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 第1章 第一章 车椅颠簸,池盛在又一次被颠起来时忍不住开口:“王叔,你是在开摇摇车吗?” 驾驶位上的中年男人闷闷地笑了两声:“少爷,委屈一下,这山路实在是太陡峭了。” 池盛摇下车窗,半个头探出窗外,窗外是大片大片的黄色油菜花。 连带着风扑在他脸上,也像发出了嘲笑声。 半个月前,他动手伤了同学,被父亲丢到眼前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历练”。 “池盛,这个月第几次了!我要是再惯着你,迟早害了你。” “你以为我稀罕?去就去,你以为我稀罕待在这个家里。” 想到这,池盛揉了揉脑门,老头子这次是认真的? 以往闹得再大,父亲也会惯着他,最多口头批评两句,或者简单敲打。 田地上传来了悠扬的歌声。 “嗨……妹妹呀妹妹……你且来看看,看看我们的大好河山~” 聒噪。 池盛眉头拧起,摇上车窗,彻底隔绝噪音。 空调的冷空气包裹在他周围。昨夜收拾行李彻夜未眠,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池盛打了个哈欠,眼前世界逐渐变得模糊。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打声。 池盛猛地从梦里惊醒,眼前亮了一瞬,下意识偏头。 对上一张放大的脸,他眼睛睁大,清醒了大半。 靠……有鬼啊。 他被吓得不轻。窗外的老人突然笑了起来, 八颗牙齿露出,门牙边的金牙在阳光下发光。 池盛后背起了一层冷汗,扭头:“王叔,这人是神经病吗?” 王叔表情一凝。 池盛还在继续:“停这儿做什么?快点开,这个破地方指不定出什么事。” “叩叩叩。”玻璃再次被敲响。 池盛骂人的话刚到嘴边,车窗慢慢降下来。 “你!”未说的话全被堵在嘴里。 老人脸上的皮肤层层皱起,头顶戴了顶草帽,在开窗的瞬间靠得更近。 “王叔!”池盛挪到边上,求助地看向驾驶位。 “哈哈哈……是小盛吧。”见他这样,老人笑得更欢了,往后退了两步,灼热的阳光直射进来。 “真可爱。” 池盛被晒得眯起眼,这个人认识他? 还有……他对“可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王叔出来打圆场:“少爷别担心,这是村里的人,老爷安排过来接你的,不用怕。” 听到这,池盛心稍安。 转眼看见满是皱纹的老人笑脸时,他还是偷偷咽了咽口水。 “我爸安排的?他?有没有搞错?” 车窗开着,老人也在外面站着。 池盛压低声音,凑过去。 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拖板鞋,黝黑的皮肤,破了洞的裤子。 王叔挤出一个笑,同样小声:“少爷,这些都是老爷的安排,接下来的半年可能都要靠他了。我们要克制一下。” 池盛冷笑一声。照王叔的意思,他接下来还要夹着尾巴做人。 池盛表面点了点头。 但是做不做和答应是两回事。 下了车,王叔把后备箱的行李抬了下来。 五六个大箱子挤在加长车尾后。搬完箱子,王叔喘了两口粗气,朝老人招呼道:“欸,过来搭把手。” 等老人走过来,看见几个大箱子停在地上,原本热情好客的脸快速变了样。 “这是你们的行李?” 王叔:“对啊,带了一部分过来,还得麻烦你和我一起拉过去。” “不行,”老人斩钉截铁拒绝,“太多了,家里也没那么大地儿给你们放。” “可是,” 王叔还想争论,老人再一次加重语气。 “说不行就不行,待会泥巴路也很难走,哪有那么多精力给你搬东西。” 王叔不想放弃,但老人脸上不容置疑。看得出如果执意带过去,他可能真的不会帮忙。 而且少爷晚上睡觉不让进家门也是有可能的。 “少爷,你过来挑挑,箱子太多了,带不过去。” 在车里听到的池盛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烈阳瞬间笼罩下来,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池盛后退了半步,刚想回到车里,王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少爷。” “来了。”池盛来到车尾,一眼瞅见行李箱下端的轮子沾满泥巴, 外壳也溅上几处。 池盛眉头的死结打得更紧了。 “放下来干嘛?车子不能一路开过去吗?” “少爷,前面路径更狭小,车子过不去。” “那现在是要我拉着行李箱走过去?”池盛不可置信地问出声。 “少爷……我。” 王叔磕磕巴巴半天没说明白。 老人压下帽檐,替他说出嘴里的话:“只能走了,行李最多也只能带两个过去。” 池盛崩塌一秒。 行李箱里都是必需品,考虑到不方便,他还特意做了删减。 两个?这是要他荒野求生吗? “两个怎么够?我还要不要活了?” 老人指了指箱子:“东西那边都准备好了,用不到这么多。” “那能一样吗。”池盛下意识反驳。 不用想都知道那边的东西有多糟糕。 他可用不惯。 老人的脸沉了下来,笑容跟着消失。 王叔朝望不到头的泥巴路瞄了一眼,扯了扯池盛的衣角:“少爷,要不然我们回去跟老爷服个软,老爷也不是真的生气。” “就这两个。”池盛转头拉起最大的两个行李箱。 想让他服软?门都没有。况且他什么也没做错,都是那老头子迂腐。 “少爷,你……” “你什么你?我走了,回去记得跟我爹报一声,我在这边逍遥得很。” 池盛一手抓一个,往前走了一段路:“喂?人呢。” 他往后一看,王叔正从兜里掏钱:“这是现金,老人家你收好了。” 他想起来了,被丢到乡里的这半年,他要去别人家住。 老头子拜托的人,不会就是这个戴金牙的老人吧? 老人接过一沓厚厚的钱,塞进衣服里:“放心吧,小盛就交给我们了。” 他消失的笑脸又回来了。 老人收到钱,几步追上池盛,颇为热情地抢过他手里的行李箱。 “走吧,家就在前面。” 顶着毒太阳走了一会,池盛口干舌燥,喉咙干在一块发不出声音。 他又摸了摸头顶,烫得可以烤鸡蛋了。 “有没有水?” 老人:“这哪有水?你渴了?” 废话,不渴要水做什么? 池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 老人拉行李的动作停了下来:“你要是渴,我去别家给你借点水。” 他本想拒绝,张口发现连“不需要”都发不出来。 池盛点点头,老人往路边一栋砖房走去。 池盛蹲在地上,白皙的手臂红了一片,脸上又烫又疼。 心里泛酸的部分像可乐汽水,开始冒泡。 一个月前的挣扎又开始闯入脑袋。 当时这么做真的对吗?他是不是错了。 老人借到水,回到池盛身边。 他原本渴望的眼睛在看到水后,呆住了。 一次性杯子装了满满一杯,杯子底部有几颗黑点,一根细细的树枝飘在里面。 “这是给我喝的?” 老人把杯子往前又递了递:“对,井水。” 听到“井水”,池盛眼神变得复杂。 他抿了抿嘴,凑近、远离、又凑近,最后扭开头。 “算了,我现在不渴。” “刚才不是还说渴,现在怎么不喝了?不用客气。” 池盛眼皮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开口:“真不渴,赶紧走。” 最后,老人咕嘟咕嘟喝了那杯水,和他一起赶路。 等到了一栋老房子前,老人停下了脚步。 房子外面由土砖堆砌而成,瓦片盖在屋顶,青苔不均匀分布。 木门上的关公褪了色,残缺的对联歪歪扭扭贴在上面。 然后池盛看着老人抬起他的行李箱,跨过门槛,拎了进去。 “进来啊,到了。”老人回头朝池盛招手。 池盛眼睛缓缓在四周转了一圈,脚步和眼珠子一样,慢悠悠进去了。 屋子里有股青草味,客厅东西很少: 一张桌子放在正中央,一床凉席靠边放着, 另外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杂物。 “小盛过来,这里以后是你的房间。”老人推开墙边的一扇门。 池盛走了过去。房间里死气沉沉,一扇巴掌大的窗户被塑料袋贴上,外面的光透不进来。 要想找东西,白天也要开灯。 行李箱被老人放在床边。池盛呆愣愣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等老人走了,他才回过神:“等等,这是我房间?” 老人背影替他回答:“对,你先休息一会,过会就要开饭了。” 我去…… 池盛瞄了眼床铺,床铺已经铺好了,是很土的黄绿色拼接。 他顾不上裤子脏不脏,一屁股坐下来,到现在他脑袋还是懵的。 他以后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了? 池盛咽了口口水,嗓子干得不行。他爬起来,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厨房的木门开着。 里面噼里啪啦有烧柴的声音,还有人在交谈。 叽里呱啦说着家乡话,池盛一个字也听不懂。 客厅里他又用眼睛搜刮了一圈,一点水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偷偷摸摸溜了出来,像做贼一样。 他总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像是误闯了别人家。 外面有一块坪地,一个大水缸放在外面。池盛冥冥之中闻到水的甘甜。 走近后,伸头往里看去。 一只□□出现在眼前,腮帮子一鼓一鼓。 “啊!” 池盛往后弹出几米远。 水缸里怎么会有青蛙?这家人有病吧,养青蛙做什么。 池盛心里认定,水缸就是老人给青蛙做的家。 第2章 第二章 池盛捏着手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竹林外。 竹子密密麻麻地生长,阳光透过重重竹叶,最后只剩下细细几缕。 这里有没有干净的水啊?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 要不要回去喝?池盛刚转身转到一半,青蛙鼓着腮帮子的画面又一次闯入脑海。 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就算是渴死,他也不想喝那种水。 池盛蹲在地上,鞋子碾着地上的竹笋。 刚冒尖的笋急匆匆地从土里钻出来。 笋最后会变成竹子吗?池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大片竹林。 “砰!” 一块石头突然从背后飞来,重重砸在他的背上。 背上某个点传来一阵剧痛,池盛猛地站起身。 什么东西? 池盛抬头望了过去。 竹林上方高出一截的砖石上站着一个男生。 个子和他差不多高,一身灰衣,左手握拳。 就是这个方向,而且周围也没有别人。 池盛百分百确定就是这个人袭击了自己。 “你谁啊?砸到人不知道吗?”池盛怒气冲冲地喊道。 站在砖石上的男生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嘴角向下绷紧。 池盛认定对方在装聋作哑。来农村第一天就被人给下马威,他可忍不了。 “说话。”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大小不一的石头到处都是。 只是石头上都沾着灰和泥巴,池盛放弃了丢回去的念头。 “出去。”男生酝酿了半天,终于吐出两个字。 “凭什么?这是你家啊?”池盛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大步走了过去。 正好他现在心情糟透了,送上门的沙包不要白不要。 你给我等着。 池盛踩住凹进去的几块石头,轻松跨上了砖石。 凑近了看,偷袭他的男生皮肤白皙,眼睛向下瞥着,脸上轮廓分明。 池盛嘴里的狠话一时卡住了。 他不是本地人? 一路过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长相这么清秀的男生,身上淡薄的气质和学校里某些讨人厌的学霸如出一辙。 可是……池盛瞄向他的衣服,几块补丁显眼地缝在衣上,裤脚的缝合线也换了颜色。 “刚才就是你拿石头砸的我?”