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边缘》 第1章 终焉舞台 冰冷的机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每一寸空气: “欢迎来到‘终焉舞台’。” “基础规则:杀戮即净化。净化他人,或被他人净化。最后存活的‘演员’,将获得□□票。” “附加规则:愉悦是最高美德,痛苦是甘美奖赏。请尽情享受这场永不落幕的演出。” “新手引导副本:‘疯狂疗养院’,现在开启。” “祝各位……病体康泰。” 声音消失的瞬间,消毒水与陈旧血腥混合的浓烈气味,粗暴地灌入鼻腔。 林迟睁开眼。 惨白的荧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延伸,有几盏滋滋闪烁着,投下不稳定、令人眩晕的光斑。墙壁刷着一种暗淡的、曾经可能是浅绿色的油漆,如今大片剥落,露出底下颜色更深的污渍,像是经年累月浸透的□□与绝望。长长的走廊向前后无尽延伸,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门上狭窄的观察窗后,只有一片凝固的漆黑。 空气粘稠,寂静被无限放大,却又隐隐绰绰,从走廊深处传来断续的、非人的呜咽或笑声,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他身边,横七竖八地“出现”了另外九个人。 短暂的死寂。 随即,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混乱猛地炸开。 “这是哪儿?!谁在搞鬼?放我出去!!”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凌乱的中年男人最先崩溃,他歇斯底里地捶打着身旁冰冷的墙壁,指甲在墙皮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很快指尖就渗出血珠。 “嘻嘻……嘻嘻嘻……”角落里,一个穿着沾满污渍连衣裙的年轻女人蜷缩着,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耸动,发出一种空洞而诡异的笑声,间歇性地,她会猛地抬头,露出一双涣散失焦的眼睛,扫过周围的人,然后又快速埋下头,笑声变得更加尖锐。 “规则?杀戮?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另一个身材高壮、脖颈有狰狞纹身的男人狂笑起来,他兴奋地扭动着脖子,发出咔吧的声响,赤红的眼睛像搜寻猎物般扫视着其他人,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暴虐与跃跃欲试。他随手从地上捡起半截不知原本是何用途的锈蚀铁管,在掌心掂量着。 “妈妈……妈妈你在哪?我好怕……”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涕泪横流,瘫软在地,徒劳地向着空气伸出手。 “净化……净化……”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原本很斯文的男人,此刻眼神狂热,不断喃喃自语,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在虚空中划着意义不明的符号,“必须净化……不洁净的都要清除……” 恐惧、茫然、狂躁、崩溃……负面情绪如同瘟疫般在狭窄的空间里蔓延、发酵、变异。系统那句“愉悦是最高美德,痛苦是甘美奖赏”似乎带着某种恶意的催化力量,将这些本就处于崩溃边缘或精神异常状态的人们,更快地推向不可控的深渊。 林迟站在靠近墙壁的位置,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消毒水的气味很熟悉,墙壁的色调,门的制式,甚至空气中那种陈腐与绝望交织的感觉,都让他有一种荒诞的“回家”般的错觉。只是,这里比他工作过的任何一家精神病院都要……直白。直白地将恶意摊开,不加掩饰。 他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专门处理最棘手、最具攻击性病例的那种。眼前这些症状,他太熟悉了。急性应激障碍、解离、躁狂发作、偏执妄想、重度抑郁伴随木僵或激越……只不过,在一个鼓励甚至强制“发病”的环境里,这些症状正以惊人的速度和烈度演化着。 西装男的捶打变成了用头撞墙,咚咚的闷响在走廊回荡;连衣裙女人的笑声开始夹杂凄厉的哭喊;纹身壮汉挥舞铁管,越来越靠近那个瘫软的学生;眼镜男猛地转向旁边一个一直沉默发抖的妇人,眼神凶戾…… 系统没有给出时间限制,但这种无序的暴力与混乱本身就是最致命的倒计时。当第一滴血因为“规则”的暗示而流出时,这里就会瞬间变成真正的地狱屠宰场。 林迟轻轻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灌入肺叶,让他异常清醒。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修长、干净的手指上。这双手惯于握笔书写病历,持着镇静剂针筒,或者,在必要时,以专业而克制的方式,配合器械制服狂暴的病人。 但现在,没有病历,没有镇静剂,也没有保安。 他今天穿着惯常的深色休闲外套和长裤,布料质地柔软但结实。他平静地伸手,在外套内侧一个特制的、极其隐蔽的口袋边缘轻轻一按,指尖探入,触碰到冰冷的金属。 那是两把手术刀。定制的高强度合金,尺寸略小于标准外科手术刀,流线型的刀身,哑光处理,毫无反光。刀柄贴合掌心,带有防滑的细微纹路。是他某位“特殊”的病人家属,在“治愈”后出于某种扭曲的感激(或是恐惧)赠予的纪念品,美其名曰“用于防身”。他一直带着,像某种沉默的警示,提醒自己工作的边界与深渊的距离。 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 他手指微动,其中一把手术刀无声滑出隐藏的刀鞘,落入掌心。冰冷的触感从皮肤直抵神经中枢,奇异地抚平了最后一丝因为环境剧变而产生的生理性心悸。 纹身壮汉终于按捺不住。他的目光锁定了最近的目标——那个还在对着空气喊妈妈的学生。“小兔崽子,哭个屁!帮你早点解脱!”他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手中的锈铁管带起一股恶风,朝着学生的头颅猛砸下去! 学生吓得连哭都忘了,瞳孔骤缩,呆滞地看着死亡的阴影降临。 就在铁管即将触及发丝的瞬间—— 一道深色的影子以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精准切入。 林迟的动作幅度不大,甚至显得有点随意。他只是向前踏了半步,侧身,抬臂。 没有格挡那势大力沉的铁管。锈蚀的金属擦着他的外套掠过,带起一股腥风。 他的目标是执管的人。 手臂舒展,如同一次沉稳的探询。掌中哑光的手术刀,在惨白闪烁的灯光下,划过一道短促、干净、几乎令人忽略的银线。 轨迹精确地掠过壮汉因用力而暴突的脖颈侧面。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帧。 壮汉前冲的狰狞表情凝固在脸上,狂躁的眼神里第一次闪过一丝茫然的空洞。他手中的铁管失去了所有力量,“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弹跳着滚远。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漏气声,下意识想抬手去捂住脖子。手指触到的,是一道先于痛觉传来的、温热而粘稠的濡湿。那濡湿迅速扩大,变得汹涌。 噗—— 并非夸张的喷溅,而是一种沉闷的、带着气泡迸裂声响的涌出。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争先恐后地从那道细而深的切口里冒出来,浸透了他的衣领,顺着脖颈的肌肉纹路蜿蜒而下,在他纹着恶龙的前胸迅速晕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深色。 壮汉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的暴虐被难以置信的恐惧取代,然后是生命急速流逝带来的虚脱。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上半身向前扑倒,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鲜血在他身下迅速汇成一滩,边缘不规则地扩散,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压过了消毒水的气味。 走廊里,所有的声音——捶打声、哭笑声、喃喃自语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死寂。 比刚才系统宣布规则后更彻底、更粘稠的死寂。 九双眼睛(包括那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学生),齐刷刷地聚焦在林迟身上。 他站在倒下的躯体旁,微微垂着眼,看着手中那柄手术刀。刃口一线极细的猩红,在惨白灯光下,红得刺眼,红得妖异。血珠顺着光滑的刀身缓缓向下滑动,欲滴未滴。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杀戮后的兴奋或恐惧,没有救人后的欣慰或怜悯,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平静得像是在观察一个无关紧要的标本,或者,刚刚完成了一次最基础的清创。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素白的手帕。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 他用手帕的尖端,轻轻抵住手术刀的刀尖,沿着那一道血线,缓缓向下擦拭。 布料吸饱了鲜血,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刀刃重新变得光洁、冰冷、哑暗。 这细致、安静、甚至称得上“优雅”的动作,在此情此景下,比任何疯狂的嘶吼或狰狞的表情,都更具冲击力。它无声地诠释着一种绝对的、非人的控制力,一种将极端暴力转化为日常程序的冷漠。 那个一直“嘻嘻”笑着的连衣裙女人,笑声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嗬嗬的抽气声,眼神里的涣散被一种更原始的恐惧占据。西装男停止了撞头,额头一片血肉模糊,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林迟擦刀的手。眼镜男喃喃的“净化”停止了,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学生瘫在地上,□□湿了一片,却连颤抖都忘了,只是呆呆地看着。 林迟擦完了刀,将染血的手帕随意折起,放回口袋——动作自然得像是刚刚擦去了一点灰尘。他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剩下的八个人。 那目光里没有威胁,没有警告,甚至没有太多情绪。但就是这种纯粹的、洞悉般的平静,让所有触及他视线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避开了眼神。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那原本平稳无波的声调里,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被忽略的……滞涩和紊乱。 “警告……滋……检测到异常数据波动……” “玩家‘林迟’……行为模式……滋啦……与预设‘初始应激模板’严重偏离……” “个体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中……滋……初步判定:极度危险。对副本基础逻辑‘混乱递增熵值’产生抑制效应……” “逻辑链出现异常节点……副本‘疯狂疗养院’平衡度……正在被破坏……” “滋啦……尝试进行异常校正……” 机械音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调取或计算什么。然后,用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播报都要急促、甚至带着点僵硬紧急的语调宣布: “紧急追加规则!” “鉴于当前副本出现非预期稳定因素,为维持演出精彩度与‘净化’进程,现触发隐藏机制:‘重点标注’。” “玩家‘林迟’,已被系统标记为‘秩序扰动源’。” “所有玩家请注意:击杀‘秩序扰动源’,将获得三倍‘净化点数’,并直接获得晋升至更高级别副本的资格!重复,击杀‘秩序扰动源’……” 系统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将“林迟”这个名字和“秩序扰动源”这个标签,死死钉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意识里。 短暂的寂静。 随即,八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林迟身上。但这一次,目光中的恐惧开始迅速变质、混合。惊疑、挣扎、权衡……以及,在系统**裸的悬赏刺激下,无法抑制地滋生、蔓延的贪婪与杀意。 三倍奖励。直接晋升。 在这样一个鼓励杀戮、朝不保夕的地狱里,这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尤其是对一群精神已经不同程度失控的人来说,理性权衡的天平瞬间倾斜。 那个眼镜男的呼吸首先粗重起来,他眼中的惊疑被一种狂热的决断取代,手指不再抽搐,而是紧紧攥成了拳头。西装男抹了一把额头的血,眼神凶光闪烁,开始不着痕迹地移动脚步。连那个一直缩着的连衣裙女人,也慢慢抬起了头,涣散的瞳孔里,映出林迟的身影,嘴角开始不正常地向上咧开…… 空气重新变得紧绷,杀机如同实质的蛛网,从四面八方悄然罩向依旧平静站立的林迟。 系统似乎“满意”了,那冰冷的机械音留下最后一句: “祝各位……演出愉快。” 愉快? 林迟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微微偏了偏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不是笑。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笑。那弧度精准、克制,更像是一个医生在面对一个固执地描述着荒谬症状的病人时,流露出的那种带着了然与一丝无奈兴味的表情。 他抬起手,将已经擦拭干净的手术刀,轻轻贴在唇边。冰冷的金属触感抵着温热的皮肤。 然后,他对着前方空无一物、只有惨白灯光和弥漫血气的空气,用一种低沉、清晰、甚至称得上温和的语调,轻声说道: “听到了吗?” “规则鼓励混乱,悬赏制造焦点。用恐惧和贪婪驱使病人互相撕咬,用生存的希望包装自相残杀的绝望。” “将痛苦定义为奖赏,将有序视为威胁。迫不及待地标记、清除任何试图让局面‘不那么好玩’的个体。”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弥漫的杀机和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也仿佛,传向了某个看不见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典型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倾向,伴随重度表演型人格特质与控制狂症状。以他人的恐惧和痛苦为乐,缺乏共情能力,沉浸于自我编织的‘主宰者’角色中不可自拔。” 他顿了顿,唇边的弧度加深了些许,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最深的海渊,映不出半点光。 “亲爱的系统。” 他对着虚空,温柔地、一字一顿地,给出了诊断。 “该治病的,是你才对。” 话音落下的瞬间,眼镜男和西装男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着林迟猛扑过来!连衣裙女人也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四肢着地,以一种怪异的姿态爬窜逼近! 林迟指尖轻旋,那柄哑光的手术刀,在指间转出一个冰冷而流畅的弧度。 第一个口是自由。第二个口□□。 第三个口库当。[无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终焉舞台 第2章 真正的猎杀 冰冷的机械音悬赏余音仿佛还在锈蚀的管道间碰撞,杀意已如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孤岛般的林迟。 眼镜男率先动作,他看似文弱,动作却带着一种偏执者特有的、不计后果的狠厉。他没有像纹身壮汉那样直冲,而是侧身抓起地上散落的一个破旧金属输液架,像持着一杆扭曲的长矛,尖端对准林迟的胸腹,配合着西装男从另一侧的扑击,形成了夹攻。 那个连衣裙女人喉咙里的嘶叫变成了某种高频的、非人的颤音,她四肢并用,速度快得诡异,目标竟是林迟的下盘,手指弯曲成爪,指甲缝里满是黑泥。 林迟动了。 他的动作依旧没有大开大合,却精准得令人心悸。面对刺来的输液架,他没有后退,反而微微侧身,让那锈蚀的尖端擦着肋侧而过,布料发出轻微的撕裂声。在同一瞬间,他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格挡,而是顺着输液架的杆子向上一切、一扣,精准地捏在眼镜男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腕内侧某一点。 眼镜男只觉得一股尖锐的酸麻瞬间从手腕炸开,整条胳膊的力量像被抽空,输液架脱手而落。他甚至没看清林迟是如何出脚的,只觉得小腿胫骨传来钻心的剧痛,站立不稳,向前踉跄跪倒。 而林迟借着他前倾的势头,捏住他手腕的手轻轻一送,眼镜男便不由自主地朝着正挥着一块碎玻璃扑来的西装男撞去。两人惊呼着滚作一团。 此时,连衣裙女人的爪子已到林迟脚踝。林迟甚至没有低头看,只是脚跟为轴,轻轻一旋。他脚下穿着的软底鞋无声地踩住了女人抓来的手腕,并非猛力碾压,而是精确地压在某个肌腱和骨骼的交汇处。 女人尖锐的嘶叫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整条手臂瞬间脱力,怪异的爬行动作被打断。林迟的脚尖顺势向前一挑,力道巧妙,女人如同一个滚地葫芦,惊呼着滚向旁边一堆散乱的、沾着可疑污渍的破烂床单。 兔起鹘落,不过呼吸之间。 三个最具攻击意图的“病人”攻势瓦解,狼狈不堪。 林迟站在原地,仿佛只是避开了一场无趣的推搡。他手中那柄哑光的手术刀甚至没有染上第二滴血。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挣扎爬起的眼镜男和西装男,以及还在床单堆里扑腾的女人,最后落在那个依旧瘫软、目睹了这一切的学生,和远处墙角那个始终沉默发抖的妇人身上。 “典型的攻击性行为集群发作,”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像在做一场现场病例分析,“受外部奖励机制(系统悬赏)强烈驱动,叠加个体原有的冲动控制缺陷(眼镜男的偏执,西装男的应激激越,女人的解离性攻击)。治疗方向:切断奖励反馈,或施加更强大的、不可逾越的抑制信号。”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刚刚爬起、眼神惊怒交加又隐含恐惧的眼镜男脸上。 “而你,”林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细微的、近乎职业性的兴趣,“将系统性妄想与外部规则高度内化,形成了一套自洽的‘净化’逻辑。这让你比其他人在行为上更具目标感和持续性,但同时也让你对‘规则’本身的变化更脆弱。当系统为了‘好玩’而改变规则,或者出现像我这个‘异常’时,你的逻辑基础就会出现裂痕。” 眼镜男的脸色在惨白灯光下变得极其难看,林迟的话像一把更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赖以支撑的疯狂信念,露出了底下摇摇欲坠的根基。 “闭嘴!你这个……你这个漏洞!系统要净化你!”眼镜男嘶吼着,但声音里已没了之前的狂热笃定,只剩下色厉内荏。 林迟不再理会他,视线转向走廊深处那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 “看来,‘治疗’需要更直接的介入点。”他低声自语。 就在这时—— “哐当!哐当!哐当!” 走廊两侧,那些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仿佛门后关押着无数狂暴的野兽,正疯狂地撞击着门板。铁锈簌簌落下,观察窗后的漆黑中,似乎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一掠而过。 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戏剧性的激昂: “精彩!太精彩了!‘秩序扰动源’展现出了令人惊喜的‘症状’!