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日明村坞》 1. 天降 春风来,百花香。 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 海康县城郊十里地,收敛、安葬无人认领尸体的漏泽园之处,纸钱纷飞。 荒芜的山坡处,一座座孤坟茕立,不少坟包被盎然的绿意包裹——却是坟头长满了几寸高的杂草。 春风拂来,百草摇曳,草叶上的露珠滴落,沾湿了土壤。 坟包之间,一道颀长纤瘦的身影正在忙碌,她挥动着小巧的锄头,不轻不重地往坟包上一锄,一簇簇杂草很快便被清理出来。 汗水从她的额上沁出,汇成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淌。 汗珠的滴淌使得脸颊产生了轻微痒意,女子抬臂将脸颊往衣衫上蹭了蹭,汗水被擦干,只有衣衫留下一片汗渍的痕迹。 忽然,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从山坡下的屋舍前响起。 女子回首,只见篱笆外人影幢幢。 叮当声杂乱无章,敲在心头,好似妖魔狂舞,令人心烦。 将锄头扛在肩上,女子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坟堆,穿过破旧而简陋的屋舍,打开了紧闭的木门。 门前之人依旧在敲打挂在门口的铁牌子。 听的人心浮气躁,敲的人也愈发不耐烦。 门甫一打开,一把不耐烦的声音便刺入耳中:“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仿佛有脏东西钻入耳中,女子抬起尾指掏了掏。 门前站着几个流里流气吊儿郎当的男子,他们不盘发、不戴幞头,只将脏兮兮的头发梳于脑后,扎成椎髻;他们身穿添着补丁的葛衣,腰带松松垮垮,露出了胸口的纹身;他们脚下趿着草鞋,一只脚不住地抖着,毫无形象可言。 看向女子时,他们挑了挑眉头,做了一个自以为很风流倜傥的表情。 继耳朵脏了后,女子觉得眼里也进脏东西了。 她揉着眼睛,不咸不淡地道:“昨夜阎王入梦,说今日有几个短命鬼要下地狱,让我先挖好坟坑。怎么?你们迫不及待地想躺进去了?” 三句话让几个男人为她热血沸腾——她成功地挑起了几个男人的怒火。 他们撸起袖子,摆出一副要女子好看的凶恶表情。 这时,他们的身体一晃,被人拨开给推到两边去了。 “去,别挡着我!” 话音未落,几个男子身后便钻出一个矮了他们一头的山羊胡子男人来。 山羊胡子头顶青色的朝天幞头,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圆领袍,腰间挂着玉坠,脚下是一双布鞋,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黄主事!”几个男子皆以他马首是瞻,神情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只见黄主事用一双豆大的小眼色眯眯地盯着女子,上下打量,那目光淫-邪得好似在无形中已将女子浑身都摸了一遍,令人极度不适。 女子的锄头猛地朝地门口的石块敲去,铁与石擦出了火花,“铛——”的撞击声更是让黄主事吓了一跳。 “有事吗?”女子的语调平淡。 “池娘子,我来看看你啊!”黄主事笑着,露出了一排发黑的牙齿,“虽说现在开春了,可天儿还是很冷的,你缺衣服和粮食吗?要不要我给你送一些过来。” 池不故俯视矮她半个头的黄主事,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粉唇轻启,她道:“衣食我不缺,不过有件事倒真令我头疼。” 黄主事闻言,便知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忙问:“什么事这么令你困扰?尽管与我说,我一定帮你解决,只要你肯跟我走!” 池不故嘴角微扯,戏谑地道:“漏泽园常有黄鼠狼出没,一出现就是好几只,它们不懂人言,骂不听,赶也赶不走。黄主事说,该怎么办?” 黄主事四处张望:“在哪儿呢?我替你赶跑它们。” 他身后的几个男子脸色尴尬,一人上前悄声提醒:“黄主事,池不故说的黄鼠狼是你、咳,是我们。” 黄主事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被池不故羞辱,又在小弟面前失了面子,男人的自尊心让他羞愤交加。 他指着池不故,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你、你、你……” 黄主事的手下嚣张跋扈地接话:“池不故,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们黄主事能看上你,那是你的荣幸!” “你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要不是黄主事庇护你,你以为你能在这儿立足?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黄主事,依我看,直接将她绑回去吧!那群老和尚、老尼姑肯定不敢跟您作对!” 池不故面若寒霜,冷声道:“呵,他不对我巧取豪夺就是对我的庇护了?他霸占我家,令我有家不能回,也是对我的庇护?我看你们别的本事没有,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大得很!” 黄主事不忿地道:“瞧你这话说得,什么叫我霸占你家了?夏馆是前录事参军在官地上所建,理应为官舍。何时成你家的了?” 他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自以为很大度地道:“罢了,你说夏馆是你家便是你家吧!你想回去就回去呗,我也没有拦着你不让你回去。” 池不故冷冷地盯着他,目光森然。 “夏馆”是前南康州录事参军夏某买了一块闲置的地,用自己俸禄建造的庭院,并非公款所建,在他得到起复准备回京时,他将夏馆交给了旁边白衣庵的主持尽休师太处置。 池不故与父亲来到这儿后,便买下了这里。 结果她父亲一朝身死,黄主事纠集了一群地痞无赖跑到夏馆去□□走了房屋地契,说当初夏参军在此建房子的地是官家的地,他所建造的房屋也理应为官舍。 不仅如此,他还以言语误导别人,让人以为这是他安置外室的地方,她若是再待下去,等于默认了他外室的身份。 他往夏馆跑得殷勤,他那妻子知道了,也是三天两头便跑到夏馆闹。 她的家,哪里是她想回去便能回去的。 在如此厚颜无耻,偏偏又有权势,还有当县尉的大舅子撑腰的无耻之徒面前,她说再多的话也显得苍白无力。 想当初,她被黄主事逼得走投无路,幸亏白衣庵的尽休师太跟天宁寺的慧平住持出面,让她来打理漏泽园,她才有一个容身之所。 不曾想,这黄主事贼心不死,找到这儿来,试图威逼利诱让她屈服。 但她若是肯这么轻易地屈从,也不会舍弃优渥的生活,跟着父亲来到这流放之地了。 黄主事对池不故森冷的目光视而不见,还厚着脸皮笑道:“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没有父母也没有嫁妆,谁愿意娶你呢?不如跟着我,我保准让你吃香喝辣,依旧过着从前的官家千金生活,不必整日与这些死人、孤坟为伍,如何?” 他并非说大话。 他是南康州的盐场主事,而盐事又是暴利行业,南康州的盐商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他说能予池不故富贵,便一定能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池不故虽恶心他的言辞,却不会被轻易激怒。 她面带微笑,道:“我喜欢与死人打交道,死人的心思比活人简单,夜里陪着死人,也总比见着活人要令我安心。黄主事想让我跟着你,可以,漏泽园那么多床位,随你躺,我也定会好生‘伺候’你的。” 黄主事刚才没听出“黄鼠狼”的含义,这会儿却耳聪目明了一回,听出了她在咒自己死。 此地晦气得很,他本不愿意来,又实在是迷恋池不故,想着池不故一个女人,长期与死人打交道或许会感到害怕,说不准他一出现,她就服软了呢?所以来此碰碰运气。 没想到,这池不故看着身子单薄柔柔弱弱,嘴巴却如此尖利,性子也比牛脾气还倔! 黄主事的耐心都快磨没了,心中阴暗地想着,干脆夜晚派人来这里将她给绑走,只要周围那些老尼姑、老和尚找不到她的藏身之所,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抓了她,他就没必要害怕! 这样阴暗的念头刚滋生,天上便有一道惊雷炸起。 “轰隆——” 包括池不故在内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 他们纷纷抬头仰望天空,发现天空晴朗,并无乌云。 雷声从何而来? 正当他们疑惑不解之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狰狞地劈落,直接劈向不远处的百年柳树。 电光火石间,柳树树干变得漆黑一片,还有火焰在枝叶上燃烧着。 如果说刚才的雷鸣只是将黄主事吓一跳,那么这一道闪电仿佛直接劈入了他的胆囊,吓得他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池不故趁机对黄主事道:“坏事做多了,容易遭雷劈,黄主事,你说这是不是上天予你的警示?” 黄主事:“……” 他正要开口,天上又是轰隆一声。 一个巨石从天而降,砸穿了池不故身后的屋顶。 霎时间,阴云密布、山摇地动。 “啊——”黄主事及一干地痞无赖吓得掉头就跑。 有人慌不择路,滚进了泥泞的臭水沟;有人腿都是软的,连滚带爬好不狼狈;还有人理智全无,一路尖叫着跑远了去。 最狼狈的还属黄主事,他跑到哪里,裆下流出来的尿便滴到哪里。 池不故抿着唇,一手抓着锄头,一手扶着门框,指节发白,双腿发软。 她用力地抓着能让她支撑身体的所有物件。 缓了片刻,她稍微找回了一点力气,便以锄头为拐杖,搀扶着,慢慢地挪到了巨石砸落之处。 原以为门后会是一块巨石及巨石砸出来的巨坑,推开门后,入眼的屋子却是一片狼藉——屋顶出现了一个超大的窟窿,床板断成两半,屋顶的茅草、屋瓦也散落了一地。 没看见什么巨石,也没有吓人的巨坑。 屋内只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1. 天降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收尸 女子面无血色,嘴唇却异常鲜红,一头及腰的长发乱糟糟地散落在断裂的床板上。身上穿着一条很窄的白裙,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及两条雪白的胳膊,还有一截小腿;脚下是一双形状用料都古怪的鞋子。 大量的稻草、破碎的瓦片覆盖在她的身上,池不故无法判断她的胸口是否还有起伏。 原以为落下的是巨石,没想到是一个人。 可是人又怎么会从天而降呢? 池不故抬着头,试图从屋顶的大窟窿中寻找答案。 方才汇聚的乌云已经消散,天空又恢复了它晴朗无云的模样,仿佛刚才的雷电交加只是幻觉。 池不故转身走出去,看到火已经灭了但仍旧被闪电劈得漆黑的柳树,又看了眼门前路上黄主事遗留的水渍,她沉默着回到被砸出窟窿的屋里…… 女子还在,一切都不是幻觉。 “莫非是被人用投石机给扔过来的?”池不故思忖着。 要不然无法解释这么一具尸体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 ——是的,虽然无法判断女人是死是活,但在池不故的心中,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砸落,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池不故盘算着,无人认领的无名女尸,在登记过后,可以去找尽休师太来做一场法事,然后下葬。 她连将无名女尸葬在哪儿都想好了——就葬在漏泽园的山坡处。 前阵子漏泽园有一个墓主人的儿子发达归来了,他给墓主人重新找了一个风水宝地,便移了坟。 现在那儿还空着,就地掩埋,也不用再另行挖坑了。 至于女尸是否介意躺别人躺过的坟? 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有人帮忙处理后事已经算好的了,还挑剔什么! 池不故动了动手指,准备先去找名册登记此女尸的详情,以便将来有人要寻亲时,能按照上面的记录认回已死的亲人。 突然,女尸的胳膊动了动,有瓦片从她身上掉落,发出哐当的声响。 池不故凝神看去,没看见女尸动弹,以为瓦片是从屋顶掉落的。 可是下一刻,女尸又蹬了蹬腿。 这次可不是池不故的错觉,而是“女尸”真的诈尸了! 这耸人听闻的一幕若是被胆小者瞧见,只怕是要被吓到昏厥。 池不故常年独自打理漏泽园、和尸体独处,什么吓人的事没见过?因此女尸的异变,只让她稍微感到惊魂,很快便镇静下来,意识到女尸,哦不,女子并未死去。 —— 洲渚睁眼时,记忆还停留在直升机遭遇能见度极低的浓雾后,又被不明物体砸中的那一刻。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被扯出了机舱外。 “所以是坠机了吗?” 她睁着迷茫的双眼,望着晴朗的天空。 不对,这怎么看都不像在野外,反而像是民房,而且还是被砸穿了屋顶的民房。 难道直升机坠毁后,她恰巧落到了人家的民房处? 她没死?! 纷乱的念头接踵而至,让她越理越乱。 良久,她的目光才触及杵在门口的女生身上。 那女生十八岁左右,身材纤瘦,和门框一对比,倒显得有些高挑。面容寡淡,没有经过任何的化妆品粉饰,但是一双瑞凤眼倒是生得十分漂亮,即便是这般冷淡地看过来,也仿佛自带笑意。 洲渚知道,冷淡是真冷淡。 眼睛是天生的,没法控制,但是眼神里透出来的漠然,掩饰不住。 也对,被人砸穿了家里的屋顶,谁高兴得起来! 赶在对方开口索赔之前,洲渚道:“我会赔偿你的,能帮忙打110和120吗?” 池不故眯了眯眼睛。 “幺幺铃”和“幺二铃”是什么铃,在哪里打? 此女来历古怪,出现得也尤为突兀,只怕有古怪! 暂时没什么头绪,池不故决定以静制动。 “你好?听得懂我说的话吗?”洲渚见女生无动于衷,不禁抬手晃了晃。 池不故终于有反应了,她转身走出门外,拿进来一块铁牌子,敲了下,道:“那什么铃没有,铁牌子有一块。” 洲渚:“?” 这女生是在逗她吗? 不对!对方穿的衣服怎么一点儿都不现代化? 一身靛蓝的印花布裁制而成的窄袖深衣,因掉色及打了补丁,所以看起来很是破旧。 深衣的衣摆只到小腿处,但里面似乎还穿了一条裤子,遮住了裙下的风光。 她的脚下则是一双磨损有些严重的草鞋。 这一副打扮看起来既不像少数民族,也不像是汉服爱好者。 而且现在应该是夏季,这么热的天,对方穿这么多不热吗? 想到这里,洲渚突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这天气也不像是六月天呐,倒像是开春的时候。 “铛~” 池不故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手中的铁牌子,打断洲渚的神游。 “你是什么人?”池不故问。 洲渚脑子乱糟糟的,听到质问,大小姐脾气使她下意识反质问回去:“你又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把池不故难倒了。 漏泽园真正意义上的管理者是天宁寺的主持,由官府授命的那种。 而她,不过是天宁寺主持可怜她孤苦无依,特意将她留下,代为打理漏泽园罢了。 沉吟片刻,道:“通俗来说,收尸的。” 洲渚懵了。 咋啦,她是死了吗? “所以,你是来替我收尸的?”她失声尖叫。 池不故点点头,又摇摇头:“原本是的,可你这不是没死吗?” 提到这事,洲渚想起跟自己同行的那些人,急忙问道:“那跟我一起的那些人呢?他们怎么样了?警察和消防队来了吗?” 池不故沉默了,她觉得,此女或许脑子有问题。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既然你没死,那么把赔偿的事谈一谈吧!”池不故指了指屋顶的窟窿,又指了指洲渚身下断裂的木板,“你让我这屋子都毁了。” 洲渚撇撇嘴,不就一破屋子吗?重新给她建一栋别墅都没问题! “我会赔给你的,你有手机吗?要不电话也行,让我打几个电话。” 每个词池不故都认识,但是凑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晃了晃手中的铁牌子,道:“你不是要打什么铃吗?怎么又要打电话,电话又是什么?” 洲渚脱口而出:“你连电话都不知道,你是从哪个山旮旯——” 话语猛地一顿。 虽说国家还没有实现全面富裕,但号称全国最贫穷落后的村庄都已经拉了电线,没道理还有人不知道电话是什么。 而且她刚才想让对方帮忙打110或120,对方也是无动于衷,看起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号码。 对方是野人吗? 从这身打扮来看就不像是野人。 论及这身打扮,洲渚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荒谬的念头——她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2. 收尸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洲渚 洲渚先是从废墟中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出去看了眼,虽然周围小腿高的草漫山遍野,看起来十分荒凉,但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闭塞。 不见崇山峻岭,也不见陡崖峭壁,只有屋后的一座海拔二十多米的小山岭。 除此之外,视野一片开阔。 她没找到装着手机和证件的包包,没发现失事的直升机残骸,更没找到驾乘人员以及跟她同行的人,茫茫荒野,只有她……哦,还有在她身后盯着她,生怕她跑路的女生。 “这是哪儿?”洲渚准备确认一下地理位置。 “漏泽园。” 洲渚不知道“漏泽园”是什么地方,耐着性子再度开口:“我是问,这是哪市哪区哪条村。” 虽然池不故不清楚她说的“市”到底是市集还是别的地方,但从她问哪条村来看,按照“路-州-县-乡-里(村)”的地方划分等级,她想知道的应该是这儿的具体位置。 虽然越发觉得此女古怪,但为了撬开对方的嘴获取更多信息,池不故依旧是给出了答案:“这儿是广南东路南康州海康县城郊的新福乡。” 旋即,她好奇地问:“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来的?” 洲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整蛊了。 她道:“我醒来的时候只有你在身边,你不是最清楚我是怎么来的吗?” 池不故露出了费解的神情,道:“正因为知道你是如何来的,我才百思不得其解。” 洲渚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池不故面前,下意识抓起她的手,着急地问:“我是怎么来的?” 她的举动令池不故跟炸毛的猫一样,抽回了手不说,还满脸戒备,道:“不许碰我。” 洲渚的大小姐脾气正要发作,想到现下的处境,又忍了下来,问:“那你说,我是怎么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池不故质问。 心中揣测,莫非是黄主事安排,故意来接近她或吓唬她,使她妥协委身于他的人? 可黄主事当时被吓得屁滚尿流,分明不是在演戏。 眼见线索没找到,这些问题又兜兜转转回到了起点,洲渚累觉不爱。 她也不掰扯那么多了,道:“我叫洲渚,绿洲的洲,水者渚,是……” 话音未落,池不故的瞳孔一缩,原本清秀的面容顿时布满凶煞之气,声音也硬冷了许多:“你说你叫什么?” 洲渚愣了下,对方对她的名字的反应这么大,莫非是认识她? 想到这儿,她心中一喜,面上也带上了几分喜色,道:“你认识我?那太好了!” 池不故扔出手中的锄头,神情冷漠:“把你的名字写出来。” 这会儿洲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对方这神情,莫非跟她有仇? 洲渚心头犯嘀咕,但为了迅速了解自己的处境,找到联系家人的办法,她只好抓起锄头,在地上划拉出自己的名字来。 锄头虽然不算重,但用来写字还是很勉强的,因此洲渚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好在勉强能看清楚。 “你……”她看着池不故,正要开口,却见池不故眼神又冷了几分。 “洲赫是你的谁?”池不故的话将洲渚原本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在地上划拉出两字来。 “洲赫,谁啊?不认识!”洲渚道。 池不故注视着她,想从她的神情中辨别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洲渚满脸不耐烦,看起来确实不认识洲赫,池不故道:“你说的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你是汴京人。汴京人不可能不认识洲赫。”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说辞。 洲渚心里忍不住吐槽:汴京是什么古老的叫法,现在都叫开封市了。还有,什么官话?现在全国不都在说普通话吗? 话已至此,洲渚再也按捺不住她的脾气,十分骄傲地道:“洲赫谁呀,我凭什么要认识他?要论名气也得是他认识我爸才对吧!我爸叫洲遇昇,洲氏集团的创始人,你或许没听说过,但你肯定吃过我家的零食,就算你不吃零食,我家的其余产品你也肯定买过。” 她光顾着宣扬自己的家世,因此错失了打听线索的时机。 池不故一脸漠然。 她没听说过,也看不懂洲渚的骄傲来自何处。 但观洲渚其人其言,或许跟那洲赫真没关系。 想到此处,池不故脸色稍霁,不欲再与此女周旋,淡漠地从她手中夺回了锄头,连眼神都没给她就回到了漏泽园,还把门给关上了。 洲渚回过神,只看到紧闭的木门。 “什么毛病?莫名其妙!”洲渚吃了瘪受了气,扒在篱笆处冲池不故的背影叭叭,“跟你说着话呢,你冷不丁地摆出一张臭脸,还一声不吭就走了,有没有礼貌?!” 池不故回头,淡淡地道:“你的屋子被砸穿了,你也能心平气和地跟人讲礼貌吗?” 洲渚:“……” 好吧,是她理亏,但她又不是故意的! “我说过会赔偿你的,只要你肯帮我联系上我家人,我给你起一座大庄园都行!” 池不故闻言,留给她一个讥讽的笑容后,转身进了被砸坏的那间屋子。 洲渚看不到池不故在干什么,一时半会儿又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能懊恼地跺了跺脚。 今天本是她的生日,她爸送了她一架直升机做生日礼物,她兴冲冲地去试飞。 结果这一试就出问题了,先是在大晴天里遇到浓雾,随后也不知道被什么撞了。 在那一瞬间,她感觉一股强大的劲将她扯出机舱外…… 理智告诉洲渚,遇到这种情况,她不可能还活着。 可实际上她又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没有少胳膊断腿,连衣服、高跟鞋都完好无损! 正因如此,她才想通过这个“殡仪馆工作人员”的口,获取她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信息,以及弄清楚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才好想办法联系上家人。 可她们交流了半天,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令她始终一头雾水。 她活到二十岁,虽然还在读大学,可也并非蠢钝之人。