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挽落花》 1. 第一章 炎炎夏日,深山密林。 这是离开师门的第三天。 许谣君抱着剑,躺在老树高处的枝干上小憩,正午的烈日透过密林的间隙,落下一片斑驳,将她完美的面孔照映得微微苍白。 一切宁静又美好,直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树下传来。 紧接着就是男人的低吼:“站住!” 许谣君惊醒,猛然坐起,英气的眉微微蹙起,杏眸微眯,慵懒又不动声色地向树下睥睨。 几个山匪正手持长刀,将一位手无寸铁的青年团团围住。 面对此情此景,许谣君无动于衷。 出师前,师父曾对她说,江湖冗杂,遇事能避则避。 所以此刻,她只想隐匿于这茂叶繁枝间看一出好戏。 树下。 为首的人灵活地转动着手上的长刀,对准了被围住的青年,语气不屑:“小子,瞧你这样也不像个习武的人,要是识相,就赶紧留下买命钱!” “稍安勿躁,”青年不卑不亢地做了个揖,语气平和,“在下只是来山中采药,并未带什么值钱物件,几位大哥若是不嫌弃,烦请拿些干粮和草药,放在下一马吧。” 嗓音淡淡的,甚是好听,引得许谣君下意识睁大了眼睛,认真打量起青年的容貌来。 居高临下的视角不易观察,但仍能瞧见他温和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皮肤不算白,但和五官结合起来,很是耐看。 听了青年这番话,为首的男人暴跳如雷:“几个破馒头和野草就想打发我们?给我搜身!” 身后的几个山匪立刻奉命,控制住想要挣扎的青年,七手八脚地在青年的怀里搜出一枚玉佩,然后争先恐后地向着首领邀功。 “老大,那小子诓我们,果然带了值钱货!” “把这玉佩当了,够咱兄弟们吃上半个月了……” 青年原本云淡风轻的面孔终于有了波澜,语气也急促起来,带着些许迫切的恳求:“几位大哥,这玉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们能不能……” “啪。”为首的山匪扬起手来,未等青年做出反应,沉闷地巴掌声已然响起,强硬地结束了这场谈话。 青年被打得身形微晃,鲜血缓缓顺着嘴角溢出来,头发也散了一边,凌乱地落在耳畔,将脸上的巴掌印遮掩了大半,狼狈又脆弱。 可恶,这群人太过分了!许谣君终于看不下去,扶着树枝站了起来。 此刻,师父曾经叮嘱的“远离是非”早已被抛之脑后,她只想好好收拾收拾这群蝼蚁。 握紧长剑,许谣君开始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与此同时,古树的枝干禁不住长久的支撑,终于“咔擦”一声断裂了。 毫无防备地许谣君重重地跌落下去,狠狠地摔在了这群人的旁边。 许谣君:“……” 脚踝处传来剧烈的钝痛,痛到她无法在这种危急关头站起来应对敌人。 许谣君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危险。 虽说谁无虎落平阳日,但这落得也太猝不及防了。 几个山匪面面相觑,最终是一个长相足够猥琐的人最先反应过来,然后用更加猥琐的声音叫嚣着:“哎呦,大哥,今天这运气不错,还捡到美人儿了!” 一边说,一边向着许谣君靠近。 歪瓜裂枣的畜生也敢对她不敬? 许谣君怒气填胸,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脚踝的痛感不减反增,最终不得不停下动作,眼见着山匪的脏手就要搭上她的肩膀。 “几位大哥,那玉佩你们若是喜欢便拿去,”紧要关头,一旁的青年突然开口,对着几人协商道,“我这里有些草药是很难采到的珍品,你们拿去换钱,够吃一个月了,切莫再对无辜的人行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山匪大笑起来,丝毫不掩饰他们戏谑的情绪。 “小子,当我们傻啊?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就算任我们摆布,东西不也一样是我们的?” “就是就是!好久没碰过女人了,哥几个今天也好好开开荤!” 说完,又将目光投向许谣君,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啧着嘴道:“这小美人长得可真稀罕人。” 恶心和反感的情绪无以复加,许谣君干脆利落地拔剑出鞘,冷笑着回应:“美人可不是你们这些喽啰能叫的。” 未等对方做出回应,许谣君已经保持跪坐的姿势将剑挥起,带起的疾风掀起了地上的落叶,这才高声斥责道:“蝼蚁之辈,见到本尊要叫姑奶奶!” 几个随从的山匪瞬间没了气势,畏手畏脚地缩在了为首的人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大,这娘们……好像没看起来那么好惹。” 山匪头子恶狠狠地瞪了几人一眼,低声道:“怕什么!没看见她都站不起来了吗?就是纸老虎一个。” 说完就将目光投向许谣君,“哟,小美人儿脾气还挺倔,看来是不怕吃苦头。” 许谣君怒视着对方,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剑柄。 长刀与铁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相撞,兵器碰撞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 由于受到不能移动的限制,许谣接招显得有些应接不暇,勉勉强强和对方打成平手。 而其他人看到老大占不到上风,立刻将刀锋对准了许谣君,准备加入这场战斗。 视野里全是明晃晃的锋利刀刃,许谣君却在这绝境中看到一抹身影越靠越近。 正是方才的青年。 许谣君挡下一记杀招,对青年大喊道:“别过来,跑啊!” 反正她必死无疑了,只希望能跑一个是一个吧。 青年却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停下脚步,反而绕到山匪头子的身后,趁其不备,拼尽全力将人拦腰抱住,万分艰难地从背后控制住了他。 “姑娘,出剑!” 好机会!许谣君闻言没有片刻犹豫,立刻将手中的剑奋力刺了出去,同时对着青年大喊:“注意身后!” 青年立刻闪身,彼时锋利的铁剑呼啸而过,不偏不倚地穿过山匪头子的胸膛。 纷乱的打斗立刻停了下来。 看着头领被贯穿了心脏,半死不活的模样,山匪们群龙无首,愣在原地。 许谣君则借机夺过身边山匪的长刀,趁热打铁对准了几人,喝道:“想活命的还不快滚!” 几个山匪反应过来,抬着他们的老大,连滚带爬地向着山下滚了。 却有个不要命的山匪捡起了地上的玉佩,这才快马加鞭追向前面的几人。 青年抬腿欲追,却终究没有上前。 许谣君不理解。 但是想到青年方才为了玉佩求情的模样,她立刻毫不犹豫地扬起手里的长刀,对准了那个劫匪。 脑海里突然响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许谣君如今算是领悟到了。 长刀待发,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许谣君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方才的青年,质问:“你不要玉佩了?” 青年摇了摇头,安抚般对许谣君说:“不要了,没关系的,姑娘切莫再动手。” “???” 许谣君被气笑了,也懒得再看对方,哂道:“你可别告诉我,那群贼人方才那么过分,你还要原谅他们,顺便劝我别因为一枚玉佩而伤害他们。” “不,不是这样的。”青年似乎没想过许谣君会这么说,紧张到语无伦次,抓着许谣君的手却更加用力了,生怕一松手,许谣君就会将手中可夺人性命的长刀挥出去。 “行了,松手,人都跑没影了,”许谣君没好气地挣开青年的束缚,不悦道:“所以,为什么拦着我?” “因为你受伤了,再用力会导致伤口撕裂,流血太多会危及生命。”青年耐心地解释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许谣君的右手臂。 顺着青年的目光,许谣君这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 应该是刚才和山匪交战时,被砍了一刀,虽然伤口不深,但用抛剑的力气撕扯伤口,后果的确难以设想。 许谣君自知理亏,下意识噤声了。 青年俯下身来,撕扯了自己衣袍的布料,认真替许谣君处理伤口。 “疼吗?”系紧布带时,青年轻声询问。 许谣君不耐烦地摆手,“没事,一点小伤,习惯了。” 话虽这么说,却仍能感受到青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 做完这些,青年又低头看向许谣君的脚踝,“看起来扭伤得很严重,不知姑娘可容许在下查看一番?” 许谣君毫不介意地伸出脚去。 半晌又忍不住问道:“你平常说话,一直这样吗?” 青年反问:“此话怎讲?” 许谣君挑了个合适的角度,双手交叉仰躺在草地上,毫不避讳地直言道:“你说话过于客气,带着一股挤文弄墨的刻意感,让人很不爽。” 青年:“……姑娘说话倒是直爽。” 青年:“腕处似乎是骨折了,姑娘若是不介意,且随在下回医馆疗养些时日。” “当然不介意。”许谣君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毕竟眼下这种情况,若是介意的话,难道要独自在荒郊野外喂狼嘛。 “不过,有两件事你必须提前知道。”许谣君眉毛一挑,似笑非笑。 青年没说话,漆黑的眸子认真看向许谣君,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第一件事,我没钱,救我得不到什么回报的。” “无妨,作为医者,医治伤患不仅是本职,更是初心。” 似乎是早已料到对方会这么说,许谣君笑嘻嘻地坐起来,看着对方劲瘦的身体,伸出舌头舔了舔小虎牙:“第二件事,我走不了路,你要是想医治我,得把我背回去。” “那是自然。”青年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将药筐安置在古树旁边,然后在许谣君面前蹲下身来,“姑娘,请。” “那就有劳了。”许谣君学着对方文绉绉的语气回了一句,随后毫不客气地用纤细的手臂缠上了对方的脖子。 下山的路蜿蜒崎岖,许谣君悠闲地看着路上的风景,两人一路无言,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许谣君瞥见青年额边细细的薄汗,这才如梦初醒,提醒道:“累不累,停下来歇会吧。” 似乎的确是累了,青年思忖了片刻,却加快了前行的脚步:“伤口需要尽快处理,还希望姑娘莫辞辛苦,我们快些赶回去。” 此刻恰好路过一排陡峭的石阶,许谣君下意识搂紧了对方的脖子,这才答道:“我辛苦什么呀,累的是你又不是我。” 见青年没答话,又补充了一句:“所以……辛苦公子了。” 青年步履微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许谣君伏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几乎与自己融为一体的心跳声,沉沉睡了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 第一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二章 临近傍晚,两人终于走到了镇子。 青年背着许谣君,步履不停地穿梭在热闹的集市。 商贩们的吆喝声接连不断,扰人好梦。 “好烦……”被吵醒的许谣君不满地抱怨着,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络绎不绝的人群,被夕阳渡上了暖色的光,傍晚的风也是暖的,裹挟着菜肴和糕点的香气扑面而来。 许谣君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陌生的烟火气让她感到万分新奇。 她雀跃地扶着青年的肩膀直起身来,困意消散了大半。 果然,自己拜别师门,下山游历的抉择是正确的,毕竟眼前的这一切才更像江湖,更像人生。 “花大哥!” 思绪突然被一声呼喊打断,许谣君回过神来,一位卖蒸饼的少年正笑着向这边打招呼。 许谣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青年:“你姓花?” 青年答:“在下花筠,字明篁。” 许谣君啧啧称奇:“居然还有这种姓!” 毕竟在她看来,一个大男人的名字和花花草草沾边,挺奇怪的。 “姓氏而已,不足挂齿。”花筠这样答道,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许谣君舔了舔干涩的唇,继续说道:“礼尚往来,我叫许谣君,没有字。” 花筠步履微顿,随后应道:“嗯,许姑娘。” 似乎是劳累的缘故,原本温润和善的嗓音此刻变得低沉喑哑,但似乎更好听了些,许谣君怔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两人相对无言之际,方才打招呼的少年已经走上前来。 “哎,这是谁家的姑娘呀,真好看!”少年打量着许谣君,毫不避讳地夸赞道。 许谣君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师父家的。” 反正师父把她带大的,她得是师父家的。 少年看了看许谣君胳膊上缠绕的布条,以及上面略微干涸的血迹,赶忙包了两个新鲜出笼的饼递给许谣君,“姑娘,这里距离他的医馆还有很久的路程呢,看你们的样子也没吃饭,拿去吃!” 许谣君看了看饥肠辘辘的胃,赶忙把饼接了过来,“谢谢你啊。” 少年连连摆手,又突然一拍大腿,对花筠说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花大哥,我叫你是有事要说——镇子里不知怎的了,今天有好多人发热哩,好像还有人起了疹子……” 花筠呼吸一滞:“疹子?红色的?” “哎呀,你怎么知道!不愧是神医……” 花筠的神色变了变,又侧头看了看许谣君,这才对少年说道:“阿常,她受了伤,需要及时医治,我得先带她回医馆,这事稍后再议。” 与少年匆匆道别后,许谣君却来了兴致,追问花筠:“啧啧啧,神医,那到底是什么病?” 花筠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可能是……罢了,还不敢妄加推断。” 许谣君有些失落地耷拉下脑袋,抵在花筠的肩膀上抱怨道:“无趣。” 手中的饼散发着浓郁的麦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情不自禁地咬上一口,松松软软的,甚是好吃。 “唔,那小孩手艺真好,比我师父做的鞋底子好吃多了。”许谣君由衷地夸赞道。 随后叼着饼四处张望。 这镇子上的一切,都是她从前未曾见过的。 观摩了一会,许谣君突然惊呼出声:“快看那边!好多人脸一样的东西!” 花筠显得心事重重,但还是瞥了一眼,淡淡地开口道:“那是面具。” “面具?面做的吗?可以吃吗?”许谣君继续追问,视线始终没离开面具摊。 “面具是戴在脸上的,用来遮住自己的容貌。”花筠耐心解释。 “哦——”许谣君闲不住,伸手拨开花筠的头发,被山匪打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这么说,你适合戴个面具遮一下。” 温热的指尖触碰着他的面颊,痒痒的,花筠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继续赶路。 许谣君毫不在意地松开手,又指着一处地方夸张地吸了口气:“哇!那边的姐姐们好漂亮,我们快过去看看!” 花筠顺着许谣君指着的方向抬头,一排女子正抱琴而立,言笑晏晏。 而她们的身后,醒目的“群芳楼”牌匾悬挂其上。 花筠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在许谣君一再强调想进去游玩的情况下,终于还是出声提醒道:“许姑娘,那是青楼。” “哦。”许谣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花筠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便听许谣君说:“没去过,可不可以进去看看?” 花筠:“……” 花筠:“能否冒昧地问一句,许姑娘是哪里人?” 一边问一边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我来自白茗山的……一个忘了是什么的门派,”许谣君嘿嘿一笑,“反正我识字不多,就没记住。” 一说到自己的来处,许谣君总是词穷。 白茗山是一座隐匿于群山之中的荒山,周围地势险峻,鲜少有人能找到那里。 从许谣君记事起,她就生活在那座山上,和师父师兄为伴,日出而作,春种秋收,从未见过其他人。 更未见过像今天这样喧嚣欢闹的小镇风光。 她像个初来世上的人,除了一身武功,什么都不了解。 而这让她原本引以为傲的武功……许谣君低头看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脚踝,叹了口气。 再高超的武功暂时也无处施展了。 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紧花筠的大腿,求他用那双回春妙手医治好自己。 …… 送饼的小孩骗人。 许谣君一张饼还没啃完,就已经抵达了花筠的医馆,一点也不远。 医馆悬挂着“竹兰堂”的牌匾。 虽然许谣君读书不多,但总觉得这名字怎么听都不像个医馆。 偏偏馆内散发着中药的醇苦香气,随着风绵延至数十米开外。 医馆的门口坐着个小女孩,一见到花筠便眼前一亮,迎了上去。 “兄长,你可算回来了,”女孩扬起一张笑脸,然后被许谣君吸引了视线,“咦?这个姐姐受伤了吗?” 花筠“嗯”了一声。 小女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忙不迭地跑远了。 花筠把许谣君安置在床榻上,又扶住了挣扎着坐起来的许谣君,为她斟了一碗茶。 许谣君口干舌燥,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后知后觉地抱怨起来:“好苦!” 花筠的嘴角微微泛起笑意,解释道:“陈皮甘草茶,解暑的。” 话音未落,方才的小女孩捧着满怀的草药走了进来。 花筠介绍道:“这是家妹花兰,你唤她兰兰就好,兰兰自幼跟着母亲,医术比我更胜一筹。” “姐姐好,”花兰走上前来,扬起一张娃娃脸,睫毛微卷,眉眼弯弯。 不知是不是灯火太过明亮的缘故,许谣君总觉得花兰的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 花兰挽起许谣君的衣袖,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伤口,敷上草药。 整个过程无比娴熟,把疼痛感降到了最低。 花筠突然开口道:“听说,城中突然有很多人生病了?” 花兰微微顿住良久后叹了口气:“今天医馆来了几个发热的病人,我觉得他们的症状……有点像天花。” 许谣君不解,插嘴道:“天花是什么?” “一种很严重的传染病,如果有人得了这种病,就算是神医也无能为力。” 许谣君倒吸一口凉气,同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花筠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抬眼看向花筠,对方正低头沉思着什么,眉眼间平添了些化不开的忧郁。 花兰拿起木板和布条,开始为许谣君接骨:“可能会疼,许姐姐,你忍着点。” 许谣君不是第一次体验接骨了,因此深知这过程的痛楚,也就把天花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她悲愤地将吃剩一半的蒸饼塞进嘴里,咬住,然后含糊不清地低喊:“我准备好了,放马过来吧!” 卧房的门突然被奋力推开,几个山匪握紧长刀冲了进来。 花筠下意识挡在前面,却被为首的山匪凶悍地踹倒在地。 花兰被吓傻了,愣在原地,被趁虚而入的山匪一把擒过,锋利的刀刃对准了她纤细的脖颈。 山匪凶神恶煞地大喊道:“哪个是大夫?想活命就来给我兄弟治病!” 许谣君警惕地看过去,眉毛微微蹙起——没想到,正是那群白天为非作歹的山匪。 她不动声色地握住靠在床边的剑,哂笑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你们的姑奶奶了?” 另外几个山匪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将刀锋对准了许谣君。 许谣君则二话不说打算拔剑出鞘,却被警告道:“把剑放下,不然废了这小丫头片子!” 看着花兰颈间被长刀蹭破的红痕,花筠把踟蹰的目光投向许谣君。 许谣君:“……” 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扔下剑,气鼓鼓地盯着那群面目可憎的山匪。 顺着山匪们的目光示意,此刻地上正有一个萎靡不振的山匪,像是没骨头一般瘫倒在地。 花筠欲上前去查看,却突然听花兰惊呼:“兄长,别过来!” 控制她的山匪立刻凶神恶煞道:“没你说话的份,闭嘴!” 花兰并未打怵,而是看着生病的山匪,那人粗糙的布料下露出了小片的皮肤,上面稀疏分布着斑斑点点的痕迹。 她试探着询问道:“敢问仁兄,你身上的斑痕,是不小心磕碰还是凭空出现的?” 对方如实答道:“突然出现的。”声音虚弱得发颤。 花兰叹了口气,身体连带着声音都在颤抖:“是恶性天花。” 似乎都知道天花的威力,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山匪凶狠地骂道:“放肆!敢咒我兄弟!” 话音未落,却见瘫在地上的山匪浑身痉挛,从口中吐出了大口的鲜血,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而他浅色的麻布衣服表面,也渗出了点点血迹。 其他山匪乱了阵脚,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跑啊”,几人手忙脚乱地扔下所谓的“弟兄”,把地面踩得地动天摇,生怕晚走一会就会被感染这可怕的疫病。 许谣君觉得讽刺,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来这就是师父和我说过的‘患难见真情’啊!” 地上的山匪无力地掀了掀眼皮,看向许谣君,却最终全身脱力,昏厥过去。 花筠蹲下身,将山匪抬了起来,又对花兰说道:“我先把这人安置在柴房。恶性天花传播极快,你快去清点药材,我去镇子里通知大家回到家里不要外出。” 花兰点点头,目送了花筠离去的身影。 狭小的卧房恢复了安静,许谣君叫住转身欲走的花兰,说道:“清点药材……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2. 第二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三章 花兰为许谣君接骨,随后扶着她来到了药房。 “这是黄连和柴胡,可以退热,这是麻黄和桂枝,用来解表。”花兰一边配药,一边耐心教许谣君。 许谣君认真听着,很快就认识了这些草药,开始着手。 药房所剩的药并不多,不出多时,两人就将有用的药材清点完毕。 看着整齐摆放在案台的药物,许谣君伸了个懒腰,觉得成就感满满:“兰兰,有了这些药物,是不是就可以治愈病人了?” 花兰摇了摇头,“要是真得了天花,就只能听天由命的,这些药物治标不治本,但……即使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也不能放弃医治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有些哑,许谣君惊讶地抬头,只看见对方的眼底化不开的悲伤,和一张强颜欢笑的娃娃脸。 许谣君有些心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姐姐,不早了,去歇息吧。”花兰看着桌子上的药包,轻轻呢喃了一句,“以后可能不会有这样安心休息的机会了。” 许谣君没听清,瞪大眼睛看向花兰。 “没事啦,快去睡觉。”花兰收敛起情绪,扶着许谣君走进卧房,还细心替她掖好被子。 折腾一天的确累了,许谣君没再多想,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 许谣君是被吵醒的。 外面杂七杂八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她抬眼看向窗外,天还未亮。 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拐杖,许谣君被吵得睡意全无,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本就狭小的医馆此刻挤了六七个人,拥挤到无处落脚。 为首的是一位年纪较大的妇人,哭声大到几乎要将房顶掀起来:“我儿子昨日发热,半夜就就全身出血,现在都昏迷不醒……你行行好,把这包药给我好不好……” 一旁的中年男子又接过话去:“凭什么给你啊?我媳妇还在家等着这药救命呢,她怀了孕,要是有什么闪失,可是一尸两命,你那儿子的贱命比得起吗?” 老妇人气得直跳脚:“你这说的什么丧命话!” “大家稍安勿躁!”花兰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兄长已经连夜去山上采药了,大家别急,仅剩的一包药,先给最需要的人……” “那你说,我们这里到底谁最需要这包药?” 被打断的花兰愣在原地,半天说不上话来。 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一个声音趾高气昂地审问道:“你们这医馆不是挺出名吗?怎么这么快就没药了?该不是你为了活命,私藏起来了吧?” 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甚至有人开始四处打量起来,寻找草药可能被藏在哪里。 安静的药房里暗流涌动,似乎随时可能爆发。 方才的老妇人轻轻扶住花兰的手臂,语气里满是哀求:“姑娘,神医,活菩萨……求求你,我家就靠这么一个儿子养着全家,他要是没了我们怎么活啊……” 花兰正欲答话,老妇人突然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直直仰躺下去。 “王婶!”花兰伸手去扶,奈何瘦弱的身躯支撑不住,和王婶一起倒了下去。 许谣君欲走上前去,奈何隔着凌乱的人群,行动不便的她怎么也走不过去。 看着昏迷不醒的老妇人,花兰有些焦头烂额,“快来人帮我一下……” 话音未落,却见药房的人已经借机争先恐后走到储存草药的柜子里旁边,翻箱倒柜地翻找起来。 抽屉被粗暴地扯开,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满屋子都是混乱的草药香味。 许谣君被这一幕看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声斥责:“你们在干什么!快停下!” 没有人听她的话,大家疯了一般将有用或无关的草药往衣兜里塞。 许谣君急得大喊:“你们知道这些药是做什么的吗?乱服药只会更容易死亡!” 见仍旧没人搭理她,她只好拄着拐杖艰难地走上前去,试图拨开这些丧失心智的人群。 手刚落在一个壮汉的肩膀上,就被对方一抬手臂甩在地上。 壮汉回过头来,目眦尽裂,大声质问许谣君:“我们不拿药,你有办法让我们活下去吗?啊?” 脚踝传来一阵钝痛,许谣君的额前浮出细细密密的薄汗,一时间忘了回答。 看着一边无助的花兰,又看了看自己身前如猛兽般的人群,许谣君再也忍受不住,抄起了地上的拐杖,作势要挥舞出去。 一双细弱的胳膊突然将她锁在怀里。 怒火中烧的许谣君奋力挣扎:“松手,我来收拾他们!” “许姐姐,算了吧……”花兰把头埋进许谣君的怀里,声调微微带着哭腔,“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他们又有什么错……” 许谣君大声反问:“那你又有什么错,凭什么受这等委屈?” 花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都没错,所以算了吧,算了吧……” 听着花兰不断重复“算了吧”这三个字,许谣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放下拐杖,小声唤了一句:“兰兰……” 疯狂的行为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几个人对着几株草药大打出手,花兰小心翼翼地护住许谣君的脚腕,再也没有理睬那群强盗般的镇民。 两人相互依偎着,缩在人潮拥挤的药房里最不起眼的一角,看着一群人将药房糟蹋得凌乱不堪,又急急忙忙地离开。 没有一句感谢,也没有一句对不起。 等到人群尽散,许谣君才安抚般扶着花兰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答的声音低低的:“从昨晚开始就有人来买药,发现药不够,兄长连夜去采了,但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 许谣君义愤填膺:“要我说这群人就是可恶,还说什么你私藏了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许姐姐,”花兰扯了扯许谣君的衣袖,打断了她,“也许,也许他们说的没错。” 许谣君看向花兰,看着她从袖口翻出一个小纸包来。 “我留了一包,只留了这一包……但是的确留了一包。” 许谣君刚想安慰她,柴房突然传出动静。 花兰扶着墙壁站起来,眼底尽是疲惫:“可能是白天那个山匪醒了,我去看看。” 许谣君吃力地扶着拐杖站起来:“他不是什么好人,我陪你一起去。” 花兰摇头:“他染了天花,你还是别靠近他的好。” 许谣君道:“从我进镇子这一整天,接触的人还少吗?特别是刚才那群人,哪个家里没个得天花的?生死有命,别说了,我陪你一起去。” 花兰劝不动,最终扯了两块布,两人遮挡住面部,走去了柴房。 一推门,扑面而来的臭味和血腥味熏得许谣君连连干呕。 接着油灯泛黄的光,勉强看清了里面的人的样子——身体和嘴角不停渗出血和脓液,衣服被红和黄的液体浸染,整个人都透露着死人般的灰白色。 花兰叹了口气:“许姐姐,你在门口看着他,我去拿点水来。” 许谣君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山匪,胃里翻江倒海,偏偏又忘记移开视线。 “姑……娘……”对方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完全不同于白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 面对此情此景,许谣君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山匪吃力地曲起手臂,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向着许谣君的方向举起来。 许谣君这才认出,这人正是白天为了一块玉佩,险些死在自己剑下的山匪。 见许谣君没有反应,山匪又急急地开口:“帮我……还他……” 话音未落,嘴角又渗出一丝鲜血来。 许谣君不禁冷笑:“白天不是挺嚣张吗?抢别人钱财,还痴心妄想诋毁我,怎么死到临头又悔改了?” 山匪说不出话来,眼睛里留下浑浊的泪水,和皮肤上渗出来的血水融为一体,丑陋不堪。 许谣君怔住了,把更多刻薄的话语强行堵在了嘴边。 她有些矛盾,看着对方艰难却倔强地举在空中的手臂,最终还是走上前去,接过了它。 “行,我替你还。”语气生硬。 “谢谢你……谢谢他……”山匪说完这句,突然全身松力,狼狈地倒在柴房的杂草堆里苟延残喘。 许谣君有些震撼,她第一次见到死亡。 当花兰端着稀饭和水盆赶来时,只看见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两人走出柴房,花兰突然问道:“许姐姐,你知道身为医者,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不等许谣君回答,花兰自顾自说道:“看着眼前的生命一条条消逝,而自己却救不了任何人。” 手上的油灯烧枯了,兀自灭下去。 清晨的曦光凄凄凉凉地落下来,照着院子里心事重重的两人。 “别难过,你尽力了。”许谣君小声说道。 然而此刻,再多话语都显得苍白。 院门被轻轻推开,花筠背着草药筐走了进来,头发凌乱,面容憔悴。 和初见时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简直判若两人。 而他们的初见就在昨日。 许谣君看呆了,连带着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3. 第三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四章 花筠把药筐卸下来,花兰看了一眼,震惊道:“怎么是空的?” 花筠张了张干涩的唇,话语间尽显疲惫:“被抢了。” 许谣君皱起眉头:“又是那些镇民吗?” 花筠点点头,余光瞥见药房里的一片狼藉,叹了口气。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知过了多久,虚掩着的院门再度被推开,伴随着吱呀呀的响声,一位母亲抱着还在襁褓的孩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声音也紧张到走了调:“花公子,快看看我儿子,烧了一天了……” 尚未满月的婴儿昏昏沉沉地睡着,皮肤烧得通红。 花筠看了看被洗劫一空的药筐,又将目光投向花兰:“兰兰,还有药吗?” 花兰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再摇头。 袖子里还藏着仅剩的一包药,但她并不想交出去。倒不是她想苟且偷生,她只是想把这包药留给自己的兄长,毕竟若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救再多的人又算什么? 见花兰矛盾的神情和动作,女子立刻跪了下来,止不住的眼泪一滴滴砸向地面:“求神医赐药,救救我家孩子吧……” “得了天花,那就是生死在天,什么药也救不了的……”花兰倔强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女子就这样在地上跪着,憔悴的面容被泪水濡湿,卑微地坚持着。 花兰愣了许久。 直到阳光穿破云层,照在她的脸上,明明暗暗。 花兰终于上前扶起了她,语气也恢复了平日温温软软的调子:“虽然药也不一定有用,但你且拿去试试吧……希望孩子能快些康复。” 说罢,她将衣袖里仅剩的一包药递给了女子。 动作决绝,似乎怕晚一秒自己就会后悔。 对方颤颤巍巍地接过药,仿佛对待无价之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对怀中的婴儿自言自语道:“儿啊,咱有药了,你挺住,挺住啊……” 许谣君悄悄叹了口气,拍了拍花兰的肩膀。 那对母子离开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光线越来越亮,妄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草药倒也没那么金贵……我再上山一趟。”花筠似乎明白了花兰的顾虑,看着空空的药筐,如是说道。 花兰立刻背起药筐,“兄长,你已经一夜没休息了,让我去吧。” 花筠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摇了摇头:“无妨,你照看好许姑娘,如果有人来求医,就告诉他们一些退热和止血的方法。” 花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花筠转身欲走。 许谣君如梦初醒,对着他的声音急急地喊道:“花筠!”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有些不习惯。 花筠转过身来看向她,微风吹起他凌乱的发,轻轻拂过脸颊。 许谣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你不禁打,草药再遭人抢了怎么办?” 花筠看着许谣君,一脸的不明所以。 许谣君则拄着拐杖缓慢地绕到对方身侧,抓起他的手腕,道:“我受伤了,没法跟在你身边保护你,所以……就先教你个一招半式防身用。” 花筠恍然大悟:“有劳许姑娘了。” 身影交叠,衣袂纷飞。 过了一会,许谣君挑了挑眉,“还可以,虽然和我比差远了,但防一防镇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 花筠离开后,花兰扶着许谣君回房。 看着许谣君一脸云淡风轻,花兰忍不住问:“许姐姐,你不害怕天花吗?” 许谣君反问:“怕有用吗?” 花兰低下头去,小声嚅嗫:“可还是会怕,怕兄长病倒,怕亲近的人病倒。” “可我们还是要继续向前走呀。”鬼使神差地,许谣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未落,她突然想起自己在白茗山的时候。 那时自己十五岁。师父把她带到万丈悬崖边,将她的眼睛蒙起来,让她沿着悬崖一路向前走。 听着崖底呼啸的风声,如野兽嘶吼般在自己的耳边叫嚣,许谣君害怕得腿都在颤抖,总觉得自己随时会被那万丈深渊吞噬。 而师父不容拒绝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直着走,不许偏。” 许谣君只好战战兢兢地贴着崖边走,偶尔能听到被踩落的石子滚下悬崖的声音。 直到她一脚踏空,以为自己即将命丧黄泉时,一双温热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稳稳当当地将她拉离崖边。 许谣君惊魂未定地摘下蒙眼的布带,映入眼帘的是师父似笑非笑的面孔。 风轻扬起他白色的发,一张年轻的面孔上总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声音干净疏朗:“小四,江湖就是一条断崖边的路,所有人无时无刻不在涉险,所以,你还想离开师门,去那江湖闯荡吗?” …… “所有人都在涉险……”许谣君情不自禁重复着师父当年的话。 花兰疑惑道:“许姐姐,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都在涉险,”许谣君回过神来,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眼底透露着坚定的光芒,“所以别怕,我们一起努力,总会熬过去的。” 就像她跌落崖地前会有师父扶起她,如果身边的人身处绝境,她也一定要拼尽全力将他们拉离深渊。 师父当年应该就是想告诉她这个道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相信她做得到。 花兰抬眸看许谣君,看着她的笑容和阳光一样温暖明媚,顿时心中一暖:“谢谢你,许姐姐。” …… 许谣君低估了天花的威力。 一上午的时间,昔日里祥和的小镇已经不复存在。 哀嚎声,辱骂声,以及绝望的哭声都不绝于耳。 花筠不停往返于医馆和山上采集草药,许谣君则将它们分拣,包好,然后由花兰挨家挨户将它们送给有需要的人。 也许是大家都分到了药,来医馆闹事的人也越来越少。 临近傍晚,许谣君抚去额前的细汗,看向又摘了一筐草药回来的花筠,说道:“镇民都分到药了,而且我们这里还剩了一些,今天辛苦了,休息一会吧。” 花筠点点头,歇下药筐,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 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么粗犷的样子,许谣君被逗笑了:“你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花筠放下茶碗,用衣襟拂去滑落在下颌的水珠,“让许姑娘见笑了。” “嗯,的确好笑,”许谣君放下手中的药包,走到花筠身边:“对了,这枚玉佩,那山匪还你的。” 花筠接过玉佩,丝毫不掩饰失而复得的喜悦,过了一会才想起来问:“他怎么样了?” 许谣君简明扼要地答:“死了。” 手中的玉佩沾染着许谣君的体温,花筠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衣襟,鬼使神差地开口道:“这玉佩是母亲留给我的。” 许谣君漫不经心:“嗯,那天听到了。” 花筠却自顾自地说下去:“这里地处边境,两国交战时很混乱……母亲就是死于敌国士兵的长枪下。” 许谣君话到嘴边却噎住了。 她的记忆里没有父母,只有一手把她带大的师父,不过如果把师父想成母亲的话,那师父死了,她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 想到这,许谣君拍了拍花筠的肩膀,安慰道:“毕竟是战场上,谁会分好人坏人啊,只会分是敌军是友军……所以,逝者已逝,节哀吧。” “不,不是这样的,”花筠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苦笑:“那两名将士受了重伤,流亡此地,母亲不忍,将他们带回医馆医治。” 骨节分明的手握紧了衣襟,花筠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可那两人在伤好后,还是二话不说杀了她。” 许谣君心下一惊,忙追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在商议攻城计策时,母亲恰好去为他们送药,他们疑心母亲偷听了他们的计划,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 “恩将仇报的畜生!”许谣君忍不住破口大骂。 “远不止这样,”花筠继续说,“他们还找到了正在熬药的我和小妹,想把我们都杀了……最讽刺的是,我们面前的药坛里,还盛放着为他们熬了一天一宿的药。” “后来呢?” “后来……” 话没说完,院门突然被粗暴地踹开,一个壮汉快步走上前来,抬腿就将花筠踹倒在地。 “你干什么?”许谣君抄起拐杖对准了壮汉。 壮汉双眼通红,眼珠子就快要瞪出来:“呵,庸医,我家内人吃了你们送的药,不出两个时辰就浑身出血,现在就剩下一口气了,你们给我偿命!” 花筠勉强站起来,本就一夜没休息此刻更是疲乏到了极点,声音也愈发虚弱:“请兄台冷静,这种病……” 话音未落,又被对方一巴掌扇倒在地。许谣君握紧了手中的拐杖,强忍着一棍子给对方爆头的冲动。 而壮汉却仍觉得不解气一般,抄起一旁的茶盘,向着花筠的头重重地招呼过去。 花筠正口吐鲜血,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好在许谣君眼疾手快地挥舞拐杖,将茶盘击飞出数米远。 陶瓷碎裂的清脆响声格外刺耳。 花兰闻声赶来,而院外,此刻已经有更多人涌了进来。 “都是因为吃了你们的药,我女儿才昏迷不醒的……” “就是他们害人!” “庸医,偿命!” “对,偿命!” 花兰急得大喊:“都是些普通退热和解表的药,怎么可能吃坏人……” 可这话语在众人的喧闹间显得如此无力。 越来越多的人冲进医馆,甚至进入房内,砸的砸,骂的骂。 木头折断和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本就简陋的医馆几乎被毁于一旦。 破坏了医馆,众人还嫌不够,摩拳擦掌地走向在原地无动于衷的三人。 许谣君看向花兰和花筠。 花筠的嘴角渗着鲜血,过度劳累的身体无力地勉强稳住身形,花兰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清澈的眸子里全是失望和绝望。 疯了,这些人都疯了。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4. 第四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第五章 砸也砸了,闹也闹了,却不知是谁又从卧房擅自拿了许谣君的剑,杀气腾腾地冲向三人。 眼见着剑就要落在花兰的身上,而她却只是闭上了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绝望又无动于衷。 这个笨蛋! 许谣君不愿再忍,单腿支撑着向前跃了一步,空手接住剑身。锋利的剑刃磨破皮肤,血流立刻如同红色的小虫,蜿蜒着从指缝流下。 刀刃深入血肉的剧痛使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却依旧忍着疼痛强行发力,握住剑刃阻挡了它挥砍的轨迹,另一只手则借机抓住剑柄,又曲膝猛顶对方的腹部,这才顺势将剑被夺了过来。 “人面兽心的畜生,不配用本尊这把剑!”许谣君冷冷地喝道,鲜血沿着被握住的剑柄缓缓滑落,冰冷的铁剑映着惨白的月光,毫不留情地向着试图靠近的人挥动。 闹事的人不但没有被唬住,怒意不减反增,更加气急败坏地冲上去,许谣君则手起剑落,对准他们的膝盖挥舞过去。 人群立刻停止了向前逼近的脚步,仍有人被锋利的剑锋划破皮肤,渗出少许血来。 看着他们抱着腿大喊大叫的模样,许谣君冷声道:“识相的还不快滚,再不滚,劈的可就不是腿,而是你们的脑袋!” 被恐吓住的人群面面相觑,片刻后又重整旗鼓,嘴里却不停传出肮脏的辱骂和最恶毒的诅咒。 “明明是你们把人医死了,还想杀人灭口!” “庸医,活该下地狱!” 看着这群人丑恶的嘴脸,许谣君愣住了。很难想象,这些人来求医时慌乱无措的模样,和现在的面孔有多么大相径庭。 