之后便直接赶了过去。 很明显,莎莉和阿诺的叫声吓到了薇薇安,她不安的想躲在自己的母亲身后,两只黑漆漆的眼睛躲躲闪闪看着诸人。伦娜松开牵着她的手,微笑着看着莎莉和阿诺逗弄着薇薇安。 御枫借着教学的机会,伸手又掐又摸,乐不可支,每下手一次,都会引来尚品玉的娇嗔。但是也没少教她,有用的技能,如仰泳怎么摆动双臂和双腿,使体态保持平衡,然后用力前游。 在士兵们惊诧的目光中,爱琳洛风一般的跑进了赫伯特的帐篷,看见劳拉公主正在帐篷里和赫伯特谈笑风生,爱琳洛才放下心来,弯着腰,两只手支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林影并未回答,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周身血脉经络,勉强调动灵力涌动至伤口之处,疼痛缓解,尚才抬头。 四周空无一人,安静的院子仿佛只有他一人在这片天地之中这般,自由自在毫无重担。 但是,这些是陈煜全然不会理会的,他正用手不停的捏着脚骨,感受着王可儿崴脚的部位,打算复位。 刚踏进山洞内,入眼的便是一具具尸体,有人类修士的也有妖兽的,无一例外所有尸体内没有一丝鲜血。 比如万一飞鸽门找来了一些古老的耳环,自己要是把那东西练成灵兽空间,还怎么随身携带? 似乎是看出来欧阳云有些不高兴了,林彦扯了扯嘴角,一阵无语,这个傻丫头该不会是被幸福给冲昏了头吧? 这种格局没理由不留下后手,或者是在古堡里有法阵,或者是那大师的传人会在血尸大成的日子赶来,用师门秘传的法器打死血尸。总之不会任由血尸逃脱的。 警局训练室内,此时正聚集许多警察,警局这个时候是休息时间,所有的警察都围着训练室当中一个比赛台,大声的加油喝彩。原来此时在警察中心的训练台上,四个警察正在进行打斗。 第一百八十二章 准筑基法器 重临故地,方束看着灰烟弥漫、寸草不生、污水横流的铅山矿场,目中些许感慨。 此地对于诸多矿工矿奴来说,乃是凶险万恶之地,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一方宝地,已是屡有收获。 没有再多想,方束直接晃入矿场当中。 和之前来时不同,他如今已然不需要再身披狐皮,伪装打扮,只需要掐动隐身术,便能让矿场 殿外,禁卫军统领、副统领俱都还守在那里,便是朝阳子也被人五花大绑地压了来,等着封君扬的示下。封君扬面色阴沉,抬眼看向朝阳子。朝阳子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非但不躲不避,竟还向着他冷哼了一声。 秦风展也不是粗鲁的男人,虽然心里不爽,可也平静地点了一下头,回头替岳母开车门,让岳母坐进去之后,他不咸不淡地对冯纪凭说了一句:“走吧!”然后就上车了。 不知怎地,他的心中忽地一软,便有些不忍心叫她醒来。封君扬脱了身上的外袍轻轻给她盖上,自己则转身回了屋内,费力地把浴桶里的水一桶桶提了出来,重新将浴桶洗涮干净。 秦风展的表情当即冷了下来,定定看着杨若离,不说话也没有动作了。 薛盛显叫薛盛英交出兵权,薛盛英自然不肯把手中利器交与兄弟手上,可若率军攻打冀州,又没法堵天下人之口,于是便干脆打着为父报仇的名号带兵往西而来,却不只是为了剿灭一个清风寨,而是打算另据城池以自立。 苏染画眼底一凛,她自然听懂了鸭公嗓的画外音,此次进宫凶多吉少。 两个患难姐妹在这历史上没有的时空崩着眼泪抱在一起无语凝咽。 看着八歧大蛇和凤凰大姐离自己越来越远,傲天连忙召唤出球球,骑在球球身上跟了上去。 不知怎么回事,黎洛薇突然被定住了一般,偷偷躲在墙角,耳朵竖得老高。 老天爷,求求你不要那么残忍,不要把这个世界上对我重要的人,一个又一个带走。 央美则是去厨房,拉着龚墨一起去,然后,和老妈一起问龚墨一些事情。 只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也没有见到什么东西出来,反而是河流之中的气泡,越来越少。 心中一阵的惊讶,这个身体的强横,出乎我的想象。刚才这些箭的威力,我是有所见识过的。当初我的虽然可以轻易的承受的住这样的攻击。 对于石惊天越了解,我就知道,我接下来的事情,非常有必要,并且非常的有意义。 