刚才那女生在旁边,她光想着从别人那儿获取信息,忘了独自思考,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此事处处透着古怪。 不提直升机坠毁的事,先说地理位置——她试乘的直升机是停放在她名下的制糖工厂厂区处的,周围虽然偏僻,但不至于像这里一眼望过去一栋高楼大厦或一间厂房都看不到。 直升机试飞有固定的航线,不是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的,所以,才飞了十分钟,距离应该不远。 而且出事之后,消防队应该很快就会接到报警赶来,甚至会派出搜救人员来进行大范围的搜救。 可是从她醒来至今,周围一丝警报的声音都没听到,只有山岭处的小树林中传来春蝉的阵阵鸣叫。 其次,她刚才从那女生之口得知,这儿是什么“广南东路南康州海康县新福乡”。 若是她的地理和历史知识没还回给老师的话,国家现在所使用的行政区划是按“省-地-县-乡”来分的,采用“路-州-县-乡”为行政区划的只有两宋时期。 再者,她记得出事时应该是炎热的夏季,要不然她也不会穿得这么清凉。可现在她只要稍微体会一下,就能感觉到冷冽的空气从她裸-露的肌肤上拂过,寒风仿佛顺着毛孔扎入肌肤之内,让她冷得直哆嗦。 这气温要么是早春,要么是深秋。 观察周围的环境,现在极有可能是早春。 从夏季到早春跨了几个月的时间维度,她坠机能坠这么长时间? 最后要排除的是做梦。 洲渚看到不远处有水沟,穿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就跑了过去,伏在上方,利用沟渠里的水来照面。 只见素日里妆容精致的她此时面如锅灰,刚花三万元护理过的头发也乱成一团,还有她白皙的脖颈出现了一团团摔打后的瘀青。更要命的是她这条高定礼裙竟然破破烂烂的,若是被人拍到她这身装扮给放到网上,那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洲渚打小娇生惯养,从来都不会在公众场合让自己的装扮出现一丝瑕疵,哪怕是做恶梦,她都要美美地登场。 眼下的一切证明,她肯定不是在做梦。 排除所有的可能性后,最不可能的答案兴许是最接近真相的,那就是——她穿越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她是穿到了古代,还是穿到了哪个生产水平落后的星球。 因这个念头过于震撼人心,心头也太乱,情绪一时半会儿没能上头,洲渚反倒没了刚才的一惊一乍,冷静得仿佛穿越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 池不故将被砸出大窟窿的屋子里没有被波及的物体收拾出来时,看到来历不明的女子正站在水沟旁,一动不动,恍若一根木头人。 春风拂过,她的白色裙摆随风摇曳,衬得她如同一朵春日绽放浓淡得宜的杏花。 池不故刚才借着洲渚被拦在门外的机会,在屋里搜寻了一番,没找到跟洲渚来历有关的任何东西。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天空,然后从天上砸落,除了她身上的衣服鞋子,她什么都没有,连证明她身份的文书都不曾存在。 没有户贴,没有过所(类似通行证),若是在稍微大一点的州府,恐怕早就被人以“浮客”的身份抓起来了。 不过,在这被冠以“流放之地”之称的南康州,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却不少,除了被流放的官吏、犯人、被发配戍边的士卒、随商船偷渡过来的南洋人,还有那些不服官府管教的百越人分支——黎人①。 南康州可谓是五方杂处,风俗不纯。官府管不来,寻常百姓更不会多管闲事。 正因如此,池不故明知洲渚来历不明,却没有多加理会。 漏泽园的屋子被砸出了这么大一个窟窿,池不故没向对方索赔并非是心善,而是她断定像洲渚这样来历不明,又一无所有的人,不可能拿出银子来修缮房屋。 同洲渚纠缠再深也得不到补偿,她又何必浪费时间? 只是自己身为代管漏泽园的人,却让漏泽园的财产出现损失,她的处罚是少不了了。 想到这里,池不故目光不善地看向洲渚。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3. 洲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讨饭 洲渚一个寒颤,思绪从认清自己穿越的事实,转到接下来要如何回到自己的时空上去。 哦,还有,她刚穿来,人生地不熟的,得先想办法活下来。 别穿回去的办法还没找到,就先冷死或饿死在这儿了。 摸着打起了鼓的肚子,她把目光转向了这儿唯一有活人的漏泽园,结果猝不及防地对上池不故那双看似笑眯眯,却不含半分笑意的瑞凤眼,吓得整个人都懵了下。 待她回过神时,池不故已经别开了眼。 洲渚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怒气冲天地指过去:“你吓——” 刚要指责对方,却突然想起自己砸穿了人家的屋顶,还欠人家的赔偿款呢,气焰登时就掐灭了。 可恶,她堂堂豪门千金,难道要留下欠债不还的黑历史了吗?! 恰逢此时,池不故也想起这笔账,淡淡地道:“既然你主动提出补偿,那修缮屋顶及家具所需的钱,我等下便清算出来给你。” 那眼神好像担心她会逃单似的,一口气哽在洲渚的心头不上不下,叫她难受万分。 她洲大小姐何时丢过这种脸?! 偏偏她穿越了,过往的身世、财富、社会地位统统成了一堆虚无的数据。没有现金,刷不了卡,甚至连刷脸赊账都办不到! 洲渚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 哦,更要命的是她现在肚子好饿。 只纠结了一秒,洲渚便立马做出了反应,她脱下碍事的高跟鞋,跑回到篱笆边上,故作可怜地道:“可我现在没钱,我联系不上我的家人就没法拿出钱来。” 池不故早就知道对方身上没钱,但想诈一诈她的身世背景,便道:“你要如何才能联系得上你的家人?” “我——”洲渚语塞,这时她的肚子又打起了鼓,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需要先吃饱饭,才有力气去想要如何才能联系上我的家人。” 第一次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来讨饭吃,洲渚感觉羞耻极了,她好好的一张脸,被她给主动扯下来踩在了脚下! 不过想起她爸说的,人最不值钱的是脸面,只有丢得起脸的人,才有机会赚大钱。 她爸年轻的时候就是穷小子一个,直到三十岁才创立出现在的洲氏品牌,并且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让它成为粮油、冷饮、食糖和零食等食品、农产品加工行业的龙头企业之一。 他能有今日,靠的可不仅仅是商业头脑,还有他那极厚的脸皮,当然,少不得从商之人的狡诈卑劣心机。 洲渚作为他四十来岁才得的小女儿,一出生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压根就不用放下脸面、舍下身段去求什么。 洲渚这番低头,让池不故感觉到了强烈的反差。就好像眼前来历古怪的陌生女子本该是那豪门深闺千娇百宠养出来的娇柔人儿,却一朝落魄,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屈辱而羞耻地向着旁人讨一口饭吃。 这一幕莫名牵动了池不故那古井无波的心湖,微微起了涟漪。 她好像在洲渚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仅仅是一丝波澜,便叫池不故乱了心神,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口答应让洲渚回到漏泽园来了。 “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洲渚欣喜地推开只是虚掩并没有闩上的木门。 池不故:“……” 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朝令夕改说出反悔的话来。 “你最好真的能联系上你的家人。”池不故的身上多了股澹泊的气息。 洲渚心想,联系得上就有鬼了! 但既来之则安之,先吃饱饭再去思考吃霸王餐的后果嘛! 重回漏泽园,洲渚已经初步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因此也不再像无头苍蝇那般乱撞,这会儿有闲心留意这儿的居住环境了。 整个漏泽园其实有屋舍多间,但是多数是茅屋,为数不多的瓦房其中一间被她砸了,还剩下两间,分别在正北及东北角。北边这间坐北向南,显然是一间主屋,东北角那间她没去过,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她砸穿的那间屋子在东边,从她刚才离开前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来看,应该是卧室。 西边也有一间屋子,是茅草遮顶的屋子,因关着门不知用途。 余下还有多间房屋,看似屋舍很多,实际因为没有人气,倒显得有些空荡和冷清。 尤其是洲渚发现随风飘来的纸钱散落得随处可见后,越发觉得此地阴森寒冷。 先前那女生说啥来着?她是收尸的,那这里…难不成真是古代的殡仪馆?! 兴许是怕什么来什么,洲渚很快便注意到了屋后的山坡处那鼓起的一个个坟包,她立马就想到了自己年少时曾随大哥去考察新厂选址,那地方就有一个采取传统土葬方式下葬的墓园。 虽然这儿的环境比不得后世那单价过十万的墓园,可二者的性质何其相似! 也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洲渚发现周围的气温降低了许多,即便阳光普照,她也会觉得这光线透着一股阴气,双臂冷得开始冒鸡皮疙瘩。 这时,池不故从厨房端了一个碗出来。 她没了方才的冷若寒霜,但态度也不算热络:“吃吧。” 有了活人的存在,洲渚内心的恐惧稍减,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把目光都放在了池不故端来的食物上。 这碗中放着两个巴掌大,用不知名树叶垫着,像是用糯米粉及别的东西制成黑乎乎的糕,洲渚问:“这是什么?”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食物呢! 这玩意儿能吃吗? “田艾籺he,没吃过?”池不故难得解释了下,“这是用糯米和田艾磨成粉揉成团,在里面添加椰丝、木瓜丝、糖等,蒸煮而成的吃食。” 洲渚对椰丝木瓜丝的印象还停留在自家工厂制作的零食上,只觉得这玩意儿本来就甜得齁人,再加上糖,那不得腻死人? 她不爱吃甜食,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没了挑剔的资本,只能伸出手,将那有些硬的田艾籺拿过来。 犹豫地送到嘴边咬了口…… 好家伙,这要是再硬点,牙都能磕掉啊! 虽然有些硬,但也并非完全嚼不动,而且里面的椰丝、木瓜丝混着有些凝固的糖浆进入口中,感觉甜滋滋的,还有些嘎嘣脆。 这口感怪怪的,还有些拉嗓子。 她此生尝过了很多地方的美食,偏偏还真的没吃过这叫“籺”的食物。 池不故见她味同嚼蜡,便知她并不爱吃,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下去。 洲渚的反应跟她当年也很相似。 池不故拿起剩下那个田艾籺,面无表情地送进口中,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还剩下一半的洲渚见状,目瞪口呆地问:“这么硬你也吃得这么快?你是铁胃吗?” 池不故一边将碗收回去,一边道:“这个其实是蒸软了之后吃比较美味。今天我没空生火,只能将就着吃了。” 得知它的最佳吃法后,洲渚拿着剩下的田艾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有一种生理上还没吃饱,但心理上已经食不下咽的感觉。 她神情幽怨:“你故意的吧?” 池不故没理她。 一个身无分文,白吃白拿,还欠下一身债务的浮客,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洲渚很少会被人如此冷落,不说她的出身,就拿她这张脸来说,到哪里都能吸引到大部分人的目光。 可这女生不是对她横眉竖眼就是爱答不理,这使得她大受打击。 她的魅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一定是这女生的审美不行,才不是她没有魅力的原因呢! 洲渚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将剩下的田艾籺囫囵吞枣地吃完了。 池不故继续去收拾破屋,但她看见吃完田艾籺后无所事事的洲渚,顿时有种自己是帮对方收拾烂摊子的大冤种既视感。 砸坏屋顶的是洲渚,欠下一大笔修葺屋顶费用,还赊了她一顿饭的也是洲渚,凭什么她在这儿累死累活,对方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池不故顿时心理不平衡了,重新回到洲渚面前,道:“吃好了?” 洲渚点点头。 还别说,这硬邦邦的田艾籺虽然难吃了些,但饱腹感明显,她已经不觉得饿了。 池不故故意摆出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道:“吃好了就联系你的家人过来清算这笔账吧!” 洲渚的脸色一僵,心虚地瞄了眼池不故,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目光不善。 缩头一刀伸头一刀,没必要隐瞒。 洲渚一副慷慨赴义的表情,道:“实不相瞒,我目前没办法联系我的家人。” 池不故早就料到洲渚会找借口推说联系不到亲人。 对方对自己的来历含糊其辞,虽然嘴上说不认识洲赫,但谁又知道她是不是隐瞒了真相? 而且对方的口音一听便知是出身底蕴深厚的官户的官家千金,突然出现在这里却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出现的,这一听便知是谎言。 哪怕用失忆当借口搪塞,也不至于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池不故虽是替人收尸的,但她其实并不相信鬼神之说,更不相信洲渚的来历会跟鬼神扯上关系。 她认为,只要是个人,那么其行为的背后总会存在某种逻辑关系,其目的最终也会浮出水面。 池不故的眼神幽深,眼眸仿佛在说:我看你还能耍什么把戏。 洲渚寻思,既然已经把脸丢了,那就得一鼓作气,将死皮赖脸贯彻到底! 她把心一横,道:“我洲渚从来都不会欠别人的。要不,我留在这儿替你干活还债吧!” 池不故:“……”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洲渚面上一喜,擅自拍板做了决定,还颇为自来熟地问,“漏泽园具体是做什么的,在你这儿打工包吃包住吗?哎老板,我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 池不故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讹上了。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4. 讨饭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收留 遇到黄主事那样的仇敌,池不故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脱身。但被洲渚这般自带神秘感,看起来又十分值得同情的娇柔美人儿缠上,池不故有些许头疼。 洲渚的纠缠并不像黄主事那群猥琐的男人带着淫-邪用心,也不像乡里那些乡民为了利益而撒泼打滚、蛮横无礼。 那是一种表面看起来张扬自我,实际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洲渚在不安地试探她的底线。 也不知道是洲渚的落魄触动了池不故硬如磐石的内心中最柔弱的一角,还是池不故天生对美人会多一丝宽容,被讹上后,池不故没有立马采取冷酷手段将人赶走。 “你有户贴吗?”池不故问眼前颇为狼狈,但眼睛漂亮得好似装下了整个早春的女子。 “户贴?”洲渚琢磨应该是户口本之类的东西。 她诚实地摇头。 池不故毫不意外,又道:“如果你是刚从别处过来的,有过所吗?” “这应该是通行证之类的。”洲渚心想。 还是摇了摇头。 “你一没户贴,二没过所,又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在这儿属于浮客,被官府抓到是要被判刑,然后抓去做苦役的。而雇佣浮客,我也要承担连带责任。”池不故道,“抱歉,我雇不起你。” 洲渚还是有点常识的,黑户到哪儿都是异类,但在现代最多是对生活造成很大的不便,不至于要坐牢;这时代的黑户可是要坐牢的! 更惨的是要做苦役,她光是想象自己顶着烈日去搬运巨石,双手双脚磨出了水泡,身上被粗绳勒出了血痕,还要被监工抽鞭子……的画面,便觉得往后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洲渚哀嚎了一声,抓起池不故的衣袖,一脸生无可恋:“你还是把我埋了吧!我不想脱一层皮,也不想被晒黑,更不想死得毫无尊严,趁我名声尽毁之前埋了我吧!” 池不故:“?” 这就放弃了? 不再挣扎一下? 而且你是什么名人吗,有什么名声? 池不故一脸木然。 这女子怎么一点苦都吃不得,而且这么不禁吓,太废物了。 池不故一脸嫌弃:“这倒是个好主意,漏泽园里有个坟墓正好空出来了,你自己躺进去吧,什么时候断气了,我便将你埋了。” 洲渚没想到这女生看起来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实际是面冷心也冷的无情之人! 看着那一个个坟包,洲渚再次打了个寒颤。 其实真叫她住这儿,她反倒不怎么放心,因为她最怕跟灵异沾边的事物了。 可她长得这么好看,又是个查不出来历的黑户,被人盯上给卖入妓院,也不会有人来找她,那她的日子岂非比做苦役还要悲惨万分?! 眼前这女生既没有因为她凭空出现而对她充满好奇,也没有在知道她是黑户后对她产生什么恶念——从不在意她的去留就可以看出。 如果这女生真的包藏祸心,那她始终是逃不过去的。 所以,这女生虽然看似冷漠了点,却是眼下唯一能帮到她的人。 洲渚眼睛骨碌一转,生出一个主意来,她道:“既然你不肯让我打工还债,那我欠你的债就没法还啦!” 池不故:“……” 洲渚往外走,一步三回头:“我走啦,屋顶你自己慢慢修吧!” 池不故如何看不出洲渚的用意? 心思流转,到底是出言将人留了下来:“你说得对,那就修好屋顶,把所有的债务都偿还了再走吧!” 洲渚见激将法生效,心中暗喜,面上保持着她大小姐的矜骄:“行吧,既然你诚心地挽留了,那我勉为其难留下来吧!” 池不故气笑了,越发确定洲渚出身不凡,不然养不出如此娇惯的性子。 她答应洲渚留下的原因也很简单,洲渚看上去毫无常识,也没有什么生存的技能,从这儿离开的话,不出三日,结局不是落入歹人之手,就是沦为野兽的食物。 倒不是她同情心泛滥,要去管一个陌生人的生死,而是洲渚出现在这里,必然有某种原因,她要弄清楚洲渚的来历,将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盯着,避免自己陷入敌人的阴谋诡计之中。 哦,还有。这屋顶被砸出如此大的一个窟窿,天宁寺的人必会来责问,她总不能白白地替洲渚背了这个锅。 …… 找到落脚的地方,洲渚心中的负担减轻了一半。 她向来随遇而安,很快就进入了适应新生活的状态,颇为主动地问池不故:“我住哪儿?” 池不故指了指破屋:“这儿。” 洲渚傻眼了:“哈,它屋顶那么大一个窟窿,怎么住人?” 池不故扯了扯嘴角:“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的手笔。” 洲渚:“……” 她不相信这儿这么多屋子,找不到一间可以住人的! 这么想着,她推开了正北的大屋子。 这屋子有五十多平方,正北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是一尊神像,供桌底下贴着灶神的贴纸,一旁是烧纸钱的陶盆。 左边堆了几十摞纸钱,各种办丧事吹奏的喇叭唢呐;右边是扎好的纸人,还有纸船之类的丧葬用品,在洲渚看过去的那一瞬间,仿佛有好几双眼睛齐齐注视过来。 偏偏这时候池不故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这是正屋,不能住人。” 洲渚吓得反手将门给关上了。 打扰了! 这次被吓着后,洲渚不敢再随意打开那些屋子的门了,她指了指东北边的瓦房,问:“那儿是什么地方?” “停灵堂,所有的死人都要送去那儿入殓。”池不故注意到洲渚那张明艳动人的瓜子脸此刻面无血色,显然是方才在正屋被吓得不轻。 “正屋后面那间呢?” “礼堂,入殓后送到那里做法事,然后封棺送葬。” 洲渚没想到那么多屋子都是为死人服务的,她最后将目光定在西边的茅屋处:“那这儿呢?” “供人短暂歇脚的客房。” 洲渚眼睛发亮,正要开口,池不故又道:“因为你砸了我的屋,我只能搬来这客房。我住下后,就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了。” 洲渚撇撇嘴,道:“那我跟你住。” 池不故:“?” 她道:“谁要跟你住了!” 洲渚却是抢先跑到了西舍去,推开了那儿的门。 屋内的摆设比较少,东西墙各摆着一张床,北面是一张桌子,南面则是一个用草席隔开的隔间,用以洗漱。 这儿没有什么衣物,也没什么人居住过的痕迹,看得出的确是客房。 “这儿有两张床!”洲渚瞪着池不故,似乎有些恼她骗人。 池不故面不改色地道:“有两张床又如何?我不喜欢跟人同室而居。” 洲渚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什么说服池不故的办法,只能可怜巴巴地看过去,露出她水润的眼眸,摆出最我见犹怜的神情:“球球你了,大好人~人家初来乍到,无亲无故,很没有安全感,一个人住会感到害怕。” 以往洲渚想要什么而得不到时,她便对着父母、两个哥哥使用这一招。 还别说,家里没人能扛得住她这一招,便是在校园,她一撒娇,也没几个人受得住! 然而这次,她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低估了池不故心肠的坚硬程度。 池不故指着破屋,道:“旁边是柴房,柴房的屋顶没坏,你住那儿。” 洲渚就这样被赶到了柴房。 这间柴房只有十平方左右,稻草和劈好的柴火整齐地堆放在一侧,贴着门这边用稻草堆出了一张床的雏形,只有一米宽。池不故在上面铺了一张草席,又拿了张夹层薄被过来给她。 洲渚满脸嫌弃:“这里面会不会有虫啊?我这么嫩滑的肌肤被虫咬了怎么办?” 池不故充耳不闻,道:“东舍的屋顶什么时候修好,你便什么时候可以住到西舍去。” 她走的时候,洲渚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衣袖,腔调带着哭意,仿佛受尽了委屈:“我冷。” 池不故身子僵了一瞬,回头盯着洲渚,半晌,神情有所松动:“松手,我去给你拿衣物。” 洲渚依言松了手。 池不故回到东舍,从还未搬走的木箱子里翻出几件旧衣物。 这些衣物是池不故早两年穿的,如今已经不合身了,但洲渚的身形比她矮小些,兴许会合身。 洲渚得了衣物,挑挑拣拣一番,挑了件桃红色的细麻褙子穿上,手臂和肩膀总算是暖和了些。 她心中感慨,自己活了二十年都没有穿过二手衣服,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穿别人不要的旧衣服! 不过这衣服挺合身的,颜色也很合眼缘。 