难道,这就是师父曾对她说过的人心吗……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斥责突然从门外传来,许谣君下意识看过去。 正是她初到小镇时,给她送蒸饼的阿常。 阿常拎着一个大大的竹篮走进来,怒视着院内胡作非为的人群,稚嫩的声调却无比磅礴: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且不说人家冒着被染上疾病的风险给你们送药,单凭他们在危难时刻为人治病不收取报酬,你们凭什么说他们是庸医?” 人群中反驳的声音立刻响起:“怎么?难道不收取报酬,就能医死人了吗?” 阿常丝毫不让:“你们能不能讲点理?人家神医故意医死你们有什么目的?拿死人当药引,然后再给你灌肚子里去吗?” “噗……”许谣君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一时间,目光齐齐聚在许谣君这边,气氛略微尴尬。 花兰则借机拍了拍手:“大家都听我说一句!” 一众目光又不约而同的移动过去。 花兰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乌压压的群众,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平和恳切:“近来镇里疾病四起,诸位担心亲眷的心情,我们都理解……毕竟看着亲近的人身缠重疾却无能为力,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闹事的人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板着脸看着花兰,无人回话。 “只是天花至今无药可解,我们赠予诸位的药也只能缓解病痛,并不能救命……身为医者,难以在危急关头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确是我们的失责……”花兰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去。 人群中突然又传出一声质疑:“不对啊,你既然说这病无药可医,可若非没有解药,为何你们三个人都没有染上疾病?” 没染病就是有解药?这是什么逻辑? 许谣君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种事情又不可知,你们怎么能凭借如此荒谬的借口来污蔑我们?” 话音刚落,身边传来花筠轻微的吸气声,带着几分欣喜的情绪。 许谣君不解地看向对方:“花筠?” 她实在不理解,危难迫在眉睫,对方在高兴什么? 花筠似乎没听见这声呼唤,兀自向着被砸得七零八落的医馆走去,只留下一个急急匆匆的身影,在月色的掩映下朦朦胧胧。 眼看着闹事的人就要跟过去,花兰立刻张开双臂拦下了他们,瘦弱的身躯倔强地挺起:“烦请诸位先听我说完。” 领头闹事的人此刻似乎冷静了许多,他比了个手势,勉强压制住了躁动的人群,语气生硬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花兰道:“大家都知道,天花是一种传染病,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聚集,医馆会一直给大家送药,我们齐心协力,等这场疾病自行退散。” 然而这话并不能服众: “说得轻巧,疫病要是退不了呢?” “就是就是,我那年逾古稀的老母就吊着一口气活着了……” “那你们有别的办法吗?”阿常对着这群人大声质问。 见人群沉寂下来,又教训道:“得了病不听大夫的话,一天到晚就知道闹事,有这力气都能去山上帮着采药了,你知道花大哥一个人采全镇人的草药有多辛苦吗?一群白眼狼就知道在这污蔑好人,不嫌丢人!” 一群成年男子被一个小少年教训,这场面足够滑稽。 好在大部分人都冷静了下来,甚至有人提出要一起上山采药。 气氛开始缓和起来,一些人纷纷向着花兰道歉,还有一部分人倔强地想继续闹下去,奈何阿常狠狠地瞪着他们,许谣君又握剑而立,最终也只好眼睛朝天离开了医馆。 等到闹事的人群散去,花兰蹲下身来,捣碎了止血的药,轻轻敷在许谣君的手上,又耐心为她包扎伤口。 有点疼,许谣君直皱眉头。 阿常见状,立刻走上前来,从篮子里拿出一张尚且温热的蒸饼,递到了许谣君的手里:“姐姐,吃个饼吧,吃点东西就不疼了。” 忙碌了一天没吃饭,许谣君接过蒸饼,二话不说就咬了上去,连连夸赞:“阿常,你做的饼真好吃。” “是哩,邻居们都喜欢买我们的蒸饼,”被夸奖的阿常感到无比自豪,“所以今天啊,我和家弟不停地做饼,花兰姐姐给百姓们送药,我们就挨家挨户给大家送饼。” 啧啧,瞧瞧,连小孩子都比那群闹事的懂事,许谣君在心里感慨。 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闹疫病又不是闹饥荒,你送饼有什么用?” 花兰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许姐姐整天都在医馆忙着分拣药材,自然是不知道的——其实很多百姓全家都染了疾病,一家子人躺在床上痛不欲生,哪有人有力气起来做饭呢。” 许谣君点点头,又小声嘟囔道:“那不还是有人有力气来闹事。” 阿常摇了摇头:“他们毕竟是少数,天花扩散的速度极快,你去镇子里逛一遍就知道了,大部分人都……哎,命不久矣。” 许谣君抿紧了唇,片刻的情绪缓解后,对阿常说道:“快回家吧,大晚上拎着篮子到处乱晃,父母要担心了。” 阿常耸了耸肩:“我父母在早些年战乱时就死了,是姐姐把我带大的,不过后来……姐姐也死了。” 许谣君惊讶地瞪大眼睛,又愧疚地低下头去:“对不起,我不知道……” 阿常无所谓地摆摆手:“道什么歉,你也是关心我嘛!不过我也不逗留了,得先回去给大家准备明早的早饭呢。” 说罢便起身走向门口,到院门的拐角处却又回过头来,对许谣君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因为你和我姐姐长得很像,性格嘛……现在看也很像。” 许谣君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阿常则一扭头跑远了,留下一连串声势浩大的脚步声。 许谣君无奈地撇撇嘴,对花兰说道:“啧啧,这小屁孩。” 花兰也抿着嘴笑起来。 身后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烛光,照亮了许谣君的剑鞘上刻着的“清明”二字。 …… 闹到深夜,花兰似乎体力不支,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便早早回房歇下了。 许谣君躺在她的身边辗转反侧。 短短两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甚至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等到梦醒了,就会发现自己依然在白茗山上,一日三餐都是师父做的白面馍,又硬又难吃,和鞋底子没什么两样…… 一想到这,许谣君又不想回去了。 透过纱帘看向卧房外,药房的烛光还未熄灭,不知花筠在里面做什么。 许谣君看了看熟睡着的花兰,最终还是蹑手蹑脚地下床,拿起拐杖走向屋外的灯火葳蕤。 …… 花筠正在烛火的掩映下翻着书。 被打散的头发和被扯乱的衣服都未来得及整理,整个人看起来随意又狼狈。 可能是先天底子好,所以无论怎样都好看。 但许谣君还是在心底抱怨,怎么每次觉得这人好看,都是在他衣冠不整的时候。 不过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她到底还是觉得恨铁不成钢,走上前去教训了一句:“哎,我不是教你如何防身了吗?关键时刻你倒是用啊。” 花筠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许谣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谣君的手受了伤,拄拐杖站着有些不舒服,便毫不客气地搭上了花筠的肩膀,“有心事啊?来,和姐姐说说。”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5. 第五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第六章 花筠还在翻书,头也没抬:“在下今年二十有四,应是比许姑娘大一些的。” 许谣君想了想,的确是大了两岁。 于是弯了弯唇角,转移了话题:“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看什么呢?” 花筠道:“在找预防天花的方法。” 许谣君又问:“不是说没有办法治疗吗?” “没办法治疗,不代表没办法避免,”花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添了一盏油灯,继续说道,“许姑娘,还记得方才有人提到,我们三人没有被感染的事情吗?” 许谣君轻轻“哼”了一声:“当然记得,无稽之谈罢了。” 花筠却道:“不,也许是有依据的。” 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摊开的几本书拿近了些,一一指给许谣君看。 许谣君眉毛一挑,理直气壮道:“你给我念,我不识字。” 倒也不至于一个字都不认识,只是许谣君懒得看。 她不喜欢书卷里刻板的字迹和难闻的墨味。 花筠也就扯过其中一本书,对许谣君讲道:“这本书里记载,曾有药师从天花患者的脓疮中挤出脓汁,涂抹在皮肤上,用来保护自己不受天花侵害。” 许谣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可是脓汁取自患者身体,这种做法不会加速感染疾病吗?” “的确有这种说法,叫以毒攻毒,”花筠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许姑娘,你再看这个。” 说罢又指向另一本摊开的书,是以绘图的方式来描述的。 许谣君将油灯移近了些,看了好久才恍然大悟:“这个方法是将天花患者的痘痂磨成粉,吹入鼻中,便可预防天花……和刚才的方法倒是大差不差。” 花筠点点头,“正是这样。而且,母亲在世时四处行医,曾在深山中救助过一家得了天花的人,并向他们讨要了生病孩童的衣物,穿在了我和家妹的身上。” 许谣君思索了片刻:“所以你认为你和兰兰没得天花,和这件事情有关?这么说……接触过天花患者的衣物或痘脓痘痂,就可以抵御天花?” 见花筠点头,许谣君立刻雀跃起来:“那这似乎是个方法,不如让大家试一试?” 花筠却有些犹豫不决:“这只是些古籍中的说法,目前并不能考证……” 想到最近一波接一波来闹事的人群,许谣君下意识撇了撇嘴,附和道:“也是啊,这要是不管用的话,会疫病扩散的更严重,那群人到时候砸的可不止是医馆,而是我们的人头了。” 花筠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继而认真道:“倒也不是为这个……只是身为医者,不能救助伤患,反而让那么多健康的人以身试险,成何体统。” 许谣君打趣道:“啧啧,你那医者的人心又开始泛滥了?” 花筠摇了摇头,又觉得无力反驳,干脆微微点了点头。 许谣君被对方的模样逗笑了。 但她也觉得,对方的话不无道理。 短暂思考了片刻,许谣君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方法管不管用,不如就让我先试一试吧。” 花筠惊愕地看着许谣君,严肃道:“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许谣君反问。 不给对方答话的机会,许谣君继续说道:“城中百姓无时无刻都在受疾病的折磨,就靠着少数没有患病的人来照顾着一家老小呢,如果他们也染病了,到时候怎么救?你和花兰两个人,能照顾整个城的人吗?” 花筠握紧了拳头,没有答话。 许谣君似乎是太激动了,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片刻的沉寂之后,她放下手中的书,胳膊抵在案台上,看着花筠的眼睛,言辞恳切:“记得初来小镇那天,你背着我走街串巷,我当时就觉得,这里真美好啊,百姓安居乐业,纵然不及书中的国都那样繁华,却让人打心底觉得温暖。” 花筠避开许谣君的视线,拳头攥得更紧了。 许谣君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做到语气平和,“可是你看现在,城中的哭喊代替了欢笑,疫病的阴影在每个人心头挥之不去,连曾经烟火气的小巷也不复存在了……” 花筠艰难地闭上眼睛,良久又睁开,目光如炬地盯着许谣君,语气不容拒绝:“这不是你以身试险的理由。” “这就是我以身试险的理由,”许谣君一字一顿,并回以更加坚定的目光,“我喜欢这里,所以不忍心看着昔日的一片祥和变成如今的样子……就像你身为医者有悬壶济世之心,而我梦想着浪迹天涯,阴差阳错地来到此处,爱上了这里昔日的温馨和睦,所以我也想守护这片土地,直到它恢复如初。” 花筠掀了掀泛白的唇,脸上写满了顾虑和矛盾。 就在许谣君以为他即将答应自己时,却听对方说:“不早了,许姑娘早些休息,这事明日再议。” 许谣君:“……” 这个死脑筋。 她深知自己一时半会拗不过他,也就不再纠缠,回到了卧房。 花兰还在沉沉地睡着,许谣君轻手轻脚地躺回床上,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失眠。 其实对于尝试预防天花的方法这件事,她心里也是没底的。 特别是想起那个挣扎着死在自己面前的山匪,一条鲜活的生命开始凋零腐败的过程,真的一点都不美好,让人望而却步。 她不畏惧死亡,但她畏惧那样的死亡。 可如果有机会,她依然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挺身而出。 就像她义无反顾地辞别师门,既是慕恋尘世的喧嚣与繁华,也是希望自己能融入和成为这浩浩江湖的一部分。 她渴望成为执剑济世的剑客,恣意潇洒,侠胆义心。 身旁的花兰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纤细的胳膊轻轻搭在了许谣君的身上,均匀轻微的呼吸近在咫尺。 许谣君突然觉得心里空缺的部分稍稍被填满了些。 从前在白茗山时,师父只收了她一个女弟子,每每到晚上,她总觉得无聊,就偷着跑出去玩,累了就找一棵老树,睡在它粗壮的枝干上,一宿下来腰酸背痛,甚至满身都是蚊虫叮咬的痕迹。 但她依然喜欢那样的感觉——听着虫鸟和鸣,而自己就自言自语,把心中的向往都说与它们听。 偶尔也会遇到雷雨天,许谣君会慌不择路地找地方避雨,也会理所当然的迷路,师父总要半夜撑着伞,沿着偏僻的小路一直找,才能在天亮之前把她带回去。 想到这,许谣君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如果那时候有花兰这样可爱的小女孩陪着自己,自己也许就不会那样孤独,天天和山上的花草鸟兽说话了吧,师父和师兄们到底是男人,心思和她还是大相径庭的。 窗外轻微的虫鸣声不断传进耳朵,许谣君安静听着。 ……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花筠便带着几个自发前来的人,匆匆赶赴山上采药。 许谣君则把自己昨天和花筠的谈话尽数说给花兰听。 花兰认真思索了一会,说道:“以毒攻毒其实是很常见的疗法,但同时具有极高的风险,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有人用这种方式。” 许谣君道:“可是现在疫病四散,如果再得不到有效的控制,后果也的确不堪设想。” 花兰皱着眉头不说话。 许谣君又道:“眼下的情况,不作为就只能等死,如果作为,也许会死得更快,也许会有一线生机,为什么不搏一搏呢。” 花兰似乎被说服了,却又红了眼眶,“可是你一个人的尝试也说明不了什么……更何况……我不想让许姐姐冒险。” “没关系,算我一个!” 门口突然传来少年的声音,许谣君回过头去,亲切地唤了一声:“阿常!” “许姐姐,小兰,早上好!”阿常拎着装满蒸饼的竹篮走进来,欲放几张饼在上面。 许谣君连连摆手:“阿常,我们吃过早饭了,而且我们没染病,有手有脚的,能自己做饭,你快把饼送给有需要的人吧。”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阿常将热气腾腾的蒸饼收回篮子里,许谣君还是忍不住吞口水。 花兰被逗笑了,安慰道:“等疫病过去了,让阿常蒸一大锅饼给你吃!” “那是自然!”阿常立刻爽快地应下来,又想起了方才的话题,说道,“方才来送早饭,听到了你们的谈话,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以毒攻毒’有没有效果,但是我也想为百姓先试一试这法子。” 许谣君却不悦道:“阿常,你还小,不许胡闹。” 说完又觉得醍醐灌顶,她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花筠和花兰都不愿让她涉险。 所有人都下意识想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宁愿自己涉险,自己承担后果。 因为不愿让身边的人受伤。 可是…… 许谣君道:“眼下的情况,有牺牲,才会有回报,不如我们将这个预防的办法和大家说了,谁自愿一试,就加入我们吧。” 阿常立刻点头如捣蒜。 花兰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打趣道:“再没有比你更听许姐姐的话的人了。” 阿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说过的嘛,她真的……很像我姐姐,我想把她当亲人的。” “别想了,你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把你当弟弟。”许谣君冲着阿常挤了挤眼睛,随后把手伸进筐里,扯了半张饼出来。 看着花兰和阿常愣住的样子,许谣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弟弟做的饼太好吃了,我吃半张嘛……就半张。”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6. 第六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七章 花兰笑她:“敢情许姐姐认个弟弟,就是方便自己馋嘴的时候有饼吃。” 许谣君撇撇嘴,扮了个鬼脸。 …… 没过多久,花筠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许谣君看着满满几大筐草药在心中感慨,这几个人一起采草药,一趟就采回来好几天的量。 她看向花兰,花兰立刻心领神会,说起预防天花的疗法。 话还未说完,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了质疑的声音: “让我们接触病人的衣物和痘痂,这不是害我们吗?” “就是就是,也许本来不会染上病呢!但照你们说的做,不染上病都难。” “诸位稍安勿躁!”许谣君指了指花筠和花兰,“他们的母亲是名扬四方的神医,这你们都知道吧?”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许谣君继续说:“而他们的母亲为了防止他们得天花,曾经在小时候给他们穿过天花患者的衣服,这也是城中疫病四散,而他们两个却平安无事的原因。”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又立刻欣喜起来: “我们有救了!” “神医啊……” “诸位,”一直皱着眉头的花筠终于开口了,“这种预防天花的方法,目前只是推测,并没有得到考证,所以大家是否要试这个方法,还请仔细斟酌。” 方才喧嚣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似乎希望就在眼前,可谁都不敢确定,这究竟是希望还是另一种深渊。 许谣君借机说道:“这样吧,目前我也没得天花,所以想试一试这个方法,如果有效,那么就可以推广到全镇的民众。” 看着大家脸上异彩纷呈的表情,许谣君话锋一转:“不过呢,单凭我一个人来尝试,这结果肯定是不准确的,所以在场的诸位若是有意愿,也可以和我一起尝试。” 人群再度陷入沉寂。片刻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要不,让我来我试试吧,”一个中年男人站了出来,“我唯一的亲人也在这场天花中病逝了,家里就我自己,倒也没什么牵挂,能为大家做点事,家人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吧。” 看着对方疲倦的神情和黯淡的眼眸,许谣君突然觉得眼眶发酸:“有劳了。” 话说出来时,声音都是哑的。 “要不,我也试试吧,”又一个青年站了出来,“家里就剩下我和小妹了,小妹还那么小……就让我替她试试,也许能为她争取个活下去的机会。” “我也试试吧,我就是个光棍儿,有什么好怕死的,”一个壮汉站出来,“我带着愿意尝试的兄弟们在去问问,还有谁愿意尝试,也算是为大多数镇民做点贡献。” 许谣君点点头,有些疲倦地拄起拐杖:“好,我陪你们一起去。” 说罢便跟着几人向着院门外走。 身后突然传来花筠急切的声音:“许姑娘!” 许谣君回头,冲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会保重的。” 余光瞥见一脸泪花的花兰,许谣君故作严肃:“多大了还哭哭啼啼的,真不让人省心……和你大哥照顾好镇民,过几天我就回来了,一定会回来。” 听到许谣君信誓旦旦的保证,花兰勉强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许谣君忍俊不禁,赶忙回过身去,跟着人群走了出去。 笑着笑着就哭了。 …… 许谣君带着几人从走了大半个镇子,队伍也越来越庞大,最终是凑了三十余人,一齐安扎在城西的山神庙里。 昔日里香火不断人来人往的山神庙,此刻安静得连回声都无比清晰。 大家有的人拿着天花病人穿过的衣服,有的人揣着一包从天花病人皮肤上刮下来的痘痂,此刻都神色凝重地相互对望。 许谣君找了个空地坐下来,郑重其事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住在这里,大家穿上病人的衣服或者吸入痘痂磨成的粉末后,两天后若无事,就说明这种方法不会染上天花,到时候我们再回镇子里和天花病人接触,来验证‘以毒攻毒’的方法是否有效了。” 众人点点头,跟着一起坐了下来。 阿常则熟练地坐在了许谣君的身边,邀功般说道:“我让弟弟给我们送这两天的饭,是你最爱吃的蒸饼哦!” 许谣君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 气氛突然缓和下来,大家开始闲聊起来: “要说阿常家的蒸饼呀,味道是真没得挑!” “嗨!那是自然,阿常的弟弟不就是阿常用一张饼骗回家的嘛!” “咦?”许谣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又是怎么回事?” 阿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就是……他当时流浪到我们镇子,我那时刚失去姐姐,看到他也孤零零一个人,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就给了他一张蒸饼吃……” 一个中年男人接过话茬:“后来这两个小孩就形影不离,关系好得连亲兄弟都望尘莫及哩!” 阿常羞愧地捂住脸:“别说了李叔叔!” “哈哈哈哈哈哈,这老李就爱逗小孩……” 一时间山神庙里欢笑声不断,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将疫病的烦恼抛却了片刻。 当然,也有人抱着一副视死如归的心态僵坐在原地。 还有人拿了香,跪在神像前默默祈祷。 许谣君看着稀奇,戳了戳身边的阿常:“这是在干什么?” 阿常神秘兮兮地凑到许谣君的耳边说到:“当然是祈求山神保佑啊,我和你说,我们这的山神灵着呢!” “哦……”许谣君不以为意。 因为自己在白茗山时,师父也在山上修了个小庙,每逢上元和中秋,师父总要去拜上一拜。 可每当她问师父,许下的愿望有没有成真,师父总是摇头。 所以她并不信这些,只觉得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但很显然,在场的人都不这么认为,大家都虔诚地跪了下来,在心里将自己最虔诚迫切的心愿一遍遍说给神听。 许谣君叹了口气,也跪了下来——毕竟入乡随俗嘛。 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谣君却发现许愿时的自己,竟也变得无比虔诚。 希望小镇快些恢复如初,希望再无百姓被疾病困扰。 …… 傍晚来临,有人开始发烧了。 没发烧的人不停在附近的河边端来水,用手帕沾湿了为他们擦拭身体。 也有人开始惶恐,想离开这里。 阿常劝道:“大家稍安勿躁,发烧也不一定是得了天花。” 反驳的声音说道:“可是哪个得了天花的,一开始不是因为发烧?” 许谣君忙得焦头烂额,在看到有人即将迈出庙门时,这才喊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山神庙距离镇子很远,回到家里怕是深夜了。” 欲走的几人顿住了脚步,犹豫不决。 又有人劝道:“山上野兽出没,大晚上的属实不安全,不如留一晚,怕染上病,就让发烧的睡在这边,没发烧的睡另一边。” 此话一出,立刻有两个人折返回来。 却还有三人执意要走。 老李突然站出来说道:“为什么要走?当初说同意来试这方法,不就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来的吗?关键时刻退缩,算什么好汉!” 欲走的人说道:“这好汉爱谁当谁当,我们要命,不要那虚无缥缈的名号!” 又有人道:“可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染了疫病,现在回去,不怕害了你们的家人嘛?” 其中一人立刻回道:“那也不能和你们这些病秧子待在一起,没病也待出病了!” “罢了罢了,”许谣君摆了摆手,“让他们走吧,我们余下的人也够了。” 执意要走的三人一听到这话,立刻如获大赦,逃也似的飞奔了出去。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啧啧啧,真希望来群狼崽子吃了这几个怂包!” 此话一出,立刻有三三两两的人跟着附和。 许谣君心头一颤,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摆了摆手,劝道:“别这么说。我们留下来的人的确在做正确的事情,但是他们那些想活下去的人也没有错。” 人群愣了片刻,最终还是打住了即将没完没了的恶毒诅咒。 阿常跪在山神像面前,一连拜了三拜,又轻声念道:“尊敬的山神大人,请您务必保佑他们三人平安回家。” …… 这一晚,高烧的人不断增加,许谣君不断用浸湿的手帕为病人擦拭着身体,忙忙碌碌地度过了后半夜。 不知何时,许谣君望着庙外的月明星稀,终于感到体力不支,在一阵头晕眼花中倒了下去。 阿常赶忙扶住她,“许姐姐,你怎么样?” 许谣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对阿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一只体温略低的手扶上了自己的额头,紧接着就是阿常的惊呼:“许姐姐,你也在发热!” 许谣君愣住了,半晌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惊慌失措的阿常:“我没事的,你快离我远一点,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阿常摇了摇头,端起水盆去河边接水:“许姐姐你别怕,我来照顾你。”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许谣君想叫住他,奈何思维和动作已经无法协调,最终还是抵不过铺天盖地的疲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朦胧中,似乎有人为她擦拭身体,并喂了她好几碗又苦又涩的药汁。 “阿常?”许谣君意识不清,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句。 端着药的手微微顿住,花筠看着许谣君被汗水浸湿的脸颊,轻声回应:“许姑娘,是我。” 对方没再说话,似乎是睡着了,而发热又属实让人不舒服,紧皱的眉头始终无法舒展开来。 花筠的神色愈发凝重,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是将外袍脱下来盖在许谣君的身上,然后继续熬药,并照顾其他的病人喝下去。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7. 第七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八章 许谣君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高烧过后的无力感让她感到异常疲倦,努力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庙里忙碌着。 是花筠吗?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许谣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视野终于清晰起来。 那瘦削又挺拔的身影的确是花筠,此刻正认真照顾着高烧的病人,修长的手指端着半满的药碗,逐一递给无精打采的患者们。 庙外的阳光恰好照进来,又亮又暖,映的花筠的侧脸柔和又俊朗。许谣君不禁微微出神。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花筠顺着阳光的方向看过来,正好对视上许谣君惺忪的睡眼。 于是便端着药碗走上前来,问道:“许姑娘,感觉身体如何了?” 许谣君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说实话,在坚硬的地板上睡了一宿,身心俱疲,远比那突如其来的高烧都折磨人。 但是想起自己从前在白茗山时,天天睡在树上也不觉得疲倦,然而在医馆的床上睡了几天后,现在睡个地板反而都难以忍受了。 果然,安逸的生活让人变得娇气。 想到这,许谣君强忍着头昏脑胀的虚弱感,装作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放心吧,我没事。” 一开口,却发现嗓子沙哑的厉害。 花筠立刻伸手探向许谣君的额头,在感受到对方偏高的体温后叹了口气,递过手中的药碗,柔声道:“许姑娘,你还没退烧,先把这药喝了吧。” 许谣君也不勉强,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一碗药汁下肚,这才后知后觉地抱怨起来:“这怎么比那什么陈皮甘草茶还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花筠这样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把纸包的小粒,尽数放在许谣君的掌心。 许谣君仔细端详着手中一颗颗的小粒,好奇道:“这是什么?” 花筠道:“这是糖,很甜的。” 切,还能有熟透的山果甜嘛?许谣君自是不信。 却又有些好奇,迫不及待地剥开一粒,放进了嘴里。 单纯的甜味在舌尖满满化开,弥漫在口中的每个角落。 好甜! 许谣君轻轻吮着糖粒,冲着花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媚。 花筠看着许谣君,竟也跟着笑了。 许谣君觉得稀奇,又问了一句:“你特意给我带的吗?” 对视上许谣君期待的目光,花筠还是如实答道:“不是,是兰兰让我带上的,说药汁太苦了,大家应该需要糖。” 许谣君:“……” 她好奇自己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问对方这种问题。 …… 吃过早饭后,阿常和花筠又喂高烧的人喝了些药。 然而结果却依然不尽人意——有些人渐渐转醒,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也有些人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 面对此情此景,花筠下意识叹了口气,轻轻悄悄的。 但站在他身边的许谣君还是察觉到了。 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问道:“神医,我们突然发热,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染上天花了吗?” 正巧走过来的阿常听见了,抢答道:“花大哥昨晚和我说,按照他母亲的说法,穿了天花病人的贴身衣物后,就是会高烧一场的,而高烧过后,就可以获得抵抗天花疫病的能力了。” 许谣君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片刻后又不解地看向花筠:“照这么说,那高烧了是好事呢,你干嘛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花筠垂下眼睑,回答的声调低低的,很没底气:“因为我也不确定,这高烧到底是是获得抵抗疫病能力的前兆,还是染上天花的前兆。” 许谣君接过阿常递过来的蒸饼,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现在想这些又没用,倒不如做好该做的事情,至于结果,听天由命呗。” 花筠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 临近正午,又有约莫六七个人渐渐醒过来,瘫软着身体靠在墙边,而先前醒过来的那群人,已经逐渐好转,甚至有闲情谈笑风生。 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许谣君欣喜地走进那几人,问道:“你们感觉怎么样?” 几人抬起头来,脸色也不再是病态的苍白,积极地回应着许谣君的问题: “我觉得好像退烧了。” “对,除了有点没力气,身体也不疼了。” “你别说,我感觉自己快好了呢!” 听到他们这样说,许谣君简直激动得快要跳起来——如果她的脚伤好了的话。 她立刻将目光移向庙外,野草丛生的小路上荒无人烟,花筠还没有回来。 “阿常,阿常——” 阿常听见许谣君在呼唤自己,就放下正在熬煮的汤药,走进庙里:“怎么了许姐姐?” 许谣君开门见山地闻到:“花筠去干嘛了?” “当然是回镇里里照顾天花的病人,”阿常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昨天镇子里又有好多人病倒了,光凭花兰姐姐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原来是这样。 许谣君突然觉得这场疫病并没有这么好应对。思索片刻,她又问:“那阿常,按照花筠的说法,是不是退热的人就可以回到镇子里了?” 如果他们能回到镇子里,那照顾天花病人的人手无疑会多出来很多,这场疫病也会更好抵御。 阿常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吧……不过我似乎没有发热,哎。” 许谣君摸了摸他的头:“别多想了,等花筠回来再说。” 已经是晌午了,花筠的身影还未出现,倒是一个小男孩备着一个大竹筐,摇摇晃晃地沿着山路往山神庙的方向走。 瘦弱的身躯背着那么大的竹筐,光是看着,许谣君都替对方感到无比劳累。 于是忍不住问道:“这小孩是在干嘛啊?” 阿常定睛一看,立刻一路飞奔向小男孩的方向,边跑边喊道:“那是小鹤!他来给大家送午饭了!” 阿常把装满蒸饼的竹筐接过来,带着小鹤走到了许谣君的面前:“这就是你许姐姐。” 小鹤就是阿常用一张蒸饼骗回家的弟弟,漆黑的眼睛又大又亮,眼尾微微下垂,让人觉得可爱又心生怜爱。 他怯生生地看了看许谣君,这才艰难地说道:“许,许姐姐,好。” 许谣君摸了摸他的头,忍不住夸赞道:“真可爱。” 话音未落,却见小鹤全身脱力,直直地向后仰躺过去。 “小鹤!”阿常情急之中无意识地大喊。 好在许谣君眼疾手快,立刻倾身扶住了小鹤,这才避免了地上的石块磕碰到他。 小鹤倒在许谣君的怀中,紧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许谣君也手足无措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阿常立刻摆手,带着哭腔高声呼唤着:“花大哥,你快来,你快来啊……” 闻声赶来的花筠急匆匆地接过小鹤,扒开对方的眼皮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只是中暑了,把他抬近庙里的阴凉地歇息片刻就好。” 阿常这才松了口气,眼泪还未干,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鹤,一路跟着花筠把他送到庙里,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地上,生怕磕着碰着。 看着对方惊慌失措的样子,许谣君心道:这阿常还真在意自己的宝贝弟弟呢。 然而下一秒,又看见花筠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许谣君:“???” 怎么,晕倒还带轮流的吗? 然而花筠的确是晕倒了,看着对方微微泛红的脸颊,许谣君心感不妙,下意识伸手探上对方的额头。 一片滚烫。 “他高烧了。”许谣君道。 阿常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这……怎么可能?花大哥不是小时候就穿过天花患者的衣服了吗?” 许谣君看着阿常,心说我又不是神医,你问我有用吗? 片刻后,许谣君又支招:“要不,你回镇子里,问一问兰兰?” 看着阿常犹豫不决的神情,许谣君道:“你放心,有我照看你的宝贝弟弟,他不会有事的。” 阿常这才安下心来,一溜烟跑没了影。 许谣君挪过地上的水盆,用手帕沾了水,为花筠擦拭着脸颊。 指尖隔着手帕触碰到花筠柔软的皮肤,许谣君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真是的,照顾病人乃人之常情,有什么好扭捏的!许谣君这样在心里骂自己。 可是看到对方那完美的五官与自己的手掌近在咫尺,许谣君竟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慌不择路地移开视线,挽起花筠的衣袖,准备为他擦拭手臂。 对方手臂上零零散散的小红点却让她心头一震。 许谣君只好向庙里谈笑风生的人求助:“你们快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立刻有几人停止了谈话,向着这边靠过来: “这不是花公子吗?什么时候晕倒的?” “哎呀,别过去!你看他的手臂,那是天花!” 天花?许谣君惊愕地抬起头来,眼底尽是难以置信。 可是,花筠会染上天花?这怎么可能?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8. 第八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九章 由于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庙里的其他人很快便闻声看了过来。 而一听说是天花,众人又都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站在五尺开外的距离,议论道: “这预防天花的法子就是花公子说的,可是如今,他自己却染了病。” “看来这法子没用啊,我们不会也得了天花吧……” “哎哎哎!你们别站那么近,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看着众人的眼神充斥着如遇瘟神的恐惧,许谣君摆了摆手:“大家稍安勿躁,眼下的情况属实在意料之外,要不这样,既然大家都怕过了病气,那觉得身体恢复了的人就先回镇子里吧。” 事到如今,她也不奢求谁能留下来帮自己照顾花筠了。 余光瞥见躺在花筠身边的小鹤,许谣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恳求的目光投向众人:“小鹤只是中暑了,并没有染上疾病,烦请大家回去的时候……可不可以捎上他?”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以及已经开始迫不及待走向庙外的人。 许谣君有些气愤,最终还是没忍住斥责道:“大家都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们何必对一个孩子见死不救?” 话说到这份上,终于有个男人走上前来,动作谨慎地掀开小鹤的衣服,而小鹤的身体上,红色的痘已经零零星星出现在脖子和胸脯。 许谣君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站了出来,说道:“各位难道不觉得,花公子和小鹤染上天花的症状,和镇子里其他人并不一样吗?”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积极的响应: “的确是这样!我家那位得了天花,身上全是淤青般的血块!并不是这种红色水痘” “我儿子也是,连三天都没撑住,就……去了。” “花公子和小鹤的症状明显看起来轻了许多……” 许谣君安静听着,认真思考片刻,推测道:“也许,穿过天花病人的衣服,的确可以预防天花,即使得了天花,症状也会变轻?” 见没有人回应,许谣君又道:“要不这样,退烧之后,感觉身体没问题的人,先回村子里照顾其他病人,顺便把情况告诉花兰,让她查看医书,思考对策,若是有还在发热的人,觉得行动不便,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众人听罢,略微思索了一下,而眼下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按照许谣君所说的去做了。 只是并没有人愿意留下,正在发烧的人也勉强撑起无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 面对此情此景,许谣君无动于衷。 直到人群尽散,跟在人群后头的老李又折返回来,关切道:“姑娘,你腿脚不便,要不我先留下来,帮你照顾小鹤和花公子吧。” 许谣君有些意外,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确忙不过来,便忙不迭地答应了:“那就劳烦李叔了。” 老李虽然愿意留下来,但似乎并不想接近染了疫病的花筠和小鹤。 见地上有几包退热的草药,老李连忙将它们拿去庙后,生了火熬煮。 山神庙里,许谣君一遍遍浸湿手帕,敷在花筠和小鹤的额头上。 等老李煎好药,又万分艰难地喂给昏睡中的二人。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看着小鹤紧皱眉头昏睡的样子,许谣君不禁觉得难过。 若是阿常知道自己的宝贝弟弟染上了天花,会不会觉得很难过…… “许姑娘。”一声虚弱的呼唤传入耳朵,许谣君立刻回过神来。 花筠刚刚转醒,挣扎着想从地上坐起来,又被许谣君一把按了回去:“你还在发热,赶紧躺下好好休息。” “可能是中暑了,无妨……”花筠还欲说下去,却看见许谣君兀自卷起他的衣袖,把他胳膊上的红色水痘给他看。 “这……这是天花,”花筠立刻反应过来,撑起虚弱的身体远离了许谣君,“许姑娘,别靠我太近。” 看着对方勉强稳住身形,摇摇欲坠的模样,许谣君无奈道:“回来,把毛巾敷上。” 花筠固执地回绝:“许姑娘,看来预防天花的方法有误,你带着小鹤先回医馆……” 话音未落,老李正巧端了一碗中药走进来,“许姑娘说这是退热的药,我再去煎些解表的药……花公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好生休息。” 说罢便将药放在门口,然后又拿了包药重新走出去。 偌大的庙里再次剩下许谣君和花筠,而他们一个人站在远处,一个人坐在地上,两人大眼瞪小眼。 对视片刻后,许谣君没忍住笑了,她指了指地上的小鹤,说道:“没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吗?快来看看小鹤怎么样了,他还在昏睡呢!” 花筠想了想,最终还是走上前去玩,扯过小鹤的手腕把脉。 许谣君则扯开小鹤的衣服,指着他胸前的红色水痘说道:“你和小鹤的症状都是这样的,明显比镇民的症状轻。” 见花筠不答话,许谣君便把自己方才的推测说给花筠听。 花筠认真思索了许久,说道:“许姑娘说得不无道理,只是……” 许谣君道:“要不这样,一会就让李叔回镇子里,负责每日询问穿过天花病人的衣服的人,看他们是否真的可以免疫天花,或者症状减轻。” 花筠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话音刚落,却又全身脱力,倒在地上。 许谣君:“……”这人还真是说倒就倒。 