25日,隶属本市三城县蒋家村附近的山头,村民上山挖野菜时,发现了一具完全腐烂的男性尸体。 殊不知,就在三人说话的功夫儿,相继有提着兵刃的士卒出现在徐晃与陈到的身后,且,越来越多。 “你个屁孩子,嘴里没一点好话!”老道士对着我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后,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公子……”昌稍一开口,晶莹的泪水险些跌落眼眶,随之扑进公子的怀里。 霍希闲相当满意,当即就带了管叔和那支雇佣兵去寻找古墓。管叔无奈之下,也只能随他们过来。 有人说也曾经看到镜子中出现怪物,只是当作幻觉,没有放在心上。 “可惜这天香续命丹只能修复肉体,对于神魂损伤却是无能为力,不然的话我砸锅卖铁也要买下这颗天香续命丹。”秦明心中暗暗有些可惜地想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蛊阵相融 方束心间欢喜,紧攥着阵旗,不由得起身,在洞府中走来走去。 有此法器傍身,他或可在筑基以下横行无忌,又有一大底牌。 “好宝贝,好宝贝!”他口中不断念叨着。 可是一阵欢喜之后,他冷静下来,又目光变换地看着手中这杆阵旗。 此物虽然了得,但它却是阵道中人所用。 在缺失了幡旗之后 这些修炼者的修为境界最低都是一品星主,而最高则达到了星域之主境界。 尽管缘一已经垂垂老朽,但他不可能饶过缘一的性命,尽管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逃课?”苏渃愣了下,以楚俞的年纪来说,是个学生这她看得出,却没想到对方居然逃课过来。 “如果我赢了,我要你疾风剑圣的名号。”艾莉亚说出了一个让苏源哭笑不得的条件。苏源直接笑着说道。 又是管家,沈忆安这次真的要生气了,这个管家的面子可真够大的,比别墅的主人话都要管用。 仿佛在这天地间的魔鬼地方,真的有一块记载所有死去生灵的轮回碑。 本来刮的西风,竟然突然转向,向东刮起了东风,毒烟也在典华的身前打了一个转儿,然后向着东吹去。 想明白这些,现在齐宏再看齐轫这段时间向典华道长竭尽所能的卖好行为,反而不觉得其行为过激了,反而觉得力度不够。 而看到对方,就相当于有了对方的空间坐标,再想进入对方所在的空间层,就简单多了。 是的,冯唐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彼此喜欢着对方,所以我恋爱了。 主唱程言,也负责吉他,鼓手刘维,贝斯手李炜,还有一个键盘手阿Paul,几人志同道合,都喜欢玩音乐,便干脆组了个乐队。 这挡子弹都是在室内的事,你龙剑飞难道早就趴在窗外了吗,想到这里,熊大突然有股被人玩了的想法,不仅瞄向龙剑飞。 上官云自言自语道:“我已身首分家了么,怎么还能听得到声音,你是勾魂的黑白无常,还是负责索命的牛头马面?”他睁开眼来,想要一看究竟,却见面前站着一名魁梧的长须大汉,正是完颜宗望。 韩薇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张华明和柳爵斌为了避免会再出现其它意外,也不敢离开,便留在韩薇身旁为她护法。 直到这一天晚上,在充当行动基地的“中华会馆”的礼堂上,唐云扬也向他的手下说明了,就他来看,什么是美丽的。 尚琦看情况不妙,转身想跑。骆漪辰哪会放过她呀?一把就搂住了她。他身上就穿了一条内裤,尚琦的衣服也很薄。她感受到骆漪辰身上的男人气息,那种恐惧感再次袭来。 他这句话说完,全世界的灯好像都熄灭了,裴笑顿时感到胸口一阵窒息。 仇万千三人尽都退开半步,让过这一剑后他们都不手软,刷刷刷三支宝剑都向上官云急劈。上官云也赶紧退避,三人紧随其后,三支宝剑气势如虹,攻势更加凌厉。 “不错,李修缘确实只掌握了一道法则。”向来与风飘雪三兄弟对立的天道忽然开口道。 “妈,您说的对,我这就去找他们。”说完,我急不可耐的跑了出去。 看着这一幕,浦原喜助和山本元柳斎重国两人,表情都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海明的手下们也算是仗义执言了,把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下,没人落井下石。 