不混汉服圈的她此刻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汉服,心想要是有一面全身镜就好了,她定要好好地看看自己是如何美出圈的! 池不故打量了她一眼,竟觉得这样的搭配格外顺眼。若是再将头发盘起,那便无可挑剔了。 正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无法自拔的洲渚瞥见了池不故的目光,意识到自己找到了一个现成的观众,刻意走到池不故面前,摆出了她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美?有没有觉得捡到我就跟捡到宝一样?” 池不故:“……” 她扭头就走。 她刚才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人顺眼!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5. 收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撒娇 看到池不故翻着白眼离去,洲渚气呼呼地嚷道:“哟呵,竟然无视我的美貌,你审美到底行不行呀?” 她的嘟囔注定得不到回应。 池不故倒是听见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自恋的人,而且以洲渚那娇气的性子,也不知道留下她是福是祸。 在陌生的时代和环境下,洲渚不敢一个人在屋内待太久。 她出了柴房,跟在池不故的身后,池不故收拾屋子,她便挑挑拣拣拿些轻便的物什,比如枕头等,帮忙搬运。 洲渚道:“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儿呢!我把我名字告诉你了,你却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以后总不能叫你‘喂’吧!” 她突然想到某个梗,笑着说:“我不想叫你‘喂’,那叫楚雨荨吧?” 池不故:“……” 哪有胡乱给人起名字的? 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了一秒,为避免洲渚真喊自己“楚雨荨”,池不故淡淡地道:“我叫池不故。” “哪个chi?” “池水的池。” 洲渚顺口便念出一句诗来:“洛邑人全少,嵩高雪尚残。满台谁不故,报我在微官。” 池不故掀起眼帘,安静地注视着洲渚。 能听到她的名字便下意识念出韦应物之冷门诗作,可见洲渚确实家学渊博,打小便熟读诗书。 这会儿,能读得起书的人家不多,能让女儿也熟读诗书的人家更是少之又少。偏偏洲渚姓“洲”,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她说自己不认识洲赫,池不故是不太相信的。 洲渚衷心地夸赞道:“你的名字真好听。” 池不故敛眸,言不由衷地道:“多谢夸奖。” 洲渚仿佛看不出池不故的疏离,自来熟地问:“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不害怕吗?” 池不故反问:“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你不害怕吗?” 洲渚当然害怕了,可她不能露怯,便抬头挺胸,道:“我一身浩然正气,百邪不侵,当然不害怕!” 池不故没瞧出她身上有什么浩然正气,倒是觉得她浑身冒着傻气。 “不害怕就好,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一个人老实待着吧!”池不故将西舍的门给锁了,想了想,又转头把厨房的门给锁上。 洲渚瞧出了她的用意,气炸了:“你担心我进厨房偷吃的呢?” 池不故点点头,不给她留一分情面:“嗯。” 洲渚翻了个白眼:“你眼瞎呢,我堂堂洲氏千金,我需要做贼!?” “最好不需要。”池不故可不惯着她。 洲渚气得在心底将池不故翻来覆去骂了十几遍。 在池不故准备出门前,洲渚看着那屋后的坟包,想到正屋里的纸人,略不安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想到刚才还嚣张不已的人这会儿便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池不故心中好笑,道:“我不在的时候你继续收拾东舍,什么时候收拾完了,我便什么时候回来。” 洲渚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今天没收拾完,你便明日再回?那我晚饭怎么办?” “你晚饭关我什么事?” 洲渚赖上了池不故:“池不故,你不能这样,你既然收留了我,就不能不管我的生死!” 池不故气笑了:“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我好心收留了你,不仅要养你,还得照顾你后半辈子?” 洲渚道:“要不你帮我找一条活路?” 说完,她悄悄地伸出手扯着池不故的衣袖,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池不故,一眨一眨地撒着娇。 池不故:“……” 池不故面无表情地嘲讽:“安身立命的本事没学多少,撒娇的本事倒是没少学!” 洲渚嘀咕:“会撒娇也是一种安身立命的本事呀!” 池不故第一次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沉默地将厨房的钥匙给她,并且警告道:“你要是将厨房烧了,或者糟蹋了粮食,你立马给我滚蛋。” 洲渚正要反驳,可想到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还真的不敢做任何保证。 她讪讪地应了声:“知道了。” 池不故出了门,但并未立刻去目的地,而是借芦苇的遮挡,绕到了屋后悄悄观察洲渚。 洲渚得了厨房的钥匙,但她还不是很饿,于是先去收拾了一下自己要躺的柴房。 柴房的屋顶结了不少蛛网,她担心自己睡着后会有蜘蛛爬来咬她,便用扫帚将蛛网都扫干净了。 之后又摸到东舍去,看着堆放了很多杂物的东舍,简直无从下脚,她只好将一些还能用的物什先搬到角落去,再将瓦片一片片地拾起,给堆放在一起。 干完这些活,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腰酸背痛。 “打扫卫生也不是很难嘛!”洲渚第一次干粗活不仅没有累着,还仿佛找到了乐趣,一通收拾后,看着自己的成果,心中成就感十足! 修补屋顶这种活她不会,肚子也还不是很饿,她便单方面宣布自己已经收拾完东舍,然后眼巴巴地等池不故回来。 池不故观察了半天,看到她将自己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东舍又弄乱了,还自以为收拾得很好,顿时好气又好笑。 但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动,便结束了观察,真正出门去了。 洲渚等池不故等得无聊,就想找点事打发一下时间,照理说她初来乍到,最应该先去熟悉环境,然而正屋和停灵堂等地方是不敢去的,山坡那坟堆处也不敢乱逛,出门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迷了路回不来。 她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能活动的地方也就柴房和厨房。 柴房也就这么点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底,还不如去厨房研究一下晚上吃什么! 洲渚说干就干。 她蹿到厨房那边去,笨拙地打开了厨房的锁。 这间厨房和柴房差不多大小,有一个连体灶台,能同时烧两口锅。 另一边则放着一张小桌,桌旁的角落是一个米缸,水缸则在灶台边上。 墙壁挂着丝瓜络、蒜头、萝卜干和许多竹编的小笼盒,苍蝇或落在丝瓜络上,或停留在萝卜干上,地上、桌上有油污的地方也都有苍蝇光顾。 那苍蝇的嗡嗡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魔音绕梁。 洲渚默默地退了出去,再将门给锁上。 打扰了。 就这环境,别说研究吃的了,她连待都待不下去! 然而这还不是最恶劣的,当她发现自己肚子痛,想去厕所时,想起古代似乎没有马桶。 她闻着臭味在漏泽园最角落最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屋子,它只有一米五高,四面都是用竹编的帘子围起来的,推开门一看,里头就是一个臭气熏天,苍蝇到处飞,还有蛆虫爬行的粪池,一角有个疑似可以给人蹲坑的位置,它前面的墙角立着一根根竹片。 关上门,洲渚落荒而逃。 她宁愿肚子疼死,也绝对不要来这儿上厕所! 对比粪池的环境,她突然觉得厨房的环境不是最糟糕的! 但,一旦脑海中有了“厨房的苍蝇是不是来自于粪池”这样的疑惑之后,便再也挥之不去,她连厨房都不想踏入了。 不行,她绝对要找到穿回去的办法,她才不想再待在这个落后的地方! 洲渚寻思,她是从高处坠落才穿越的,是不是只要她找到一个很高的地方,然后再跳下来,就有可能穿越回去? 可她入眼之处,最高的地方是那面山坡,地势不太陡峭,跳是跳不成的,还很有可能会从上面滚下来,落下终身残疾的后果。 “……” 天呀,老天难道是见不得她有钱快乐,所以安排她穿越来这儿吃苦?! 就在洲渚抓狂之际,池不故回来了。 她手中提着一大捆空心菜,像是刚采摘的,还十分新鲜。她将菜放进木盆里,又舀了一些水泡着,这才去寻找洲渚的身影。 洲渚没有到处乱跑,而是正窝在柴房里,抱着小腹呜咽,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你怎么了?”池不故开口。 看见池不故回来,洲渚的脆弱感登时拉满,她道:“肚子疼。” “怎么会肚子疼?”池不故蹙眉,走了进来,将冰凉的手往她的额上一探。 “肯定是你早上不肯把田艾籺蒸软,所以我吃着肚子疼。”洲渚没心没肺地甩锅。 “你这胃有够娇贵的。”池不故没好气地道,又伸手去扶她的胳膊,“去上个茅厕就好了。” 洲渚缩了回去:“不去,打死我也不去你那儿的茅厕,也太脏太臭了!” 池不故气笑了,一把甩开她:“那你就拉在衣服上吧!你这是矫情病,可不能惯着!” 说完,便要出去。 洲渚“哎哟”一声,急忙抱着池不故的腰:“我不,就算拉在这里,我也要臭死你!” 池不故瞪大了眼睛:“你恶心不恶心?!” 她用力挣脱,发现自己使了全力也没能挣脱开来! 若她仍旧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挣脱不了洲渚的束缚还情有可原,可如今的她早已非昔日那般娇柔,为何还是挣不开洲渚一介弱女子的拥抱? 池不故直觉不是自己的原因,问题一定出在洲渚的身上! “松手!” 洲渚道:“我不,要臭一起臭!” 池不故:“……” 洲渚脸色忽变:“我快忍不住拉出来了!” 池不故的脸色也跟着一变,急忙道:“你忍着,我去给你找便桶!” “我忍不住了。” 池不故没办法,只好背起她就往西舍跑。 洲渚趴在她的背后偷笑,其实并不是真的忍不住,她只是想让池不故有点紧迫感罢了。 “哦对了,我不想用竹片。”洲渚又道。 池不故寻思什么竹片?想了会儿,没好气地道:“不想用厕筹,你还想用手指不成?” “不是有纸吗?” “你用纸来擦……真不愧是洲氏千金!”池不故冷嘲热讽。 “用纸擦才干净呀!” 池不故已经不想说话了。 漏泽园虽有纸,但全是烧给死人的纸钱,既然洲渚不介意,她又何必管洲渚会不会犯忌讳?!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6. 撒娇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讨厌 解决完“三急”之一,洲渚感觉自己像重新活过来一般。 池不故捏着鼻子进来,给了她一根扁担,道:“挑去粪池那儿倒了。” 洲渚:“……” “抽水马桶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她一边嘀咕,一边抽了张纸钱撕成两半给堵住鼻孔,再慢吞吞地挑着便桶去粪池那儿倒,倒完还得冲水洗干净便桶。 做完这些,洲渚想要洗个澡。 池不故道:“想要洗澡,便自己去打水、拾取木柴。这儿往南百十二米有一条河,可以去那儿打水。” “你这儿没有水井吗?” “有河了为何还要打井?” 洲渚嗅了嗅身上,总觉得有股臭味,只要这股味道一直萦绕在身上,她便没有胃口吃晚饭。 池不故没受影响,还一边洗菜淘米一边道:“既然你没胃口,那我就不做你的晚饭了。” 洲渚瞪她:“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池不故睨视她,淡声道:“更过分的事我都做得出来,你要是不想待在这儿,可以走。” 洲渚撇撇嘴。她不说话,就这么待在池不故的身边,准备等池不故做好晚饭,她率先出手,就算她们中有一个人要饿肚子,那也一定是池不故,而不是她! 池不故一开始会一心两用,一边做饭一边提防洲渚,后来见洲渚没什么异动,偶尔还会顺手给自己递把柴火或是旁的东西,便慢慢地放下了戒备。 “你煮饭怎么加这么多水?”洲渚在一旁叽叽歪歪,“我不会做饭也看得出你的水加多了。” “煮稀饭不多加点水,那饭不得干了?”池不故淡淡地道。 “稀饭?!”洲渚嘀咕,“难怪只放一杯米。” 她还以为池不故真的只打算煮一个人的晚饭。 池不故见她对此一窍不通,不得不提醒她:“我这儿不是洲宅,也没有大把的钱财供你挥霍,这些饭菜原本够我吃上一个月,可是多了你一个人,便多添一张嘴,可不得省吃俭用?我知道你吃习惯了山珍海味,可在这儿,你只能跟我一样吃糠咽菜。你有两个选择,要么闭嘴接受,要么离开去寻找能养得起你的人家。” “我又没嫌弃,你做什么骂我?!”洲渚红了眼。 池不故一噎。 这时候的洲渚本应在高兴地过着自己的二十岁生日,不曾想突然遭遇事故穿越异国他乡,她虽然嘴上不说,内心却极为彷徨惶恐。而她往日的教养、尊严又不许她露怯,便只能摆出一副张扬的模样。 尽管如此,她的不安依旧存在于心底。 池不故对她的戒备、冷漠,她都看得出来,可迫于现状,却不得不装作没看见。 她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可谁让她此时此刻,内心深处依旧充满着恐惧和害怕呢? 洲渚一边流泪一边道:“你从一开始就针对我,你真看我不顺眼,直接去报官抓我呀,为什么还要收留我呢?你收留我,又不管我的死活,还骂我、凶我,你讨厌!我讨厌死你了!” 池不故:“……” 池不故别开脸去,道:“你搞错了,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要留下来的。” 洲渚瞪她:“我都哭得这么伤心了,你就不能说些好话哄一哄我吗?” “这儿是南康州,是流放之地,你来到这儿就注定回不到过去了,你还真指望人人都捧着你,把你当掌上明珠来哄吗?” 池不故的本意是要让洲渚认清现实,然而洲渚的注意力却被那句“流放之地”给勾走了。 她问:“流放之地?这么说,这儿有很多人都是被流放来的?你也是吗?你见了我的面便说我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可我听着你的口音与我也差不多,你也会说官话,难道你曾经也是什么大家闺秀?” 池不故暗暗吃惊,这洲渚表明看起来娇气又毫无常识,没想到观察力还是有的。 果然,能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必定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又怎么会真的是单纯到几近傻笨之人呢? “你真不会说话。”池不故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 洲渚知道自己猜对了,虽然不清楚池不故的身世背景,但想着二人此刻也算是同病相怜,心中对池不故的怒气也打消了几分。 洲渚道:“你劝我接受现实,那说明你也早已认清现实,那我说实话有什么问题呢?你该不会还接受不了现实吧?” 池不故瞥了她一眼,反问:“你不哭了?” 洲渚反唇相讥:“你也真不会说话!” “彼此彼此。” 洲渚哼了哼,抓过池不故的衣袖。 “你做什么?”池不故问她。 洲渚抹了把眼泪,道:“你把我惹哭,我用你的衣袖擦眼泪很公平!” 池不故却拆穿了她:“你该不会是刚才洗过便桶,担心衣袖沾了……所以不想用自己的衣袖抹泪吧?” “我说过,要臭大家一起臭。” 池不故的嘴角抽了抽。 说这小娘子娇生惯养吧,又确实娇惯,说她讲究吧,又十分不讲究! 池不故抽回衣袖,将人推出了厨房:“算我服了你,去沐浴更衣吧!” 洲渚眨巴着哭红了的眼睛:“去哪儿沐浴更衣?” 池不故指了指厨房灶台那面墙,道:“后面还有一个烧水的口,那儿是用竹木隔开的隔间,可以去那儿取水沐浴。” 洲渚眼前一亮,她今天好像没发现厨房后面还有一个洗澡房呢! 听到池不故的话,她立马回房拿起换洗的衣物,然后溜到厨房后面去。那儿果然有一个两平方大小的小隔间,是用竹木围起来,然后用竹帘当门的露天洗澡房。挨着厨房墙壁那边有个灶口,上面架着一个锅,正烧着水。旁边则是一个水缸,可以自己调节洗澡水的水温。 洲渚感觉少了点什么,正要回去找池不故,却见池不故拿着一块灰不溜秋的东西过来。 “这是什么?”洲渚问。 “猪油、草木灰、豆荚做成的皂荚,也可以唤它澡豆、肥珠子。” “所以这是……洗澡用的?” 池不故颔首:“洗衣物也用它,我只剩这么一块,省着点用。” 洲渚接过它。 行吧,有肥皂总比没有的好。 放下竹帘之前,洲渚叮嘱池不故:“你不许趁我洗澡先把饭给吃了!” 池不故一把将竹帘放下,挡去洲渚那张面容——她怕自己再看到这张脸忍不住想揍人。 “还有,你别偷看我洗澡。”洲渚又掀起竹帘的一条缝。 池不故已经走远了。 在这样露天且没有门的情况下洗澡,洲渚总有些忐忑,生怕有人掀开竹帘进来。为此她迅速将自己身上搓了遍,冲了水就换上衣服出来了。 池不故已经煮好了晚上要吃的稀饭,正在炒菜,她用猪油往锅里一抹,让锅的表面浮一层薄薄的油,然后从一个坛子里挖出一勺黄豆酱混着被拍扁的蒜头给放进锅里,最后再将洗好的空心菜倒进去炒。 蔬菜混着猪油的香气飘散,洲渚的肚子便开始打鼓了。 炒完一盘空心菜,池不故又从墙上拿两条萝卜干切成丁给放进锅里干炒了会儿,重新端回桌上来。 “吃吧!”池不故伸脚从小桌底下勾出两张矮板凳来。 洲渚看着张小桌,一脸纠结:“我们就在这儿吃?” “不然你想去哪儿吃?”池不故反问。 “这儿苍蝇这么多……”洲渚看着满屋子乱飞的苍蝇,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池不故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道:“那才更要快些吃,不然苍蝇会和你抢食的。” 洲渚:“……” 池不故给她舀了一碗稀饭后便不再管她,自己哪怕是吃萝卜干,也吃得十分香。洲渚见状,只好也拿起筷子,一边驱赶落到盘子上的苍蝇,一边扒饭。 平常饭量只有一盘蔬菜沙拉的洲渚发现穿越后胃口竟然十分好,吃完一碗稀饭还觉得有些饿。 池不故见状,只好将剩下的稀饭都让给了她,她吃完小半锅稀饭后,也把池不故炒的空心菜和萝卜干都吃完了,要不是她的修养不允许,她真想把锅给舔干净。 “你这饭量……”池不故欲言又止。 洲渚捂着脸:“我以前吃的真不多。” 池不故没说自己信不信,只是默默地心算剩下那些粮食还能吃多少天。 最后算出一个令她非常头疼的数字,她眼不见为净地将碗推到洲渚面前,道:“洗碗。” 晚饭是池不故做的,那碗自然该洲渚洗。 洲渚的教养不允许她白吃白住,所以明明不会洗碗,仍揽下了这份工作。 她洗碗时,池不故便在旁边看着。 她问:“你还担心我丢下碗不洗呢?” 池不故直言:“我是担心你把碗摔了。” “我才不会这么笨手笨脚呢!” 池不故耸耸肩:“那可不好说。” 洲渚朝她吐了吐舌头:“那你看着好了!” 洲渚生怕自己真的手滑把碗给摔了,因此洗碗洗得极其小心,在池不故看来就是动作笨拙。 池不故却没有因此过去帮她的忙……现在不会洗碗,洗多了总能熟练起来,她早日适应这样的生活,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7. 讨厌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怜惜 初春的夜和冬夜一样降临得很快。 夜风四起,整个漏泽园便都陷入了萧索的黑夜之中。 洲渚心里想着家,听到屋外不知名的虫子发出的叫声,心中发毛。 正屋的灯盏亮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洲渚知道池不故在正屋忙活,她此刻过去的话,能给自己壮壮胆,可想到那纸人,她便不敢靠近半步。 类似恐怖片的环境令她感到害怕,她只得窝在柴房里,卷着又硬又有味的被子,用后背抵着墙瑟瑟发抖。 “爸、妈、大哥、二哥,我想你们了。”洲渚心中呜咽,从前的她跟忙碌的父母没什么交流,跟相差了十几岁的两个哥哥更是隔着很大的代沟,所以她从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然而一朝流落异世,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渴望有至亲在身边。 “希望这一切都是梦,一觉睡醒我还在自己家里。” 正呢喃着,忽然,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洲渚浑身一僵,不自觉地拢紧了被子。 “洲渚。”池不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洲渚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要应答,又不知脑补了什么可怕的画面,登时便不敢吱声了。 池不故没听到回应,也分辨不出洲渚到底是睡了还是在装睡,她道:“夜里可能会有蚊子,可以用艾草熏一熏屋子再歇下。” 洲渚内心的恐惧立马被蚊子驱散,她麻溜地爬起来,一把打开柴房,道:“快帮我熏一熏,难怪我总觉得身上痒!” 池不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没睡着呢?” 洲渚脸上神情尴尬,还好天黑,替她遮掩了几分。 她道:“原本睡着了,但你把我吵醒了。” 池不故也懒得拆穿她,拿来艾草装进烧纸钱的铁盆里点燃,然后放进柴房的一角,让它的烟弥漫至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等烟散去还得一段时间,洲渚问池不故:“你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白天忙,没时间,只有晚上才有空折纸钱和扎纸人。” 话匣子打开后,洲渚有许多问题亟待池不故解答:“其实漏泽园是什么地方呀?这儿这么大,又这么荒凉,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漏泽园是丛葬之地……你也知道这南康州是流放之地,除了当地的黎人之外,多数是从中原各地来的人。他们有些人客死在这儿,尸身无人认领,便会由漏泽园出面敛葬在此地。还有些是因为家里穷,买不起墓地,便选择葬在此处。” 洲渚恍然大悟。 还别说,这古代虽然落后,可人性化的福利制度也是不少的。 池不故又道:“为了能多葬一些人,避免占用农田,漏泽园的选址皆是远离人烟的荒芜之地。而漏泽园只有需要敛葬死者的时候才会忙一些,附近的天宁寺僧人会过来帮忙,平日只需一个看守打理园子的人就足够了。” “那你的工钱是官府发放的?”这份工作在现代可是有编制的。 池不故道:“官府安排打理漏泽园的是天宁寺的僧人,我不过是受天宁寺主持所托,代为看守打理此处罢了。” 洲渚懂了,池不故是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合同工。 “所以,你在这儿只能算暂时落脚,要想安身立命,还得自己想办法。”池不故提醒道。 