为了匹配这份惊喜,‘疯狂疗养院’将启动第一阶段环境强化——‘病友的问候’!” “请享受与‘原住民’的亲密接触吧!存活至天亮(如果这里还有天亮的话)的玩家,将获得额外奖励!” 话音未落。 “咔嚓!” 距离众人最近的一扇房门,门锁处猛然崩裂!金属门板被一股巨力从内部轰然撞开,重重拍在墙壁上。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门内浓郁的黑暗和更刺鼻的腐臭中,走了出来。 它(或许用“它”更合适)穿着破烂的、染满深褐污渍的病号服,身形佝偻,裸露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布满溃烂和增生的肉瘤。它的头颅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歪斜着,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的牙齿,涎水混着暗色的液体滴落。最令人悚然的是它的眼睛——浑浊、惨白,没有瞳孔,却精准地“望”向了活人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贪婪喘息。 这不是人类,至少不再是。这是副本自身的“怪物”,系统口中的“原住民”。 而且,不止一个。 “咔嚓!咔嚓!咔嚓!” 连锁反应般,更多的门锁崩坏声传来,前后走廊的黑暗中,影影绰绰,蹒跚而出的畸形身影越来越多。它们移动速度不快,但那种非人的、充满纯粹恶意的存在感,瞬间让玩家间的内部矛盾变得微不足道。 纯粹的、压倒性的恐怖降临了。 “怪……怪物!!”西装男发出绝望的尖叫,再也顾不得什么悬赏,连滚爬爬地向后退去。 连衣裙女人也停止了扑腾,缩在床单堆里,发出恐惧至极的呜咽。 眼镜男脸上血色尽失,握着捡起的半截输液架,手抖得厉害。 连林迟,眉头也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不是恐惧,而是像医生面对一种未曾预料、但极为麻烦的新型传染性病灶时的凝重。 “环境强化……引入不可控的第三方变量,放大基础恐惧,迫使玩家在自相残杀与共同御敌之间做出更‘有趣’的选择。”他迅速分析着,“典型的系统干预,试图用更大的混乱覆盖我的‘秩序扰动’。” 一个离得最近的“病友”已经蹒跚着扑向了瘫软的学生,恶臭扑面。 林迟眼神一凝。 不能让学生死在这里。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因为——这是目前最容易被“感染”(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的薄弱点,他的崩溃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让局面彻底滑向无序的深渊,那对“治疗”不利。 他脚步一错,身形如一道无声的阴影,瞬间切入学生与那畸形“病友”之间。 手术刀的光,再次亮起。 这一次,轨迹更加简洁、致命。刀尖精准地没入“病友”眼眶与鼻梁上方的脆弱三角区,轻轻一搅,然后迅速拔出,带出一小蓬粘稠的、颜色诡异的浆液。 “病友”的动作骤然僵住,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 但这一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冷水。更多的“嗬嗬”声从四面八方聚拢,那些蹒跚的身影,似乎被同伴的“倒下”和林迟身上鲜活的气息所刺激,速度竟然隐约加快了一些,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 “聚在一起!背靠墙壁!”林迟冷静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西装男和眼镜男下意识地照做,连滚爬爬地缩到林迟身侧不远处的墙角。连衣裙女人也被林迟冰冷的目光一扫,连滚爬爬地靠了过来。学生被林迟一把拎起,推到相对安全的靠墙位置。 沉默的妇人依旧缩在远处的墙角,似乎被彻底遗忘。 他们暂时形成了一个脆弱、充满猜忌的临时防御圈,面对逐渐逼近的、非人的包围。 “弱点在头部,特别是眼眶、太阳穴、后颈与颅骨连接处。关节处可以迟滞行动,但无法致命。”林迟快速说道,如同在进行战前简报,“它们的感知似乎基于声音和活人气息,移动有规律性停顿。利用环境。” 他说着,一脚踢飞地上散落的锈蚀铁管,铁管撞在远处另一扇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果然,一部分“病友”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蹒跚着转向声源。 压力稍减。 但剩下的数量依然可观。 林迟深吸一口气,手术刀在他指间挽出一个冰冷的刀花。他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开始精确地扫描着逼近的怪物群,寻找最有效的“下刀”路径。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系统在看着他,用更大的混乱测试他,愉悦地欣赏着这场“秩序”与“混沌”的角力。 而他的“治疗”,也必须升级了。 就在他准备主动出击,切入怪物群薄弱点的刹那—— 异变再生! 头顶惨白闪烁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啪”一声,全部熄灭!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长廊。 只有那些“病友”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和它们身上散发的浓烈腐臭,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传来西装男崩溃的哭喊,连衣裙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眼镜男粗重恐惧的喘息,以及学生牙齿打架的咯咯声。 还有,林迟平静到极致的呼吸声。 以及,他手指间,那柄手术刀在绝对黑暗中,仿佛自行散发出的、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灯光控制……增加不确定性,放大感官恐惧,尤其针对依赖视觉的普通人类。”林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依旧稳定,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嘲弄,“系统,你的‘治疗’方案,还真是……缺乏创意。”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融入黑暗的夜枭,朝着最近一处“嗬嗬”声传来的方向,无声无息地迎了上去。 真正的猎杀,现在开始。 第3章 漏洞的“利用者” 绝对的黑暗,浓稠如墨,将所有视觉剥夺,只余下声音与气味被无限放大。 那些“嗬嗬”的喘息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腐烂腔体共鸣的回音,仿佛黑暗本身在呼吸、在靠近。浓烈的腐臭与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紧紧贴在皮肤上,渗入毛孔。 “啊——!!别过来!滚开!”西装男的哭喊声在近处炸开,伴随着拳脚踢打到某种湿软物体的闷响,以及他自己吃痛的惨叫。 “嘻嘻……来了……都来了……”连衣裙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不定,时而近在咫尺,时而又仿佛躲到了远处,她的恐惧似乎正与某种病态的兴奋交织。 眼镜男粗重的喘息像拉风箱,夹杂着金属输液架胡乱挥舞的破空声和偶尔击中硬物的“梆梆”声,但更多是落空的徒劳。 学生只剩下牙齿剧烈磕碰的咯咯声,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就在这纯粹的听觉与嗅觉的恐怖漩涡中心,林迟的存在,像一块沉入沸水的冰。 他的呼吸声,稳定,绵长,几乎微不可闻。 然后,是另一种声音。 极其细微,却清晰得刺痛耳膜——利刃划开某种韧性组织的、湿润而干脆的“嘶啦”声。 没有惨叫,只有被中断的“嗬”声,和重物倒地的闷响。 一次。 “咔嚓。”轻微的、像是软骨或薄骨被精准撬断的声响。 又一次。 “噗。”利器没入某种胶质物的、沉闷的贯穿音。 林迟在动。在绝对的黑暗里,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挥舞或缩成一团。他的移动悄无声息,如同在自家诊室深夜查房。他依靠的是怪物们自身发出的声音,是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浓淡略有差异的**气息,是空气流动带来的微妙触感,以及——他那远超常人的、对人体(乃至类人体)结构的深刻理解。 一个“病友”循着活人气息扑近,带着腥风。林迟甚至没有完全躲闪,只是微微侧身,让那挥舞的、指甲乌黑的手臂擦过肩头。在交错而过的瞬间,他持刀的手腕一翻,手术刀沿着对方腋下某个特定角度切入,一拉,一挑。 “嗬……”那怪物的手臂动作骤然失调,扑向的力量也歪斜,踉跄着撞向旁边的墙壁。林迟的刀已收回,刀尖在黑暗中准确点中另一个从侧面靠近的“病友”的咽喉下方凹陷处,轻轻一送,旋即拔出,带出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感。 他像在完成一套精密而残酷的解剖舞蹈。每一步移动都计算着距离和角度,每一次出手都针对着最有效的生理(或病理)弱点。眼窝、耳后、颈椎连接处、心脏位置(如果它们还有的话)……他的刀避开可能产生夸张喷溅的大动脉(基于过审考虑),却精准地破坏着神经簇、软组织连接点,或者直接侵入颅腔。 黑暗,成了他最好的掩护。那些怪物看似恐怖,但行动模式呆板,依赖本能。在他这个能在脑海中构建出三维解剖图的医生面前,它们更像是移动的、**的解剖标本。 “西侧三个,移动迟缓,间隔约一米五。东侧两个,其中一个右腿拖行,优先处理。正前方……气息混杂,有活人恐惧的汗味,是人类。”林迟的大脑飞速处理着信息,脚步轻灵地转向东侧。 就在他即将解决那个拖腿的“病友”时—— “啊!救我!林医生!救救我!!”是西装男凄厉到变调的呼喊,声音来自正前方偏右,距离极近,显然是被怪物逼到了绝境,甚至可能已经被抓住。 林迟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救?在他的评估里,西装男的“治疗价值”和“潜在风险”需要重新计算。 但下一秒,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不是怪物的“嗬嗬”,也不是人类的惨叫。 是口哨声。 一段轻快、悠扬、甚至带着点俏皮的老式爵士乐旋律,突兀地在这血腥黑暗的走廊里响起!吹得极其标准,节奏分明,与周围地狱般的环境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反差。 口哨声来自……斜上方? 林迟动作一顿,极短暂地抬起“视线”。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般,倒挂在走廊上方一根锈蚀的通风管道上!黑暗模糊了那人的轮廓,只能隐约看出身材修长。他/她一只手随意地勾着管道,另一只手……似乎在抛接着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有节奏的碰撞声。 “哟,这边挺热闹。”一个年轻的、带着明显笑意和一丝玩世不恭的男声响起,轻松得像是路过街头表演,“需要帮忙吗,这位……嗯,手法很专业的医生朋友?” 话音未落,那抛接的东西被他随意地向下一掷。 不是掷向怪物,而是掷向了西装男尖叫的方向。 “啪!” 一声轻微的爆响,随即,一团耀眼到刺目的冷白色光芒猛然炸开!那光芒并非持续,而是瞬间的、高强度的闪光,如同超巨型的照相闪光灯,将方圆十数米内的黑暗彻底撕裂! 所有生物——包括林迟——都在这一瞬间被剥夺了视觉,眼前只剩一片灼目的白。 但伴随着闪光响起的,是西装男戛然而止的惨叫,以及几声怪物更加痛苦的、夹杂着“嘶嘶”声的嚎叫——它们似乎对强光极为敏感。 光芒瞬息即逝,黑暗重新合拢。 但就在这白驹过隙的亮光中,林迟凭借被强化的瞬间视觉,捕捉到了几个画面: 1. 西装男瘫倒在地,胸口插着一片边缘极其锋利、形状不规则的金屬片,血正汩汩涌出,他张着嘴,眼中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已没了声息。那金属片,似乎就是刚才被抛接的东西之一。 2. 扑向西装男的两个“病友”,脸上和裸露的皮肤上出现大片灼伤般的焦黑水泡,正捂着脸痛苦地原地打转。 3. 倒挂在管道上的那个身影,在强光中显现出一张过于年轻、甚至有些娃娃脸的男人面孔,嘴角咧开一个灿烂到近乎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神却清澈锐利,毫无笑意。他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干净的工装背带裤,手里把玩着另一片同样的锋利金属片。 闪光过后,他的口哨声再次响起,还是那首爵士乐,轻松地飘荡在重新被惨叫和怪物嘶吼充斥的黑暗里。 “搞定一个噪音源,顺便帮您清了两个小怪,不客气。”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钟鸣’,一个路过的……嗯,‘舞台特效师’?我觉得这地方的灯光和音效太差了,得改改。” 林迟站在原地,手术刀上的粘稠液体正缓缓滴落。他面无表情地“望”向钟鸣声音传来的方向。 新角色。能力不明,立场不明。瞬间击杀玩家(西装男),手段诡异(强光与投掷),对怪物有特殊克制效果,且……精神状态显然异于常人,其“愉悦”与系统的“愉悦”似乎有本质不同,更偏向于一种自我实现的、技术性的玩闹。 “特效师?”林迟缓缓开口,声音在黑暗中依旧平稳,“你刚才使用的,是镁粉或其他光敏金属的瞬间爆燃?投掷物的初速度和精准度,需要特殊训练。” 钟鸣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声更欢快了:“哇哦!医生您果然专业!不仅懂解剖,还懂化学和物理!镁铝混合,一点点小把戏啦。不过……”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兴致,“您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杀那个吵吵嚷嚷的家伙?” “你的行为动机,目前不属于我的紧急诊疗范围。”林迟淡淡道,注意力重新回到因强光刺激而暂时混乱的怪物群上,“你的‘特效’吸引了更多注意。它们对强光有厌恶反应,但可能会强化对声源(你的口哨和说话声)的追踪。”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黑暗中,更多“嗬嗬”声开始朝着钟鸣所在的大致方向聚拢。 “哈!来得好!”钟鸣不仅不惧,反而兴奋起来,“正好试试新调的‘音响’!” 他手腕一翻,又一样东西滑入掌心。这次不是金属片,而是一个小小的、类似遥控器的东西,上面似乎有单个按钮。 他没有扔,而是朝着怪物聚集最密集的远处,按下了按钮。 没有闪光,没有爆炸。 只有一种极其尖锐、高频、仿佛能直接刺穿耳膜、钻入脑髓的噪音猛地爆发出来!那声音超出了普通人耳能舒适接收的范围,带来的是瞬间的剧烈头痛、恶心和眩晕。 “呃啊——!”连一直强忍的学生都忍不住抱头惨叫。 眼镜男和连衣裙女人也发出痛苦的闷哼。 林迟眉头紧锁,迅速调整呼吸,抵御着这生理性的不适。 而效果是显著的。 那些围拢过来的“病友”们,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动作瞬间僵硬、扭曲,发出比之前痛苦数倍的嘶嚎,不少直接原地跪倒,用畸形的双手死死捂住头部(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头),一些甚至开始用头撞墙,仿佛想把这声音从脑壳里赶出去。 高频音波攻击。对依赖某种特殊感知(或许是声音共振)的怪物,效果拔群。 “怎么样?这个‘净化杂音’的疗效?”钟鸣得意洋洋的声音在高频噪音的背景里显得有点模糊,他竟似乎不受太大影响,“比它们自己那些难听的‘嗬嗬’声带劲多了吧?” 噪音持续了大约五秒,戛然而止。 走廊里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怪物们痛苦的低嚎和玩家们粗重痛苦的喘息。 钟鸣从管道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他拍拍手,像刚完成一场即兴演出,朝着林迟的方向走来,完全无视了脚下可能踩到的怪物或尸体。 “医生,合作怎么样?”钟鸣在距离林迟几步外站定,即使在黑暗里,林迟也能感觉到对方那好奇的、打量猎物般的目光,“我看得出来,你跟那些吓破胆的、或者自以为是的家伙不一样。你也在‘玩’,用你的方式。而我的方式……能让这场秀更好看,也更有效率。比如,帮您快速‘清场’这些不合格的群众演员。”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诱惑:“我知道怎么让这个死板的‘舞台’系统,变得更‘有趣’,也更……脆弱。比如,找到它的‘控制线路’,或者,‘音响总闸’?” 林迟沉默了片刻。这个“钟鸣”很危险,不可控,但他展现出的对副本机制的理解和破坏力,正是目前打破僵局所需的。与其让他成为另一个不可预测的混乱源,不如暂时纳入观察,作为一枚特殊的“手术器械”——尽管需要极其小心,防止割伤自己。 “可以。”林迟最终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治疗方案,由我制定。你的‘特效’,需要配合我的‘手术’节奏。” “成交!”钟鸣爽快地答应,似乎毫不在意主导权问题,“我就喜欢跟有计划的专业人士合作。那么,医生,下一步‘手术’指示是?” 林迟的目光(尽管在黑暗中)扫过剩余的“病人”:崩溃边缘的学生,神神叨叨的女人,偏执但遭受打击的眼镜男,以及远处生死不明的沉默妇人。还有更多在黑暗中重新开始蠢蠢欲动的“病友”。 “首要目标:建立临时安全区,获取基础照明,评估所有‘病人’(包括活人与非人)当前状态。”林迟快速下令,“你的强光爆闪,可以作为一次性的震慑和照明来源。我需要你制造一次定向、可控的短时照明,覆盖前方约二十米走廊区域,尤其是两侧房门状况。” “了解!区域照明,准备就绪!”钟鸣的声音兴奋起来,仿佛接到了最有趣的指令。 林迟则握紧了手术刀,微微伏低身体,如同即将扑向病灶的猎手。 “照明亮起的瞬间,我会清理光源附近的威胁。你注意其他方向异常动静。” “明白,医生。那么……” 钟鸣的手指,按在了另一个不同按钮上。 “灯光准备——” “Action!” 更强的、但范围更集中的冷白光芒,猛然撕裂了前方的黑暗! 光芒中,林迟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向最近几只被强光再次灼伤、陷入混乱的“病友”。 手术刀的寒光,与钟鸣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的、旋转着的锋利金属片,在这短暂的光明中,交织出一场高效而致命的共舞。 新的、更不可预测的“治疗”联盟,在这终焉的舞台上,正式成立。而系统的监视屏后,那冰冷的逻辑,是否第一次感到了名为“意外”的电流干扰? 第4章 心脏 冷白色的定向强光如同舞台追光灯,精准地劈开了前方二十米走廊的黑暗,将一切暴露在短暂而残酷的清晰之中。 光区边缘,阴影如活物般蠕动翻滚,更显狰狞。 光区之内,景象令人脊背发凉。至少七八只形态各异的“病友”被强光笼罩,它们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嚎,皮肤上的溃烂处在强光下仿佛在滋滋作响,冒出微不可察的青烟。动作变得愈发狂乱而失调。 林迟的身影,就在这光芒亮起的同一微秒,射入了光区边缘。 他没有选择最密集的怪物群中心,而是如同手术刀划开第一个切口,精准地切入侧翼两只因强光而暂时失去方向感、互相撞在一起的“病友”之间。 手中哑光的手术刀,轨迹短促致命。 第一刀,自下而上,从下颌与脖颈的连接缝隙刺入,穿透软腭,刀尖轻微一搅,破坏脑干区域。那“病友”的嘶嚎戛然而止,如同被拔掉电源的玩偶,抽搐着瘫软。 第二刀,在拔出的瞬间横向一抹,刃口精准地掠过另一只“病友”因转头而暴露的耳后颅骨底部凹陷。轻微的“咔嚓”声后,那只“病友”的动作也瞬间僵直,向前扑倒。 林迟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多看倒下的尸体一眼。他借着前冲的势头,矮身滑步,避开一只盲目挥舞过来的、指甲乌黑的手臂,同时手术刀向上反撩,沿着那手臂的腋窝内侧轻轻一划。那里没有大血管的夸张喷溅,但一条关键的肌腱和神经丛被瞬间切断,整条手臂立刻软垂下来。 他并不追求一击必杀所有,而是高效地、有条不紊地破坏着这些“病友”的行动能力和攻击性,如同在清理手术区域不必要的、活跃的病变组织,为下一步“手术”创造洁净区。 “漂亮!干净利落!”钟鸣赞叹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仿佛在观摩一场精彩的外科演示。