它在前面摇摇晃晃的飞着带路,大白兔大妈带着旺达二人跟在后面。 白光一闪,我出现在了昨天的雅间内,室内空荡荡的,不过那酒香依旧浓郁。来到柜台,依旧是昨天那个长着两撇八字胡的掌柜,见到我下楼,立刻亲热的走了过来。 “路西法大人,您……”媚尔·德古拉脸上一阵羞红,却说不出话来。大帐中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克鲁德错愕的看着自己一向自持实力强横的儿子,居然会在一个毛头丫头面前,流露出胆怯的情绪。 “老板,敌人越来越多了。”伊丽莎白报告着周围的情况,这里毕竟是母舰,地方战机太多了,韦斯利距离中心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经过我的简单治疗,万事通精神了许多,遇到他一些狐朋狗友还不断的打招呼,看他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狼狈,只是偶尔看百里笑的时候,眼中会流露出一丝恐惧。 “那不可能。”潘兴吼道,两人马上又要开始争吵,韦斯利则是制止了两人。 但是一个和她们没有丝毫关联的人,也觊觎彭战,这就让她心生防范了。 彭战落下洞口,正打算探头查看洞里面的情形时,突然感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直奔面门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十分恶心的怪味儿。 在紫阳宗待了七八天左右,与各位亲朋好友叙旧,讨论修炼心得与感悟。 “只要敢于认错,就是个好同志,什么时候都不晚。”九戒和尚边接招边说。 当然不至于是引收不了十万年魂环,千仞雪的身体强度,完全可以使她在第七魂环时便尝试十万年魂环。 “我无法确定,但可以帮你从家族长辈里问问,但最好也别抱希望。”柳冰瑶说。 说完就从屋外端了一个碗进来,里面是热腾腾的中药,一看就是刚熬好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蛟脊百蛊旗、再赴山君宴(五千) 十几日,一晃而过。 这段时间中,方束一直都安心的待在流沙洞府之中,静静钻研“蛊阵”一事。 他越是钻研,越是精神活跃。 除去每日的日常修炼之外,一日只睡一个时辰,其余所有时间,全都投入在了蛊阵之中。 而其效果也是惊人,十年来的所有积累,厚积薄发,再加上道箓的辅佐,蛊阵相融一事, 这话说的暖锦汗颜,她有什么好忙的,每日里除了喝茶听曲儿,就是逛园子睡觉,简直悠闲的不能再悠闲。 似乎是从内心里迸发而出的力量,既无奈又悲愤,既咬牙切齿又不屈桀骜。 再拖下去的话,可能大家都会饿死,在这个时候,百姓们都豁出去了,要向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讨个说法。 而也这是这时,众多天骄发出的神通术法,也带着五光十色的光芒,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轰轰到来。 见许多士兵倒在城墙之下,依然没有踏上扶风城的城头,于鲜的眼中露出不忍的神情。 “算了,可能是路过哪里碰到的吧。”许糖暗暗想到,最终还是没理。 但是这些官员们也知道,这是他们故意传出去安抚百姓的一个假消息。短时间内能够起到作用,但若是百姓们看不到粮食,长久下来,他们的反应会更强烈。所以尽管很不愿意,他们也只得按照巨远光另一个方法行事。 那沈君就看看帝鸿坤是不是会真的封掉太阳神的基因权限,这将决定沈君对烈阳的最终决断。 两天后,众人来到一片灰蒙蒙的树林,王雨告诉大家停止前进,随即掏出一瓶丹药,给众人各自一颗。 石霄的身份极其特殊,他本身又是协会的重要人员,所以要第一时间封锁石霄的信息。 当阿德莱德的体力接近史诗级别的顶峰时,他没有用过的一些战利品被留给了阿德莱德,她的身体开始习惯于食用[雪藤]上的许多冰蓝色水果以及诺亚提供的核心。 “算了,既然你们还算认识。他道过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果再有下次,哼哼。”石霄冷冷的说道。 「叶兄弟,我没事,这畜生不好对付,我留下助你。」公孙坚毅的说道。 「你很强,看来我不使用全力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杨业有些敬佩的说道。 复奚点了点头,倚靠在栏杆处目送着我和寮乘出了舒晁宫的门才回去。 可谁知上去就人马合一,操控自如,仿佛马就是他的胳膊一般,让怎么动就怎么动。 韩铭记得陆骋延上高中的时候,每个周末总喜欢往城外的十九中跑,来回近一百公里骑行也不觉得累。 只是,让陆青山十分意外的是,五品的阵纹,刻画起来相当困难,绝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熟练掌握的。 她还真的没有见过,身为宋氏家族长老,只是吃了一口月饼,竟然出糗成这种模样。 转身的时候,目光余处,看到洗手间的镜子里,照映出来的扭曲变形的连她自己都陡然心生畏惧的阴狠容颜。 他感觉自己好像站立在昆吾宇宙国最高的审判台上,接受死刑的宣判,没有人能够救他。 “呦、这不是李大少嘛,看你这狼狈不堪的样子难道是被揍了,”郭云当面调戏道,别人惧怕他是李元帅的孙子可自己不怕,自己的好姐夫可不是吃素的。 日本队长望了一眼前面,又回头看看他们,一摆手,他们又继续前进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锦毛、内门之贵、古宝(5千字) “饮胜!饮胜!” 方束坐在一众妖怪当中,痛饮数杯,顿时耳朵生热,心神畅快。 并且他一如上次酒会般,感觉体内的真气生长,修为颇有助益,只是不像上次那般增长的迅速罢了。 在他的身旁,还有人认出他来。 “你、你这人娃子,有些面熟。” 一只银色毛发的鼠脸人身汉子,凑在他的面前, 就在林冲了三艘大明战舰上的明军士兵震惊的同时,炮弹落了下来。 也正是因此,不管是谁,每每推演数个时辰,都会停下休憩,否则根本无法长期坚持。 云崖子,云空子所带弟子,都是少教主辖制的神行殿弟子,为云龙教第三代治下最低一辈的弟子,修为大多是灵将灵士与灵兵。天瓜所叫愚笨天门中的这几辈弟子,修为和神行殿弟子差不多,主要高在全是天心体之上。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昊天击杀的灵变期修士还不止一个。如果让他知道了,不知道林君玄又回事一副怎样的表情。 他们先找到了师爷,塞给师爷五两银子,哭喊着自家开垦的土地,被刁民霸占,而地契一时间也丢了,求补办,求县令帮忙驱逐那些刁民。 只看到松本浩一刀锋一抖,刃面上的血花被震飞起来,一分为五,在半空中形成了几条狮虎猛兽的形状,带着很强烈的煞气波动,分别往许潇和凌宇等人的方向飞扑过来。 “不管有没有问题,只好尽力试试了,如果不能解决这头山蜘蛛的话……就只好动用最后手段了。”许潇说道,心里已经暗暗做了最坏的打算。 “杀”清军骑兵趁机展开追杀,战马不断向着有奥斯曼士兵逃亡的地方奔去,路过的是一具又一具被砍杀的尸体。 朱的手就按在印象中开关的位置,而且手底按下去的感觉,也确实是摸到了实物。可是无论他怎么按动开关,就是没有一丝灯光亮起来。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湿答答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几个和尚看到巨大的龙龟,都是吓了一跳,畏畏缩缩不敢向前,唯有前面的老和尚还算镇定。 数百年后,当已经成为天人境巅峰期大修士、半只脚踏入悟道境的刘明湘,回首审视这场如同绞肉机一般的青疆战役的时候,令她映像最深的,是关于老队长魏不二的故事。 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伴着那黑莲宗主一掌,金光彻底崩碎,那面墙壁也是轰隆一声,炸裂开来,露出里面一个洞穴来。 今天晚上翠微山之行,算是没有白去。山上的林地正是不错的选择。 