这句话,洲渚左耳进右耳出,她问:“漏泽园的福利这么好,还包括给烧纸钱、纸人?” “羡慕?”池不故道,“你若有度牒,其实可以去居养院,那儿会收留乞丐和无以为继的贫者。生病了可以去安济坊得到免费的医治,死了则可以来这儿。生、老、病、死,都给你安排妥当。” 洲渚:“……” 她怎么觉得池不故在咒她? 池不故推开柴房的门,里面的烟已经散去了不少,但还残留着一股味儿。 池不故道:“趁着刚熏完艾草,还没有蚊虫,赶紧休息吧!” 洲渚吞回想说的话,钻回了柴房里。半晌,她又伸出脑袋来,问:“你要睡了吗?” “没那么早。” 洲渚安心地关上了门。 池不故琢磨了一下,发现洲渚许是在害怕什么,所以听说自己还没那么早睡后才感到安心。 环顾四周,月色朦胧,黑暗侵袭。 这样的氛围总能勾起人们心中最恐惧的画面,池不故本该跟洲渚一样感到害怕的,可是这么多年的独居生活,她早已习惯,也变得百毒不侵。 人们提到坟墓,便总是害怕鬼怪。 然而,比起那些鬼神之说,她觉得人心更可怕一些。 自嘲地笑了下,池不故转身回到正屋,继续她的工作。 —— 没有了蚊虫叮咬后,洲渚一觉睡到天亮。 她不是很习惯身下的草席,因此夜里做了噩梦,一大清早又不小心从这狭窄的“床”上滚下来,这下彻底清醒了。 外头传来了哐当、哗啦的声音,她透过门缝,发现是池不故在打水,她孱弱的肩膀上架着扁担,两端各一个水桶。挑满了水的桶将她的身子压弯了些,尽管吃力,但她仍旧重新将被压弯的腰背挺直了。 这一刻,洲渚的心头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起。 片刻后,洲渚打着哈欠走出去,跟池不故打招呼:“早安玛卡巴卡!” 池不故的动作一顿,这打招呼的方式倒是新鲜。 “我帮你吧!”洲渚走过去,抓住一个水桶,“这水要倒到哪儿去?” “厨房的两个水缸要装满,沐浴间的水缸也要装满,还有外头那口缸,一共四口大缸。” 洲渚摩拳擦掌,使出了吃奶的劲,准备大干一场。 结果她提装满水的水桶就跟拿着鸡毛一样轻松,还险些用力过猛往后栽去。幸亏池不故眼疾手快抓住了水桶,她才勉强稳住身形。 池不故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她,怀疑她不是来帮忙的。 洲渚则有些懵,她回味了下刚才提水桶的手感,道:“让我再试一试吧!” 池不故闻言,迟疑地松开了手。 洲渚稳稳当当地提着这个装满了水的水桶,她尝试单手提桶,发现也毫不费劲。 这下别说池不故了,就连她本人都呆在了原地。 她不是在做梦吧? 这装满了水的木桶有十几斤重,可她竟然单手就提了起来? 要知道她以前可是连一瓶5L的矿泉水都抱不动的。 “你……”池不故的声音将她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我……”洲渚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解释自己这一身怪力的来源。 只见池不故毫不犹豫地将剩下那桶水也交到她的手上,道:“你早说你有如此气力,挑水这样的活就交给你了。” 洲渚:“……” 她无语地提着桶将水倒进厨房的水缸里,池不故将扁担给洲渚。 “干嘛?”洲渚问。 “继续挑水呀!” 洲渚一阵无言,这也太不客气了吧?! 她挑着桶,骂骂咧咧地去到河边。 这条河有七八米宽,许是天气好的缘故,河水看起来十分清澈。不过河流两岸的环境不算好,到处都是杂草,也不知道一脚踩下去会不会陷入淤泥之中。 跟着她过来的池不故看到她在河边徘徊,良久,给她指了个平台,道:“这儿有石块,洗衣服、打水都很安全。” “你不早点给我指路!”洲渚嗔道。 池不故道:“我没料到你会这么笨。” “你过分了啊,站着看我干活也就罢了,还对我人身攻击!” 池不故像个冷酷无情的机器人:“挑完水,记得将你昨日换下来的衣物洗了。” 洲渚问她:“你去哪儿?” “有事出去一趟。” 这一幕昨日好像看过,洲渚道:“该不会又是等我干完活才回来吧?” 池不故脚步一顿,回首,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笑容:“不好说,毕竟你笨手笨脚的,兴许我回来了,你都还没干完活。” 洲渚朝她吐了吐舌头:“你才笨手笨脚的呢!” 气死她了,刚才就不应该怜惜池不故,帮忙提水的! 她回去的时候正巧遇到池不故出门,她急忙喊住池不故:“我早饭怎么办?” “现在还早,等我回来才是吃早饭的时间。” 洲渚一噎,突然想起她昨天只吃了两顿。 除了减肥那段时间,洲渚长这么大还没试过一天只吃两顿呢! 想到往后都要过上这种一日两餐,还有干不完的家务的悲惨生活,想要穿越回去的念头越发强烈。 洲渚心不在焉地将几口缸都装满了水,尽管现在的体能好得她一点儿疲惫感都没有,但心理上仍旧产生了一丝想要歇息的感觉。 就在她琢磨该一鼓作气把衣物洗了,还是继续歇息时,外边来人了。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8. 怜惜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认亲 “池小娘子。” 门外伴随着铁牌子被敲打响起的叮当声传来的还有一把中年妇人的声音。 洲渚顾及自己的黑户身份,不太想出去。 可是她挑水时被人看见了,中年妇人看她的身形与穿着打扮还以为她是池不故,因而此刻并没有离去,反而叫唤得越发起劲。 洲渚听着对方的口音似乎不是普通话,有点像粤语,但是跟她所听过的粤语又有细微的差距。 她隐约能听懂对方的话:“池小娘子,我刚才看见你了。我知道你在,有急事找你,你开开门。” 越是藏着掖着,反而越容易引人注目。 洲渚最终决定出面。 用她蹩脚的粤语说道:“池不故不在。” 门外的中年妇人一脸迟疑地看着洲渚,她还以为半个多月不见池不故,池不故变了模样。可是仔细一看,这眉目、神情、气质,分明就不是池不故。 面对这个忽然出现在漏泽园的陌生女子,中年妇人好奇又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我……”洲渚顿了顿,暗自思索要如何回答才不会引起中年妇人的防备。 朋友在这时代不及后世普遍,用了不容易打消别人的疑虑;说是池不故的亲戚又怕露馅。 洲渚看着山坡上的坟墓,脑中闪过池不故昨晚说过的话,灵光一闪,故意摆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道:“我叫阿渚,是来寻亲的,但是遍寻不着,又担心他是不是死了。他除了我之外便没有别的至亲了,若是死了,必定是被抬来漏泽园安葬的,因此我才来这里找池小娘子帮忙。” 中年妇人恍然大悟,心头的疑虑被打消了不少。 在她看来,南康州曝尸荒野的无名尸实在是太多了,此女子有可能是那些被流放的官吏的至亲,也有可能是哪个戍边士卒的妻女,甚至还有可能是某些浮客的亲人。 中年妇人热心肠地道:“你不要难过,万一你要找的人还没死呢?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是哪儿人,我或许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他、他叫洲岛,是汴梁人。”洲渚说完,心道,对不住了二哥,为了妹妹的安危,你就牺牲一点,当一回生死未卜的失踪人口吧! 中年妇人顿时明悟了,这女子似乎不太会说他们这儿的话,还说得一口官话,俨然是汴京来的人。她说她要找的人是汴梁人,倒也对上了。 “哪个周?” “绿洲的洲。” “这个姓很少见,你要找的人也应该很好找。” 洲渚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道:“我也知道,所以遍寻他不着后,寻思他是不是死了,无人认得他,他便只能葬在这漏泽园。” 中年妇人觉得,若洲渚说得是真的,那这个人八成是死了,不然此姓如此少见,她不可能没听说过此人。 “那……池小娘子帮你找了吗?”中年妇人又问。 “她临时有事出门了,她让我先在这儿待着,等她回来再继续帮我找。”洲渚说到这里,立马反客为主,反问,“对了,请问您是谁,找她有什么事?等她回来,我替您转告一声吧!” 中年妇人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她讪笑了下,道:“乡里人都叫我嘉娘,我找池小娘子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还是等她回来了再说吧!” 她没多少时间在这儿闲聊,又跟洲渚唠嗑了两句后,就先行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洲渚才松了口气。 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但长此以往,她的这个借口总有可能被识破,到时候她要怎么办? 洲渚没发愁太久,池不故便回来了。 这一次,她带了一条五花肉和几个白色的糕点回来。 “这也是田艾籺吗?怎么颜色有点不一样?”洲渚凑了上去。 “这也是籺,但不是用田艾做的,而是普通的糯米粉做皮,里面馅料有小豆、椰丝和叉烧……现做和现蒸的,还热乎,趁热吃吧!”池不故分给洲渚一个,但想到洲渚的饭量,又多给了她一个。 洲渚觉得这个口味的籺比田艾籺更符合她的口味,而且蒸软之后,美味程度直线飙升! 她一边吃,一边将刚才“嘉娘”来找池不故的事告诉了当事人。 池不故咬籺的动作一顿,旋即道:“她没问你的来历?” “问了,我告诉她,我是来认尸的。” 池不故嘴角微翘,道:“你还是有两分急智的。” 洲渚自恋地接纳了所有的夸奖:“那是必须的。” “快点吃吧,吃完了给你认尸。” 洲渚一愣:“啊?认什么尸?” “你既然把话说出口了,那自然要圆谎,所幸这里很多无名尸,我给你找一个让你的谎言不那么容易被拆穿的尸体,你自己再动动脑子,将你的来历圆得合乎常理一些。” 洲渚:“……” 池不故又问她:“你跟杜嘉娘交流过,你会这儿的话?” “我好歹是看TVB电视剧、听港乐长大的,听得懂,也会说一点点。” 池不故一脸“你又在说什么鬼话”的神情看着洲渚。 洲渚一点儿都不想解释TVB电视剧和港乐是什么,她好奇地问:“那个嘉娘是什么人呀,你就不好奇她找你什么事吗?” 池不故很少在人后讨论别人,但是为了让洲渚往后少露些破绽,她只好解释:“嘉娘姓杜,祖上是从桂州迁徙来的,她嫁给了海康县本土的黎人家族吴氏子弟吴清。对了,吴清的从兄是新福乡的耆长——” 池不故抬头,发现洲渚似乎不理解“耆长”的意思,她顿了下,继续道:“耆长的职责是负责缉拿乡里盗贼、调解乡亲矛盾、盘问身份来历不明之人,你往后若是遇到了耆长,能躲则躲吧!” 洲渚寻思,这不就是村委会治安巡逻队大队长?!那确实该躲着点。 “至于杜嘉娘,我大抵能猜到她找我是为了什么。” 池不故不愿意深说,洲渚便没有再追问。她瞄了眼池不故,发现她出门时身上还是很干净清爽的,可是回来后,头发有些许凌乱、身上流了汗不说,衣服还破了。 “你是打劫去了吗,怎么灰扑扑的?”洲渚问。 池不故的目光瞥向她,眼梢微扬,眼神似笑非笑,别有深意,道:“打劫没有,打人却是有的。” 洲渚战术性后仰,一脸警惕:“什么意思,吓唬我吗?” “你不是自称天不怕地不怕吗?也会受我的威胁?” 洲渚:“……” 她咬牙切齿:“池不故你真是长了一张万年单身嘴!” 池不故:“……” 说实话,池不故虽然不是很懂洲渚的措辞,但有些时候确实忍俊不禁。 洲渚吃饱后就回屋抱衣服去洗了,池不故则是慢悠悠地回屋掏出记录了所有埋葬在漏泽园的尸体信息的名簿,翻看到底哪具尸体能够给洲渚伪造身份来历之用。 漏泽园从设立至今,所埋葬的无名尸已超过五百具,但是从年纪上来说,能用来大做文章的只有三十余具。 幸好洲渚当初没说她跟洲岛是何关系,这方便她捏造洲渚与无名尸的关系。 不过,既然是以寻亲为借口,那“洲岛”与洲渚的关系就只能是父女、兄妹、姐弟,她不建议洲渚虚构什么姐妹关系,因为无名尸多数是男尸,想要找到符合条件的女尸比较困难。 进一步缩减范围后,只剩十余具无名尸可供洲渚选择。 洲渚洗完衣服晾起来后,池不故将她喊到正屋来,她被纸人盯得浑身不自在,道:“我们能换个地方吗?” 池不故看了看她,最终转移到了西舍,嘴上批评道:“你若想继续留在这里,早晚要适应。” 洲渚左耳进右耳出:“你找我什么事呢?” “过来认亲。”池不故摊开名簿,随手指了一人,“此无名氏是三年前死在路边,被人抬过来的,没人认识他。他死时应该刚及弱冠,身高七尺,面上有须,手背有一道伤疤,像是曾经刺过字,但是为了毁掉这些刺字而用刀划伤手背造成的疤痕,我推断他要么是被充军的犯人,要么是逃兵。你可以假装是此人的妹妹。” 洲渚道:“他的逃兵特征如此明显,我自认是他妹妹,很容易被拆穿身份的。” 池不故点点头,看样子,洲渚还是有点脑子的。 池不故又陆续提了几人,但他们的年纪要么只能当洲渚的父亲,要么是身份来历容易埋雷。 洲渚道:“父辈的就算了,我不能咒我老子。” “那这个吧,死的时候二十余岁,五年前被人在海边发现的,当时身上的衣服料子不错,看得出是出身富户的大户人家。据当时给他验尸的仵作推断,他应该是船只在海上失事后淹死的。当时能在海上航行的只有往来于南洋诸国的商船,但他的身上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度牒、过所,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来寻找过他。” 让洲渚装自己是穷苦人家出身是不可能的了,那么此无名尸就是伪装成洲渚至亲的最佳工具尸。 洲渚道:“就他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洲岛了!” 池不故:“……” 她怀疑洲渚真有一个兄弟叫洲岛,而且兄妹俩的关系看起来不怎么融洽。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9. 认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身世 掌握了无名尸的所有特征和信息后,池不故便让洲渚动动脑筋,为自己捏造一个相对合理的身份。 洲渚自诩自己看过的电视剧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部,她信手拈来:“他叫洲岛,是我的兄长,而我们是汴梁人,家里是做香料买卖的。只可惜父母早亡,只剩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五年前,兄长接手了家族的香料买卖,亲自乘船出海,但不幸失踪。族人侵占了我家的财产,又将我赶出了家,我一路追寻兄长的踪迹,找了五年才找到这里,寻到了兄长的尸体……” 池不故:“……” 说实话,洲渚捏造的来历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但—— 池不故问:“那你如何解释你没有户贴、过所?” 洲渚噎住了。 池不故见她说不出来,深吸了口气,道:“你在捏造你的来历之时,别把话说得那么绝对,要有一些留白,这样方便别人自己去想象,他们会自动合理化你的措辞。如果把话说得太明白了,他们反而容易去找茬。” 洲渚赞叹:“你说得很有道理哎!” 洲渚又虚构了几种说法,都被池不故找出了漏洞,最终,洲渚有些自暴自弃地道:“族人侵占了我家财产后,担心我去告发他们,于是他们将我骗出门,给关进了出海的商船上,想将我卖到南洋。 “商船停靠在占城港湾时,我趁人不备跳进海里,他们以为我死了,便没有再追寻我的踪迹,而我因跳进海里被岩石砸到了脑袋,所以失忆了。 “失忆期间,我在占城艰苦求生三载,机缘巧合下受伤,终于恢复了记忆,我在占城打听到兄长的商船压根就没到过那里,为了追查他的踪迹,我跟着商船回到了这里,路上却不幸遇到风浪,船翻了,我也一无所有了。” 集齐了家破人亡、落魄千金、被拐卖、跳海失忆等要素,主打的就是一个狗血虐身又虐心。 池不故:“……” 这故事里的人还挺倒霉的。 她道:“有个漏洞。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吃过三年苦的样子。” 洲渚又道:“我毕竟是香料世家出身的,可以凭借我的聪明才智在占城做香料买卖发家致富呀!” 洲渚是懂香料的。她母亲是国内某知名香水品牌的CEO,而她耳濡目染知道了许多香料香精领域的相关历史与发展秘闻。 正因如此,在捏造身份时,她下意识就选择了香料这一行作为依托。 “可你不是失忆了吗?” “我失忆了,但看到香料,我便自动记起了关于香料的知识!” 池不故:行吧,反正越离谱的说辞越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 而且新福乡的人都没有到过汴梁与南洋诸国,所以洲渚瞎编也不太可能被人拆穿。至于占城的风土人情,她不清楚洲渚是否了解,但她从别人的口中了解过,有必要的话,她可以告诉洲渚。 为了避免洲渚忘记细节,池不故让她反复背诵,直到可以形成条件反射。 洲渚看着池不故,笑容灿烂:“池不故,你人还挺好的,嘴上怀疑我的来历,关键时刻却帮我捏造来历。” 池不故的脸一黑。 对哦,她为什么要帮洲渚? 明知她隐瞒了来历,自己却上赶着帮她圆谎,自己图什么呀?! “谢谢你!”洲渚戳了戳池不故的手臂,笑容愈发张扬,“我就知道,我长得这么好看又人畜无害,你肯定会帮我的!” 池不故:“……” 这人真是自恋到无可救药。 “我出去一趟,你……”池不故迟疑了下,“随便你去做什么吧,别捣乱就好。” 洲渚问:“你一个守墓人,怎么天天往外跑?” “我去找杜嘉娘,顺道看看乡里有没有人传你的事。” 洲渚百无聊赖地道:“困在这儿哪里都不能去,好无聊哦,我也想跟你出去走走的。” “你若是不怕被人抓走,这小小的漏泽园哪里能困得住你?” 洲渚叹息:“知道了,你别再说教了。” 池不故意识到洲渚此人叛逆得很,也不耐烦听人说教,此等性子,早晚要栽跟头! 池不故跟洲渚非亲非故,着实不想跟她有什么牵扯,但她赖在漏泽园不肯离去,始终是一个大麻烦。 思索片刻,池不故道:“我可以带你出门,不过只能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不能到处乱跑,也不能给我惹是生非。” 洲渚的眼睛顿时明亮得仿佛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萤石。 池不故心想,叛逆是真的,但是好哄骗也是真的。 出了门后,池不故带着洲渚往东而去。 漏泽园建在荒凉又远离村落的僻壤之处,为新福乡与登甲乡的交界之处。这儿往东六里是一座尼姑庵,名为白衣庵,庵北是一个风光秀丽的大湖,湖边则建着夏馆。 白衣庵再往东一里则是新福乡的东村与平罗村,往西南八里则是登甲乡的下田村。 杜嘉娘家住东村,要到东村必先经过白衣庵与夏馆。 池不故自然是不可能带洲渚去东村的,她的第一个目的地是白衣庵。 池不故平常自己一个人赶路到白衣庵只需一两刻钟,可带上洲渚后,她的脚程大大地拖延了。洲渚走不快不说,脚下也不太习惯草鞋,没走一会儿就嚷着草鞋磨脚,要停下来歇息。 真是娇气!池不故不满地腹诽。 可她到底是不耐烦洲渚拖慢了她的行程,蹲下来替洲渚检查她的脚。 洲渚的脚雪白无茧,皮肤嫩得只要用力压一下,便能立刻出现红痕。 这双看起来保养得十分得当的脚丫此刻有几处红得脱了皮,正如脚丫的主人所言,草鞋磨脚了。 “我没有布鞋给你穿,你得……”池不故话未说完,洲渚便接话:“你得适应,早晚要习惯的。” 池不故住了嘴。 洲渚两手撑着脸腮,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想歇一歇,歇一歇就好了。” 果然只歇了一会儿,洲渚便重新站起来,继续赶路。 池不故一开始走得很快,后面发现她落后一大截,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走着走着,又不自觉地落后洲渚半步。 看着洲渚刻意去避开被草鞋摩擦之处,导致她走路的姿势越发怪异,池不故想起自己更加年幼时,也经历过这些。只是那时候,押送她父亲的人不会允许他们这么频繁地停下来歇息,于是他们的脚从被磨出水泡,再到磨破皮,最后伤口溃烂,血与浓水混杂……直到后来,花了不少时间才治好的双脚。 池不故敛眸,快步走到洲渚前面停了下来。 洲渚一脸费解。 “我们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赶路上,上来吧,我背你。”池不故淡淡地道。 洲渚看着面前那不算健壮有力,反而有些纤瘦的肩背,愣住了。 池不故微微屈膝半蹲下来。 洲渚回过神,控制住逐渐加快的心跳,伏在了池不故的背上。 池不故不费吹灰之力便背起了洲渚。 不用迁就别人的步伐,池不故的脚步快了许多。 洲渚此时的心思没有放在她们的脚程上,她的双臂虚环着池不故的脖颈,生怕一个用力会勒死对方,毕竟她现在的力气远超以往,出手容易没个轻重。 道路两旁的林木与农田逐渐变多,周围看起来也不再是漏泽园一带的荒芜之景,而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一座建筑若隐若现。 池不故停下脚步:“到了,下来走吧!” “这是哪儿?”洲渚好奇地打量四周。 “前面是白衣庵,那儿的尽休主持是个好人,即便你没有度牒,她也不会为难你的。” 洲渚恍然大悟,难怪池不故放心带她来这儿。 沿着小路,二人来到了白衣庵的侧门处。 池不故说白衣庵与一般的寺院不同,它只接待女香客,而没有重大的节日、佛家法会,正门一般是不会打开的。平日里,香客与庵中的尼姑一般都是从侧门进出的。 今日庵里的香客不多,池不故在侧门驻足,往门前的石阶摸了一手灰后,直接抹在了洲渚的脸上。 “你做什么?”洲渚后退半步,但没能抵挡池不故的动作。 “你这张脸太招摇了,容易引起别人的关注。” 洲渚向来都是怎么招摇怎么来的,要她可以扮丑,她可做不到。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池不故又道:“我不管你以前是多么光照动人,此时此刻,你需要藏拙才能尽可能地保全自身,不然被歹人惦记上了,你确保自己有抵抗的能耐?” 池不故将自己多年的生存经验都告诉了洲渚,若是对方不领情,她便不会再管。 孰料,洲渚听了进去,她乖巧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张脸就是太招人喜欢了,还是低调一些好。” 池不故:“……”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10. 身世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背我 白衣庵并不大。从侧门进去,入眼的是一个百来平方大小的庭院。近正门处是一个大鼎,与鼎相对的则是正殿,上面不供奉别的神佛,只供奉了一尊高五尺的观音铜像,其左右是一对善财龙女。 正殿之后似乎还有空间,不过看得出那是尼姑们居住的后院。 庵内只有零散的几个女香客,一个十来岁的小尼姑正在扫地,殿内则只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尼姑当值,工作似乎是帮香客们解签。 除了她们之外,洲渚暂时未看到别的尼姑身影。 这规模比起后世的那些佛寺、道观可差太多了,但洲渚却很喜欢这儿的环境,它幽静又安宁,连观音铜像的神情都透着一股宁静祥和。 商人家庭出身的洲渚不禁跟池不故嘀咕:“这儿的香客这么少,尼姑们都是怎么经营这白衣庵的啊?” 池不故解释:“白衣庵是天宁寺和周围的村子资助修建起来的,不过朝廷也拨了百亩田给白衣庵,让师姑们自给自足。平日香客虽少,但遇到富庶而大方的香客时,白衣庵还是能得到不少功德钱、香油钱的。不过这些跟你关系不大,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洲渚道。 池不故不再跟她多言,走到那扫地的小尼姑身边去行了一礼,问道:“请问尽休主持在吗?” “是你呀!”小尼姑显然认得池不故,她指了指后院:“主持在内室,贫尼去帮你通传一声吧!” 小尼姑跑进了后院,没一会儿就出来转述尽休主持的话,让她二人进去。 