池盛压低眉毛,做出一个自认为凶狠的表情。 谁想到,男生掀起眼皮,用一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眼神看过来:“你踩到我的竹笋了。” 竹笋?池盛脑子宕机了两秒,扭头看向刚才休息的地方。 一根笋尖已经蔫了下来,被踩进了土里。 池盛嚣张的气焰灭了大半。 “这是你的笋?” “嗯。” “呃……”他抓了抓脖子,看到那根惨状的竹笋,又瞧见旁边刚冒头的新笋,语气仍带着锐利:“照你这么说,这整片竹林都是你家的?” “嗯,我家的。” 瞧把你给能的。 池盛心里有点愧疚,嘴上却不肯认输:“不就一根笋嘛,我赔你就是了。” 听不到对方的回应,池盛脸颊有些发烫。 肯定是这该死的太阳晒的。 “你说话啊。” “算了,不用赔。”男生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像没有情绪的AI。 “那怎么行?我最讨厌欠别人的。” 他虽然在城里嚣张惯了,但看到村里的笋,还有眼前人衣服上的补丁,心里涌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说了不用,你走吧。”男生给他下了逐客令,语气渐渐冷硬起来。 “喂,你什么态度?我好好跟你说话,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池盛手伸进口袋,在里面掏了一把:“我今天必须赔你钱。” “我……。”我可是有原则的人。 空空如也,裤兜里除了一包纸巾,什么也没有。 他的表情渐渐僵住,不信邪地又摸了摸另一边。 期间察觉到男生的视线,池盛小声嘀咕:“钱呢?我没带吗?” 最后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池盛把手抽了出来。 “那什么……我今天没带钱,下次再赔你。” 说到后面,池盛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今天就先这样,我得回去吃饭了。”池盛拍了拍手,慢悠悠地走了。 只是等男生低了个头的工夫,再抬头时,池盛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砚啊,让你掰的笋呢?” 江砚从刚才的回忆中抽身,提起竹篮,快步走进厨房。 厨房边的铁锅里冒着热气,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 奶奶坐在板凳上,炉灶里的柴火把她的脸映得通红。 江砚把篮子里洗净、切好的笋放在灶台上。 笋下了锅,奶奶从灶里夹出几根烧得正旺的柴。 “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 平时江砚做事利落,动作快,很少耽误时间。 可今天锅里的水都烧掉了一层,他才回来,匆匆清理完笋。 奶奶直觉是出了什么事。 “嗯,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江砚拿起铁勺在锅中搅了搅。 “奶奶,今年笋发得多,还是像以前那样处理吗?” 热气弥漫在眼前,视线渐渐模糊。 “嗯,你明天多掰点,给几家送一些。剩下的,拿去集市卖。” 江砚点点头。 明天要送的人家,他在心里悄悄算着: 平时关系不错的几户,还有村头的村长。 想到其中一家,江砚皱起眉头:“今年,那家也要送吗?” 奶奶拨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去吧,好歹以前帮过我们。” 江砚闷闷地“嗯”了一声。 “水呢!水呢!” 再找不到水,我就要炸了! 回去的路上,池盛一路念念叨叨,身体软得像条泥鳅,有气无力地走着。 宁死不屈的精神在生理需求下一点点瓦解,最终,池盛敲响了路边一户人家的门。 门打开,屋里空荡荡的,他还以为闹鬼了。 毕竟农村这氛围,实在太适合拍鬼片了。 “你有事吗?”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池盛低头,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 来开门的是个长相秀丽的小女孩,脸圆圆的,眼睛和嘴巴也是圆圆的。 池盛一时语塞,总不能直接说“我是来蹭水喝的吧”。 他还要不要面子了?不过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开门的是个小姑娘。 小孩子嘛,总比大人好说话。 “你家……有没有水?”池盛握拳作势往嘴里倒,“就是这个。”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愣了一下,眼睛忽然睁大了些,转身朝屋里跑去。 只留他一个人站在门口。 欸。 他不是要骗小孩啊。 以为被误会了,池盛刚想转身离开,那清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哥哥!哥哥!”小女孩双手捧着水杯,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因为身高差距,她不得不高高举起手,连脚也踮了起来。 池盛连忙接过这“生命之源”,准备喝之前,他瞥了一眼水杯: 就算这次水里有树叶,他也认了,不然真要活不下去了。 幸运的是,这次水干干净净,清澈得能看清杯底的每一处。 池盛咕嘟咕嘟,一口气把水喝光了。 意外的清凉。 “谢谢啊。”池盛把杯子塞回小姑娘手里。 这里的人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陌生人随便给水,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临走前,他看着女孩红扑扑的脸蛋,勾起嘴角, 故意吓唬道:“下次别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了,小心我把你抓走。” 说着,他五指张开,作势要抓她。 小姑娘一动不动:“你才不是坏人。” 池盛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 “你长得真好看,像天上的仙女。”她眼睛亮晶晶地说。 池盛心情复杂,这算夸他还是损他? 他可不是女生。 “那我要是坏人怎么办?”池盛往前迈了一步,装出凶狠的表情。 小姑娘突然“哇”地大叫一声,扭头朝屋里跑去。 胆子这么小,刚才还敢那样说。 池盛冲她的背影喊了一句“别怕,开玩笑的!”就离开了。 农村不比城市,池盛弯弯绕绕走了半天,在无数条小路前犹豫不决。 最后在村里人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回去的路。 “那个……请问一下,你们知道戴金牙的家在哪儿吗?” 出乎意料地顺利,“金牙”一出,村里十有**的人都明白是谁,热情地给池盛指路。 可惜现在是在村里。如果他还是从前的池盛,真想给每个指路的人撒一把钱。 找到家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麻麻黑了。 木门被门栓卡着,池盛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从里面打开。 客厅里挂着一盏灯,最简单的葫芦形状悬在半空。 微弱的暖黄光线洒在饭桌上。 金牙过来开门,嘴里还叼着个鸡腿,嘴唇油光发亮。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都开始吃饭了。” 金牙说完,又跑回饭桌边。 小小的木桌旁围坐着四个人: 金牙,一个应该是他老婆的女人,还有两个小孩,从年龄看应该是孙子孙女。 空气里飘着饭菜和油烟的味道,池盛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沉默地走过去,看见桌上有一碗鸡汤、一盘青菜。 鸡骨头吐在桌上。 两个小孩手里抓着鸡腿,脸上沾满了油。 他突然没了胃口,丢下一句“我睡了,不吃了”,就转身回了房间。 “不吃饭啊?那得等到明天中午才有得吃了。”金牙的老婆停下筷子,朝房间方向问了一句。 池盛没应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落在他身上。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模糊、涣散。 臭老头,等我真死在这儿了,看你后不后悔。 等我出去,就跟你断绝关系 第3章 第三章 这一夜池盛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上像是长了跳蚤。 不是家里的味道,这里的空气都透露出陌生。 他的思绪飘回一个月前——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下手吗? 池盛只在脑子里犹豫了一秒,快速下出定论。会的,这种人渣就应该被惩治。 手机打开又关闭,往日里充满吸引力的游戏,现在也提不起兴趣。 聊天界面没有一条消息。自从他被父亲丢到村里反省,之前站在他这边的朋友全都没了踪影。 父亲对外说的是不要这个逆子了,丢到村里自生自灭。 池盛知道这只是恐吓他的手段,但是他实实在在要待半年。 都是一群利益至上的家伙。 出了事连人影都看不着。 第二天,他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吃饭了,吃饭了,都出来。” 池盛揉了揉眼睛,听见开门的吱呀声,然后是孩子跑过去的脚步。 “开饭开饭。” 他垂着脑袋,胃里的器官仿佛都要搅在一起。 下了床,池盛把带来的两个大行李箱放倒,拉开。昨天刚来完全没兴趣,但是现在怎么也得适应现状。 两个行李箱分别装着衣服和必需品。 他快速换了件休闲装。 等出去后,池盛发现饭菜已经被端在小木桌上。 金牙老婆身上系了件围裙,手正往上面揩。 “先去盛饭,不要再玩了。” 两个小孩得到奶奶的命令,一齐跑到桌边,各拿一个碗排队打饭。 电饭锅在饭桌上,池盛目光追着小孩移到桌边。 除去他们的两个碗,还有三个。 他们也给他准备了? 池盛隔着老远观察今日伙食。 昨天吃剩的鸡汤,热了一遍又上桌。还有一盘黑乎乎、小粒小粒的菜。 他刚扭开头,嘴巴不听使唤分泌出唾液,喉咙滚了滚。 池盛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吃,金牙老婆看见了站在边上的他。 她还以为池盛初来乍到,不好意思过来吃饭。 饿坏了怎么办。 “小弟啊,快点过来,准备吃饭了。” 她的话,家乡话和普通话参半,池盛愣了几秒。直到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他才反应过来是在同自己说话。 池盛听出了大概意思,原本的纠结在旁人的催促下开始动摇。 都到这里了,那就吃一点吧…… 本地人都吃了,我为什么不能吃,吃一点也没事。 等池盛说服到自己都相信了,才走了过去。 他拿碗,打了薄薄一层饭,在两道势均力敌的菜上,最后选择了黑乎乎的菜。 好歹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吃,至于鸡汤,隔了一夜细菌都爬满了。 桌子只有四边,要想挤进去,他得和一个人坐一排。 池盛不愿意,也不想坐桌边,拿起小板凳到了院子外。 他刚坐下来,视线触及到水缸,突然想到了昨天的一幕。 连忙把凳子移到另一边,直到看不见才稍稍安心。 凳子太矮,也有可能是他太高,吃饭时他的腿要挤在一起,膝后紧紧挨着。 池盛闭眼一鼓作气把饭往嘴里塞,出乎意料味道还可以。 黑色的菜酸酸辣辣,就是米饭太软了,是要喝粥吗? 池盛心里吐槽了一番,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院子下面是一段阶梯,阶梯下面有很多房子。 