尚景星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看着吕清媚感觉眼熟呢,仔细一看,虽说不上相像,但还真有几分神似。 这阳神丹,珍贵至极,以他神武国的国力,每年也就产出不到二十颗,所有阳神境一分,就没剩几颗了。 那些铁灰色荆条像是受到了操控一样,朝着麻仓耀等人汹涌而去。 秦大,蒙天放,环夫人一干人等,呆呆的看着刘十八,听着他解释高深的,坑爹的潜意识学说。 人形太岁表面看起来极为白皙,和孩童无异,入手柔嫩软滑,连皮肤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无他,只因为他是西一层主的族叔,曾经更是救过雷落阳,因此被西一层主赐予一件四品人阶法宝,以战力而言绝对不弱,哪怕是和身怀天狐的雷落霜相比也不逞多让,在西一区域以法宝强大而闻名。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田鼠叩方师、同门相残果无事(5千字) 一顿酒宴过后,老山君同方束做完了生意,便兀自陷入了瞌睡当中。 对方随性至极,虽然帮衬了方束许多,但是压根就没有想要让方束投桃报李,或者想听听好话的念头。 这也让方束原本一早就准备好的许多言语,都收在了肚子里。 他望着偌大的灵芝台,再瞧那些酒足饭饱后,连句告辞都懒得同老山君说,便如猢 吴雨桐气的起身想要帮他去洗澡间拿吹风机帮他吹干头发,可还未起身就被他压在身下,冰薄的唇,已经不安份的进入她的口腔。 火凌身体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仅仅是异之力的消耗略大,喝了一瓶回复异之力的药水过了十几分钟后便再次回复到了巅峰状态。 死神魔蝎那漆黑尾镰的黑芒在三千叠光斩层层叠叠的金芒冲击下越来越淡了,直到最后直接在那连绵不绝的冲击下被弹开。 “我们是龙式幽灵成员,在下黄龙,听少主提过你们,”黄龙礼貌的说道。 “好,你辛苦点,能把唐氏摸多透就摸多透,这样对我们有利。”我没有留她,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而且红梅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怕什么,想必是有些人别有居心吧!”德古拉斯火气正盛,当即反驳。 可是她的话还未出口,迎上的是吴雨林绝对不满的眼神,吴雨林有个怪癖,不喜欢的人,绝对不许动他的东西,他喜欢的东西,也决不许别人窥视,。 我本想把轮回鼎收入空间戒指,可那鼎炉居然无法收进空间戒指。于是只好作罢,我和秦天不得不抬着轮回鼎走出了世界联盟。 许逸轩面色一肃,笑容凝固在脸上,若是平时,他肯定嗤之以鼻,不做理会,不过现在他信。 好长一段时间,也见陈殷殷选出个所以然来,连那个服务员都有些等的不耐烦去招呼别的客人了,而给我的感觉就是陈殷殷果然敬业,选个礼物比选老公还要认真。 雷先生表情顿时有些难看,不过,他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奇怪。。。”郭嘉和祢衡摸着下巴沉思了半天也找不出门道,大家只得放弃。 面对一个“万夫不当”,凭借一己之力干掉自己十七八个同袍的,近乎“神”一样的敌人。 双腿间疼的几乎走不动路,出了酒店打了个车终于回到了和袁帅一起的出租房内。 然而,当所有的兽人冲到护城河前,都停住了脚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河面太宽淌不过去,反正每个都是一脸的茫然,好像不止往哪边攻击一般!北鬼王城不就在他们眼前吗?他们还有什么好茫然的? “那就别跟这儿待着了,赶紧走吧,不然好东西还不都让他们抢了去。”姜涛招呼大家赶紧去抢东西抢地盘。 在这高科技大行其道的时代,也许一些古老的手段,反而能起到乎想象的作用。 恐怕没有人会知道,因为没有人能对没有发生的事能做出预断,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任问仇躲在关帝像后一见之下,不禁心中一凛。