“医生,左侧第三根柱子后面,藏着一个想搞偷袭的‘小可爱’,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林迟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寒光以诡异的角度绕过障碍物,精准地没入左侧一根承重柱后阴影里。没有惨叫,只有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钟鸣没有使用强光或噪音,而是单纯依靠投掷技巧和预判解决了威胁。他的“特效”收放自如,并非无脑轰炸。 短短数秒,强光开始衰减。 就在光芒即将彻底消失,黑暗重新合拢的前一刹那,林迟已经完成了对光区内主要威胁的“清创”。至少五只“病友”失去了行动能力倒在血泊或自身的粘液中,剩余的几只也带着伤,在光芒消散后的短暂失明和混乱中原地打转。 黑暗回归,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焦糊味更加浓烈。 林迟迅速后退几步,背靠冰冷的墙壁,调整呼吸。他能听到不远处学生压抑的抽泣,眼镜男和连衣裙女人粗重惊魂未定的喘息,以及钟鸣轻盈走近的脚步声。 “区域初步洁净。”林迟低声道,声音在黑暗里稳定如初,“你的‘特效’持续时间可控,能量来源是什么?” “一些小玩意儿的化学反应罢了,续航还行。”钟鸣轻描淡写,似乎不愿多谈技术细节,转而兴奋地说,“医生,我刚才‘听’到点有趣的东西。这些铁门后面,不只是这些行尸走肉……更深处,有‘大功率音响’在响,节奏很糟糕,但能量感十足。可能是这个破舞台的‘控制节点’或者‘核心噪音源’之一哦。” “控制节点?”林迟捕捉到关键词。 “嗯哼,就像剧场的总控室,虽然这个剧场烂透了。”钟鸣的声音带着跃跃欲试,“怎么样,医生?是继续在这里跟这些没完没了的群众演员玩‘打地鼠’,还是去给那个制造噪音的‘核心病灶’做个‘声带切除术’?我觉得后者的‘疗效’会更显著,也更……好玩。” 风险与机遇并存。深入未知区域,寻找可能存在的副本核心机制或强大怪物,这无疑极度危险。但固守原地,在系统的玩弄下被动应对一**强化袭击,最终也可能耗尽精力。 林迟的思维高速运转。钟鸣的提议,符合他“治本”的思路。攻击系统施加影响的节点,比单纯消灭其造物更有战略价值。而且,钟鸣对“声音”和“节点”的敏感,或许真能引导他们找到关键。 “可以尝试。”林迟做出决定,“但需要更多信息。你对那个‘噪音源’的方向、距离、特征有无更具体感知?沿途可能存在的阻碍类型?” “方向嘛……沿着这条走廊一直往前,大概……两百米?三百米?在黑暗里‘听’距离不太准。”钟鸣的语气难得地出现一丝不确定,但随即又兴奋起来,“特征很明显——一种低频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像是巨型变压器或者老旧发电机,但里面混杂着……很不舒服的波动,像是很多人在同时痛苦呻吟又被机器过滤后的声音。至于阻碍……”他轻笑一声,“除了更多这样的‘病友’,估计还有这个舞台自认为很酷的‘惊喜道具’吧。” 低频噪音、痛苦呻吟的混合、可能的核心动力或控制源……林迟迅速在心中构建模型。这听起来不像单纯的怪物巢穴,更可能是某种维持副本运转或放大精神污染的装置。 “目标变更:侦查并评估前方疑似控制节点。”林迟下令,“保持隐蔽,优先规避非必要冲突。你的‘音响’能力,可能成为关键侦查或干扰手段。” “明白!潜行模式,启动!”钟鸣压低声音,却依旧带着游戏般的欢快。 林迟转向黑暗中另外几个幸存者的方向:“你们三个,跟上。保持安静,落在后面或者发出噪音,等同于放弃治疗。” 他的声音没有威胁,却比任何恐吓都有效。眼镜男沉默地抓紧了半截输液架,连衣裙女人停止了喃喃自语,学生勉强止住抽泣,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至于那个始终沉默的妇人……林迟的目光在黑暗中没有焦距地扫过她之前所在的墙角。没有声息,没有移动的迹象。他不再耽搁,时间有限。 “钟鸣,带路。注意异常声波反馈。” “收到~跟紧咯,医生。” 钟鸣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滑入黑暗。他没有吹口哨,也没有制造任何光亮,行动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黑暗是他熟悉的介质。 林迟紧随其后,步伐轻捷如猫,手术刀反握,贴在腕后。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前方钟鸣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空气中愈发明显的陈旧尘埃与隐约异味、以及……那从走廊深处弥漫而来的、越来越清晰的低频压迫感。 那是一种几乎听不到,但能感到鼓膜在随之轻微震动,太阳穴开始隐隐发胀的嗡鸣。正如钟鸣所说,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充满痛苦的“杂质”,听不真切,却让人心烦意乱,潜意识里泛起不安。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房门依旧紧闭,但门后传来的抓挠和撞击声似乎稀疏了一些,或许是被他们远离,又或许是被那低频噪音所影响。 走了大约一百米,前方的钟鸣突然停下,举起一只手示意。 林迟立刻静止,侧耳倾听。 除了那无处不在的低频嗡鸣,前方传来了新的声音——规律的、沉重的脚步声,不是“病友”那种拖沓蹒跚,而是像穿着厚重靴子、步伐整齐的……巡逻者? 不止一个。 钟鸣回过头,在绝对的黑暗里,林迟仿佛能“看到”他脸上露出的、那种发现新玩具般的笑容。他用手比划了几个简单手势:前方,拐角后,两个(或以上),体型大,移动规律。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拐角方向,做出一个“聆听”和“干扰”的手势。 林迟点头,无声地移动到走廊另一侧墙壁,身体紧贴冰冷粗糙的墙面,缓缓向拐角处潜行。手术刀握得更紧。 钟鸣则留在原地,从工装裤的某个口袋里,摸出两个小小的、似乎由不同材质构成的圆球,在指尖轻轻捻动。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摩擦的轻微声响,像是盔甲或武器。 就在那脚步声即将抵达拐角的瞬间—— 钟鸣将手中的两个小圆球,轻轻扔向拐角前方不远处的墙壁。 “嗒、嗒。”两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碰撞。 紧接着—— 一种奇异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与老旧收音机调频噪音混合的、极度不和谐的尖锐声波,猛地从两个小球落点爆发出来! 那声音并不响亮到震耳欲聋,却仿佛能直接钻进脑仁,激起一阵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和眩晕,瞬间覆盖了原有的低频嗡鸣,也彻底打破了拐角后的“规律”。 沉重的脚步声立刻紊乱!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被惊扰怒火的咆哮从拐角后炸响!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奔跑声,一个庞大的黑影猛地从拐角冲出! 借着远处不知何物的微光(或许是墙上应急指示牌的残光),林迟看到了它的轮廓。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五的巨人,穿着类似中世纪瘟疫医生般的、污迹斑斑的皮质长袍和乌黑的乌嘴面具,但面具的眼部是一片漆黑。它手中提着一把巨大的、布满铁锈和干涸血渍的砍刀。它的动作因那刺耳的噪音而显得有些踉跄和狂怒,但速度依然不慢,直扑噪音来源——也就是钟鸣所在的大致方向! 而在它身后,另一个稍矮但同样壮硕的、手持钉头锤的同类身影,也紧随而出,同样被噪音干扰,动作略有迟滞。 就是现在! 林迟从墙壁的阴影中暴起!他没有扑向第一个巨人,那太危险。他的目标是第二个,那个因为同伴遮挡和噪音干扰,视线和反应都稍慢半拍的持锤巨人。 他的速度快得在黑暗中拉出一道残影,瞬间贴近! 巨人似乎察觉到侧翼袭来的危险,怒吼着挥动钉头锤,但动作因噪音干扰和突然袭击而慢了致命的一拍。 林迟矮身,钉头锤带着恶风从他头顶掠过。他手中的手术刀,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最精准的穿刺工具,沿着巨人皮甲下摆与厚重腰带之间的缝隙,自下而上,狠狠刺入!目标不是心脏或大动脉(皮甲和肌肉层太厚),而是肾脏区域以及上方的膈肌与神经丛! 刀身几乎尽没! 巨人发出一声痛苦的、窒息的闷吼,庞大的身躯剧烈一颤,挥锤的动作彻底变形,力量泄去大半。 林迟毫不停留,拧腕拔刀,带出一股温热血箭。脚下发力,侧向翻滚,避开巨人因剧痛而本能挥出的手臂。 与此同时,另一边。 扑向钟鸣的第一个持刀巨人,砍刀狠狠劈下,却只斩在了空处。钟鸣如同鬼魅般早在砍刀落下前就滑步移开,他甚至有空吹了一声短促的、带着嘲弄意味的口哨。 “大块头,听力不太好吧?”钟鸣轻笑,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小巧的装置,对着巨人那乌嘴面具的“耳部”位置,按下了按钮。 “嗤——!” 一种极端高频、几乎无法被人类听觉捕捉,但能让生物产生剧烈头痛和平衡失调的超声波脉冲,近距离爆发! 持刀巨人发出一声更加狂怒却夹杂着痛苦的咆哮,动作明显僵直了一下,踉跄着向后退去,手中的砍刀都差点脱手。 钟鸣没有趁机强攻,而是像一只戏弄猎物的蝴蝶,轻盈地后撤,与巨人拉开距离,同时目光瞟向林迟那边,看到第二个巨人已经跪倒在地,痛苦地蜷缩着,显然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配合默契,医生!”钟鸣赞道,语气轻松,“不过,好像把大家伙都引过来了哦。” 果然,走廊深处,更多的沉重脚步声和嘶吼声正在快速逼近!那低频的嗡鸣似乎也波动了一下,仿佛被触怒。 “速战速决,突破过去!”林迟冷喝,不再掩饰行踪。眼前的巨人虽然被干扰,但皮糙肉厚,短时间内难以致命。他们的目标是深处的“节点”,不是在这里缠斗。 他身形再动,扑向那个跪地的持锤巨人,手术刀瞄准其后颈暴露的缝隙。 钟鸣则吹响了连续而急促的口哨,那哨音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节奏,进一步干扰着持刀巨人的感知,同时他手中再次亮起冷白色的、短暂却刺目的闪光,直射巨人面具眼部! 黑暗的走廊中,血腥的突破战,骤然白热化!而前方,那低频嗡鸣的源头,仿佛一颗沉睡的邪恶心脏,正在被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和杀戮声……缓缓惊醒。 第5章 礼尚往来~ 手术刀的寒光在断续闪现的强光与粘稠黑暗的交织中,划出短促致命的轨迹。 林迟的目标明确——跪地巨人的后颈。那里是厚重皮甲与乌嘴面具的连接处,也是相对脆弱、可能直通中枢神经的缝隙。 巨人在剧痛和失衡中仍存有野兽般的凶性,察觉到杀机临近,竟咆哮着不顾一切地向后抡起手臂,粗壮如树干的手臂带起腥风,扫向林迟! 林迟没有硬抗。他前冲之势骤然一滞,左脚为轴,身体如同被风吹折的芦苇,以毫厘之差向后仰倒,那蒲扇般的大手堪堪擦过他的鼻尖。与此同时,他右手握着的手术刀借着身体后仰旋转的力道,由下而上,反手一撩! “嗤啦!” 刀刃没有刺入预想的后颈,却沿着巨人因挥臂而暴露的腋下皮甲边缘切入。那里皮革有磨损,内衬的金属环片或许也已锈蚀。刀尖传来刺破织物、划过皮革、最后切入皮肉的触感。 巨人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闷吼,腋下虽然不是要害,但大臂内侧丰富的神经丛遭受切割带来的剧痛和麻痹感,足以让他这条手臂暂时失去大部分功能。 林迟顺势倒地翻滚,拉开距离,半跪起身。他的呼吸略微急促,但眼神依旧冷静如冰。刚才的交锋在电光石火之间,风险极高,但也成功废掉了对方一条手臂,并让自己脱离了正面冲击的范围。 另一边,钟鸣的“舞台特效”正在上演更华丽(也更危险)的一幕。 持刀巨人被高频脉冲和刺目闪光连续干扰,狂怒已极,它不再盲目劈砍,而是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猛地将手中的巨大砍刀朝着钟鸣的方向狠狠投掷过来!砍刀旋转着,发出恐怖的破空声,几乎封锁了钟鸣大片的闪避空间。 “哇哦!远程攻击!有点意思!”钟鸣的声音里听不出害怕,只有兴奋。他并没有试图向后急退,那太慢。反而,他迎着飞旋砍刀的方向,做了一个近乎舞蹈般的侧身滑步加后仰,身体柔韧得不可思议,砍刀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擦着他的工装背带裤前方掠过,“哐啷”一声深深嵌入后面的墙壁,碎石飞溅。 而就在巨人投掷后力道用老、身形微顿的刹那,钟鸣手腕一翻,指间夹着三片薄如柳叶、边缘闪着幽蓝寒光的金属片——那颜色,绝非普通金属。 “礼尚往来!”他轻笑一声,手腕抖动,三片金属片并非直线射出,而是划出三道诡异的弧线,从不同角度袭向巨人! 巨人似乎意识到危险,想要格挡或躲闪,但它的动作在噪音和强光干扰下本就迟钝,又刚刚完成一次全力投掷。 “噗!噗!噗!” 三声轻微的、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声响。 一片金属片钉入了巨人持刀手臂的肩关节缝隙。 一片射入了它膝盖侧面。 最致命的一片,沿着它因怒吼而微微张开乌嘴面具的下颌缝隙,钻了进去! “吼……呃……”巨人的咆哮变成了漏气般的嗬嗬声,庞大的身躯剧烈摇晃起来,膝关节受创让它站立不稳,肩部的创伤则让仅存的手臂也无力抬起。最要命的是口中那片金属片,不知是否淬了毒或带有其他效果,它开始发出痛苦的、窒息的咯咯声。 钟鸣没有靠近补刀,而是迅速后撤,与林迟汇合,目光警惕地扫向走廊深处——那里,更多沉重的脚步声和嘶吼已经近在咫尺,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快走!大的要来了!”钟鸣急促道,脸上的玩世不恭终于被一丝凝重取代。 林迟瞥了一眼地上两个暂时失去战斗力的巨人,以及远处黑暗中隐约浮现的更多庞大轮廓,知道不能再停留。 “走!”他低喝一声,转身就朝着走廊深处,那低频嗡鸣最强烈的方向冲去。 钟鸣紧随其后,步伐依旧轻盈,但速度丝毫不慢。 眼镜男、连衣裙女人和学生早已被刚才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吓得魂飞魄散,见林迟和钟鸣撤退,哪里还敢停留,连滚爬爬、跌跌撞撞地跟上,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他们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长廊狂奔,身后是越来越近的、如同战鼓般的沉重脚步声和充满压迫感的非人咆哮。两侧的金属门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震动的频率加剧,门后传来更加狂躁的抓挠和撞击声。 那低频的嗡鸣,在这亡命奔逃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具侵彻力。它不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实质的精神压迫,如同粘稠的沥青,试图灌入每个人的耳膜,黏附在思维之上,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学生又开始发出崩溃般的呜咽,脚步踉跄。连衣裙女人的笑声变得断断续续,掺杂着喘不上气的嗬嗬声。眼镜男脸色惨白如纸,只是机械地跟着跑,眼神涣散。 就连钟鸣,呼吸也略微粗重了一些,不是累,而是那无处不在的低频噪音和身后追兵带来的双重压力。 只有林迟,他的奔跑姿势稳定,呼吸节奏虽快却依旧可控。他的大脑像一台超频运转的精密仪器,过滤着无关的干扰,分析着当前局势: ·追兵:至少四到六个巨人级单位,速度不慢,威胁极大。不能硬抗。 ·环境:长廊笔直,缺乏岔路和复杂掩体,不利于摆脱。 ·目标:前方嗡鸣源。可能是控制节点,也可能是更可怕的怪物巢穴。但这是唯一可能破局的方向。 ·队友:三个普通“病人”已是累赘,钟鸣状态尚可但能力消耗未知。 “钟鸣!”林迟在奔跑中低喊,“有没有办法暂时阻断或干扰追兵?不需要击杀,拖延十到十五秒!” 钟鸣迅速回头瞥了一眼黑暗中越来越近的庞然轮廓,咬了咬牙:“试试这个!捂住耳朵,闭眼!” 他猛地刹住脚步,转身面对来时的黑暗。双手从工装裤两侧的口袋里各掏出一个比之前大一号的金属圆筒,用力对撞在一起,然后朝着追兵来的方向,狠狠掷出! 两个金属圆筒在空中划出弧线,尚未落地—— “嗡————————!!!”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了极高频率尖叫与极低频率震荡的、完全矛盾却又同时爆发的恐怖声波,如同无形的海啸,以圆筒落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开! 这不是声音,这是纯粹的物理攻击! 跑在最后的眼镜男和连衣裙女人即便捂住了耳朵,依旧感觉脑袋像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厥,耳鼻中渗出血丝。学生直接瘫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 就连林迟,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耳膜刺痛。 而效果是显著的。 追在最前面的两个巨人,首当其冲。它们发出更加狂怒却明显夹杂了痛苦和混乱的咆哮,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动作变得歪斜踉跄,甚至互相撞在了一起。后面跟上来的巨人也受到了波及,追击阵型瞬间混乱。 但这种无差别的超大范围声波攻击,显然消耗极大,且敌我不分。钟鸣自己也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显然并不轻松。 “走!”林迟强忍不适,一把拉起最近的学生(他还有观察价值),继续向前冲。 钟鸣也缓过一口气,跟上。眼镜男和连衣裙女人勉强爬起,跌跌撞撞地继续逃命。 身后,巨人们的混乱没有持续太久,愤怒的咆哮再次响起,追击继续,但双方的距离终于稍微拉开了一点。 而就在他们又冲出几十米后,前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长廊到了尽头。 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巨大的、锈蚀的、仿佛由锅炉房闸门改造而成的铁门。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更加明亮一些、但也更加不稳定、如同坏掉日光灯般闪烁的暗红色光芒。 那令人头痛欲裂的低频嗡鸣声,正清晰无比地从门后传来。同时传出的,还有更加浓烈的、混合了机油、臭氧、腐烂血肉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 这里,就是源头。 或者说,是其中一个“病灶”所在。 “到了。”钟鸣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混合了紧张与极致兴奋的光芒,“里面的‘音响’,功率大得吓人。医生,怎么‘治’?” 林迟停在门前几米外,迅速观察。铁门厚重,强行推开可能发出巨大声响。门缝宽度足以让人侧身进入。暗红光芒闪烁不定,不利于视觉。嗡鸣声和精神压迫感达到顶峰。 身后的巨人脚步声再次逼近,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先进,你断后,保持通讯。”林迟果断下令,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那方染血后又已干涸的手帕,撕成两半,示意钟鸣堵住耳朵(尽管效果有限,但好过没有)。他自己也塞住了耳孔,虽然会降低听力,但能一定程度上抵御那可怕嗡鸣的直接冲击。 然后,他侧过身,如同一条无声的游鱼,从虚掩的铁门缝隙中,滑入了那片暗红闪烁的、嗡鸣震耳的空间。 门后的景象,瞬间冲击了他的视觉和认知。 这里不是一个房间,而像是一个废弃的、被改造成某种邪恶仪式的地下泵站或大型动力车间。 空间极高、极广,上方是纵横交错的、滴着冷凝水或可疑粘液的粗大管道和锈蚀钢梁。暗红色的光芒来自墙壁上几排巨大但玻璃罩碎裂、灯丝疯狂闪烁的老式工业钠灯,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车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运转的金属结构体。它由齿轮、连杆、活塞、锅炉般的罐体以及无数缠绕的、绝缘皮剥落的电缆粗暴地拼接而成,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啷!哐啷!轰!嗡——”的混合巨响。那低频的核心嗡鸣,正是它发出的。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巨大机械的许多“关节”和“连接处”,镶嵌、捆绑、甚至融合着一些扭曲的人类躯体!有些早已化为干尸白骨,有些则还残留着部分血肉,随着机械的运转而微微抽搐,仿佛成为了这邪恶机器的一部分“润滑剂”或“生物电池”。那些隐约的痛苦呻吟,似乎就来源于此。 