花筠抬起头来,苍白的脸色显得眸子更加黑亮,沙哑的声音有些软绵无力:“病躯虚弱,让许姑娘见笑了。” 许谣君撇撇嘴:“没事,反正也见了不止一次两次了。” 话音未落又觉得这话不妥,赶忙清了清嗓子:“看你这样也走不了路,一会让李叔先回去,我留下来照顾你和小鹤。” 花筠看着依旧昏迷的小鹤,说道:“你和李叔一起回去,我来照顾他就好。” “万一你在小鹤最需要照顾的时候又晕过去了怎么办?做不来的事情就别逞强。”许谣君重新将毛巾用水浸湿,一条盖在小鹤的额头上,一条丢在花筠身上,没好气道:“你还神医呢,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花筠接过毛巾,没有答话。 许谣君却见他嘴角微微弯起来,又被他努力压了下去。 切,什么人呀,想笑就笑呗,有什么好遮掩的。 许谣君不理解。 李叔走后,庙里只剩下三人,而小鹤还在睡着。 许谣君扯了衣物给小鹤盖上,然后靠在山神庙的门槛上,看夕阳落山。 花筠勉强撑着无力的身体走了过来。 许谣君回眸,暖橘色的夕阳将她的发丝照得微微发亮,沾染了夕阳光辉的瞳孔像是燃着一把火,漫不经心地看向花筠的方向。 花筠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又在距离许谣君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未再靠近。 许谣君挑眉:“怎么,怕过了病气给我?” 花筠点头。 许谣君却指了指镀上夕阳的门槛,半命令的语气说道:“坐过来。” 花筠微微摇头:“许姑娘……” “别狡辩,你忘了我为什么来这个庙里了吗?”许谣君看着对方踟蹰的样子,理直气壮地打断了对方,“你不接近我,我怎么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可以避免得天花了?” 花筠闻言,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也是为镇民尝试方法的人啊,”许谣君招了招手,“所以,坐过来。” 花筠:“……” 等花筠坐过来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山了,光辉被远处的山尽数遮挡,只剩下些许昏暗的淡金色。 许谣君拿过门口的竹篮,里面有几张凉了的饼。 递给花筠一块,自己又拿了一块,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还剩下两张,等小鹤醒了留给他吃。” 凉透的饼硬硬的,许谣君皱着眉头咬了一口,却又忽然欣喜起来:“凉的饼变成甜的了,好神奇!” 花筠转过头来,看着许谣君闪闪发亮的眸子,终于也笑起来,面颊上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和他温和的气质很是符合。 引得许谣君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那难得一见的酒窝,自顾自地说道:“其实第一次见到兰兰时,我觉得你们兄妹一点都不像,现在看来,你的酒窝和兰兰还是很像的。” 未等花筠答话,许谣君又突然警觉起来——晌午的时候,她明明让离开的镇民转告花兰关于花筠得病的事情,可是现在都到了晚上,花兰怎么还未来过庙里? 回想起花兰为了兄长私藏草药的事情,许谣君觉得有些不安,毕竟以花兰的性子,是不可能撇下兄长不闻不问的。 难道,是镇民忘记了转告花兰?可是那么多镇民,都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吗?这显然不太可能。 难道,是镇子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许姑娘,在想什么?”花筠的声音轻轻悄悄地传入耳畔,许谣君猛然回过神来。 看着花筠疲惫的神色和虚弱的样子,许谣君最终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将手里的小半块蒸饼一下全塞进嘴里后,含糊不清地说道:“别看我,多吃饭,吃饭才能好得更快。”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花筠手中只啃了一口的蒸饼。 天色暗沉得很快,月亮很快便升上来,许谣君看着花筠腰间悬挂的玉佩,这才想起来问:“对了,当年,你和兰兰是怎么活下来的?” 见花筠一脸的不明所以,许谣君又重申了一遍,“就是被你母亲救下来那两位恩将仇报的军官,他们当初不是要杀了你们吗?后来又为什么没杀?”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9. 第九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第十章 花筠下意识伸出手去摸索玉佩,感受着它冰凉温润的质感,沉声道:“那两名军官找到我和兰兰时,我们还并不知道母亲已经遇害……” 那日,两名军官执着长剑走过来,满怀杀意的眼神看向正在煎药的兄妹二人。 花筠抬头,看着对方的神情便感到不寒而栗,下意识将花兰护在了身后。 可花兰年纪尚小,并不觉得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人会伤害自己,一看到两人便笑起来:“大哥哥们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哇!都可以举起剑了,我就说母亲是神医,不出一个月就可以把你们治好的……” 一边说,一边盛了刚刚熬好的滚烫汤药,小心翼翼地抓住药碗的边缘,递向二人。 其中一名军官立刻握紧了剑柄。 花筠顿感大事不妙,刚想扯住花兰的衣角阻止她靠近,可天真无畏的小女孩已经一路小跑走远了。 花兰将药碗举起来,高度才勉强够到一名军官的腰间,声调细细软软的:“大哥哥,喝药,加了糖,不苦的。” 那人的眼神恍惚了片刻,而后又恢复了杀戮的光芒,拖在地上的长剑也再次被举了起来。 与此同时,花筠急匆匆走上前去,一回身护住了花兰,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湿漉漉的眼眸死死盯着手握长剑的两人,心跳越来越快。 事态发展成这样,小花兰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看着对方手中闪着寒光的剑面,手一滑打翻了药碗。 苦涩的药汁在脚边蔓延开来。 那人没有丝毫触动,毫不犹豫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眼看着长剑即将劈下来,另一名军官突然伸出手去,制止了这场残忍的杀戮。 “你做什么?”被制止的人不悦道。 另一人并未答复,只是收了剑,俯下身来直视着花筠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在下李成毅,来日若想报仇,大可来找我。” 说罢,剑锋沾了撒在地上的茶水,在地上写下“李成毅”三字。 笔锋苍劲有力,落笔如神。 …… “李成毅……”许谣君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悄悄记在了心底,又问道,“那后来呢?你去寻他报仇了吗?” 花筠松开玉佩,望着远处的苍山,摇了摇头。 许谣君又问:“是找不到他吗?” “不,他是岑国的皇帝。”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许谣君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因为听镇民闲聊时,她大概了解到一些关于岑国的传闻——十几年前的岑国君主昏庸无能,导致岑国奸臣当政,民不聊生。 直到一位李姓将军起兵谋反,登基后励精图治,国家才开始转危为安,而近几年政通人和,大有盛世昌平之象。 可没想到,这皇位是靠着手刃无数生命换来的。 而那些生命里,包括像花筠的母亲那样的无辜之人。 “医术可以医人,但无法医心。”鬼使神差地,许谣君说了这么一句。 毕竟人心千面,难辨是非。 借着明亮的月色,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花筠的玉佩,像是透过玉佩对那怀揣仁心的女医官致以深刻的缅怀。 玉佩是干净的青绿色,上面雕刻着几片竹叶,简单又纯粹。 许谣君又来了兴致,问道:“为什么刻竹子?” 花筠道:“筠,即为竹。” 原来如此。 许谣君夸赞道:“清华其外,淡泊其中,好名字。”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话说,我师父就喜欢画竹子,他的书房里挂满了墨色的竹子,但我觉得没有山上长得的那些好看。” “喜欢竹子的人,往往超凡脱俗,”花筠凝望着身上的玉佩,又问道,“许姑娘从前一直跟着师父生活吗?” 许谣君连连点头:“对啊,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他真和我父亲差不多。” 花筠被逗笑了:“谁教你这么用这句话的。” 许谣君则笑嘻嘻地朝对方扮了个鬼脸。 屋内突然传出动静。 许谣君立刻起身:“应该是小鹤醒了,我去看看。”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0. 第十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第11章 说罢,便起身走进庙里。 “许姐姐。”小鹤开口唤到,嗓音沙哑。 许谣君急忙递了水过去,关切地问道:“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小鹤点点头,“很好呀。”一边说,一边从地上坐起来,蹦蹦跳跳地走向竹筐,兀自拿了一张蒸饼吃。 花筠仍是不放心,跟上去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无妨,已经退烧了。” 许谣君也安下心来,还好小鹤没事,不然阿常一定会担心死。 小鹤的嘴里塞满了蒸饼,看着花筠虚弱无力的样子,突然一拍脑门,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一件事!花哥哥,你妹妹生病了。” 花筠慌乱地“啊”了一声,又问道:“是天花吗?” 小鹤摇了摇头,糯糯地回答道:“邻居姐姐说,兰兰姐是旧疾复发……” 花筠的神色突变,披了衣服就要走出去。 被许谣君叫住了。 “怎么回事?”许谣君问道。 花筠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如实答道:“兰兰自幼身体就不好,母亲说她心脏有问题,活不过……二十岁。” 许谣君的心瞬间揪起来,但还是扯住了花筠:“你先冷静,兰兰今年才十五岁呀。” 话音未落却又顿住了,活不过二十岁,又不是能活到二十岁。 可是看着花筠那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许谣君还是不放心:“你先在这休息,照顾好小鹤,我代你回去看一看。” 花筠固执地摇了摇头:“我得回去看着兰兰,许姑娘腿脚不便,就暂且留在这里,我明日再带药和食物来看你和小鹤。” 一想到花兰弱不禁风的样子,许谣君也急了,脱口而出:“不行,我也想回去照顾兰兰!” 二人僵持之际,小鹤一蹦一跳地站到两人中间,认真地说:“那就一起回去呗!正好天快亮了,我也要帮哥哥做蒸饼,然后分给大家吃呢。” 许谣君不放心地问:“小鹤,你身体真的无碍吗?” “当然,花大哥不是检查过了嘛!” 许谣君和花筠对视了一眼,最终认可了小鹤的提议。 回去的山路遥远又崎岖,许谣君和花筠走在两边,小鹤走在中间。 许谣君一手住着拐杖,一手牵着小鹤,凉风吹透了她的衣衫,不禁打了个寒噤。 没想到盛夏的深夜,竟也是这么的寒冷。 身体突然被施加了一股力量,许谣君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肩膀,竟然是花筠将外袍披给了自己。 外袍沾染着对方的体温,暖流瞬间将许谣君裹挟起来,无比舒适。 但看到花筠苍白的脸色,许谣君还是拒绝道:“你还在发热呢,自己穿着,别再严重了晕倒在路上,我和小鹤可没力气把你拖回去。” 花筠从鼻孔哼出一声忍俊不禁的笑:“许姑娘关心别人的话,一向都是这么说出口的吗?” 许谣君对此嗤之以鼻:“谁关心你啦?说个事实而已。” 花筠:“……” 许谣君又说:“快拿下去,本姑娘腿脚不便,披着这么沉重的外袍,会累成残废的。” 花筠没说话,到底还是没把外袍拿下去。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三人终于赶到了镇子。 看着昔日里热热闹闹的集市如今空旷无人的场景,许谣君不禁觉得难过。 路过阿常的蒸饼店,许谣君伸手指了指,对小鹤说道:“快回去找哥哥吧。” 话音未落却突然发现,小小的蒸饼店里并没有人。 许谣君不禁疑惑:“阿常呢?” 小鹤说道:“每天这个时候,哥哥早就做了两笼蒸饼啦!” 许谣君和花筠闻言,都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当着小鹤的面,谁都没有说出来。 阿常不在这里,两人也不放心把小鹤一个人留在这,只好带着小鹤一起赶向医馆。 离医馆很远的时候,许谣君在清晨的浓雾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不禁欣喜起来:“兰兰!是兰兰!” 花兰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正神色匆匆地向着这边跑来,在看到几人之后,又俯下身来喘了会粗气,这才一路小跑径直来到花筠身边。 “兄长,你没事吧?”花兰急匆匆地在花筠身上胡乱摸索了一会,又扯过对方的手腕,诊断脉象。 感知对方脉象平稳后,又掀起衣袖来看花筠手臂上的水痘。 然后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恶性天花,过几日就可以痊愈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一醒过来,就听李叔说你染上了天花,可吓死我了。” 花兰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花筠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你身体怎么样了?” 花兰眼神似有躲闪,继而语气平静道:“我没事啊,只是近来日夜操劳,有些累坏了……等疫病过去了,我可要好好睡一觉,养养身体!” 花筠看着花兰苍白的脸色,顾虑重重:“听说,你旧疾犯了?” “啊?听谁说的?”花兰佯装恼怒,“我活得好好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快,呸呸呸!” 看着花兰生龙活虎的样子,花筠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你没事就好。” 许谣君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脱下花筠披给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花兰身上,责怪道:“你呀你,怎么穿这么薄就跑出来了。” 花兰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担心你们嘛!” 视线移向小鹤,却突然顿住了。紧接着,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 许谣君立刻慌了,忙问:“兰兰,你怎么了?” 小鹤一脸不解,问花筠:“花哥哥,是不是我的水痘长到脸上了,所以把小兰姐姐吓哭了呀?” 花筠俯下身来安慰:“怎么会呢,小鹤这么可爱的男孩子。” 话音未落,却听见花兰语无伦次道:“小鹤,对不起,你哥哥他……” 说完这句,便哽咽到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一听到有关于哥哥的话,小鹤立刻警觉起来:“我哥哥他怎么了?” 花兰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恐惧蔓延至身心,小鹤害怕极了,一溜烟跑向医馆的方向。 …… 昔日里古朴端庄的医馆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散乱的书籍和遍地的药材,让人无从下脚。 小鹤踩着这些干枯的草药的纸张挨个房间寻找着,终于在花筠的卧房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阿常。 “哥哥。”小鹤试探着叫了一声,带着颤抖的哭腔。 阿常没有答话,小鹤就像往常那样拖起他的后脖颈,试图把他扶起来:“哥哥又睡懒觉,快起来陪小鹤……” 话音未落,小小的手掌触碰到对方滚烫的皮肤后,更加惊慌了:“哥哥?” 借着清晨的微光,小鹤看到了哥哥如今的样子——对方的衣衫有些凌乱,脖子,手臂上都布满了斑斑点点的淤青,渗着血水。 “哥哥……哥哥!”小鹤全身脱力,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阿常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最终还是被吵醒了。 “小鹤……离开这。”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决绝的情感。 与此同时,许谣君也带着花家兄妹赶了过来。 花兰赶忙扯过小鹤,劝道:“小鹤,你哥哥得了恶性天花,你先出来,别被过了病气。” 见小鹤摇头,只好试图将他带走。 “别动我!”小鹤喊了出来,稚嫩的童声尖锐又无力,“我要陪着哥哥,哥哥……” 花筠叹了口气,眼神示意花兰离开。 花兰不甘心:“不行!小鹤会被感染的……” 花筠又道:“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花兰愣住了,没有说话。 “所以随他去吧,阿常他……” 也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了。 后面的话,花筠不忍心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心领神会,甚至连七岁的小鹤都听明白了。 “花哥哥……有办法救我哥哥吗?用我的命来换也好……”小鹤哀求着,源源不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花筠沉默着,没有答话。 床榻上的阿常艰难地抬起手来:“小鹤,别为难你花哥哥了。” 小鹤回过身来,一把抓住阿常滚烫的手,哭道:“哥哥……” “哥哥没事,别哭,别哭啊,”阿常勉强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又晃了晃胀痛的头,看向花筠,“花大哥,我有些想法,趁着现在脑子清醒,先和你说了。” 花筠赶忙走过去,抓起床边的手帕为他擦拭着脸颊,安抚道:“你慢慢说,别急。” 阿常清了清嗓子:“我是将天花患者的痘痂吹进了鼻孔,用这个方法来尝试能否抵御天花的……但是如今你也看到了,这个方法并不能对抗恶性天花,所以你们可要告诉镇子的人,别再用这种方法了……” 花筠的脸上满是愧疚和懊悔:“对不起,我知道了。” 阿常搭上花筠的肩膀,郑重其事道:“花大哥,你别太难过,这不是你的错,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花筠红着眼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阿常又说:“许姐姐不是说过嘛!有牺牲,才能有生的希望……我也是在保护小鹤,保护我生长的一方土地,你……不许愧疚。” 花筠摇摇头,又点点头。 终究是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匆匆离开了这个让人快要窒息的卧房。 小鹤走上前去,抓着阿常的手臂滔滔不绝地说着: “昨天晚上我吃了一大张蒸饼,都凉了。” “半夜还有鸟叫,可吓人了。” “今天早上,月亮和太阳同时出现在天上了。” …… 他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恨不得把所有话都说给哥哥听。 许谣君的脸上湿润一片,带着早已泣不成声的花兰离开了房间。 剩下的时间,就让他们兄弟二人独自相处吧。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1. 第11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第12章 临近晌午,花筠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我和李叔去盘问了从山神庙离开的人,穿天花患者的衣服,或者将患者脓汁涂抹在皮肤上的人,在经历一次高烧后,目前都没有染上疾病。” 许谣君正陪花兰在药房整理书卷和草药,闻言立刻高兴起来:“太好了!我们快告诉其他镇民,疫病终于有方法应对了!” 花兰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走到花筠的面前,看了看他身上稀疏的水痘。 已经有一颗蔓延到了脖颈。 “兄长,你还病着,先去歇着吧,”花兰欲掏出手帕给花筠擦汗,想了想却又收住了,对许谣君道,“许姐姐,麻烦你照看着兄长,我去煎些解表的药来。” 许谣君点点头,看着花兰紧握在手里的手帕,上面似乎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褐色。 有点像干涸的血迹。 许谣君还想仔细看一下,花兰却已经加快脚步走远了。 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许谣君想跟上去,但看到花筠的一脸病色,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花筠靠在椅子上,一手支着桌子,偏头靠过去,又问道:“阿常怎么样了?” 许谣君道:“小鹤陪着他,在你的卧房休息呢。” 花筠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伸向面前摊开摆放着一卷医书。 许谣君凑上去看了一眼,打趣道:“生病了就好好养病,天天就会对着一堆枯燥的医书咬文嚼字,难怪你这人无趣。” 话音未落又觉得这话不妥,于是又赶紧说道:“我师父教过我一首词,叫……‘山无陵,江水……’江水什么来着……” 此情此景,许谣君感到有些尴尬,曾经师父教她的时候不好好学,现在脑袋空空,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倒是花筠微微一笑,温暖低沉地嗓音复述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许谣君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首诗!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个!” 花筠似乎抽了口气,这才震惊地问道:“想……和我说?” “对呀,”许谣君眨眨眼,“昨晚在山神庙里,看着你病恹恹地坐在我旁边的时候,就想和你说了呢……哎?你怎么了?” 看着花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的一抹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许谣君觉得奇怪。 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而花筠低着头,视线飘忽不定,却不敢再看许谣君,一反常态地语无伦次:“许姑娘,你……容在下想想。” 哈?想什么?许谣君有点懵。 正巧花兰捧了药碗进来,看到花筠脸红的样子,赶紧放下药碗,抚向对方的额头。 然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又高烧了。” 许谣君撇撇嘴:“我就给他念句诗,谁知道他怎么了。” 花兰也来了兴致:“什么诗?” 花筠胡乱翻着医书,既不抬头,也不答话。 倒是许谣君痛快:“就是‘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那首诗。” 空气静默了几秒。 花兰看了看心猿意马的兄长,又看了看云淡风轻的许谣君,终于猜到了什么,缓缓问道:“许姐姐,你觉得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许谣君胸有成竹道:“就是山都没了,天地都合上了,万不得已才去死啊,我和他说这个,就是让他明白,不到‘山无陵天地合’的境地,就不可以放弃活着的机会……” “噗……”花兰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许谣君不解:“你笑什么?” 花兰自然没有回答她,甚至站在原地笑弯了腰。 “兰……兰!”许谣君娇嗔。 “许姑娘。”花筠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许谣君转过身去:“啊?” “方才误解了许姑娘的意思,是在下冒犯了。” 什么冒犯? 许谣君有点烦,这两兄妹怎么都打哑谜? 真讨厌! 气不过的许谣君一把抓过花兰,两个人抱着闹作一团。 花筠在一边看着,眼尾浓重的笑意怎么也化不开。 …… 午饭是花兰亲自下厨,做了玉米莲藕汤,蒸了米饭。 许谣君去给阿常和小鹤送饭。 阿常看起来精神了些,靠在床边,听着小鹤说得闲言碎语,偶尔回应一句半句。 许谣君把饭菜放在床头,想了想,还是说道:“你花大哥找到抑制天花的方法了,这里面有你很大的功劳,你是全镇的英雄。” 阿常摆摆手,摸着小鹤的头,“英雄倒也谈不上,我也不过是想保护身边的人。” 说罢,艰难地扯着嘴角笑起来。 皲裂的唇立刻渗出血水。 看着对方已经被脓水和血痂布满的脸颊,许谣君又难过起来。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小鹤……不要紧吗?” 她是想问小鹤跟在阿常身边,会不会被感染,但又不忍心把说得太过直白。 小鹤立刻警惕地抓着床角,瞪着眼睛看向许谣君,生怕她把自己和哥哥强行分开。 阿常安抚般摸了摸小鹤的肩膀,对许谣君摇了摇头:“许姐姐别担心,小兰姐姐帮我分析过,小鹤曾在送蒸饼时,帮人送过天花患者的衣服,所以他高烧了一次,现在虽然得了天花,症状也比较轻,和花大哥是一样的。” 许谣君松了口气:“那就好,快吃饭吧,然后好好休息。” 说罢便打算离开。 “许姐姐。”阿常忽然唤道。 许谣君转过身来,看着阿常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来,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递向自己。 许谣君赶忙接过来,问道:“这是?” “这是做蒸饼的方法,我姐姐传给我的,许姐姐那么贪吃,以后没人给你做蒸饼了怎么行。” 许谣君眼眶一热,紧接着回过神来,气恼道:“你活得好好的,胡说些什么!净说些丧气话,呸呸呸!” “许姐姐,别生气嘛。”阿常又笑了,蔓延出来的泪水刺痛了脸上溃烂的皮肤,疼得龇牙咧嘴。 许谣君怎么会生气呢。 一想到初来小镇时的翩翩少年,与如今床榻上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孩子,她就如鲠在喉。 原来悲伤到极致,也会如此悄无声息。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2. 第1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第13章 四日后。 疫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由于有了抵御天花的方法,没有得病的人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只是得了恶性天花的人依旧要等待死亡。 有些家里已经开始置办丧事,挂满白布的灵堂沉寂肃穆,前来默哀的人群涕泗横流。 数不胜数的纸钱撒遍了大街小巷,风一吹就贴着地面四处流浪。 阿常今天比往日要精神许多,甚至提议出去晒晒太阳。 小鹤喜出望外地在医馆的庭院里放了把椅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在那。 “哥,你是不是快好了啊?” “哥,你笑了,哈哈哈哈哈……” “等你好了,带我去逛夜市,猜灯谜。” …… 许谣君趴在窗边,看着小鹤兴高采烈的样子,转身问花筠:“阿常是不是有希望好起来啊?” 花筠踌躇不决。 许谣君安静等待对方的答复。 许久后,花筠才艰难地开口:“许姑娘,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回光返照?” 许谣君浑身一滞。 眼中的光黯淡下来,随即加快脚步走向庭院。 每走一步,呼吸就凌乱一点。 听到脚步声的阿常仰起脸来,他眼部的皮肤已经腐烂了,上眼皮的脓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里,疼到麻木。 视线也朦朦胧胧,连带着意识浮浮沉沉,不再清明。 他只觉得眼前的身影很熟悉,下意识开口唤道:“姐姐” 许谣君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嗯,弟弟。” 阿常伸出手去,皮包骨头的手也布满了淤青和血块:“姐姐,好想你……” 许谣君赶忙握住他的手,压着哭腔回答他:“姐姐也想你。” “我死了吗?”阿常又问。 大滴的泪水划过脸颊,许谣君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阿常又说:“我一定是死了吧,不然怎么会看到姐姐……可是为什么死了,全身还是这么疼……不是说死了就不会痛苦了吗……” 话未说完,嘴里渗出鲜血来,满腔的血腥味呛的他直皱眉头。 许谣君赶忙从衣襟里拿出一块糖,“来,张嘴。” 阿常听话地把嘴张开。 许谣君剥开糖,放进阿常的嘴里。 看着阿常疑惑的神情,许谣君试探着问:“是不是很甜,还疼吗?” 阿常的目光已经涣散,抬头注视着空气,像是在和姐姐说话一样:“姐姐为什么要在我嘴里放石子啊?” 许谣君愣住了。站在一边的花筠解释道:“他的口腔已经溃烂,尝不出味道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一样,阿常很快便皱起眉头,吐出这块染了血的糖。 许谣君呆呆地看着摔裂在地面上的糖粒,思绪恍惚。 原来疫病患者在临死前,连糖都尝不到甜了吗…… 只有痛苦,只能带着无尽的痛苦离开人世吗…… “小鹤呢,我死了,小鹤有人照顾吗?”阿常又问,目光依旧停留在虚无缥缈的空气中。 小鹤终于意识到哥哥即将离开自己,方才的欣喜像一把利刃,生生将他贯穿。 但他没有哭,时间太珍贵了,他要和哥哥多说一会话。 他轻轻握着阿常伸向虚无的手,认真说道:“小鹤会听邻居的话,会勤勤恳恳地卖蒸饼养活自己,还会经常去找哥哥说话,哥哥别担心。” 阿常的声音越来越小:“小鹤真乖,小鹤别哭……告诉花大哥,让他……别难过。” 手臂轻轻垂落下来,明媚的阳光裹挟着花香轻轻掠过指尖。 不知过了多久,花筠伸出手去,轻轻合上阿常的双目,缓缓开口:“……好。” …… 阿常无父无母,丧礼由花家兄妹帮忙置办。 由于是盛夏,尸体腐臭的速度很快,花筠决定就在当天下葬。 小鹤却哭着闹着不让花筠带走哥哥。 “求你了,把哥哥还给我——” “他还没死,他只是睡着了……” 花兰于心不忍,却只能哭着将小鹤拉开。 被扯倒在地的小鹤崩溃大哭:“为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哥哥了,为什么你们要抢走他?” 见花筠停顿在原地,小鹤立刻扑过去,颤抖着企求着:“花哥哥,把我哥哥留给我,好不好……” 花筠俯身,轻轻拍着小鹤的肩膀:“小鹤,你觉得疫病可怕吗?” 小鹤抽噎着点头:“可怕,它是妖怪。” “所以呀,为了不让妖怪伤害你们,你哥哥去打妖怪了,他很勇敢。” 小鹤还在哭:“我不要哥哥打妖怪,我就要哥哥……” “小鹤,”花筠揩去他脸上的泪,继续说道,“你哥哥把妖怪打跑了,所以你才能继续活在这世界上,感受和煦的微风,温暖的阳光……” 小鹤怔怔地听着,不答话。 花筠指了指远处青翠的山林,和近处的烟火巷陌,继续说:“小鹤,你看,你能感受到的这人间,就是你哥哥留给你,最珍贵也最独一无二的礼物。” 小鹤懵懵懂懂地重复:“礼物……哥哥留给我的?” 许谣君也蹲下来,整理了一下小鹤歪掉的帽子,柔声道:“你哥哥的愿望就是你平安,从此以后,你可以代替他好好活着,替他继续爱这世上的一切,你可以替他吃最爱的蒸饼,替他看最美丽的风景……他一直在你心中,从未离开。” 小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终于默许了花筠带走阿常的尸体。 阿常的葬礼很简单,是小鹤选择的,荒山的一棵古树下。 小鹤说:“哥哥最怕热了,这里有阴凉,就这里吧。” 于是就将阿常葬在了这里。 小鹤全程看着花筠填土,静静注视着柔软的土壤一层层覆盖住他的哥哥,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部位。 花兰拿来一块不薄不厚的木板,兀自用毛笔蘸了墨汁,款款题字。 见花筠露出疑惑的神情,花兰解释道:“刻墓碑的张伯也染了天花……两天前就走了,现在镇子里没有人会刻墓碑,先凑合一下吧。” 花筠点点头,没再说话。 气氛更加沉重。 花兰认真在墓碑上写下“常棣之墓”。 许谣君又觉得想哭。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花筠郑重地说道,“阿常曾经说过,他的名字就出自这句诗。” 小鹤仰起脸来,大大的眼睛里填满了落寞,怅然若失地问道:“常棣……是什么意思啊?” 花筠柔声解释:“常棣是郁李的别称,古人用常棣比喻兄弟之情,赞扬手足之情的珍贵。” “哦……”小鹤恍然大悟,看向花筠,“花哥哥,我想学那首诗,可以教我吗?” 一阵风拂过,原本茁壮生长的绿叶竟生生落下了几片,拂过众人的视野,落在小鹤的肩上。 花筠静静看了许久,不知为何,他觉得那是阿常在依依不舍地道别。 片刻的沉默后,花筠拂去小鹤肩上的落叶:“好。” 于是带着小鹤回到了医馆。 许谣君看着花兰步履蹒跚地走向厨房,思索片刻便跟了过去。 花兰正准备洗菜,一回身就看到了许谣君略带严肃的脸。 于是试探着唤了一声:“许姐姐?” 许谣君走上前来,扯过花兰的衣袖。 花兰有些不理解,愣在原地看许谣君。 直到许谣君从她袖子里掏出手帕时,她才如梦初醒想要夺回来。 “别动,”许谣君按住花兰,让她平静下来,然后看着沾染着褐色斑点的手帕,严肃地审问道,“这是什么?” 花兰不敢抬头看许谣君,只是说道:“照顾阿常的时候,他的血沾在了上面。” 许谣君自然不信:“那你为什么那么慌张?” 花兰并不答话,似乎是要对抗到底。 许谣君威胁道:“你不说,那我就告诉你兄长,他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别这样,许姐姐!”花兰立刻扯住了许谣君的一角,带着哭腔说道,“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兄长。” 许谣君叹了口气,温柔地替花兰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别哭了啊,这几天就一直哭,都快成泪人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姐姐说说。” 花兰绞着手指,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的确是旧疾犯了。” 许谣君大惊,赶忙追问:“可有治愈或者压制的办法?” 花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许姐姐,别告诉兄长好不好,他这段时间太累了,我想……瞒一天算一天。” 许谣君立即反驳:“不行,万一他能治好你呢?” 花兰固执地摇摇头:“怎么会,他不是亲自和你说过吗,我的医术比他更胜一筹。” 见许谣君犹豫,花兰又道:“我和兄长自幼就生活在这座镇子里,医术都是母亲教的,以及药房那卷卷医书,我们所能学到都是有限的,我和母亲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就别为难兄长了。” 许谣君眼眶发酸,沉声道:“我考虑考虑。” 一边说,一边转身去到院子里。 花筠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剩下小鹤一人坐在台阶上,嘴里念念有词。 许谣君悄悄走过去,勉强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3. 第13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第14章 等小鹤背完了一首《常棣》,许谣君静静地听着,早已经热泪盈眶。 察觉到身后有人,小鹤也转过头来:“许姐姐,我背诗背得好吗?” 看着对方眼底蓄满的泪水,许谣君下意识抱了抱他:“当然啊,小鹤背得最好了。” 小鹤偏头,又问:“那哥哥听见了,会开心吗?” 许谣君愣了一下,这才答道:“会的,只要小鹤开心了,哥哥就一定会开心的。” 小鹤伸出手去,扯了扯嘴角,扯出来一个上扬的弧度:“好,那我努力开心一点,让哥哥也开心!” 面对此情此景,许谣君突然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把剩下的糖全部捧给了小鹤,看着对方露出了笑脸,这才问道:“你知道花哥哥去哪了吗?” 小鹤点点头:“花哥哥说端午节快到了,他要去采些艾草和竹叶,做青团和粽子吃。” “哦——”许谣君恍然大悟。 从前在白茗山上时,每逢端午节,师父也会带她去采艾草,只不过采回来的艾草是用来做香囊的,可以驱蚊虫。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用处了。 所以许谣君又问道:“青团和粽子是什么?” 花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它们都是用糯米做的美食,很好吃的。” 许谣君又问:“糯米是什么?” 她只吃过白面,一直到镇子里,才吃过白米饭。 花兰叹了口气,说道:“许姐姐啊……要不等明天做青团,你来看,我再告诉你?” 许谣君一脸期待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许谣君起了个大早,跟着花兰来到厨房。 花兰把竹叶两两叠在一起,耐心教导许谣君:“许姐姐你看,这样把粽叶折一个角角,然后放颗红枣进去,再放糯米,然后包起来……” 许谣君认真听着,觉得很简单很简单。 然而真正包粽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学会,手和脑子总是极度不协调,好好一勺糯米硬是从两片竹叶的缝隙里漏出来,沾的满手都是。 看着花兰熟练的动作,许谣君不服气,又认认真真地重新叠了两片竹叶,然后严谨地舀起一勺糯米,规规矩矩地放进去。 结果竹叶又松了。 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后,许谣君终于泄气地退到一边,无奈道:“这东西怎么这么难?” 花兰道:“好吃的东西当然要难做。” 看着许谣君略微失落的样子,花筠安慰道,“青团比较容易制作,不如许姑娘来随在下制作青团?” 许谣君眼睛一亮,欣然同意。 结果刚抓起一团绿糊糊的糯米面,就被粘住了手,怎么也扣不下去。 反而越发弄得满手都是。 “这都什么呀……”许谣君一脸嫌弃地抱怨道。 见此情景,小鹤立刻踮起脚来,把刚包好的一个青团放在案台上,洋洋得意地看向许谣君:“许姐姐好笨,连我都会做。” 许谣君:“……”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绝世武功是师父教的,那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也确实是遗传了师父的。 看着许谣君想加入做饭大军的行列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花兰被逗笑了:“许姐姐,不如你去集市上买些彩色丝线回来,编手绳用。” 许谣君眼睛一亮:“好啊!这个我师父教过我,我编的手绳可好看了!” 说罢便费力地洗去手上沾了艾草汁液的糯米,笑盈盈地向着外面走。 花兰却叫住了她:“许姐姐,我马上包完粽子了,你等我一会。” ……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许谣君和花兰双双出现在集市上。 看着花兰心事重重的样子,许谣君问道:“兰兰,你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嗯,”花兰也就毫不避讳,直言道,“许姐姐,你考虑好了吗?” 许谣君怔了一下。 她知道花兰是在问她,是否会将旧疾复发的事情告诉花筠。 许谣君陷入了沉默。 她昨晚辗转反侧,就是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不告诉花筠,等花兰真的病重,猝不及防的花筠会很伤心,而且,万一花筠真的可以医治好花兰,她的隐瞒岂不是会让花兰白白丢了性命。 可是如果告诉花筠,却又违背了花兰的意愿…… 想了很久,许谣君才艰难地开口:“兰兰,你……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月吧。”花兰笑了笑。 看着许谣君不经意流出的悲伤神色,又柔声安慰道:“一个月已经很长啦,足够我跟很多人道别,然后吃遍所有自己喜欢的美食,看遍所有自己喜欢的风景……” 顿了顿,花兰继续说:“足够我有充足地准备,能够坦然面对死亡。” 许谣君的手缩在宽大的衣袍里紧紧地绞着,抿紧嘴唇不答话。 花兰又问:“许姐姐,你会一直留在医馆的吧?” “啊?”许谣君很惊讶,反应过来后又说道,“不会啊,现在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过完端午节,我就把叨扰你们啦。” 花兰显然有些失落:“我还以为许姐姐很喜欢这里,会一直留在这里……” 看着对方明显表现出来的不开心,许谣君心里涩涩的。 沉默了一会,她说道:“我可以等一个月以后再走。” 她是想说,可以陪花兰到生命最后一刻。 但是她又不忍心那么说。 花兰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的,我只是在想,等我去世了,兄长一个人太孤单了,有你在,他会开心点。” 许谣君看向花兰,她的表情依旧平淡,并没有带着任何诉求。 许谣君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努力把心里话说给她听:“从前在白茗山时,我每日的生活就是与山间的鸟兽鱼虫为伴,那时候就觉得枯燥无聊,所以才告别师门,一路游历到了这里。” 花兰静静地听着。 许谣君又说:“在这个小镇,我见识到了许多东西,比如可以戴在脸上的面具,松松软软的蒸饼,以及……” 以及生离死别,和身陷绝境时的感悟与成长。 这记忆并不是那么美好,所以许谣君不忍说出口,也不忍心再回忆一遍。 深吸了一口气,她继续说道:“但是这些并不能满足我对大千世界的幻想,所以我想再出去走走,我的梦想就是游历万里山河,行侠仗义……所以我,注定不会在一个地方永远停留的。” 花兰认真听着,良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片刻后又补充道:“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许姐姐,自在随心,不为俗世烦恼。” 话语里平添了几分伤春悲秋的情绪,带着和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忧愁。 光是听着,许谣君就觉得难过。 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 花兰却已经从这样的状态里走了出来,指着路边的小摊问道:“许姐姐,这个好看吗?” 许谣君定睛一看,五颜六色的绳子随风晃动着,十分耀眼。 许谣君选了几种她喜欢的颜色,说道:“好看好看!编手绳就交给我吧,我做得手绳可好看了!” 花兰笑着点点头,买了彩绳,又将许谣君推进了一家店里。 毫无防备地许谣君一头雾水,刚跨进店门就看到了各式各样的布料和衣服,上面的刺绣十分精致,衣服的材质似乎也很奇特,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泛着光。 许谣君不解:“这是……” 花兰笑道“今天是端午节嘛!晚上有灯会呢,很热闹的,许姐姐不好好打扮一番再去嘛?” 许谣君毫不在意看了看自己的一袭素衣:“穿这个穿习惯了,不如你给自己挑一件吧?” 却被兰兰推到了一件衣服旁边:“那就一起挑嘛!” 两人挑了布料,量了尺寸,便手挽着手往医馆走。 许谣君另一只手里拿着糖葫芦,再三问花兰:“这么好吃,你真的不吃一个吗?” 花兰摇摇头:“许姐姐多吃点啦!我不喜欢吃甜的。” 许谣君只好作罢,又吞了一颗大大的山楂进嘴里,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到医馆时,花筠和小鹤正在做风筝。 