一抹灰色在阶梯上,向上攀爬。 池盛一眼认出是昨天竹林里的男人,他手里还抓着一个竹篮跨在臂弯。 嘴里的饭都忘记咀嚼了,池盛脑海里冒出个可怕的想法:他不会是来要赔偿的吧。 昨天他答应了别人赔钱,可是等他回去后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把行李箱翻遍了都没有。 欸,手机。 对了,他有手机。 男人到了最后一节台阶,池盛停下吃饭的动作,准备时刻接招。 他转了个身,正对男人。 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绕过他。 池盛:“?” 他最后停在大门前,手握半拳,敲了敲门。 屋里吃饭的人停下动作,金牙最先出来,嘴里嚼着:“小砚怎么这个点来了,有没有吃饭?要不要进来吃点。” 江砚没吭声,把手里的篮子往前举了举。 金牙笑了笑,金光又露了出来:“好啊,那我就收下了,替我回去谢谢阿姐。” 江砚从篮子里把塑料袋取出,递给了他。 他不想再和金牙有更多纠缠,转身就准备走。 走了两步,江砚看到了院中的身影。昨天在竹林踩笋的男人。 他怎么在金牙院子里吃饭?江砚瞥了眼碗里的饭。 干酸豆角,是金牙今天炒的菜。 江砚目光沉了下来,烦躁的情绪莫名其妙增加。 算了,反正不关他的事。 江砚压下不悦,走了两步,衣角忽然传来拉力,有人拉住了他的衣服。 他下意识以为是金牙,眉头皱在一起,不耐烦转身。 池盛拉住他衣服,看到他一脸想揍人的表情,莫名其妙的,谁惹他了。 池盛回了他一个皱眉。 “瞪什么瞪?我惹你了?” 江砚绷起来的脸慢慢松了下来,变回了那张冰块脸。 池盛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 真胆小。 “那个……上次说好赔钱。”池盛看着他眼睛,一本正经说道。 “不用。” 江砚没想到他记挂这件事,又补充了句:“一根笋而已。” “那怎么行,什么叫一根笋,笋种出来也要时间的。” 池盛一脸正气,看上去不达目的不罢休,反倒显得是他踩坏了他的东西,现在当事人必须要讨个说法。 江砚担心再这么下去没完没了,他想赔偿就让他赔偿。 “行,那你赔偿。” “好啊。”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池盛眉毛往上一挑,语气变得欢快起来,“一根笋多少钱,我转给你。” 说罢,池盛掏出兜里的手机:“付款码,我扫给你。” 他安静等了一会,没等到江砚的回复。 是没听见吗?池盛又问了一遍。 “付款码,我扫给你。” 暂时哑巴的人开了金口,篮子往上拽了拽:“我没有付款码。” “啊?没有。” 池盛想着,对方是不是不想收钱,故意找出这个借口搪塞,只是这个理由也太烂了。 池盛见招拆招:“没有也行,那你把微信加一下,我直接转给你。” “我也没有微信。” 演都不演吗?哥们。 “你在说什么?我就不相信你没有微信,那你手机用来干嘛?接电话吗?” 池盛按手机的动作顿了下来,似是觉得好笑,打量着眼前的“骗子”。 “我……”江砚看着他自认为聪明的话,突然就很想把他揍一顿,“我也没有手机。” 于是小少爷的表情又变得不可置信,手机滑进了兜里:“真的假的?你没有手机?” 江砚眨了眨睫毛:“不需要手机。” 池盛视线从他脸上飘到手上,最后飘到鞋子上,虽然装扮得土土的,但是手机也不至于没有。 以前班里最穷的学生都有手机。 他三分相信,七分怀疑地问道:“你就算不想要钱,也没有必要编出这么离谱的理由,没有手机你怎么联系,游戏也不打?外卖也不点。” 说到这里他闭上嘴巴。 这里好像确实没有外卖,被丢到乡下前,他还似乎不担心,不就是换了个地方逍遥。 现在不要说外卖了,就连一家商店都看不到,快递也够呛。 苦命的十八岁,他应该敬自己一杯。 江砚:“你话很多。” 这话一出,池盛不爽起来。合着他说了这么久,对方不回应他就算了,憋了半天就憋出这句话。 “喂你这个人真的很没礼貌。” 江砚:“谢谢夸奖。” 你敢不敢舔舔你嘴唇,看看会不会被毒死。 池盛抓住他衣角往回一拉,很久没有人让他这么不爽了,上一个现在还在急诊室。 “你是不是欠揍。” 江砚表情冷了下来,低头看他扯衣服的手:“放手。” 终于能看出他情绪了,不再是木偶,池盛冷哼一声:“是你先无礼的,而且还编出没手机这种破理由。” 江砚抓住衣服,池盛见状扯得更紧。 一拉一扯,保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突然江砚猛地往回一拽。 “撕拉。”衣服裂成两块。 池盛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一块布,愣了愣。 被扯人的腰间空了一块,雪白的皮肤暴露出来,和灰色衣服出现强烈的分割。 池盛眨了眨眼,一股阴冷的气氛从头顶笼罩。 “那个……你的衣服。”池盛抓着衣服,鲜少结巴,“质量是不是不太好。” 完了,他在说什么。 这句话好像把人惹得更火了。 “你!”江砚脸黑了一瞬,夹住裂开的缝隙。 雪白的肌肤从池盛眼前消失。 他皮肤怎么能这么白,农村里不是要上山砍柴,还有下地种田。 脸白就算了,腰部的皮肤更是白,他是男生吗? “你是不是有病。” 头顶传来声音,意识到想远了的池盛抬眼和他对视:“我没病,健康着呢。” 池盛眼睛干干净净,像是一汪清泉,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做出刚才那事。 这些落在受害人眼里成了装无辜。 江砚拳头握得很紧,指腹处泛白。 池盛也意识到了刚才的话透露着挑衅,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伸手想去抓他:“等等。” 哗。一阵风滑过,江砚一个眼神也没留下,径直走了。 池盛扑了个空,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江砚走了,池盛看着凳子上的饭突然没了胃口。 刚才是他的错不假,但是他也没有推卸责任,那个冷冰冰的人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走了。 靠!他到底在拽什么啊! 池盛躺在床上越想越难受,就算他有错,那个男生就没有错了吗? 他还骗自己没有手机。 想到这里,池盛舒服多了,但是一闭上眼,眼前又全是碎开的衣服。 以及他走后的背影,但是这关他什么事。 不对,是他扯坏的。 池盛浑身不得劲,还有……那个人身上有好几处补丁。 肯定是家庭不富裕,说不得他就只有一件衣服。 想到这里,池盛再也躺不下去了。 池盛打开门,在四周找了一圈,才在菜园找到金牙。 金牙拿着一个桶在给豆荚浇水,池盛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 等金牙回头,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脸,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出声,要吓死我吗?” “我问你个事。” 金牙惊魂未定拍着胸脯:“什么事,你说吧。” 那个。 话到嘴边,池盛一时不知怎么开口,直接问江砚的家庭地址也太冒昧了。 而且早上那情景,他们百分百认识,池盛看着金牙那张脸。 不能让他知道。 “欸,早上来我们家的那个人是谁?” 金牙忘得很快:“谁啊,早上哪有人来我们家。” “就是,给你送笋的那个男人。” 金牙恍然大悟点点头,继续浇水。 池盛没了耐心,你光点头做什么,倒是说两句话。 “那他是谁?” “我的外侄孙……哈哈哈认的,不是真的哦。”金牙笑了一通后,疑惑看了他一眼,“你问他做什么,他这个人古怪得很,总之少接触。” “哦。”池盛不想和他废话了,“那人家还大老远过来给你送东西,人挺好啊。” 金牙浇水的力度变大:“哼,远什么,就两步路的事。” “两步路?这么近?” 水瓢被丢进水桶,溅起朵朵水花。金牙眼睛瞪大了些,指着前面的路:“这里直走,然后拐个弯就到了,远什么远。” 池盛嘴角勾起:“谢了。” “谢什么。” “没什么。” 第4章 第四章 池盛原本打算夜深人静时出动,但是考虑到两点还是放弃了。 首先,农村晚上指不定有什么动物,但这都还只是其次,他也不相信会这么背。 关于农村他还有一个印象,小时候看的恐怖片,山里突然爬出一个没有头的女人,身上披着白衣。 这部恐怖片给年仅个位数的小池盛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看完恐怖片,晚上小池盛眼睛睁得大大,万一白衣女鬼趁他不注意从窗户爬进来怎么办,还有床底下、衣柜。 小池盛哇的一声跑进了爸爸妈妈的房间。 想到这,池盛打了个寒颤,夜深人静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而且他是新来的,这里的老鬼想捉弄怎么办。 等不到晚上了,赶在下午开饭前,池盛到房间翻找衣服。 行李箱的衣服乱糟糟堆在一起,启程前为了压缩空间,衣服被装进压缩袋,抽干空气,堵住。将压缩袋丢进行李箱。 空气放开,衣服像莲蓬一朵朵冒出来。 池盛把大半衣服扔上床。 之前新买的吊牌还没拆就装进去了,这件很久之前买的,也没有试过,也装进去。 不一会,干瘪的袋子逐渐膨胀。 池盛都快要被感动了,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有责任心的男人。 他往脖子上胡乱挂了个银链子就出门了。 在路上撞见金牙老婆,池盛招招手:“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不用弄我的。” 金牙老婆看他浑身上下打扮了一番,手里还提着个袋子,诧异问道:“去哪啊?” “随便逛逛,不用管我。” 池盛腿长,步子迈得大,没一会就隔开一大段距离。 他听见老人模糊的声音在背后喊:“不要太晚回来了,晚上不安全。” 放心吧,我惜命的很。 池盛反着招手:“知道了!” 前面直走,拐个弯…… 池盛顺着金牙嘴里的路线摸索。没一会就锁定了目标。 位置对得上,家门前还晒了这么多笋干,就是这里了。 他来到关公画像前,木门有条大缝,亮光钻过,能看见庭院里的大概景象。 最先注意到一盆白嫩嫩的棠梨花,他家也有。 有眼光。 池盛敲响了门,屋子里半天没人回应。 他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 不在家吗?池盛掂量塑料袋,不会白来一趟了吧。 再敲最后一次。 “叩叩叩!” 还是和前两次一样,看来今日不便上门拜访,他转身刚要往回走。 不远处一个人缓缓朝这边走来。 江砚背了个箩筐,裤腿处挽起两段,池盛目光自动捕捉衣角,被撕坏的地方已经缝了起来。 腰线下明显收紧,缝合的地方凸出一连排针线。 江砚拉紧箩筐带,他眼睛瞅见家门口站了个陌生男人。 打扮新奇,是村里没有见过的装扮,让他想到了电视剧里的明星。 他起初以为对方是外地人,暂时歇脚。等走近,江砚才发现是白天扯坏他衣服的人,现在换了个衣服而已。 他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你来干什么?金牙要你过来的?” 池盛不理解他怎么突然把自己和金牙绑在一起,他和金牙很熟吗? 池盛:“没有,我刚才过来了,你不在家。” 江砚没什么反应,敌意不减。 池盛也开始释放敌意,不屑地“哼”了声:“你怎么这么墨迹?我在你家门前蹲半天了你才过来。” 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甚至还带着火气。 江砚掏出钥匙,在锁扣转动:“我让你等了吗?” U型锁转开,门开了,江砚带着箩筐进门。 身后人赶在关门前溜了进来。 江砚关门的动作一顿,侧头向他看去。 池盛从他眼睛里看出想杀人的意思,他丝毫不惧,反而凑得更近:“我是你仇人吗?大气点成不成。” “出去。” 来了。和竹林一样的话术。 