进了后院,池不故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间内室,里面有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尼正在缝衣服,见到二人后,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尽休师太。”池不故行了佛家的礼。 “池小施主第一次带人过来。”尽休慈眉善目地看着池不故,好像一位仁厚慈爱的长辈正在看自家的小辈。 池不故却没有真把自己当成尽休的小辈,她微微一笑,介绍道:“尽休师太,此女名洲渚,是一位浮客,机缘巧合下流落至此。” 尽休微微讶异地打量了洲渚一眼,心中也不知是何想法,她问洲渚:“可是有什么隐情?” 洲渚看向池不故,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孰料池不故没有看她,更没有回应她的目光,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在说实话与撒谎之间纠结了一瞬,洲渚便声泪俱下地将她先前与池不故捏造好的身世告知了尽休。 在卖惨的同时,她不免思及自己远在另一个时空的至亲,想到最近的遭遇,更是悲从中来。 尽休微微动容。她听得出洲渚虽然仍有隐瞒的地方,可这份真诚却不似作假,因而洲渚所说的遭遇在她看来八成是真的。 “真是可怜。”尽休无比唏嘘。 池不故这时才似是感慨般说道:“这世上的女子大多不易,失去父兄庇佑后,就是无根的浮萍,永远生活在风雨飘摇之中。” 尽休看向池不故,脸上带了些笑意:“可池小施主不一样,你是蒲苇。” “全靠师太相助,不故方有今日。” 洲渚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之中能推敲出来,池不故所说的浮萍是她自己,而尽休却认为池不故性格坚韧如蒲苇。 可见,池不故的身世应该也比较凄惨,只是池不故挺过来了,她坚韧不拔的精神令尽休十分欣赏,所以尽休帮助了池不故,获得了池不故的感激。 洲渚心想,既然池不故很明确地说尽休是个好人,还带她过来,那她就算不相信尽休的为人,也该相信池不故的眼光,不必再小心翼翼唯恐说错话在尽休面前露馅了。 池不故看了眼日照的方位,对尽休道:“师太,我还有些事要到村里一趟,但洲渚不便跟着前去,所以……” 尽休明白了池不故的用意,嘴角含笑道:“那就让洲小施主在此稍作等候吧!” 池不故这才起身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墙角之后,洲渚才收回目光,却猝不及防对上尽休那双笑意盈盈的双眸。 洲渚:“……” 许是尽休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又许是有池不故的话做底气,洲渚对尽休少了些客套与疏离,道:“师太您看起来不太像出家人。” 尽休没有生气,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小施主认为,出家人应该是怎样的?” “出家人不都是看破红尘才选择出家的么?表情看起来应该是不悲不喜,不为外物所左右的避世模样。可您长得慈眉善目,待人又和善仁慈,笑的时候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亲近之感。相较之下,池不故反倒更像出家人。” 尽休哭笑不得,然后拉着洲渚谈起了佛理:“小施主认为怎样才算看破红尘?出家是为避世?悲喜又为何?” …… 池不故来接洲渚的时候,她如蒙大赦,匆匆跟尽休道别后,就拉着池不故跑了。 池不故蹙眉:“你怎么了?我还未向师太道别呢!” “我已经替你尽了礼数,再待下去,可能下一个出家的就是我了。” 池不故:“……” 洲渚的表情过于夸张,池不故没忍住,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师太说我跟佛有缘,很多佛理我都有独特的见解。” 只有洲渚自己知道,她哪里是跟佛有缘,探讨佛理在她看来就如同探讨一门哲学。她对宗教哲学不感兴趣,但她有强大的哲学武器,那就是伴随她度过整个求学生涯的马哲! 池不故道:“官府对寺观户管理得比较严格,不是你想出家就能出家的。” 洲渚哼了哼,问:“你的事办完了?” “嗯。”池不故顿了下,“你果然引起了杜嘉娘的注意,她向我打听你的事了。” 洲渚心中一提。 池不故又气定神闲地道:“不过我暂时替你圆过去了。” “你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么?太吓人了!” 洲渚说完,瞄了眼池不故的后背。 后者似乎有所感应,内心挣扎了片刻便停下脚步,背对洲渚,轻叹道:“上来吧!” 洲渚笑逐颜开,一下子蹦到池不故的背上,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 池不故因为她大幅度的动作而晃了晃身躯,她急忙问:“我一点儿都不重,对吧?” 池不故翻了个白眼:“身体不重,力道却不轻,再使点劲,我的肩膀都要被你卸下来了。” 洲渚下意识卸力,再度虚环着她。 “驾!”洲渚玩心大发,轻轻拍了拍池不故的手臂。 池不故黑了脸:“你再这样,就从我背上滚下来。” 洲渚嘿嘿一笑,又安分下来。 回去的路途是那么的松快,洲渚欣赏着路旁含苞待放的野花,忽然感觉有些违和:“我们来时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回去了也没遇到人,这儿的人怎么那么少啊?” 人少得令她不太适应。 “这儿是流放之地。”池不故开口,考虑到把事情说得太复杂,洲渚容易听不懂,于是又切了另一个角度,“皇朝新立之初,官府便统计过南康州的丁户之数,你猜才多少户?” “十万?”洲渚道。 在她的概念里,除去特殊地区的人口,一座边远内陆城市的人口都有十万打底。南康州的人口应该差不多? 池不故没好气地道:“朝廷规定凡四万户以上者为上州,两万户以上者为中州,不满两万户者为下州。①十万户你也敢想,皇朝初立时,南康州的户数不过百余户!” 洲渚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一座城市才百来人?!” 池不故发现洲渚又没常识了。 “是户,不是个人。按一户五口之家算,是五百来人。当然,这有可能是刚结束战乱,有很多隐匿人口,也有可能是没有将黎人统计在内。但是经过这百余年的变迁,统计在册的户数虽然有所增加,可也不过两千多户,与一县的人口相当。” 她又道:“否则你以为,这儿为何会被作为流放之地?” 洲渚猜测肯定还有很多像她一样没有户口的浮客、黎人,假设有户籍和黑户加起来五千多户,以五口之家来算,也不过两万多人! “南康州很小吗?” “东西一百八十里,南北两百六十五里,不算小了。” 洲渚咂舌,这么一算,人口密度是2人/平方公里,难怪她们在这儿走了半天都遇不上一个人。 池不故却暗自腹诽:果然是汴梁来的大家闺秀,不谙世事。若流放之地如汴梁一般繁华,那还叫流放之地吗? 洲渚衷心地夸赞道:“池不故,你真的很博学哎,什么都知道!” 池不故思绪一滞,良久,耳尖浮现一层淡淡的,薄薄的绯红。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11. 背我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相中 早春的天气变化多端。 池不故与洲渚回到漏泽园没多久,便突然阴云密布,降下了一场春雨。 洲渚急匆匆地跑去将自己的衣物收回,一脸晦气地嘀咕:“贼老天不讲武德,说下雨就下雨!” 池不故哼笑了声,道:“南康州的气候便是这样,你得习惯。” 洲渚闻言,有些发愁:“要是进入了雨季,我睡的地方会不会漏雨啊?” 池不故塞给她一个脸盆:“漏雨了就用这个装着。” “……”这比去参加变形记还惨呐! 池不故还得去山坡的墓群看一看泥土的松软程度,是否会造成山体坍塌、棺材暴露等后果。 洲渚胆小不敢跟着去,只能按池不故说的,先去厨房将她早上带回来的肉条切成片,等待她回来做饭。 等吃过晚饭,雨便停了。 鉴于洗澡间是露天的,洲渚趁着停雨的间隙赶紧洗了澡。 洗完澡出来,发现池不故正在剁柳枝,她过去围观:“你这是在做什么?” 池不故道:“柳枝剁碎加姜汁能熬制成刷牙漱口的牙膏。你昨儿嫌弃没有刷牙漱口之物,喏,以后用这个刷牙。” 洲渚正要开口说什么,池不故又补充道:“这也是要收钱的。你吃住在这里,一个月就收你一千钱吧!” 洲渚不忿:“我也是有干活的!” “原本是要收你两千钱一个月的,但看在你每日挑水的份上,折算成工钱每日三十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九百钱。我只收你一千钱,已经很良心了。” 洲渚讪笑:“提钱多伤感情呐!” 池不故面无表情地道:“我跟你没感情。” “迟早能培养出感情来的!” 池不故:“……” 洲渚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债多不压身”——反正她没钱,只有命一条,池不故要的话便拿去吧! 她厚着脸皮溜走了,绝口不提给钱的事。 —— 在地广人稀的地区生活,人少事也少,没有邻里纠纷,没有天降横祸,日子相对安宁平静。 除却偶尔会思念故土与至亲,洲渚逐渐适应了这儿的生活。 她原以为没有电子设备后,自己会感到枯燥无趣,然而实际上她每天都忙于学习古代的常识,苦恼要如何解决衣食住行方面的难题,压根就没时间去怀念有手机、电脑的日子。 当然,每当她遇到问题,想要上网搜一下答案却发现没有手机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郁闷的。 好在,池不故对她而言就像一部行走的古代百科全书,很多问题都能在那儿找到答案。 许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之间少了一丝隔阂与防备,池不故抨击和吐槽洲渚的话语渐渐减少,洲渚也慢慢地释放天性,暴露出她社牛的一面。 这不,杜嘉娘再度来漏泽园而池不故不在时,她充当起了主人翁的角色,热情地招呼杜嘉娘。 比起初次相见时,杜嘉娘对洲渚的防备也少了许多,态度甚至算得上是热情。 “阿渚娘子……我可以这么喊你吧?”杜嘉娘熟络地拉着洲渚的手,下意识捏了捏。 洲渚的手很柔软,而且穿越前未曾干过粗活,穿越后挑水洗衣服这等家务也未能给她造成负担,以至于她的双手又白又嫩。 这双手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出身的,杜嘉娘从池不故那日的只言片语中提炼出来的洲渚的来历,脑中不禁脑补了许多。 洲渚道:“喊我阿渚就行。嘉娘今日来得也是不巧,池不故她出门去了。” 杜嘉娘道:“她在不在都没关系,我今日主要是来找你的。” 洲渚微微诧异:“找我?” 这是她跟杜嘉娘见的第二面,杜嘉娘找她能有什么事? 洲渚面上不显,心里却拉起了警铃。 杜嘉娘道:“是呀,我前几日听池小娘子提了下你的身世,不过她说得含糊。我寻思着,你一个人流落至此地寻亲,着实可怜,所以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洲渚闻言便知道她在心底彩排了十数遍的戏终于能搬上荧屏了! 只见她身形微微摇晃,眼眶泛红,轻咬着下嘴唇,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她主动拉着杜嘉娘的手,哭诉道:“我终于找到我的兄长了,他本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可是,当我在这儿找到他的同时,也预示着我连唯一的至亲都没了……” 她哽咽着,将捏造好的身世选择性地透露给杜嘉娘。 当然,杜嘉娘没有主动询问度牒的事,她便也绝口不提,按池不故所说的,不把话说得太满,留有一丝空白,好让杜嘉娘自行脑补。 杜嘉娘偶尔回应以表达她的同情,但眼睛却越听越明亮,隐约闪烁着精光。 她问:“阿渚娘子是否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洲渚愣了下,又默默地酝酿了下情绪,才缓缓说道:“我还未想好。但汴梁那地方,我算是回不去了。兄长葬于此地多年,不便移坟,就让他在此地安息吧!至于我,我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说完,她低头抹了抹眼角。余光瞥到杜嘉娘的嘴角似乎咧得很开,但她看过去的时候,杜嘉娘又收敛了笑容,露出一副同情的神情。 杜嘉娘道:“所以这些日子,你一直都住在漏泽园吗?” “我没有去处,暂时在此停留一段时日。” 洲渚没说是池不故允许的,因为在这个时代收留黑户也算违法,她担心被人告发连累了池不故。 “你大可放心地在此住下,我去替你向池小娘子说情,让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杜嘉娘打着包票。 洲渚眼睛一亮,道:“池不故是代为打理漏泽园的,她能做主吗?” “嗐,怕什么!她一个小娘子,独自在这儿生活,多不方便。你来了以后,她可算是有人做伴了,高兴还来不及呢!而且,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借宿在夏馆,那儿可是她的家,她肯定能做主!” 杜嘉娘说得轻巧,洲渚却没有被这番言论给忽悠得晕头转向,她敏锐地发现杜嘉娘此行的目的并不只是八卦她的来历,似乎还有别的目的。 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上以后,洲渚失去了继续跟杜嘉娘聊天的兴致,她看了眼太阳,道:“你瞧,都这个时候了,我该去做饭了。” 杜嘉娘自然听得出这是逐客令,但她没有识相地离开,而是纠缠着洲渚,道:“我还有一事……再过两日便是花朝节了,白衣庵外的新湖有赏花的活动,你若是感兴趣,不妨过去看一看,正好还能跟我那女儿做个伴。” 洲渚确实想出去散散心,可这个邀请是杜嘉娘提出来的,她就不那么放心了。 杜嘉娘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道:“那就这么说好了,花朝节那日,我让我家小桐来寻你!” 说完,她便离开了。 洲渚虽然一声不吭,但一身反骨的她早已将杜嘉娘的提议从心底划掉,又将新湖拉入了黑名单。 呸,狗才去参加那什么花朝节! 等池不故回来,洲渚便跑去告状:“杜嘉娘今日来找我说你的坏话!” 池不故连眼帘都懒得掀起来,道:“说人话。” “我说真的,她说你一个人在这儿生活,孤寡寂寞,需要有人陪伴,我的出现填补了你内心的空虚!” “这是原话?” 洲渚道:“这是她的言外之意。” 池不故懒得吐槽她,问:“她找过来只是为了这事?” 这话勾起了洲渚先前的一番沉思,杜嘉娘提到池不故是有家的,她当时虽然没有多问,心里却有些好奇。 既然池不故有家有归处,她为何不回家住,反而一直待在漏泽园?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方便就近打理墓群? 洲渚轻描淡写道:“她来关心我,看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还邀我去新湖参加花朝节。” 先前还摆出事不关己态度的池不故忽然向洲渚投去惊疑的目光,语气带着警惕:“她主动来关心你?” 洲渚笑了:“你也觉得有问题吧!” 池不故沉默了片刻,忽然将话题引到杜嘉娘的女儿上,道:“她的女儿吴桐今年十六了,正是说亲的年纪。” 洲渚讶然:“她想安排我跟她女儿相亲?!” 池不故一个趔趄,险些扑街。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洲渚,仿佛洲渚问了一个超级离谱的问题。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相中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娇气 池不故权当洲渚是在跟她唱反调,刻意为之。 将心态调整回来,池不故以她的经验科普道:“花朝节是男女老少皆宜出游的日子,因此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却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相看的日子。杜嘉娘让吴桐去花朝节,目的自然是相看说亲的对象。在此大前提之下,你认为她让你陪吴桐去花朝节,目的何在?” 洲渚正要开口,池不故又警告她:“不是为了安排你跟吴桐相看!” 洲渚把话咽了回去,砸吧了下嘴,少见地认真起来:“她想让我一块儿去相亲?” 池不故冲她露出一个假笑,仿佛在夸她终于聪明了一回。 这种智商被轻视的感觉让洲渚很不爽,她道:“我与她才见第二面,她就想安排我去相亲,太自来熟了吧?除非……” 池不故证实了她的猜测:“她有个侄子今年十九,家中行三,自幼体弱多病,曾被巫筮断言活不过及冠。本该早两年便开始说亲的,奈何因为此预言,没有人家肯将女儿嫁过去守活寡,故而一直拖到现在。眼瞧着他将要及冠,杜家人唯恐预言成真,故而想在那之前,解决他的终身大事,冲一冲喜,最好是能留下一丝血脉。” “所以,杜嘉娘盯上我了?”饶是心中早有猜测,洲渚却仍感到震惊。 “应该吧!” “她就不担心我来历不明,是个坏人?” 池不故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觉得你孤身嫁入杜家,最应该担心遭遇危险的该是杜家人,还是你自身呢?” 这话把洲渚给干沉默了。 确实,她虽然来历不明,但也说明了这儿没有人认识她,她被欺负了也不会有亲人为她撑腰,她只有认命的份。 而杜家在此地扎根数十年,根基肯定比她稳,哪怕她此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逃犯,只要她嫁入杜家,便如同进入了一个牢笼,还不是任由杜家人揉搓拿捏?! 更何况她捏造身世时,将自己说成了孤苦伶仃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样的形象更容易被人牵制。 洲渚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道:“呸,她想得也太美了吧?也不看看她那侄儿配不配得上我!” 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问池不故:“不对呀,虽然我天生丽质,花容月貌,人见人爱,但她总不能是等我出现了,才产生这样的想法的吧?在遇到我之前,她就没有别的合适人选?” 池不故的眼神有一丝游离,看起来似有些心虚。半晌,道:“早前她想过撮合我跟杜家三郎,但我爹亡故,我须得守孝三年,杜三郎等不起,恰巧你出现了……” 洲渚炸了:“原来我成了你的替死鬼?!” 池不故耸耸肩,很不负责任地道:“你现在离开这儿还来得及。” 洲渚确实想离开,但不是离开漏泽园,而是离开这个封建又落后的时代,穿回属于她的时空,可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目前的穿越条件不满足。 “我不干她还能强娶不成?”她道。 池不故道:“虽然吴家是当地的黎人家族,又有一个当耆长的族人,但杜吴两家也无法只手遮天,干出那巧取豪夺之事,所以你可以稍稍安心。但,既然杜嘉娘相中你了,她必然不会轻易罢休,接下来,只怕她会经常来寻你。” 洲渚:“……”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洲渚打定主意,每天等池不故出门后,她干脆也出门到白衣庵那儿躲着。 思及池不故总出门,洲渚随心一问:“对了,你为何天天都出一趟门啊?我以为你是去买菜,可你有时候回来是两手空空的,你做什么去了?” “跟你没关系。” 洲渚毫不在意池不故的冷淡,又问:“之前杜嘉娘频繁地找你,难道也是为了杜三郎的终身大事?” “不是。” 洲渚眼睛骨碌一转,在“背后打听池不故的事”与“当面打听”之间,她选择了后者:“杜嘉娘提到你家,原来你是有家的呀!你怎么不回家住?” 池不故也不在意她瞎打听,反问道:“你觉得何以为‘家’?” “打住,我之前跟尽休师太探讨佛理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我实在是不想再跟你探讨哲学。”洲渚转头跑了。 池不故:“……” 她望着洲渚狼狈逃离的背影,笑出了声。 —— 洲渚打定主意避着杜嘉娘,第二天干完活后,便去了白衣庵。 “洲小施主是来与贫尼探讨佛理的吗?”尽休打趣道。 洲渚不好说自己是来躲人,便道:“池不故出门了,我独自一人呆在漏泽园有些不自在,就来这儿拜拜观音。” 尽休看穿了她的心思,没有拆穿,也没有驱赶她,任由她在此待着。 洲渚坐在蒲团上,像数蚂蚁一样数着白衣庵出现的尼姑,发现两只巴掌都数得过来——这人数比起后世那些大寺的僧尼数,连零头都够不上。 “师太,我听闻白衣庵有田百亩,你们平日还得负责耕田吗?”洲渚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找话题。 尽休笑道:“庵里都是女尼,有像我一样上了年纪的比丘尼,也有十几岁的小沙弥尼,靠我们又如何能打理这百亩农田?所以,庵里的田都是租佃出去的。” 洲渚打量尽休,道:“师太看起来才四十余岁,怎么就上了年纪呢?” “俗家人里,像贫尼这般年纪的,已经当祖母了。” 洲渚吐了吐舌头,她忘了这不是后世那个平均初婚初育年龄在30+的时代了。 到了平日吃早饭的点,洲渚估摸这个时候池不故应该回了,便提出了告辞。 她刚走出白衣庵,就看到一排黄槿树下,一道怡然闲坐着的身影。 一头青丝束成最简便的平髻,发髻有些凌乱,鬓间有一缕发丝滑落,随风摆荡。 细长的脖颈有一根细绳横着,细绳的两端则是缀着一顶斗笠,被随意地勾在肩后。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衣下是一条像在土里滚过般,有些脏的裤子。 捻着狗尾巴草的纤纤素手往裤子上不重不轻地拍了几下,掸去了上面沾染的尘土,动作自然却尽显书香世家的风度,便是这身乡野村妇的打扮,也未能遮掩她出尘的气质,好似她不该是荒芜之地的守墓人,而该是馨香馥郁的大家闺秀。 洲渚的心情霎时间变得美好欢腾。 “池不故,你怎么在这里?”她连蹦带跳地跑过去。 池不故收起闲适的神情,道:“回来的路上累了,在树荫下歇一歇。” 洲渚才不相信这么凑巧呢!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池不故,促狭地道:“你是在等我吧?!” “你自作多情的毛病要改一改了。” 洲渚懒得跟她争辩,问:“那你歇息好了没有?” 池不故沉默了一瞬,起身往漏泽园的方向走。 洲渚亦步亦趋地跟上去,道:“你该不会是怕我遇到危险,所以回来的时候特意来接我的吧?” 池不故充耳不闻,甚至觉得她有些聒噪。 洲渚又骄纵地道:“池不故,背我!” “你不是能好好走路了吗?”真当她是什么大冤种呢?! 池不故加快脚步,一点儿也不希望她来沾边。 “那你走慢点,我脚痛走不快!” 池不故回头抨击她:“娇气,矫情!” 抨击归抨击,步伐却放慢了。 洲渚叹息:“池不故,你人美心善,偏偏长了一张嘴。” “……” 池不故不搭腔,洲渚也不愿一个人说单口相声,便没再说话。 彼此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路过一丛紫荆树林时,池不故微微仰头,看着青葱翠绿悄然长出紫红花苞的紫荆树,道:“杜嘉娘应该不会天天都来寻你,既然她邀你的日子在花朝节,那你大可以选择那天避开她。” 洲渚道:“我出门并非只为避开她。你天天出门,我打完水、洗完衣物后,一个人待着无聊,干脆到白衣庵与我新结交的朋友唠嗑!” “新结交的朋友……你说尽休师太?” “嗯呐!” 池不故被逗得险些发笑:“你不喜欢听佛理,也不喜欢听人说教,而论唠嗑,尽休师太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陪你唠嗑的人。” 