花筠耐心将木架绑在一起,小鹤就在一边认真看,偶尔帮忙递个见到或者针线。 见两人回来,小鹤立刻跑过来:“花哥哥说,我们去山上放风筝,中午在那里吃饭!” 花兰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好呀!” 放风筝的地方是小镇南边的一座山,数目不多,草丛也不深,的确是适合放风筝的。 花兰和小鹤拿着风筝跑呀跑,风筝飞得很高,五彩斑斓的在阳光下格外夺目。 许谣君脚伤没好利索,到底是跑不起来,便躺在柔软的草坪上,揪了一棵常见的草叶,吹了首曲子。 用草叶吹曲子时,音色取决于草叶的形状和厚度,而这种因素总是不确定的。 师父曾经教过许谣君如何选草叶,许谣君却听不进去,依然喜欢随手薅。 在她看来,每一株草发出的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什么所谓的更合适或更好听。 比如今天的草叶就选得很称景——音色清亮绵长,像是蕴藏着万物的无限生机一般,勾着人的心思和眼前的草长莺飞一齐跳舞。 良久,许谣君放下草叶,看着坐在一边的花筠,问道:“发什么呆呢?” 花筠这才回过神来:“今日听闻许姑娘一曲,如闻仙乐。” 许谣君显然不吃这套:“你就知道说客套话!” 花筠连忙解释:“不是客套,曲子的确是十分好听的。” 许谣君还想说对方,但仔细想想,她也觉得好听,便勉强饶了他。 她从衣襟里掏了集市上买的丝线,示意花筠把手腕伸过来:“兰兰和我说,端午节带手绳是祈福的,我也打算给你编一条,算是……感谢你那日在荒山的救命之恩。” 花筠不自觉露出笑容,打趣道:“手绳是给小孩子戴的。” 许谣君佯装愤怒恐吓对方:“你戴不戴?” 花筠无奈,啼笑皆非地伸出手去。 许谣君得逞般挑挑眉,比了对方手腕的尺寸,开始编手绳。 花筠在一遍静静看着,直到许谣君编好第一个绳结,这才出声询问:“许姑娘……你……确定要这样编吗?” 许谣君屏息凝神将一根线从缝隙里拽出来,这才分出心思来回答对方:“不然呢,我只会这一种啊。” 花筠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又试探着问道:“要不……我来教许姑娘其他编法?” “好啊。”许谣君爽快地答应了。 在花筠即将松口气时却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个手绳是我答谢你的,我要亲力亲为,你不能插手。” 花筠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问道:“许姑娘,你可知这结的名字?” 许谣君的心思都放在编织上,漫不经心地答道:“不知道,名字重要吗?” 花筠哽住了,最终还是妥协了:“不重要,许姑娘开心就好。” “你这人真奇怪。”许谣君摇了摇头,如是说道。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4. 第14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第15章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看着正在被编织的手绳,许谣君的确是有些思念师父了。 每年的端午节,师父都会编这样的手绳,然后挂在白茗山最高的树上,看着它被风吹,被雨淋,最后退掉颜色,随着某次狂风或者暴雨跌落枝头,陷入泥污…… 许谣君一直挺不理解,为什么师父费尽心思编好它,却又从来不戴它。 也曾问师父是不是在思念着什么人,师父的回答最多也只有那句话:“为师无牵无挂,小四不许消遣为师。” …… 手绳编到末尾处,许谣君的回忆也戛然而止。 许是早上起得急了,头发束得松松散散,风一吹就垂下来一缕,未等她腾出手去整理,花筠越突然伸出手去,帮她将头发别到耳后。 啧啧,这人今天还挺有眼力见。许谣君倍感欣慰:“谢谢啊。” 花筠愣了片刻,这才说道:“看许姑娘的头发有些散乱,不如在下先帮许姑娘梳理一下?” “好啊。”许谣君一把扯散了本就松垮的束发带,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立刻散下来,在微风的吹动下轻轻扬起。 花筠突然就愣住了。 许谣君把束发带递过去,催促道:“书呆子!怎么又溜号了?” 花筠赶忙接过发带,绕到许谣君的身后。 指尖轻轻拢起许谣君的黑发,花筠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凌乱,但还是谨慎地将头发收拢,整理,然后用束发带缠起来。 然后问道:“许姑娘,这个力度合适吗?” “这就好啦?”许谣君晃了晃脑袋,笑嘻嘻地点评道,“不错哎!我很满意!” 花筠也就跟着笑了。 花兰和小鹤玩累了,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兄长,要不要吃饭啊?” 花筠赶忙打开一旁用蒸布包裹的青团和粽子,说道:“当然好啊,就等你们两个呢。” 小鹤迫不及待地拿个粽子,三下五除二便拆开,对着莹白的糯米咬了下去。 许谣君学着他们,将粽叶小心翼翼地除去,糯米的清香和红枣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试着咬一口,又甜又糯。 “真好吃!”许谣君由衷地夸赞道。 花兰赶忙把一颗青团递到许谣君的嘴边:“许姐姐,再尝尝这个!” 许谣君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去。 艾草的香气和糯米粉融合的恰到好处,里面的豆沙馅也甜度适中,口感也是又软又糯。 许谣君觉得好吃,又咬了一口。 花兰笑她不会做饭,倒爱吃。 欢乐的下午时光就这样悄悄流逝。 …… 临近傍晚,花兰从裁缝店拿回了制作好的衣服,笑嘻嘻地拥着许谣君进了卧房:“许姐姐,快试试新衣服!” 虽然嘴上说着习惯了一袭素衣,可看到华美的绸缎和精致的绣花,许谣君还是觉得期待。 也就忙手忙脚地试了试。 淡绿色的衣袍衬得皮肤白皙如玉,质朴又不失优雅的腰带将许谣君完美的身材勾勒到极致。 花兰不禁发出阵阵感叹,然后自告奋勇道:“许姐姐,我来帮你梳洗打扮!” …… 许谣君走出卧房时,花筠正在对面的药房翻阅医书典籍,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正好和许谣君对视。 花兰为许谣君挽了发髻,还簪了花,本就完美的面孔只是略施粉黛,配着浅绿色的衣袍,便是清水芙蓉,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姿态。 只看了一眼,花筠便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毛笔停顿的地方有大片的墨渍晕染开来。 许谣君不以为意,走出院子,正在丢石子玩的小鹤也立刻凑了上来:“许姐姐,你今天好好看!” 许谣君装作严肃地审问他:“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之前不好看吗?” 小鹤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只是说今天更好看!” “许姐姐!你又吓唬小孩子。”花兰的娇嗔从身后传来,许谣君回过身去,看着一袭粉色衣服的花兰,束了两个发髻,娇俏又略显温柔,总归还是带着少女的青涩,让人看了就不自觉感到怜爱。 许谣君由衷地夸赞道:“还是我们兰兰最好看。” 话音未落,却见花筠也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袭白衣,但做工繁杂了些,走起路来衣襟翩翩掀起。 而他的手腕上,系着许谣君下午为他编织的手绳。 对视上花筠的目光,许谣君突然觉得脸热,下意识挽了花兰的手,别开视线看别处。 被许谣君这么一闹,花兰也注意到了兄长手上的绳结,讶异地问道:“这是……” 许谣君道:“我编的,好看吗?” “好……好看。”花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平安结手绳,又看了看花筠手上的相思结,踌躇了许久。 毕竟相思结……是女子给意中人的绳结啊! 见花兰疑惑,花筠赶忙解释道:“那时许姑娘只会这一种绳结,毕竟也是一番心意,所以……” 因为有过之前“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糗事,花兰也就立刻心领神会,无奈地摇摇头。 但看到自家兄长乱了阵脚的样子,还是觉得事情蛮有趣的。 …… 傍晚的集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很多女子手挽着手,言笑晏晏地走在热闹的长街,商贩的吆喝声也不绝于耳。 许谣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比初来小镇时更加热闹,烟火气也更加浓重。 似乎是疫病过去后,人们都想好好庆祝一把,去去病气和悲伤。 心情随着喧嚣的人群而变得轻松起来,许谣君走到哪都觉得新奇,尝了桂花糖糕,又买了竹蜻蜓玩。 几人并肩同行,一直闹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花兰扯了扯许谣君的衣角:“许姐姐,这才是真正热闹的时候,快来!” 许谣君反握住花兰的手,沿着长街,瞅准人群的缝隙灵活地穿梭着。 路过一个套圈的小摊时,许谣君觉得新奇,驻足观望了一会,便把老板叫住了:“一文钱十个圈,姑娘,试试嘛?只要套住了就都是你的!” 许谣君连连点头,这东西看起来太简单了,她自然是不在话下。 花兰付了钱,分给许谣君五个圈,说道:“许姐姐,我们比比?” 许谣君大言不惭道:“你怎么可能比得过我?”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圈毫不犹豫的抛出去,五个圈在空中盘旋飞舞,最终稳稳地落在了同一件物品上。 那是一个可爱的陶瓷小兔摆件。 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许谣君还是觉得开心,连连高呼:“兰兰你看,我套中了!该你了!” 花兰:“……” 她看向许谣君,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终于还是开口道:“许姐姐,这五个圈,是可以套不同的东西的。” 许谣君恍然大悟,神色带着几分懊恼:“啊?那我岂不是浪费了四个圈!” 花兰笑她:“谁让你那么快就投,也不等我。” 一边说,一边打算向老板再要十个圈。 却被许谣君制止了:“别了别了,我就喜欢那只小兔。” 花兰只好作罢,许谣君则在老板感激涕零的目光中挽着花兰走远了。 路上看到很漂亮的灯笼,许谣君禁不住诱惑,买了一盏。 两人走着走着,许谣君突然如梦初醒:“哎?花筠和小鹤呢?” 话音未落,花兰突然问道:“许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许谣君被这么一问,猝不及防:“这不是一起走呢吗?” 花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是说,我想和你一起离开小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所以等你离开小镇的那天,可不可以带上我?” 许谣君嘴里塞满了糖葫芦,却忘了嚼。 许久后才答道:“我倒是没问题,你兄长能同意吗?” 听到这话,花兰也没了底气,只是小声道:“我试试看。” 热闹的长街灯火通明,许谣君想着花兰的话,思绪飘忽不定,走着走着猛然回过神来,却发现花兰早已不知所踪。 许谣君匆忙返回去寻找,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走过喧嚣明亮的长街,却在灯火阑珊处见到了花筠。 对方正站在一束灯笼下,瘦长的身影笔挺,晚风轻轻扬起他的长袍。 许谣君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脚走路过去:“花筠?” 对方转过身来,“许姑娘。” 许谣君一时语塞。 对方又问:“许姑娘,听小妹说,你……是打算离开这里吗?” 许谣君瞪大了眼睛:“花兰和你说的?刚才?” 花筠低下头去,语气低沉:“我……和她谈话很不愉快,她很生气,带着小鹤离开了。” 许谣君大致猜到了原因。 花筠又说:“兰兰说想和你一起走,可是她的旧疾不知何时会发作,怎么可以如此胡闹呢……” 许谣君眼睛一亮,继而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旧疾发作,你可以治好他?” 花筠很明显地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许谣君的心情又沉下来,不甘心地问道:“一点方法都没有吗?” 花筠沉默着摇了摇头。 许谣君也不说话了。 许久,花筠抬起头来,自嘲地笑了:“身为医者,能救那么多人,却唯独救不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5. 第15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第16章 看着对方落寞的神情,许谣君哽住了。 沉默许久,她说道:“要不,就让兰兰跟我走吧。” 花筠看向她,眼底写满了不可思议。 许谣君从容不迫地继续说:“既然她留在这里就是等死,跟我去到外面的世界转一转,也许可以遇到神医,让她痊愈呢。” 花筠沉默了许久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喑哑:“阿常在最后的时间里,小鹤一直陪着他。” 看着对方眼底的泛起的涟漪,许谣君不动声色地绞紧了手指。 她知道花筠在顾虑什么——他怕没有人能治好花兰,而花兰客死异乡,孤独寂寞,每逢清明时节,连坟冢都无人打扫。 也或者,他只是想珍惜和自己妹妹相处的,为数不多的时间。 毕竟,那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啊。 “我带兰兰出去……以我的武功定能护她周全,至于能不能找到医治她的方法……” 花筠的声音低低地打断她:“胡闹。” 见对方如此固执,许谣君急切道:“可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许姑娘,如今兰兰旧疾复发,时日所剩无多,你教我怎能放心让她走?” 许谣君“啊”了一声:“兰兰她……和你坦白病情的事情了?” 花筠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所以,她旧疾复发是真的了?” 许谣君:“……” 被套话了,这下可好,该怎么向兰兰交代呢。 似乎看出了许谣君的顾虑,花筠的目光投向花兰离开的方向,语气平淡仿佛早已知晓一切:“许姑娘不必纠结,其实对于兰兰的身体状况,在下也早有猜测。” 许谣君颔首,继而说道:“既然你担心兰兰离开这里,那为何不同我们一起离开呢?” 花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周围的万家灯火,一片祥和下,依旧难以掩盖疫病初过的死气沉沉。 许谣君恍然大悟,很久才说道:“这里的确需要你。” “嗯,”花筠低低地应着,“其实即使我想和你们一起走,兰兰也不会同意的。” 抬眼望去,兰兰似乎折返回来,和小鹤一起拖着一只还未点亮的孔明灯。 花筠倏地笑了:“其实兰兰比我更热爱这里,更期盼能守住这里的一切。” 眼眶和鼻尖一起发酸,许谣君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如果你愿意把兰兰托付给我,我定当竭尽全力,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花筠依旧没有表态,倒是小鹤,一见到许谣君就小跑着抱了过来。 许谣君只好暂时把想说的话抛到脑后,蹲下来回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小鹤今天怎么这样黏我?” 小鹤借着葳蕤的灯火打量着许谣君,认真说道:“就是突然想起许姐姐刚来小镇那天,花哥哥背着你,我哥哥主动过去和你打招呼。” 许谣君闻言,稍稍将小鹤抱紧了些。 她大概明白,小鹤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哥哥了。 没有人可以这么快就适应别离,总会在某个不经意间就无端忆起离人,心底陡然蔓延无边的落寞和怅然,而这蔓延疯长的思念却总叫人无可奈何。 许谣君忍着心中的酸楚,揉了揉小鹤的头。 另一边,花兰和花筠相视一笑,算是释怀了方才的争吵。 手足之间,仿佛从来不需要过多言语来辩解。 花兰把孔明灯举到众人面前,说道:“我们去放灯吧。” 花筠接过灯:“孔明灯可以祈福,亦可以将思念送到远方。” 小鹤转过头来,问道:“那哥哥可以听到我想对他说的话吗?” 花兰笑道:“当然能。” 话音刚落,却见小鹤毫无预兆地哭了。 倒映着灯火与夜色的河畔,满载思念与祝福的孔明灯冉冉升起,与众人渐行渐远,直到与满天繁星融为一体。 许谣君也学着其他人,虔诚合掌默念着心声: 希望师父一人在白茗山平安。 希望花兰能多一点时间看看这万里山河。 希望阿常和其他被疫病带走的人们来生喜乐顺遂。 希望…… 许谣君突然也有些想哭。 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在听说孔明灯可以寄托思念时,小鹤反而哭得更伤心。 也许是因为昔日里并肩谈笑风生的人,忽然像星星般遥不可及,谈笑再也得不到回应,寄托的思念也遥遥无期。 说到底,还是因为对天人永隔的不甘与不愿。 夏日的夜晚褪去了白日的燥热,许谣君挽着花兰,花筠牵着小鹤,几人前前后后走在热闹的长街。 每个人都怀揣心事,每个人都心怀希冀。 …… 回到医馆已经是深夜了,许谣君揉着酸痛的腰腿,一头栽倒在床上,嘴里还嘟囔着:“早知道灯会这么累,还不如窝在床上睡大觉。” 花兰拆了发髻坐了过来,冰凉的指尖戳了戳许谣君的酒窝。 一想到自己被花筠套了话,许谣君就觉得无比愧疚。 于是问道:“兰兰,你身体怎么样了?” 花兰垂眼,小声商量道:“许姐姐,我们……早些走吧。” 许谣君不解地看着她。 “许姐姐,其实去游历外面的世界是假,不想兄长目睹我的死亡是真,”花兰攥着床角,本就瘦弱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身为医者,救不了自己的至亲,这真的太难过了……我不想兄长太愧疚,不如留给他希望,让他以为我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快乐地生活着……” 身为医者,却救不了自己的至亲之人。 这句话花筠确实是对他说过的。 果然手足之间心有灵犀,花兰早就打算独自承担一切。 沉默了许久,许谣君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花兰道:“明日,或者后日吧……再晚些,身体越来越差,就要被兄长看出些端倪了。” 许谣君点点头,心情无比沉重,倒是花兰看起来更加轻松,安慰般扯起她的嘴角,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许姐姐笑起来最好看了。” 手一松,许谣君的嘴角又兀自落下去。 她真的笑不出来。 花兰未勉强她,吹了灯,没多久便搂着她的手臂睡着了。 也可能是身体虚弱,急需睡眠来补足。 徒留许谣君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 隔壁的卧房突然传出动静,紧接着是有人推门出去的声音。 即使脚步声很轻,但许谣君能听出来是花筠。 想起今天两人未聊完的事情,许谣君为熟睡的花兰盖好被子,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院外夜凉如水,花筠一个人站在古井旁边,一袭白衣浸在无边夜色里,落寞到融为一体。 片刻的恍神后,许谣君终于抬脚走上前去。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6. 第16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第17章 花筠并未回头,嗓音淡淡地:“是许姑娘吗?” “嗯,”许谣君应了一声,开门见山道,“兰兰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花筠问:“她想什么时候走?” “明日,最晚后日。”许谣君回道,然后惊讶道,“你……准许她和我一起走了?” “无所谓准不准许,兰兰看起来谦和听话,实际上性子比谁都倔,即使我不同意,她也会偷着和你走。”花筠如是说道,语气无奈。 许谣君细细思索了一下,好像也是。 花筠终于回过身来,夜色掩映了他的神色,语气却平添了化不开的悲伤:“兰兰不想让我难过,才想和你走的吧?” 许谣君惊讶地看过去。 她觉得悲哀又无力。 悲哀的是兄妹俩都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都为对方着想。 无力的是……谁也改变不了分离的结局。 “我一定竭尽全力救她。”许谣君郑重其事地保证道。 像是在安慰花筠,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虽然语气铿锵有力,但花筠的神情依旧黯淡:“有劳许姑娘了。” 看着对方怅然若失的样子,许谣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尝试着转移话题:“相思结的事情,花兰都告诉我了。” 花筠抬眸,不自在地将带着相思结手绳的手向后藏了藏。 许谣君笑了:“原来相思结是赠予爱慕之人,以表相思的礼物啊,你慌什么?误会而已,我都没慌……不过我走了,你若是看着它,能思念起我和兰兰,倒也算是另一种层面的相思。” 许久后,花筠才答道:“许姑娘所说的另一种相思……是想念罢。” “有什么区别吗?”许谣君不解地问道。 “有,也或者没有……”花筠不自在地转过身去,看着天上的月亮。 见对方如此吞吞吐吐,许谣君倏地笑了:“花筠,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花筠身形微震,并未做出回应。 许谣君径直绕到他面前,对视着对方躲闪的视线:“就直说呗,有什么大不了。” 花筠叹了口气:“也许……是心悦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许谣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最近很奇怪。” 花筠下意识摸索着腰间的玉佩,不答话。 许谣君和他并肩而立,一同望着皎洁的明月,这才说道:“我小的时候啊,一直跟在师父身边,他不让我出山,倒爱和我们讲外面的大千世界,美好的或不好的,但相比于山里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我还是想出去遍历世界。” 花筠认真地听着,没插话。 许谣君继续说:“这座小镇是我出山后,所到的第一个地方……可是未来那么长那么远,我还有太多想去的地方。” 花筠点点头,抿着唇不答话。 许谣君轻微叹了口气:“所以啊,虽然你那么好,悬壶济世,淡泊名利,可我无法在这个小镇停留太久,也无法回应你的心悦之情。” 花筠道:“在下知道,那就祝许姑娘一路平安。” “多谢,”许谣君爽朗地应道,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花筠柔和的侧脸,“怎么样,将心中的爱慕诉说出来,也就没有那么多遗憾了吧?” 花筠看向许谣君,欲言又止。 许谣君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早了,快休息吧。” 说罢便转身回房,只留下一抹英气的背影,散开的长发微微摆动。 花筠屏息凝神地看了许久。 “许姑娘。” 许谣君回身。 “在下没有驱逐之意……只是……若是许姑娘不介意的话,明日就带小妹离开吧。” 许谣君有些惊讶:“你,不想多陪伴她几天吗?” “何尝不想,只是小妹为了不让我发现她旧疾复发,每日都不肯吃药,这样只会让她的病情更严重……” 看着对方顾虑重重的样子,许谣君提议:“要不你们相互坦白了吧。” “顺了她的心意吧,她认为我不知道她旧疾复发,就不会愧疚于无法医治她。” 说到底,他想让兰兰别太牵挂他。 许谣君沉默着点点头,向着卧房走去。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7. 第17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第18章 也许是揣了太沉重的心事,第二天一大早,许谣君和花兰便匆匆起床,简单挽了发髻便走出门去。 正好瞧见花筠和小鹤从隔壁卧房走出来。 花兰心里沉甸甸的,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兄长。” 今天一早,许谣君就把花筠同意她离开的消息告诉了她,所以此刻面对花筠,她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花兰愈发苍白的脸色,花筠装作若无其事,问道:“早上想吃什么,我去准备早餐。” 花兰道:“咸粥就好。” 花筠:“好,吃完饭去集市逛逛,给你们备些远行的物件。” 花兰点点头:“那就有劳兄长了。” 话音未落,小鹤便扯住花兰的衣角,仰起脸来:“兰兰姐姐要走了吗?去哪里呀?” 花兰揉了揉小鹤的头:“我和你许姐姐想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看看那里和这个小镇有什么不同。” “哦——”小鹤偏过头来,童言无忌,“那兰兰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花兰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欲语泪先流。 大概,是此去无归期了罢。 小鹤的话让她开始抑制不住地设想,设想有朝一日自己客死异乡的结局。 而这一日并不会太远。 当朝讲究落叶归根,可她此去,便是生若浮萍,飘摇无居所。 忧伤在微凉的清晨弥散开来,将她紧紧裹挟,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 许谣君不知何时靠了过来,认真对小鹤说道:“放心吧,你兰兰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掌心的温度异常温暖,安抚般扩散至全身。花兰转过头去,正好对视上许谣君灿如繁星的目光:“我保证,终有一天会带你回来。” 虽然这想法很不切实际,花兰也并未抱有多大希望,但心底的不安和彷徨却像是瞬间有了归宿,她一头扎进许谣君的怀里,鼻翼扇动着,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许姐姐……” “放心,有我在。”许谣君捋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同时心里下定决心,她一定要把花兰带回来。 而且,是健健康康地把人带回来。 这是个十分郑重的承诺。师父曾说,如果自己没把握做成一件事情,那就不要向别人轻易许诺什么,只有确保自己可以做到的时候,才能向别人承诺。 而她作出如此难以实现的承诺,并不是想背离师训。 她只是想逼自己一把,她必须让自己竭尽全力,让花兰活下去。 毕竟,于外花兰是救人无数的神医,赤子之心医人无数,自己却无药可医,这是多么的不公平! 于内,许谣君只是觉得花兰是她的朋友,是她想保护的人,她不想她轻易离开这世间。 见两人都不说话,小鹤偏头思索了许久,突然摘下自己脖子上的挂坠,送到许谣君的手中。 许谣君看着手上的物件,是个银色的平安锁,上面刻着阿常的名字。 见许谣君有些惊讶,小鹤赶忙解释道:“这是哥哥留给我的,说可以保我平安,许姐姐带着它,也一定可以和兰兰姐姐一起,平平安安。” 虽然心里有温暖又感动,但许谣君还是把它递还给小鹤:“这是哥哥留给你的,你好生收着吧。” 小鹤固执地把它重新塞回许谣君的手中:“许姐姐,你戴着它吧……其实,我也是想让哥哥和你们一起去外面看看。” 从前,阿常指着远处苍茫的山林,和小鹤一起想象外面的世界:“小鹤,等我们卖蒸饼攒够了钱,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逛一逛,玩一玩!” 每每在那个时候,小鹤就会认认真真地点头,拍手,和哥哥一起设想离开小镇后的美好生活。 但其实,他对外面的世界并无太多期待,因为他就是因为饥荒,才流落到这个小镇的。 只是哥哥愿意去远方,那他便愿意跟随哥哥。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哥哥去哪他就去哪。 只是这愿望还未实现,哥哥却离开了。一想到这猝不及防的分别,小鹤依旧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许谣君明白了小鹤的心情,也就收下了这枚平安锁。 上面还带着小鹤的体温,小小一枚锁,放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 她学着小鹤把平安锁挂在脖子上,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少年恣意飞扬的目光和义正辞严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 为了尽量避免夜间赶路,许谣君决定上午就带着花兰离开。 早饭吃得漫长又煎熬。 许谣君眼睁睁看着花筠吃一口饭吃到收碗筷的时间。 而花兰则闷头吃饭,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碗里,轻微地抽噎声不停地传来。 不一会,花筠终于撑不下去,向花兰递过手帕:“兰兰,你若是不愿离开……” “不,我愿意。”花兰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脸,露出一张笑脸来。 只是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红的。 医馆坐落在小镇西边,而许谣君顺着花兰的心意,决定向东边行进。 于是花筠又有了机会为二人送别,可以从城西一路走到城东。 最开始的路程走得很快,四人穿过热闹的集市,花筠几乎是见花兰和许谣君的目光停留在哪个摊位,就立刻买下那里的东西。 小鹤拿着又大又红的糖葫芦,声音软软地问花兰:“要不要尝一个?很甜的。” 许谣君刚想说花兰不喜欢吃甜的,却见花兰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然后笑得眉眼弯弯:“嗯嗯!真甜。” 似乎别离之际,一切都可以迁就,大概是因为太过不舍了吧。 穿过集市后,便里小镇东边不远了,甚至能看到镇口的石碑。 也许是察觉到别离即将到来,几人都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脚步。 一路无言。 最终是许谣君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对了,兰兰,你为什么想顺着东边走啊?” 花兰看了看花筠,说道:“我想去岑国看看。” “人们都传言,那岑国的皇帝把国家治理的风调雨顺,我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传闻那帮政通人和。” 也许她只是不甘心。 那个心狠手辣杀害自己母亲的人,怎么可以把国家治理的那么好。 又或者,看到杀母仇人把国家治理的那么好,看着百姓能安居乐业,虽然不能报仇,但她的心里能有些许慰藉。 …… 终于在镇口停了下来,许谣君牵着花兰的手,向花筠和小鹤挥了挥,转身欲走。 “许姑娘。” 许谣君回过头去,花筠解下腰间的玉佩,轻手轻脚地挂在了她的腰间。 许谣君看了一眼,发现玉佩旁边多了一个香囊:“这是……” 只看了一眼,花兰便笑了:“兄长的一番心意,许姐姐你就收着吧。” 可这玉佩是花筠的母亲留下的,许谣君自然不肯轻易收下:“心意?此话怎讲?” 看着许谣君执意回绝的目光,花筠笑了,语气寻常:“赠玉意为平安和健康,是希望许姑娘和小妹一路平安,若想久居外面之繁华,也祝愿你们能一世安康。” 哦,原来是平安和健康的意思,许谣君便不再介意,大大方方收下了玉佩。 花筠替花兰理顺了被风吹乱的头发,语气轻轻悄悄地,仿佛被吹散在风里: “许姑娘,小妹,一路珍重。” 花兰的眼睛瞬间湿润起来,慌忙转过身去,拉了许谣君的手就走。 小鹤在身后喊着:“许姐姐,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和兰兰姐姐一起回来呀——” 声音很大,惊起了不远处的山鸟。 许谣君带着花兰一路东行,花筠牵着小鹤返回镇里。 几人两两背道而行。 谁都没有回头。 小鹤看着花筠,怯生生地问道:“花哥哥,你在想什么?” 花筠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小鹤有没有学过《洛神赋》?” 小鹤摇了摇头:“我只会《常棣》,是花哥哥教我的。” 花筠终于回过身去,看着许谣君坚决走向远方的身影,轻声呢喃:“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 小鹤没听懂,问道:“这就是《洛神赋》吗?” 花筠沉默着点点头。 《洛神赋》里,曹植以玉佩相赠洛神,传达自己的爱慕与情意。 而他赠玉佩给许谣君,也是相同的心意。 只是他无法和许谣君说,他不能成为一心向远方之人的牵绊。 那些沉默的爱恋,终将掩埋于岁月中,不知重见天日时又是何年。 另一边,许谣君和花兰并肩而行,沿路听着溪水潺潺,虫鸟和鸣。 腰间的玉佩不停地晃呀晃,第一次戴着这个,许谣君有些不适应,下意识伸手摸索了一番。 温暖的,细腻的,像极了它曾经的主人。 不知为何,许谣君想到了花筠眉眼温和的模样,以及夜空下清澈明亮的目光。 一瞬间生出诸多不舍。 她还是无法坦然面对别离,但一想到远方有更多她所期待的东西,便又释怀了。 当初辞别师父时,内心也有诸多不舍,只是现在想想,出来偶尔思念师父,倒也没有太多伤怀了。 见许谣君走神,花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许姐姐?” 许谣君回过神来,看着远处的草长莺飞,以及充满未知的来日方长,满怀希冀地说道:“兰兰,我们走吧。”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8. 第18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第一章 两人一路东行,不出三日光景便来到岑国边境的小镇。 和棣城一样的偏远,却不及棣城热闹。 花兰的病情日益加重,正伏在许谣君的背上昏昏欲睡。 许谣君站在人来人往的城边,竟也手足无措起来。 直到一声吆喝传入耳朵:“姑娘可是路过此地?” 许谣君忙转过身来,看着一袭浅绿薄衫的女子亭亭而立,纤纤玉手做了个迎客的手势。 许谣君想了想,走上前去:“敢问姐姐,这里可有什么绝世神医……家妹身患顽疾,急需医治。” “神医是没有了,不过……”女子将许谣君上下打量了一番,蒲扇轻摇,“天色已晚,姑娘不如留宿小栈,我倒也能腾出些时间,把我所闻都讲与姑娘。” 许谣君犹豫了片刻,看着花兰虚弱的模样,想来这些天赶路倒也辛苦,便付了账,挑了间客房安置下来。 女子收了钱,比刚才热情了许多:“我是这客栈的老板娘,你唤我桐娘便好。” 一边说,一边接过许谣君手中的药,吩咐小二去煎。 慢条斯理地翻完几部账本,粉白的指尖沾染了些许墨色,桐娘这才揉了揉眉心,指着一边的椅子:“姑娘请坐。” 店里端庄古朴的风格让许谣君感到拘谨,闻言立马局促地坐了下来。 “桐娘,方才……” “哦,你说神医啊,”天色.欲晚,桐娘点了盏灯端过来,坐在许谣君的对面,“前些年天子身患重疾,重金从各地招纳精通医术之人,后症疾果真痊愈,而那群人有大部分入宫当了太医,剩下的一批也眷恋国都繁华,鲜少有人回归故里。” 许谣君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想医治家妹的疾病,去国都更为稳妥?” “是这样没错,那里有各路医术,不愁治不好她,只是……”桐娘话锋一转,“恕我说句难听话,国都路途遥远,以她现在的状况,怕是撑不到那时候。” 许谣君轻叹:“的确如此,且路途艰辛,更不利于养病。” 想了想,她又问:“可还有别的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桐娘狡黠一笑,纤长的手指将桌上的算盘拨地啪啪作响。 许谣君不懂人情世故,眼睛只顾盯着算盘,直言道:“嗯?这算盘可有何妙用?” 桐娘气急败坏地收回手去:“银子!看你的行头应该常年混迹江湖才对,怎得这么不懂规矩!” “哦,哦。”许谣君慌忙掏出钱袋,爽快地放了几两银子在桐娘手里,赔笑道,“初入江湖,不懂规矩,还请姐姐见谅。” 桐娘颠了颠手中物件的分量,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你去城北的道观找一位张姓道长,他那里有可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不过能不能求来,就靠你自己了。” “医死人肉白骨?那还真是奇药,”许谣君啧啧称奇,继而问道,“倘若我求来神药,是不是就不用去国都了?” “那怎么行!那药不过是续命的,治标不治本,据说一粒药续一个月的命,时辰不多不少。” 许谣君不以为意:“那我买够能吃一辈子的药不就行了?” 桐娘“啪”地一下把算盘全部归位,动静响彻整个客堂。 “你这姑娘真会玩笑,那丹药金贵得很,怕是把你全部身家当了,也买不来半颗。” 见许谣君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又话锋一转:“罢了罢了,那臭道士不爱财,倘若见谁合眼缘,心情好了,大手一挥赏你一瓶也不是没可能,你且去问问呗。” 许谣君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连忙问了详细的路线,背起剑就要出去。 “等一下!”桐娘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天色已晚,你一个小姑娘家怎能乱跑,明天再去。” 许谣君固执地摇摇头:“不行,小妹的病拖不得。” “你看看现在几时了?已经闭观了,你现在去也是白跑,”桐娘把人按回座椅,继续说,“再说,深夜去扰人清静,定会让人烦你,又怎会赠药与你?” 许谣君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桐娘为许谣君斟了一盏茶,不动声色地说道:“屋子里那位不是你亲妹妹吧?一口一句‘家妹’唤的倒熟练,不过见你如此担心她,还真是姐妹情深。” 许谣君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桐娘又说:“罢了,看你这小姑娘和我眼缘,我再和你说件事吧——这城中最近闹鬼,夜半切不可外出啊。” 闹鬼?许谣君不禁皱起眉头。师父曾说,鬼神皆为无稽之谈,是世人杜撰之作,都不可信的。 看出许谣君的不以为然,桐娘气急败坏地拍了她一下,似乎是恨铁不成钢:“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城中已经接连死了六个人,有死里逃生的人说,曾在夜半看到女鬼在深巷游荡,惨白的脸色,眼睛一眨就流下两行血泪,渗人的很呢!” 许谣君虽不信鬼神之说,但一听闹出了人命,便不再掉以轻心。 倘若世上无鬼神,那边是人为祸乱民众。 所以她得警惕一些,护花兰周全。 想到这,立刻起身向桐娘作揖:“多谢姐姐指教。” 恰好小二端了熬好的药回来,许谣君忙伸手接过,走入客房。 花兰已经转醒,昔日粉嫩的双唇如今干涩皲裂,翻着病态的白紫色。 许谣君心中一酸,坐到床边,舀起一勺药汁,吹凉了送到花兰嘴边:“喝药吧,我打听到了些许方法,明日去为你求药。” “有劳许姐姐了。”花兰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声音也是虚弱不堪。 见她被病痛折磨,兴致不高,许谣君也就不再多话打扰对方,喂了药便将人扶回床榻,掖好被子,轻声哼着熟悉的歌,把她哄睡。 均匀且轻微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许谣君松了口气,停止了哼歌。 窗外突然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这声音似远似近,教人不辨虚实。 许谣君不禁往窗户的方向靠了靠,哭泣的声音依旧持续着,声调莫名地熟悉。 她试探着将窗户敞开一条缝隙,疑惑地问道:“是桐娘吗?” 没有人回应她。 许谣君感到不对劲,立马关了窗户,手握紧身边的剑,这才觉得安心许多。 紧闭的窗户没有丝毫异样,月光照亮了窗户上糊的油纸。 许谣君盯着看,不禁有片刻恍神。 “啪”的一声,一只手突然从外面拍上窗子。 许谣君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呼喊。 “唔……”睡梦中的花兰翻了个身,不安稳地皱起眉头。 许谣君的心在狂跳,再回身看向窗户时,方才的手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掌印贴在上面,借着明晃晃的月光,许谣君隐约看见了血的颜色。 血掌印?何人在此作妖? 许谣君不悦地蹙眉。不过她没有追出去。 想来若是有人图谋不轨,怕是想支开她,好借机对昏睡中的花兰下手。 许谣君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于是收了剑,坐在花兰的床边守夜。 连续三日的赶路让人身心俱疲,周围过于安静,许谣君又困得头疼,没过多时便昏昏欲睡。 嘀嗒。嘀嗒。嘀嗒…… 黏腻的水声在房内响起。伴随着声音的,还有额间冰凉的触感。 许谣君猛一激灵,清醒过来。 下意识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又凉又黏。 不像是汗水的触感,许谣君疑惑地定睛一看,满手的血色让她差点尖叫出声。 而血珠还在不停的滴落,不轻不重地打在她的手上。 许谣君大惊,顺着血落下的方向抬头看,一个女人被钉在天花板上,一双眼睛已经腐烂,里面不停流出血来,此时此刻依旧向着许谣君的手上落。 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场面,绕是许谣君从前不信鬼神之谈,如今也是乱了阵脚,慌忙拔出长剑,铁剑的寒光在长夜里格外锋利,让她心安了不少。 剑锋对准了女人,许谣君稳住身形,低声质问:“你是人是鬼?” 女人不答话,哭声再次响彻整间客房。 和方才听到的哭声如出一辙,声音娇柔尖细,和桐娘的声调很像。 桐娘……许谣君想了想桐娘那艳丽动人的五官,又看了看眼前面目狰狞,分不清是人是鬼的东西,在心里做出了判断——这个人绝不可能是桐娘。 “你到底是谁?”许谣君又问。 不知是什么怪力干扰,她觉得头晕乎乎得疼,连带着四肢也愈发无力。 余光瞥到还在熟睡的花兰,许谣君努力打起精神,和天花板的女鬼对峙着。 钉住女鬼的钉子凭空拔起,一颗颗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女鬼也缓慢落下来,一张腐烂的脸与许谣君近在咫尺。 许谣君一个闪身避开了她。 女鬼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许谣君突然懊悔起来:难道,对方是人? 这想法刚冒头,就见地上被摔成一滩的女鬼缓慢起身,脖子已经被摔断了,头无力地垂落下来,仅靠一层皮连着,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下一秒,女鬼的手突然揪住自己的头发,竟然兀自将头颅扯了起来,血肉模糊的五官重新和许谣君面对面。 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步步向着许谣君靠近。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19. 第一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第二章 看着对方这副样子,许谣君终于手起剑落,向着女鬼挥砍过去,与此同时,女鬼张开腐烂的嘴,高声尖叫起来。 许谣君被这叫声吵得头痛,顷刻间全身脱力,意识不清地晕倒在地。 最后的视线里是模糊不清的混沌月色,似乎还有血的味道。 …… “许姐姐,许姐姐。” 温软的呼唤声在耳畔回荡,把混沌不清的意识逐渐唤醒,许谣君缓缓睁开眼睛。 天色大亮,温暖的气流裹挟着她,一切都安静祥和。 许谣君坐起来,看着面色苍白的花兰,问道:“兰兰,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花兰一脸担忧地看着许谣君,“倒是你,许姐姐,怎么睡在地上,也不怕着凉。” 许谣君看向地面和天花板,昨晚记忆里女鬼待过的地方,本应该有斑斑血迹,可此刻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瞧不见。 她皱起眉头,心不在焉地梳洗打扮,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不堪的面容,叹了口气:“兰兰,你在屋里等着,我去下面买些早饭回来。” 一到大堂,许谣君就直奔桐娘的方向。 桐娘正忙着招揽生意,回身见到眼眶青紫的许谣君,见怪不怪道:“哎呦,你也撞鬼啦?” 