真没意思,池盛撇了撇嘴角:“欸,不小心弄坏你衣服我不是故意的,这个赔给你行不。” 塑料袋抛起,往江砚怀里丢去,江砚向边上侧身,本意想躲开不明物。塑料袋准头很好,落入箩筐。 “送到了,两不相欠。”池盛不带情绪地露出一个笑,拍了拍手掌,准备离开。 一个重物突然砸在他的肩膀,连带着后脖。池盛缩了下脖子,不可置信地回头。 江砚把塑料袋扔过去,冰块脸浸入寒冰似的面无表情看着他。 池盛愣在原地两秒,心里的火慢慢燃起:“你找死是吧。” 他两步回到江砚身边,江砚比他略高出一些。 “活该,别把垃圾拿到我家里来。” “我垃圾你个头。”池盛哪受过这委屈,为数不多的示好遭遇滑铁卢,这个人既然这么拽,也没有必要给他好脸色了。 池盛拳头紧紧握着,在出拳的前一秒,屋子里走出一位老人。 江砚背对着屋子,他预判到池盛会出手,但是没想到奶奶会出来。 于是,老人家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孙子抓着一个男生的手臂,被抓男生眉头拧起,嘴里还发着嘶的音节。 自家孙子自己清楚,这么多年因为脾气臭已经很不招人待见了。 “小砚!这是在做什么!”江奶杵着拐杖,赶忙过去。 江砚手一松,往后看去。 池盛抓住机会,我不动手你还先动手了。 一拳锤进江砚腰窝。 这一拳池盛用了三成的力气,江砚捂住腰绊了几步,摔在地上。 江奶赶过来查看地上的孙子:“小砚!你……你没事吧。” 江砚坐在地上,箩筐里的柴也全部撒了出来,他脸色苍白。 一时看不出是那拳的威力还是他天生的肤色。 “我没事。”江砚强撑对赶来的奶奶说道。 江奶蹲在地上扶住他,眼睛在江砚和池盛身上转来转去。 “你们……你们。” 池盛看着刚打过人的手,他刚才没有用力啊,这个人怎么这么娇弱。 “喂,你没事吧。” 江砚没有回他,江奶抱着他查看个不停。 他撑住地板从地上爬了起来,衣服上白了一大块。 池盛往后退了半步,情况和他以前遇见的不同。 以往都是别人惹了他,他才会动手。而且和他打架的大多都是混混,或者是看不惯不想惯着的人。 还从来没有今天这种情况。 一个弱不禁风的男生?和一个老奶奶,池盛还想再说几句,但是老人家看着都快哭了出来。 池盛堵得慌,艹。 他抓着箩筐,把散乱的柴一根根往里装,大多数柴硌手粗糙,不用想也知道脏,但他现在顾不得这么多。 装好柴池盛把箩筐放在一边地上:“我真不是故意的,有没有哪里伤到。” 从地上爬起来,江砚拉着奶奶的拐杖,一声不吭往家里走去。 细碎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到底怎么了,刚才那下疼不疼。” 少年略微不耐烦的嗓音:“都说了没事,和村里人起冲突了而已。” “怎么又起冲突了,平时脾气要克制,要多与人为善知道吗。” “那人是谁啊?” …… “谁知道,可能王凯的亲戚。” “说了多少次,不要直呼大名。” 声音渐渐远了,池盛看着地上拖长的影子,又看了眼丢过来的袋子。 对着袋子狠狠踹了一脚。 破地方,他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回了家,池盛给手机充满电,在老头子微信页犹豫了半个钟头。 打出字又删掉,删删减减到最后什么也不剩。 要不然就算了,混一天是一天。 不行,你真想留在这里,赶紧发,面子算什么。 脑子里两个小人疯狂打架,池盛闭上眼打字。 池盛[老头子我受不了了,你再不找人来接我,我就永远不回去了。] 池盛带着幼稚话的话发出不久,就得到了回应。 老头子[那我问你知道错了没有?] 得了,又要说校霸——肖如俊的事了,提起这个就来气。 但是事情的真相他又不能说出去。 池盛用力按着键盘: 池盛[我没错,我也要回去,赶紧派人来接我!] 老头子[那你就继续享受乡间的清新空气吧。] 池盛[真不管我了?你儿子在这里被人揍了。] 手机再也没了动静,池盛捏着手机想往下砸。 不行不行,冲动是魔鬼,手机坏了唯一的乐趣也没了。 池盛自我安慰,安慰着安慰,他反而越觉得憋屈。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今晚就要行动。 晚上,金牙他们在吃饭,池盛在房间收拾行李。 出逃计划不能带太多东西,他背了个背包,在里面塞了一件替换的衣服,还有手电筒、小刀之类的。 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池盛连黑夜都不害怕了。 鬼算个屁,都是假的。就算有,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池盛趴在门缝偷偷听着外面动静,吃过饭后,金牙出去转溜,金牙老婆洗碗,只剩两个小孩。 就是这个时候,池盛在手里抓了样东西。 刚出去,两个小孩见他鬼鬼祟祟,还背着包,天真的询问:“你要去哪里啊?” 厨房瓷碗碰撞的声音断断续续,池盛蹲在小孩面前:“嘘,我出去转转。” 小女孩:“出去转转为什么要像贼一样呀。” 小男孩摇摇头:“不知道。” 小孩屁事真多,多管闲事。 池盛心里把他们骂了一通,脸上笑眯眯,把手里的挂坠递了过去:“这个给你们,玩这个好不好。” 挂坠样式很精致,是他之前买的手办赠品。 小孩看见了挂坠,眼睛放光,顾不上池盛了。 “好漂亮呀。” 两个小孩乱成一团:“给我!这个是我先拿的,我的!” 厨房里被这边动静吸引,洗碗的声音消失,金牙老婆的话传了出来:“吵什么?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再拖下去要被发现了,池盛在小孩头上揉了把,飞快朝外面跑去。 后面的声音听不到了,耳边的风刮过来,听觉敏感度下降。 第5章 第五章 池盛嗅着空气中自由的味道,狂奔。 快点,再快点,千万不要被追上了。老头子既然把他丢到乡下,一定会想到他会逃会闹。 为了避免困扰,给了金牙一大笔钱,具体数目他不知道,但是以老头子的阔绰程度绝对不会少。 晚上村子里人烟稀少,偶尔撞见两三个人,池盛都会起警惕心,是不是来捉他的。 山里路况崎岖,池盛东转西转,他就不信了,这么大地方可以被人找到。 随便找块草就是藏身之所。 池盛狂奔半小时后,彻底迷了路。 四面还是山,还是树,长得差不多的房子换了一批。 记忆里朦朦胧胧的点,一个也对不上,一阵风吹过,脚边大片大片的草肆无忌惮谈论着。 池盛喉咙发紧,余光瞟着周围,脚下向前缓慢挪动。 跑了这么久,他相信安全了大半,毕竟他都不认识路了。月黑风高,金牙还能有读心术,找到他不成。 逃出村庄的危机暂时放下,没有了刀架在脖子上的紧迫,思维开始发散。 池盛发觉他还是怕鬼,果然刚才被更重要的事蒙蔽住了,不是他变勇敢了。 前面有几栋不规则分布的房屋,池盛靠近房屋,站在不远处。人多,人气也多,鬼打不过的。 房子黑黢黢的,这么晚了估计都睡觉了。 有一片池塘,映着月光像面镜子在发光。池盛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今晚暂时在这栋房子边凑合睡一晚。 明天他要继续赶路。 池盛闭上眼,不一会又睁开,又闭上。 闭了眼等于失去所有视觉,万一有人……或者鬼袭击他怎么办。 池盛强撑着眼皮,不让眼睛闭上。 快撑不住,要睡着了。“噗通”——重物落水声。 池盛睁开眼。 河边声音更大了,划拉水、拍打水,此起彼伏。 意识到可能有人落水,池盛站起身跑到河边。 河中央有一个女孩子,头发湿透了反着月光,在河里拼命挣扎。 女孩子一开始很安静,自顾自挣扎,看到池盛后仿佛看到了希望,大声呼救:“救命,我……救命。” 池盛脑子空白了两秒。 这两秒他想了很多问题:对方是不是鬼变的,万一是个圈套怎么办。这么晚了,谁会来河边还落水。看样子,是一个小孩,不会是小时候死的鬼,怨念太深留在这里。 水里的小女孩看样子快支撑不住了,手渐渐失力,仿佛下一秒就会沉入河底。 来不及多想了,人命关天,池盛跳入河里。 刚下水,池盛一边往前游,一边找着女孩的身影。 他潜到女孩后背,瞅准时机从后面一把抱住她上半部分身体。 女孩一动不动,没有他想象中的挣扎。情况比想象中好了太多,池盛抱着女孩很轻松游回岸边。 女孩上了岸,瞳孔才恢复正常,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池盛坐在一块石头上,抓起衣角拧着,水滴顺着衣角滴落。 他浑身湿透了,头发也是,和小女孩差不多,一样的惨。 “喂!”直到衣角拧不出水来,池盛才抬头,凶着对女孩喊出一句,“大晚上跳什么河?” “我没有跳河。”刚从河里出来,也许是害怕,女孩嗓音还在发颤。 池盛眯眼看了看女孩:“你把脸转过来。” 女孩子犹犹豫豫,最后想到眼前是救命恩人才把脸转了过来。 “是你?” “仙女!” 两个人异口同声。 池盛嘴巴微微张大,不久前讨水喝的女生浮现在眼前。现在浑身湿漉漉的,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和之前的灵动、天真完全不同。 “怎么是你啊?”池盛天生自来熟,现在看到了认识的人,戾气敛了回去。 早说是人啊,憋死他了。 “谢谢你啊,你人真好。”认出池盛后,女孩也变了副模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大晚上来这里干什么?”池盛在她身边坐下。 女孩愣了愣,迟疑了两秒:“没什么……就碰巧路过。” 很烂的借口,池盛看出她心里有秘密也没有多问。 “哦,路过怎么还把自己摔水里了。” 话题很快被岔开,她的扭捏消失,又恢复成话多的模样。 “跑太急了,不小心摔下去了,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真的要完蛋了。” 池盛看着她生动的表情,嗤笑了两声:“行,那我是你救命恩人了。打不打算告诉救命恩人接下来怎么办。” 他以为对方会说回家,反正池盛今晚暂时不走,可以送她回去。 女孩垂下眼睫:“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是打算待在这里了?” “那你呢?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不过我还是应该庆幸你在外面的。”女孩捋了捋贴在额上的湿发。 “我?”池盛从地上爬起来,“那我被你害惨了,我现在难受得要死。” 最后一句,他是咬着牙说的。 池盛完全没有夸张,他现在浑身难受。衣服湿哒哒贴在皮肤上,头上像贴了块冰,又冷又重。 女孩抿唇低头看了地面好一会,她突然不说话,池盛还以为是他对孩子的话太重,刚要圆回来。 女孩抬头,眼睛里满是认真:“对不起啊,我带你去个地方,很快就能把衣服烤干。” 池盛拧眉:“去哪?不是不回家?你在这边还有人脉?” “你跟我过来。”她没有回答池盛一连串的发问,想去拉他的衣服。 池盛敏捷躲开:“好好走路,天这么黑,待会又摔水里我可不管你。” “哦。”小女孩在前面带着路,自言自语嘀咕,“虽然你讲话不讨人喜欢,不过看在你好看人好我就原谅你了。” 池盛对她的絮絮叨叨想翻一个白眼:“谁需要你原谅,能不能快点,我待会还有事。” 不到十分钟后,小女孩停了下来。 这么快就到了?池盛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来。 “就在前面,我们过去吧。”她随手一指。 池盛嘴里一堆的不满在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后,吞进了肚子。 那不是江砚的家吗?一模一样。 他不是跑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鬼打墙了吗? 女孩往前走了两步,见他愣在原地不动,过来催促:“快点啊,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拐卖小孩的。” 这一点你应该更关心自己吧。 池盛现在很乱:“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嗯嗯。”