洲渚嘟囔:“我发现你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很和气,偏偏我说什么你都要杠一下我,你是不是喜欢我,想引起我的注意啊?” “休要胡言乱语!”池不故不悦地瞪她。 洲渚丝毫没有被怒怼的自觉,提议道:“池不故,我想过了,我天天往白衣庵躲也不是一回事,而且我还挺想看看花朝节热不热闹的,不如花朝节那日你陪我去新湖吧?” “你以前没参加过花朝节吗?有什么稀奇的,不去。”池不故断然拒绝。 “还真没有!”花朝节在洲渚那个时代都快消失了,很多人提及花朝节都会感到陌生,不知道这节日是干嘛的。 怎么会有出身汴梁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没参加过花朝节呢?池不故不禁脑补,洲渚连基本常识都没有,显然是从小到大都被养在深闺里,如此情形下,没外出参加过花朝节倒不足为奇。 没想到洲渚此前的人生连参加花朝节的自由都没有,池不故少有地产生了一丝怜悯。 “你会折纸吗?”池不故冷不丁地问道。 “啊?会一丢丢。” “帮我折元宝,早日折完,我或许能腾出一天时间去新湖。” 洲渚反应过来,池不故这是答应陪她去参加花朝节了,登时眉开眼笑:“那一言为定!”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娇气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盘发 接下来两天,杜嘉娘果然没再来找过洲渚,洲渚也如她跟池不故约定好的那般,帮忙将一张张黄色的纸钱折成元宝状。 洲渚在帮忙的同时,池不故也没有闲着,她用剪刀将纸钱裁成铜钱状,几乎不需迟疑,三两下便剪好了一摞铜钱纸钱。 洲渚在一旁看得手痒,也想试一试。 池不故道:“我没有太多的纸钱给你浪费。” 洲渚撇撇嘴,打消了这个念头。 “池不故,我来这儿这么久,你的纸钱一次都没卖出去,你弄这么多纸钱,真的有人买吗?” “清明、社日和重阳就有人买了。” “那平常哪儿来的收入支撑我们的生活呀?” 池不故手一顿,抬眸看向洲渚:“你能察觉到在这儿白吃白住会给我造成负担,看样子有长进了。” 洲渚原本还有一丝心理负担,但被池不故一怼,她又将这些负担给抛之脑后。 只要她不断地将道德底线拉低,池不故就休想唤醒她的良知! 其实天宁寺的主持雇池不故代为打理漏泽园也是有报酬的,官府拨的款是每月五贯钱,这些钱并没有被天宁寺克扣,而是尽数给了池不故。 重大节日或需要敛葬新的死者时,天宁寺也会提供一些帮助,加上池不故卖纸钱赚了点外快,她一个人生活是不成问题的。 虽然现在多了一个洲渚会给她原本的生活增加一些负担,但还不至于吃穷她。 她之所以不告诉洲渚,一是她对洲渚的信任度还没到能告诉她这些事的地步;二来要是让洲渚知道她们平日的开销对她而言绰绰有余,那洲渚不得再度骄纵起来?! 作为过来人的池不故很清楚,对于这种自幼就娇生惯养的小娘子,要让她迅速适应艰苦的环境和生活,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 折纸钱是会上瘾的。 在洲渚满脑子都是“今天要折多少纸钱”的时候,她已经忘了自己要去花朝节。 当天天不亮,池不故便起来准备早饭。 洲渚被她闹出来的动静吵醒,摸到厨房去,甚是纳罕:“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做早饭?” “新湖不算近,一来一回估计也赶不上早饭,干脆做好了带过去吃。” 洲渚刚要问为什么要去新湖,猛地想起她前阵子央求池不故陪她去参加花朝节的事,顿时将话都咽了回去。 池不故瞅她的神色,猜问:“你该不会忘了今日要去新湖吧?” “没忘,我怎么会忘了呢?!”洲渚尬笑。 池不故:“……” 早知道她就不提这茬了! 洲渚打算开溜:“我先去梳洗打扮!” 池不故不得不提醒她:“你不必费心打扮,万一在新湖遇到杜吴两家的人,被相中了呢?” 洲渚有些烦躁。她向来不愿意为了防止被苍蝇盯上而故意扮丑,可在她的时代,国家有相对完善的法律,她家也有雄厚的财力,能为她保驾护航。在这儿,宗族凌驾于律法之上,被有权势的人盯上,还真的难脱身。 池不故看出她的纠结和不乐意,沉默了片刻,略无奈地道:“你要真想打扮就去吧,我想到一个地方,既能参加花朝节,又能避开他们。” 这峰回路转得让洲渚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她蹿上前去,捏了捏池不故的脸蛋,高兴道:“池不故你最好了!” 说罢,她哼着不知哪儿的曲调出了厨房。 池不故做完早饭,来到柴房处唤洲渚。 柴房的门帘没有放下来,一眼就能看到里边坐着正对镜梳头的洲渚。 洲渚每天都得照镜子,池不故不希望她天天跑到西舍骚扰自己,干脆把铜镜给她了。后来,洲渚又把池不故梳妆的桌子、放香粉的盒子,还有挂衣服的木架子都挪了过来。 虽然这一切都得到了池不故的准许的,但池不故总有一种被洗劫了的苍凉感。 洲渚身上穿着的是她当初出现在这儿时穿的裙,外面那件褙子则换成了色彩相对显眼的绿色花边褙子。这也是池不故的旧衣服,但不知道为何,穿在洲渚的身上格外合衬鲜亮。 别人是靠衣裳来包装美貌,而洲渚却是用自己的美貌将旧衣物的价值拔高了一个档次。 也不怪乎洲渚天天自恋,这张脸蛋和身材,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呢? 洲渚正在琢磨自己的发型,发现杵在门口的池不故后,招了招手:“池不故,帮我盘头发!” 池不故走了进来,板着一张脸,吐槽道:“你不是会盘发吗?” “我更想让你帮我盘呀!”洲渚道。 池不故:“……” 洲渚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肆无忌惮地发散魅力? 池不故面无表情地接过洲渚手中的竹棍——洲渚没有发簪,只好削了两根筷子粗细的竹棍来当发簪。 池不故自己盘头发时多盘简便的平髻,但她给别人盘发盘得最顺手的是单螺髻。 她给洲渚盘了个单螺髻,后者瞅了眼铜镜,嫌弃道:“头顶一坨大便太影响形象了,我要盘跟你一样的发型。” 池不故拒绝:“再不出门,杜嘉娘该来寻你了。” 洲渚:“……” “大便就大便吧,就我的花容月貌,头顶大便那也是香大便。” “噗——” 洲渚听到笑声抬起头,却见刚才发笑的池不故绷着一张脸,仿佛刚才的笑声是洲渚的错觉。 “想笑就笑嘛,笑又不是犯法的,用得着偷笑么!”洲渚嘀咕着,打开装着香粉的盒子,开始往脸上扑粉。 其实她所用的粉并非用香料制成的,而是时下最普遍的米粉,有粉底的效果。 扑了粉,又将池不故自制的山花胭脂均匀地抹上,最后往唇上点一点淡红色的口脂。 池不故看完她化妆的全程,不由自主地念了句:“故着胭脂轻轻染,淡施檀色注歌唇。” “什么?”洲渚茫然地看过去。 “这是敦煌曲《柳青娘》中的词句。” 洲渚品了品这句词,忽然道:“池不故,你其实是个才女吧!” “不过是记得一两句诗词,算不得什么才女。”池不故顿了下,“化完妆就出来吧!” 此时晨曦才刚升起,洲渚在池不故的带领下避开了杜嘉娘,走小路来到了六里外的一个大湖处。 湖边是自然生长的秋枫树、仁面树,还有未经打理的野花、杂草。 林木之间是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恰巧够两人并肩而行。 洲渚隐约能看见湖的东岸有不少人影,池不故说东岸的地势较平缓,而且那儿有一片草地,最适合踏青。且东岸离村子比较近,很多人都不会舍弃东岸跑来人迹罕至的西岸。 “那我们来这儿能感受到节日的气氛吗?”洲渚问。 池不故只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走了一会儿,小路逐渐变宽,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不过她们都是远远地看一眼,并没有过去打招呼。 正当洲渚好奇池不故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时,池不故停在了一扇篱笆门前。 洲渚抬眼看去,只见篱笆门后是一条鹅卵石铺的小径,野草从石缝中冒出头来,周围的空地更是被狗尾巴草所占据。 而小径的尽头则是一座古朴又低调的宅门,旁边挂着一块木板,上刻着“夏馆”二字。 目光越过宅门与两米左右高的墙体,能看到主体建筑的屋顶,有长满了瓦松的瓦顶,也有茅草堆起来的茅草屋顶,不过还是瓦顶占了多数。 洲渚福至心灵,问道:“这儿该不会是你家吧?” “你怎么知道的?”池不故问。 “猜的呗,你总不可能带我擅闯民宅吧!” 池不故嘴角微翘,显然是被逗乐了。 她一边摸出钥匙打开门,一边问:“难道你不担心我将你卖到别人家?” “你不会的,你是我来到这儿后遇见的最好的人!” 洲渚回答得毫不犹豫,显得她有些心大。 池不故背对着她,沉默地打开了这道尘封已久的宅门。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盘发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糖寮 去县城的西郊得经过白衣庵和几个村子,洲渚发现,越是人多的村落,遇到跟池不故打招呼的人的频率便越高。 “没想到你的人气还挺高的。”洲渚咋舌。 池不故道:“先父在被罢官之前好歹是御史中丞,曾进士及第,才学之名远扬。他被贬来此后,有许多读书人来求学,在闲暇之余,他也曾免费给乡里的孩子启蒙,因此乡人多识得他。我是沾了他的光。” 提及故去的父亲,池不故的眼神总是充满敬意的,洲渚看得出来她十分敬重她的父亲。 其实洲渚有些好奇池不故的母亲,但池不故没提,想来也是有什么无法轻易言说的苦衷。 …… 有牛车的加持,洲渚与池不故很快便来到了李青瓷的糖寮处。 此时糖寮里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干着活,也不知是谁轻呼了声:“外头来了两个小娘子,是谁家的妻女?”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纷纷朝外探头探脑。 很快便有人走出来,在身材娇小的洲渚与高挑挺拔的池不故之间,他下意识便选择询问池不故:“两位娘子有什么事吗?” 池不故道:“我们找你们糖寮的东家李郎君。” “那稍等。”这位看起来像糖寮管事的人转身进去了。 没一会儿,李青瓷便迎了出来:“原来是洲小娘子和池小娘子,有失远迎!” “李郎君客气了。” 李青瓷将二人引入内,洲渚能看到寮里工人忙碌的身影。 这个糖寮不大,入门处有一个大棚,底下是一个直径两米的大石碾。旁边数个妇人给甘蔗削皮,一个妇人将削好皮的甘蔗切段,剩下一个妇人则将削去皮切成段的甘蔗放到石碾上,由两头牛牵转。 她们一边干活一边唠嗑,即便唠到最激情澎湃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那手速仿佛入厂十年的熟练工。 看到李青瓷出现,她们也没停下闲聊的行为,甚至还把话题扯到洲渚与池不故的身上:“哎哟,这两个小娘子长得可真水嫩,不知道是哪家的,许了人家没有。” “咳咳!”李青瓷清了清嗓子,警告她们闭上嘴。 结果她们安静了几秒,很快又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别的话题。 东家来了也休想阻止她们唠嗑! 对此,李青瓷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再度制止她们。 除此棚外,糖寮还有七八间屋子,从将石碾榨后所用的蔗渣再送去蒸泊,到将蔗渣放入榨车二次压榨,再到熬糖……每一道工序占一间屋子,共同组成了一个小型手工榨糖工坊。 “李郎君便这么放心带我们进来?”洲渚问。 李青瓷笑道:“洲小娘子连制作糖冰的方法都知晓,我们糖寮哪里还有能瞒得住你的秘密?!” 洲渚有些心里没底,毕竟在这里,她看到了很多自己也不认识的工具。 现代的机械和古代的榨糖工艺,还是有些许差异的。 过了会儿,李青瓷试探道:“洲小娘子的制糖技艺也是家传的吗?” 洲渚没忘记自己的人设:“不是,我们家曾是做香料买卖的,后来家中遭遇变故,我只能另谋生路。然后遇到一位制糖老师傅,有幸向他学了些皮毛。” 李青瓷道:“一般这样的技艺都是不外传的,尤其是在福州,都有传男不传女的传统,那位老师傅能教你,可见你天赋异禀,令他非常看重。” 洲渚心说:什么天赋异禀,整个工厂都是她的,老师傅的工资都是她发的,想不教也不行呀! 走到装满了静置沉淀好的蔗汁处,李青瓷舀了两小碗蔗汁,分别递给洲渚与池不故:“尝尝。” 洲渚不设防,一口下去,酸得她挤出了龙妈的表情包,池不故的表情倒是淡然许多。 “很酸吗?”李青瓷自己也舀了碗来喝。 “有点。”洲渚给李青瓷留了几分面子。 李青瓷无奈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这个时节的甘蔗已经长老了,没有冬天的甘蔗甜。” 洲渚思忖片刻,给了个小小的建议:“可以加点石灰,既能减少蔗汁的酸味,也能使蔗汁里的杂质分离,澄清效果更佳,熬出来的糖便会更好吃。” 李青瓷眼前一亮。洲渚随口便说出了如何解决蔗汁的酸味及提高蔗糖的品质的方法,说明她是真的精通制糖之法,他完全不必担心她是杜撰的! 一旁的池不故扶额轻叹。 这大小姐还记得她是来卖配方的吗?别配方还没卖出去,就把自己的底子都交了。 洲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讪笑:“那只是一点经验之谈,听听也就算了,不必在意。” 李青瓷也不好意思白嫖人家的秘法,他诚心实意地发出邀请:“不知洲小娘子是否有意愿加入我的糖寮,指点我们制糖?” 洲渚愣住了:“啊?” “我的意思是,我想雇你来我们糖寮制糖。” 洲渚:“……” 她是来卖冰糖制作秘方的,怎么突然走进招聘会场了? 洲渚没有立刻给出答复,李青瓷表示她可以慢慢考虑。 不过二月已经是甘蔗季的季末,进入三月后,就没有那么多蔗汁可以炼糖了。 若洲渚肯来糖寮负责制作糖冰,便没有时节的限制,随时都能生产糖冰,所以实际留给洲渚考虑的时间也不多。 在这件事上,池不故的看法消极:“他打得一手好算盘。经验老到的制糖师傅比一张秘方还要值钱,他买下秘方还得自己培养人去学习摸索制作糖冰的方法,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人力。可你若是加入了糖寮,能主动帮他们制作糖冰,他们还能偷师,将来学会了所有的秘方,再将你一脚踹开,你想哭都没地方哭。” 洲渚道:“可惜这时代没有专利保护。” 李青瓷给她开的薪资在当地来说算高的了,每月有近四千文钱,同糖寮的一般工人只有一千五到两千不等。而且洲渚的工作是指导工人制糖,一般情况下并不需要她亲自干活,等同于生产技术员。 不过,曾经资产过亿的洲大小姐怎么会为这四千文工资而折腰? 以她的技术,开一万块工资给她,她都觉得是应该的。 “而且,我的收入怎么能比你还低呢!”洲渚听白衣庵的女尼们无意中提过,天宁寺的主持雇池不故代为打理漏泽园也是有报酬的,官府拨的款是每月五贯钱,这些钱并没有被天宁寺克扣,而是尽数给了池不故。 池不故:“……” 她问:“比我低很丢人吗?” “丢人。” 池不故淡声批评:“攀比是不好的行为。等你实现月入五贯钱时,你又会觉得比那些腰缠万贯的人收入低是件很丢人的事,于是你想尽一切办法实现腰缠万贯。但那时候你又会发现,还有人的家财比腰缠万贯更富饶……你穷尽一生,都只能在追逐名利。” 洲渚笑道:“你比女尼们更像出家人。” 池不故不明白话题怎么就扯到了女尼们那儿去。 “小小年纪,少装深沉了。”洲渚戳了戳池不故的脸,“显老。” 池不故:“……”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洲渚对她没有刚认识时那么生分了。或许是她曾经挑逗过洲渚的反噬,现在洲渚偶尔也会碰碰她、戳戳她,她们的举止竟越发亲近了。 洲渚又道:“你刚才批评我的那一番话,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劝说我接受这份月入四千钱的工作吗?” 池不故语塞,半晌才道:“我没有。” 实际上,洲渚并非只能从“卖配方”与“给李青瓷打工”中二选一,她还有一个想法。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糖寮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吃醋 洲渚说道:“你说我以技术入股,与其制糖分利如何?” 池不故没听说过还能以技术来与东家分利的,但听了一下洲渚的详细计划,又觉得此计大胆,却能尽可能地保障洲渚的利益。 而且只要将洲渚与糖寮的利益绑定,李青瓷也不必担心洲渚不肯为糖寮尽全力,一个高瞻远瞩的商人极有可能会答应洲渚的条件。 可问题是,李青瓷会有那么长远的目光吗? 还有,洲渚始终是浮客,任何人都能以此轻易拿捏她,李青瓷会甘心让洲渚从他这儿分走糖利吗? 回去的路上,池不故顺道去了趟天宁寺,向慧平住持检讨自己看管漏泽园不力。 慧平住持没有呵责她,甚至听说了洲渚的事后,还宽慰她:“她虽是浮客,但你能收留她,可见心怀慈悲之心,佛祖知道了定会褒奖你的所为。至于漏泽园那破损的屋子,老衲便宽限你三个月,你只需赶在台风季前将其重建好,官府那儿也不会追究的。” 这三个月里,池不故只需每月出两千钱,便能攒够重建东舍的钱,而剩下的三千钱,只要省吃俭用也够她们生活的了。 话虽如此,洲渚却没打算继续心安理得地白吃白住。 在她打算去找李青瓷洽谈之时,池不故按住了她,道:“再等等,你如今的身份很容易被人拿捏,所以得先摸清楚李青瓷的底细,最好也拿住他的把柄。这样你们在谈判时,即便无法与他抗衡,至少能守住底线。” “怎么摸?” 池不故揉了揉眉心:“你别管。” 洲渚听她的意思是要揽下这事,于是道:“池不故,你可不要以身犯险。” 池不故张了张嘴,后又别过脸去,淡淡地道:“你还不值得我去犯险。” 洲渚撇撇嘴,真不愧是万年单身嘴! …… 之后两日,池不故出门的时间会比往常长一些,但每次都会先准备好早食,将自己的那份带走,洲渚那份则放锅里热着。 洲渚一个人待在漏泽园,也不寂寞,因为杜佳云偶尔会来寻她唠嗑。 “阿洲姐姐没有去新湖,可把我爹气得够呛。”杜佳云坐在东舍废墟的残壁处,说起这事,她的语气透着些许幸灾乐祸。 洲渚纳罕道:“你爹被气着,你看起来有些高兴?” 这丫头比她在青春期时还要叛逆呀! 杜佳云晃着小脚丫,笑容微微收敛,似乎有些感慨,道:“他们呀,就该受些教训,省得太过自以为是。” 通过她的口,洲渚得知,原来杜佳云的祖上曾阔过,当过官,但因为不善经营家业,也没有几个弟子有读书的天赋,于是到了杜佳云父亲杜段这一辈,杜家就没落了。 杜段考科举好几次都不中,为了读书还险些掏空家底,最后不得不放弃走仕途,守着最后那两百亩田过日子。 然而,他读书读出来的酸腐思想却没有改变,反而因为自身的遭遇,变得更加封闭。不仅有读书人的清高自傲,还整日将女子的三从四德挂在嘴边。 读书不仅不能为他明智,反而让他变得愚昧腐朽,还信奉巫筮。 至于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之下的杜佳云,为何会如此大胆叛逆,显得特立独行,那是因为杜家三郎从小体弱多病,一家子的重心都在他身上,作为最晚出生的她,因是女娃,没能得到任何优待,甚至她刚满周岁就被送去了她姨家代为抚养——连她的名字都是姨父起的。 直到她十五岁及笄,也就是去年,考虑到养大她的姨父姨母终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的终身大事还需父母做主,她才被送回杜家。 因此她对亲生父母的感情十分淡泊,又因她那姨父姨母是明事理的人,受他们的影响,她比杜家人更能明辨是非。 不过她到底是杜段的女儿,即便再明事理,在父权的压迫下,也无法做更出格的事情,因此她十分憧憬那些能走出家门,无拘无束的女子。尤其是像洲渚这般,连海外都去过的女子,令她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之心。 在她看来,洲渚在经历了家破人亡,还有被吃绝户之后,并没有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反而鼓足了勇气去寻找失踪的兄长的下落。她独自出行,无畏狂风暴雨出海远洋,她甚至还在异国他乡独自拼搏了三载,这份坚韧不拔的心性胆量,是很多人这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捏造的经历被当了真,还被人如此憧憬着,洲渚丝毫没有欺骗少女的心虚,毕竟她的确经常全国各地满世界飞,要说见识,肯定比这儿大部分的女子要广阔一些,虽然她无法如实告知少女这个时期的南洋诸国之风土人情,但她可以满足少女对于外面世界的好奇之心。 “大食国往西是埃及,那是一个黄沙遍地的地方……” 杜佳云眼睛都瞪大了,十分震撼:“原来大食国不是离我们最远的国家呀!阿洲姐姐你去过埃及吗?” 洲渚当然去过,可在这儿她不能这么说,便道:“我哪有机会去呀,只是在占城时,听注辇(今印度南部地区)的商贾提过。” 杜佳云还想听更多关于海外的事,但池不故回来了。 看到池不故的身影,杜佳云下意识地从断壁上滑下来,一脸局促。 洲渚看了看她,又看向池不故,寻思池不故很可怕吗,为什么杜佳云会是这个反应? 池不故觉得她这个眼神有些莫名其妙,问:“你们在做什么?” 洲渚道:“清理一下这儿,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瓦片、竹木,到时候重建时,能省则省嘛!” 池不故又看向杜佳云,后者冲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那个……我得回家做饭了,不然又得挨骂了。” 说完,匆匆跟洲渚道别,忙不迭地开溜了。 洲渚疑窦丛生,看向池不故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你对她做了什么吗?” 被杜佳云莫名其妙地躲避,好似自己是什么煞神似的,又被洲渚质疑,池不故没好气地道:“这是我见她的第二面,我能对她做什么?” 将疑惑压下,洲渚决定改天再问杜佳云为什么对池不故避如蛇蝎。 “你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了。”洲渚道。 池不故放下手里的东西,弯腰帮忙清理废墟里的东西,道:“你有人陪着,就算我回来得再晚,你也不会无聊吧!” 洲渚嗅了嗅空气,笑道:“池不故,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醋味。” 池不故:“没闻到。” “从你身上传出来的,你自然闻不到。” 池不故蹙眉,她身上有醋味吗? 她抬臂嗅了嗅,却突闻洲渚那放肆的笑声,顿时明白过来了。 “很好笑吗?” 看洲渚这欠揍的样子,真叫人牙痒。 “你吃醋了。”洲渚乐得花枝乱颤。 池不故翻了个白眼,不去管她,须臾,见洲渚止住了笑,才又问:“真有埃及这地方吗?” 洲渚没有错过池不故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好奇。她突然意识到,纵使这些日子以来,池不故一直都在充当她学习常识的导师,但也有不曾知晓的知识,和与常人无异的好奇之心。 她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分享世界各国风土人情的兴趣,也不在乎池不故会不会质疑她的来历——在池不故面前,她哪有什么来历。 “当然有了,埃及的统治者不叫皇帝,也不叫天子,而叫法老……” 池不故侧耳倾听,向来无欲无求的瞳眸里,多了一丝求知的欲望。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吃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底细 杜佳云刚回到家,一个巴掌迎面扇来,她下意识抬手,随着“啪”一声响起,手臂被拍得又疼又麻。 