许谣君警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桐娘坦然答道:“嗨呀,这镇子里有几个人没撞过鬼呀,被鬼缠上的人,第二天都是像你样,一副半人不鬼的样子。” 回想起昨晚和桐娘声调极其相似的哭声,许谣君特意打量了桐娘白皙修长的脖颈,完好无损,并不像女鬼那骨头尽断的样子。 被这么无礼的目光注视着,桐娘不躲不闪,只是抬手遮住胸襟,哂笑道:“姑娘,如今被鬼缠身,若还有闲心,不如先去找那道长,为你家小妹求药的同时,还能顺便请求他为你撞鬼之事指点一二。” 许谣君脸一红,又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便毕恭毕敬地答道:“多谢姐姐指教。” “姑娘不必客气,”桐娘伸出纤纤玉手,摊开在许谣君的面前,“给点回报就行了。” 许谣君只好掏了腰包,又多抓了一枚铜板,嘱咐桐娘:“烦请姐姐送些早饭与我小妹。” 说罢,许谣君又学聪明了些,索性向桐娘打听道:“姐姐对小镇闹鬼的事情,可还有什么消息?” 桐娘微微一笑:“你倒是会物尽其用——不过这事人尽皆知,告诉你也无妨。” 在桐娘的温声细语中,许谣君了解了个大概。 陈家长女,陈灵雨,出生时母亲难产,死于血崩。 陈家长辈认为此时蹊跷,便请了镇子里有名的阴阳先生来看。 阴阳先生只踏进远门,看到奴婢怀里哇哇大哭的女孩,便语言断定:“此女乃凶煞之命,继续留在家中,定会招至祸患。” 陈父不听劝阻,也不顾家里妻妾和长辈的极力反对,硬是护了女儿的周全。 然而好景不长,陈灵雨不满六岁时,陈父便身缠重疾,在陈灵雨不到十岁时便撒手人寰。 家里人都认为是陈灵雨害了陈父,不约而同地把她赶出了家门。 与此同时,镇子里的降雨一年比一年少,直到五年后的一年,整年都不见一滴雨。 庄稼旱死,存粮不足,饥荒近在眼前。 镇民大惊,便去请求阴阳先生为他们观天象。 一阵看似庄严肃穆的仪式和吟唱过后,阴阳先生拂尘一挥,一端指向正被一群顽童欺负地奄奄一息的陈灵雨,断言道:“此女命大凶,因名带‘灵雨’二字,致使龙王认为在此地降雨不祥,故将我们这里的雨停了。” 如此荒谬的话语,镇民们却信了,自顾自给陈灵雨改了名,什么“贱人”“妖女”“灾星”之类的称呼都抛到她身上,还不许她再自称“陈灵雨”。 每当她在集市上捡垃圾讨吃的,都会有好事的人问她:“你叫什么?” 如果她回答“陈灵雨”,就会迎来一顿毒打和谩骂。 若她不理睬那些消遣她的人,又会被拦住去路,一通羞辱。 没有人为她说话,因为她是整座小镇公认的“灾星”。 然而,这荒谬的改名行为并没有为小镇带来半点降雨,于是镇民又七手八脚绑了陈灵雨,带过去找阴阳先生要个说法。 而这次,阴阳先生只说了一句话:“欲渡此劫,先断其源。” 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如果想解决大旱,就要杀了陈灵雨。 阴阳先生把她关在了自家的柴房,然后嘱咐镇民修筑一座二十米的高塔,说是要用来向神明请罪,献祭妖女,求神明宽恕。 而修筑高塔期间,陈灵雨始终被囚禁在阴阳先生的家里。 听到这里,许谣君终于忍不下去了,用力砸向桌子,杯盏尽洒,茶香四溢。 她咬牙切齿地问桐娘:“这个挨千刀的阴阳先生,是不是你说的那位张道长?” “怎么会?那阴阳先生在高塔修成之前,便突发恶疾死了,”桐娘怜惜地扶起自己的茶碗,“许姑娘,我劝你收着点脾气,我这茶具名贵得很,要是碰坏了,就你身上那点银子可赔不起。” 许谣君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稍微软下来“是我冒犯了。”继而问道,“后来呢?陈灵雨逃出去了吗?” 桐娘惊讶地看着许谣君:“你也认为不是灵雨的错?” 许谣君义愤填膺:“怎么可能是她的错!” “你这小姑娘悟性不错,比那帮任人摆布的愚民强多了,”桐娘不紧不慢地品了口茶,继续说道,“那阴阳先生死前向镇民保证,祭祀仪式会由他的儿子继续完成。” “所以祭祀最终还是成功举行了,陈灵雨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在高台上跳了下去,落在提前点好的火堆中,被焚烧地一干二净。” 残忍程度光是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许谣君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继而不解道:“为什么穿嫁衣?” 桐娘道:“因为他是想将陈灵雨献给龙王。” 许谣君道:“不对啊,既然阴阳先生说龙王嫌陈灵雨晦气才不愿意来降雨,又为何将她嫁给龙王?这不是会让神明更加愤怒吗?” “许姑娘,你还不明白吗?”桐娘放下手中的茶杯,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根本就没什么龙王,所谓的祭祀仪式,也是故弄玄虚。” 许谣君急道:“我知道啊,我只是在想,又说龙王嫌陈灵雨晦气,又把陈灵雨嫁给龙王,这么大的破绽,都没有人觉察吗?” “饥荒都闹成这样了,大家病急乱投医,谁会在意这些?而且这些年镇子里灾难不断,因为阴阳先生的一句话,大家都认为灾难是陈灵雨带来的,怨气都聚在她一人身上,没有人盼她活着。”桐娘有条不紊地回答着,语气有些无力,又夹杂着些许悲哀。 许谣君不甘心地继续问:“那镇民们为什么对阴阳先生那么信任?” 桐娘叹了口气:“因为阴阳先生帮过村子里很多人,且百试百灵……许姑娘,不早了,快些办正事去吧。” 见对方不愿再说,许谣君便识相地点点头,身负长剑前往道观。 她得快些见到那位道长,为花兰求药。 早市的气氛格外沉闷,许谣君又没休息好,浑浑噩噩地穿梭于络绎不绝的人·流中,忽然被余光里的火焰吓了一跳。 抬眼望去,是一群人正在一幅被点燃的画像前指指点点: “烧了!把有关那妖女的一切都烧了!看她还有没有本事出来害人!” “要我看,不如我们凑些银两,去白云观找张道长收了那妖女的凶魂!” “嗨哟!谁能请得动那尊大佛啊?” 许谣君只听了几句,便心里不痛快,佯装不知情地问道:“几位大哥,你们口中所说的‘妖女’,是不是近来小镇频繁出现的女鬼,陈灵雨啊?” 其中一人立刻警惕地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许谣君客气答道:“我是路过此地……” 话音未落,便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没你的事少打听!” “也别提那名字,晦气!” 见对方如此顽固,许谣君眼珠一转,故弄玄虚道:“怎么没我的事呢?你们所说的张道长可是我故交,我来此地是与他有要事相商,或许能让他为女鬼之事指点一二呢。” 几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将目光落在了许谣君身后繁琐贵气的剑柄上,然后说道:“那妖女啊,生前就总为我们村子招致灾祸,死后还来扰我们安静,当真是罪大恶极!你若是能请得些许指点,还请转告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让那妖女天上地下都无处容身!” 呸!一群狗杂碎。许谣君在心里骂道。 不过她想带走几人手上的画像,表面上只好不动声色:“都说画是有灵气的,几位大哥,这没烧完的画能否赠我一幅?我拿几张画去给张道长,也许有大用处呢。” 几人立刻七手八脚地把剩下的三幅画都塞进了许谣君的怀里,再三叮嘱道:“这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你可要小心,一旦觉得哪里不对,赶紧烧了它!” “就是就是,那妖女属实害人不浅……”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20. 第二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第三章 许谣君眉头一蹙,连虚伪的道歉都懒得说出口,直接拿了画便扬长而去。 身后却传来那些人的呼喊声:“先谢过女侠了!” “什么女侠?那是活菩萨!” “对对对,活菩萨活菩萨……” 许谣君快步离开,走出人来人往的集市后,这才摊开画来仔细观看。 两幅画各不相同,但画工都很粗糙,又似乎是在刻意将陈灵雨的形象妖魔化,所以画像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奇丑无比。 两幅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陈灵雨颈间类似花朵的印记。 许谣君回想了自己昨晚见到的女鬼,她的脖子并没有这种印记。 所以……那女鬼不是陈灵雨? 况且,既然鬼神之说不可信,她又为何会撞鬼? 走神之际,一阵轻微的风声从身后划过,似乎有什么东西将空气硬生生撕裂。 许谣君一个空翻躲开了来自身后的危险,并快速拔剑,锋利的剑刃对准了袭击自己的人:“来者何人?” 身前的人穿着一袭白色道袍,赤手空拳,向着许谣君挥舞过来。 以剑赢人,胜之不武。 许谣君便收了剑,和对方拼起招式来。 衣袂纷飞,尘土扬起。 许谣君一个闪身避开了对方扫过来的腿,单手撑地,一个空翻绕到对方身后,抓住那人的肩膀试图翻倒对方。 对方却早有预料,飞起一腿向后蹬去,趁着许谣君闪避的功夫,挣脱了她的控制,又借着一旁的树干发力,腾空一跃。 许谣君迅速将目光投向空中,试图找寻对方的影子,漫天的落叶和沙土间,突然察觉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还未等她做出反应,便被拔出了负在身后的剑,剑锋从背后抵在胸口处。 许谣君浑身一僵,继而坦然笑道:“前辈功夫了得,在下服输。” 身后的人收了剑,发出一声轻笑:“老四,多年未见,怎么连我这个大师兄都打不过了呢。” 许谣君惊讶地回过身去,仔细辨认着这人的眉眼——竟然是十年前便辞别师门的大师兄,张瑞卿。 比起习武,张瑞卿在灵符和炼丹方面更有天赋,所以便早早辞别师门,另寻高就了。 因此,按理来说,若论武术,许谣君是不可能输给他的。 不过许谣君并未在意那么多,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不禁大喜:“师兄,居然是你!” 张瑞卿却并未有太多惊喜体现在脸上,反而一脸严肃地看着许谣君:“你是不是偷着跑出来的?我得把你送回师门。” 眼看着对方又要同自己过招,许谣君连连招架,然后喊道:“啊啊哎!差不多得了,是师父放我出来的!” 张瑞卿显然不信:“胡闹!师父怎么可能放你出来!” 一边说,一边从袖口掏出一张符纸,像着许谣君糊过来。 张瑞卿的符纸是出了名的稀奇古怪,许谣君难以想象这东西贴在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禁大惊失色,口不择言道:“我以离岸阁的名誉发誓我不是偷着跑出来的!” 符纸停在距离她一指宽的地方,像是失去生命力般,蔫萎地落下来。 张瑞卿收了招数,将信将疑地问她:“真的是师父放你出来的?” 许谣君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此话不假。” 张瑞卿又问:“那你临行前,师父可曾嘱咐过你什么?” 许谣君想了想,如实回答:“非必要不使门派的招数,无论何时都不许提师父的名字。” 回想起刚刚许谣君略微吃力的接招,若是使出门派招数,不出三招就定能赢。 但许谣君谨遵师父教诲,一向看中胜负的她竟也甘拜下风。 张瑞卿的神色缓和下来:“姑且相信你,不过以后不许以门派的名义发誓!要尊师重道!” 许谣君立刻眨了眨眼睛装无辜:“遵命!” “行了行了,别装乖,除了师父,没人吃你这套。”张瑞卿指了条路,示意许谣君跟着他走,继而问道,“城北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白云观找一位张道长,我有事求他,”许谣君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师兄你……” 张瑞卿开怀大笑:“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有什么需求,师妹你尽管开口!” 听对方这么说,许谣君便也不客气:“求个能续命的药,据说一颗能续一个月的命……” 话音未落,张瑞卿立刻警惕起来:“师妹你可是患了什么重疾?难怪师父肯放你出来,原来是想让你在最后的时间里看了看这世界,师妹啊……” 眼看着对方就要带了哭腔,许谣君气急败坏地骂道:“差不多得了,我还没死呢!而且这药不是为我自己求的。” “给别人求的?”张瑞卿立马来了个大变脸,“此药极其珍贵,求不来,求不来。” 许谣君揽住他的胳膊:“师兄,以你我二人多年的情分……” 张瑞卿固执地摇头:“情分哪有命重要?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许谣君使出了浑身解数,把人从头到脚夸了个遍:“师兄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见义勇为仗义疏财悬壶济世妙手回……” “停停停!”张瑞卿受不了这软磨硬泡,终于说道,“你可知那丹药是怎么制成的?” 许谣君一愣,摇了摇头。 “万物守恒,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若想续命,需以命来换。” 许谣君毫不犹豫:“那就用我的命来换。” 张瑞卿换上一副看疯子的眼神,好半天才开口:“你要救的人,当真对你这么重要?” “对。”许谣君毫不犹豫地回答。 花兰既是她的妹妹,也是她的挚友。 况且……花兰是花筠唯一的亲人了,她答应过花筠和小鹤,要把花兰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她不能失约。 张瑞卿叹了口气:“我最多为她续一个月的命,再多就没有了。” 见对方松口,许谣君却开始讨价还价:“一个月不把握,三个月行不行?” 张瑞卿立刻暴跳如雷:“你把自己的命当什么了?当沙子撒着玩吗?” “非也!师兄——”许谣君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然后商量道,“一个月我们不一定能赶到国都,就算到了国都,也不一定能立刻找到可以医治她的大夫,所以……三个月吧。” 张瑞卿被气得眼睛朝天:“两个月,再多就没得商量了。” 许谣君知道自家大师兄的脾气,他能让步至此已经是极限了,便见好就收:“阔别多年,师兄的绝世容貌和侠义之心果然都丝毫不减当年!” 张瑞卿显然不吃这套:“别来消遣你师兄,易命可不是小事,满打满算也要准备个三日,这三日莫来打搅我。” “三日?”许谣君有些苦恼,虽说花兰撑三日不是问题,但每每看到她那么痛苦,许谣君还是不忍心。 “这事容不得马虎,”张瑞卿说完,又被许谣君衣襟里露出一角的画卷吸引了目光,“你怀里的是什么?” 许谣君这才想起陈灵雨的画像,顿时来了脾气:“我正想说小镇闹鬼的事情呢!师兄你不是行侠仗义吗?怎么不管管这事!你是怎么能容忍如此不公之事发生在你眼皮子底下的?” “我来这个小镇也不过一年光景,”张瑞卿道,“关于陈灵雨,我也只是有幸目睹了她从高塔的祭祀仪式。” 听到对方毫不在意的语气,许谣君差点气晕过去:“你目睹了,你不管?” 张瑞卿叹气:“天道轮回,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插手的。” 许谣君嗤之以鼻:“屁的天道轮回!我只知道好人不应该是去死!” “师妹,你的脾气还真是不减当年,”张瑞卿起身向着道观走去,留给许谣君一个风姿挺拔的背影,“我准备易命的这三日,你不妨去调查这闹鬼之事。” 许谣君不屑地朝对方吐舌头:“就知道卖关子,和师父一样无聊!” 张瑞卿脚步一顿:“师父听到你这句话,会失望到食不下咽的。” 许谣君不以为意,心想着她师父的胃口本来也不怎么好。 不过花兰的事情得以解决,许谣君也就真的来了兴致,去调查小镇的闹鬼之事。 …… 晌午,许谣君趁着家家户户午休小憩之际,偷偷潜入了小镇的禁地——祭祀之时的高塔。 刚靠近高塔底端,许谣君就看到了地面上触目惊心的大片烧焦土地,一想到陈灵雨曾经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烈火焚身,许谣君就觉得心里堵,心跳也越来越沉重。 大火掩盖了一切痕迹,继续站在原地也发现不了什么,许谣君便走向了高塔的入口。 紧锁的大门锈迹斑斑,她拔剑砍断了枷锁,推门而入。 腐朽的气味充扑面而来,空气中的灰尘钻进鼻孔,她不禁皱着眉头咳嗽起来。 早就听镇民说过,自陈灵雨死后,这高塔聚集了她的怨气,走入高塔的人,最终不是疯了就是跑到高塔顶端,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也是高塔成为禁地的原因。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21. 第三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第四章 可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许谣君一身正气,即使真的有鬼魂存在,她自然也不信这怨气能吞噬自己。 况且,张瑞卿既然肯放任她独自调查此事,就说明他也认为许谣君不会出意外。 想到这,许谣君便有了继续向前的勇气。 掩好门,她握着剑,沿着楼梯一层层走向高塔顶端。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高塔内部的温度十分冰冷。 空荡荡的回声充斥在耳畔,在这漆黑的环境中,诡异至极。 也许是昨晚没休息好,许谣君又开始头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尖细的笑声回荡在高塔之中。 “谁?”许谣君高声问道。 周围又突然安静下来,静到只能听见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许谣君握紧剑,继续向着上面走。 越往上,哭泣的声音就越来越大。 许谣君觉得毛骨悚然,步伐也逐渐犹豫不决。 在震耳欲聋的哭喊声中,许谣君终于决定放弃,转身打算下楼。 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张脸,一半脸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另一半脸则被烧焦,碳化的皮肤层层剥落,带着火焰烧灼的声音。 看着对方脖颈上的花朵胎记,许谣君振作起来,壮着胆子问道:“你是陈灵雨?” 女鬼的嘴缓缓张开,腐烂的舌头和牙齿清晰可见。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几乎撕裂耳膜,许谣君忍受不住,挥剑欲砍,却又忍住了。 脑海里突然想到在白茗山时,大师兄最长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相由心生。 相由心生,相由心生…… 许谣君冷静下来,索性扔下剑,捂着耳朵蹲下身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似乎恢复了安静。 身侧似乎传来温热的触感,似乎是一双手扶住了她。 许谣君疑惑地睁开眼睛,在看到熟悉的面孔后,语气难掩欣喜:“师……师父?” “嗯。是我。小四,你没事吧?”师父将她扶起来,白色的发在昏暗的高塔里格外惹眼。 “我没事,”许谣君安下心来,又问道,“师父是什么时候来的?” 话音未落,她又意识到了反常——师父是不可能出山的。 况且,高塔的木梯并不坚实,踩上去嘎吱作响,如果师父跟在她身后,她不可能一路上都毫无察觉。 剑锋闪着寒光抵在“师父”的脖子上,许谣君语气严厉:“你是谁?为何要冒充我师父?” “呵……”对方发出无所谓的轻笑声,和许谣君记忆中属于师父的声音别无二致,“小四,你又对为师不敬。” 许谣君心一横,手腕发力,将剑刺了出去。对方只用二指便抵住了前进的剑身,随即猛然向一旁发力,剑走偏锋,许谣君便全身失衡,扑向对方的怀里。 “以下犯上,不可取。”轻飘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场景似曾相识,依稀记得很久之前,许谣君自认为可以打得过师父,便扬言要切磋一番,最终却是一招便被击败,手足无措地扑向师父的怀里。 师父的怀抱坚实而温暖,许谣君输了比试,栽了面子,羞得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索性在对方怀里不起来,还卖起乖来:“师父你欺负小辈,胜之不武。” 师父身形微顿,继而说道:“是你以下犯上,不可取。” 记忆消散,现实却是孤身一人。 许谣君直直扑向前方,却是扑了个空。 她快速反应过来,脚尖勾住木梯的扶索,这才免去了自己摔下楼梯,浑身沾满灰尘的结果。 周围的空气依旧冰冷,方才那属于师父的,似真似幻的温暖也消失殆尽。 许谣君愣在原地,一瞬间竟有些失落。 “师父……” 声音微乎极微,被吞噬在寂静的高塔之中。 她就知道,师父果然不会来这里。 师父又怎么可能来这里呢。 所以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才对。 等等,幻觉?许谣君豁然开朗——怪不得第一晚,她看到的女鬼脖子上并没有胎记,而方才看到的女鬼脖子上却有和陈灵雨相似的胎记。 根本没有什么女鬼,一切都是幻觉罢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就像第一晚,她与桐娘闲聊,桐娘说女鬼“流着血泪”,所以许谣君便幻想出了双目像血窟窿,滴着血水的女鬼。 此刻在高塔,她心中全是陈灵雨,又得知了陈灵雨的胎记和被烧死的遭遇,才会在幻觉中看到自己想象中的陈灵雨。 而她在回忆“相由心生”四字时,想到了从前在白茗山的生活,便又幻想到了师父…… 相由心生,心生万象。 许谣君大喜,当即打起精神,向着高塔的顶端一路狂奔。 塔顶平静如常,温暖的阳光照在上面。 地面有许多干涸的血迹,将地面染成斑驳的血红色。 许谣君俯下身去查看,却发现这并不是血迹,而是已经风干的辰砂。 …… 花兰今天的状态不错,许谣君回到客栈时,她正缠着桐娘,姐姐长姐姐短地,哄得桐娘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送给她。 甚至爱屋及乌,对许谣君也亲昵了许多:“事情办的怎么样啦?” “已经办妥了,还得多谢姐姐指点,”许谣君在桐娘欣慰的眼神中,将她今日的所见所闻都讲与二人。 花兰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道:“如果撞鬼只是幻觉,那又是谁制造的幻觉呢?” 许谣君摇了摇头:“这事我明日再查。” 花兰又问:“你说阴阳先生死后,祭祀交给他的儿子继续进行,那阴阳先生的儿子此刻身在何方?何不找他问一问?” 对啊,阴阳先生的儿子作为当事人,肯定知道的更多。 许谣君懊恼地想着,自己居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一旁的桐娘却说道:“没用的,他儿子在祭祀结束后便不知所踪,到现在都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都说他是被陈灵雨的鬼魂害死了。” 许谣君眼睛一亮:“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制造的幻觉?” 花兰也跟着附和道:“我觉得极有可能,既然不存在鬼魂的报复,那他就不可能被所谓的女鬼害死,他的失踪肯定和这一切有关。” 线索逐渐清晰起来,许谣君端起桌上的清茶,心急地吹着。 花兰见状,也端起茶碗,小心翼翼地吹凉。 似乎有奇异的香味混着茶香涌入鼻腔,她不敢确定,又仔细闻了闻。 “许姐姐,许姐姐,”花兰拽了拽许谣君的衣袖,“我身体不舒服,我们回房间去吧。” 许谣君吓坏了,赶忙放下茶碗,急匆匆和桐娘道别,然后扶着花兰来到楼上的客房。 “兰兰,你怎么样……”许谣君焦急地问道。 花兰却不动声色地反锁了门,把许谣君拉道床边:“我没事,骗你们的。”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许谣君刚想发火,却被对方冰凉的手掌捂住了嘴巴。 “许姐姐,桐娘端给我们的茶水有古怪,”花兰认真说道,“以我的经验判断,里面掺杂了幻罂草。” 许谣君问道:“幻罂草?那是什么?” 花兰道:“是一种草药,有致幻作用,药效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三四个时辰。” “哦——”许谣君恍然大悟,又问道,“是不是中了幻罂草的毒,就会头疼乏力?” 花兰点点头:“没错。” 许谣君握住花兰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她:“等待丹药的这三日,我想查一查这件事情,也算是为百姓们做点好事……我不在客栈的时候,你要小心。” 花兰道:“没关系,有桐娘在。” 许谣君反驳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信她?就是她的茶……” “许姐姐稍安勿躁,”花兰拍了拍她的手背,有条不紊地说道,“最开始发现茶水的异常时,我也怀疑过桐娘,所以才情急之下撒了谎,把你带到楼上来。” “然后呢?” “然后我细细想了一下,幻罂草生长在极其苛刻的环境下,通常是石头缝和悬崖边,可方圆数里并适合幻罂草生长的环境,而桐娘日日守着这客栈,没机会去找这些草。” 许谣君仔细想了想,继续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况且桐娘自己也喝了茶,她更像是并不知情。” 花兰道:“要不,许姐姐不妨先试着找一找为客栈提供茶叶的商人?” 许谣君一愣:“你可有商人的线索?” 花兰道:“今日在客栈的大堂吹风,有幸见过那人,人称王麻子,茶叶的招牌也是‘麻子茶庄’。” 许谣君忍不住笑出来:“取这名字,也不怕砸了牌子。” …… 等她顺藤摸瓜找到王麻子的茶庄,才发现这里生意十分红火。 见她在门口徘徊,小二立刻热情地吆喝道:“姑娘,坐下喝碗茶吧?” 许谣君也就顺势要了一碗清茶,和桐娘客栈里的是一个品种。 小二端来茶叶,许谣君又道:“闻起来是好茶!不知是从哪里采的?” “姑娘,这问题可就为难我喽,”小二面露难色,却又在看到许谣君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后,喜笑颜开,“是在城东的荒山。”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22. 第四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3. 第五章 天色尚早,许谣君便去东山逛了一圈。 东山的山脚下有一大片茶地,灌溉的水沿着水渠源源不断地流进去,一切看起来寻常无比。 桐娘说过,陈灵雨死后,今年的雨水很足,所以无论闹鬼闹得多凶,镇民都认为陈灵雨本就该死。 可大师兄和自己说的却是,他夜观天象,就知道今年雨水定然来势凶猛,而那时,是祭祀的前三天。 所以降雨与否,和陈灵雨没有任何关系。 许谣君叹了口气,随意找了棵茶树,仔细观察。 茶树上缠绕着些许藤蔓,不知是什么植物。 许谣君猜想可能是幻罂草,便揪了几片植物的叶子,包起来揣进怀里,准备离开。 头又开始痛起来,和之前出现幻觉时别无二致。 可是今天她没有喝桐娘端来的茶。 除了……在茶庄和店里的小二闲聊时,下意识抿了一口茶。 果然,茶庄的茶也有问题。 许谣君不禁暗骂自己没脑子,居然在那种时候如此疏忽。 她强忍着头疼蹲下身来,想着喝的茶水不多,应该过一会就好了,但意识还是越来越模糊,逐渐不辨虚实。 “许姑娘,许姑娘?”花筠的声音突然从身侧响起。 许谣君起身,疑惑道:“书呆子?你怎么在这。” “我……不放心你,所以悄悄跟过来了。”花筠说出这句话,有些别扭地低下头去。 许谣君头痛欲裂,强烈的痛感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知晓幻觉,却不能消除幻觉。 许谣君无奈,索性偏过头去,不再看对方。 淡淡的草药气息弥散在空气中,许谣君忍不住嗅了嗅,没想到在幻觉中,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格外清晰。 “这不是幻觉,许姑娘,”花筠看着他,目光澄澈而真挚,“我是真的在你身边。” 对视上对方的眼眸,许谣君惊呆了。 阔别几日,却如隔三秋。 “其实我也挺想你的。”许谣君说道,声音有些哑。 花筠立刻倾身,想带给许谣君一个怀抱,却被许谣君灵活地躲开了。 他有些不理解:“许姑娘?” “我知道你不是他,”许谣君自嘲地笑了,“都说医者仁心,他断不会为了儿女情长,弃整个村子的人于不顾,到这里来寻我。” 说罢,许谣君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即使是幻境,这人的眉眼也如此温和,一如当初。 可相由心生,所以并不是幻境太真,而是许谣君记得太深。 她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若是花筠愿意陪她浪迹天涯,她并不会拒绝花筠的爱意。 可她有她所向往的江湖,花筠也有他想守护的故土。 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有舍必有得,”许谣君看着面前的人,释然地笑了,“希望我们都不会后悔曾经的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幻觉逐渐减弱,花筠也不知所踪。 许谣君怅然若失,又如释重负。抬眼看向周围,却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金色的夕阳洒在漫山遍野的茶花海上,空气中也弥漫着茶树的清香。 腰间的玉佩泛着晚霞的颜色,色泽温润,触感冰凉。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对着落日的方向,也是对着心上人的方向,轻声呢喃: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 许谣君是披着一身星光回到客栈的,桐娘正点着一盏油灯坐在案台前,单手支着一侧脸颊,不安稳地睡着。 夜深露重,睡在这里容易着凉,许谣君只好将她唤醒。 桐娘揉了揉惺忪地睡眼,一看到许谣君便骂了一句:“你这死丫头,怎么才回来!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 许谣君缩了缩脖子:“我……下不为例,倒是姐姐你,快回房休息。” 桐娘这才没好气地拂袖离去。 面对此情此景,许谣君只觉得温暖,她知道桐娘是担心自己,才在这里等了那么久,等到不小心睡着。 回到楼上,发现花兰还未睡。 许谣君责怪道:“你身体还虚弱,怎么不早点休息?” 话音未落,又觉得自己在明知故问,便又补充道:“我这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快睡吧。” 被许谣君这么一闹,花兰反倒不困了,盯着许谣君胸前鼓囊囊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许谣君把它拿出来:“这是我在茶园里找到的植物,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幻罂草?” 花兰谨慎地接过来,只嗅了一下,便皱起眉头来:“怎么这么重的幻罂草味。” 隔着几层手帕都掩盖不住幻罂草浓郁的气息。 拆开一看,果然是幻罂草。 许谣君道:“每株茶树上都或多或少缠着这东西,所以应该是采茶叶的人没注意或者嫌麻烦,就把它连带着茶树叶子一起撸了。” 花兰却有些疑惑:“幻罂草的生长条件极为苛刻,为什么可以长在茶地里?” 许谣君蹭了蹭鼻子:“这你问我啊?我又不懂这些。” 花兰揪了揪许谣君的脸:“笨蛋许姐姐,你明天带我过去看看不就好了嘛?” “带你?过去看看?”许谣君转过脸去,“不可以,你身体不好,在客栈养病。” “我想出去走走嘛。”花兰细声细气地求她,尾调微微拉长。 许谣君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在花兰的小猫眼下妥协了:“那你早上多吃些饭,累了让我背你走。” “嗯嗯嗯!”花兰信誓旦旦地保证。 …… 第二天,花兰睡了个回笼觉,这才跟着许谣君来到东山的茶园。 手指轻轻捻下一簇藤蔓,花兰仔细观察了一会:“这不是幻罂草,应该是……幻罂菟丝。” 许谣君忙问:“和幻罂草可有什么区别?” 花兰道:“相比于幻罂草,幻罂菟丝的生长环境更为广泛,致幻作用也更强,但幻罂菟丝中毒,在夜间或昏暗的环境下发作尤为明显,白日反而较难发病。” 许谣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所有人都说晚上撞鬼……不对,昨天在这里,我也出现了幻觉。” 昨日,她在幻觉中与花筠重逢了。 花兰顿了顿,继续说道:“幻罂菟丝可与辰砂相辅相成,使幻觉更为强烈,在白日发作也不是没可能……许姐姐可有服用过辰砂?” 许谣君细细回忆了一番:“我在高塔顶端的地面沾了些许辰砂,可能不慎吃进嘴里一些……就那么一点也算?” “算,怎能不算呢,”花兰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幻罂菟丝,不过据医术记载,朱砂只是引化作用,哪怕一点点也可以使症状加剧十成。” “这里的镇民依赖于用辰砂辟邪,”许谣君皱起眉头,“所以中了幻罂菟丝的毒而产生幻觉的人,会想到用辰砂辟邪,结果越是辟邪,幻境就越真实,见到的邪祟也越多。” 花兰颔首:“正是如此。” “好阴险的计谋。”许谣君道。 可一想到陈灵雨的死,她又觉得是这些镇民罪有应得。 思路突然豁朗,许谣君眼睛一亮:“是有人想为陈灵雨报仇,所以才设置了这一环扣一环的计谋?” “很有可能,”花兰俯下身来,看着水渠里源源不断的清水,“那人是将幻罂菟丝的种子洒进了水里,随着水流进茶地,幻罂菟丝就会生长出来,攀附在茶树藤蔓上。” 许谣君沿着水渠的方向看了过去——水渠的水是从附近的河流引过来的。 “我想去上游看看,你在此地等我,遇到什么时候即使唤我。” “许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许谣君愣了片刻,然后蹲下来:“那我背你。” 似乎的确是累了,花兰顺从地趴上去:“辛苦许姐姐了。” …… 溪水潺潺,鸟兽和鸣。 许谣君看着沿途的风景,由衷地感慨:“这里的景色属实好看。” 她又想起曾经,脚受伤的时候,花筠也曾这么背着她,走过蜿蜒崎岖的山路,踏过荆棘遍布的草丛。 “许姐姐,你心里想什么还真是都写在脸上。”花兰笑她。 许谣君回过神来,“哼”了一声:“我想什么了?” 花兰伸手捞起许谣君腰间的玉佩,笃定地答道:“你在想它的主人。” 许谣君抿了抿唇:“才没有,我只是在想青团呢……青团,可好吃了。” 可是青团也是兄长做的呢。花兰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 视线停留在溪边的石堆,花兰指了指:“许姐姐,我们去那边看看。” 石堆是人为搭建起来的,石头围成一个圈,将里面的植物包围起来。 花兰凑近看了看:“就是幻罂菟丝,这种植物在水里繁殖能力很强,种子也小,能沿着石头缝流进水里,然后被水流裹挟着流向下游,比如茶地。” 许谣君看着这直径足足有五米的幻罂菟丝石圈瞠目结舌。 “把这些植物拔掉,是不是就可以解决这一切了?”许谣君问道。 “是这样没错,”花兰道,“不过不拔也无妨。” 许谣君疑惑:“此话怎讲?” “幻罂菟丝活不过秋天,而种它的人将它种在了溪水中间的石缝里,种子都被溪水冲散了,等秋天枯萎,来年也不会再重新生根发芽。” 许谣君又问:“那茶树地里的幻罂菟丝呢?” 花兰道:“一入秋都会死,即便是落在土里的种子也会腐烂。” “哦——”许谣君大手一挥,“那我们就不管了,让这些镇民长长教训也好。” 花兰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嗯,不过话说回来,许姐姐,你觉得利用幻罂菟丝来惩罚镇民的人是谁?”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23. 第五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4. 第六章 许谣君略加思索:“应该是很在意陈灵雨的人。” 花兰补充道:“而且在意镇民。” 许谣君不解:“此话怎讲?” 花兰道:“许姐姐你想,种下幻罂菟丝的人深知这种植物的习性,才利用这些植物设了如此完美的局,那么这人也应当知道,幻罂菟丝在秋天会消失殆尽,而这个局就会自行消散。” 许谣君皱眉:“你是说,设局的人本意并不是让镇民永远活在恐惧中?那这么虚晃一枪的恐吓算什么报复?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花兰点头:“这我也说不准,毕竟只是猜测。” 许谣君叹了口气,向着远方观望。 空山新雨,景色宜人。 远处似乎传来泠泠的琴音,许谣君仔细听着,奈何声音断断续续。 “兰兰,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许谣君问道。 花兰茫然摇头的间隙,琴音依旧散在山林间,回声荡漾,静谧幽深。 许谣君四下观望,欲确定琴声的来源,身后的溪水发出不正常的声响。 许谣君迅速拔剑,“来者何……师兄?” “哎呦喂,一日不见就学会欺师灭祖了啊,”张瑞卿面不改色地挪开抵在喉咙上的剑,“不到两天时间,居然都查到这了,看来你也没那么笨。” 许谣君正欲还嘴,花兰却问道:“这位就是张道长吗?” 许谣君叹着气说:“没错,就是他。” 花兰看着张瑞卿手中编成兔子的狗尾巴草,笑道:“本以为张道长是位仙风道骨之人,今日一见,倒也是个性情中人,而且童心未泯呢。” 看着面前眉眼弯弯的小女孩,张瑞卿不情不愿道:“油嘴滑舌。” “是实话实说——”花兰直起身来,“我叫花兰,字逸芷,救命之恩先谢过道长哥哥了。” “不谢不谢……要谢就谢你许姐姐去,”这一来一回间,张瑞卿的态度好了很多,“逸芷,你这字取得不错。” 这是许谣君第一次知道花兰的字,不禁感慨这花家兄妹的字怎么都这么好听。 明篁,逸芷。 “为什么我没有字啊。”想了很久,许谣君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你……”张瑞卿明显停顿了片刻,最终说道,“这你得问师父去。” 许谣君立刻看出了他的反常,笃定道:“你有事瞒我。” “怎么会?我们先说正事,”张瑞卿袖子一挥,“今天可以炼药了,我是来找你身边这个小姑娘的。” 许谣君“啊”了一声难以置信道:“今天就可以了?不是说三天吗?” “你不愿意啊?那就等三天后……” “不不不就现在!”许谣君喜形于色,“就知道师兄一靠谱……哎呀,疼!” 是张瑞卿趁着她扑过来的空当,用一根银针刺进了她的手腕,又拿出一个不知名的精致器皿接了小半皿的血。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张瑞卿对花兰说道:“小姑娘,你不是学医的吗,给她包扎伤口,然后随我到观里去。” 许谣君看着还在渗血的手腕,愤愤不平道:“疼死我了……你就不能和我说一声再刺啊?” “是你自己不防着。”张瑞卿理直气壮,“你家小妹我就带走了,至于你,师兄我看你身强力壮,继续查你的闹鬼案子吧。” 话已至此,花兰便道:“许姐姐放心,我会听道长哥哥的话。” 许谣君信得过自己的师兄,也就让花兰跟着他走了。 寂静的山林里再次剩下她一个人。 没有张瑞卿作妖,安静的环境下琴音再次明显起来。 许谣君向着远处云雾缭绕的苍山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看来闹鬼的事情很好查,就是有点废腿。许谣君这样想着。 师父曾说,习武之人的听力要比一般人敏锐一些,这或许是许谣君能听到琴声,而花兰并未听见的原因。 翻过一座矮山,琴音终于清晰起来,许谣君这才发现,琴音断断续续并不是传声问题,而是弹琴的人手法不够熟练,像是初学者,弹几个音就要停顿一下,思索一番。 她剥开藤蔓织成的草墙,踏过杂草丛生的洼地,却发现前方全是半人高的杂草,并没有路。 但琴音还在远处传来,许谣君心一横,踏着深不可测的草丛一路向前。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琴音越来越明朗,许谣君却深感疲惫。 没想到听起来就在眼前的声音,居然与自己隔了这么远。 正午的阳光毒辣,身上的衣袍尽数被汗水浸湿。 许谣君抹了把汗,快马加鞭地翻向这座山。 到达山顶的时候,终于看见了远处的一座茅草屋,似乎是新建起来的,掩映在深浅不一的草色中。 琴音早已停止,好在声音的源头找到了。 许谣君揉了揉脚踝,那里曾经骨折过,虽然花兰医术精湛,但许谣君日夜兼程,此刻脚踝处隐隐作痛,竟开始肿了起来。 好在下山的路轻松一点,许谣君缓慢地下行,快到山脚处时,忽然看见茅草屋中走出身着素衣的女子,散开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身上。 女子并未看到许谣君,此刻正挎着小篮子向茅草屋的后面走。 等许谣君到达了茅草屋门前时,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许谣君轻轻拍了拍用来做门的草帘:“请问……里面有人吗?” 没有回应。 许谣君心一横,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十分简陋,连床都没有,只是简单的草席铺在地上,看大小却是够两个人住的。 房内没有灶台,也没有可以生火的地方。 许谣君不禁皱起眉头来,暗想这地方怎么比白茗山还要敷衍。 毕竟是擅闯进来,许谣君不敢逗留,正欲出去,却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果篮被撞翻,山果叽里咕噜撒了一地。 “是我失礼了,还请见谅……”许谣君抬起头来,却发现这人正是先前的素衣女子。 而她颈间独特的胎记让许谣君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陈灵雨?” 可是,陈灵雨不是死了吗?这怎么可能? 毕竟那么高的高塔,下面又是火堆,跳下去必死无疑的啊。 女子向后退了几步,目光警惕:“你是何人?” 许谣君一时语塞:“我……” 女子又道:“你不是石漠镇的人。” “对对对我不是,我只是路过石漠镇……”许谣君举起空空的双手,语气软下来,“我没有恶意的。” 女子将许谣君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视线最终落在她高高肿起的脚踝上,面无表情道:“进来吧。” 许谣君如获大赦,赶忙跟过去,却又被对方命令道:“剑留在外面。” “噢,好。”想着对方是有所顾虑,许谣君便扔了剑,然后进屋。 谁成想刚进来就被抵在墙上,冰冷锋利的匕首向她刺了过来。 许谣君反应地快,一边灵活躲闪一边向对方解释:“你就是陈灵雨对吧?我和镇民不是一伙的,你先冷静……” “为什么,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女子举着匕首再次刺过来。 许谣君感到脚踝钝痛,再这样只守不攻恐怕会撑不住,只好俯身攥住对方的脚腕,趁其不备向一侧抬去。 对方身体失衡,重重地摔在草席上。 许谣君不敢懈怠,一个灵活的翻身骑在对方腰间,两只手分别压住了对方的手腕。 “别打了,你毫无胜算。”许谣君说道。 女子看着她,眼神里尽是嘲讽:“怎么,就这么想让我死?来杀我,杀啊!杀了我,你们也活不长!不是说我晦气吗?那我做鬼都要永远留在镇子里,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陈灵雨!”许谣君冲她大喊,“我说了我没有恶意,你冷静点!” “杀了我啊!杀!” “我不是来杀你的!” 短暂的沉默后,陈灵雨全身松懈下来。 许谣君仍然戒备地抓着她不放,却见对方仰头看着屋顶,目光呆滞。 许谣君想了想来镇子里后发生的一切,试探着开口:“桐娘她……一直很难过。” 陈灵雨终于施舍给许谣君一个眼神,好半天才开口:“桐娘……是梧桐客栈的桐娘吗?” 见对方冷静下来,许谣君循序渐进地引导:“是她,我是路过这个小镇的过路人,在她的客栈住下了。” 一边说,一边松开了钳制的手,把陈灵雨扶了起来。 “桐娘她还好吗?”陈灵雨问。 “她为你的死感到难过,”许谣君道,“所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和你没关系!”陈灵雨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却在眨眼的功夫泄了气,“你到底来做什么?” 许谣君如实回答:“循着琴声找过来的。” 见对方不说话,便捡起地上的山果,问道:“你每天,就吃这个?” 陈灵雨点点头。 许谣君又问:“既然都逃出来了,怎么不再走远一点,找个镇子好好生活?” 陈灵雨的目光看向角落的古琴,倏地笑了:“我在等我夫君。” 夫君?许谣君不解,陈灵雨今年不过十六岁,哪来的夫君? 略微思索,许谣君问道:“你是说阴阳……啊不是,你是说林修?”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24. 第六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5. 第七章 林修是阴阳先生的儿子。 陈灵雨听到这个名字,不禁眼前一亮:“就是他,他现在还在镇子里吗?” 许谣君道:“他失踪了,我们都找不到他。” 陈灵雨立刻欢欣地笑起来:“不是失踪,是他来找我了!肯定就快到了……你快走吧,这屋子很小的,容不下三个人。” 许谣君配合着起身,然后陪着笑问道:“走之前,可不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啊?” “不可以,你快走!”