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你自己进去吧。”池盛说完,准备开溜。 一双小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服,池盛扭头看见女孩倔强的脸,往回扯了扯没扯开。 “赶紧给我放开,信不信我揍你。”池盛眼睛睁大,拳头在空中扬了扬。 谁知她一点也没退缩,手依旧拉得紧紧的,振振有词:“你衣服已经湿透了,晚上很容易感冒。而且你是我救命恩人,我妈妈说过要知恩图报。” “那也要别人愿意,现在你的救命恩人不愿意懂吗?你这叫强买强卖。” 任凭他说什么女孩都不愿意松手,女孩说什么他也不听。 两个人顶着湿透的衣服僵持着,时间一分分过去,再下去就真的没有时间了。 “去什么去,这么晚了,你不怕打扰到别人睡觉。” “不怕。”女孩坚定地看着他,似是担心池盛会有顾虑,解释道,“你跟我走,我认识这里的哥哥,人特别好。” 根据池盛对江砚的了解,她嘴里特别好的哥哥一定不会是那个冰块脸。 小姑娘不依不饶拉着他往前走,池盛全程属于被动,像提线木偶跟在她后面。如果小姑娘这个时候回头看一眼,就能看到他黑沉的脸。 “哥哥!哥哥!”她一边敲门一边冲门喊。 池盛记忆拉回了下午,掉落满地的柴和他倔强的眼神。怎么就这么弱不禁风呢。 “欸,问你个问题?”池盛倚在门边,看着她敲门的手。 “哥哥!是我!”女孩抽空回了他一句,“什么啊?” “你尊姓大名?” 门从里面打开了,江砚的冷脸探出:“蒋怡怡?大晚上撒什么疯?” 池盛立直身子,在江砚看过来后仰了仰下巴,无声说着。 就是我,有意见? 江砚带着情绪移到蒋怡怡身上:“你带过来的。” 蒋怡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点点头,想挤进去:“嗯嗯,让我进去。” 他手挡了下门,撞上蒋怡怡沾水的衣裳,被冰了一瞬。 江砚又看了眼一边的池盛,浑身也是湿透的,还有蒋怡怡。 他心里有了猜测,拉住蒋怡怡的手想把她拉进来。 蒋怡怡扳住门框,第一次没成功,他又来了一次。 这会,她进来了,大门哐当关上。 “你干嘛啊!”蒋怡怡扣住门缝想拉开。 江砚一只手臂压在门上:“发生了什么?他把你扔河里去了?” 蒋怡怡停下动作:“什么鬼?我刚才落水了,多亏了他才把我救下来。” “所以你和他是一伙的?”江砚声音冷了下来。 “嗯?” 门忽然被打开,连带着她一起丢了出去。 “哐当”。 世界安静下来。 池盛慢悠悠走过来,一脸了然:“都说了别过来,现在行了吧?” 发生了下午那样的事,江砚还愿意让他进来才奇怪呢。 蒋怡怡在风中凌乱:“江砚哥哥怎么了呀,平时也不这样啊。” 第6章 第六章 蒋怡怡不明所以,身子瑟缩了一下,嘴巴向下嘟着:“那怎么办啊。” 池盛蹙眉在她脸上瞟了眼:“还能怎么样,等着冻死吧。” “哦。” 她闷闷应了句。 太没有人情味了,江砚哥哥也是,今天都怎么了。 衣服上的水黏在身上,带着体温慢慢蒸发,池盛感到凉意在后背升起。 蒋怡怡没有表情,也看不出想什么,靠在门框上,眼睛里的焦点散了下去。 不就是进不去吗?至于? “欸,这里进不去你不能回家吗?” 蒋怡怡咬住下唇肉,用力到泛白:“不回家。” 池盛来来回回按手机键,电量九十五。 他突然朝门口走去,手举起。蒋怡怡吓了一跳:“你干嘛啊?不要搞破坏了。” “你确定你们认识?” “认识啊,不然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我也知道他的名字,算不算认识? 不过池盛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在手敲下去的下一秒,门突然从里面拉开。 江砚的脸出现在眼眶,他后背亮起的一盏灯镀上金色毛毛。 他半张脸置在暗光下,看得不大清晰,池盛呼吸不自觉放慢。 突如其来的心虚包裹住他。 池盛扬唇:“hi。” 对面人无视了他,视线绕过他移到后面的女孩身上:“进来。” 蒋怡怡眼皮抬起,一瞬间目光就亮了起来,他话音刚落,就到了江砚身边。 “真的呀?江砚哥哥愿意收留我了?” “身上都湿了,进来烘干。” 蒋怡怡踏进门里,不忘去拽池盛进门。结果这两尊大佛没有一个配合自己的。 江砚用眼神威胁她,但是她可是一个讲义气的人,才不会抛下朋友不管。 在刚才相处的几个小时内,讲义气的蒋怡怡已经把池盛归结在朋友里。 在她往回拽池盛时,他无动于衷,一点力都不愿意借。 蒋怡怡被拉了进来。 大门开着,江砚往回走得慢悠悠,他看了眼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的蒋怡怡。 “我家你还带上外人了。” “江砚哥哥~”蒋怡怡拉住他一小揪衣服。 他停了下来,打算等蒋怡怡再说几句好话。江砚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让池盛在外面冻一个晚上。 可是这个人实在是自以为是,过分讨人厌了。 江砚垂眼看蒋怡怡故作可怜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心一皱。 “你先进去生火,等着。” 这算是答应了,要不是这么晚,奶奶睡了,蒋怡怡想跳起来,说些甜话。 原先的苦闷因为这么点小事,无影无踪。 池盛靠在门框,从背包里面取出一盒烟,刚想取出一根。 江砚出来了,他不认为会是什么好事,合上烟盒。 “进不进去?”江砚先出口。 这是什么新型侮辱手段吗?说什么村里人淳朴,他可不这么觉得,现在就格外心机。 “你要是想羞辱我大可不必。”烟盒掷入背包。 江砚盯着他脸看了好一会,不知是凉风作祟还是江砚的目光太过阴寒,池盛抖了一抖。 “进来,你这样会生病。” 嚯。他没听错吧。 池盛挑眉看过去,这算是对他的可怜。 “算了。”江砚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往里走去,“爱来不来,我关门了。” “等等。”池盛半只脚横进门内。 拽什么拽,他还偏要进来。顶着江砚吃了屎的脸色,池盛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蒋怡怡在客厅摆弄柴火。 空心木架子上放着口铁锅,厚厚一层灰,两三块炭燃烧成猩红在底下引燃。 进了屋坐下来,没有动作,凉气越发明显。 池盛哈气,搓搓手:“你冷不冷?” 蒋怡怡专注生火,还行。 池盛看着一大袋炭,只丢进去两三颗小的,忍不住发问:“就这么一点,烘袜子都不够,多放点呗。” 他作势去拿铁架,要往炭袋里夹。 一只脚踹了过来,池盛眼疾手快躲开,脚落在炭上,踢远了些。 池盛计划破灭,看向始作俑者:“你干什么?虽然说这是你家,但是就拿这么点炭招待客人良心过得去吗?” 江砚不理会他的道德绑架。 蒋怡怡从厨房取出好几根柴:“不是,炭只是引燃,要烧柴。” “这么麻烦,那为什么不全倒炭?” 两个人都无语了,没人搭腔。 红色吞噬着黑炭,火盆渐渐温暖,池盛凑得更近,两手摊开笼在火盆上。 蒋怡怡把柴一根一根加进去,先加小的,搭成三角,包围住火星。 池盛眼睛眯了起来,眷恋地享受这一刻。 “我要去洗个澡,身上都湿了。”蒋怡怡捏住发尾,捋了把,几滴水珠滴在地面,溅起雪花状。 江砚烧了一锅热水,蒋怡怡舀了大半,拿着江砚奶奶的衣服进去了。 木门吱呀关上,池盛从惬意的小世界浮出,朝厨房里看了眼。 直接在厨房洗澡的吗?这里就没有浴室什么的吗? “欸,江砚,你是叫这个对吧。” 江砚头发对着他,看着火盆。 不说话,他就继续说:“能不能让我也洗个澡,我身上都湿了。” 说完,池盛感觉这样处于低位,人人应该平等,他又补上一句: “我现在难受死了,必须要洗澡。” 那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带衣服了?” 瞧不起谁呢。 池盛翻开背包,里面装着逃亡时带的几件衣服。 他把背包拉链拉到最快,撕开背包嘴巴,张到最大限度展示。 “喏,看到没。” “哦。” 什么意思?就一个“哦”,这是让不让他洗。什么人啊,真是个哑巴。 他内心正在疯狂吐槽,翻弄火苗的人冒出一句话,池盛神经紧绷起来。 “还带着衣服,大晚上的,你要出逃?” “什么鬼?我怎么可能逃跑,我待得好好的,我只是晚上出来逛逛。” 池盛一口气解释了许多。 江砚和金牙认识,万一被供出去了怎么办,那所有的功夫都白费了。 “哦。” 又是“哦”,上辈子是个“哦哦”精吗? 池盛扯开话题:“我不就出来一趟,你都能想到出逃,你怕不是出逃过吧。” 江砚翻弄柴火的动作一顿,空气安静了两秒,火星炸了两声。 “我就随便问问,你不要想太多。”池盛心里思虑着,秘密还不少。 厨房门开了,蒋怡怡穿着碎花上衣和短裤,手里抱了一堆换下来的脏衣服。 “池盛要不要洗澡?锅子里还有半锅水呢。” 池盛走了两步,意有所指:“我去洗澡了,我真的去了。” 蒋怡怡看出他在顾虑什么,拉着池盛往厨房拽:“快点去啊。” 磨磨唧唧的,人家主人也不会把你硬拽出来。 厨房门一关,隔绝开来。 厨房里开着盏微弱的橘黄灯,正中央放着个大大的木桶,地板是硬土。 柴火堆在炉子边,掀开锅盖,还有半锅热滚滚的水。 这环境也太简陋了,且不说这个。 就是这个地板,也太滑了,池盛洗完澡险些摔了好几次。 洗完澡,池盛换上新衣服,哼着小歌乐悠悠出去。 “你洗好了,快点来尝尝我们烤的辣椒。” “什么鬼玩意?”池盛把擦头发的毛巾搭在椅背,“我看看。” 江砚和蒋怡怡围在火盆边,江砚手里拿着根筷子,筷子上串着根红辣椒,放在火苗上。 才这么一会,火苗冲了起来,有两掌高。 “这个我会啊,以前野炊烤过。”池盛在蒋怡怡边上坐下,眼睛盯着江砚手里的辣椒。 蒋怡怡烤着头发,两手揉搓:“江砚哥哥今天多亏你了,谢谢,大晚上的给你添麻烦了。” “嗯。”江砚不客气应下。 池盛想着他不能当哑巴人,也说了句:“谢谢。” …… 没人回应。 过了没一会,池盛眼睛睁不开,眼泪不受控制充在眼眶。 他偏头,没效果,眼泪逐渐变多。 “什么东西啊?我眼睛好熏。” 池盛闭眼,想要自愈。冰凉的触感突然落在他的手腕处。 凉凉的,还有点滑腻。 下一秒,那个东西带着股力,把他猛地拽了过去。 池盛前倾,乱了几步,那是一只手,又搭在他肩头,把他按了下去。 池盛睁开眼,不适慢慢褪去,火盆下的柴冒出几缕深蓝色的烟,飘起,萦绕在空中。 连带着空气都蓝了。 “这什么破柴,这么熏眼睛。”池盛回过神来吐槽。 辣椒递到他眼下,池盛愣了愣。 江砚动了动手腕,辣椒也跟着动了动。辣椒发出白色烟雾,往上升起。 池盛偷偷咽了口水:“我不吃,看起来就难吃。” “那你别吃了。” 这个人……就不能再说几遍?这么不坚定。 池盛以前在家里也喜欢耍脾气,但是那些佣人、妈妈都会不厌其烦一遍遍哄着他。 就连嘴巴最臭的爸爸也会用威胁的语气,逼迫他去干自己喜欢的事。 池盛低着头,嘴角越来越下,香气又蔓延开。 辣椒再次递到眼前,池盛勉为其难接受了他的食物,免得他尴尬。 “还不错。”池盛大口咬了块,“就是没有我以前野炊的好吃。” “谁逼你吃了。” “老子乐意。” 连续又吃了几块辣椒,池盛态度变得强硬,肚子没这么饿了,坏脾气就要占据上风。 “你们怎么不吃?这样我会不好意思。”池盛说着,嘴巴压根没停。 等他吃满足了,江砚突然变出两个红薯,几捧板栗。 “你吃饱了是吧,蒋怡怡自己吃自己烤。” 我靠……人怎么可以这么狗。 第7章 第七章 蒋怡怡眼睛一亮,在柴火边刨了个洞,接过红薯。 个头不一,一一放了进去。 “就两个。”池盛先入为主,“看不出你还不错,给我们安排一个。” 蒋怡怡:“我好饿,我吃大的。” 池盛:“那我吃小的。” 两人一唱一和,定下了红薯的归属。 澡洗了,肚子不叫了,池盛也不吵闹了。 江砚拿着刀,给板栗开肚子,开一个丢一个进火里。 “又是那档子事?” 蒋怡怡:“差不多。” 江砚切板栗的速度加快:“那也躲不了多久,除非你彻底离开这里。” “我暂时没想好……能怎么办啊,我不想从。”蒋怡怡叹了口气。 “你想好了,不离开这里会有什么后果,在外面再怎么也不至于饿死。” 池盛听着他们一来一回,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蒋怡怡像变了个人,一下子长大了十岁似的,眼里的青涩化成了摸不着的苦涩。 “江砚哥哥你能帮帮我吗,我真的没办法了。” 江砚沉默了好一会,火苗在他眼睛里跳跃:“我帮你?怎么帮?最多掩护你离开。” 离开。 任他们说了再多的话,池盛耳朵里只听进这个词。他心里冒出个主意。 “你想离开这里?” 对话被打断,蒋怡怡望了他一眼:“那也行,已经够了,剩下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对方没搭理他,依旧和江砚说着话。 池盛扬起的嘴角僵在脸上,他垂下头:“是想离开吗?我也要离开,要不要一起?” 这个时候他才不管江砚是不是认识金牙,他们看起来关系就不好,刚才听江砚的意思也是要帮助蒋怡怡。 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如果有个帮手就更好了。 江砚被他的话成功吸引了注意:“你也要离开?” “对啊,我半夜出来就是为了逃跑。” 江砚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蹙眉:“你是被绑过来的?” 知己啊。 池盛一激动,抓住他的手,忙点头。 “这不是小事,我帮你报警。”江砚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拉,不动声色地避开肢体接触,“是不是上次那个家里的老人,戴金牙的。” 要是真报警了还得了,池盛又重新抱住他的手:“不能报警,性质不一样。” 江砚起了疑心:“哪里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不归警察管。” 池盛话语漏洞百出,握住江砚的手不断收紧。那种眼神江砚见过,渴望、急切,话语能骗人,眼神却不行。 江砚决定再问几句,不能不明不白:“你如果说不出原因,我是不能帮你的。” 池盛往火里丢了颗板栗:“我被我爸爸卖到乡下来,卖给戴金牙的男人,如果报警了,回去我会被打死。” 江砚:“不会,报警了警察会保护你。” 池盛挤出眼泪:“那能一样吗?你不懂,他们总能想到办法折磨我的,我不想再待下去了。你是不知道,戴金牙的那个男人天天揍我,我吃不饱穿不暖。” 情到浓处,池盛掀开衣服,肚子上深浅不一的疤痕,后背也分布着好几块。 江砚眼神暗了暗,蒋怡怡捏椅子的手加大了力度:“我靠……他还是人吗,以前知道他不要脸,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 池盛心里偷笑不过两秒,江砚突然发问:“可是你这疤看起来有段时间了。” “那是因为……这是之前的伤口,金牙打的都在腿下面,你要看看吗?”他作势要脱裤子。 “够了,别在这里耍流氓。” “哦。”池盛耷拉下眼皮,嘴角偷偷勾起,“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我相信,金牙也太过分了吧,不行,我要替你去讨回公道。” 江砚:“你都自身难保了,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一个疑问,他买你回来做什么?你会什么?” 他怀疑的目光在池盛身上短暂停留。 池盛想到了两人几次相遇都不太愉快。他嚣张跋扈的语气和他描述的境遇,格格不入。 “那我怎么知道,我确实很多东西都不懂,我没怎么出过家门。” 逻辑不通,演技来凑,池盛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出小苦瓜戏码。 “行了,别装了。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过想逃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找出池盛诸多不合理之处。但是既然他想走,正好可以带上蒋怡怡,蒋怡怡一个女生路上不安全。 池盛虽然看起来奇葩,不过目前也没有做出实际性的恶行,看起来是一个没脑子、本性不坏的奇葩。 “真的!你愿意让我们加入你的计划?” 江砚示意蒋怡怡。 蒋怡怡连忙点头:“好啊,我本来还在纠结,现在你加入,我倒是增强了勇气。你都敢反抗黑恶势力,我有什么不行的呢。” 差点忘了,还有蒋怡怡这个“傻子”,真的相信他的苦情戏码。 “那你是为什么要逃,你和我境遇一样吗?”解决完自己的问题,池盛开始盘问同伴。 蒋怡怡:“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 江砚咳嗽了一声,蒋怡怡愣了两秒:“没事,他现在不是外人。” “那随便你。”江砚夹出两颗烤熟的板栗。 “咔擦!” 一颗火星突然窜起,连炸了好几声。 池盛身体一颤,连人带椅子往后挪了一大段距离。 火星把蒋怡怡眼里的忧伤炸没了,眼睛又明亮起来。 “这什么火,还会爆炸。”池盛拍着胸脯,抚慰着飘出去一半的魂。 江砚夹起溅出来的板栗:“这是你丢进去的。” “我怎么知道?这么多板栗。” “蠢死了。”他深吸一口气,嫌弃地说道。 池盛被他莫名其妙骂了,握拳砸了下大腿:“我又怎么得罪你了?你是不是一天不骂人就不舒服。” 蒋怡怡赶紧出来打圆场:“板栗你是不是没开口?” 池盛表情冻住了。 他捏起完整的板栗,在空中晃了几圈,丢了进去。 “所以板栗要切口才能丢?不然会炸?” 蒋怡怡点点头。 池盛硬气不起来了,缩了缩脖子,心想: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吧。 还以为切栗子口是为了让栗子更入味而已。 时间到了,栗子香在屋子里来回飘荡,池盛喉咙滚了滚。 江砚夹出栗子放在地上,黄灿灿的果肉从栗色壳里露出,冒着热气。 “要洗一下吗?”火盆里都是灰,地上也是。 “不用洗,直接吃。” 池盛“哦”了一声,虽然心里嫌弃,手却很诚实地去地上拿。 快要碰到栗子,一只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池盛猛地缩回,手背红了一块。 “江砚大少爷,您老又怎么了。吃个栗子而已,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要是想被烫成猪手,现在就可以拿。” “啧……那还要等多久。” 江砚从火堆里扒出红薯,转身去房间里了。 池盛凑到蒋怡怡耳边:“他去干嘛了?” 蒋怡怡摇摇头:“不知道。” 管他呢,肚子最重要。 池盛往后快速瞄了眼,顺起一个栗子,剥开一点,又快速松手,好烫好烫。 又剥掉一些……好烫好烫。 来来回回几次,栗子壳终于掉了,里面的板栗黄澄澄一颗,泛着油光。 池盛塞进嘴里。 嗯……甜糯在口腔蔓延。 “这个拿好。”声音从后面传来。 池盛停下嘴里的动作,刚要去接,江砚手抬高,绕过他,径直递给了蒋怡怡。 蒋怡怡接过废旧报纸,池盛被忽略的不满在看到可能是破报纸时消失了。 谁需要这个。 红薯皮灰扑扑的,江砚夹起大的红薯塞进蒋怡怡的报纸里,小的红薯塞进给自己准备的报纸里。 蒋怡怡咽了咽口水,从中掰开,金黄的果肉露了出来,质地雾绒绒的。 比板栗还香的味道散了开来。 蒋怡怡刚要往嘴里塞,就看见池盛强装镇定,但是偷瞟过来的眼神。 她没有犹豫,把另一半红薯递了过去:“呐,你要吃吗?” 池盛快要感动哭了,真是雪中送炭。 “谢……”谢。 话还没说完,江砚把蒋怡怡的手推了回去。 “不是说今天都没吃饭,还能和别人分享。” 池盛顿时不饿了。 蒋怡怡:“没事,我肚子小,吃不完这么多。” “开玩笑的,我不吃不吃。”池盛移开头。 可是若有若无的红薯香还在持续钻入鼻子,肚子里发酸。 “要吗?” “嗯?” 池盛看过去,江砚掰下来的一小段红薯伸了过来。 小小一块,虽然没有蒋怡怡的红薯那么诱人,但现在也没资格挑剔。 池盛连忙接过,生怕他下一秒反悔。 “要!” “那我们明天就走,还是现在?”池盛看了眼手机。 凌晨两点,都这么晚了。 蒋怡怡撕开红薯皮,啃着里面的果肉:“明天一早,今天太晚了,不安全。” 吃完红薯,肚子里暖暖的,困意也浮了出来。 池盛在包里取了两张纸擦手,还丢了几张纸给蒋怡怡和江砚。 “行,那明天动身。”池盛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那作为同伴,可不可以提前透露一下你为什么逃跑。” 蒋怡怡也站了起来,头顶堪堪过他的肩膀。 一米六几的样子,脸上也满是胶原蛋白。只是皮肤粗糙,也并不白皙,头发偏黄分着叉,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她能有什么事要逃跑呢。 江砚拿起铁架敲了下锅,蒋怡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我家里想让我嫁给我表哥,我不愿意。” “什么……”池盛歪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嫁给你表哥?” 蒋怡怡还是笑着:“对啊,我表哥。” 第8章 第八章 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池盛又失眠了。梦里还是睡觉前和蒋怡怡的对话。 十分钟前。 “你家里人脑子坏掉了?”池盛停了下来,脑子里涌入新知识。 只在电视里、新闻里见过的,居然也让他碰上了。 蒋怡怡把客厅里的破床收拾了下,铺了件棉衣就睡下了。 “他们一直都这样,我也不想啊。” 池盛一只脚踏入房间,还要回来说两句:“你跟那些神人去说,态度强硬点。” “有什么用,不依,他们绑都要绑去。”蒋怡怡闭眼睡觉。 “你们这是土匪村吧。” “你这么想也行。” 蒋怡怡在外面睡觉,池盛把里面客房霸占。 里头结了大片大片的蜘蛛网,床头对着面大镜子,窗户漏风,塑料膜戳了好几个破洞。 比金牙家还要破,没有对比就不知道,这样看来金牙家好歹齐全。 在村里生活了两天,池盛闭眼沉默十几秒,强迫自己接受。 明天他就可以脱离这里,今晚凑合凑合。这么想着,池盛意识混沌,眼前模糊,镜子里照出他躺平的模样。 “咯咯儿!” 窗外鸡打了两声鸣。 一张脸撞进镜子,麻麻亮的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 池盛眼睛睁得大大的,头发不听话地翘起两撮,眼角下的黑痣随着呼吸上下移动。 他抓起床边的手机,提了提裤子,蹬上鞋子,走了出去。 蒋怡怡侧躺在凉席上,抱住棉衣,腿也压了上去。 “起来。”池盛推了推她的肩膀。 “嗯……” “啧……赶紧起来,逃命了。”池盛拍了拍蒋怡怡的脸颊。 她这才慢慢苏醒,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几点了,你收拾好了吗?” “五点,天马上就要亮了。”池盛回房间背上包,突然看见坐在角落的江砚,吓了一跳。 江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角落里,被暗色隐藏,一点声响也没有,阴森森地看着这边。 “你有病啊,吓鬼啊!”池盛拍着胸脯。 江砚从椅子上站起,把床底下的鞋子踢出来:“我看你们多久起来。” 五点已经很早了吧,就睡了两个多小时。 池盛懒得搭理他,催促蒋怡怡道:“好了。” 池盛和蒋怡怡收拾好,出了大门,江砚跟在后面。 蒋怡怡鬼鬼祟祟,两步一回头,仿佛四周都是威胁。 池盛像个大爷,大摇大摆,好像来逛街而不是逃跑。 他们走了一条小路,听蒋怡怡说这条路人烟稀少,平时几乎没有人知道。 农村里互通的路很多,条条道路相通,没有路的地方都能走出一条来。要想精准预测他们走哪条路还是挺难的,所以真正的威胁还在后头。 早晨的蚊子很毒,没一会儿,池盛腿上叮满了大包,个个红肿,连在一块。 “它们怎么不咬你们?”池盛拍着大腿,转头看向安然自若站着的两人。 江砚望着前面会来车的路:“平时也叮,你在,全到你那里去了。” “那也不用这么热情,我听说蚊子喜欢血甜的。” 江砚:“假的。” “呵呵……嫉妒直说。”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嫉妒的,但是总归要怼回去。 