她冷眼看着面前怒火冲天的生父,听着他大骂:“你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一整日都不见人影!” 她娘在厨房,听见声音急忙走过来,拽了她一把,也颇为不满:“你成天往外跑,万一遇到歹人可怎么办?还要不要名声啦!” 杜佳云知道,不管自己说真话还是假话,都少不得挨这顿骂,干脆不开口。 因为洲渚放了鸽子,他们没能如愿地给她三哥杜包找到一个好拿捏的媳妇,她爹丢了面子,所以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这股气没法朝洲渚撒,只能冲她来了。 不过,杜段骂完这句话后,却没再继续,而是转头回屋去了。 杜佳云寻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娘扯了扯她的手臂,将她拽到厨房帮忙。她一边打下手,一边问:“三哥怎么样了?” “挺好的。”她娘笑眯眯地道。 杜佳云诧异,还记得出门前,家里的气氛似乎并不怎么好,她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她询问,她娘便主动告诉了她:“安婆说着世上没有什么命格是绝对的,命格也能改变。那个洲娘子就算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也是可以改成旺三郎的命格,只需拿到洲娘子的八字就行了。” 杜佳云愕然,道:“你们还没打消这个念头呢?阿洲姐、阿洲娘子根本就不想同三哥相看。再说了,找一个乐意嫁给三哥的人不行吗?” 她娘剜了她一眼,道:“这几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哪有这么好找?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合适的,总得试试!” 杜佳云虽不在这个家长大,却也知道,杜包虽是个病秧子,一般男人的毛病却一个不落。心比天高,丑的看不上,寡妇又嫌弃,只想找那还未嫁过人的处子。 而她的爹娘呢,护他跟护眼珠子似的,除了满足他那些条件之外,还得找能伺候他的,又好拿捏的,最好不要聘礼。 就这些条件,乡里谁肯将自家的女儿嫁过来? 如今出现了一个既漂亮,又没嫁过人(虽然曾许过人家),而且是个孤女,最容易拿捏的洲渚,他们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难不成你们真打算强娶?”杜佳云问。 “我们可是好人家,怎么会强娶呢?我们会好好跟洲娘子谈的。”她娘说完,又叮嘱她,“你可别对外说,安婆说了这事不宜声张,不然会有人抢在我们前头去提亲的。” 杜佳云认为必须将这事告诉洲渚,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往外面跑得勤了,杜段担心她做出什么毁名节的事,要么不给她出门,要么每次出门都得让她嫂子跟着,她去哪儿都不方便。 好不容易等到家中来客人,家里人都忙着招呼客人,她溜出去找洲渚,却发现洲渚不在! …… 杜佳云没来的日子里,洲渚也并不会觉得无聊。 她最近在漏泽园附近的林子里发现了几棵青枣树,尽管是野生的,但它的果子不仅不酸涩,反而还有些甜。 洲渚摘了两篮青枣,一篮留着自个吃,另一篮则送给了对她多有照拂的白衣庵女尼们。 青枣颗颗饱满甘甜,女尼们都很爱吃,连尽休师太都跟着吃了几个。 此时庵内当天的活基本都干完了,女尼们或自觉回屋诵经,或去接待来上香的香客,剩下的女尼则继续跟洲渚享受下午茶。 洲渚凭着跟女尼们日渐熟稔的关系,成功地混成了白衣庵的编外人员,她们谈及一些话题时也不再避着她。 这不,她们唠着唠着就提到了夏馆,然后又提到了池不故。 通过女尼之口,洲渚对池不故的过去,总算有了更深的认识。 五年前,御史中丞池仪弹劾当朝宰相洲赫结党营私、侵吞民田、纵子伤人等十几条罪过,得罪了洲赫,反被安了个“谋划易储”的罪名,给流放至南康州来编管。 池不故时年十三,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女孩。 知道池家之事的人都说,她的年纪这么小,完全可以留在汴京,没必要跟来南康州——朝廷律令,除非是犯了需要杀头的大罪,否则罪不及家人。 顺带一提,池仪在获罪流放之前,便预感自己将会出事,于是和妻子张氏和离了。 之后,张氏改嫁给云州防御使。 池不故的继父虽然是位武将,但如今北边战事频繁,朝廷对他多有倚重。她当初若是随其母生活,至今依旧能在汴京当她的官家千金。 可大家都说,她真不愧是池仪之女,性子如她老子一般倔——即便汴京距离南康州有三千多里路,流放之路艰辛险阻,可她依旧坚定地选择了追随其父。 虽一路上吃了不少苦,但初到南康州的池不故并没有现在这般清冷寡言。 她跟同龄的孩子一样,受伤了会哭鼻子,疼了也会叫唤,不过她从不在人前表现出来,只会悄悄地找尽休师太讨些药物回去自个上药。 她也有天真烂漫,自然洒脱的一面—— 一个稍微年长的女尼回忆道:“有一次她在外头待得太久,天黑了,她着急赶回家,因为跑得太急,脚下的草鞋都跑丢了。她第二天回来找,恰巧那草鞋被主持捡到,主持问她如何证明那草鞋是她的,她说鞋子都是一对的,放在一起比对就知道了。 “主持又问她,为什么没有立马回头捡鞋,她说怕在外找鞋会耽误时间,她爹等不到她回家会担心。 “主持又问,如果她的鞋子被别人捡走了,不还给她了呢?她说,鞋子都得成对穿,别人只看到一只鞋子,用处不大,不一定会捡它。 “主持说,那别人完全可以再编一只跟这只鞋子一样大小的草鞋呀,不一定是自己穿,可以给尺码合适的人。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就将那只鞋子送给他了。她虽然失去了一只鞋,可别人也得到了一只鞋,她不会感到难过,而别人却能开心一整天。” 正是这样的性格,让池不故越发招人喜欢。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池仪得罪的人毕竟是当朝权势滔天的奸相,多的是官吏捧高踩低。 南康州海康县的县尉为了讨好奸相一党,刻意刁难池仪。 而县尉的妹夫、盐场主事黄长生来夏馆捣乱时,更是一眼相中了青春靓丽的池不故,多番纠缠。 两年前开春里的一天,缠绵病榻的池仪突然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安静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等池不故喊他吃饭得不到回应时,他已经咽气了。 池仪被葬在了漏泽园。池不故的继父派人来接她回汴京生活,又被她拒绝了,她选择在南康州给池仪守孝。 再后来,黄长生为了逼迫池不故委身于他,故意上门找事,说夏馆是前录事参军所建,即便他起复回京将夏馆捐给了白衣庵,而池仪又从白衣庵那儿买下了它,但实际上并不作数,这理应为官舍。 黄长生有县尉撑腰,而池不故只是一个孤女,即便据理力争,却挡不住黄长生使用些腌臜手段,比如捏造流言蜚语,说他在夏馆养了外室。 世人多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黄长生之妻听信谣言,跑来“抓小三”。池不故百口莫辩。 幸亏尽休师太带她去找天宁寺的慧平主持相助,被雇代为打理漏泽园,池不故这才重新找到一处安身之所。 经历了这种种,众人发现即便池不故对待无仇无怨之人依旧态度平和,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少了许多,显得更加沉稳寡言了。 …… 池不故从白衣庵门前经过时,看到了坐在树下摘花瓣的洲渚。 粉紫透白的紫荆花在她的辣手摧残下,只剩光秃秃的花骨和花蕊。 冷冽中带一丝暖意的春风拂来,她脚下的花瓣便迎风飞舞。 池不故脚步一顿,隐约觉得这个画面之前好像见过,不过彼时在等人的是她,被等之人则是洲渚。 洲渚看到她,立马扔了只剩花蕊的残花,道:“池不故,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许是春风醉人、阳光正好,池不故的心情也不由得发甜发醉,她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问:“尽休师太嫌你太吵闹,将你赶出来了?” 洲渚白了她一眼:“哼,我在白衣庵可受欢迎了,女尼姐姐和妹妹们都围着我,跟我分享快乐呢!” “那你为何要拿这些花撒气?” “这些都是从树上自然凋落的,它落下来的时候砸到了我的头,我可不得报仇?!” 池不故莞尔。 “池不故,我腿麻了!”洲渚娇声道。 池不故警惕起来:“别想让我背你。” 洲渚哼了哼:“我能自己走!” 池不故刚要松懈,洲渚却突然跳到她的背上,笑哈哈地道:“骗你的!” 池不故的双臂习惯性地往后挽住洲渚夹在她腰上的腿窝。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有些懊恼,这个条件反射让她丢脸丢大了! 恼归恼,却不是冲洲渚去的。 直到池不故听到了后背,隔着胸腔传来的“咚咚”心跳声。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思绪沉入了这律动偏快的心跳声中,跟着节奏思绪纷飞。 为了避免自己分神,她道:“李青瓷的底细我大概摸清了,你可以跟他谈合作了。”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底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乐意 随着二月临末,洲渚依旧没有给李青瓷答复。 原本表现得并不着急的李青瓷便坐不住了,亲自跑来了漏泽园。 洲渚便向他提出以技术入股的提议,他表示从未听说过这种合作方法。 洲渚道:“实际上这种合作方式并非我首创……李郎君可知川陕生产井盐的有官井与私井之分?” 李青瓷迟疑了下,点点头。 洲渚将池不故给她准备的说辞背了出来:“官井是由官府雇人开凿的盐井,而私井则是拥有能开凿出盐井的那片土地的地主所有,有的地主懂生产井盐,那可以自行雇人生产;有些人却不懂,他们既不想将那块地让出去,又想要从那块地中获利。那怎么办呢?于是他们便想出了招纳懂行的盐商,由盐商负责开凿盐井,地主从中分利的合作方法。” 李青瓷心下一惊,没想到洲渚竟然还了解川陕井盐生产之事,这得是什么来历,才能知道如此多天下之事?! 其实他在墟市遇到洲渚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将她拉拢过来的心思,回去后便差人去打听她的事,可乡里了解她的人不多,只知道她是汴梁来的浮客,无依无靠,连唯一的至亲也已经死了。 这就十分好拿捏了!他信心满满。 等洲渚到糖寮来寻他时,他更是十拿九稳,准备坐等洲渚加入他的糖寮。 谁曾想,洲渚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制糖的季节很快便会过去,若是不抓紧时间改良制糖的配方,他如何扩大生产? 甚至,没有洲渚提供的糖冰的制作方法,他的糖寮就需要停工数月。这几个月里,他还得给几个懂制糖的老师傅发工钱,不然他们一旦去谋取别的生计,他再想将人请回来就难了。 作为一个胸有沟壑志向远大的商贾,他可不会只满足于自家那三百亩蔗田、一家糖寮与几间铺子。 他准备效仿刘备三顾茅庐,准备用礼贤下士的态度感化洲渚。 没想到洲渚压根不吃这一套! “洲小娘子,糖寮是我李家祖辈几代人辛苦经营所得,若是让你参与进来,它便不再是完全属于我们李家的糖寮了。祖宗会怪我没能守住家业,我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呀!”李青瓷痛心疾首,打算先来软的。 洲渚道:“我并非要强夺你家糖寮,我加入以后,它依旧是你们李家的产业,我不会对你的经营方式指手画脚。我想要的,不过是从糖寮每年数百万钱的利润中,分得一成罢了。” 李青瓷在这一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洲渚是如何知道糖寮的利润的?! 洲渚又道:“况且,将沙糖制成糖冰后,其利当十倍,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这时候的甘蔗亩产达4000斤,如果是含糖量高的竹蔗,出糖率能达到13%,即一亩甘蔗能产出520斤糖。 百亩甘蔗——李青瓷有田300亩,种甘蔗需要轮作。——则是5.2万斤糖,以一斤糖批发价112文来算,一年获利是582.4万钱。 除去甘蔗、人工成本和损耗,获利至少300万钱。 当然,这都是理想的情况下,即便甘蔗减产,制作、运输和销售的成本增加了,那保守计算,获利也有一两万钱。 这份数据是根据池不故打听到的李青瓷往年售糖量、甘蔗亩产,及糖寮工人的工钱等,再结合她自己的经验所得出的结论。 再按一斤甘蔗能炼出0.055斤冰糖的比例及利润超过沙糖十倍的物价来估算,卖冰糖一年便能卖出2464万钱,利润保守占三到四成,也有近千万钱入账。 池不故也被这份数据给惊到了。 难怪人们总说,糖比盐贵。 朝廷对盐和酒是有着严格的管控制度的,盐商很难抬高盐价来获利。 但糖就不一样了。它不是百姓生活所必须的调料,朝廷并没有建立榷糖的制度。所以,蔗糖价飙升,糖冰也成了只有富人和高官才吃得起的奢侈之物。 李青瓷发现自己小瞧洲渚了,他被震撼良久,才晕头晕脑地道:“洲小娘子真令我刮目相看。” 虽然他并不是很想将自己的利益分出去,可他有一种预感,若能让洲渚加入糖寮,他的糖寮必能更上几层楼。 相较那丰厚的利润,给洲渚分出的一成利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一成利还是太高了。 他讲价:“再降一些,毕竟我种甘蔗也得花些成本。” 洲渚笑道:“李郎君种甘蔗,卖给糖寮,便是左手倒右手,怎么都是赚的。我以技术获得分利的资格,能为你带来数倍的利润,只要一成利,不过分。况且,若是糖寮不挣钱,分给我的钱也会少很多,对你而言不过是蚊子肉。” 李青瓷心说,蚊子再小也是肉。 不过他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但轻易就答应对方的条件,他还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商人?! 双方在达成合作的前提下又进行了一场你来我往的交锋,最终李青瓷同意出让百分之七的“股份”给洲渚,期限为五年。五年后,洲渚不再参与分利,她若想继续分利,就得出资。相对的,洲渚若是想自立门户,李青瓷也不得阻挠。 尽管李青瓷想独占糖冰的制作秘方,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利润足够大,迟早会有人从他这儿挖墙脚,将制作糖冰的秘方学去。 而且他只要在这五年内站稳脚跟,就不怕后来者对他造成威胁。 “啊对了,签契约的时候就由池不故出面吧!”洲渚突然道。 池不故和李青瓷都愣住了。 池不故用眼神询问洲渚在搞什么鬼,洲渚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我是黑户,无论跟他签订什么契约,都没有保障。但你不同,你是有正儿八经户口的。” 池不故心情复杂:“一旦我跟他签订了契约,那他的钱便是分给了我,倘若我良心被狗吃了,将你的钱全部昧下,你可没地方哭去。” 洲渚心大得很:“你本来就是我的债主呀!再说了,我一个来历不明的浮客,你当初都没有把我当成坏人给报官抓起来,还收留我,可见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坏人。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人性是复杂的,人心是贪婪的,你无法保证我哪天不会心生贪念……” 洲渚豁达地道:“那就让你贪了去呗,大不了我一直赖在你身边,让你供我吃供我住,养我终老。” 池不故:“……” 她扶额轻叹,良久,轻笑出声。 洲渚当真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难以理解和捉摸的人。 李青瓷见她们讨论了这么久,结果洲渚并没有改变想法,他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洲小娘子真的决定了,以池小娘子的名义与我立书契?” 洲渚坚定地点头。 “为什么?你们并非至亲,何以……” 洲渚一脸忧伤地叹气:“因为我欠她的钱,非常非常多钱。” 虽然这些债务跟她未来能获得了利润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但,她就乐意。 李青瓷:“……” 离开漏泽园时,李青瓷颇为感慨,原本他还想过用洲渚是浮客的把柄来拿捏她,现在看来,得亏没头脑发热,干下这等得罪人的蠢事,若真这么做了,到头来只会得不偿失。 —— 虽然洲渚以池不故的名义与李青瓷签订合作契约的事已成定局,但池不故仍要唠叨洲渚两句,说她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太天真了。 “池不故,你才十八岁,对人和事的看法怎么这么消极?”洲渚道,“姐姐跟你说,姐姐始终是要回家的,这些财富也带不走,还不如留给你。你有了钱就可以拉拢跟县尉、黄主事不对付的官员,让他们出面替你对付那些刁难和欺负你的人,不管是夏馆还是名声,你都可以保住了。” 池不故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旦你回家便无法带走这些财富?” 洲渚根据她穿越过来时,除了身上的衣物鞋子,其余随身物品都消失的经历推断:“我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能带来,走的时候自然也带不走任何东西。” 池不故:“……”这是在讨论什么生老病死的哲理吗?还不如先前说的“因为是浮客没有保障”来得正经。 看来洲渚不打算跟她说真实的想法——她不知道,那就是洲渚的真实想法。 在了解池不故的过去之前,洲渚兴许不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可知晓了其为人后,洲渚认为,池不故虽然对人对事都充满了戒心,但那些黑暗并没有泯灭她的正直与善良。 洲渚坚信,她过去是个善良且有原则和底线的人,未来也必定能心向光明。 “那些事,你——”池不故想起什么,“是白衣庵的女尼们告诉你的吧?” 洲渚不希望池不故误解女尼们在她背后非议她,解释道:“她们是在替你鸣不平。” 池不故微微勾唇:“嗯。” 她看着面前这个仙姿佚貌的女子,突然意识到,若是黄长生再来,必然会遇到洲渚。 黄长生贪财好色,尤其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对她这种暂时无法得手的,尚且一直锲而不舍,真叫他看上了洲渚,他必定不折手段也要得到洲渚。 想到这儿,池不故觉得,还是得早做打算。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乐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悸动 天色微亮,还在赖床的洲渚被池不故面无表情地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乍一离开被窝,洲渚猛地打了个冷颤。 要命,今天怎么这么冷,她是一觉睡到入冬了吗? 池不故告诉她最近倒春寒,这样的天气将会持续好几天,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洲渚萌生退意,想躲回被窝里,被池不故一把拽住被子:“不是还得赶去糖寮吗?抓紧时间洗漱。” 在摆烂与赚钱之间摇摆了会儿,洲渚最终还是选择了出门上班。 池不故将洲渚送到糖寮,又和李青瓷签订合作的契约,至此,洲渚便成为李氏糖寮的合伙人了。 池不故离开后,洲渚以股东的身份又逛了一遍糖寮。 这儿有部分工具及其用途她还不太了解,所以趁此机会一边观察,一边摸清它们对应的是现代化工厂里的哪些机械与制糖步骤。 “上次听取了你的建议,我让人往蔗汁里加了些石灰来澄清,发现蔗汁确实甜了不少。我有信心,这一批沙糖,一定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李青瓷容光焕发,显然,洲渚提的建议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南康州的沙糖价按品质的好坏,从十文到十五文一两不等。 甘蔗榨出来的汁与工人在制糖的过程中没有掌握好火候等,都有可能影响糖的口感、风味和颜色。李青瓷的糖品质不一,因此别人从他这儿批发沙糖的价格一般是最低档的,只要七文钱一两。 糖的甜度提高,风味变好后,他可以将批发价提高到九文! 除了批发给别的售糖小贩,他在南康州各县城里也是开了糖铺的,拿去铺子里直接售卖则可以卖到十五文一两! 赚大发了! 洲渚道:“石灰得适量,不是加得越多越好,而且面对不同情况的蔗汁,加的量也不一样。我稍后给你写一些配比方子。” 她的话在李青瓷这儿很有份量,李青瓷听到了心里去,但糖寮的制糖工人们却有些不屑。 他们在这儿干了十几年也没见东家如此重视他们,洲渚才第一天来,就被捧着,肯定是洲渚用美□□惑了东家! 若说洲渚是用技艺折服了他们的东家?制糖的技艺是有传承的,父传子,师传徒,一个女子能学会多少制糖技艺? 洲渚只是提了加石灰,加多少石灰可是他们这些人琢磨出来的,她现在才给什么配比方子,怕不是从他们这儿打听到了后,直接偷来的。这算什么本事? 李青瓷暂时未察觉到糖寮里涌动的气氛,洲渚发觉了,但身为洲氏集团千金的她早已习惯,并未跟他们一般计较。 逛一圈下来,李青瓷问:“我这儿的制糖方法跟你学的有多少区别?” 洲渚心想,区别可大了。 她没有直言,还留了余地:“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李青瓷听得心窝一热,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你给指出来,我立马让人改一改。” 在工作上,洲渚不像在生活中那么缺心眼,她说:“糖寮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生产模式,我贸然改变,很容易生出乱子,所以可以从每一道工序,逐一改进。” “你说得对。那你想先从哪里入手?” 洲渚道:“我想先去看看甘蔗田。” 李青瓷自然答应。 他的甘蔗田离糖寮不远,这是为了便于将甘蔗运到糖寮来加工处理。 现在已经是栽种甘蔗的时节,洲渚可以看到田间有十几道身影正在忙碌。 甘蔗的品种有很多,不过一般分为果蔗和糖蔗两大类。 目前,果蔗有红蔗,即昆仑蔗,由于皮薄汁多,而糖分没有糖蔗高,所以合适生嚼。 糖蔗有三种:杜蔗糖分非常高,不过蔗质很硬,用来制糖,尤其是冰糖,是最佳的选择。 荻蔗,它榨出来的汁最是清甜,后世小摊上的蔗汁原料就是这种。它也能用来制糖,不过做出来的糖没有杜蔗好。 还有一种西蔗,虽然也能制作冰糖,但是颜色会相对浅一些,被人认为这样的冰糖不及那些紫黄色的冰糖。① 李青瓷是开糖寮的,自然以种植糖蔗为主,其中杜蔗占了七成以上面积。 “洲小娘子对种蔗也有心得?”李青瓷试探。 洲渚摇摇头,又微微一笑,商业吹捧道:“李郎君种甘蔗多年,我哪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她连地都没下过,只是制糖厂需要采购糖蔗,她被逼着看了不少原材料(糖蔗)的资料报表,又跟着采购部经理去实地考察。 尤记得那次为了分辨甘蔗的口感,她生啃了不少不同品种的甘蔗,导致口腔溃疡,折磨得她够呛。 得亏那次留下的阴影甚深,她的脑海中记下了当时蔗农提过的甘蔗栽种方法。 但是说白了,在种甘蔗方面,她就只是一个理论家,不敢说自己的经验比李青瓷丰富。 交流了一番后,才重新回到糖寮,开始结合自己所学的知识,给李青瓷提供小小的意见。 别看糖寮里的工人不少,他们一通忙碌下来,制糖的工序也就只有两道,分别是榨与熬。 