陈灵雨一边说,一边往外推她。 “三个,就三个问题!”许谣君情急之下,索性开始讨价还价。 陈灵雨看了看远处的荒山,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人的影子,这才妥协道:“你问吧。” 许谣君立刻问道:“你是被林修救下来的?” “嗯,祭祀的前一天,他悄悄把我带出城,让我沿着河流一路北上,找个地方居住,他会来找我的。” 许谣君颔首。 按照陈灵雨的说辞,祭祀开始前她就离开了。 但如果是这样,那祭祀时从高塔跳下来的人是谁? 一想到幻罂菟丝,许谣君猜测,恐怕那场祭祀也是幻罂菟丝制造的幻觉。 于是她又问下一个问题:“林修当时为什么不和你一起走?” 陈灵雨道:“他说他要替我惩罚镇民,晚些再来找我。” 许谣君豁然开朗——果然,这一切都是林修所为。 可如果幻罂菟丝是林修种下的,那他做完这一切后又去了哪里? 如果幻罂菟丝的报复只是开始,那林修接下来会不会做更多疯狂的事情? 想到这,许谣君又问她:“林修可有说他什么时候来找你?” 陈灵雨摇头:“不过他说,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到时候我们就拜堂,成亲。”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灵雨的眼神里满是憧憬。 许谣君突然觉得悲哀——因为她发现,即使陈灵雨还活着,但她的思想和精神状态都异于常人。 偏执,偏激,且固执。 明明是和花兰相同的年纪,却并不活泼,也失去了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 许谣君心中一酸:“那我改日再来看你,你一个人在这山中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陈灵雨点点头,待许谣君转身时才想起来什么,又叫住了她。 许谣君看着眼前的一篮山果,以及陈灵雨木讷的眼神。 “把这个给桐娘,她做的茶叶蛋,很好吃。” “好,我先替桐娘谢过你。”许谣君接过篮子,轻声说。 …… 因为脚踝钝痛的感觉始终无法消减,回到村子时已经是傍晚了。 许谣君走到张瑞卿的道观门口,说什么也不肯向前走,索性推门进去。 张瑞卿正在院子里品茶,花兰坐在一边,一听到动静就抬起头来。 许谣君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大哭过。 “药很苦吗?怎么哭了?”许谣君担心地问道。 “许姐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花兰扑过来抱住她,又哭起来。 许谣君心跳骤停,眼神剜向张瑞卿:“你和她说什么了?” 张瑞卿一脸的云淡风轻:“什么都说了。” 拳头用力握紧,许谣君嘱咐花兰:“你先回客栈,我和你道长哥哥有点事要谈。” 花兰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离开了道观。 见花兰走远了,许谣君立刻拔剑相向:“我不是和你说了,不许告诉她以命换命的事情吗!” 张瑞卿吃力地躲开许谣君劈过来的剑,手伸进袖子里,握住了一张符纸。 许谣君气愤地再次砍过来,却发现眼前的人竟是个幻像。 走神的功夫,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把,许谣君一动不能动,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张瑞卿慢条斯理地绕到她的面前:“师妹你这脚伤有点严重啊,还是别打架了。” 许谣君怒视着他,对这种耍阴招的行为很是不屑,甚至懒得说句话。 “师妹,你听师兄一句话,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张瑞卿兀自坐下,抿了口茶,“帮忙哪有暗中相助这一说?那小丫头现在对你好,保不准哪天就对你刀剑相向。” 许谣君大吼:“兰兰才不是那样的人,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张瑞卿手一滑,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 “我一直想不通,师父为什么肯把你这么没脑子的蠢才放出来。” 他的手轻轻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许谣君背后的符纸便掉落下来。 察觉到可以自由活动后,许谣君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张瑞卿则看着她的背影苦笑。 易命的术法本就是逆天而为,他这个施术者也是有损阳寿的。 但他不会和许谣君说这个,怕他的师妹会愧疚。 为什么和花兰坦白呢?因为他就是想让花兰愧疚,万一哪天两人非要刀剑相向,他希望花兰能念及昔日情分,对许谣君手下留情。 这是他能为这个不是人情世故的师妹唯一能做的了。 …… 许谣君回到客栈,花兰不在大堂。 她将山果拿给桐娘,问道:“兰兰呢?” 桐娘道:“在楼上歇着呢,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她也不说,后来我给她点了安神香,让她睡了。” 许谣君这才安下心来,找了个凳子坐。 桐娘看着新鲜的山果,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啃了一口:“真甜,你摘的?” “不是,”许谣君示意桐娘凑近些,然后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是陈灵雨送来的。” 桐娘差点“啊”出声,又立马反应过来,拉着许谣君的手走到她居住的偏房,关紧了门,然后听许谣君把今天的一切娓娓道来。 “看不出来啊,林修那么听他爹的话,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桐娘道,“不过他肯救灵雨真的太好了……话说,林修人呢?” 许谣君摇了摇头:“他不在陈灵雨那。” “不对啊,”桐娘突然想到了什么,“祭祀那天,我也没看到林修。” 许谣君猛然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 桐娘点点头:“我只是猜测,毕竟……林修和他父亲不一样。” 烛火跳动着照在脸上,许谣君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25. 第七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6. 第八章 道,人人皆知。 悟道,却非人人皆有资质。 但总有人以“道”之名,故弄玄虚,为自己牟取利益。 林修的父亲,林济世,那个深受镇民信任的阴阳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自幼生长在所谓“道”家的家庭中,林修对“道”不屑一顾。 特别是林济世将五花大绑的陈灵雨交给自己看管,说要将建造高塔,将她“献祭”给龙王时,林修心中的秤砣终于彻底压向一边。 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其他女孩,陈灵雨不爱说话,一举一动都慌张仓促。林修无奈,把她安置在和自己临近的偏房。 可他不过是休憩了一盏茶的功夫,陈灵雨就不见了。 他循着动静来到柴房,恰好看到林济世把陈灵雨推倒在沾满泥污的地上,而面对此情此景,陈灵雨毫无反应,空洞的眼睛就那样睁着,似乎没有看这世界上任何东西。 来不及多想,他冲进柴房,在悲剧发生前带走了陈灵雨。 “林修。”林济世的声音冰冷地回荡在空旷狭小的柴房内。 感受着林修温暖的体温,陈灵雨似乎才开始害怕,后知后觉地伏在他怀里小声哭起来。 林修按捺不住,高声质问道:“你到底怎样才能收手?” 林济世对此不屑一顾:“反正她是将死之人。” 林修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把陈灵雨带到了自己的书房,为她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你和他不一样。”陈灵雨突然说道。 拿着梳子的手在袖子里颤抖着,林修问道:“什么意思?” “你不是欺骗镇民的坏人。”陈灵雨又说。 林修沉默了。 很久以前,林济世就和他说,当年他初来这个村子,用一把辰砂混着灵绡,倒入村口的荒山脚下,灵绡卷着尘土腾空而起,在火光中泛起血色的浓雾。 这不过是江湖术士都熟知的小把戏,但在闭塞小镇的镇民不知道。 林济世故弄玄虚地说这是“鬼火夜袭”,若是不加以压制,会给镇子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 镇民大惊,家家户户都拿了米面粮油,跪求他“作法”驱除了鬼怪,而那年恰逢天时地利,小镇的庄稼大丰收,镇民便认为是林济世的功劳,此后便对他深信不疑。 “看吧,让一群愚蠢的人成为最虔诚的信徒,就是这么简单。”林济世曾这样对林修说。 可林修不这么认为。 他认为父亲仗着村民的信任,胡言乱语,胡作非为,辜负了这份深信。 “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林修曾这样告诫他父亲。 可他林济世不以为然,转眼就将旱灾的责任推给了陈灵雨,这个被他曾经的一句“凶煞之命”而颠沛流离多年的可怜女孩。 而在陈灵雨成为众矢之的,被欺凌被辱骂的当天,父亲却拿着几袋米面笑盈盈地放进厨房。 面对此情此景,林修只觉得讽刺。 林济世是深受镇民爱戴的“半仙”,即使镇子大旱,他只要拂尘一挥,掐指一算,随口一诌,就能获得粮食这种丰厚的报酬。 总而言之,天灾人祸的后果,总轮不到他们来承担。 至少,他们能靠着欺骗镇民而无功受禄,活到最后。 想到这,林修心中的念头愈发强烈,陈灵雨的话无异于帮他点了一把火。 他冷笑,指甲将皮肤恰出血丝来:“我是和他不一样,可那又怎样呢?我连自己的母亲都救不了。” 陈灵雨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我记得她,有一年镇里发水灾,你父亲说是你母亲命格不好惹来的灾难,把她绑在石头上沉入河里了。” 如此残酷的真相被寥寥数语轻松带过,林修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对这段过往深刻到永生难忘。 他记得那时家里没粮食了,林济世觉得这种情况下说谁是灾星都会被质疑,除非……说自己的亲人。 于是他将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献祭”了出去,得到了粮食苟且偷生。 而母亲死后,洪水持续了半月才消退。 镇民却大受感动,认为林济世“大义灭亲”,便对他的能力愈发深信不疑。 林修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回过神来,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陈灵雨,问道:“你想活下去吗?” “活下去有什么用呢?出去继续被人打被人骂,天天捡馊掉的饭菜吃吗?”陈灵雨眼神空洞,声音虚浮,“就这样吧,活着太累了。” 林修看着她,这个被父亲用只言片语便毁掉的女孩。 他知道,被毁掉的不止一个陈灵雨,还有好多好多人,他们都是被孤立或被驱逐出家,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林济世之所以挑这类人下手,就是怕引起争议,地位不保。 而对孤儿和没有人关心的人下手,就不会有人抗议了。 林修喉咙一紧,又说道:“那就逃出镇子,去外面的世界生活。” 这回,陈灵雨的眼睛亮了起来:“外面……会有人关心我,爱我吗?” 这个问题,林修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他还是说道:“会的,外面的世界鸟语花香,春暖花开,你出去了,会过得很幸福。” 陈灵雨又问:“你会和我一起吗?” “我吗……”林修恍惚了片刻,他刚想拒绝,却看到了陈灵雨眼中稍纵即逝的绝望。 不等他回答,陈灵雨又说:“果然,像我这样的灾星,没有人爱我,活着只会被讨厌和谩骂……” “我来爱你!”林修慌不择路地说出这句话,对视着陈灵雨凝着阳光的眸子,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有我爱你,好好活下去。” 陈灵雨愣了片刻,似乎是不敢相信,居然有一天,有人对她说“爱”。 而林修的内心却无比冷静。 他知道自己不爱陈灵雨,他只是给对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对陈灵雨,对母亲,对被林济世害死的那些无辜的人,向来只有愧疚,怎敢遑论爱恨? 他知道自己的这句“我来爱你”有多么廉价,但只要能让一个无辜的人活下去,他也心甘情愿说出这样荒谬的谎言。 “我会救你的。”林修承诺。 等陈灵雨回房间后,他在柜里了翻找了许久,终于翻出了一小包药粉。 夜已深,也许是情绪太浓烈,整个手掌都已经冰凉。 林修还记得,这是林济世在“驱鬼”时,强行逼迫一个小姑娘喝下去的毒药,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可以毒发身亡,且无药可救。 他将这小包药粉尽数洒在了林济世的茶壶里。 第二天一早的太阳照常升起,只是有一个人被永远留在了晚上。 林修在镇口的告示栏张贴了父亲身患重疾去世的消息,并对镇民承诺,自己会将祭祀仪式进行到底,只是不再需要任何粮食作为回报。 镇民都感慨“半仙”的儿子更加怜顾苍生,争先恐后将家里所剩不多的粮食塞进林修的怀里。 面对镇民的热情,林修心里的愧疚愈发强烈。 他最终还是收下了一些熟的干粮,回到家后尽数塞进陈灵雨的手里:“趁热吃了吧,剩下的包起来拿走,明天祭祀开始,今晚我送你出镇。” 陈灵雨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嗯。” 趁着夜色,林修带着陈灵雨沿着偏僻的小路一直走,一直到镇北的荒山。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得越远越好。”林修对她说完,转身欲走。 陈灵雨叫住了他:“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林修想了想,回答道:“我还有些事……我去帮你惩罚曾经欺负你的人,你先走,我会去找你的。” 陈灵雨对这番话深信不疑:“那你一定要来找我。” “你走远点,放心走,我会找到你。”林修说完,目送了陈灵雨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间的浓雾中,这才向着镇子走回去。 他要回去完成那场荒谬的祭祀,毕竟现在,镇子里之所以没出现因为饥荒而“人吃人”的惨案,就是因为大家把希望寄托于这场祭祀。 他不能乱了民心。 回到家里时已经天光大亮。 林修叫来几个镇民,故弄玄虚地说道:“为了确保祭祀的顺利进行,你们只需在正午时分,到距离高塔百米外的距离观望就好了,切不可靠得太近,以免惹怒了神灵。” 此话一出,全镇没有人敢忤逆。 林修只身回到屋里,看着倒在地上的林济世,那人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 林修掏出手帕将血迹用力拭去,似笑非笑:“在你手刃我母亲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意外吗?父亲,你为一个无辜的人选择的死法,最终要让你的亲生儿子来承担了。” “这些年靠着你骗来的粮食活着,我深感愧疚,我太脏了,不配活在这世上,和你一样。” 说罢,林修起身,换上了一身大红嫁衣。 盖头轻轻扣在头上,林修将自己的手掌隐匿于宽大的袖子里。 “好看吗?这身衣服,是您为陈灵雨亲自挑选的呢。” 正午的烈日高悬在天上,衬得大红嫁衣更加明亮夺目。 林修顶着这一身行头,一步步走向高塔。 百米开外的距离,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前来围观。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身走入高塔,拾阶而上,登临塔顶时,竟有种一览众山小的豁然。 不断有燥热的风浮动沉重的盖头,林修干净英朗的面孔隐匿期间。 手臂轻轻抬起,僵硬的动作却让塔下的人以为这是一次庄严肃穆的祭祀。 高塔下面是巨大的柴火堆,在如此炎热干燥的天气里,熊熊的烈火卷着滚烫的浓烟,即使身处塔顶,也能被熏得涕泗横流。 正午的钟声准时响起,林修拂袖,撒下一大把辰砂。 暗红的颜色像是漫天血雾,在空中洋洋洒洒,却迟迟不肯落地。 而林修却在满目的红色中,身体轻斜,沿着高塔的边缘坠落下去。 呼啸的风被下面的烈火烤得灼热,他只身坠入巨大的火堆,火焰贪婪烧灼着皮肤,而他身在其间,避无可避。 他死于他父亲静心设置的死法。 足够惊心动魄,也足够残忍。 喧嚣的燃烧声中,他似乎听见镇民在欢呼: “妖女死了!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灾星终于除了……”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即使痛苦到无法呼吸,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前,碍于林济世的面子,所有人见到他都敬他一声小神官。 可他想像个正常人。 人人将他奉为神。可他不是神,他是玷污神的人。 如今,这些肮脏和污秽终于彻底消失在镇子里了。 他只希望镇民不再被那些歪门邪道所骗,可以安居乐业。 他愿意用所有来世的幸福来换。 这是他欠镇民的祥和安宁。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26. 第八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7. 第九章 第二天清晨,鸡还没打鸣,道观的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张瑞卿在睡梦中打了个机灵,带着一肚子的起床气去开门。 一见到来人是许谣君,便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爬树翻墙的本领不是很硬吗,非得走个正门折腾我?” 想到昨日突如其来的争吵,许谣君自知理亏,赶忙双手奉上早市买来的桂花糖糕:“刚出笼,还热乎着,师兄你趁热吃。” 张瑞卿鼻子朝天:“出去出去,我这寒舍不枉您屈尊光临。” “师兄,别生气了嘛——”许谣君语气放软,再次晃了晃手中的桂花糖糕,“这家店很难排的,您老人家消消气,多少吃点嘛。” 张瑞卿吃软不吃硬,最终还是没了脾气,接过桂花糖糕,顺便闪出一条缝隙:“进来吧。” 许谣君连忙点头哈腰地跟进去。 “师兄我掐指一算,你是为了陈灵雨的事情来的?” 许谣君点点头:“所以林修是替陈灵雨死了吗?” 张瑞卿“嗯”了一声。 即使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许谣君还是有些难过。 想了想,又问道:“祭祀当天你就知道这一切了吗?” 张瑞卿又“嗯”了一声。 许谣君叹了口气。 她误以为师兄对无辜的人见死不救,当初那样恶语相向。 不过…… “那你为什么不救林修?”许谣君又问。 对于林修的死,她还是感到有些惋惜。 “我救不了一心赴死之人,”张瑞卿捋顺了道袍,又说道,“于外,林修愧对镇民,又要稳定民心,自认为无颜也无权活下去。于内,他没能护母亲周全,又不守孝道弑父,也让他更加痛苦。” 许谣君听得愈发难受:“他承受了太多,也许死亡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他在东山附近种下的幻罂菟丝又是怎么回事?” 张瑞卿看着许谣君摇了摇头:“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没脑子的蠢才。” 许谣君:“……” 为了得知真相,只好忍辱负重:“师兄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为你这愚笨的师妹指点一二呗?” 张瑞卿这才答道:“这个其实我也不清楚。” 许谣君震惊:“啊?” 张瑞卿道:“不过无非是三种可能性。” 他带着许谣君进屋,斟了一杯凉透的隔夜茶,津津有味地灌了一大口润润嗓子。 “第一种可能,这些幻罂菟丝是林济世种的,为了防止陈灵雨死后旱灾依旧无法改善,所以制造幻觉。” 许谣君皱眉:“制造幻觉让村民以为旱灾过去了?这显然不可能,幻罂菟丝只有夜晚才能让人产生幻觉。” 张瑞卿道:“但是他可以借着村民出现幻觉的时机,偷走他们的粮食远走高飞。” 许谣君心下一惊,绞紧了手指。 她没想到,人心可以这么险恶。 似乎早就料到了许谣君这样的反应,张瑞卿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还有第二种可能性——幻罂菟丝是林修种的,他早就对父亲的做法产生不满,又无法直接反抗,所以在心里进行计划,幻罂菟丝也是他计划中的某个环节。” 许谣君思索了片刻,说道:“可幻罂菟丝除了让镇民产生幻觉和恐惧,并没有其他作用了,如果真是林修种的,那他到底想用幻罂菟丝做什么?” 张瑞卿:“自己想。” 自己想就自己想。 许谣君沉思片刻:“莫非……林修想过利用幻罂菟丝的幻觉来欺骗镇民,完成一场没有人牺牲的祭祀?” 但是他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在强烈的负罪感中坦然赴死。 张瑞卿点点头:“姑且认为你不算太笨。” 许谣君不甘示弱:“那我来说这第三种可能性——幻罂菟丝是有人为了报复镇民而种下的,想让他们为陈灵雨的死感到愧疚和恐惧,而不是理所应当地认为她该死。” 见张瑞卿表示认可,许谣君接着说下去:“所以种下幻罂菟丝的人,应当是熟知草药习性,且不信鬼神之说,甚至喜欢陈灵雨。” 张瑞卿呛了口水:“喜欢陈灵雨?” 许谣君道:“对啊,你想想,阴阳先生害死的人不计其数,如果那个人只是看不惯这种做法,又为什么不在其他人死的动手,偏偏在陈灵雨死后动手呢?” 见张瑞卿说不出反驳的话语,许谣君又问:“所以,烦请师兄再回想一番——祭祀前后,可有人反对过这场荒谬的仪式?” 张瑞卿将手伸进宽大的衣袍,掏出一张符纸来:“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还是问它比较好。” 一边说,一边念了一串许谣君听不懂的咒语,符纸轻轻飘向空中,灵活地扭曲转动了片刻,再落下来时,上面凭空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许谣君不禁感慨:“这么神奇?” 张瑞卿笑道:“相由心生,我只是集中精力,将自己的记忆交与它,让它帮我仔细回忆罢了。” 许谣君听得云山雾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把接过符纸,看向上面的名字——王庆臣,年书桐。 “年书桐?”许谣君不解的目光投向张瑞卿,“是桐娘吗?” 张瑞卿道:“是,不过桐娘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许谣君点点头,个中原因她和花兰也一起分析过,那么只剩下王庆臣。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张瑞卿。 张瑞卿偏过头去:“自己想。” 王庆臣,王…… 许谣君试探着开口:“王麻子?” 对!王麻子是开茶庄的,而茶庄的名字就是“麻子茶庄”! 张瑞卿欣慰地笑了:“有长进。” 许谣君赶忙起身一拜:“多谢师兄!我这就去问问。” “老四,”见她转身欲走,张瑞卿突然叫住了她,“你确定……要去国都吗?” 许谣君:“当然啊,不然兰兰的病怎么办?” 见张瑞卿心事重重,许谣君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来,也是向师兄辞别的,去茶庄问过后,我就打算带着兰兰动身了,毕竟她的病拖不得。” 张瑞卿道:“切记,不要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身世……” “低调做人,不使用门派功夫,对吧?”许谣君抢答,“谨遵师兄教诲。” 张瑞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描淡写道:“保重。” 许谣君心中酸楚,哽咽道:“师兄,后会有期。” 从道观出去时已是天光大亮,许谣君急匆匆地穿过闹市,径直奔向麻子茶庄。 小二一见到许谣君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呦,姑娘,又来喝茶呐?” 许谣君装作若无其事问道:“是啊,你们老板呢?” 小二立刻指向内阁:“喏,那不就是嘛!” “来者何人?”屏风后走出一人,身材魁梧,声音舒朗,奈何一张脸上满是坑坑洼洼,应该就是传闻中的“王麻子”。 “王老板。”许谣君起身行礼,正欲回应,却见对方比了个“请”的手势:“姑娘,借一步说话吧。” 对方的手指向一旁的雅间。 许谣君想了想,最终还是心一横,走了进去。 王庆臣为她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放在她面前。 许谣君警惕地看向对方,并不喝茶。 王庆臣兀自笑了,又倒了杯茶,自己喝起来:“清香怡人,芳而不甜,是上等的好茶。” 许谣君一愣,接话道:“老板还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王庆臣道:“所有人都叫我‘王麻子’,许姑娘也这么叫罢。” 许谣君没说话。 王庆臣又道:“说起来,我以为出过天花,落得一脸麻子,本就生的不好看,现在这样更丑陋,不过被人叫‘王麻子’开始,自己也时长这样自嘲,长此以往倒也接受自己的容貌了。” 许谣君突然开口:“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不会这样称呼你吧。” 王庆臣放下茶碗:“许姑娘聪慧。” 许谣君又道:“那个人,是陈灵雨吧?” 王庆臣又道:“是。” 说罢,便起身,深深长拜:“许姑娘近些日子为灵雨的事情操劳许久,烦请听在下几句。” 许谣君忙起身扶起对方:“王老板不必行此大礼,你只需回答我些问题便可。” 王庆臣道:“姑娘请问。” “东山的幻罂菟丝可是你种下的?” “是。” “是为了报复村民吗?” “是也不是,我只是希望他们能为陈灵雨的死感到愧疚。” “秋天到了,幻罂菟丝就枯萎了……明年,你还会种吗?” “不会,我没能护住灵雨,也不想在这伤心之地久留了,过些时日,等茶庄易出去,我也要离开石漠镇了。” 许谣君沉默了许久。 她又想到了陈灵雨。 她还在独守荒山等着林修,却不知林修已经替她死了。 而王庆臣也并不知道,他牵挂的陈灵雨还活着。 要不要告诉王庆臣这一切的事实真相?许谣君握紧拳头,内心愈发矛盾。 她认为以陈灵雨现在的状态,的确需要一个人细水长流地陪伴她,给予她问你来抚平过往的不公对她造成的影响。 可她也不确定,这个叫王庆臣的人是否可信。 思绪混乱之际,王庆臣突然问道:“许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见许谣君不答话,便又说道:“姑娘侠肝义胆,若有需求尽管提,在下尽量帮忙。” 看着对方真诚的面孔,许谣君终于下定了决心,示意对方靠近些,然后悄声道:“陈灵雨还活着。”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27. 第九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章 同王庆臣道别后,许谣君买了两屉包子回客栈。 桐娘正在和花兰聊天,许谣君忙迎上去:“路过一家蒸点铺,被这味道香迷糊了,正好一起吃点。” 桐娘也不客气,抬手抓起一只小包子送到嘴里:“李婶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花兰闻言,也拿了个包子来吃。 许谣君看到她还红肿的眼睛,一阵心疼:“我们今日便动身,前往洛安。” 虽然作为客栈的老板娘,桐娘早已看淡离别,却还是忍不住挽留:“这么快就走了?不玩几天吗?” 一边说,一边把不舍的目光投向花兰。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温柔又有灵气的小女孩。 许谣君摇摇头:“兰兰的病拖不得……不过治好病,我们肯定会回来的。” 桐娘轻笑:“回来的时候可别忘了来照顾我的是,反正在哪住都是住嘛。” 花兰点头:“那是自然,桐姐姐做的茶点甚是好吃,想来此后离开,也要惦念许久呢!” 桐娘闻言,立即将供给客人的茶店装走了大半,慷慨地送到花兰的手上:“就你嘴甜,拿走拿走,路上饿了多吃点。” 相处的几日,花兰深知桐娘的脾性,她送给别人的东西,若是客套和拒绝才会惹得不开心,也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谢谢桐姐姐,一别多日,桐姐姐可不能忘了我,日后我们还有回来找你挑灯夜话呢。” “你别忘了我就行了。”桐娘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把,“快吃早饭,多吃点,这样才更容易赶路。” 花兰听话地咬下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好香,不愧是桐姐姐认可的手艺。” …… 吃过早点,又与桐娘浅聊片刻,许谣君便带着花兰赶路。 两人一路东行,出镇没多久便抵达种着满山茶树的荒山。 花兰这才想起来问:“陈灵雨怎么样了?” 许谣君将事情的大致和她解释了一遍,然后俯身看向灌溉的水渠。 水流清澈,一尘不染。 花兰道:“看来茶庄老板把上游的幻罂菟丝处理掉了。” 许谣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她在等的并不是这个。 “许姐姐,那是什么?”花兰指着远处的一抹白色。 许谣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枚纸船正顺着溪水漂流而下。 她不禁大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不顾衣服被水浸湿,瞅准时机,一剑将纸船挑了上了。 抬头看了看太阳——此刻,恰好是正午时分。 许谣君迫不及待地拆开纸船,两张纸的夹层里,是一枚平安扣。 花兰不解:“这是什么?” 许谣君松了口气,带着花兰继续赶路,一边前行一边说道:“在得知陈灵雨还活着,王庆臣边去北山寻她,我们约定了的,若是陈灵雨愿意接纳他的照顾与陪伴,他便会折一只纸船,在正午时分左右到茶山的溪流附近。” 花兰却质疑:“你怎么确定王庆臣不会对陈灵雨不利呢?” 许谣君大言不惭:“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不然也不会为陈灵雨报仇……” 话音未落,却又隐隐觉察到不安。 她很想去北山看一看,却又怕误了行程。 倒是花兰劝道:“许姐姐,我们去看看罢。” “可是你……” “我没关系的,满打满算也就半日光景,俗话说帮人帮到底嘛,去看一看,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许谣君依然忧虑:“你的身体……” 花兰的心脏不好,走那么远的路,怕是很难坚持下去。 “我正要说这个呢,许姐姐,”花兰道,“很是神奇,自从你将自己的两个月寿命易给我,我便觉得体能和许姐姐你相差不大。” 许谣君自然不信:“怎么可能?” 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的反应,花兰绕到她的身后,轻轻松松拔出了她的剑,毫无章法地挥动了几圈。 许谣君看的胆战心惊,生怕花兰那细瘦的胳膊难以支持铁剑的重量,再给压折了。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许谣君瞅准时机夺过剑,然后说道,“那我们就去看看陈灵雨罢。” 这日的阳光并不及前日毒辣,许谣君和花兰一路行进,倒也不觉得多累。 倒是许谣君杞人忧天,走几步就要问一问花兰的身体状况,花兰也不厌其烦地回答她:“我很好,许姐姐放心。” 走到陈灵雨的居所时已经是下午,花兰老远就看见了那破败的草屋,悄悄叹了口气。 草屋没有门,许谣君拍了拍厚重的草帘:“请问,有人在吗?” 没有回应。 她只好掀开帘子,走进空无一人的屋子里。 和上次的模样大有不同——简陋的草席上铺了一床精致的被褥,房间里多了许多用品,脸盆,梳子等,还有一些吃的,蒸饼,包子,甚至还有一碗饺子。 许谣君笑道:“这王麻子想得还真周到,不过能把这么多东西大老远拿到这里,也真是辛苦他了。” 话音未落,花兰突然看向屋外:“他们回来了。” 许谣君望过去,陈灵雨正看着王庆臣的手臂,有说有笑地向着小草屋走过来,王庆臣的另一侧胳膊上挂着一篮山果。 见到许谣君,陈灵雨立刻蹦蹦跳跳地走过来:“你是好人,你没骗我。” 许谣君有些不知所措:“我……” “林修果然回来找我了。”陈灵雨又说,然后转头看向王庆臣,“你说是不是呀,林大哥?” 王庆臣的脸上浮着一抹苦涩的笑容,却又不动声色地掩藏起来,然后耐心哄道:“是呀,灵雨,你看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更多的。” 陈灵雨的目光停留在花兰身上,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后退了几步:“坏人……坏人来抓我了,打死她!不对,快跑……” “灵雨姐姐,”花兰露出一个足够真诚且明媚的笑容,“姐姐别怕,我是给你送好吃的糕点。” 一边说,一边打开随身的包裹,把桐娘带给她的茶点挑了几样最好吃的,尽数放到陈灵雨的手上,“这是桐娘让我带给你的,快尝尝吧。” 看着茶点熟悉的形状,又想到桐娘,陈灵雨安静下来,抓了一块茶点放进嘴里:“。真的是桐娘做的。” “当然,我不骗你。”花兰抬手抚摸着陈灵雨干枯的头发,“姐姐的头发乱了,我来替姐姐挽个漂亮的发髻,如何?” 谈笑间,陈灵雨放松警惕,带着花兰走进屋子里。 花兰冲许谣君眨了眨眼睛:这边交给我,你们聊吧。 许谣君和王庆臣心领神会,找了棵老树,坐在阴凉下交谈。 “灵雨她……把你当成林修了?” 王庆臣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王庆臣无奈:“我不知道林修对她说了什么,她除了林修谁都不信,我看她精神状态不太好,动不动就弄伤自己……只好先假装是林修,她果然开心了许多。” 许谣君叹气:“你能保证照顾好灵雨吗?” 王庆臣郑重其事地点头。 这回,许谣君的语气严肃起来:“我的意思是,陈灵雨的状态不好,又天天在你面前念叨别人的名字,你的付出很可能得不到回报,你别日积月累到不耐烦,再一次毁了她。” 王庆臣斩钉截铁地承诺:“我不会这样做。”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重了,许谣君叹了口气:“我是想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一直对她好,我也可以带走她。” 带她一起去国都,沿途欣赏人间烟火,总有一天可以被温暖和感动。 王庆臣却眼睛一亮:“你们也要去国都?” 许谣君警惕地看着他,不答话。 王庆臣拍了拍大腿:“嗨呀,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嘛,等茶庄兑出去,我就离开这个镇子了,我还想着带灵雨去国都呢,那边风水好,养人,我想带她在那里一直生活。” 许谣君一怔,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王庆臣道:“已经有人出钱兑茶庄了,等把一切都打理好,就准备走了,满打满算也得半月左右。” 许谣君叹道:“虽说长途坚信,一同前去有个照应,但是家妹病重,就没时间等你们了……不过到了国都,等家妹治好病,我回去寻你们的,看一看陈灵雨那时过得怎么样。” 王庆臣闻言,掏出一方手帕递到许谣君的手中:“许姑娘,若是在国都无处安身,可以到这里住,这是我的祖宅。” 许谣君接过手帕,里面包裹着一把钥匙。 而手帕的角落绣着一行地址,正是王庆臣的祖宅所在之处。 “我祖上是在洛安贩卖药材的,后来家中突发变故,我便带了盘缠云游四方,到了石漠镇便开了茶馆,安居多年,祖宅已经空置七年有余,还望许姑娘莫嫌弃。” 许谣君立刻抱拳:“多谢王大哥心意。” “是我要谢你,”王庆臣起身走向草屋,“既然许姑娘着急赶路,在下也不方便留你在这游玩了,那就祝许姑娘一路平安,祝小兰妹妹早日痊愈。” 说罢,花兰也走出来:“王大哥,灵雨姐姐,日后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王庆臣豪迈一笑:“后会有期!” 陈灵雨则怯生生地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十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一章 洛安城,许谣君带着花兰来到一家客栈。 老板一口地道的洛安口音:“两位姑娘远道而来,不如在此歇息一晚?” 许谣君看向对方,是个面善的人,也就带着花兰进去了。 由于张瑞卿为二人备下了马车,因此抵达国都是,不过半月光景。 有了先前的经验,许谣君客客气气地将房费放在柜台,又多放了几枚铜板:“老板,向您打听个事。” 呦,是个会来事的。 老板当即眉开眼笑,拍拍胸脯:“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是当地有名的‘包打听’,姑娘你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敢问老板,你们这里最厉害的神医是哪位,此刻又身居何处?” 老板道:“洛安城最不缺的就是神医,不过每个人都各有专攻,不知姑娘是想看哪方面的病呢?” 许谣君如实相告:“实不相瞒,家妹心衰,时而厥脱,家中医官皆束手无策,这才来到此处。” 老板想了想,扇子一摇,胸有成竹道:“说起这种病症,左丞相的嫡长女前些年就有类似症状哩,当时已经病入膏肓,生命垂危,后来请了位神医医治,现在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许谣君大喜,赶忙追问:“那这位神医……” “神医名叫白无渡,左丞相念他救女之恩将人留在了丞相府做医官,”老板思忖着,“所以想见这位神医,还得和丞相府通融一下。” 早已料到事情不会进展得关于顺利,许谣君也不气馁,继续问道:“敢问丞相姓甚名谁?” “当朝就一个左丞相,这还用问?”老板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视线落回案台上多出来的铜板,又压下了原本轻蔑的语气,“丞相姓花,丞相府在城西较为僻静的湖畔,你且去问问,花丞相是举国爱戴的忠臣,想来不会为难你,但你要懂礼仪。” 许谣君抱拳:“多谢。” 一边说,一边带着花兰一道前往。 而花兰却一反常态的沉默。 许谣君这才反应过来,似乎是从进城开始,花兰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而她光顾着看城中的新鲜事物,并未察觉到对方的反常。 “兰兰,你怎么了?”看着花兰心事重重的样子,许谣君问道,“可是有什么顾虑?” “许姐姐……”花兰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你也听说了,左丞相他……” 话说一半,却又不肯再说下去。 许谣君等得焦急,忍不住催促道:“左丞相怎么了?你快说呀。” 花兰终于说了出来:“他姓花……” 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许谣君愣住了。 左丞相和花兰是同一个姓氏,而花兰一听到他,又如此反常。 而且,在棣城的那段时间,她也的确只听花筠提过母亲,却从未提及他们的父亲。 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答案,许谣君瞪大了眼睛:“你是左丞相的女……唔……” 花兰捂着许谣君的嘴,草木皆兵地看向周围,好在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他现在身份特殊,许姐姐,我们还是别声张,毕竟……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不是好事?亲生女儿危在旦夕,他作为父亲不应该出手相助吗? 许谣君憋了一肚子火,只得转移话题压一压:“话说,你怎么确定他就是你的父亲?花筠可是和我说过,在你四岁的时候,你们的父亲就走了。” “听见的,”花兰声音哽咽,“一进城就听见有人夸赞花丞相变法维新,造福百姓……父亲的名字我记得清清楚楚……” 许谣君叹了口气:“可不管怎么说,你都要治病的。” “神医又不止丞相府的那一位,”花兰用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看着许谣君,“许姐姐,我们不去丞相府,好不好?” 许谣君无奈:“可你也听说了,左丞相的嫡长女和你病症相似……” 话音未落才察觉过来——左丞相已经有女儿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室。 那花兰算什么? 许谣君也答不上来了。 怪不得,怪不得花兰会这么惶恐。 有些时候,久别重逢不是欣喜,而是麻烦。 对于左丞相来说,花兰显然就是那个麻烦。 许谣君牵起花兰因情绪过度激动而有些冰凉的手掌,一步步走回客栈去:“你先回房间,把门锁好等着我,我且去打探一下。” “可是……” “你别担心,我不会说出你的身份,我只是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把那位神医请出来,让他为你治病,左丞相日夜为君主分忧,应该也没空管神医救治的是什么人。” 花兰抿唇,犹豫了很久,这才答应了:“全凭许姐姐意愿。” 需要解决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赶忙掏出手帕为她拭泪,然后说道:“奔波这么久你也累了,饿了就找小二要两个菜来吃,困了就抓紧休息会。” 花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知道了,许姐姐路上小心。” …… 与花兰道别后,许谣君一路向着城西走,闹市的商贩们高声吆喝着,鲜香的糕点味道和琳琅满目的装饰品数不胜数,许谣君吸了吸鼻子,捂着饥肠辘辘的胃加快速度赶路。 等花兰治好了病,她一定要带她好好逛一逛国都的集市,把所有好吃的吃个遍,然后把所有好玩的玩个遍。 而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神医,为花兰治病。 城西的湖宽阔平旷,许谣君隔很远便瞥到了湖中央的亭子,里面似乎有人身着一袭白袍,端坐其中。 那背影极其熟悉,许谣君下意识呢喃出来:“师……师父?” 她一路狂奔,径直跑向湖心亭。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进,一同传入耳畔的,还有泠泠的琴音。 舒缓淡泊,像极了师父曾经日复一日长弹的曲子。 “师父!”终于踏进湖心亭,许谣君冲着背影失声喊道。 那人闻言便转过身来,陌生的面孔让许谣君呼吸一滞。 “姑娘可是认错人了?”声音温和舒朗,与琴音相辅相成。 “我……”许谣君泄气地站在原地,“是我冒犯了。” 说罢便打算离开这个让她感到无地自容的地方。 “且慢,”拨动琴弦的手停下来,那人起身,询问道,“左丞相喜静,此处靠近丞相府,寻常百姓不会肆意踏足,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许谣君将对方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见此人着装雍容华贵,想来也不是寻常人,便试探着说道:“民女来此,寻丞相府的神医治病。” “丞相府只有一位医官,名唤白无渡,”那人轻笑,“正是在下。” 许谣君惊呆了。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过在这空旷的亭子里,她确实闻到了淡淡的草药香气,和花筠身上的味道不同,这里的药香十分混杂,绕是许谣君嗅觉灵敏,又跟着花兰认识了许多草药,却依旧无法辨认出哪怕一种草药的种类。 她不禁行了个大礼:“恳请神医出手相助,救家妹一命,我愿……” 白无渡伸手将她扶起来,“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本分,能帮到姑娘,在下自然义不容辞,不过……” 他的目光越过许谣君,径直看向遥远的湖畔:“不过在那之前,我有几个问题,姑娘务必如实相告。” 许谣君感受着身后长剑的重量,略微安下心来:“且问。” “姑娘所说的家妹,与姑娘可有血缘关系?” 言多必失,许谣君不能暴露花兰的身份,思忖片刻后答道:“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于我有恩。” “哦?有趣,”白无渡嘴角轻扬,“姑娘方才将我错认成了何人?” 许谣君突然警惕起来。 她无意间喊了句“师父”。 可师父和师兄再三叮嘱她,不可以说师父的名字,也不可以说自己的身世。 正在纠结如何编个谎言瞒天过海的时候,白无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这人喜欢坦诚相待,所以姑娘若是不坦诚……” 许谣君心下一惊,忙转过身去。 