而在机械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的骸骨、破损的医疗器械(有些染着黑血)、以及一些仍在微微搏动的、无法形容的肉块组织。 这里不是控制室。 这是一个用生命和痛苦作为燃料和零件的、维持副本某种机能的“痛苦引擎”! 林迟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景象的邪恶与疯狂,超出了通常精神病患的范畴,更像是系统恶意最直接的造物体现。 “医生!里面什么情况?那些大家伙到门口了!”钟鸣急促的声音从门缝外传来,伴随着巨人们逼近的沉重脚步和咆哮。 林迟迅速扫视环境。除了中央的“痛苦引擎”,车间两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器和集装箱,可以作为掩体。远处似乎还有通向其他区域的铁梯和通道。 破坏这个“引擎”?它看起来极其坚固,核心可能受到保护,强行破坏可能导致不可控的爆炸或坍塌。 但系统将它放在这里,作为如此明显的“音源”和“痛苦源”,或许……它本身也是一个“诱饵”,或者是一个必须被“治疗”的“重症病灶”? “进来!向右侧集装箱区域移动!”林迟对着门缝低喝,同时自己率先朝着右侧一堆高大的生锈集装箱后冲去。 钟鸣闻言,毫不犹豫地侧身闪入,眼镜男、连衣裙女人和学生也连滚爬爬地挤了进来。 就在最后面的学生刚进入车间,沉重的撞击声就在他们身后的大门上响起! “砰!砰!” 巨人们开始撞门!那虚掩的铁门在巨力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锈屑簌簌落下。 “去右边!”钟鸣推了一把吓呆的学生,几人连滚爬爬地冲向林迟所在的掩体后方。 几乎在他们躲好的同时—— “轰隆!!!” 铁门被硬生生撞得向内扭曲、崩开!三个狂怒的巨人(有一个似乎被之前的声波重伤没跟来)冲入了车间,暗红色的闪烁灯光将它们的身影拉长成扭曲的怪物,投映在布满油污和血污的地面上。 它们瞬间就被车间中央那巨大、轰鸣、散发着浓郁痛苦气息的“痛苦引擎”所吸引,猩红的目光(透过面具)锁定了那个方向,发出混杂着疑惑、愤怒和某种被吸引的低吼。 但它们没有立刻冲向引擎,而是开始像猎犬一样,耸动着鼻子(尽管戴着乌嘴面具),似乎在分辨活人的气息,目光也开始扫视车间内可能藏人的角落和掩体。 躲在集装箱后的林迟,缓缓握紧了手术刀。 钟鸣屏住呼吸,手指摸向了工装裤里另一个形状不同的装置。 眼镜男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浑身抖如筛糠。连衣裙女人把头埋进膝盖,发出压抑的啜泣。学生瞪大眼睛,瞳孔里倒映着闪烁的红光和巨人的阴影。 追兵已入瓮。 而“手术室”,就是这个邪恶的车间。 下一步,是潜伏,等待,还是……主动为这个“痛苦引擎”,和这些“巨人护工”,实施一场特殊的“联合诊疗”? 暗红的灯光,如同心跳般,一下,一下,闪烁不定。 哐啷……轰……嗡—— 引擎的低吼,是这血色空间里唯一永恒的背景音。 第6章 古宅夜话 巨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车间内回荡,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油污血渍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它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慢而沉重地扫过一堆堆生锈的金属废料、倾倒的机床、以及林迟他们藏身的集装箱区域。 暗红色的钠灯忽明忽灭,将巨人和那些机械上镶嵌的扭曲人形投影成墙上疯狂舞动的鬼魅。 林迟背靠冰冷的集装箱铁皮,呼吸调整到最轻微。他的大脑在飞快计算。三个巨人,分散搜索,距离“痛苦引擎”有一定距离。引擎本身噪音巨大,是绝佳的掩护,但也意味着一旦开战,声音的掩盖效果有限,可能引来其他未知的东西。钟鸣的特殊声波攻击在密闭空间效果可能更佳,但敌我不分,且他状态似乎不佳。 眼镜男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自己的胳膊,连衣裙女人的啜泣变成了喉咙里压抑的咯咯声,学生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集装箱顶部缝隙透下的暗红光芒,仿佛已经认命。 钟鸣半蹲在林迟身侧,手中把玩着一个新的、结构更复杂的小玩意,眼神却锐利地透过集装箱缝隙观察着外面。他无声地做了个手势,指了指最近的一个巨人,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个“吸引、分割”的动作。 林迟微微摇头。太冒险。巨人力量巨大,一旦被近身缠住,钟鸣的灵活性优势会大打折扣。 他的目光落在了车间中央那轰鸣的“痛苦引擎”上。那些随着机械运转而微微抽搐的残破人体……一个冰冷而大胆的计划,迅速成形。 他凑近钟鸣耳边,用极低的气流声说道:“引擎的运转,依赖某种‘痛苦’共鸣或生物能量。破坏它的‘燃料源’,可能引发不稳定,甚至……吸引‘维护者’的注意。” 钟鸣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林迟的意思。祸水东引,制造更大的混乱,然后趁乱寻找出路或真正弱点。他看向那些被束缚在机械上的残骸,眼中掠过一丝近乎残酷的兴奋,点了点头。 林迟又转向另外三人,声音冷硬如铁:“不想死,接下来按我说的做。制造声音,吸引最近的那个巨人注意,然后立刻向左侧那台废弃的冲压机后面跑。重复一遍。” 眼镜男和连衣裙女人茫然中带着惊恐,学生毫无反应。 “做,或者现在就死。”林迟的手术刀刀尖,在暗红灯光下泛起一点寒芒。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眼镜男哆嗦着点头,连衣裙女人也止住了啜泣,眼神里是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三、二、一——行动!” 林迟低喝。 眼镜男猛地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半截输液架,狠狠砸向集装箱另一侧的空油桶! “哐当——!!!”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引擎的轰鸣中依然清晰可辨! 距离他们最近、正在搜寻这个方向的巨人猛地转头,乌嘴面具对准声音来源,发出一声低吼,大踏步冲来! “跑!”林迟低喝。 眼镜男和连衣裙女人连滚爬爬地朝着林迟指定的废弃冲压机方向狂奔,脚步声和惊叫声再次吸引了巨人的注意。 而林迟和钟鸣,则如同两道贴地的阴影,从集装箱的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滑出,目标——“痛苦引擎”基座附近,几个束缚着较“新鲜”残骸的连接点! 巨人被引开的短暂窗口期,只有几秒! 林迟动作快如鬼魅,手术刀不再是精准的杀人工具,而是变成了高效的破坏撬杆。他避开那些明显是机械结构的部分,专找捆绑尸骸的锈蚀铁链、铆钉松动处、以及疑似将生物组织与金属导管连接的脆弱接口。 刀刃插入缝隙,发力撬动! “咔嚓!”一条铁链崩断,一具半腐烂的躯体软塌塌地滑落,连接处迸出几星暗红的、粘稠如沥青的液体。 几乎同时,钟鸣也到了另一个位置。他没有用金属片,而是掏出一个类似小型喷枪的东西,对准一处肉瘤与金属管道融合的恶心接口,扣动扳机。 一束幽蓝色的、温度极高的细小火舌喷出! “嗤——!”青烟冒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焦臭瞬间弥漫。那处接口迅速碳化、断裂! 两人如同最有效率的拆解工,在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和暗红闪烁的灯光下,冷酷而迅速地破坏着引擎的“生物附件”。 他们的动作引起了“痛苦引擎”本身的反应!那低频的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紊乱,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机械运转的“哐啷”声出现了不协调的卡顿,整个庞大的结构开始轻微震颤!镶嵌其上更多残骸的抽搐变得剧烈而不自然! 而被引开的巨人,此刻已经追到了冲压机附近,正暴躁地掀翻障碍物寻找猎物。另外两个巨人也察觉到了引擎的异常,它们放弃了搜索,发出愤怒与困惑的咆哮,调转方向,开始朝着引擎——也就是林迟和钟鸣所在的位置——冲来! “撤!去那边铁梯!”林迟低吼,指向车间深处角落一架通往上方黑暗平台的锈蚀铁梯。 两人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将陷入短暂紊乱的“痛苦引擎”和暴怒冲来的巨人留在身后。 眼镜男和连衣裙女人也连滚爬爬地从冲压机后跑出,看到林迟的方向,拼命跟上。学生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也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追去。 “吼——!!!” 巨人们的咆哮震得车间顶部落下簌簌灰尘。它们没有立刻追击林迟等人,反而像是被“痛苦引擎”的异常状态彻底激怒,又或者是接到了某种优先指令,竟然有两个巨人直接扑向了那震颤的引擎,用它们巨大的砍刀和拳头,疯狂地劈砍、捶打着引擎的外壳和那些被破坏的连接处,仿佛在“镇压”或“修复”这个失控的装置! 而第三个巨人,则继续咆哮着追向林迟他们。 林迟率先冲到铁梯下,铁梯陡峭,锈蚀严重,向上延伸没入一片比车间更深的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上去!快!”他推了一把最先赶到的钟鸣。 钟鸣没有废话,抓住冰冷的铁栏杆,手脚并用,灵活得像只猿猴,迅速向上攀爬。 林迟紧随其后,同时回头厉喝:“跟上!不想被捏碎就爬!” 眼镜男、连衣裙女人和学生惊恐万状地抓住铁梯,开始奋力向上爬,铁梯在他们的重量下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嘎吱”声。 追来的巨人已经冲到铁梯下方,它愤怒地挥舞砍刀,狠狠劈在铁梯基座上! “铛!!!” 火星四溅!铁梯剧烈摇晃,攀爬在最下面的学生尖叫一声,差点脱手。 巨人见一刀未能斩断铁梯(这铁梯似乎异常坚固),竟伸出巨大的手掌,抓住铁梯下部,开始狂暴地摇晃,试图将上面的人全部震落! 铁梯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锈粉和剥落的漆皮如下雨般落下。 “钟鸣!上面什么情况?!”林迟在摇晃中稳住身形,向上喊道。 “快到顶了!有个平台……门!一扇木门!”钟鸣的声音从上方黑暗中传来,带着喘息,“锁着!很旧!” “想办法打开!”林迟命令,同时反手握紧手术刀,对下方喊道:“继续爬!不要停!” 巨人摇晃得更加猛烈。连衣裙女人终于崩溃,尖叫着松开手,向下坠落! 但她并没有摔到地上。下方传来一声闷响和巨人疑惑的低吼——她落在了那个仰头咆哮的巨人肩膀上,然后滑落在地,似乎晕了过去。巨人低头看了一眼这个意外掉落的“小东西”,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踩死,而是继续专注于破坏铁梯。 这短暂的分神给了其他人机会。 眼镜男和学生拼命向上爬,林迟也加快速度。 上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然后是木头破裂的声音! “开了!”钟鸣喊道。 林迟终于攀上平台。这是一个狭窄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金属平台,面前是一扇被钟鸣用某种小型爆破装置(威力控制得极好)炸开锁头的、厚重的老旧木门。门后是一片更加深邃的、寂静的黑暗,那恼人的低频嗡鸣在这里骤然减弱,几乎消失。 下方,巨人似乎因为失去目标(大部分人都上去了)以及脚下那个晕倒的女人而愈发狂躁,它开始用砍刀疯狂劈砍铁梯与平台连接的根部,整个平台都在随之震动。 “进去!”林迟毫不犹豫,率先侧身挤入木门后的黑暗。 钟鸣、眼镜男、最后是几乎虚脱的学生,都踉跄着跟了进来。 木门在他们身后自动缓缓合拢,将巨人狂暴的劈砍声和车间暗红的灯光隔绝在外。 瞬间,世界安静了。 一种死寂的、压抑的、带着陈年灰尘和腐朽木头气味的安静。 这里似乎是一个阁楼,或者连接不同建筑之间的封闭走廊。没有灯光,唯一的光源是身后木门底缝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暗红。空气凝滞,温度比下面更低,带着一股阴湿的寒气。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低矮的斜顶,裸露的、布满霉斑的木质梁柱,地上散落着一些看不清的杂物。 “结……结束了?我们逃出来了?”眼镜男瘫坐在地,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 学生也靠着墙壁滑坐下去,开始低声啜泣,这次是后怕的哭泣。 钟鸣靠着另一面墙,快速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同时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劈砍声似乎停止了,但隐约还能听到巨人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引擎紊乱的轰鸣。 林迟没有放松警惕。他走到木门边,仔细检查。门很厚实,从里面看,门闩已经腐朽断裂,刚才钟鸣是从外面破坏的锁。他轻轻推了推,门纹丝不动,似乎外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或者是巨人暂时放弃了。 但他关注的不是这个。 他的目光,落在门边的墙壁上。 那里,在厚厚的灰尘下,似乎有一些……刻痕?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灰尘。 灰尘下,露出了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字迹。不是现代简体字,而是某种歪歪扭扭、充满痛苦挣扎痕迹的繁体字,像是用指甲或尖锐物反复刻画而成: “逃不掉的……都在鏡子里……” “祂看着……一直看着……” “紅囍……白煞……輪迴不止……” 字迹凌乱断续,越到后面越难以辨认,最后只剩下一些无意义的抓痕。 林迟的手指停留在“鏡子”和“紅囍……白煞”这几个词上。镜子……红喜白煞……轮回…… 中式恐怖中最经典的意象,突兀地出现在这个西式疯人院风格副本的隐秘角落。 “医生,看这里。”钟鸣的声音从阁楼另一头传来,他发现了什么。 林迟走过去。只见在阁楼角落堆积的破烂家具和杂物后面,墙壁上,赫然贴着一小片褪色几乎成白的残破剪纸,图案模糊,但隐约能看出是半个扭曲的“囍”字。剪纸旁边,挂着一面巴掌大小、布满裂纹和污渍的旧式铜镜,镜面模糊不清,根本照不出人影。 而在墙角地面,散落着几片早已腐烂霉变的红色纸屑,以及一小截干枯发黑、缠着褪色红绳的……疑似人类指骨。 所有这些,都与下方车间的工业血腥恐怖格格不入,透着一股更阴森、更不祥的陈旧怨念。 钟鸣捡起那截指骨,对着微弱的光看了看,又嗅了嗅(林迟皱了皱眉),低声道:“年代很久了,不像是下面那些‘新鲜’的玩意。这上面的红绳……编织手法很老,像是某种……嫁娶或丧葬用的?” 林迟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面铜镜。镜子……照不出人。 他回想起系统最初的声音:“祝各位……病体康泰。”以及副本名称“疯狂疗养院”。 真的是疗养院吗?还是说,这个充斥着西式恐怖表象的副本,其基底,埋藏着另一种更古老、更根深蒂固的“疯狂”与“不祥”? “我们……我们是不是通关了?”眼镜男充满希望的声音响起,他指着身后紧闭的木门,“怪物没追来,那些噪音也小了……系统是不是该宣布结束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 冰冷的、带着一丝奇异滞涩感的机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阁楼中响起,并非来自上方或四周,更像直接在他们脑海中浮现: 【检测到主要威胁‘痛苦引擎’进入不稳定状态,衍生守卫单位被牵制。】 【检测到幸存玩家脱离‘疗养院核心病区’,进入‘缓冲区’。】 【阶段性生存目标达成。】 【‘疯狂疗养院’表层通关凭证计算中……】 【计算完毕。】 【恭喜玩家:林迟、钟鸣、赵明理(眼镜男)、吴小雯(连衣裙女人)、李浩然(学生),成功存活至第一阶段结束。】 【通关奖励结算:基础生存点数已发放。特殊贡献评估(秩序扰动、特效干预)……滋……数据异常,奖励延迟发放。】 【请注意:你们已获得‘离开疗养院’的临时权限。】 【传送即将开始,目标:玩家个人准备空间。】 【倒计时:10、9、8……】 眼镜男赵明理脸上露出了狂喜,学生李浩然也停止了哭泣,眼中燃起希望。 钟鸣挑了挑眉,看向林迟,眼神里带着探究。 林迟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墙壁上的血字、角落的残破剪纸、污秽的铜镜、还有钟鸣手中那截缠着褪色红绳的指骨。 表层通关?离开疗养院? 那这些……是什么? 系统为什么对它们只字不提? “7、6、5……” 倒计时在继续。 在最后几秒,林迟突然伸手,从钟鸣手中拿过那截干枯的指骨,又从墙角捡起一片相对完整的、褪色红纸屑,迅速塞进自己外套的内袋。 钟鸣看到了他的动作,眼神闪了闪,没说话,只是迅速将那块布满裂纹的铜镜也从墙上摘了下来,揣进自己工装裤的某个深兜里。 “3、2、1……” 【传送开始。】 没有炫目的光芒,也没有空间扭曲的感觉。 只是眼前的昏暗阁楼景象瞬间模糊、褪色,如同被水浸湿的劣质画片。 一种轻微的失重感和恍惚感袭来。 下一刻,脚踏实地。 他们出现在一个纯白的、没有任何装饰、大约十平米见方的封闭空间里。正前方,是一面光滑的、类似镜面但没有任何倒影的墙壁,上面浮现着几行简洁的发光字体,像是个人状态栏和简易菜单。 【欢迎来到个人准备空间。】 【此处为绝对安全区。】 【您可以在此休息、查看状态、使用点数兑换基础物资、或准备进入下一场‘演出’。】 【下一场演出强制准备时间:71:59:58(小时后)】 眼镜男赵明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次是彻底释放的哭声。学生李浩然也滑坐在地,捂着脸,肩膀耸动。 连衣裙女人吴小雯没有出现。她掉下去了,系统没有提起她。是死了,还是……算作另一种“通关”? 钟鸣活动了一下手脚,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纯白空间,走到那面光墙前,用手指戳了戳,光幕泛起涟漪。 林迟站在原地,没有去看光幕。他首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有新增伤口,之前的疲惫感有所缓解,但精神上的那种紧绷和冰冷依旧存在。 然后,他伸出手,缓缓探入外套内袋。 指尖触碰到了粗糙干硬的骨质,以及脆弱微凉的纸屑。 它们还在。 不是幻觉。 他将它们掏出来,摊在掌心。在这个绝对洁白、充满非真实感的空间里,这截缠着褪色污浊红绳的指骨,和这片边缘不规则、红色几乎褪成粉白的纸屑,显得如此扎眼,如此不合时宜,如此……真实。 钟鸣也凑了过来,掏出那面布满裂纹、污渍斑斑的铜镜。镜子在这个纯白空间里,依旧照不出任何清晰的影像,只有一片模糊扭曲的昏黄。 “看来,”钟鸣把玩着铜镜,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玩世不恭却暗藏锐利的笑容,“‘通关’只是让我们从‘前厅’退到了‘后台’。真正的好戏……或者说,真正的‘病历本’,还藏在更里面。” 他指了指林迟手里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镜子。 “而这些,”林迟凝视着掌心的旧物,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激动言辞都更冷彻,“是‘病根’的残留物。是上一个,或者上上个‘疗程’未能清除的‘病灶’。” 系统说“疯狂疗养院”表层通关。 那潜台词是——还有里层。 中式的、阴森的、若隐若现的、与红白喜丧、镜影轮回纠缠不清的……里层。 他们以为逃离了血腥的病房和咆哮的巨人。 却不知,可能只是从一个显性的疯狂,踏入了一个更隐晦、更绵长、更深入骨髓的悲剧恐怖之中。 那血迹斑驳的字迹仿佛在耳边低语: 逃不掉的……都在鏡子里…… 祂看着……一直看着…… 个人准备空间的纯白光线下,一截枯指,一片残红,一面昏镜。 无声地诉说着,“治疗”远未结束。 而下一场“演出”,会在三天后拉开帷幕。届时,等待他们的,恐怕不再是西式工业血肉的直白恐怖,而是东方古老怨念的森然回响。 林迟收起了指骨和纸屑,走到光幕前,开始冷静地浏览所谓的兑换列表。工具、药品、基础武器……琳琅满目,却没有任何一样,能解释或对抗他们从那个“通关”副本里带出来的不祥之物。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了解这个“终焉舞台”的真正病理。 而线索,或许就在下一次“演出”的标题里。 他看向光幕角落,那里有一行小字,标注着下一次演出的类型预览: 【下一场:‘古宅夜话’(中式民俗恐怖主题,团队探索模式)】 古宅……夜话…… 林迟的指尖,轻轻拂过外套内袋里那截冰冷坚硬的指骨。 