他识得那名身躯高瘦的汉子便是“独行侠”陆天因,也知道那名头戴乌纱的鸷面大汉是鬼堡的魔手阎罗,却不识那名红袍人,然他亦知此人必是鬼堡的人无疑。 “亲爱的老婆,你的床头似乎有一张纸条写着我的去处呢。”霍凌峰的声音听起來却是带着一丝丝的笑意,让庄轻轻满肚子的怒火慢慢平息下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扳指法宝、鉴定手艺、召见(5千字) 金家多宝堂。 方束出现在佟凑面前,对方面上立刻就堆起了笑容: “方道友大驾光临,佟某有失远迎。” “见过佟道友。” 方束见礼一番,也不客气,立刻就将手中的三样道士古宝,给摆在了桌上。 这三样古宝,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样式不一,质地也是不同,但都是模样古朴,透露着一股别样 “还没有,我一个粗人,哪会起什么名字。不如,请道长赐名。”猎户又恭敬的作了个揖。 齐衡川一脸好奇的看着隋依依,到底在隋依依的身上,有多少潜能是他没有发掘出来的呢。 “这…莫里斯伯爵!?”卡梅隆惊呼出声,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 徐公子身材与李鱼差不多高大,面容也算得上俊朗,配合手中那一柄镶金折扇与腰间那一枚方形玉佩,倒也称得上玉树临风。 杨瑜俪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她要是再不逃的话,这次可能就真的会被厉衍钉死在监狱了!厉衍和苏韵月竟然能够隐忍这么久,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不得已, 饕餮龙只好散去自己的巨灵化身形, 恢复成了最初的龙身。 最重要的是恐怕很长时间,华夏王朝都别想再晋升皇朝了,这是秦霄万万不接受的。 什么致谢、道歉,并不是陈云菁内心的真实所想,她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告诉隋依依,自己并没有做错,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不过这里更偏僻些,应是旧时的废园了,平时应该是没什么人来,估计也没人打理,地上都是些野花草。 却见李鱼双目无神,面色发白,虽然身体无痛无伤,却是状如痴呆,久久只不说话。 发现竟然有十几名六级兽化人,还有一百多名五级的,剩下的集基本都是四级兽化人。 眨眼间的功夫,叶晨的右手,就跟那头豹妖的五根利爪激烈地碰撞在了一起。 看看这怪兽的表皮构造达到什么程度,用什么样的武器可以造成伤害。 他们是网剧,宣传渠道有限,所以只能靠李阳的直播间尽量倒流。 洛无尘探着脑袋往外面看了一眼,确定那些人走了之后,立刻就开始吐槽。 如果把沈天风和付莲惹急了,说不定真能不顾一切赶走楚峰,让他们再也见不到面。 生与死的厮杀,也会在两尊纵横妖兽山脉无数岁月的五阶大君之间爆发。 看到苏梦瑶和警察已经到了,但是眼前的那些警察好像并不是我平日见到的那些人。 似乎一直躲在沼泽深处,体型不知比其他泥鳅大上多少,即便是现在也没有完全露面,只有个脑袋露在外面,抓住自己脚踝的正是它的触须。 不管你来我家找谁,也不管我能否管得了,你总应该知会一下我这个主人吧?你这么冒然闯入我家,还阴阳怪气地说话,也太不要脸了吧? “哥,这帮人太特么不是东西,你帮他们挣钱的时候,他们恨不得跪地上管你叫爹,现在你家里出事了,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那操性!”大刚喝了口矿泉水,愤愤不平的说道。 “我知道,但是城主一直待我不错,因为他,我才能够活到现在,有如今这样的成就,我绝对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的!”连城精锐护卫队队长目光坚决地说道。 不过有一点,水神现在要跟它们说清楚,既然是入了水神殿,那么有些该做的事情,还是一定要去做的,绝对没有什么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