她不过走神片刻,对方却不知不觉绕到了她的身后。 也就是说,这人的武功也强于自己。 许谣君这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什么善茬。 可若是扯谎被揭穿,对方便不会救花兰的命。 她非常确定,这个人虽然说着“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却并不是像花筠和花兰那样医者仁心。 深思良久,许谣君竟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姑娘,你若是沉默太久,我可认为你在想方设法编造天衣无缝的谎言了。” 白无渡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该死! 许谣君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民女出身寒门,师父偶尔教我几招三脚猫的功夫防身用。” “哦——”白无渡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姑娘身后的长剑可不是凡品,想来姑娘武功盖世,不如和在下切磋一番?” 不等许谣君答应,对方已经赤手空拳地挥掌过来。 许谣君避之不及,只得接下对方这一招。 不知所起的打斗就这样开始。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一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章 对方出招雷厉风行,完全不给许谣君喘息的机会。 许谣君落得只守不攻的境地,应接不暇地抵挡对方的进攻。 “姑娘,都这样了,还不出剑吗?” 许谣君没有回应他。 出剑就意味着拼个你死我活,可她不敢使用师父教给她的独门绝技。 白无渡见状,收起招式重新坐回石凳,修长的手指拨动起琴弦来。 许谣君微微发愣,这就不打了? 然而下一秒便传来尖利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硬生生割裂了空气,直直冲向她的喉咙。 许谣君慌忙闪避,与此同时,她方才站里的地方,木质的柱子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若是躲的不及时,怕是要丧命于此了。 见状,许谣君也不敢再懈怠,拔出剑来对准了白无渡。 白无渡微微眯起眼睛:“这样就对了嘛。” 一边说,一边拨弄琴弦,无形的利刃不断地向着许谣君进攻。 许谣君挥剑抵挡,却被这无形的气刃阻挡了脚步,始终无法靠近对方,哪怕半步。 看得出,这人内力强大。 但再这样下去,她会筋疲力尽,然后被这气刃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此时此刻,再顾虑什么“不可使用门派招数”是完全不可能的了,毕竟命都快没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许谣君决定用真正的功夫来对付白无渡。 长剑闪着寒光,许谣君屏息凝视,集中精力,无比迅速地将琴音幻化的利刃尽数击回。 白无渡瞳孔微缩,抱着古琴一个空翻,灵活地躲开了许谣君的进攻,眼睛里流露出张狂的光芒,语调也愈发疯狂:“哦?有意思。” 许谣君不敢懈怠,利剑挥动着向对方再次发起攻击。 欲削弱对方的气势,就要先毁掉那把古琴。 那是白无渡发起进攻的直接武器。 见许谣君的目光落在自己怀中的古琴身上,白无渡笑道:“我这琴价值连城,许姑娘莫要打它的主意。” 许谣君警惕地看向他:“你究竟是何人,三番五次试探我,又有何目的?” 白无渡不再言语,转手再次拨动琴弦。 许谣君则接机蹬上一旁的石柱,借力在空中飞跃了半圈,绕到对方的身后,再次挥剑看过去。 如此迅速的招数,对方必然毫无胜算。 许谣君得意地想着。 毕竟师父的招数天下无敌,只要出招,断没有会输的道理。 果不其然,长剑斩像对方的脖颈之前,白无渡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许姑娘好身手,在下甘拜下风。” 语调不紧不慢,整个人也从容不迫,没有躲闪的意思,似乎是料定了许谣君不会真的对他动手。 许谣君也的确不会对他动手,毕竟她有求于此人,来医治花兰的顽疾。 所以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收了剑,顺势一跃,从半空落在对方的身前:“民女武艺不精,不足挂齿,让神医见笑了。” “姑娘武功盖世,久未遇到如此对手,故一时兴起缠斗一番,还请见谅。”白无渡又恢复了初见时温和儒雅的模样,一边邀请许谣君入座,一边为她斟茶一杯。 “无妨,既是神医又能习得如此超凡的武术,民女实在佩服。”许谣君抱拳,然后落座,端起茶碗来。 打斗了这么久,她着实有些渴了。 清澈的茶汤里倒映着她的杏眸,回想起幻罂菟丝的事情,她心生警惕,只是故作姿态抿了口茶,却并未真的喝下去。 白无渡品了口茶,心情甚佳,便与之闲聊:“许姑娘是哪里人?” 许谣君突然警觉——自己与这人初见不过半个时辰,而她从未说明姓氏,对方又是从何而知? 怪自己方才关顾着缠斗,在这人第一次称呼自己为“许姑娘”时,没有质问对方。 而话已至此,再问也无济于事。 许谣君道:“棣城人。” 她不敢说出白茗山这个师父隐居的地方,便说了与花筠初见时的小镇。 “棣城?此地位于边境,十分不太平,”白无渡道,“许姑娘方才说,是来为小妹寻医的,可否带我去为小妹诊脉?” 许谣君有些矛盾。 这人能救花兰没错,可初见便这般不愉快,许谣君不敢带他去见花兰。 她很怕这人对花兰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似乎是察觉到许谣君的顾虑,白无渡道:“姑娘心中有疑虑,为何不问出来呢?我说过我喜欢坦诚相待。” 排山倒海的压迫感席卷过来,许谣君抿着唇不答话。 “许姑娘不想问一问,我是如何知道姑娘贵姓的吗?”白无渡又抿了口茶,微微泛白的唇挂了些许淡粉。 话已至此,许谣君也不甘于被对方拿捏,便道:“神医可是我师父的故交?” “岂止是故交,”白无渡把玩着手中的茶碗,“你的师父,许慕清,可是我唯一的关门弟子呢。” 听到对方说出“许慕清”这个名字,许谣君呼吸一窒,险些打翻手中的茶碗。 滚烫的茶汤溅落在手上,白皙的皮肤瞬间泛红。 许谣君忍着疼痛把茶碗放回石桌上,故作镇定地开口:“我师父不叫许慕清,虽然推敲出我的姓氏属实巧合,但也只是巧合罢了。” “哦?”白无渡为她重新斟满茶,“许姑娘倒也不必如此防着我,既然我在这里没有对你动手,就说明以后更不会。” 许谣君思考着对方这番话。 湖心亭地处偏僻,别说路人,连鸟兽都鲜少见过。 若是白无渡想杀她灭口,倒也不必对她如此大费口舌。 不过看对方步步为营的架势,倒像是有事相求。 许谣君纤细的手指摩挲着茶碗,良久才下了决心:“我师父与许慕清相识,我与此人倒也算是君子之交,不知神医特意提及此人,是否有事相求?” 白无渡道:“无事,只是怀念故人罢了。” “怀念故人?”许谣君不依不饶,“仅仅是怀念故人的话,神医大可不必像方才那样大费周章地试探我,逼我露出破绽后迫不得已交代身份。” 白无渡闻言,唇角微扬,等着许谣君继续说。 许谣君感到口干舌燥,在推测茶水没有问题后,也就抿了一口,沙哑的嗓音细腻起来,言语间却是威逼利诱:“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你为我小妹治病,待她病愈后,我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白无渡道,“如果我为她治病后,你带她远走高飞,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许谣君言辞恳切:“我断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可我就是这种人,所以我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无渡大言不惭,继而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药瓶,“这里有一粒药,服下后并无异常,但若不及时服用解药,一个月内便会毒发身亡。” 许谣君大惊,并不伸手接药。 白无渡兀自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赤红的丹药:“许姑娘,我说过我喜欢坦诚相待,你若是不信我也无妨,那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到此结束。” 许谣君心生一计,权衡利弊后结果药丸放入口中,借着清淡的茶水服下去。 见许谣君做了吞咽的动作,白无渡起身一拜:“姑娘是个爽快人,那我们的交易……” 话音未落,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许谣君,一掌拍在她的后颈。 许谣君猝不及防,原本压在舌底的药丸被真真正正吞进了肚子里。 “咳咳……”许谣君下意识咳嗽着,身体剧烈抖动,眼里含着泪,幽怨地看向白无渡。 白无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气定神闲地坐回石凳上,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就此达成,许姑娘若无其他事情,便请回吧,明日申时,再来此处寻我便是。” 许谣君起身,尽管内心百般不情愿,但还是行礼,告退。 走出数米,身后突然传来陶瓷碎裂的清脆声响。 许谣君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白无渡还是保持着背对的姿势端坐亭中,而他握在手中的茶碗已经碎裂,瓷片混着鲜血一同握在掌心,一片混沌。 眼看着对方就要转过身来,许谣君赶忙回头, 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同对方达成这个交易。 白无渡此人,喜怒无常,行事乖张,并不符合她心目中的医者形象。 她认为的医者,应当是像花家兄妹那般,悬壶济世不求回报,温和如玉彬彬有礼。 而白无渡…… 他方才说,师父是他唯一的关门弟子。 许谣君这才反应过来,那么此人,是师父的师父? 难怪在她用剑对准对方的时候,对方连认输都那么心不在焉。 许谣君终于敢肯定,若是方才自己毫不留情地拿剑劈向对方,倒在亭子里血液四溅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她又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那时她刚学字,问师父:“师父为何为此山取名白茗山?” 师父指着漫山遍野的茶树道:“因为这里的气候适合晾晒明前茶。” 许谣君又问:“那白呢?” 师父道:“顾念师恩。”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二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三章 回到客栈时,花兰不在房内。 桌上摆放着还未凉透的茶点,杯子被碰倒,水渍从桌子一直蔓延到床边。 可花兰不是如此不小心的人,况且她爱干净,断不可能放任这样狼藉的场面而不管不顾。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闯入房间,强行带走了她。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许谣君便慌张起来。 她赶忙下楼去找老板:“请问……看见我家小妹了吗?” 老板却翻脸不认人:“你是哪位?我岁数大了,记性不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谣君忍住怒气,往案台放了几枚铜板:“请老板仔细回忆一番,可有看见与我同行的小姑娘?” 谁知正常,老板却并不买账,一把推回铜板:“去去去!没空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许谣君的目光死死盯着对方。 对方不经意和她对视了一眼,立马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摸索起一方的算盘。 他有事瞒着自己! 许谣君情急之下怒火攻心,拔出长剑对准了对方的颈侧:“如实相告,不然今天砸了你的破店。” 老板临危不乱:“姑娘你可看仔细了,这里是国都,岂容你在此处无法无天?”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下一秒,巡逻的官兵便察觉到了此处的反常,齐刷刷踏进店内,为首的人高声斥道:“何人在此肆意妄为?” 许谣君忍辱负重地收回长剑,耐心向官兵解释:“家妹在他的客栈里平白无故失踪了,我来要个说法,有问题吗?” 兵长见状,便问老板:“你可知她小妹去了哪里?” 见有人撑腰,老板的态度也愈发理直气壮:“没看见,这女侠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哩……” 许谣君怒视着他,一言不发。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官兵训斥了许谣君几句,见她收回长剑,这才安慰道:“姑娘,既然老板说了不知道,就别为难他了,要不这样,你大致说说你家小妹的样貌,我们巡回的时候也帮你留意一番,怎样?” 许谣君感激地看着他们:“家妹身穿水蓝色长袍,娃娃脸,挽了云髻……多谢各位仁兄。” 官兵走后,徒留得意扬扬的老板和怒目圆睁的许谣君僵持不下。 似乎是以为许谣君不敢再作妖,老板哼着小曲,目光不屑地打量着他。 许谣君在这目光里读出了阴谋得逞的情绪。 看到官兵的身影渐行渐远,许谣君重新拔出长剑,直接翻进案台内侧,把老板逼退在墙边:“家妹到底去哪里了?说!” 老板嘴硬:“我不知道……” “你再隐瞒,这把剑就会砍下你的脑袋!”许谣君大声斥责。 “姑奶奶呦……你就饶了小的吧……” “你到底说不说?” 老板似乎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几度想要开口,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任凭许谣君三番五次威逼利诱,颈间的皮肤已经被剑锋磨出血痕,依旧不肯松口。 看对方的架势,怕是有人威胁他,不能将花兰的下落说出去。 许谣君收了剑,径直走出客栈。 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答案——你让客栈老板豁出姓命都不愿说出来的原因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带走花兰的人威胁老板,不能说出任何泄露的话语,否则就会死,甚至连累家人一起死。 横竖都是死,而反抗许谣君,或许不一定会死。 所以老板选择了死扛到底。 许谣君叹了口气,能让堂堂客栈老板如此惧怕的人,恐怕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很可能是官府的人。 可哪个官家会平白无故带走花兰呢?花兰作为初来乍到踏足洛安城的小姑娘,不应该会得罪谁……除非,左丞相,也就是花兰的亲生父亲? 许谣君大惊失色,加快脚步往城西的丞相府走。 若真的是左丞相带走了花兰,那么花兰恐怕是凶多吉少——毕竟左丞相如今有了新的家室,是举国爱戴的忠臣,若传出在边境的小镇还有妻子和儿女,恐怕会颠覆众人心中对他的形象。 况且,若是左丞相带走花兰只是为了女儿相见,大可不必威胁客栈老板保守秘密。 许谣君越想越心慌,无视了逐渐归于平静的车马喧嚣声,一心想着花兰是不是在丞相府,此刻遭遇了什么,自己又是否能救出她…… 再回过神时,眼前的景象却不是喧闹的长街,而是陌生的巷陌,空无一人,泛着浓浓的雾气,看不清远处的景色。 许谣君皱起眉头,拔出长剑,开始观察周围的变化。 虽说一路上未顾及其他,但也不至于走错路,甚至来到这种诡异至极的地方都不自知。 许谣君百思不得其解。 她试图原路返回,却发现来时的路与此刻也不再相同——本该是繁华热闹的长街,此刻却变成了一堵厚重的围墙。 可……若此处是围墙,那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许谣君走上前去,伸手抚摸这凭空出现的墙壁。 触感坚硬而冰冷,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头部隐隐作痛,连带着胸口也开始钝痛。 心底一个声音反反复复暗示她:我来过这里,我来过这里。 “我来过这里……吗?”许谣君无力地俯下身,抱膝靠墙坐下来。 其实初到洛安城的时候,客栈老板那地道的口音就让她感到十分亲切。 可她自记事起便生活在白茗山,怎么可能来过洛安城呢? “莹莹,莹莹……” 一阵呼唤声从远处传来,声音虚无缥缈,像是沉浮在空气中,让人不辨虚实。 而头痛的感觉似乎在这呼唤声种缓解了许多,许谣君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向着呼唤声传来的地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莹莹,这边。”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突然开阔起来。 许谣君抬头,面前站着一位娇瘦的中年女人,面孔有些熟悉。 看到许谣君便再次招手:“莹莹,你看太阳都落山了,我们该回家了。” 声音温温软软,许谣君竟忘了拒绝,伸出手去,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变成了孩童大小。 她惊恐地后退,质问女人:“你是谁?” 女人蹲下来,拍了拍许谣君幼小的肩膀:“莹莹乖,该回家吃饭了。” “你叫我什么?我不是莹莹……”似乎有混乱的记忆不断涌入脑海,许谣君头痛欲裂,不断用已经变得幼小的拳头敲着天灵盖,一遍遍重复着:“我不是莹莹,我不是……我到底是谁……” 可莫名其妙的画面毫不留情,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涌现,冲击着她仅存的理智。 寻常的客堂内,面容英俊的男人将她举过头顶,逗得她咯咯发笑,然后说道:“说好爹爹,就放你下来。” 春日繁花盛开的小溪边,她赤着脚趟水去捞鱼,丫鬟一脸惧色护在身后:“小姐,快回来,溪水凉呀,你若是感冒了,夫人要怪我了。” 晚霞遍布的庭院里,一袭素衣的女人端着刚煮好的粥放在树下的木桌上,在米香四溢中向她招手:“莹莹,快来吃饭。” “我们莹莹将来出嫁,爹爹一定要让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想你平安喜乐,岁月静好就足够啦。” “莹莹,快看娘给你做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爹爹回来了,想爹爹没?” “怎么又爬树摘山果吃,也不怕坏肚子。” “莹莹。” “莹莹啊。” “莹莹……” “够了……”,许谣君再也承受不住,眼前的景色飞速变幻,她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在这看不到出口的诡异世界里一路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交错混沌的记忆盘踞在脑海,蚕食着她最后的理智。 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烫,许谣君下意识抓上去。 温润的触感于指间蔓延。 是玉的触感。 是玉佩。 是离开棣城前,花筠亲手系在她腰间的玉佩。 温暖的温度让她逐渐冷静下来,她停下狂奔的脚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周围的景色。 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她看着老旧的巷陌,柳树的新芽,似乎和洛安城有些相像,又略有不同。 似乎……是很多年前的洛安城,没有繁华的长街,也没有华贵的府邸。 可自己怎么可能回到多年以前?唯一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一切都是幻境。 可幻境里的人又是谁,为什么看到他们,就会感到那样熟悉? 脑海中突然涌出的记忆又是属于谁?如果是属于她的话,为何从前她一点也记不起来? 师兄说过的“相由心生”再次浮现脑海,许谣君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这些是她儿时的记忆,为何师父会说她自幼在白茗山长大? 从她记事起,她就生长在白茗山,可她记事起,已经是六七岁的年纪,之前的一切,她都从未得知,也从未记起。 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记忆里的人是自己的父母,那他们此刻又在哪里?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三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章 不对。 许谣君突然反应过来,眼下应当想清楚的是她为何出现在这里,或者说,是何人为她制造了这样的幻境,而不是为幻境中的一切感到纠结。 可是…… 她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寻不到出口,也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右手紧握着玉佩,她努力冷静下来,思索沿着长街一路走来时的反常。 那时她满心都是花兰的安危,并未留意周围,再回过神时,就已经在这幻境之中了。 但步入幻境之前,似乎有丝丝异香混入鼻腔,掩埋在商贩们的糕点和脂粉气息里,并不惹人注意。 难道,是从那时就出了问题? 许谣君皱眉,在这不见边际的幻境里走街串巷。 若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那么现实中的她又是如何做到不会磕碰或绊倒的呢? 亦或者说,这个幻境是梦境?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道声音从虚无缥缈的天空传开:“许姑娘,你看见了什么?” 许谣君不答话。 “告诉我,我带你出去。”那声音继续说道。 许谣君想了想,说道:“我看见了我的父母。” “姑娘,可有想起自己姓甚名谁?” 许谣君绞紧手指,轻声开口:“莹莹……乔若莹。” 话音刚落,雾气消散,周围的一切都迅速解离,然后消失不见。 剧烈的失重感裹挟着她不断下坠,下坠,最终在一阵正常地痉挛中,彻底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榻和帘帷,她撑着无力的身体,抬眼看向身侧。 一男子正端坐在帘帷外面,见她醒来,不疾不徐道:“你果然是乔若莹啊,长得怪好看。” 他的手上拿着许谣君的剑,指间轻抚着剑端的“清明”二字,叹道:“好字,只可惜,不该是你来佩戴这剑。” 许谣君怒视着对方:“我的剑还轮不到你这种喽啰来评头论足,还给我!” “嗯哼,”那人轻笑,“这就是你和救命恩人说话的语气吗?” 救命恩人? 许谣君攥紧了被子:“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费劲千辛万苦才把你从丞相府偷出来,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那人一边说,一边拉开帘帷。 白无渡的脸出现在眼前。 许谣君大吃一惊:“白无渡?你……丞相府?” 白无渡不答反问:“都想起来了吗?” 回想起那诡异的幻境,许谣君警惕道:“是你搞的鬼?” “怎会?这是你内心深处的记忆,”白无渡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谣君,继续说道,“你被丞相府的人施了幻术,神志不清地倒在丞相府附近,若非我及时发现,你就被他们的人抓回去了。” 许谣君反问:“你怎么知道对我施加幻术的人来自丞相府?” 白无渡露出轻蔑的笑:“我在这府里呆了十年,怎会连这里的人都不认得?这里的暗卫,影卫,死侍,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许谣君没再答话,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她总觉得白无渡对自己有着隐忍的敌意,但她始终想不通这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我们,从前是否见过面?”许谣君又问。 “从未。”白无渡回答的斩钉截铁,见许谣君依旧蹙眉,又补充道,“我说过的,我这人一向坦诚,断不会说出颠倒事实之言语。” 许谣君还在想幻境中所谓的“父母”,以及那些似曾相识又遥不可及的画面,在脑海里盘旋徘徊,始终挥之不去。 头痛欲裂。 她下意识转移了话题:“兰兰呢?也是你带走了她?” “她在丞相府,以民女的身份,丞相命我治好她的隐疾后送她归家。”白无渡淡淡地开口。 许谣君刚想质疑,但想到这人方才说的话,即使不信他,又没有证据来反驳他,那还是不要惹不痛快为好。 想了想,她说道:“我要见她。” 白无渡道:“左丞相宽宏仁爱,断不会对亲生女儿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你且放心。” 许谣君默不作声地扯紧了衣角。 这要她如何放心? 况且,即使左丞相不会对花兰不利,可让亲生女儿以外人的身份,看着父亲和另娶的妻室每日上演着阖家欢乐的场面,花兰该有多难受? 可事到如今,她却无能为力。 身体格外绵软,连勉强支撑着坐起来都吃力。 许谣君懊恼地偏躺回床榻,看着整洁的天花板发呆。 无力,彻骨的无力感。 无论是有关从前的那些似真似幻的记忆,亦或是不知所踪的花兰,都让她感到疲惫。 她抑制不住地开始怀念起从前在白茗山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江湖百态世事无常,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难怪师父那么不情愿让她下山。 也许最简单的一方天地,才是真正的净土。 短暂的情绪低迷后,许谣君回过神来,语气平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这是哪里?” 白无渡道:“我的私人府邸,乔姑娘再次住着,定不会被丞相府的人发现和带走。” 许谣君注意到白无渡称呼她时,不再用“许姑娘”,而是改用“乔姑娘。” 就像是刻意提及她不愿仔细回忆的事情,扰乱她的心绪一样。 “我叫许谣君,”许谣君无比坚定地回答,“这辈子,我都只会是许谣君,不会是什么乔姑娘,也不是什么莹莹。” 态度坚决不容回旋,白无渡也就让步了:“无妨,许姑娘开心便是了。” “丞相府的人抓我做什么?”许谣君又问。 她有理由怀疑根本没有人想抓她,这只是白无渡想将她囚禁起来的借口,至于为什么囚禁她,她现在还想不到原因。 “丞相府的人抓的是乔若莹,”白无渡从怀中掏出一折文书,“许姑娘不愿让我提及什么乔若莹,那便自己看吧。” 说罢便拂袖离去。 偌大的卧房里只余下许谣君一人。 她不爱读书,繁琐的文字让她感到厌烦。 可事到如今,竟也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书,一字一句一丝不苟地读起来。 似乎是关于前朝将军谋反,被株连九族之事。 而这位将军,姓乔。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四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五章 将军乔胜寒,驻守边疆数月,勾结外党,联合反叛,未果,于万人之上被斩首示众,人头悬于城门三日三夜,以示众人叛国之下场。 此外,株连乔氏九族余孽。 许谣君看着这一字一句,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关于她是乔若莹这件事,她早已不疑有假。 那些内心深处的空缺,早在她到达洛安城时,便已有预兆。 譬如客栈老板那熟悉的嗓音,亦或者这里的糕点粥铺,都有记忆里似曾相识的味道。 也许,她确实是曾经生活在这里的,有疼爱她的阿爹阿娘,也有对她束手无策的小丫鬟,日复一日照顾她,陪伴她。 可属于她的幸福随着一道“株连九族”的圣旨全部破灭了。 她不知道父亲是真的叛国亦或是被冤枉,且不说她失去了儿时的记忆,即使她忆起曾经,那时正值天真懵懂的年纪,又何谈分辨是非呢。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她的乔家余孽,这个身份会为她带来杀身之祸。 难怪,难怪师父不让她说出身世,大师兄也格外抗拒她来国都。 终是她自己一意孤行,落得如今的田地,怪不得别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刚来到这里,就被发现了身份,自己困于不知名的府邸,而花兰也不知所踪? 就好像,就好像有人故意设计了这一切。 许谣君心生寒意。 从她踏入城门开始,先是旅馆老板道出神医的下落,再是她在去丞相府的过程中,花兰说出左丞相是她父亲一事,她只好只身前往,却遇到白无渡,被对方千方百计套出身世,再是花兰失踪,她在寻找花兰时遇到困境。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有什么在引导自己,促使她一步步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可若是这样想,那么种种迹象,均指向花兰。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初到棣城时,于花家兄妹的相遇是偶然,花兰跟着她一起立刻棣城,更不像一早就预谋好的。 再者,若她许谣君是乔家余孽,那么想杀她灭口,早在棣城就可以动手了,何必大费周章将她引来国都,再让她一步步落入事先预谋好的陷阱中呢? 可若是问题并未出在花兰身上,那造成这一切仅仅因为巧合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巧合。 思路怎么也理不清。 许谣君撑着无力的身体下床。 尝试着走出房间,发现外面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空旷的院内四下无人。 她看了许久,确认白无渡不在后,便走到院门口,尝试推向院门。 她已经做好了院门紧锁,而她要翻墙的准备,可那看似沉重的大门,却在轻轻一推后便应声而开。 前方是热闹又朴素的长街,像极了幻境中,十几年前的洛安城集市。 许谣君警惕地后退几步,关紧了大门。 这一定又是幻境。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逃出去。 她又将目光投向高高的围墙。 不知道白无渡对她做了什么,身体始终无力。 许谣君尝试着后退几步,借着助跑攀上墙壁,却又迫于力气尚未恢复,重重地摔在地上。 此时此刻,背负的长剑竟让她感到无比沉重。 思忖许久,她最终扔下了长剑,吃力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助跑,抬手,攀附,终于再次爬上墙头。 “看这里。”墙下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 许谣君惊讶地低下头,花筠正站在那里,向她张开双臂:“下来吧,我能接住你。” 许谣君对此嗤之以鼻:“就你?几个山匪都打不过,怎么可能从这么高的地方接住我。” 话音未落又反应过来,花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象罢了。 若是她跳下去,还不知下面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许谣君道:“还真是有劳制造幻境的喽啰费心了。” “嗯?你在说什么?”墙下的人笑得眉眼弯弯,“快下来吧,相信我。” 一边说,一边敞开怀抱,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惹眼。 曾几何时,记忆中的少年郎也是这般模样,悬壶济世,肩负重任,一路向前。 许谣君感到难过。 她的确是累了,她怀念在棣城的时光。 一同经历过生死,一路看遍人心冷暖,最终归于平淡,岁月静好。 “书呆子,你在棣城,一定还好吧?”许谣君轻声说着,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调。 而墙下的幻影却与她记忆中的少年郎别无二致。 “罢了,罢了,”许谣君笑着,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腮边,又迟迟不再落下去。 她似哭似笑,声音却无比平静:“我也累了,既然我是乔家余孽,那我死了,你们就别再为难花兰了,就算不愿救她,也请你们放过她。” 说罢,她冲着少年郎的方向,缓慢又坚决地纵身一跃。 即便知道那只是幻象,可她累了。 她本就没有儿时的记忆,自幼在白茗山长大,师兄们疼她,师父护她,在辞别师门之前,她只见过春暖花开,从未经历世态炎凉。 可初入江湖就被困于各种困境,她累了。 若总归是要死的,她希望死在幻象里。 失重感将她仅仅裹挟,原本温暖的微风也突然变冷,随着体温一点点下降。 也许她会坠落在坚硬的地面,也许会是锋利的刀剑将她贯穿。 可她不在乎了。 就这样,在合眼之前看到的幻象是曾经的少年郎,就足够。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随之而来的是被温暖包围的感觉。 许谣君疑惑地睁开眼,泪痕未干,花筠的面孔近在咫尺。 似乎是冲击力太大的缘故,他身形不稳,接住许谣君后便倒在地上,许谣君伏在他的身前,丝毫没有受伤。 可是……花筠……怎么可能? 花筠并不知道她的疑惑,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脸颊:“怎么哭了?” 许谣君难以置信地抓住对方的手,触感温热,并不是幻境里的冰冷坚硬。 难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许谣君不敢相信,却又很想相信。 “书呆子……”她把脸埋进对方怀里,放声大哭。 “没事了,没事了……”对方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哭了,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好……”许谣君想都没想便应下来,而后才反应过来,“那兰兰怎么办……” “你若是记挂那个小丫头,为师帮你把她救出来,再带你回去便是。” 此话一出,许谣君警惕地看向对方,依旧是花筠的面孔,却是师父的语气。 可是,花筠怎么可能是她师父? 除非,眼前这个人也是假的,恐怕这人是对自己施用了某种术法,让她将对方错认成心中挂念之人的模样。 可对方似乎认为,她心中最重要之人是师父,才露出了这样的破绽。 许谣君一阵心寒。 在这等术法的操控下,还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毕竟她也不知道哪次是真的生,哪次又是真的死。 她下意识拔剑,伸手却摸了个空,这才回想起那剑已经被自己遗落在墙的另一边。 于是推开身前的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说道:“那师父先带我去见花兰吧。” 眼下,她只想确认花兰的安危。 “花筠”突然笑了,笑容张扬恣意,和记忆里温和儒雅的少年郎判若两人,不,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那人问话一针见血:“许姑娘,你刚才伸手是想抓什么?” 没想到那样细微的反常动作也会被发觉,许谣君僵在原地,思忖着如何应答。 “我猜,是发现了我不是真的‘师父’,所以想动手,却没找到剑吧?”那人一边说,一边从袖口掏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画了道诡异的符咒。 符纸飞向空中,眼前的景象全部衰败,最终变成了荒郊野外,天空暴雨阵阵,雷声滚滚。 豆大的雨点砸得身体很痛,本就体力不支的许谣君被迫跪倒在地面上,雨水不停冲洗这脸颊,流入眼睛,又胀又疼,视线也愈发模糊不清。 她用最后的意识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那人撑着伞,强风掀起他的衣袍。 轻蔑地眼神,下沉的嘴角。 是白无渡。 “为什么……”许谣君问出这句,口中漫出一丝血来。 伞面轻轻向她这边倾斜,白无渡俯下身来,冰凉的指间挑起她的下巴,语气嘲讽:“这样一张脸,他究竟看上你什么?” 许谣君不解,失焦的眸子努力想看清面前人的神情,却终究无济于事。 “白……无渡……咳咳……”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许谣君再也支撑不住,虽然不愿,却在白无渡的面前倒向泥泞的地面。 意识混沌不清,耳畔充斥着杂乱的雨声。 身体愈发沉重,难受到不想再让它属于自己。 意识涣散。 似乎是白无渡将她捞了起来,声音混在磅礴的雨声中,依稀能听出对方的不可思议:“所布幻境并未使用毒草,怎会如此?” 眉头无力地舒展开,许谣君想睁开眼睛,却最终垂下手臂,陷入看不到边境的深眠。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五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六章 梦,毫无章法的混沌梦境。 抬眼便是花筠英俊挺拔的背影,被草药的浓白烟雾缭绕着,似真似幻。 一回身,便是石漠镇那荒凉的高塔,脚下是烧焦的黑色土地。 “许姐姐。”一身呼唤从身后传来,许谣君转身,看着花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挥着手冲她毫无保留地笑。 “莹莹,我们回家。”记忆的闸门突然被打开,滔天的记忆将她冲向下一个远方。 欲伸手去抓住什么,却是扑了空,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变成了似曾是在梦中光顾过的府邸,阿娘熬了桂花糖粥,微笑着冲她招手:“莹莹,快来。” 心底有一丝温暖蔓延,许谣君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向着阿娘跑过去。 属于母亲的笑容就像是一抹和煦的春风,在这晦暗肮脏的梦境中,生生为她辟出一方净土。 眼见着母亲的面孔越来越近,她急急地伸出手去,却见一把凭空出现的利刃贯穿了对方的身体。 许谣君惊呆了,愣在原地,看着母亲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勉强冲她微笑着:“莹莹,快,快跑……” “阿娘,阿娘……”似乎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身体,许谣君像个旁观者,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一个幼小的女孩跑向母亲的方向,抓起碎裂在地上的搪瓷碗,小手被瓷片划破,却义无反顾地握紧了它,用力戳向伤害母亲的人,“你还我阿娘,还我阿娘……” 那个女孩,似乎是儿时的自己罢。 短小的瓷器戳向厚重的盔甲,无异于螳臂当车,唯一受伤的只有握紧碎瓷片的小女孩。 伤口越来越深,蜿蜒着流下血来。 那人蹲下身,用一只手轻轻松松控制住了小女孩, 长剑迅速拔出母亲的身体,继而对准了她。 原本奄奄一息的母亲却突然扑过去。 锋利的剑锋再一次将她贯穿。 “放过她,莹莹……无辜的……”话音未落,嘴里吐出大口的鲜血,呛得她再也说不出话来,连呼吸的愈发困难。 感受着护住自己的臂弯逐渐松力,似乎是第一次感受死亡和永别,以及杀戮和残忍,女孩愣愣地盯着母亲面无血色的脸,目光呆滞。 可那夺命的剑却并未眷顾半分,再次毫不留情地挥落下来。 兵器相接的声音响彻耳畔,突然有人用长剑接住了这杀招,随后不出三招便将欲伤害女孩的人打败。 女孩还蹲在地上,握着母亲尚且温热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救他的人俯下身来,雪白的发被夕阳染上血的颜色。 小女孩看着他,神色懵懂。 在这混乱的府邸中,两人在庭院的一角对视着。 那人若雪的白发,疏朗的眉眼,是许慕清,是……师父。 记忆到此处便戛然而止,许谣君惊醒,汗水浸湿了衣裳。 好冷。 她缩着身体,一滴泪划过脸颊,逐渐又温热转为冰凉。 床头放着一盘糕点和一壶水,许谣君舔了舔干涩的唇,终究没有去碰它们。 思路逐渐明朗。 也许是父亲叛国,或者有人诬陷父亲叛国,连累全家被满门抄斩。 可记忆里那突如其来的混乱厮杀,并不像秉公执法,倒像是……飞来横祸? 所以杀害乔家的那波人究竟何来,许慕清又为何救下她,将她带到白茗山中隐居? 这些事情,光是凭她的记忆怕是无法理清头绪,除非去问许慕清本人,亦或是……找白无渡套话。 可白无渡此人过于危险,若是找他套话,怕是最终被套话的就是自己。 况且,她在思索白无渡为何要冒充师父。 那时她在幻术的作用下,以为那人是花筠,可话术却引导她将那人认成师父。 而他说了一句“为师带你回去。” 倘若许谣君幻觉中的人恰好就是许慕清,那么自然会带着这个所谓的“师父”,回到白茗山。 而白无渡也就顺理成章来到了师父隐居的地方。 所以……白无渡的目的,难道是找到许慕清? 有了这个想法,许谣君便重新燃起斗志。 若是明确了对方的目的,那么以此为诱饵,驱使对方为自己做事,便是易如反掌。 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体力似乎恢复了些,但内里依旧不足,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她。 她猜测是与白无渡初见时,对方强制自己吃下的丹药的缘故。 黑心庸医!连做出来的药都是害人的,和花筠的医术比差远了。 一想到花筠,许谣君就感到难过。 如果她当初选择留在棣城,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转念一想,留在棣城,谁来救花兰? 花兰……许谣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紧接着,门突然被敲了敲,门外是白无渡的声音:“可方便让我进来?” 许谣君握紧覆在身上的被子:“无妨。” 白无渡端着温热的白粥,递到许谣君的面前:“用晚膳吧。” 许谣君仔细闻了闻,又看了看,分辨不出什么端倪,又不放心直接吃。 毕竟白无渡这人的阴谋诡计实在是太多。 似乎是看出了许谣君所思所想,白无渡也不辩解,只是说道:“未来半月,许姑娘都是要待在这里的,总不能不吃东西。” 言外之意就是要么吃饭,要么饿死。 许谣君捂着饥肠辘辘的胃,由于许久不吃东西的缘故,此刻正隐隐作痛。 最终还是心一横,接过白粥,温度不凉不热,刚好可以直接喝,她便毫不客气,几口便尽数咽进肚子里。 见她吃饭,白无渡笑了,从怀里抓出一把糖来:“闲来无事可以含几颗。” 神情像极了哄小孩。 许谣君自是不屑。 毕竟她三番五次被这人算计,此刻又被软禁在不知名的地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务之急便是得知花兰的去向,以及从这鬼地方逃出去。 “你是想借我之手,找到我师父吧?”许谣君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打算直接问。 毕竟拐弯抹角落不得好处,还会被对方看出来,再奚落自己一番。 白无渡冷哼一声,语气轻佻:“呵,真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活着。” 许谣君刚想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又转念一想,也许对方并不知道许慕清的生死,所以才口出狂言,想套话。 于是便不动声色地说道:“他的生死与你无关,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在找我师父?” 白无渡开门见山:“他人在哪?” “不告诉你。”见对方急于求成的模样,许谣君暗笑,看来是猜对了。 白无渡的眸子里尽是杀意:“告诉我,他人在哪。” 见许谣君不以为动,用补充道:“许姑娘莫忘了,你吃了我亲手调配的毒药,若无解药,不出一个月便会毒发身亡。” “对,我的生死掌握在你手里,所以想活下去得靠你,”许谣君扶着床沿坐起来,和白无渡平视,“不过我堂堂许慕清的徒弟,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换言之,若我死了,你也别想知道许慕清的下落,永远别想——毕竟,知道他的行踪的人,只有我一个。”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许谣君长长舒了口气。 白无渡怒极反笑:“你莫忘了,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我大可以给你安个罪名,把你扔进牢房里,让狱卒动刑,审你,打你……”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这方法比施用幻术简单的多,你又何必大费周章来试探我呢?”