看来,“疗程”的下一阶段,已经安排好了。 而且,主治医生(他自己)和特效师(钟鸣),都“被自愿”地,携带着“病根”,进入了新的“诊室”。 这很有趣。 他抬起头,纯白的空间在他眼中,仿佛倒映着未来那深宅大院里摇曳的烛火,和烛火下,可能无处不在的、模糊的镜影。 “钟鸣。” “嗯?” “准备好你的‘特效’。”林迟的声音,在绝对安全的个人空间里,平静地响起, “下一场,‘灯光’和‘音响’的效果,可能需要调整了。” “我预感,那里的‘观众’……或者‘病人’,会更挑剔。” “也更……传统。” 第7章 诊疗开始 【71:59:55】 【71:59:54】 冰冷的倒计时在纯白空间的光幕角落无声跳动。 赵明理(眼镜男)的嚎啕已经变成了断续的抽噎,他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光幕上那些他根本无心细看的兑换列表。李浩然(学生)也沉默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却更深迷茫的表情,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恐怖和失去同伴(吴小雯)的冲击中恢复。 钟鸣已经迅速调整好了状态,他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开了一堆从工装裤各个口袋里掏出来的小玩意——奇形怪状的金属片、不同颜色的粉末包、微型工具、几个结构精巧的小装置,还有那面从阁楼带出来的、布满裂纹的污浊铜镜。他正用一块软布,极其小心地擦拭着镜面边缘的污垢,眼神专注得像个修复文物的匠人,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这场景透着诡异的反差。 林迟则站在光幕前,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所谓的“兑换项”。 【基础物资】 ·压缩口粮(1日份):10点数 ·纯净水(1升):5点数 ·简易急救包:30点数 ·多功能军刀:50点数 ·基础防护服(轻度抗切割、污损):100点数 ·强光手电(续航72小时):80点数 · …… 【特殊物品(当前权限不足,部分锁定)】 ·低级身体强化药剂(力量/敏捷/耐力 1):500点数(需通关3次解锁) ·随机低级技能卷轴:800点数(需通关5次解锁) ·场景线索提示(单次):200点数 · …… 【个人状态】 ·玩家:林迟 ·编号:■■■■■(模糊处理) ·通关副本:1(疯狂疗养院·表层) ·当前点数:150(基础生存奖励) ·特殊状态:【秩序扰动源】(系统标记,效果未知) ·携带物品:染血手帕(部分)、未知指骨(1)、褪色红纸屑(1)、手术刀(2) ·队友(临时):钟鸣(特效师)、赵明理(?)、李浩然(?) 点数不多,仅能兑换最基本生存物资。那些强化和技能遥遥无期。而“场景线索提示”需要200点,他买不起,即便买得起,对系统提供的“线索”可信度他也持保留态度。 他的目光在“强光手电”上停留了一瞬。在黑暗环境中,可靠光源至关重要,尤其下一个副本是“古宅夜话”。但他最终移开了视线。 比起系统提供的东西,他更相信自己已经拥有的“医疗器械”,以及……那个不可控却潜力巨大的“特效师”。 他关闭了光幕,转身走向钟鸣。 “看出什么了?”林迟问。 钟鸣抬起头,将擦拭了一半的铜镜递给林迟:“这镜子,邪门。不是普通的铜锈和污渍。你摸摸背面。” 林迟接过铜镜。入手冰凉,沉甸甸的。镜面模糊,确实照不出清晰影像,只有一片晃动的昏黄光晕。他翻到背面。背面刻着一些极其细微、几乎被污垢填满的纹路,不像装饰,倒像是……符咒的局部?或者某种扭曲的铭文?而在铜镜边缘与镜框衔接的缝隙里,他指尖触到了一点潮湿的、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污迹,凑近闻,有极淡的、陈旧的血腥味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霉味。 “这不是我们在阁楼沾上的血。”钟鸣指着那污迹,“我们上去时,这面镜子就已经挂在那里了。这血……或者说这‘东西’,可能更早就在上面了。而且,”他顿了顿,眼神玩味,“我试着用不同的光线和角度‘照’它,它几乎不反射光,反而……有点‘吸光’。不像是物理特性,更像是一种……” “残留的‘场’或者‘念’。”林迟接口,用上了更接近玄学但在此情此景下不得不考虑的词汇。他将铜镜递还给钟鸣,“收好。下一个副本可能用得上,也可能是个麻烦。” 钟鸣嘿嘿一笑,将铜镜揣回兜里:“麻烦才好,不麻烦多没意思。”他指了指地上那堆零件,“我在调整几个小玩意,对付实体怪物还行,对付‘那种’东西……得加点新‘配方’。医生,你有什么建议吗?比如,对付‘镜子里的东西’,通常该怎么‘治’?” 林迟沉默了片刻。作为精神科医生,他处理过因迷信、幻觉或文化相关精神障碍导致的“见鬼”病例,但真实的超自然现象……是未知领域。 “从病理心理角度,恐惧源于未知和失控。镜子作为常见的恐惧载体,往往与‘自我认知扭曲’、‘边界模糊’(现实与倒影)、‘被窥视感’相关联。”林迟缓缓道,更像是在整理思路,“如果下一个副本真涉及此类要素,‘保持自我认知清晰’、‘建立现实锚点’、‘打破对称与循环暗示’可能比物理攻击更有效。当然,前提是那些‘东西’遵循某种类似精神影响的‘规则’。” “规则……”钟鸣咀嚼着这个词,眼睛越来越亮,“也就是说,只要找到它们运行的‘规则’,哪怕是鬼,也能用‘特效’干扰甚至破坏?就像干扰那个大机器的频率一样?” “理论上是。”林迟没有把话说死,“但需要观察、验证。你的声光手段,本身就能制造强烈的感官冲击和认知干扰,或许有效。重点在于,找到正确的‘频率’和‘节点’。” “明白了!”钟鸣兴奋地搓搓手,“那我得准备点‘高频驱散’和‘认知锚定闪光’!” 林迟不再打扰他,走向另外两人。 赵明理看到他走近,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畏惧和复杂的情绪。李浩然也紧张地抬起头。 “点数。”林迟言简意赅。 两人愣了一下,才手忙脚乱地调出自己的光幕。 赵明理有120点,李浩然只有100点(可能因为表现或系统评价不同)。 “兑换基础口粮和水,保证三天最低生存需求。剩余的,赵明理兑换一把多功能军刀,李浩然兑换一个强光手电。”林迟直接下令,“不要浪费点数在其他华而不实的东西上。武器和光源是下一场的基础。”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赵明理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或询问,但接触到林迟平静无波的眼神,最终还是低下头,默默操作。李浩然更是听话地立刻照做。 很快,光幕旁凭空出现了几样物品:几包压缩饼干和瓶装水,一把带有各种工具的折叠军刀,一支看起来很结实的金属手电筒。 林迟拿起手电筒检查了一下,亮度足够,防水防震,递给李浩然:“保管好,除非我指示,不要轻易使用,尤其不要乱照,特别是镜子、水洼等可能产生倒影的地方。” 李浩然用力点头,紧紧握住手电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赵明理也拿起军刀,笨拙地摆弄着,眼神里多少有了点底气的样子,但更多的是对林迟的依赖和畏惧。 林迟自己则用50点数兑换了一卷高强度纤维绳索和几包止血粉、消炎药(简易急救包的一部分功能),补充了自己的“医疗箱”。剩下的点数留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 纯白空间里感觉不到饥饿和疲惫的明显变化,但精神上的压力需要自我调节。赵明理和李浩然在不安中昏昏沉沉地睡了醒,醒了睡。钟鸣大部分时间都在捣鼓他的发明,偶尔会对着铜镜或某个装置露出若有所思或恍然大悟的表情。 林迟则靠墙坐着,闭目养神。他的大脑没有停止运转,反复回忆“疯狂疗养院”的细节,尤其是最后阁楼里的发现。那些血字、残破的“囍”字剪纸、缠红绳的指骨、铜镜……它们与西式恐怖副本的违和感,系统对它们的无视,以及“古宅夜话”这个明显中式民俗恐怖主题的衔接…… 太刻意了。 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第一幕是血腥直白的开场,留下一些格格不入的、充满东方诡谲味道的“道具”,然后第二幕直接切换成相应的舞台。 是系统的恶趣味?还是说,这个“终焉舞台”本身,就糅合了不同文化背景的恐怖要素?抑或……那些中式恐怖的元素,是更底层、更“真实”的“病变”,而西式的疯人院,只是一层包裹的“表象”或“衍生症状”? 他想起了自己带出来的指骨和纸屑。拿出来,再次仔细观察。指骨很细,像是女性的小指,红绳的编织方式古老而精细,即使褪色污浊,也能看出当初是用了心的。纸屑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一个大得多的剪纸作品上撕扯或腐烂下来的,红色颜料似乎掺了某种矿物或……血? 没有任何系统提示,没有物品说明。它们就像普通的“垃圾”,被系统忽略,或者,被系统刻意屏蔽了感知? 林迟将它们收起。无论如何,这是线索,是“病历”的一部分。 【00:00:05】 【00:00:04】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光幕上的文字发生了变化。 【强制准备时间结束。】 【下一场演出:‘古宅夜话’即将开始。】 【团队探索模式。参与玩家:林迟、钟鸣、赵明理、李浩然。】 【传送倒计时:10、9、8……】 赵明理和李浩然惊慌地站起来,抓紧了刚到手的武器和手电。钟鸣迅速将地上所有零件扫进他那些仿佛无底洞般的口袋,站起身,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尘,脸上是跃跃欲试的笑容。 林迟将绳索和药品装好,手术刀在指尖隐现寒芒。 【……3、2、1。传送。】 纯白的空间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褪去颜色和质感。 熟悉的轻微失重和恍惚感。 这一次,率先涌入感官的,是气味。 一种复杂的、沉淀了数百年的气味:陈年木料的微腐甜香、灰尘、淡淡的霉味、若有若无的……线香味?以及一种更隐晦的、仿佛渗入砖缝墙皮的、陈旧纸钱和香烛焚烧后的味道。 然后,是触感。 脚下是坚硬冰冷的青砖地面,略带潮湿。空气阴凉,带着南方深秋或初冬那种透骨的湿寒,穿透单薄的衣物。 最后,视觉才从传送的晕眩中恢复。 黑暗。 不是绝对的黑暗,但极其昏暗。 他们站在一个天井里。 头顶是四四方方、狭窄的、被高大风火墙切割出的墨蓝色夜空,没有星月,只有一层仿佛化不开的浓浊阴云。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四周建筑的轮廓——高大的、黑瓦白墙的徽派马头墙,层层叠叠,飞檐翘角在夜色中如兽脊沉默耸立。雕花木窗紧闭,黑洞洞的,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天井不大,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着湿滑的苔藓。正中有一口石质雕花围栏的古井,井口幽深,看不到底,只有寒气丝丝缕缕地冒上来。 他们身后,是一道厚重的、朱漆斑驳脱落的对开木门,此刻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两个褪色的灯笼骨架,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门上贴着的门神年画早已破损不堪,色彩剥落,只剩模糊狰狞的轮廓。 身前,是通往宅院深处的门廊,门廊下悬挂着一盏小小的、昏黄的白纸灯笼,烛火在灯笼里幽幽燃烧,照亮一小片区域,也在随风微微晃动,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布满裂痕的青石板上和对面墙壁上。 灯笼的光,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却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莫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声都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只有那灯笼里的烛火偶尔爆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噼啪”。 空气里弥漫的阴湿寒冷和那股陈腐的香火味,让人不由自主地汗毛倒竖。 赵明理牙齿开始打颤,紧紧攥着军刀,指节发白。李浩然举起手电,却被林迟一个眼神制止,慌忙放下,只是死死握着。 钟鸣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表情:“就是这个味道……老房子,老故事,老‘东西’……真地道。” 林迟没有理会他的感慨。他迅速观察环境,同时感受着贴身存放的指骨和纸屑——它们在微微发烫,不是物理上的热度,而是一种仿佛与周围环境产生共鸣的、阴冷的“活跃”感。 那面铜镜在钟鸣口袋里,似乎也隐隐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动。 系统冰冷的声音,这一次,仿佛被这古宅的环境“浸染”,带着一种幽幽的、拉长的回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演出名称:古宅夜话】 【类型:中式民俗恐怖(团队探索)】 【背景:你们是误入深山老宅的旅人(或其它合适的身份)。宅子空了很久,但又似乎从未真正安静过。长夜漫漫,有些故事,总要有人听,有些债,总要有人还。】 【主要目标:存活至天明。】 【次要目标:探索古宅,聆听‘夜话’,并做出你们的‘选择’。】 【规则提醒:灯火可驱暗,亦能招影;镜花水月,莫辨真假;红白喜丧,轮回有常。慎言,慎行,慎听。】 【祝各位……夜安。】 声音袅袅消散,余音仿佛融入了古宅的阴影之中。 存活至天明。 聆听夜话。 做出选择。 规则里提到了灯火、镜影、红白喜丧……与他们携带的“纪念品”和预感完全吻合。 林迟抬头,望向那盏在阴冷天井中孤独摇曳的白纸灯笼。 烛火昏黄,照亮了他们脚下方寸之地,却将更广大的黑暗衬托得如同实质。 夜,才刚刚开始。 而“古宅”已经沉默地张开了它布满尘埃与旧事的口,等待着,将这些不请自来的“听众”,缓缓吞入它那深不见底的过往之中。 第一声“夜话”,会从哪里开始呢? 是那口幽深的古井? 是那些紧闭的雕花木窗后? 还是……他们身后,那扇朱漆剥落、门神模糊的大门之外? 林迟迈出一步,靴底落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仿佛叩问般的声响。 “跟上,”他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天井里,清晰而冰冷, “诊疗开始。” 第8章 滴答滴答 “这井……不对劲。”钟鸣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蹲在古井雕花石栏边,探出半张脸,没有往下看,而是侧耳倾听,手指轻轻拂过石栏上模糊不清的缠枝莲纹。“声音……不是水声。是……很轻的,像是什么东西在刮擦内壁,还有……叹气?不对,是漏气的声音?” 赵明理和李浩然吓得又往后退了半步,离那口井更远,几乎要贴到身后冰冷的墙壁上。 林迟没有靠近井口。他的目光落在井栏一侧一块颜色略深的青苔上,那里似乎曾长期放置过什么重物,压碎了苔藓,留下一个不规则的浅印,边缘隐约可见一点暗红色的、渗入石质的污迹。很淡,几乎被岁月抹平。 他没有去深究那是什么,眼下信息不足。他转向那盏唯一提供光源的白纸灯笼。灯笼悬挂在通往内宅的门廊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廊后一道月洞门,门内更加幽深,似乎通往另一个院落。 灯笼本身是寻常白纸糊的,竹骨,但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似乎用极淡的墨迹写着什么,看不太清。烛火稳定地燃烧着,火苗是正常的橙黄色,但不知为何,盯着看久了,会让人生出一种恍惚感,仿佛那火苗深处,有一双眼睛也在回望。 “规则说‘灯火可驱暗,亦能招影’。”林迟收回目光,“这盏灯是关键。可能是安全区的标志,也可能是……”他顿了顿,“吸引‘注意’的诱饵。” “那我们是守着灯,还是往里走?”钟鸣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月洞门后的黑暗,显然更倾向于后者。 “探索是次要目标之一。”林迟道,“但盲目深入危险。我们需要建立据点,获取更多信息。”他环视天井,“这里相对开阔,只有一口井和一扇门作为明显异常点。暂时以此为基点,先探索门廊和月洞门附近,不要远离灯笼光照范围。” 他看向赵明理和李浩然:“你们留在这里,守住灯笼。背靠墙壁,面朝天井和井口。有任何异常,出声示警。李浩然,手电握好,但非我命令,不许打开。” 两人拼命点头,赵明理握紧了军刀,李浩然几乎要把手电筒嵌进肉里。 林迟又看向钟鸣:“你跟我探前面。注意声音和光线异常,你的那些‘小玩意’,准备应对非实体干扰。” 钟鸣咧嘴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颜色不同的金属小球,在指尖转了转:“‘驱散杂音’和‘凝神闪光’,准备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迈入门廊。 灯笼的光在这里被屋檐遮挡,变得更加昏暗。脚下的木质回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吱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回廊两侧的墙壁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残留的、钉子锈蚀脱落的痕迹,似乎曾经挂过画或装饰。 月洞门就在前方几步,门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门框是石质的,雕刻着简单的云纹,但边角处有明显的破损,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过。 林迟在月洞门前停下,没有立刻进入。他侧耳倾听。 门后的黑暗里,有风?很微弱,几乎感觉不到气流,但却带来一种更浓郁的、陈旧的香火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甜腻的脂粉香气,混合在灰尘味里,显得格外突兀。 钟鸣也皱了皱鼻子,低声道:“像是……女人房间的旧香粉味?这宅子以前住的,恐怕不是一般人家。” 林迟示意他噤声,自己从地上捡起一小块剥落的墙皮,轻轻扔进门内的黑暗。 “嗒。”墙皮落地的声音清脆,在寂静中回荡了一下,然后消失。 没有其他反应。 林迟从怀中取出那柄哑光手术刀,反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扶住月洞门冰冷的石质门框,侧身,将头缓缓探入黑暗。 视觉需要时间适应。先是绝对的黑暗,然后,一些极其模糊的轮廓开始浮现。 似乎是一个小庭院,比天井更小,地面铺着碎石,中间好像有一棵枯死的树,枝桠扭曲如鬼爪。正对着月洞门的,是一排房间,雕花木门紧闭。左侧似乎有游廊通向更深处。 而就在他眼睛逐渐适应,试图看清更多细节时—— “咿呀——”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木轴转动声,从他左侧不远处传来! 林迟猛地转头! 只见左侧游廊拐角处,一扇原本紧闭的雕花木窗,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窗户纸破损,里面是更深的黑暗。 没有风。 窗户是自己开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贴身存放的指骨和纸屑,骤然变得冰冷刺骨,仿佛瞬间浸入了冰水!那种阴冷的“活跃”感变成了尖锐的警告! 钟鸣也察觉到了异常,他手中的两个金属小球立刻收起,换成了一个更扁平的、类似罗盘但指针乱转的小装置,他低呼:“能量读数在跳!有东西在‘看’我们!” 林迟当机立断,迅速将头缩回,低喝:“退!回灯笼下!” 两人毫不犹豫,转身就向门廊外的灯笼光晕范围退去。 就在他们退出月洞门的刹那—— “噗。” 一声轻响。 不是来自身后黑暗的庭院,而是来自他们头顶。 悬挂在门廊下的那盏白纸灯笼,里面的烛火,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天井瞬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只有远处极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马头墙锯齿般的黑色轮廓。 “啊!”赵明理压抑的惊呼和李浩然短促的抽气声同时响起,充满了恐惧。 黑暗带来的是加倍的寒冷和孤立无援感。那口古井的方向,仿佛有更浓重的寒意和隐隐的刮擦声弥漫开来。 钟鸣反应极快,他没有立刻制造光源,而是迅速靠近林迟,声音紧绷:“医生,灯笼灭得不对劲!不是自然熄灭,也不是风吹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吹’灭的,或者‘吸’走了光!” 