池盛弯腰掐着腿上的包,掐出一个十字。 轮胎碾过沙砾,他循声望去。 一辆大大的“独眼”三轮车龟速驶来,在距离两米左右停下,喇叭发出滴滴两声。 池盛看了看江砚,江砚:“到了,上去。” “这是你给我们准备的车?”池盛嘴巴微张,久久没有合拢。 蒋怡怡已经跑了过去,歪头朝车里看了眼:“张大婶!怎么是你。” “是我,快上来,很久没有干这么刺激的事了。” “豆腐不卖了?” “休息一天。” “我说,”江砚停顿一下,三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去,“还走不走了,你们两个要是想一直留在这,可以直说。” 蒋怡怡赶忙爬上了后座,池盛紧随其后,坐上了“敞篷车”。 江砚来到驾驶位边上。驾驶位两边空空荡荡,没有遮挡,他从口袋翻出一个塑料袋。 一层……两层,第二层就翻开了。 从里面抽出张五十递过去,大婶没接。 江砚蹙眉:“还不够?就这么短短一趟。” “那能一样吗?”大婶拍了拍手掌,原本慈眉善目的脸眉飞色舞起来,“我这可是跟你们一起做坏事,同伙!懂不懂同伙!起码要一百。” 池盛靠在车栏边,屏住呼吸,脑袋熏得晕乎乎的:“快点行不行,我要被臭死了,这车到底装过什么。” 蒋怡怡扯了扯池盛的衣袖。 江砚从袋子里又翻出五十块钱,递过去:“送到村外。” 张大婶接过钱,仰头对着光看了几眼:“得嘞,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坐在车后的池盛只想翻白眼,这么明目张胆变脸的吗。 “那赶紧走。”池盛不耐烦地催促。 车子启动,嘎吱响了两声,起步慢悠悠的。 车子路过江砚,一个东西被他丢了上来,池盛单手接住,是个管状物体。 “什么破东西?!” 江砚:“别痒死了。” 嘎吱声小了,迎面而来的风拍在脸上,是自由的味道。 池盛盯着包装看了两眼——“止痒,蚊虫叮咬”。 拧开盖子,池盛指腹挤上一丢丢,往大包处揉。 凉凉的,跟昨天碰到他手的触感有点像,只是效果好像并不明显,腿还在痒。 “欸,你要不要。”池盛把药膏扬了扬。 蒋怡怡摇摇头:“我没有包,你多涂一点吧。” 路途不算远,蒋怡怡说只要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对池盛来说简直是人间地狱,三轮车上若有若无的臭味萦绕在鼻端。每当以为味道已经消失,突然又来了。 “这车到底装过什么?她不是卖豆腐的吗?”听到刚才对话的池盛发问。 蒋怡怡拉着衣服上的线头:“猪。” “你骂我做什么?” 蒋怡怡:“我是说装过猪。” 池盛表情缓和了些:“你怎么知道?” “闻出来的,很明显。” 装过猪,现在又装他们,池盛总感觉有些微妙。 时间比计划提前了半小时,张大婶只花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村口。 她急急忙忙拉开后栏:“快点下去,到了到了,我中午还要赶着再去卖一趟豆腐。” 池盛利落地跳了下来:“你还挺会赚钱。” 相比池盛的松弛,蒋怡怡紧绷地往周围东张西望,一半身子躲在他后面。 池盛收起了一半玩笑心思,朝张大婶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 “饿了没有。”池盛拉着她的袖口,把她带到一栋房子后面。 房子两边都被遮挡物拦住,他到外面唠嗑的人身边搬了两张凳子进来。 蒋怡怡摇摇头,又点点头。 “没事,你别紧张。”池盛一时词穷,他向来不怎么会安慰人,平时都是别人顺着他、哄他。 他在脑子里搜刮半天也只找到这两个词,僵硬道:“我去买点吃的,待会找辆车。” 到了村口,商店多了起来,街道两排稀稀拉拉停着面包车、摩托车。 下面有条河,河边也站着许多人,铁船来回拉人。 池盛的卡被冻结了,微信里也只剩下几十块,好在这里可以微信支付,让钱有了用武之地。 他去街边随便买了两个烤饼,装到塑料袋里回到遮挡物后。 蒋怡怡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看到池盛进来后眼睛亮晶晶的。 池盛眼睫眨了下,沉默地把饼递过去。 蒋怡怡看起来真饿了,撕开上截牛皮纸,小口小口往嘴里送,但是嚼得很快,有的甚至没怎么嚼就咽下去了。 池盛在边上坐下:“欸,你多大?” “我虚岁十八。” 池盛点点头:“那和我差不多。” 蒋怡怡咽下嘴里的饼:“不过我身份证上才十五。” 他被饼噎了下,“那你十八是个什么鬼?” “虚岁。” “虚岁是什么?” “嗯……就是……” 池盛打断她的话:“乱七八糟的,你是哪年出生的?” 蒋怡怡报出一个数字。 池盛腮帮子鼓鼓的,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小。 昨天池盛就想着她应该成年了吧,心里还在不停说服自己只是长得显小。 “疯了吧,罪加一等。” 蒋怡怡:“什么?” “你十五岁嫁什么人,学上完了吗?” 她摇摇头:“我上了一年学,后来就没上了。” 池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没话找话:“那你上次话本怎么看得懂?” “江砚哥哥教我的,江砚哥哥认识很多字。” “有什么好骄傲的吗?我也认识很多字。” “算了,”池盛把吃完的牛皮纸捏成小团,接过蒋怡怡手里的垃圾装在一起。“走吧,哥哥带你。” 蒋怡怡抬头看去:“怎么就变称呼了?” “你比我小这么多,叫我一声哥哥不为过。”池盛把垃圾丢进垃圾桶,拉着她的袖口,“现在就走。” 蒋怡怡懵懵地跟着,怎么突然就这么急了。 太阳升起。 池盛眯眼打开手机,这破地方也不能打车,要怎么走。 “我问你,你们这个地方怎么打车。” 蒋怡怡指了指路边:“要问车,或者拦车。” “行吧。”池盛敲了敲最近一辆车的车窗:“喂,有人吗?” 车窗摇下,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露出来,说话时脸上的横肉上下抖动:“干嘛。” 池盛改了主意,看起来就不靠谱。 他换了一辆车,刚要敲下去。 蒋怡怡瞳孔猛地一缩,看着白车的车牌,几乎是叫出来的:“别!” 池盛手停在空中,还没来得及收回,车窗打开了。 蒋怡怡这一声不光喊住了池盛,也把车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 车窗打开的一瞬间,蒋怡怡抓起池盛就跑:“快走。” 池盛愣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反拽住蒋怡怡往前跑。 身后人嗓门很大,带着穿透耳膜的颤音:“是!就是!快点追!” 第9章 第九章 风在脸上飘荡,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脚步重重砸下。 街边行人驻足停下,看着这场闹剧。 池盛朝前跑来,卖苹果的小摊店主眼睛瞪大,惊恐地看着。 池盛侧身先钻了过去,用力将蒋怡怡拉过来,空出的手猛地推向苹果摊。 店主尖叫一声,来抓始作俑者,池盛灵活避开。 来抓蒋怡怡的人群里,池盛听到了熟悉的人声,看来也有一起来抓自己的。 池盛拽着蒋怡怡继续跑,朝后大喊:“他们我认识。” 苹果咕噜咕噜滚了一地,几个男人踩过苹果要去追前面的人,摊主拦在他们前面。 “等等,我苹果都搞成这样了,你们想直接走?” 后面偏矮的一个男人嚷嚷:“又不是我们推的!你叫那个推你摊子的人啊!” “我管你们谁呢,那个小伙子走了,你们留下来给我赔。” “小伙子个屁!我不认识!关我们什么事!” 摊主也不是软柿子,招呼着几个大汉从摊子后的房屋走出来。 “不认识你们追什么?今天不赔钱走不了。” 看见摊主不光一个人,追捕的几个男人不再继续逼近。 为首的男人焦急想跨过去,偏偏路被堵死,池盛和蒋怡怡的身影快瞧不见了。为首男人大声冲金牙喊道:“赶紧出钱啊!是你家人砸的。” “凭什么要我!” “就凭是你的人砸的!” 慢慢的,池盛看不见后面的人了,也看不见人追来,才慢了下来。 蒋怡怡一路几乎是被他拖拽着来的,好几次脚底悬空。 好不容易歇下来,蒋怡怡弯腰大口喘气,手抓在膝上支撑身体。 村子入口街区只有短短一截,他们现在又回到了荒无人烟的街道,水泥路两边栽着密密麻麻的大树,山峦跌宕起伏。 蒋怡怡歇了两分钟,抓上池盛衣服:“走,还得赶紧走。” 她边说边喘着气,还有一半气息吊在喉咙里,上不来。 “还跑得动吗?”池盛立在边上,呼吸稍微紊乱,一双眸子往下盯着她的脸。 “可以,没问题。”蒋怡怡咬牙,撑起发软的腿,打算继续跑。 “上来,”池盛抿唇,敛起心神,“我背你,你跑不了多久了。” “不用,”蒋怡怡摇摇头,随后想到什么,扭头,“你不用特意等我,你先去前面,我跑得慢。” 池盛不耐烦地啧了句,已经跑了半个小时,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过来。” “干嘛?” 池盛往路道两边的泥巴路走去,蒋怡怡跟在他身后。 前些天下了场雨,泥巴黏滑松软,一脚下去,地面微陷,鞋子两边黏上泥巴。 蒋怡怡:“你小心一点,有些泥巴是‘死’的,会打滑。” 泥巴还会死?池盛心里吐槽了句,眼睛留意着脚下。 “往里面走点,树多路宽,我们别走正道,很难被发现的。” 蒋怡怡点点头:“那也得快点,等我们出了村子就基本安全了。” 池盛:“他们现在是不是追上来了?” 蒋怡怡:“不知道,他们开车来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月亮的余光透过层层交叠的树叶洒下。 池盛小腿、脚踝布满蚊子包,左手拍右手、右手拍左手。 不一会,手上红肿一片。 四周黑漆漆的,脚下的路糊成一片,池盛还打算继续走时,蒋怡怡拽住他手不动了。 嗯? 池盛:“走不动了?” 蒋怡怡摇摇头,把他拉到一棵树下:“太黑了,不安全。” 她这可不是胡乱说说,莲花村晚上一直不太平,村子里面还好,现在快出村,不确定因素更多了。 往上数几十年,村子里土匪、强盗比比皆是,现在治安好上一些,可各种往日的传闻依旧笼罩在大家心头。前些日子村长家的小儿子出村采药到现在还没回来,大家心照不宣,没一个人提起这事,免得触及村长的伤心事。 但比传闻更吓人的是她现在的处境,蒋怡怡宁愿走向未知,也不愿意迎接她接下来的命运。 池盛:“那我们现在要休息?等下你不怕被追上来啊?” 他一边拍着手一边问道。 蒋怡怡想也没想回复:“怎么可能,我们先出村,马上要到隔壁村了,到了隔壁村他们就不能再这样大张旗鼓。” 隔壁村…… 池盛在心里想着,最后也问了出来:“你确定隔壁村就安全了?” 蒋怡怡:“不能确定,但总比这里安全多了,这里都是他们的人。” 池盛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还以为她家里人有这么大的本事:“都是他的人?咋的?这村子还是他的不成。” 蒋怡怡在前面带路,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这个意思,一个村的嘛,所以总会互帮互助。” 池盛听完只觉讽刺:“互帮互助?我看是助纣为虐还差不多,你不也是村里的?怎么不帮你?” “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难不成你家里人是畜生?” 蒋怡怡被逗笑了,他怎么这么好玩?其实在某些方面蒋怡怡觉得他和江砚很像,她都很喜欢,和莲花村很多人都不一样。 到了隔壁村,隔壁村更像是个镇,各种设施、建筑都要齐全。有一个小小的医院,莲花村的人想来看病先要跨越一个村过来。 到了镇上,蒋怡怡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币,拉池盛到了一家小旅馆。 蒋怡怡定了一间二楼的房间,池盛跟在不远不近的后面。 上楼梯时,池盛忍不住问她:“你怎么开的房?” 蒋怡怡同样对这个问题表示疑惑:“用钱开的。” 池盛:“我当然知道是用钱开的,你未成年怎么能开?” 