榨,即榨汁。先削皮截段用石碾初榨,再蒸泊,过后用榨车进一步压榨,再入瓮蒸,如此反复三次,直至将剩余的水分都尽可能地榨干。 这道工序往往是需要最多人手的地方,李青瓷的糖寮便足足安排了十二人。 榨后直接送入锅中熬煮,直到它稠得跟麦芽糖似的,就可以静置等待它冷却成为固体的红糖了。 洲渚所了解的制糖工艺要更精细些,在不利用现代机械设备的前提下,总体分为“榨—提—熬—结”四部分。 榨汁部分不必赘述,榨汁之后是提汁。 将榨出来的新鲜蔗汁放入瓮中,加入石灰静止,杂质会浮上水面,便于撇去,其余杂质则会沉淀下来,届时将蔗汁舀进锅中,接下来就是第三步“熬”了。② 洲渚建议李青瓷多准备几口锅,要想熬制冰糖,从这一步开始就得改变。 熬糖的过程会分几步,不过左右是煎煮,这一步须得对火候有十足的掌控。第一次煎煮只能煎煮到七分熟,然后入瓮静置三天,再进行第二次煎煮,这次的火候要到九成熟。② 不能太稠,否则容易结成沙糖。 没有现代设备辅助,这一步便需要经验老到的老师傅来把关。 掌握好熬糖的诀窍后,最后一步就是投入瓮中,密封放置两日,让它自然释出糖水来,再于上方吊一根棉线,等待它结晶。找不到棉线的话,可以用竹片代替。 结晶的过程会持续三四个月,而气温也会对它产生很大的影响,所以最好是将瓮放置在阴凉的地方进行。 李青瓷无法孤注一掷,所以分了几个人给洲渚,让他们按照洲渚的吩咐行事,剩下的人则继续制作沙糖,避免赔本。 制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当夕阳悄然沉没,池不故来接洲渚时,她才知晓自己已经在糖寮里呆了一整天。 池不故递给她一方手帕,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满头大汗。 即便是在倒春寒的天里,糖寮里也是热火朝天,洲渚忙了一天,也被那烧个没完的锅灶给烘出了汗。 洲渚道了谢,接过手帕跳上牛车坐在池不故身旁,一边擦汗一边跟池不故分享她今天的工作。 池不故安静地听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洲渚的兴致没有之前那么高了。 缄默了一阵子,她佯装漫不经心地发问:“在糖寮被刁难了吗?” “几个刺头,还不至于被我放在心上。”洲渚摆摆手,她托着腮,“我只是……有些担心,万一我没制作出冰糖来,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由于生产技术条件的不同,她也不是很有信心,百分百能炼出冰糖来。 池不故不懂制糖,但她觉得今天的洲渚不太像那个平日里总是对自己充满自信,张扬又有些任性,还偶尔犯迷糊的洲氏千金。 池不故也不懂安慰人,想了想,只能从利益的角度劝她:“与李青瓷签订契约并没有附加任何的惩罚性条款,哪怕失败了,你最多只是没有利润可分,为何要害怕失败呢?” 一无所有的人,还需要踌躇吗? 洲渚心中豁然开朗,笑着戳了戳池不故的手臂:“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需要你个闷骚来开导!” 天色将晚,有些看不清路,突然,牛车轱辘陷进了一个坑洼,又猛地滚出,板车顿时一晃,洲渚上下左右一阵摇晃,身体失衡往前扑去。 她要是栽下去,会撞到脑袋不说,就怕会惊到前面的牛,被牛甩一蹄子,不死也得断一根骨头。 池不故来不及多想,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将她一拽,反作用力之下,二人双双跌倒在板车上。 池不故的脑袋磕到了板车上的竹筐,那竹筐虽不是什么重物,却也痛得她微微失神。 等她回过神,便发现身前贴着一具柔软的娇躯,对方的手臂攀着她的肩膀,半边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甚至能感受到那颗因为慌忙惊恐的情绪而狂跳的心。 甜腻的糖味钻入鼻中,让人忍不住口舌生津。池不故抬手抚了抚身上之人的后背。 洲渚嘤咛一声,又晕头转向地蹭了蹭身下之人的脖颈:“池不故。” 一股电流倏忽从脊背蔓延,电得心脏紧缩了下,悸动感直冲上脑门,池不故的手指不受控地抖了抖,迅速收回。 洲渚还没缓过神呢,就被池不故给推了肩,倒在了另一边。 这次洲渚是彻底回魂了,她看到池不故绷着脸坐起来,目视前方,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寻思是不是自己把人给撞疼了。 “你没事吧?”洲渚凑过去。 “我没事。”池不故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位,避开洲渚的触碰。 刚才的悸动让她觉得莫名,这种陌生的心情也让她生出一丝迷茫和不安。 天色朦胧,洲渚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当她又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悸动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解围 洲渚每天去糖寮得走十二里路,按最快的步速也得走上一个小时,更何况她走路向来慢,一来一回,通勤时间便得两三个小时。 虽然可以向白衣庵借牛车,但借得太频繁,只会叫人生厌。 为了缩短通勤时间,洲渚最终决定搬到白衣庵去,既包吃又包住,每日只需十几文钱。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没法给漏泽园打水了。 对此,池不故道:“以往我一个人时,四缸水能用好几日,多了一个你后,你一个人沐浴就得用一缸水,自然需要每日挑水。” 言下之意是,挑水的事不必她操心。 洲渚有些不开心,难道她对池不故来说,就是这么无关紧要的存在? 唔……好吧,确实有点,她没穿越来的时候,池不故一个人也活得好好的,她来了反倒增加了池不故的负担。 好在她现在也能挣钱了,以后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洲渚将行李搬到白衣庵时,跟她关系好的女尼们都来帮忙了,等她安置下来,池不故也准备回漏泽园了。 临走前,她叮嘱洲渚:“近来各县乡都有年轻女子女童失踪的事发现,你路上小心些,尽量别一个人赶路。” 洲渚闻言,忙道:“池不故你才是最应该小心点的,你一个人住在漏泽园,那地方又偏僻又荒凉,而且你每天都得出门,比我可危险多了。”她眼睛骨碌一转,提议,“不如你跟我一起住到庵里吧,大家在一起,也好有个照料!” 她现在外挂在身,几个壮汉一起上前,都不一定能抗住她的一拳,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反倒是池不故,没有外挂,即便反抗,力量也不会很大。 池不故没想到,爹娘都不在身边后,她还能有被人关心呵护的时候。 她的语气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洲渚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话已至此,也不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对方。 …… 在白衣庵居住后,洲渚接触到乡里人的机会变多了,每天早晨,乡里有人驾着牛车要到县城去,她便会花一两文钱蹭一趟车。 有时候她也会遇到杜嘉娘,对方似乎还未放弃给她安排相亲,都开始盘问她的生辰八字了。随着她的耐心即将耗尽,她也越发不耐烦跟杜嘉娘虚与委蛇了。 许是从她这儿没法打开突破口,杜嘉娘便想到了吴清的从兄,乡里的耆长,希望他能借盘问洲渚的机会,问洲渚要来生辰和家庭背景。 于是,三月初的某天清晨,洲渚便被一伙人来拦了下来。 正当她做好了对抗准备时,为首那个年过半百的老翁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将过所拿出来。” 洲渚头皮发麻。 完蛋了,她八成是遇到了池不故提过的耆长! 原想着这些日子,乡里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存在,而在此期间并没有人过来查户口,她便以为万事大吉了。哪曾想,上班的路上会遭到盘查?! 她故作镇静,问道:“请问你是何人,为何要问我要过所?” 耆长道:“我是乡里的耆长,最近各乡都有小娘子失踪,所以我们要加强巡逻。你看着眼生,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还不快些将你的过所拿出来?!” 洲渚抿唇,须臾,她嗤笑了声,道:“你是知道我是谁的吧?!不然你为何只问我要过所,而不问我要户贴呢?” 过所一般是通过某些关卡时才需要提供的能证明身份的文件,比如行商的商贾会带着过所,证明他们不是要流蹿到该地。 耆长若是不知道她的来历,必定会像之前遇到她的那些村民一样,先问她是哪家的,或者哪个乡的,而不是直接问她要过所。恰恰是因为他知道了她是谁,是什么来历和背景,所以直接向她索要过所。 也就是说,对方八成是冲她来的。 耆长愣了下,有些心虚,虚张声势地呵斥:“废什么话,你要是个浮客,要么离开这儿,要么我去报官!” 洲渚有些发愁,有时候她也想低调不找事,可防不住事情找上她呀! “我本来就是路过的,是你拦下了我的。”洲渚道。 耆长一噎,有些挂不住面子,道:“你不能走我们乡里的路,谁知道你是不是拐子,专门到乡里踩点盯梢的?” 他一开始也没打算这么凶的,不然没法套近乎盘问出生辰,可谁让洲渚不配合,还挑战他的权威呢?! “县里有一家李氏糖寮,那儿的李青瓷李郎君,你可认识?”洲渚问。 耆长心里犯嘀咕,怎么突然提到李青瓷,难不成她跟李青瓷有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好办了。 他家的糖都是从李青瓷那儿买的,他自然认识对方,如果李青瓷出面替洲渚斡旋,他必然要给李青瓷三分薄面,一旦息事宁人,往后便没什么理由再来找洲渚的茬了。 最后,他把心一横,道:“今天不管是谁来了,你也不能走我们这儿!” 洲渚咬了咬嘴唇。 除了这条路,她可不认识别的什么路了,新福乡又这么大她绕不开,而且她看到对方那专横跋扈的态度,就很不爽。 她洲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气?! 就在她忍无可忍,要爆发之际,池不故的声音从后方插了过来:“吴耆长,发生什么事了?” 吴耆长看到池不故居然会主动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觉得这不太符合她平日里事不关己的态度,旋即又想起前阵子村民的说辞,池不故认识洲渚,也能证明洲渚身份。 他心下一沉,知道这事大概也不会如他所愿了。 “正在盘问来历不明的人呢!”吴耆长佯装不清楚池不故与洲渚认识的事。 池不故以退为进:“我认识她,我能证明她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吗?” 吴耆长有理有据:“这……虽然我相信阿池娘子的品行,但最好还是让她拿户贴出来查证一下最好。” “我记得吴耆长去年纳了个妾,那妾也没有户贴。” 吴耆长的嘴角一敛,有些不高兴地往下压。 他虽然年过半百,但自诩老当益壮,好不容易熬死了老伴,自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去年乡里来了一对母女,说是为了躲避战事一家老小从北边南逃,只是在路上,一起逃难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只剩她们母女二人。 可这位母亲自知时日无多,只想给女儿找户好人家,这样她就死而无憾了。 于是刚丧妻半年的吴耆长便迫不及待地将年纪比他女儿还小的女子纳为了妾。 当然,这只是吴耆长对外的说辞,真相是,那小妾确实是逃难来的,但那个母亲并非小妾的生母,她是一个牙婆,巧言令色地哄了那小妾委身吴耆长。牙婆得了吴耆长给的钱后,便离开了这里。 那小妾也是个浮客,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只要没人去报官,基本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吴耆长要以洲渚的浮客身份说事,池不故便以同样的方式回敬吴耆长。 吴耆长并不想为了杜家的事引火上身,便带着一群壮丁撤了。 洲渚看着人走远了,才抹了抹额上的薄汗。 “池不故,多谢啦!”洲渚道了谢,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池不故道。 “那可真巧。”洲渚耐人寻味地说道。 “嗯。”池不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刚才替我说话,就不怕得罪那个耆长吗?” “我就事论事罢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洲渚又想说些什么,但池不故打断了她的话:“你再不去糖寮,有人该不满了。” 对洲渚产生不满的人自然不是李青瓷,而是李青瓷安排给她,听从她的指挥,制作冰糖的糖工。 本来洲渚来糖寮后,不用干那些杂活已经让他们有些不满了,天天被她“颐指气使”,加上其余糖工的挑拨,他们看洲渚已经没了美人滤镜,心里只剩不满和轻视。 如今晌午了,洲渚也没到,他们坐在糖寮一隅,发泄着不满:“按照她的法子,真的能做出糖冰来?别到时候什么都没做出来,连累我们的工钱被扣!” “是呀,她又娇气又懒,什么活都不干,只会动嘴皮子,而且生怕我们将糖冰的秘方学了去,关键的地方总是不让我经手,防着我们呢!” 也有人不懂:“你们对阿洲娘子的意见怎么这么大啊,她怎么你们了吗?” 他们刚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之初洲渚的所有问题,然而话到了嘴边,发现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不成真要说,他们是嫉妒洲渚什么都不用干,还一来就成了他们的头儿? 还是说,他们害怕洲渚一个女人真的掌握了糖冰的制作方法,一旦她做出糖冰,就必然会压过他们这些男人一头,所以不甘心? 这些都是他们的嫉妒与偏见,无法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这时,有一个人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揭开了密封的糖罐,他登时吆喝众人,道:“这里边压根就没有糖冰,都是糖水!” 先前还替洲渚抱不平的人立马站了起来,道:“时间还没到,你怎么就揭开了?!” 揭盖的人不以为然:“密封两日,这已经两日了!” “那也得等阿洲娘子过来!” 其余人却没空听他们辩论这些,纷纷围在一起嘀咕:“都是糖水,怎么能变成糖冰?!她一个女人,果然不懂炼糖。” 听见这边的喧哗,李青瓷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早就看洲渚不满,如今总算找到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了李青瓷,洲渚根本就没制出糖冰来。 等洲渚匆匆赶到时,发现糖寮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李青瓷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为您提供大神 方便面君 的《晓日明村坞》最快更新 解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开了 “都不用干活吗?”洲渚的目光往众人的身上一扫,旋即落在李青瓷的身上。 李青瓷问她:“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路上遇到些事,被绊住了。不过我来得晚也不影响制糖吧?” 李青瓷的神情严肃了几分,道:“因为你来得晚,所以出事了!” 洲渚一惊,暗示自己要冷静,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李青瓷侧了侧身,露出那个被揭开了密封盖的糖罐。他的身后,是他分配给洲渚的小工,每个人的神情各异,但她在一部分人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 “开了?没有我的允许,谁开的?”洲渚的眼神变得凌厉了些许,从众人身上扫过。 人群中,有人嘀咕:“要不是揭开了,也不知道这里面都是糖水,压根就不是糖冰!” 洲渚的目光锁定了说话的人,问他:“你开的?” 那人又缩了回去:“不是我。” “不是你,你开什么口?我问是谁开的!”洲渚道。 这时,开罐的人站了出来,颇有些问心无愧地道:“我开的!你不必为了掩饰自己根本就不懂制糖而迁怒他人!” 洲渚没有回应他后面那句话,而是沉着脸问:“我让你开了吗?” 生产线上,最忌讳这种不按规矩和流程,也不听安排的事了,这些人是一点都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没有征询过她的意见,就先掀开了盖! 幸好是今天掀开的,对工艺影响不大,可如果在别的生产过程中,又有人按捺不住搞了别的小动作呢?那岂不是害她的心血付诸东流? “你说密封两日,这都两日了。”那人辩解。 “密封两日是整整两个日夜,你以为过了两个夜晚,第二天就算两日了?” 那人语塞,最终硬着脖子说道:“明明就是你做不出来糖冰!” “你会做糖冰吗?”洲渚反问。 对方噤声了。 洲渚冷笑道:“你不会做糖冰,那你凭什么来质疑我?” 对方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用目光求助般看着方才起便一言不发的李青瓷。 李青瓷似乎是收到了他的求助,对洲渚道:“阿洲,你这次错得离谱!” 洲渚蹙着眉头,被她怼的人却喜上眉梢,连东家都站在他们这边,看她还怎么狡辩! 岂料,李青瓷下一句出口的话令他及大多数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听见李青瓷用一副怒其不争的口吻,批评洲渚:“我给你安排人手,你就得负起责任来,管理好他们。可你只顾着制糖,却疏于对他们的管教,养成了他们不听安排、不听指挥的性子,还险些浪费了之前所做的努力,给糖寮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说你是不是错得厉害?!” 洲渚叹气:“这的确是我的问题,我以为只要他们听我的安排,按我的步骤来制作出糖冰就行了,就算他们不服我,看不起我,我也无所谓。” 众人有些懵,为什么东家生气的点不是洲渚制作不出糖冰,而是洲渚没能管理好他们? 这时,洲渚反过来批评李青瓷,为了给李青瓷留几分面子,她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跟我也差不多。” 员工当着他的面唠嗑,他也没法完全制止,可见没什么威信。 李青瓷语塞。 得了,他们就别互相揭对方的短了。 他指着擅自揭开密封盖的人:“你,拿了你的工钱走吧!还有,那些不愿意听从一个女子的安排之人,也可以趁此机会离开,我绝不强留。若是你们这次不走,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那可就没法轻松地从这儿走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闪着偌大的疑问,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辞职的。 被解蛊的那人不甘心地问:“为何?难道就因为我不听她的安排?东家难道就不担心,是她欺瞒了你?” 李青瓷冷冽的目光扫过去,道:“是的,就因为你不听安排,我付给你工钱,难道是让你自作主张的吗?她有没有欺瞒我,这跟你何关?何须你来操心?” 糖冰的制作方法,洲渚虽然没有尽数告知糖工,却如实地告知了他。他知道这罐里的糖会释成糖水,而这些变化,正应了她当初所言,所以他坚信这就是正确的制作糖冰的方法。 不过他是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的,糖冰的秘方可是他付出了百分之七的利润出让的代价才搞到手的,他若是说这是正确的糖冰制作秘方,岂不是会让人学了去? 他已经做出了让这个人滚蛋的决定,便不能让他带着糖冰的制作秘方走。 众人一愣,没想到他们告状告了个寂寞,本以为李青瓷不高兴是被洲渚骗了,谁知他生气的是他们这群人的行为! 想到这里,他们打了个冷颤,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成了跳梁小丑! 被解雇的人发现,原本跟他站一块儿的人忽然都往旁边挪,正在不动声色地远离他。 “你们、你们不也是很不满她一个女人骑到我们头上吗?”他气愤地拉他们下水。 他们急忙反驳:“胡说八道,我们才没有!” 眼瞧着这儿越闹越乱,李青瓷高声喝止他们,又将那些对洲渚不满的几个人都挑了出来,道:“既然你们这么不乐意,那就回去原来的地方做事吧!” 除了将这些人调走,他又安排了几个人过来代替他们。当然,这次他挑的都是自愿过来的,因为李青瓷说,成功制出糖冰的话,他们的工钱会增加。 不会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看在钱的份上,别说洲渚是个女人,就算是一头畜生,要在他们头上撒尿,他们也会忍了。 处理完这事,李青瓷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洲渚和两个糖工,将剩下密封的糖罐都开了封,好让洲渚检查。 洲渚对李青瓷道:“早点使出加薪大法,也不会生出这些麻烦事。” 李青瓷:“……” “如今你也是能分利的,给他们的工钱增加了,你的利润就少了。” 洲渚道:“做大生意的怎么能这么斤斤计较呢?对手底下的伙计好,他们才会尽心尽力地替你卖命嘛!” 李青瓷不跟她讨论这个问题,抬了抬下巴,问她:“情况怎么样?” 洲渚用竹片沾了点糖水上来检查,糖水只是上面那一层,下方那层跟细沙似的,说明已经可以开始进入到最后一步,等待它自然结晶了! 她顿时信心大增,道:“可以放竹片下去了。” 忙完这一道工序,她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嘱咐道:“要随时关注气候,太热了里面的糖冰容易融化,太潮湿了也会影响它的……” 忙完正事,洲渚便就一件私事询问李青瓷:“李郎君认识新福乡的耆长吗?” 李青瓷回忆了番,在脑海中搜出了一个人来:“吴正岐吗?认识,怎么了?” 洲渚叹了口气:“李郎君应该晓得,我因为早几年四处飘零,能证明我的身份的文书早已丢失,如今我是浮客之身,没有文书,我寸步难行……” 李青瓷琢磨过味儿来了,道:“吴正岐刁难你了?” “刁难算不上,不过最近乡里有女子失踪之事,闹得大家有些不安,我今日过来的路上便被盘查了一番。” 李青瓷明白她迟到的原因了,也明白了她说这些的用意,笑道:“我会去跟吴正岐打个招呼的。” 洲渚现在是他的摇钱树,要是因为被吴正岐刁难,导致糖冰无法顺利制出,他也会损失惨重。 “行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李青瓷想到那些女子失踪之事,也不太放心让洲渚一个人回去,恰好他有马车,便准备让人送她回去。 洲渚刚离开糖寮,便笑着对李青瓷道:“不必了,有人接我。” 李青瓷朝门外看去,那道立在夕阳中,影子被拉得斜长的身影,不正是池不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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