林迟在黑暗中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没有慌乱地要求李浩然打开手电。规则提醒过“灯火可驱暗,亦能招影”。在情况不明的黑暗中贸然使用强光,可能照出不想看到的东西,或者成为更明显的靶子。 他的手指触摸到外套内袋里冰冷的指骨和纸屑,它们依旧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但似乎比刚才在月洞门时稍弱一些。那扇窗后的“注视”,似乎随着他们退回天井而减弱了? “都别动,别出声。”林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稳定得不像身处险境,“钟鸣,你的‘凝神闪光’,最小强度,短促脉冲,照亮我们脚下和前方井口区域,不要照向四周墙壁和窗户。” 他需要确认队友位置和最近威胁(井口),同时尽量不惊动可能潜伏在黑暗中的其他东西。 “明白。”钟鸣的声音带着一种执行命令的专注。他摸索着调整手中装置。 一秒钟后。 “嚓!” 一道极其短暂、亮度被刻意压低的冷白色闪光,如同照相机的快门,瞬间照亮了天井中心区域! 光芒只持续了不到0.1秒,却足够林迟看清: 赵明理和李浩然紧靠在他们身后的墙壁上,脸色惨白,眼睛瞪得极大。 那口古井的石栏,在闪光中泛着湿冷的光。 井口幽深依旧。 地面上他们的影子被瞬间拉长又消失。 而四周……在那一闪即逝的光明边缘,那些紧闭的雕花木窗后,似乎有极淡的、灰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看不真切,也可能是光影错觉。 更让林迟注意的是,在闪光亮起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原本悬挂灯笼的门廊横梁下,似乎吊着什么东西,长长的,随着闪光的出现微微晃动了一下,但光线太暗太快,无法分辨。 闪光消失,黑暗重新合拢,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让人更觉昏暗。 “看到了吗?”钟鸣低声问,呼吸有些不稳,这次短暂精确的操控显然也消耗精力。 “窗后可能有东西。灯笼位置也有异常。”林迟快速道,“不能留在天井正中。赵明理,李浩然,摸着墙,慢慢向我们靠拢。注意脚下和身侧。” 黑暗中的移动极其艰难,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赵明理和李浩然颤抖着,几乎是蹭着冰冷的墙壁,花了十几秒才挪到林迟和钟鸣身边。四个人背靠墙壁,围成一个小小的半圆,面朝天井和古井方向。 死寂重新笼罩。只有四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黑暗中鼓噪。 然后,声音出现了。 不是从井里,也不是从刚才开窗的庭院。 而是从他们头顶。 “嘎吱……嘎吱……” 缓慢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粗糙的绳索在朽木上拖动。声音来自他们背靠的这面墙的上方,大概……就是刚才悬挂灯笼的门廊横梁附近! 随着那摩擦声,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轻轻摆动带来的空气流动,拂过他们的头顶,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有点像铁锈,又有点像……放久了的干花混合着灰尘的味道。 林迟缓缓抬起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钟鸣也屏住了呼吸,手中的装置似乎调整到了另一个模式。 赵明理和李浩然已经吓得快要瘫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摩擦声和摆动感持续了约半分钟,然后,停了。 紧接着—— “滴答。”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水珠滴落声,落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青石板上。 “滴答。” 又是一声。 “滴答……滴答……” 声音逐渐连成缓慢而规律的节奏,就在他们前方几步外,那口古井的附近。 滴落的,是什么? 井水?不可能,井口有石栏。 雨水?天井上空并无水滴落下。 那只能是…… 林迟的手指扣紧了手术刀。钟鸣的身体微微绷紧,像是蓄势待发的弓。 滴答声持续着,在死寂中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然后,变化发生了。 那滴答声的落点,开始移动。 不是无序的移动,而是朝着一个方向——朝着他们背靠的墙壁,朝着他们四人所在的位置,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滴落过来! “滴答。”(距离约五步) “滴答。”(四步) “滴答……”(三步) 每一步滴落,都仿佛踩在心跳的间隙上。 黑暗中,未知的、带着腥甜气味的“液体”,正在靠近。 林迟的大脑飞速计算。未知实体?精神影响造成的幻觉?物理攻击前兆? 不能坐以待毙。 “钟鸣,”他的声音压到最低,“上次那种混合频率噪音,短距定向,朝滴落声源前方地面释放,最大程度干扰,但不求杀伤。准备。” 钟鸣无声地点点头,手指在黑暗中摸索到另一个装置。 “李浩然,”林迟继续下令,“我数到三,打开手电,照向滴落声源正前方,不要晃动,照一下就关。只照一下。” 李浩然几乎握不住手电,但还是用力点头。 “滴答。”(两步) “滴答……”(一步半) 那东西,几乎到了他们脚尖前。 “一……” 林迟深吸一口气。 “二……” 钟鸣举起了手中的装置,对准前方黑暗。 李浩然的手指颤抖着按在手电开关上。 “三!” “嗡——!!!” 一种低沉与尖锐诡异混合的噪音脉冲,从钟鸣手中的装置爆发,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无形的锥子,刺向他们前方一步外的地面! 几乎在同一瞬间! “咔!” 李浩然按下了手电开关! 一道笔直的、明亮的光柱,猛地刺破黑暗,精准地照向了噪音冲击的地面! 光! 在绝对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强光,让所有人的眼睛都刺痛了一下。 而在那短暂的一秒光明中,他们看到了—— 青石板地面上,什么也没有。 没有水渍,没有液体,没有任何实体。 只有光柱照射下,空气中漂浮的、被惊扰的细微尘埃。 以及…… 在手电光柱的边缘,匆匆一瞥中,似乎照到了半只绣花鞋的鞋尖,红色的,但陈旧褪色,鞋尖微微翘起,就停在光柱照射范围之外半步的黑暗中,仿佛刚刚来得及缩回去。 紧接着,是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女子受惊般的抽气声,从光柱未及的黑暗深处传来,旋即消失。 手电光熄灭。 噪音脉冲也同时停止。 黑暗回归。 天井里,死寂一片。 只有四个人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 滴答声,消失了。 头顶的摩擦和摆动感,也消失了。 那腥甜的气味,似乎也淡去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林迟知道不是。 他贴身存放的指骨和纸屑,温度正在缓缓回升,但依旧冰凉。那面铜镜在钟鸣口袋里,也停止了微弱的震动。 他们“惊退”了某个东西。 用噪音和强光,短暂地打破了黑暗中的某种“进程”。 代价是,他们暴露了自己拥有光源和特殊手段,也可能……引起了更深处的“注意”。 林迟缓缓吐出一口气。 “古宅夜话……” 他低声重复着副本的名字。 看来,“夜话”已经以它自己的方式,开始了。 而他们这些“听众”,显然并不只是被动地听。 他们本身,似乎也成了这漫长夜话中,一个突兀的、不被欢迎的……变奏音符。 灯笼已灭,黑暗更浓。 真正的探索,或许现在,才刚刚被迫开始。 第9章 女“人” 死寂,像浸透了冰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心脏狂跳的余韵还在耳膜里鼓噪,但四周那无形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却比刚才更清晰了。 李浩然握着手电筒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绣花鞋尖和抽气声,几乎击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赵明理则完全瘫软在墙壁上,军刀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青石板上,在死寂中炸开一声刺耳的脆响! 这声音让所有人头皮一麻! 林迟目光一凛,但没有斥责。崩溃的边缘,任何压制都可能引发更糟糕的后果。他迅速弯腰捡起军刀,塞回赵明理手中,力道不轻,冰冷的金属触感让赵明理打了个激灵,涣散的眼神勉强聚焦了一瞬。 “控制自己。”林迟的声音冷硬如铁,“想活着听到天亮,就把你的恐惧咽回去。” 钟鸣则像只警惕的夜行动物,耳朵几乎竖起来,捕捉着黑暗中最细微的声响。他手里换了一个新的装置,外壳是暗沉的哑光黑色,上面有几个微小的指示灯,此刻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点。 “能量残留没有完全消散……”钟鸣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病态的兴奋,“刚才那‘东西’……没走远。或者说,它只是‘退’到了我们感知和这些廉价探测器的极限之外。这房子的‘背景噪音’……正在变强。”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股穿堂风——不知从何而起,天井明明封闭——毫无征兆地刮过。 这风阴冷彻骨,带着地窖深处般的湿寒,瞬间穿透单薄的衣物,直刺骨髓。风中卷着更浓的灰尘,还有那股始终萦绕不散的、甜腻的陈腐香火味,此刻混合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像是廉价胭脂水粉被汗浸透后又晾干了的酸馊气。 风掠过那口古井。 井里传来了声音。 不再是刮擦。 是笑声。 极其轻微,断断续续,像是从极深的水底传来,又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不是开心的笑,而是那种幽幽的、带着无尽怨毒和嘲弄的、女子的轻笑。 “嘻嘻……” “咯咯……” 声音飘忽不定,时而仿佛就在井栏边,时而又沉入无尽的深处。每一次响起,都让人汗毛倒竖,胃部痉挛。 赵明理猛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起来。李浩然则把手电筒死死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牙齿磕碰的咯咯声甚至压过了那诡异的轻笑。 林迟面沉如水。声源明确,但性质未知。物理实体?精神投射?环境回响?他需要更多信息。 “钟鸣,能判断声源性质吗?是真的从井底传来,还是……别处的映射?” 钟鸣已经将那个暗红指示灯的装置对准了古井方向。他眉头紧锁:“奇怪……声波特征很混乱。有直接的物理振动从井口传出,但强度很低,不像是实体在下面笑。更多的是一种……环境共振。好像这口井是个‘喇叭’,把整座宅子某个地方的‘声音’放大了,传到了这里。” 他调整了一下装置,暗红色的光点跳动得更急促了。“而且,这共振的频率……正在和我们周围的‘场’同步。医生,我们好像……站在一个‘发声点’上。” 就在这时,那轻笑声突然停了。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然后—— “哐!”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落地的巨响,从他们正对面,天井另一侧,某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后传来! 不是之前开窗的游廊方向,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边! 巨响之后,是“刺啦——刺啦——”的,令人牙酸的拖拽声,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硬生生在地上摩擦着移动。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和墙壁,变得沉闷而失真,却更添恐怖。 拖拽声缓慢、持续,朝着某个固定的方向移动。 而随着这拖拽声响起,他们背靠的墙壁,开始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的另一面,伴随着拖拽声,同步地移动着。 林迟立刻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墙壁的震动很有规律,与对面的拖拽声节奏一致。不是整体的震颤,而是……沿着一条水平线,从右向左,缓慢移动的震动源。 有什么东西,在墙的另一边,被拖着走。而且,这东西移动的路径,似乎就在他们背靠的这面墙的正后方。 拖拽声和墙体的震动持续了大约二十秒,然后,停在了某个点。 寂静。 几秒钟后。 “咚。” “咚。” “咚。” 缓慢而沉重的敲击声响起。不是敲门,更像是……用额头,或者别的什么圆形硬物,一下,一下,磕在木板上的声音。声音的来源,就在他们背靠墙壁的正后方,距离极近,仿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砖墙和木板! “咚……”(带着一种麻木的绝望) “咚……”(间隔精准得可怕) “咚……” 每一下,都像是直接敲在众人的脊椎骨上。 赵明理已经崩溃了,泪水混着冷汗流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李浩然把头埋进膝盖,身体抖成一团。 钟鸣脸色也白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未知能量形式时的凝重。他手中的探测器,暗红色的光点已经连成一片,疯狂闪烁。 林迟猛地站直身体,离开了墙壁。 不能再被动承受了。这宅子正在用各种方式“讲述”它的故事,而他们作为闯入者,似乎被强制“聆听”,并且,这些“夜话”正在对他们造成实质的精神压迫,甚至可能引发现实的危险。 必须打破这个节奏! “离开这面墙!”林迟低喝,同时一把将几乎瘫软的赵明理拽了起来,“去天井中间!快!” 钟鸣也反应过来,拉起李浩然,四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天井中央,远离了那不断传来磕头声的墙壁和幽深的古井。 站在空旷(相对而言)的天井中央,被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并不比靠墙更有安全感,但那催命般的磕头声终于被距离隔开了一些,不再那么直接地冲击鼓膜。 然而,宅子的“演出”并未停止。 “嗤啦——” 布料被撕裂的尖锐声响,从他们头顶斜上方传来!紧接着是女子压抑的、充满痛苦的呜咽,短促而凄厉,仿佛被捂住了嘴,然后变成了窒息的“嗬嗬”声。 声音来自二层,某个窗户后面。 几乎是同时,另一侧的回廊深处,传来了孩童奔跑的脚步声和清脆却空洞的铃铛声,“叮铃当啷”,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仿佛在玩一场永远找不到玩伴的捉迷藏。 厨房方向(他们尚未探索)传来了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密集声响,又快又重,中间夹杂着一种像是骨肉分离的、湿粘的“噗噗”声,还有女人低低的、神经质的哼唱声,不成调子,满是怨毒。 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这场黑暗的交响: 远处传来幽幽的、似哭似唱的挽歌; 阁楼方向有沉重的箱笼被拖动的闷响; 后花园(如果存在)隐约飘来压抑的啜泣和铁锹铲土的声音……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宅子的各个角落、各个方向、甚至各个“时间”层叠涌来,交织混杂。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近在咫尺,有的远在天边。它们并不协调,甚至互相冲突,但却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了痛苦、恐惧、愤怒和绝望的、支离破碎的“家族记忆”图景。 这些声音并非单纯的录音回放。它们带着强烈的情感残留,如同冰冷的针,试图刺入聆听者的脑海,勾起自身最恐惧的联想。 李浩然开始用头撞自己的膝盖,赵明理眼神涣散,喃喃自语着毫无意义的词句。连钟鸣也额头见汗,紧咬着牙关,显然在全力抵抗着这种精神层面的侵扰。 林迟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物理攻击,却比物理攻击更麻烦。作为医生,他理解声音和暗示对精神的强大影响,但如此密集、如此充满恶意的环境精神污染,还是超出了常规范畴。 必须找到核心!打断这些“噪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口古井。 一切的异常,似乎都与这口井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笑声来自它,拖拽和磕头声似乎也以它为某种轴线对称分布(他们背靠的墙在井的一侧,对面发出拖拽声的门在另一侧)。钟鸣说井是“喇叭”和“共振点”…… 如果井是关键节点,那么破坏或干扰这个节点,是否能暂时打断这愈演愈烈的“夜话”? 风险极大。井里可能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但继续被动承受,他们迟早会精神崩溃,或者引出实体攻击。 “钟鸣!”林迟在越来越嘈杂混乱的背景音中提高声音,“对准井口!最大功率的超声波脉冲叠加低频震荡!连续攻击!不要停!” 钟鸣眼神一凛:“明白!但可能会彻底激怒这房子!” “执行!”林迟斩钉截铁。不破不立。 钟鸣不再犹豫,迅速从工装裤侧袋掏出一个拳头大小、有多重接口和散热孔的黑色圆柱体装置。他快速旋开底部一个盖子,将两枚不同颜色的能量块(看起来也像是从某个副本搜刮或改造的)塞进去,猛地合上! 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表面亮起一圈不祥的深蓝色光芒。 钟鸣双手握住装置,将其对准几米外的古井井口,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了顶部最大的红色按钮!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劲、更可怕的混合声波轰然爆发! 那不是人能听到的声音,而是超出了听觉范围的、却能让生物每一个细胞都感到战栗和剧痛的超声波,同时叠加了足以让内脏共振、头晕目眩的超低频震荡波! 声波如同有形的炮弹,直冲井口! 井口的空气瞬间发生了扭曲,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诡异的涟漪! 井栏上残留的青苔和污迹被无形的力量震得簌簌脱落! 井里那幽幽的女子轻笑,骤然变成了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充满无尽痛苦与怨毒的惨嚎!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与此同时,整个天井,不,整座古宅,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支离破碎的痛苦声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住了脖子,齐齐戛然而止! 绝对的、真空般的寂静,猛地降临。 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钟鸣手中的装置发出过载的“滋滋”声,深蓝色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显然这一击消耗巨大,甚至可能损坏了核心。 他踉跄了一下,脸色苍白,但眼睛死死盯着井口。 林迟也紧盯着那里。 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喀啦……喀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细小的骨骼在摩擦、在生长、在重新拼接的声音,从井底深处传来。 不是水声,不是笑声。 是更本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腥臭,混合着井水的阴湿和更深层的、血肉腐烂的甜腻气味,如同喷发的火山,从井口猛地喷涌出来! 井口那圈空气的涟漪变得更加剧烈,扭曲的光线中,似乎有无数苍白细长的手臂的影子一闪而过,又仿佛只是错觉。 然后—— “哗啦!!!” 一大团湿漉漉、纠缠在一起的、漆黑如墨的长发,如同有生命的海草,猛地从井口喷出,搭在了冰冷的石栏上!发丝间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长发只是开始。 