蒋怡怡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住店还要成年吗?” “难道不需要?” 蒋怡怡进去:“我不知道,我们这里一直都这样。” 房间里面都是木头材质,窗户也是以前古老的款式。 木头框架里夹着玻璃,磨砂的,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也看不见外面。 桌子是圆形木款,圆形木板下由一根花型不规则圆柱撑起。 池盛的包刚想放上桌子,一层厚厚的灰映入眼帘,他抡回手,包在桌上荡了个空秋千。 “嘶……你们这是原始社会吗?” 蒋怡怡正在床边拍被子,听不大清:“啊?” “没什么。” 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咽下,这地方不光违规,环境还差。 再这么下去,池盛要怀疑是不是住了黑店。 “欸,蒋……什么怡,我包放哪?” 蒋怡怡伸着脖子,在空中画圈似的指:“哪有空位就放哪里。” 蒋怡怡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又把床上拍整齐了。 池盛眉头微皱,撇了下嘴。他愿意打地铺是一回事,但是别人主动要求他打地铺又是另一回事。 虽说对方是女孩子,还比他小这么多,池盛心里的骄纵仍是压不住。 如果是男生就好了,他现在就把蒋怡怡臭骂一顿。 池盛阴沉着走到打好的地铺边,刚想躺下,蒋怡怡先一步直愣愣睡下。 池盛:“?” 他呆愣了两秒:“你睡这?” “对呀,我以前也经常睡地板,夏天很凉快的,你快点上去睡吧。” 池盛背上像被一根绳子拽着,走不动,嘴巴动动,想说些什么。 “你把手机借我一下。”蒋怡怡翻了个身,对池盛说。 他屁股刚沾床,马上又站起来,把手机送了过去:“哦,干什么?” “秘密。” “干什么?我手机别乱翻。” 蒋怡怡坐起来,半驼着背:“我不乱翻,有事。” 密码报出,她赶忙解开,点进拨号,嘟嘟几声。 手机贴在耳朵边,喃喃道:“快接呀。” 看着她一脸认真,池盛没有打断,可能是给家里人打电话。 不对,应该不是家里人,那还有谁。 电话接通,蒋怡怡捧着手机:“江砚哥哥!我是蒋怡怡。” “对对对,我们现在安全了。” 池盛目光渐渐移了下来,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似的。 蒋怡怡往墙边挪了挪:“你说池盛哥哥呀。”她瞄了两眼池盛:“他和我一起,我们都好好的。” 被提到的主人公心里却泛起嘀咕,不是说没有手机吗?现在还能接电话,真是神奇了。 他鬼使神差开口:“喂,开个免提。” 声音突然扩大:“现在到哪里了?中途不要休息知道了吗。” 蒋怡怡尬笑两声,和池盛对视上。两个人低头又看着各自的临时睡处,露出两种笑容。 池盛嘴角往上一挑,嘴型示意蒋怡怡:“没事。” 长久没有回应,池盛再次出声:“听到没有。” 蒋怡怡略带心虚地回了三个“哦”。 两边都同时沉默下来,电话那头的江砚仿佛猜到了什么。 “你们现在在哪里?” …… “说话。” “额……”蒋怡怡求助地看着池盛,池盛耸耸肩,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我们在XXX店。” “疯了吧,赶紧走。” 话音刚落,蒋怡怡身体先做出了回应,踢开被子站起身。 这倒是把池盛意外了一下,这么听话的吗? 马上,池盛脸色一变,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江砚:“他们已经到了隔壁村。” 第10章 第十章 间里顿时乱作一团,池盛抓起背包甩上身。 江砚提供的消息和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么快就追过来了吗? 池盛侧站在窗户边,脸贴着墙,窗户推开一条小缝,蒋怡怡想过来,被他的眼神制止。 他眉间紧皱,脑袋朝蒋依依轻晃,眼睛盯在她手机上,示意她关掉手机。 蒋怡怡接收到信号,捂住手机,对着电话低语了一句挂断。 “我知道了,这边不方便,先挂了。” 等蒋怡怡挂了电话,池盛才把目光探出去。 他们处于二楼,地下有棵大树,树干肆意生长,窗户大半被枝叶遮住。 利用视觉差可以巧妙观察到楼下情况。 楼下有个老人家在卖蜂蜜,卖力吆喝。池盛额头又出去了些,神色忽然一变。 路道对面停着辆见过的车,阴魂不散似的,不是说出去了就没有人管了吗,这又算怎么回事。 “他们真的过来了。” 池盛脸色凝重,像蜡烛上干了很久的油。 蒋怡怡听见他的话,又看着他的脸色,心里的鸡蛋壳出现裂缝,窗外的阳光渐渐刺眼起来。 她忽然觉得这么久的逃亡都是一场笑话,明明已经坚持这么久了。 “过来。” 池盛突然朝她喊了句,把她带出情绪,蒋怡怡回过神,想到刚才的想法有多愚蠢,怎么能就这么认命。 池盛指了指窗外,几个中年男子站在路边,刚从对面拉面馆出来。 几个中年男子中,有一个例外。 池盛不认识来抓蒋怡怡的人,但是这里面有金牙,和拉开车门时一样,那个时候他就听到了金牙的声音。 金牙和抓蒋怡怡的人是一伙的,池盛想到了蒋怡怡的那句:一个村的,总会互相帮助。 更何况同时丢人,还能一起出来抓,拉车门时,他们看见自己和蒋怡怡待在一起。 他们一起出逃成了事实。 现在只能在楼上静观其变,除去金牙,中年男子大约四五个。 体型健硕,黑麦色,属于常年体力劳动锻炼出的宽壮身材,并不美观。 其中有个人手上拿着个麻袋,这是打算直接把人给套走了? 蒋怡怡的手抖成筛糠,池盛戳她时,她脖子一卡一卡扭过来。 他们眼神在空中交汇,同时,一堆男人也有了动作。 最前面的男人指了指前面的旅馆:“这里呢?会不会跑这里来了?” 拿麻袋的男人看起来是中间最小的一个,眼睛细长而扁,其他五官有异曲同工之妙,活像一只老鼠。 蒋怡怡眼睛睁得大大,瞳孔惊得缩小下来。 老鼠男正是这件事的主人公,她的表哥。 老鼠男摇了摇头,眼里冒出一抹金光:“表妹哪里来的钱,前些日子的存款不都被你骗走了吗。” 为首男人笑了两声:“谁知道呢,你就这么确定全交出来了?” 老鼠男:“表妹这么怕,走投无路还能藏着不成。” 蒋怡怡越发抖了,下面的人还在旁若无人交谈着。 她存了些存款,都是帮忙卖掉农产品、或是做小手工攒下来的。上个月她爸爸说要把她嫁给表哥,蒋怡怡死活不同意,大闹一场。 她爸爸说表哥给的聘礼很多,家里缺钱,话里话外都在暗示。 蒋怡怡没多想把钱都交了出去,谁知她前几天她去山上采蘑菇,因为忘带一样工具提前回家,在门口听见表哥同爸爸密谋。 “她要是不肯怎么办啊。” “那办法可多的很,大不了到时候绑着去,生米煮成熟饭,看她依不依。” 老鼠男忽然想到什么,话卡在嘴里,眯眯眼看向旅馆,两颗心同时提起。 “也不是没可能,她向来不老实,我们去看看。” 路灯一半洒在他身上,尖嘴更往前凸了一凸:“进去看看,说不定真的在里面。” 池盛往前一偏,严严实实挡住蒋怡怡视线。 楼下一行人消失了两个,他们继续往里走,一个接一个消失。 池盛咬牙,心猛地一跳,窗户“啪”地被合上,打破房里的寂静。 “他们要上来了。” 蒋怡怡大脑一片空白,抓住池盛衣服,衣服被揪起一团褶皱:“怎么办?要跳窗吗?” “你疯了?”他深吸一口气,来不及了,二楼的距离很近,万一被抓住两个人都完蛋了。 他想到了蒋怡怡之前同他说的所有话,还有相处的这一段日子。 在他开口前,蒋怡怡抬头向他看过来:“我先出去,你待在这里别动。” 说罢,她转身准备朝外走去。 池盛愣了两秒,明明之前还这么想走,怎么现在…… 他推开窗,望了一眼,人还没完全进去,在门口说着话,看样子进去了两个人交涉。 池盛抱起枕头,往上套了件薄被子:“别动,待会灵活行事。” “你干嘛?”蒋怡怡跟在他身后。 池盛没回答,窗户大开,一条腿探了出去。 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蒋怡怡拽住他一条腿:“不用你去,我回去顶多结婚,你回去说不定就没命了。” “我骗你的,我之前的经历。”池盛往回扯腿,“你回去跟没命还有什么区别。” 蒋怡怡:“什么?” 池盛:“来不及了,别管这么多了,灵活点。” “欸!” 他往下跳去,利用重力,挣脱开蒋怡怡。 二楼离地面有段距离,池盛单手握住二楼过渡的铁栏,身子晃荡,形似人的枕头被子抱在怀里。 双脚利落落地,大厅里的人纷纷朝外看来。 金牙眼睛瞪得圆圆,嘴唇也嘬出圆圈。 池盛歪唇勾起,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整个过程零点几秒。 不等人看清,快步跑去。 金牙对周围人大喊了句:“就是他,就是他啊!” 冷空气钻进肺里,池盛张着嘴大步往前跨着,这边钻一下那边钻一下。 这辈子他就没有这么被动过,只能挨打,没有还手的份。 池盛听到后面汽车的轰鸣,扭身拐进一条小巷。 车在外面停了,各种杂乱的脚步进来,这条小巷四通八达。池盛不识路,胡乱拐着,能拖一秒是一秒。 金牙几个虽说不是本地人,但对隔壁村略有了解,对村里布局也大概知道。 几人对视一眼,往不同的路行去。 巷子黑漆漆,地面凹凸不平,水洼像是小银盘,鞋子踩过溅起月光。 拐角出现一条黑影,池盛转身,老鼠男出现在后头,又一个男人从金牙身后出现。 紧绷的情绪到达临界点,反而放松下来,他喉间发出一声闷笑,后退往墙边靠。 “靠,妈的小兔崽子。”金牙后面的男人牙齿咬紧,从后面走了上来,唾沫星子在空中飞溅。 跑了一场,老鼠男面色红润,直逼池盛,嘲弄中带着点势在必得,视线扫过他怀里的被子,眼睛眯起。 突然发现了不对劲,老鼠男大骂:“被骗了,他手里就是个被子。” 骂人的男人不可置信走过去:“怎么可能!胡说什么!我女儿呢!” 他的目光如刃,刺在池盛身上。 目的达到了,池盛也不再装了,被子被他随意丢在一边。 “操,真他妈被骗了。”男人咬牙切齿骂道,见其他人还愣着不动,用力挥手,“一个个的都傻了是吧,赶紧去追啊!” 一句话点醒众人,除了金牙,一窝蜂朝一个地方跑了。 金牙嘴巴是笑着的,嘴唇包住牙齿,门牙紧紧咬住,池盛从里面看出一分狠意。 金牙心里都快气死了,气炸了,偏偏面上还要若无其事,装作暖心大长辈开导他。 这可是他的摇钱树,钱摇不成还差点折了。 就凭这项大工程,不得讹一大笔。 “小盛啊,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你,真是太不像话了。”金牙装模作样在他手臂拍了把。 池盛想杀人的眼神看过来,他悻悻收回手。 “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叔叔不怪你。” “你不跟他们过去抓人?” 金牙理直气壮:“我过去做什么?他们的家务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也没关系,回去。” 回去路上,池盛心事重重靠在椅背,面包车摇摇晃晃,汽油味搅得神经乱作一团。 金牙在车上唠叨,丝毫没有晕车的苦恼:“你怎么会和蒋家丫头搞在一块,不管人能不能回来,别人问起来你咬定同她没关系。” 池盛闭着眼:“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她有婚事的,和你单独待了这么久,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池盛:…… “蒋家女娃可怎么办哦,就算回来肯定也会被村里人指点。”江奶坐在院子外,脖子伸长又塌下,如此反复。 屋里江砚正在修理脱线草帽,今天江砚请假没去上课。 江奶一向不管这些,孙子开心最重要,更何况平日江砚除了帮忙就是学习,学业一天不曾耽搁,休息休息总归是好的。 “你不要待在外面,外面太阳这么大。”江砚戴着草帽出来。 她还在看着外面,念念有词:“我担心哦,怡怡还这么小,上次来我们家吃饭,这么瘦。” 江砚手里动作不停:“那也不关我们的事。” 江奶叹了口气:“我就是放心不下,心里堵得慌,你说这么小一个能跑到那里去?刚才张家最小的娃娃路过说,昨天凌晨就抓到人了。” 草帽掉了下去,江奶抓住帽子边。 “欸,小砚你去哪?”江奶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