一只苍白浮肿、指甲乌黑长利、皮肤布满深紫色尸斑和水泡的女人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井口的黑暗中伸了出来,扒住了内侧湿滑的井壁。 手指用力,骨节发白(尽管肤色是死人的青白)。 又一只手伸了出来。 然后,是更多的手臂,苍白、浮肿、扭曲,从井口争先恐后地伸出,扒住井沿,仿佛下面有无数个“她”在挣扎着要爬上来! 井口的空气温度骤降,冰寒刺骨,呵气成霜。 那团湿发无风自动,缓缓扬起,露出了下面—— 一张被水泡得肿胀变形、五官模糊、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的女人脸的轮廓,从发丝的缝隙中,缓缓转向了天井中央,四个僵立当场的“听众”。 黑洞般的“眼睛”,“看”了过来。 无声。 却比任何嚎叫都更恐怖。 “夜话”的讲述者之一,似乎被彻底激怒,准备亲自登台,“面对面”地,和这些打扰了安宁的“客人”,好好“聊一聊”了。 第10章 生路? 视觉和本能在尖叫着“逃”!大脑在疯狂报警,肾上腺素飙升至顶点。 但那从井口攀爬而出的、被水泡烂的轮廓,以及更多在井口边缘蠕动、伸展的惨白手臂,带来的不仅仅是生理性的恐惧,还有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来自骨髓的冰冷污染。仅仅是“注视”着那个方向,林迟就感到自己的理智边缘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思维变得粘滞,一股混杂着绝望、溺毙感和无边怨恨的情绪暗流,正试图强行灌入他的意识。 赵明理已经彻底崩溃,瘫在地上,□□湿了一片,目光呆滞地望着井口,嘴角流出涎水,发出“嗬嗬”的无意义声响。李浩然则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僵在原地,连颤抖都忘了,瞳孔放大到极限,映出那团逐渐扬起、露出模糊面孔的湿发。 连钟鸣,这个以疯狂为乐的特效师,此刻脸上也失去了惯有的玩世不恭,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面对天敌般的惊悸和苍白。他手中的过载装置在微微冒烟,显然暂时无法提供同样的强火力支援。 必须动!立刻! 林迟的意志如同被冰水淬过的刀锋,强行斩断那侵蚀心神的负面洪流。他猛地转身,不是冲向井口,也不是退向刚才那面传来磕头声的墙壁——那里同样不安全。 他的目光锁定了悬挂灯笼的门廊上方,那在之前闪光中惊鸿一瞥、疑似吊着什么东西的横梁阴影! 那里位置高,或许能暂时避开井口那东西的直接扑击,也可能……藏着别的什么,但此刻别无选择! “钟鸣!带上赵明理!李浩然,跟上我!去门廊!爬上去!”林迟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死寂中劈开一条生路。 他自己率先冲向门廊,动作迅猛如猎豹,完全无视了身后井口传来愈发清晰的、湿滑物体摩擦井壁的“噗叽”声和仿佛来自水下、含糊不清的怨恨低语。 钟鸣瞬间领会,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行动毫不拖沓。他一把抓起瘫软的赵明理(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几乎是拖拽着,跟着林迟冲向门廊。李浩然被林迟的喝令惊醒,求生本能爆发,连滚爬爬地跟上。 门廊的木质台阶在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林迟冲到横梁下,毫不犹豫,将手中一直紧握的手术刀咬在口中,双手抓住一根垂下的、冰冷滑腻的、似乎是老旧麻绳的东西,脚蹬着柱子凸起的雕花,奋力向上攀爬! 绳子入手的感觉让人极度不适,不仅湿冷,上面还沾着一种粘稠的、半干涸的胶状物,散发着淡淡的腥气。但此刻顾不上这些。 他攀爬的速度极快,几下就够到了横梁。横梁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他单手撑住,翻身而上。横梁很宽,足够一人蹲伏。他立刻回头,放下绳索(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绳索)。 钟鸣已经拖着赵明理赶到下方。他先将半昏迷的赵明理捆在绳索一端(手法粗暴但有效),冲林迟喊:“拉!” 林迟用力,将死狗般的赵明理拽了上来,扔在横梁上。然后是钟鸣,他身手矫健,甚至不用绳索,借着柱子几个巧劲就翻身上来。最后是李浩然,他惊恐地看着下方越来越近的阴寒和那爬出井口半截的恐怖身影,抓住绳索,被林迟和钟鸣合力拉了上去。 四人挤在狭窄的横梁上,下方是两米多高的门廊地面,更远处是弥漫着刺骨寒意的天井和那口正在“分娩”恐怖的古井。 暂时安全了?不。 就在李浩然最后一个脚离开地面的瞬间—— “噗通!” 一声重物落水的闷响,从井口方向传来! 不是爬出来的声音,而是……跳回去?或者,被拖回去? 紧接着,井口那些蠕动的手臂和扬起的湿发,猛地一顿,然后,如同退潮般,急速缩回了井内!连带那肿胀模糊的女人面孔,也瞬间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只留下石栏上那一大滩湿漉漉、纠缠的黑色长发,和几道向下延伸的、粘稠的暗红水渍,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井口空了。 但那弥漫天井的刺骨阴寒和腥臭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重,如同有了生命般,缓缓流动、凝聚。 更诡异的是,那些之前被钟鸣的声波攻击强行打断的、来自宅子各处的痛苦声响——拖拽声、磕头声、剁骨声、呜咽声、童谣铃铛声……并没有再次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更加统一的“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 而是直接作用在皮肤上、在神经末梢上、在骨髓深处的一种共鸣。 “嗡……” 低沉、悠长、无处不在。 仿佛整座古宅,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根木头,都在同步震颤,发出一种哀悼的、愤怒的、邀请的频率。 这频率让人头晕目眩,心跳不由自主地想要与之同步,血液流速似乎都在改变。 钟鸣手中的探测器(另一个备用的)屏幕瞬间被杂乱的波形充满,然后“啪”一声,屏幕碎裂,冒出黑烟。他低骂一句,将报废的探测器扔下横梁。 “它在……‘呼唤’什么?”钟鸣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面对超出理解范畴的能量现象时的震撼,“或者,在‘调整’频率,准备下一波……更直接的‘接触’?” 林迟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横梁另一端的景象吸引了。 刚才情况紧急,他们没有仔细查看横梁。此刻暂时脱离直接威胁,林迟才注意到,就在他们藏身的这根横梁尽头,靠近墙壁的阴影里,悬挂着什么东西。 之前闪光中看到的晃动物体。 不是绳子。 是一件衣服。 一件大红色的、式样古老的、女子嫁衣。 嫁衣完好,颜色在黑暗中依旧刺眼得如同凝固的鲜血。金线绣着的鸾凤和鸣图案在微弱天光下泛着冰冷的微光。嫁衣的袖子长长地垂下,下摆也在轻轻晃动。 但这并不是全部。 嫁衣的领口部位,被一根粗糙的、打了死结的麻绳紧紧勒住,悬挂在横梁的一个铁钩上。麻绳的另一端,延伸向更高处的黑暗,看不真切。 而嫁衣的下方,对应的地面上(从横梁的角度可以看到门廊内侧一角),青石板颜色深暗,似乎曾被大量液体浸染,虽然过去很久,但那片区域的色泽依然与周围不同。 一件上吊的红嫁衣。 林迟感到贴身存放的那截缠着褪色红绳的指骨,以及那片褪色红纸屑,瞬间变得滚烫!不是温暖的烫,而是仿佛被烙铁灼烧般的、带着尖锐怨毒的阴火之烫!烫得他胸口皮肤一阵刺痛! 钟鸣也闷哼一声,手捂向装着铜镜的口袋——那面铜镜在剧烈震动,边缘甚至变得灼手! “是它……”钟鸣嘶声道,眼神死死盯着那件无风自动的红嫁衣,“刚才的‘滴答’声……那绣花鞋……还有这宅子里的红白意象……根源在这里!”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 那件悬挂着的、沉寂的红嫁衣,忽然轻轻转动了一下。 如同有一个看不见的新娘,穿着它,在横梁上缓缓转过身来。 虽然没有面孔,没有形体,但一股比井中水鬼更浓烈、更执着、更悲伤绝望到极致后转化成的冰冷怨毒,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那嫁衣上弥漫开来! 横梁上的温度骤降,呼吸都凝成了白霜。 林迟、钟鸣、李浩然,甚至半昏迷的赵明理,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冰冷的手指拂过脸颊,绝望的啜泣声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不是声音,是记忆,是情感的碎片强行植入! 破碎的画面闪现: ·猩红的盖头下,模糊的、哭泣的脸。 ·粗暴的手,撕扯着嫁衣。 ·摇晃的横梁视角,窒息的痛苦,脚下虚空的冰冷。 ·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尽头,一点点亮起的、白色的灯笼…… “啊——!!”李浩然终于承受不住,抱头惨叫起来,手中的手电筒脱手坠落,掉在下方的青石板上,“啪嚓”一声,玻璃碎裂,最后的备用光源也熄灭了。 真正的黑暗,连同那红嫁衣散发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怨念,彻底将他们吞没。 下方天井中,那古井方向的阴寒气息,与横梁上红嫁衣的怨毒,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开始缓缓地、彼此试探地交融。 这座古宅的“夜话”,正从支离破碎的背景音,转向针对他们这四个活祭品的、更加明确和恐怖的“对话”。 井中的“她”,与梁上的“她”。 溺亡的惨白,与悬颈的猩红。 两种极致的死亡怨恨,在这被唤醒的古老宅院中,仿佛要将他们这些不速之客,彻底拉入那场未曾完结的、红白交织的悲剧轮回之中。 林迟在几乎冻结思维的冰冷怨念中,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明白了。 “古宅夜话”…… 要听的,从来不是宅子里的鬼故事。 而是要他们这些“听众”,亲身经历、见证、甚至……成为这故事最新的一环。 井鬼索命,悬梁追魂。 红白双煞,已成合围之势。 生路,在哪里? [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生路? 第11章 七日轮回酒店 绝对黑暗,加上两股不断交融、彼此增幅的极致怨恨——井鬼的阴湿绝望与红嫁衣的冰冷执念,如同冰与火的炼狱,将横梁上的四人紧紧包裹。 李浩然的惨叫戛然而止,不是停止,而是声音被某种力量扼住,变成了喉咙里“咯咯”的窒息声。他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脸色在黑暗中迅速变得青紫。 赵明理则彻底没了声息,蜷缩在横梁上,身体间歇性地抽搐一下,嘴角不断涌出白沫,瞳孔已经涣散。 钟鸣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双手用力扣住横梁边缘的木刺,试图用物理疼痛来对抗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和窒息感。他工装裤的口袋里,那面铜镜震动的频率已经高到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镜面滚烫得几乎要灼穿布料。 林迟是四人中状态相对最“稳定”的,但这份稳定也如同风暴中摇摇欲坠的灯塔。他的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充斥着溺水般的闷响和女子凄厉到无声的哀嚎。胸口贴身存放的指骨和纸屑,已经烫得他皮肤刺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将他的心口烧穿一个洞。 不是办法!被动承受只有死路一条! 这“夜话”的核心,是“故事”和“选择”!系统提示过! 他需要打断这被强加的“聆听”状态!需要做出“反应”!哪怕这反应可能是陷阱! 但能做什么?攻击那无形的怨念?摧毁红嫁衣?跳下横梁冲向古井? 在思维几乎冻结的间隙,一个冰冷的念头强行挤了进来——仪式感。 无论是井中溺亡,还是悬梁自尽,乃至这红白交织的意象,都充满了强烈的、东方式的仪式感和象征意义。破解的关键,或许不在于蛮力对抗,而在于破坏其“仪式”,或者“完成”其“执念”的某个环节! 井鬼要替身?红嫁衣要……完婚?或者……解脱? 他的目光,在几乎被怨念冻僵的情况下,艰难地转向横梁尽头那件轻轻转动、散发着无尽悲凉与恨意的红嫁衣。 麻绳……死结……悬挂…… 他猛地想起,自己外套内袋里,除了指骨和纸屑,还有一样东西——那卷用点数兑换的、高强度纤维绳索!以及……手术刀! 一个疯狂、近乎自杀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钟……鸣!”林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绳索……给我!准备……最强闪光!对准……嫁衣!听我……喊!” 钟鸣几乎被冻僵的思维艰难地理解了林迟的意思。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同归于尽的狠色,用力点了点头,一只手颤抖着摸向自己腰间的一个隐蔽卡扣——那里有一个他从未使用过的、作为最后手段的小型超载能量块。 林迟则用冻得麻木的手,从内袋里掏出那卷高强度纤维绳。绳子不长,但足够。他猛地将绳索一端抛向钟鸣,另一端,他做了个活套。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钟鸣都瞳孔收缩的动作—— 林迟松开了抓住横梁的手,身体在怨念的重压下,如同断线风筝般,朝着下方黑暗的门廊地面坠去! “医生!”钟鸣惊骇的嘶吼被堵在喉咙里。 下坠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冰冷的地面急速逼近,但更冰冷的是那来自井口和嫁衣的双重锁定,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他的灵魂。 就在他即将摔落的刹那,林迟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技巧,将手中绳索的活套,猛地甩向——不是地面,也不是任何支撑物,而是横梁尽头,那悬挂红嫁衣的、打了死结的麻绳! 活套精准地(或者说,在某种无形的“意愿”推动下)套住了那根陈旧麻绳的中段! 下坠的势头被绳索猛地拉住!林迟的身体重重撞在门廊的柱子上,剧痛传来,但他死死抓住了绳索另一端。 他悬在了半空,下方是地面,上方是横梁和那件红嫁衣,侧面是冰冷的柱子。 而他手中的绳索,此刻连接着他和那根上吊的麻绳! 这个举动,似乎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规则”。 那弥漫的、几乎冻结思维的怨念,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滞。 仿佛这座古宅,那井中的“她”和梁上的“她”,都被这突如其来、近乎荒诞的“介入”弄懵了。 一个活人,用绳子,套住了“她”上吊的绳子? 这是什么意思?是挑衅?是模仿?还是……某种扭曲的“连接”? “就是现在!钟鸣!!!”林迟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死寂中炸开! 横梁上,早已准备好的钟鸣,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按下了手中那个超载能量块上的引爆钮!他将其朝着红嫁衣的方向,狠狠掷出!同时,他另一只手将一个准备好的、最大功率的全光谱致盲闪光球,砸向自己脚下横梁,并死死闭上了眼睛! “轰——!!!” 并非爆炸,而是一种无声的能量湮灭! 超载能量块在触及红嫁衣前端的瞬间,爆发出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净化一切的刺目白光!那光芒并非热量,而是高度凝聚的、针对能量体和负向精神存在的冲击波! 白光所过之处,弥漫的怨念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发出“滋滋”的、仿佛被灼烧的声响,瞬间被蒸发、驱散了一大片!那件红嫁衣在白光中剧烈抖动,猩红的颜色仿佛黯淡了一瞬,上面缭绕的冰冷执念发出无声的尖啸! 紧接着! “砰——!!!” 砸在横梁上的全光谱闪光球爆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十倍的超高频闪烁强光,如同太阳在近距离炸裂,瞬间填满了整个门廊、天井,乃至似乎穿透了墙壁,照亮了古宅的每一个角落! 这不是为了杀伤,而是为了极致的干扰!干扰一切基于视觉、感知、乃至“存在感”的灵异现象! 在这双重、尤其是那净化白光的冲击下—— “嘣!” 一声轻微的、却仿佛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断裂声响起! 不是林迟手中的纤维绳,也不是横梁。 是那根悬挂红嫁衣的、打了死结的陈旧麻绳! 在白光的冲击和林迟绳索的“连接”与拉扯下(或许是物理,或许是某种象征意义上的“分担”或“干扰”),那根承载了不知多少年怨恨的麻绳,从中段,断开了! 上半截连着铁钩,下半截连着嫁衣领口。 猩红的嫁衣,如同失去了牵线的木偶,从横梁上飘落。 不是沉重的坠落,而是轻飘飘地,打着旋儿,缓缓落下。 落在了下方,那片青石板颜色深暗、仿佛浸透鲜血的区域。 嫁衣落地的瞬间,如同一个信号。 那被白光和强光暂时压制、击散的怨念,并未彻底消失,而是发出了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随即,如同退潮般,那来自红嫁衣的、冰冷刺骨的执念与恨意,迅速消散、褪去。只剩下地上那件静静躺着的、颜色似乎比刚才黯淡了些许的红嫁衣,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淡淡悲凉。 几乎同时,天井中,古井方向那股阴湿的、带着溺毙绝望的寒意,也仿佛失去了某种“呼应”或“搭档”,发出一声不甘的、低沉的呜咽,然后迅速地缩回了井底深处。 井口石栏上残留的湿发和粘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风化,短短几秒就化为了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弥漫古宅的、那低频的、让人心悸的震颤共鸣,也戛然而止。 光,熄灭了。 钟鸣扔出的超载能量块耗尽,闪光球也燃烧殆尽。 黑暗重新降临。 但这一次的黑暗,不再粘稠,不再充满恶意,只是普通的、深夜的黑暗。 冰冷依旧,灰尘味和霉味依旧,但那甜腻的香火味、胭脂味、血腥味、溺毙的腥臭……全都消失了。 横梁上,钟鸣剧烈地咳嗽着,睁开了被强光刺激得泪流不止的眼睛,摸索着查看赵明理和李浩然的情况。两人都还活着,李浩然停止了窒息般的抓挠,大口喘着气,赵明理抽搐减弱,但依旧昏迷。 下方,林迟松开了手中的绳索,从半跪的姿势缓缓站起,背靠着冰冷的柱子,胸口剧烈起伏。他感到贴身存放的指骨和纸屑,温度正在迅速下降,变回普通的冰凉,那灼烧般的怨毒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淡淡的、尘埃落定的苍凉。 他看向地上那件红嫁衣。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再散发任何异常气息,就像一件真正的、被遗忘了很久的旧衣服。 【……滋……】 系统那冰冷的、带着一丝奇异滞涩感的声音,时隔许久,再次于众人脑海中直接响起。 【检测到核心叙事节点‘红妆泣血’被外力干扰并部分‘释然’。】 【检测到衍生异常‘井底回响’因锚点失落而暂时沉寂。】 【‘古宅夜话’主要灵异活性显著降低。】 【阶段性探索目标达成。】 【存活目标达成。】 【恭喜玩家:林迟、钟鸣、赵明理、李浩然,成功存活至‘古宅夜话’表层阶段结束。】 【通关奖励结算中……】 【基于贡献度(秩序深度扰动、关键节点破解)……滋……数据异常……奖励生成……】 【玩家林迟获得:特殊物品- ‘褪色的悲念结’(红绳指骨与纸屑的微弱融合体,效果未知);点数 300。】 【玩家钟鸣获得:特殊物品- ‘残破的映心镜’(效果未知);点数 250。】 【玩家赵明理、李浩然获得:基础生存点数 100。】 【请注意:你们已触发深层探索资格。】 【当前可选择:】 【1.立即离开‘古宅夜话’副本,返回个人准备空间。】 【2.消耗‘褪色的悲念结’与‘残破的映心镜’,尝试开启‘古宅夜话·里层’探索(极度危险,成功率与存活率未知)。】 【选择倒计时:59、58……】 深层?里层? 林迟和钟鸣对视一眼。果然,和“疯狂疗养院”一样,只是打通了表层。那真正核心的悲剧,那让红嫁衣自缢、令女子溺井的根源,那让整座宅子化作鬼蜮的往事,还埋藏在更深处。 但此刻,他们两人状态不佳,赵明理和李浩然更是几乎废了。携带的两件特殊物品刚刚获得,效果未知,消耗掉去赌一个“极度危险”的里层,不明智。 “选1。”林迟毫不犹豫。 钟鸣虽然眼中闪过一丝对“里层”的好奇,但也点了点头。活下去,才能玩更多。 【选择确认。】 【传送开始。】 熟悉的失重恍惚感。 古宅的黑暗、阴冷、尘埃味道迅速远去。 再次脚踏实地时,已回到了那个纯白的、绝对安静的个人准备空间。 赵明理和李浩然直接瘫倒在地,陷入昏迷或深度睡眠。钟鸣也一屁股坐下,靠着光幕墙壁,脸色苍白,大口喘气,检查着自己身上那些消耗过度的装备。 林迟靠墙站立,缓缓平复呼吸。他先查看自己的状态。点数增加了,达到了450。而原本分开的指骨和红纸屑,此刻竟然诡异地缠绕、贴合在了一起,指骨上的红绳似乎延伸出来,将纸屑紧紧绑在了指骨上,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透着不祥美感的小物件——“褪色的悲念结”。系统没有给出更多说明。 钟鸣也掏出了那面铜镜。镜子上的裂纹似乎多了一道,但污渍少了些,镜面依旧模糊,却隐隐能照出一点极其暗淡的、扭曲的人形轮廓,看不真切。这就是“残破的映心镜”。 两人没有多话,各自休息、整理。 倒计时再次出现:【下一场演出强制准备时间:71:59:59】 这一次,没等他们休息多久,大约只过了现实时间的半个小时左右。 纯白空间的光幕上,突然跳出了一行加粗的、闪烁金色边框的文字,同时,系统那冰冷的声音响起,这一次,语调中少了些滞涩,多了些……公式化的郑重? 【特殊通告。】 【检测到多名玩家在连续副本中表现出‘超常扰动性’、‘规则破解倾向’及‘高生存韧性’。】 【符合‘焦点汇聚’协议触发条件。】 【下一场演出将临时变更为:‘终焉舞台·特别邀请场’。】 【演出名称:七日轮回酒店】 【类型:复合型规则生存(极度危险)】 【模式:焦点玩家混合竞技/合作】 【简介:一座永远徘徊在时间夹缝中的豪华酒店。每一日,规则更迭,危机随行。你们是被选中的‘贵宾’,亦是困于其中的‘囚徒’。七日为限,找到离开的‘钥匙’,或者,成为酒店永恒装饰的一部分。】 【参与玩家:(名单滚动显示)林迟(秩序扰动源)、钟鸣(特效师)、……(其他陌生代号与称号快速闪过)……】 【请注意:本场演出汇聚了多个副本中评价最高的‘焦点玩家’,竞争性与危险性远超常规副本。合作与背叛,智慧与暴力,将在此地碰撞出最绚烂……或最凄惨的火花。】 【强制准备时间修正:00:29:59】 【祝各位……演出巅峰。】 光幕上的名单还在滚动,除了林迟和钟鸣,至少还有七八个陌生的代号,每一个后面似乎都跟着简短的、充满压迫感的“称号”或标注,如“血肉屠夫”、“咒术师”、“逻辑囚徒”、“幽灵舞者”等等…… 钟鸣吹了声口哨,苍白的脸上重新燃起兴奋:“哇哦!大佬局!这下真的有意思了!” 林迟看着光幕上“极度危险”和“焦点玩家混合竞技/合作”的字样,眼神深邃。 疗养院的血腥,古宅的阴森,都只是前奏。 现在,他要面对的,不再仅仅是系统的恶意和恐怖的造物。 还有那些和他一样,从无数地狱般的副本中爬出来、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与罪孽、各自拥有诡异能力和生存之道的…… “同类”中的“怪物”。 “七日轮回酒店……” 他低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怀中那新得的“褪色的悲念结”。 看来,这场针对“终焉舞台”的系统性“诊疗”,即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和危险的“联合会诊”阶段。 而他和钟鸣,这两位风格迥异的“医生”与“特效师”,将要面对的病友们,可不会再是简单的“精神病患”了。 29分钟倒计时,无声流逝。 纯白空间里,只剩下昏迷者的沉重呼吸,钟鸣摆弄零件的细微声响,以及林迟那平静得令人心寒的、等待“手术”开始的沉默。 第12章 714 纯白的死寂被仅有两人清醒的呼吸声切割。 钟鸣摆弄零件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头,娃娃脸上那种惯常的玩世不恭被一种罕见的严肃取代,眼神锐利如针。“医生,你怎么看?‘血肉屠夫’、‘咒术师’……听名字就不是善茬。‘逻辑囚徒’和‘幽灵舞者’更是不明觉厉。这场‘联合会诊’,病友一个比一个棘手啊。” 林迟的目光从光幕上那些充满压迫感的代号上收回。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走到昏迷的赵明理和李浩然身边,简单检查了他们的生命体征。呼吸平稳,脉搏稍弱但规律,更多是精神透支后的深层昏迷,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系统似乎默认了他们“组队”状态,将他们一并留在了这个个人空间,但显然没打算让他们参与下一场“邀请赛”。 “他们不行。”林迟走回光幕前,声音平静,“下一场,只有我们两个。” “正合我意。”钟鸣咧嘴,笑容里带着嗜血的兴奋,“带累赘打高端局,死得更快。”他掂了掂手里的“残破的映心镜”,“这玩意和你的‘悲念结’,估计就是门票,或者……关键道具?酒店规则每日更迭……啧,听起来就像个巨大的、不断变化的‘舞台机关’。我的‘特效’可算能派上大用场了。” “规则是关键。”林迟接口,大脑飞速运转,“‘七日’、‘轮回’、‘酒店’、‘钥匙’。核心是逃离。但‘焦点玩家混合竞技/合作’意味着,逃离的方法可能不止一种,且玩家之间可能存在根本利益冲突。合作是表象,竞争是本质。系统想看的是我们如何在极端规则和同类威胁下挣扎。”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钟鸣:“你的装备,尤其是声光干扰和能量冲击,在复杂环境和非实体对抗中优势明显。但对付‘同类’,需要更谨慎。他们每个人都有独到的生存手段,且……”他想起“秩序扰动源”这个标记,“我可能被特别针对。” “互相针对呗。”钟鸣满不在乎,“谁还没几个仇家似的。不过医生,你那种冷静分析找规则漏洞的本事,在这种局里才是大杀器。咱们俩配合,一个破规则,一个炸场子,绝配!” 林迟不置可否。他调出兑换列表,450点数不算多,但需要精打细算。他放弃了强化药剂和技能卷轴(太贵且效果未知),专注于实用物资。 【高强度纤维绳索(升级版,带钩爪)】:80点。 【多功能医疗包(含强效止血、抗感染、镇静剂)】:120点。 【基础防刺服(轻薄,关键部位防护)】:100点。 【高能量压缩食品与水(七日份)】:50点。 【剩余点数】:100点(预留)。 他将绳索、医疗包和防刺服具现出来,迅速穿戴整理。手术刀依旧是他的主要“医疗器械”,贴身藏好。 钟鸣则兑换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化学原料、微型电池、特种金属箔和几个新的、看起来更精密的空装置外壳,几乎花光了他的点数,然后蹲在地上开始飞快地组装、调配,嘴里念念有词:“高频震荡破片……定向超声波扩散器……得加点料对付灵体类……强光致盲得改连续脉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00:00:10】 【00:00:05】 倒计时归零。 【强制准备时间结束。】 【‘七日轮回酒店’特别邀请场,传送开始。】 这一次的传送,感觉截然不同。 不再是简单的失重恍惚,而像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无数破碎画面和嘈杂声音构成的漩涡! 破碎的玻璃折射着吊灯水晶的光芒,猩红的地毯飞速后退,门牌号闪烁不定,优雅的钢琴曲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和疯狂的笑声,浓烈的香水味与血腥味、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冲入鼻腔…… “砰!” 感觉像是被重重抛在实地。 眩晕感强烈。林迟单膝跪地,手撑住冰冷光滑的地面,强忍着呕吐感,迅速抬头观察。 钟鸣在旁边干呕了一声,但同样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 他们在一个酒店大堂。 极其奢华,却透着诡异。 挑高至少十米的穹顶,绘着繁复到令人眼晕的宗教壁画,但天使的面容扭曲,圣徒的眼神狰狞。巨大的水晶吊灯垂落,散发出柔和的、却带着一层淡淡昏黄光晕的光芒,将整个大堂照得如同老电影画面。 地面铺着厚实的、颜色暗红到近乎发黑的地毯,花纹繁复,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奢华气味——昂贵的木材、皮革、香料,但底下隐隐透着一股灰尘、霉菌和某种甜腻到发馊的异味。 正前方是长长的、光可鉴人的胡桃木前台,后面空无一人。墙壁上挂着巨大的、鎏金边框的古典油画,内容多是宁静的庄园或狩猎场景,但仔细看,树林的阴影里似乎藏着扭曲的人形,猎犬的眼睛泛着红光。 左右两侧是宽阔的弧形楼梯,铺着同样的暗红地毯,通往上层。楼梯扶手是精致的黄铜雕花,但不少地方布满了绿色的铜锈。 整个大堂空旷、寂静,除了他们两人,似乎再无活物。但那柔和的灯光和寂静,却比古宅的黑暗更让人心底发毛,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画框后、从楼梯拐角、从天花板的阴影里,静静地注视着新来的“客人”。 【欢迎来到‘七日轮回酒店’,尊贵的焦点玩家们。】 系统的声音响起,这一次,语调带着一种虚伪的优雅和愉悦,如同酒店经理在广播。 【本酒店致力于为最具‘潜力’的客人提供独一无二的体验。在接下来的七日里,你们将享受最顶级的服务(或许),面对最有趣的挑战(一定)。】 【基础规则:】 【1.每日零时,酒店规则将部分更新,并通过客房内的《宾客守则》及酒店广播告知。请务必严格遵守。】 【2.每位客人拥有独立的客房,房卡即身份标识。请妥善保管。丢失房卡者,将失去‘客人’身份。】 【3.酒店公共区域(如大堂、餐厅、部分娱乐设施)在特定时间开放,请留意指示。非开放时间滞留,后果自负。】 【4.酒店内禁止客人之间进行‘永久性致残或致死’的直接暴力行为(基于酒店判定)。但‘意外’、‘规则惩罚’及‘非直接手段’不受此限。】 【5.找到‘七日轮回之钥’,并于第七日午夜前使用,即可离开酒店。钥匙唯一。】 【6.享受你们的旅程吧,愿你们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终极乐趣’。】 【当前时间:第一日,下午3点整。】 【公共区域:大堂、一号餐厅(限时开放:下午6点-8点)现已开放。】 【请前往前台领取你们的房卡,并入住各自客房。祝您入住愉快。】 声音袅袅消散。 虚伪的礼貌下,是**裸的养蛊规则。禁止直接致死致残?但“意外”和“规则惩罚”除外,甚至鼓励“非直接手段”。唯一钥匙,注定只有一人(或一队?)能离开。 林迟和钟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地方,比前两个副本更加“文明”,也更加阴毒。 两人走向前台。 光洁的台面上,已经整齐地摆放着两张房卡。不是现代的电子卡,而是老式的、带着黄铜钥匙孔的金属房卡,上面刻着房间号。 林迟的是:714。 钟鸣的是:307。 一个七楼,一个三楼。 “分开了。”钟鸣拿起自己的房卡,在指尖转了转,“是故意的。削弱联盟,增加单独遭遇风险。” “保持联系。”林迟收起房卡,“先各自回房,检查《宾客守则》和环境。下午6点,一号餐厅见。注意观察其他‘焦点玩家’。” “明白。”钟鸣点头,眼中闪烁着警惕和探索的光芒,“看看都是些什么‘神仙’。” 两人分开,走向不同的楼梯。 铺着厚地毯的楼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黄铜扶手上冰冷的触感和滑腻的铜锈让人不适。楼梯转角处的墙上,挂着小小的、镶嵌在繁复木框里的油画,多是静物或风景,但在昏暗的光线下,画中的水果仿佛在腐烂,风景中的小屋窗户后似乎有黑影伫立。 林迟踏上七楼。走廊很长,铺着同样的暗红地毯,墙壁是深色的木板,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壁灯,光线昏黄。房间门都是厚重的深色木门,黄铜门牌号。 714房间在走廊尽头。 他用金属房卡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混合了陈旧空气清新剂、淡淡灰尘和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是标准的豪华套房格局。客厅、卧室、独立浴室。装饰风格与大堂一致,奢华而老派。家具是深色实木,天鹅绒窗帘厚重地垂下,挡住了窗户(外面似乎永远是黄昏般的昏暗)。所有灯具都罩着米黄色的丝绸灯罩,光线柔和得有些暧昧。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本皮革封面、烫金字的册子——《七日轮回酒店宾客守则(第一日)》。 旁边还有一张精致的酒店布局简图,标注了已开放区域。 林迟没有立刻去碰守则。他先以医生的谨慎,快速检查了整个套房。 卧室的大床柔软得过分,被子洁白。床头柜上有一个老式拨盘电话,旁边放着一本厚重的、书页发黄的《圣经》。衣柜空荡,有一股樟脑丸味道。 浴室宽敞,贴着白色瓷砖,黄铜水龙头擦得锃亮。镜子很大,光洁,清晰地映出林迟冷静却略带疲惫的面容——这是进入“终焉舞台”后,他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如此清晰的自己。他没有长时间凝视,迅速移开目光。 客厅的窗户被窗帘遮得严实。他走到窗边,轻轻拉开厚重天鹅绒的一角。 外面,不是预想中的街道或风景。 是一片无边无际、缓缓流动的、灰白色的浓雾。雾气浓稠得如同液态,缓慢地翻滚着,偶尔露出一角类似其他建筑尖顶或霓虹灯牌的模糊轮廓,但转瞬即逝,无法确认。光线从雾气的某个高处透下,恒定不变,正是酒店内部那种黄昏般的光源。 酒店,漂浮在雾中?或者,雾就是边界。 他拉好窗帘,回到茶几前,拿起了那本《宾客守则》。 翻开。 第一页,是今日规则: 【第一日守则】 1. 请保持安静。酒店需要宁静的氛围。 2. 客房服务仅在晚上9点至10点提供,请勿在其他时间要求服务或应门。 3. 午夜12点至凌晨5点,请务必留在自己的客房内,并锁好房门。无论听到什么,不要开门,不要窥视猫眼。 4. 餐厅用餐时,请务必遵守用餐礼仪,并享用完为您准备的食物。 5. 如发现任何异常,或感到不适,请拨打前台电话(拨0),但请注意,前台可能无法及时响应。 6. 请尊重其他客人。 7. 今日主题:‘宁静’。破坏宁静者,将接受处罚。 规则看似简单,但处处是坑。“保持安静”范围多广?“异常”如何界定?“处罚”是什么?主题“宁静”又意味着什么行为会被判定为破坏? 他放下守则,拿起布局图。 酒店共有九层。地上七层,地下两层(标注为“储藏室”和“员工区域”,非开放)。目前开放的区域只有:一楼大堂、一号餐厅(一楼)、部分客房楼层(根据房卡,玩家被分散在各层)、以及……三楼的“观景图书室”(限时:下午4点-5点)。 观景图书室?现在时间是下午3点15分。 林迟看了一眼床头的老式电话。他走过去,拿起听筒。里面传来单调的忙音。他试着拨了钟鸣的房间号307。 “嘟……嘟……” 响了五声,被接起。 “喂?”钟鸣的声音传来,带着电流杂音,但还算清晰。 “是我。看到守则和地图了?” “看到了。‘宁静’主题,真特么讽刺。我这儿镜子有点不对劲,刚才照的时候,影子的动作好像慢半拍。” “镜子……”林迟想起浴室那面清晰的镜子,“谨慎。我打算去三楼的观景图书室看看,4点开放。你去吗?” “去!当然去!正好看看有没有‘邻居’提前露面。” “保持安静,留意‘主题’。4点见。” 挂断电话。 林迟坐进客厅柔软的沙发里,闭上眼睛,但大脑飞速运转。 第一日,“宁静”。规则限制声音和夜间活动。这是系统给玩家的“适应期”和“观察期”?还是说,“宁静”本身就是一种筛选或陷阱? 那些“焦点玩家”们,是会乖乖遵守,还是……迫不及待地开始试探规则,甚至互相狩猎? 他摸了摸怀中的“褪色的悲念结”,冰凉依旧。又将那把最熟悉的手术刀,在袖中调整到最顺手的位置。 下午3点50分。 林迟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714房间,锁好门。 走廊依旧安静,壁灯昏黄。他走向楼梯,脚步落在厚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 来到三楼。307房间在另一头。他没有去敲门,径直走向地图上标注的“观景图书室”方向。 图书室位于三楼东侧,两扇高大的、镶嵌着彩色玻璃的雕花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比走廊更明亮一些的、暖黄色的灯光。 门上的黄铜牌写着:观景图书室(开放时间:16:00-17:00)。 林迟在门外稍作停顿,侧耳倾听。里面极其安静。 他轻轻推开门。 图书室很大,高耸的书架排列整齐,上面摆满了各种老旧厚重的书籍,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皮革的味道。靠窗的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的灰白浓雾,但这里的光线似乎更亮一些。 房间中央摆放着几张宽大的皮质沙发和阅读桌。此刻,已经有几个人在了。 林迟的目光快速扫过。 靠窗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穿着沾满不明深色污渍皮质围裙的光头男人。他正拿着一块油腻的磨刀石,慢条斯理地磨着一把巨大的、寒光闪闪的屠刀。他的眼神低垂,专注在刀锋上,但一种如有实质的血腥暴虐气息弥漫在他周围,几乎让人窒息。血肉屠夫。 不远处一个书架旁,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复古长袍、脸色苍白阴郁、手指枯瘦如鸡爪的年轻男人。他正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黑色封皮、没有书名的厚书,手指划过书脊时,书页无风自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低语从中渗出。他感应到目光,抬起眼,那是一双毫无生气、眼白过多的眼睛,冷冷地瞥了林迟一眼。咒术师。 在另一张阅读桌旁,坐着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凌乱、眼神却如同精密扫描仪般不断扫视着房间每一个细节的男人。他面前摊开着一张酒店布局图的复印件,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上面快速标注着什么,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进行复杂的逻辑推演。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漠不关心。逻辑囚徒。 还有一个人。 在图书室最里面的阴影角落,一个身形纤细、穿着暗红色舞裙、脸上戴着半张诡异白色笑脸面具的女人,正踮着脚尖,以一种人类难以想象的轻盈和平衡,无声地、缓慢地旋转着。她的动作优雅而诡异,仿佛在进行一场独舞,但每一次旋转,她的身影似乎都会模糊一瞬,仿佛要融入周围的阴影。幽灵舞者。 加上刚进来的林迟,已有五人。 焦点玩家,初次非正式会面。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屠夫磨刀的“沙沙”声,咒术师手中书页的低语,逻辑囚徒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以及幽灵舞者那无声却存在感极强的旋转。 没有人说话。 第一日主题:“宁静”。 谁先打破这脆弱的“宁静”,或许,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或者……触发未知的“处罚”。 林迟平静地走到一个空着的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仿佛真的只是来看书的。但他的感官已经提升到极致,警惕着房间内每一个人的细微动作和气息变化。 就在这时,图书室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钟鸣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灿烂到有些过分的笑容。他扫了一眼室内,吹了声口哨——极其轻微,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瞬间! 磨刀声停了。 书页的低语停了。 笔尖的划动停了。 幽灵般的旋转……也停了。 五道目光,或暴虐,或阴冷,或漠然,或诡异,齐齐投向了门口那个穿着工装背带裤、笑得一脸无辜的“特效师”。 钟鸣似乎浑然不觉,他笑嘻嘻地走进来,顺手带上门,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林迟身上,用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 “哟,医生,这么巧!这地方书挺多啊,就是……有点太‘安静’了,你说是不是?” 他刻意加重了“安静”两个字。 第一日的“宁静”,被他用最漫不经心、却又最挑衅的方式,轻轻地……撬开了一道缝。 图书室内的空气,骤然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反正没人看,我要去打游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