许谣君道,“是不是……在你的计划里,我不能死?至少,在找到许慕清之前,我得活着,是吗?” 白无渡面不改色:“一派胡言。” “哦?是不是一派胡言,试试不就知道了?”许谣君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碗撞向床头,瓷碗瞬间四分五裂。 她随意抓起一块瓷片,飞速向着自己的手腕划下去。 一只手用力擒住了她细瘦的手腕,白无渡冷声警告:“你若敢死,我立刻杀了花兰。” 一听到花兰的名字,许谣君立马乘胜追击:“她人到底怎么样了?带我去见她。” 这一次,白无渡不再一副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模样,而是答应了。 丞相府的某处偏院里,白无渡把许谣君带到此处,然后说道:“低调行事,若有突发状况,先保护好自己,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许谣君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忐忑不安地扣响门扉。 不过多时,门便轻微敞开一道缝隙,紧接着,便是花兰欣喜的面孔:“许姐姐……许姐姐?真的是你吗?” 看着对方憔悴苍白的面容,许谣君心中酸涩,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是我,兰兰,我来寻你了。” 花兰用冰凉的手掌把许谣君拉进院子里,然后关紧了院门:“许姐姐,我们去屋里坐,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想来外面时常有巡逻的侍卫路过,的确人多眼杂,许谣君便跟随她走向殿内。 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许谣君叹了口气。 虽说近来被幻境折磨得身心俱疲,可她总要相信花兰的。 倘若,倘若连花兰都不可信,那她真的是如浮萍般无依无靠了。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六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七章 沁凉的室内,花兰邀许谣君陪她坐在床榻边,然后扑进她的怀中,沉默了许久。 许谣君轻声问:“可是丞相府待着不舒服?” 哎,怎会舒服呢?看着父亲与新的妻室其乐融融,而自己却被安排在寂寥无人的庭院,甚至连个照看她的丫鬟都没有。 “父亲他……”花兰一出声便是哽咽,“许姐姐可曾听说过大梁的皇帝,李成毅?” 许谣君心下一惊,点了点头。 早在棣城时,花筠就同她讲过,李成毅是敌国的将军,在战场身负重伤,花筠的母亲救了他,却惨遭恩将仇报,被其杀害。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万分沉重。 “许姐姐,我真的接受不了……父亲居然辅佐杀母仇人。”花兰小声啜泣着,泪水沾湿了许谣君胸前的衣裳。 许谣君的唇张了又合,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语。 “兰兰……” “许姐姐,我好难过,我不想就这样。”花兰小声说。 许谣君下意识问她:“那你想怎样?” 花兰道:“将李成毅所做的一切告诉父亲,让他不再效忠于李成毅,并联合可用的朝臣,推翻大梁。” 许谣君心下一惊。 虽说杀母之仇不可不报,可战争就意味着百姓伤亡,花兰作为医者,怎么忍心看此事安稳的山河突然大乱? “兰兰,你……”许谣君刚想劝说,又意识到了不对劲。 依稀记得初到国都的时候,两人一起去丞相府,花兰却突然说花丞相是自己的父亲,不愿前往。 她当时认为花丞相是自己的父亲,是因为她记得父亲的名字。 可是……且不说花丞相是举国爱戴的忠臣,人们称呼他都要敬一声“丞相”,就是单凭他左丞相的官职,这大街小巷中也不可能有人敢明目张胆称呼他的名字。 所以花兰又是从何而知花丞相的名字呢? 后来花兰的失踪也极其离奇。 此刻两人终于相见,花兰却又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语。 难道,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花兰?那真正的花兰又去了哪里? 许谣君不动声色地抱紧花兰,似是安慰,实则是借机看她后颈的胎记。 米粒大小的,红色的,独属于花兰的胎记。 许谣君与她同床共枕了这么多日月,总不能认错这胎记。 所以若此刻不是幻境,那么眼前的人便是花兰,不应有假。 可是花兰……为什么和以前大相径庭? 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迷失了自己? 不,不可能。 许谣君坚信,花兰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天下为先,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别人受伤的人,她不会说出“推翻大梁”这样野心勃勃的话语。 除非…… 许谣君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花兰被操控了。 就像是自己会毫无防备就被拉进幻境一样,花兰初到国都就被人盯上,不知不觉间便被人夺了神志,成为了任人操控的傀儡。 想到这,许谣君装作无事发生,试探着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花兰道:“已经好多了,白无渡每天都为我煎药,送药,照顾得无微不至。” 许谣君想,若是真正的花兰,面对于自己有恩的人,一定会亲切地称呼他为“白哥哥”。 所以纵使操控着有意模仿她,却终究不能成为她。 许谣君又问:“你觉得白无渡这个人,靠谱吗?” 花兰道:“他对我很好,说一定会帮我治好病。” 许谣君又问:“等病好了,我们去哪?” 花兰道:“回家,这里离家太远,我又不会武功,会很麻烦的。” 回家? 难道幕后操控者是想知道花兰的家在哪里? 不,应该不是这样。 眼下最可能是幕后操控者的人,便是白无渡,而白无渡操控花兰,无非是为了得知许慕清的下落。 想到这,许谣君便豁然开朗——看来他想知道的,应该是许谣君的家在哪里。 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确实,这一路上风雨兼程,遇上的山贼劫匪数不胜数……不过等我们回去了,就可以找我师父玩啦。” 花兰的眼睛立刻亮起来:“真的吗?那我可要快快治病!” 许谣君叹了口气:“不过我不知道师父是否愿意见你,他这人脾性古怪,哎。” “无妨,许姐姐只需带我去见他便好……”话音未落却顿住了。 许谣君唯恐幕后操控者再次察觉到她已经意识到不对劲,赶忙转移了话题:“师父特别喜欢编手绳,然后把它们高高悬挂在树梢,我想够都够不到。” “手绳?什么颜色?”花兰急切地问道。 “白色。”许谣君脱口而出。 而后愣住了。 白色的手绳。 白无渡……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而看着被操控的花兰这急切的样子,许谣君几乎已经确信,操控者就是白无渡无疑。 为了防止白无渡察觉到什么,许谣君决定说点什么,于是故作一脸严肃地说道:“兰兰,我发现白无渡好像在找我师父。” 花兰问:“找他做什么?” 许谣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在想,他不会对我师父不利吧?他可有向你说什么?” 花兰道:“并未,不过日后我可以帮你留意一番。” 许谣君叹了口气。 她原本打算套些话出来,没想到白无渡这老狐狸精明得很,多一点信息都守口如瓶。 不过无妨,她依然可以故意在被操控的花兰面前说一些假的信息混淆视听,将白无渡误导。 而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花兰病愈之前,找到破解操控和幻境的方法,带着花兰离开国都。 可眼下她行动受限,即使是这简单的行动,也不一定能完成。 许谣君蹙起眉头。 任重而道远啊。 余光瞥见花兰的手,突然发现她的指间似乎沾染着墨渍。 许谣君又看向屋子,一旁的案台上,写有几行诗。 看字体,是出自花兰本人之手。 许谣君初步推断,若字是被操控时写下,那时一言一行都由不得花兰,便不应该是花兰本人的笔体,应当是操控者的笔体才对。 所以……花兰不能是全天被操控着,而是有机会清醒的。 那么,她一定会料到许谣君能找来这里,所以她一定留了线索。 花兰向来聪慧,许谣君相信她。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七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八章 可既能留下线索,又不被操控者所察觉……许谣君犯了难,这屋子里林林总总的物件也不少,要去哪里寻找? 打量片刻,视线又重新停留在案前的诗句上。 是零零散散的诗词,杂乱无章,许谣君本就对此涉猎不深,此刻更是理不清头绪。 直到她在字里行间读到这么一句: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许谣君记得这句话,在医馆时,她曾因为这首《上邪》,同花筠闹了个大笑话。 而这句诗紧跟着的还有一句: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与此同时,一柱香燃尽,院门被扣响。 许谣君叹了口气:“兰兰你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花兰点点头,目送了许谣君离开。 许谣君的手推开院门的同时,身后的花兰突然喊了一声:“许姐姐!” 许谣君转过头去,意外发现花兰的眼睛恢复了片刻澄明,但碍于白无渡就站在院外,抿了抿唇,呢喃了一句“保重”,便转身回到屋子里。 可许谣君却见对方做了个抚摸腰间的动作,幅度不大,但她也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间。 熟悉的触感——是花筠赠予她的玉佩。 “这回,许姑娘可是安心了?”白无渡带着他走向丞相府的出口,又说道,“等花兰病愈,许姑娘大可以找任何以为神医来为其诊脉,判断其是否康复。” 许谣君略微安下心来,开始问他:“你究竟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白无渡道:“你不是猜到了吗,我想知道许慕清的下落。” “只是想知道他的下落吗?”许谣君提出质疑,“师父当年救下我,必然被扣了帮助反贼的罪名,如果让你找到他,他还能活吗?” 白无渡反问:“你觉得就算我不找到他,他还能活多久?” 许谣君被问住了。 在白茗山与师父朝夕相伴的日子里,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白茗山。 而师父只是淡淡地笑:“尘世喧嚣,为师喜静。” 可师姐却告诉许谣君,师父身中剧毒,唯有靠白茗山后面的寒潭之水镇压,才能勉强苟活。 这也是师父总要频繁闭关一段时间的原因。 看着许谣君踌躇的样子,白无渡道:“许慕清是我渡影门的杀手,我们组织里的每个人,都在入盟前服下慢性剧毒,若有任务失败被生擒或畏罪潜逃者,长时间不能回到组织服用压制毒性的药物,不出三日便会身陨。” “杀……杀手?”许谣君的声音哑了,“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乔家的院子里,他……” “没错,他也是奉命去抄家的杀手之一。” 泪无法抑制地落下来,指尖冰凉。 许谣君不敢相信,却又不知该如何不信。 难道,她和杀害全家的仇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还认贼作父吗? 似乎是察觉到她所思所想,白无渡道:“渡影门的人向来奉命行事,你不该怪他,况且他还救了你,要乖,就去怪委托渡影门那次行动的人。” 话虽这么说,可许谣君的心却在滴血。 她觉得自己做不到不去责怪。 师父温暖的笑脸,母亲绝望的面庞。 师父一复一日的陪伴与照顾,父亲凯旋归来时带给她的糕点玩物…… 无数美好的回忆交织在一起。 可带给自己美好回忆的师父,曾经却毁了她另一番温暖的人生。 该怎么办…… 许谣君不死心地继续问:“那他……为什么救我?” “这你要去问他了,我又不能知晓所有事。” …… 回到白无渡的府邸,许谣君便找借口支开了他。 回想起花兰脱离操控后唯一传达给自己的动作,许谣君连忙解下腰间的玉佩。 垂挂的香囊已经沾染了污渍,里面的药香味却依旧若隐若现。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从未拆过的香囊。 里面是一兜草药,凭借曾经兄妹二人教她辨认的记忆,许谣君很快便认出,这是一袋当归。 当归,当归。 花筠放这种草药在香囊里,是在暗示若她有一天累了倦了,还可以回到棣城去寻他吗? 心头泛起一丝温暖,这是被幻境折磨的几日里,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真实的温暖。 眼泪不争气的滑落面庞,许谣君小声笑骂:“书呆子,我有什么好,等我干嘛。” 话音未落又反应过来,花兰暗示她看玉佩,应该不是为了让她看这个。 许谣君将香囊里的草药尽数抖落在床上,里面滑落一张纸和一个小纸包。 纸条扉页写着一行小字: 许姑娘亲启。 许谣君迫不及待地打开,认真读着上面清秀隽逸的字句: 许姑娘,江湖凶险,在下作为一介庸医,实在无法为姑娘分忧。 但母亲在世时,曾赠予我一药方,该药调配在一起无色无味,但可令人昏睡三日三夜,借机摆脱险境。 许姑娘若有需要,大可直接用。 医者无法提供害人的毒药,该药方对身体无害,还请许姑娘见谅。 若无法配置药方,纸包里有现成的药粉,可以直接用,但只有一次,许姑娘若用了,记得自己再添置一份。 紧接着,下面便是药方的详细调配。 许谣君二话不说便决定用现成的。 她快速收起床榻上细碎的当归,尽数收回香囊,然后打开纸包,尽数洒进了白无渡不久前放在卧房的茶壶中。 若白无渡真的能睡个三天三夜,那她确实可以做很多事了。 做完这一切,许谣君便重新躺回床上,看起窗外的风景来。 她不着急,白无渡总会来。 反倒是着急唤他,才会被察觉到反常。 窗外的鸟鸣声甚是悦耳,许谣君安心听着,轻轻攥了攥拳头。 内力还是没有恢复半点,她依旧怀疑是白无渡强迫她吃下去那颗药有问题。 白无渡曾说,一个月内不吃解药,她就会毒发身亡。 许谣君叹了口气,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这一生顺风顺水,虽说下山后历尽艰难,但总不能栽在这个黑心医官的手上。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八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九章 似乎是安神香的作用,听着窗外的鸟鸣声,许谣君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夕阳的光辉像是浸染了血色,大片的漫上窗台。 凉风徐徐吹过,室内一片安静。 睡眠并没有起到良好的休息作用,只觉得身体愈发无力。 许谣君扶着床,勉强转过身来。 白无渡正伏在她的床边,杯子倒放在床榻是,清茶漫出,风干的茶渍在纯白的床单晕染开。 想来是对方已经喝了茶水,昏睡过去。 只是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优雅睡姿,让许谣君顾虑重重——这人真的中招了吗? 手臂搭上白无渡的肩膀,许谣君轻轻晃了晃他:“白无渡?白……白大王八?” 对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许谣君不放心,又扯了扯对方的白发,一用力便扯断了一绺。 对方依然无动于衷。 许谣君这才安下心来,起身下床。 果然,论医术还是花筠更加高明,白无渡虽能治花兰隐疾,但其到底是医术都是些歪门邪道,况且害人的术法比救人的多。 许谣君压下心中的得意,蹑手蹑脚地踏出庭院。 想来这白无渡也是个怪人,偌大的府邸连个下人都没有,但他身为丞相府的医官,穷得请不起吓人未免说不过去,无非是他喜欢寂静,亦或者……这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来要抽空对这里好好搜刮一番。 而眼下,她却有更重要的事情——既然白无渡昏迷,那么他就没有机会操控花兰,既然花兰没有被操控,那么她应当先去见花兰一面。 她循着记忆,沿着丞相府守卫最少的小路潜了进去,又凭着记忆走进熟悉的庭院。 为了防止动静太大引来侍卫,她没有敲门,而是选择直接翻墙进去。 内力流失地过于严重,甚至连翻个墙也吃力。 许谣君勉强攀上墙头,一跃而下时却是重重摔在地上。 “许姐姐!”花兰闻声出来,正巧看见了身上占满泥污的许谣君。 许谣君赶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在花兰赶来身边时抱住了她。 温暖的体温,熟悉的心安。 许谣君长长舒了口气:“兰兰,你没事吧?” “我没事,许姐姐,”花兰掏出手帕,悉心擦掉了许谣君脸上的泥垢,又将她发间的杂草一根根挑出来,这才问道,“白无渡呢?” 一提到这,许谣君便洋洋得意:“被我迷晕啦,还好你提示了我,真没想到,花筠那书呆子居然在香囊里留了这么好用的迷药。” 花兰却很是不解:“迷药?什么迷药?” 许谣君将香囊里的药包之事尽数告诉花兰,没想到对方却笑起来:“我还真不知道,里面居然暗藏玄机。” 许谣君不解:“那你……” “我只知道香囊里有当归,那日兄长将它赠予你,我凭气味便得知了里面的药材,也自然能猜到兄长的心意,”花兰道,“昨日暗示你此物,只是希望你别再管我,回去找兄长便是。” “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不管?”许谣君气急败坏,“还好花筠留了一手,不过……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花兰不假思索:“许姐姐,你能带我离开吗?我们一起走,回棣城。” 许谣君惊讶:“现在回去?你不治病了?” 花兰道:“白无渡为我送药时,我大致摸透了他开的方子,举一反三,若是自己配药,也是大差不差的。” 许谣君一脸严肃:“性命攸关的大事,切不可开玩笑。” “许姐姐可是信不过我的医术?”花兰的神情凝重,“许姐姐,不知有有没有察觉到,你中了毒,要尽快解读,否则命不久矣。” 许谣君愣住了。 花兰竟看出了她的反常,那么,她是否也能解白无渡的毒? “总之,许姐姐,我们先离开这吧。”话音未落,院门突然被重重撞击。 剧烈的拍门声中还有是侍卫的喊声:“开门!” 紧接着又有另一个侍卫说:“我亲眼看见那人进了这个院子。” 许谣君紧张地握紧拳头。 怪自己来时不小心,还是被发现了。 花兰赶忙把许谣君推进屋子里:“你快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想办法对付他们。” 许谣君点点头,慌乱躲进屋子里。 以她现在的状态,连拔剑都吃力,更别提以一敌众了。 院门被温温吞吞地打开。 “可有贼人闯进来?”为首的侍卫问道。 “却是见过的,”花兰抬手指了个方向,“那人沿着墙头往那边去了,不知是不是你们口中的贼人。” 立刻有侍卫顺着花兰手指的方向赶去,为首的人却四下打量起院子来,然后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侍卫立刻冲向屋子。 花兰见状,立刻以许谣君能听见的声调喊:“几位大哥,屋子里没有人!”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谣君慌不择路躲进了柜子里,有衣服将自己遮挡起来。 兵器盔甲的声音很快在屋子里响起,似是有人打开了柜门,又匆匆关上。 许谣君的心几乎跳出身体。 “啊——”院子里突然传来花兰的惨叫,陌生的男音响起,“再不出来,我就废了这丫头。” 许谣君大惊,这些人不知道花兰是花丞相的女儿吗?怎敢如此对她? 可转念一想,丞相又怎会将陈年往事随意告诉外人。 “这里没人!”花兰依旧倔强地说道,声音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走了调。 不知道这群畜牲对她做了什么。 可花兰在暗示许谣君:别出来。 可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许谣君慌了阵脚,最终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姑奶奶我在这了,你们这群蝇营狗苟,放了花兰……” 话音未落,便被一剑敲中膝盖,单膝跪了下去。 院外又进来一行人,华贵的朝服,半白的头发。 是花丞相。 许谣君抿紧唇,目光不卑不亢,同那人对视着。 “丞相大人,”花兰跪下去,声音颤抖“你口中的反贼之女,正是舍命救我的恩人,无她便无我,恳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她。” 父女见面,却以君民相称。 许谣君看见花兰在哭,而面前的男人却不以为动:“带下去。” 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围过来,花兰不顾一切地跟着冲过来,映着剑锋挡在许谣君身前:“想带走她,先杀了我。” 左丞相袖子一挥:“放肆!” 花兰合眸,一滴泪滑落。 再睁眼时,视野里一片开阔。 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她义无反顾地撞向侍卫手里冰冷的刀剑。 “胡闹!”许谣君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两人打了个趔趄,一同扑倒在地上。 而侍卫们则借机按住花兰,并控制了许谣君。 许谣君欲反抗,奈何内力尽失,再多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花丞相对其中一人使了眼色,立刻有人上前,一掌劈在花兰的颈后,将昏迷的人送回屋子。 做完这一切,丞相又道:“直接动手吧,切莫让人再跑了。” 什么,动手? 许谣君看着对方,那人眼里是隐忍而决绝的杀意。 难道就这么……杀了她吗? 眼看着手执长剑的侍卫就要走过来,许谣君这才意识到危险。 “我有一事想问,恳请丞相回答。”许谣君急忙大声喊道。 她想拖延时间,争取逃出去。 “死到临头哪来那么多废话!”左丞相表现得十分不耐烦,对手下吩咐道,“不用理会,杀。” “我父亲当年真的叛国了吗?”眼看着长剑以一击便能人首分离的架势向着脖颈挥舞下来,许谣君急匆匆将这句话问出口。 果然,长剑停顿片刻,侍卫踟蹰着看向丞相。 许谣君也等待着她的回答。 记忆里的父亲坚毅温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叛国的人? 可左丞相却道:“当真,你是罪臣之女,此事不疑有假,你的姓命也不可留。”说完这句,身旁的人再次举起长剑。 许谣君奋力挣扎,奈何无用。 剑锋割裂空气,向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挥砍上去。 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很多疑问还未得到解答。 可是…… 啪。 兵器相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紧接着便是热血溅落脸颊的触感。 身体迟迟没有传来疼痛感,这不是自己的血。 许谣君尝试着睁开眼睛,一袭白袍的人正挥着剑,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手握的剑柄刻着“无争”二字。 视线再度往上,便是那人被风扬起的白色长发。 长剑轻扬,与所有人针锋相对,语气疏离,态度轻蔑:“何人不自量力,胆敢伤我徒儿?” 许谣君难以置信,几乎失声:“师父!” “许慕清,你还敢出现在国都?”左丞相大怒,一声令下,院外又进来一波侍卫,拉弓引弦,对准了两人。 只要再一声命令,两人就会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光明磊落之人,为何不敢出现于此?”许慕清冷笑着放下剑,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揽住许谣君跃上屋顶。 “放箭!” 话音刚落,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杂乱地响彻府邸。 许谣君无力地缩在许慕清怀里,在天旋地转中感受着许慕清一路飞檐走壁。 “怕吗?”她听见许慕清轻声问。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九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章 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依旧温暖坚定,许谣君有了片刻心安,又突然警惕起来——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师父? 进来接二连三的幻觉让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别怕,抓紧我。”躲过一波箭矢的攻击,许慕清带着她落在一处墙头,冰凉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听话,别看。” 许谣君还未反应过来,那双手已经挪开,紧接着,身旁便传来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和侍卫们的惨叫声。 第一次见识到许慕清杀人,即便只是听声音也能大概知晓眼前发生的一切。 出招又快又准,一击致命,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余地。 也许是下意识觉得眼前的一切太过残忍,和回忆中乔府被屠门时的场景重合,许谣君果真没有睁开眼睛。 她在发抖。 “师父……”许谣君轻声呢喃,话语散在风里。 熟悉的无力感再次侵袭过来,眼前骤然一片黑暗,许谣君无措地站在墙头,身体不受控制向后仰倒。 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感觉有人接住了自己,怀抱带着熟悉的檀香味。 是师父。 许谣君安下心来,也终于完全失去意识。 …… 再次醒来时,许谣君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她瞬间清醒过来,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佩剑不在身边,周围又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 许谣君怅然若失。依稀记得生死关头的时刻,是师父救了她。 可细细想来,师父身中剧毒,旧疾缠身,勉强靠白茗山的寒潭之水镇压而活,怎么可能离开白茗山,又来到这么远的国都? 雕花木门被推开,许谣君警惕地看过去,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许姑娘,你醒了。” 是王庆臣。 许谣君难以置信:“王大哥?你……” “我带着灵雨到国都了,”王庆臣把手中的碗盘端给许谣君,“祖宅荒废了许久,勉强熬了点粥,姑娘别嫌弃。” 许谣君接过粥碗,怎么想都不放心,又试探了对方一句:“林修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王庆臣不解:“林修不是……从高塔……呃……” 许谣君松了口气。 眼前的人应该是真正的王庆臣。 “没事,是我思虑过度,扰了心神,”许谣君叹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师父呢?” “是那位白发的道士吗?”王庆臣道,“他说他去寻花兰,把你带走,丞相府的人很可能通过伤害她来逼你回去。” 一听到“道士”这两个字,许谣君没忍住笑出来:“我师父不是道士,是剑客。” 不过一想到师父去寻花兰,她心中的石头也就落了下来。 “许姑娘,那个道士……那个剑客还给你留了信,你且看着,灵雨还一个人在厨房,我先过去看看她。”王庆臣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笺,交到许谣君的手上后便匆匆离开。 信笺的边缘已经泛黄,不像是近来的信。 虽然疑惑,许谣君还是将它们尽数拆开,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这些都是乔胜寒,也就说她的父亲,生前同许慕清的书信。 按时间顺序读过去,也就明白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她的父亲是前朝战功赫赫的将军,坐拥兵权数十万。 然前朝皇帝昏庸无能,起义军常常从各处出现,试图推翻无能君主的统治。 李成毅就是起义军之一,也是唯一成功推翻前朝,坐稳皇位的人。 李成毅登基初期,民心不稳,边境战乱频出,因此重用乔将军,对外平定叛乱,对内关注民生。 可终于到了盛世昌平之日,李成毅却联合左丞相等一众朝臣,给乔将军安了“通敌反叛”的罪名,灭乔家满门。 李成毅…… 这个杀了花筠的母亲的人,竟也是杀害她全家的罪魁祸首。 难以想象这个冷血的人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无辜的人命。 通过另一封信,许谣君又知道了花丞相如此盯着自己不放,务必杀自己灭口的原因——传闻中乔胜寒培养了数千名死侍,个个身怀绝技,武功高强。 这数千名死侍的组织叫做清影门,门内死侍人才辈出,甚至相传有人能配置出只一颗投入河中,便可要全城人姓命的剧毒药物。 冰山一角便叫人胆寒,数千人形成的清影门,自然让人望而生畏。 况且,清影门的死侍只听从乔家血脉的召唤。 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便化身常人隐匿于街巷阡陌,衣食住行和普通人无异。 但若乔家后人传唤,不出三日便可聚在一处,整装待发,即使是杀进皇宫,胁迫天子让位也完全不在话下。 许谣君神色凝重。 她从未听说过什么死侍,来国都的这些日子里,除了白无渡,也没有人认出她乔家后人的身份。 白无渡……白无渡? 许谣君这才想起来,白无渡似乎还晕倒在他自己的府邸里不省人事。 许谣君的心情愈发沉重。 她为父亲的精忠报国和两袖清风感到欣慰,又为李成毅那恩将仇报的小人作风感到彻骨的愤恨。 因为忌惮,所以灭她满门。 甚至在十几年后,对她这个乔家后人也不会网开一面。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陈灵雨带着一捧糖果来看许谣君时,只看到撕了一地的纸张了对方眼角的泪痕。 “你怎么了?”陈灵雨坐在她身边,眼睛里满是惊讶和不解,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别多日,比起当初那警惕带刺的模样,陈灵雨如今多了写孩子的天真,整个人看起来也柔和了不少。 许谣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我没事。” “骗人,你明明不开心,”陈灵雨毫不客气地拆穿她,然后递给她一捧糖果,“吃这个,很甜的,就不会哭了。” 许谣君接过糖果,动作熟练地剥开一颗。 “甜吗?”陈灵雨问她。 “很甜,”许谣君耐心回答她,又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只是人生太苦了。” 陈灵雨自然是没听见,只是兴高采烈地剥开一颗糖,再次塞进许谣君的嘴里,“那就多吃点,吃糖就不哭了。”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1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1章 陈灵雨离开后,许谣君又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师父回来。 想了想,她觉得回白无渡那里看一看。 她明显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亏空,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到一个月就会一命呜呼。 她还不想就这么交待在这,便决定白无渡的府邸寻找解药。 顺便……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白无渡是渡影门的门主,那么师父身上的毒,白无渡一定有解药。 天色已晚,许谣君草草掩饰了自己的容貌,趁着苍茫夜色出去。 刚踏入白无渡的庭院,就感到不可名状的惶恐。 为了保险起见,她特意去了白无渡昏迷的地方,见对方还在睡着,被自己揪下来的一小缕头发也落在地上,许谣君终于安下心来。 果然,花筠的药还是靠谱的。 偌大的庭院十分空旷,许谣君逛了一圈,兜兜转转到了白无渡的书房。 映入眼帘地是一排排文学典籍和医书,翻箱倒柜许久都没找到什么解药,甚至连药的影子都没看到。 回想起在湖心亭初见那日,白无渡似乎是将随身携带的药丸喂给了自己。 许谣君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回到了白无渡晕倒的卧房。 睡着的人睫毛垂落,眉骨突出。 啧啧,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许谣君在心里如此点评。 最终还是伸出手去,在对方身上摸索起来。 柔软的绸缎触感细腻,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不对。 对方的身体十分冰冷。 许谣君心下一惊,赶忙伸出手去试探对方的鼻息。 毫无呼吸。 她又将手伸向对方的胸膛,果真没有感受到他的心跳。 许谣君吓得愣在原地。 白无渡……死了? 那日她见白无渡倒在一边,便只当这人是中了迷药的招,昏睡过去了,可是…… 花筠说过,医者不会害人,所以给她的药物只是普通的迷药。 那白无渡为何会死? 许谣君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只觉得白无渡的死是自己造成的。 仔细想来,白无渡并未像花丞相那般取她姓命,若她当时没有去迷晕白无渡,也没有去丞相府,就不会遇到险境,白无渡兴许也不会死…… 她又想到了师父。 手忙脚乱地将白无渡放在床上,又鬼使神差地为对方盖好被子,许谣君这匆匆赶回王庆臣的住处。 白无渡,白无渡…… 满脑子都是白无渡。 咚。 撞到了人。 许谣君头也没抬:“失礼了。” 一边说一边打算绕过对方,继续前行。 却被一只胳膊拦住了去路。 “何事如此慌张?”那人问道。 熟悉的声调,是许慕清。 “师父,我……”无处安放的手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袖,许谣君几乎要哭出来,“我好像杀了人……白无渡他死了……” 许慕清瞳孔猛缩:“谁?” “白无渡啊……”许谣君吸了吸鼻子,“他说他是你师父……你不认识他吗?” 许慕清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问道:“他人在哪?带我过去。” 折返回去的路上,许谣君心情沉重,却有满心疑问。 最终还是无视了许慕清脸上的阴云密布,小声唤道:“师父?” 对方立刻收起表情,露出温和的笑:“怎么了?” 许谣君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问道:“师父你为何出山?” 许慕清道:“边境战乱,白茗山也地处边界且地形险峻,成为了两国军队必争之地,我只好沿着河流走下去,到了棣城。” 棣城?花筠居住的地方? 许谣君忙问:“然后呢?” “我遇到了一位医者,听说了你的事情,便沿着你走的方向到这里,”许慕清道,“刚来到国都就看见你进了丞相府,我不放心跟了过去,结果被侍卫发现了……” 许谣君恍然大悟:“我就说侍卫怎么发现我的!原来他们没发现我,是你连累了我!” “我……”许慕清倏尔一笑,“是为师的错。” “花兰呢?” “她没事,在王庆臣那里歇下了。” 一桩心事了却,一桩心事又起。 许谣君又道:“师父你身上的毒……离开白茗山,真的没问题吗?” “花筠为我压制了体内的毒,撑个三两月不是问题,”许慕清道,“小四放心,为师一定护你平安离开。” 一提到这,许谣君便疑虑重重:“清影阁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来国都这么久,都没见到清影阁的人?” 许慕清叹了口气:“根本就没有什么清影阁,不过是压制叛乱所编造的罢了。” 因为前朝皇帝昏庸,起义军四起,国都的一些宦官也蠢蠢欲动,为防止有人在国都闹事篡位,乔胜寒曾经虚构了一个死侍组织,叫清影阁,故意传言说只效忠于乔家后代和皇帝,主要是起到震慑作用。 然而李成毅登基后,依旧对清影阁的存在顾虑重重。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用在这里依然合适。 顾虑到乔胜寒是前朝将军,丰功伟绩受民众爱戴,为了防止其反叛,李成毅委托渡影阁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血洗了乔府。 “那场屠门完全是先斩后奏,”许慕清道,“先灭门,再安个通敌反叛的罪名给百姓一个交代,这么多年过去了,最终也就没人追究了。” “那……”许谣君想问师父当年为何救她。 “乔将军于我有恩,”许慕清道,“早在李成毅登基时,乔将军就预料到了乔府的未来,他深知李成毅的手段,他要人死,就没人能活。所以举家上下,他只求我保住你。” 保住许谣君也甚是费力,许慕清带着年幼的她一路风雨兼程,沿着最险峻的山路一直逃到边境,这才在白茗山上得以苟活。 “我曾经想着,让你一生都在白茗山上,平安喜乐,这便足够。”许慕清道。 “可是你看,白茗山也不属于我们了,”许谣君道,“本就没有什么永恒的。” 许慕清正与答话,两人已经迈入了白无渡的寝殿内。 借着窗外的月色,许谣君惊讶地发现,空荡荡的床榻上,没有任何人。 白无渡呢? 他不死死了吗? 难道……有人转移了他的尸体?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1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2章 “刚才……刚才还在这里的,”许谣君有些慌乱,又唯恐师父不信,手忙脚乱地解释着,“是我亲手把他放到榻上的,我就出门的片刻功夫……怎么可能不见了?” 许慕清的手覆上她的肩膀,耐心道:“先别慌,为师信你。” “师父,我……”许谣君欲哭无泪。 无论白无渡的尸体是否被人藏了起来,她造成白无渡的死亡都是不争的事实。 “我们分头去找。”许谣君看着床边靠着自己的剑,便有些吃力地将它负在身上。 看着她举剑时费力的模样,许慕清眉头微皱:“小四,过来。” 许谣君不解,但还是乖乖走上前去。 手腕突然被一把攥住,许慕清试探着她的内息,一脸严肃道:“内力流失如此严重,这些时日,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许谣君如实回答,“白无渡强迫我吃了一颗药丸,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的缘故。” “怎会是他?”许慕清沉思片刻,继续问道,“可还有其他反常之事?” 许谣君道:“幻境,一入城,就时常被白无渡引入幻境,每次抽身后,都觉得全身乏力,困倦无比。” “幻境乃心之所映,虽会扰乱心神,断不会影响内力,”许慕清叹道,“罢了,你先随为师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也是,花兰没准会有办法。”许谣君说着,便率先走出门去。 也许是白无渡的死在心里埋了根刺,这一路上许谣君都沉默寡言。 …… 回到王庆臣的住所时,月亮已经爬上树梢。 陈灵雨在陪着花兰煎药,浓浓的药香弥漫着院子里,闻起来温暖又心安。 许谣君感到疲倦,一屁股坐在了旁边闲置的板凳上,花兰立刻替她梳理乱掉的头发:“许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许谣君心事重重,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在丞相府的日子里,可是有人操控了你的身体?” 花兰颔首:“是的,我的言行会不受控制,那时和你说花丞相是我父亲的时候,便已经不再是我顺心而为。” 果然,和自己的猜测大差不差。 许谣君又问:“我第一次去丞相府看你时,案台上有你题的字,可是有什么含义?” 她清晰记得那两句诗。 一句是出自《上邪》,另一句……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花兰道,“只有这句是我留下的线索,为了方便你快速找到,所以把它写在了《上邪》的旁边。” “那……这句是什么意思?”许谣君急切问道。 毕竟,这一句词里,花筠的姓和她的名都在其间。 刚有了这样的想法,便听花兰一字一顿道:“姻缘。” 许谣君大吃一惊:“什么姻缘?谁的姻缘?” 声音有些大,引得许慕清也来了兴致,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听二人闲谈。 “你的姻缘,”花兰继续说道,“是白无渡测算的,不知道准不准……话说,他人此刻在哪?” 被这么一问,许谣君下意识忘了辩驳有关姻缘的问题,只是抱紧双臂蹲下来,默不作声。 许慕清倏地叹了口气:“小四,跟为师走一趟。” 大半夜出去? 未等许谣君多问,许慕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走那么快干嘛? 许谣君强压住心中不满,迈开疲惫的双腿快步跟了上去。 刚走到拐角处便撞进许慕清的怀里。 许谣君猝不及防,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许慕清便顺势抱起许谣君,踏着碎石和墙头跃上老树粗壮的枝干。 王庆臣的宅子坐落于城郊,坐在院外的老树上,恰好可以看月亮。 清风拂过树梢,携着青草和树叶的芳香。 许谣君嗅着这香味,不自觉向着师父靠了过去。 “好怀念那时候。”她轻声说道。 她怀念在白茗山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记得那时,她也喜欢在每个月亮圆满的夜晚,安静地卧在树梢看月亮。 那时山涧的清风,夜空的明月,绵绵的虫鸣,都无比寻常。 可那些寻常终究成了她现在触手难及的美好。 如果不曾下山,一切是否就会不一样? 她会和师父师兄守在白茗山,平安喜乐,岁月静好。 可她是乔家的后人。 她的身上背负了太多。 即使这些都是她所无法选择的。 如果让知晓了这一切的许谣君重新做一次选择,她依旧会义无反顾地下山。 不为别的,只为心中道义。 “往事已逝,前路可追,”许慕清的眸子倒映着清冷月光,轻声问她,“恨吗?” 许谣君愣住了。 曾经的记忆重新涌现于脑海时,她只感到彻骨的悲伤和无力。 忧虑,伤心,彷徨,愤怒。 难道这种感觉,就是“恨”吗? 许谣君不懂,于是将所思所想一并告诉了师父。 许慕清沉默许久,才回答道:“这大抵是难以释怀吧。” “我要怎么做。”许谣君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她希望乔家沉冤昭雪,可又不愿一国无君,群龙无首,殃及普通百姓。 她忽然想起花筠曾对她说过的话——李成毅是一位好皇帝,但也仅仅是一位好皇帝。 “我想去见他。”鬼使神差地,许谣君这样说。 许慕清身形微怔,沉思良久,最终并未阻拦:“可是想清楚了?” 许谣君郑重其事地点头。 她并未想好,此去是寻仇,亦或是其他什么目的。 她只是想见一见这不共戴天的仇人,这百姓口中的明君。 也许到那时,一切都会有答案。 许慕清又道:“如果李成毅执意对你做什么,为师可能无力阻拦。” “无妨。”许谣君道。 反正她的命途已经够乱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许慕清忽然提及那句诗:“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许谣君面颊微红:“白无渡这人,净算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可一提到白无渡,她又笑不出来了。 “师父,你觉得会是谁带走了白无渡的尸体?” 许慕清却答非所问:“白无渡的推演十有九准,你和棣城的小医官,当真是缘分不浅。” “怎么可能!”许谣君急切地反驳道,“况且我与他相隔万水千山,再见指不定什么时候了呢,又或许此生不复相见,哪来的缘分!” “小四,为师和你说过,话不可说太满。”说罢,许慕清起身拔剑,剑面映着月光,挑落一树桐花。 许谣君没答话,默不作声地看着许慕清在夜幕下舞剑。 素色的衣袍翻飞,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灵活的身影在夜色掩映下愈发不辨虚实,渐渐和从前的记忆重合。 那是独属于白茗山的夜晚。 泠泠的溪水倒映着点点星光,夜深露重,许慕清总会沿着熟悉的小路找到许谣君,为刻苦练剑的她披上一件衣裳。 也是在那个时候,许谣君看着眼前日复一日的单调景色,对许慕清坦然道:“师父,我想下山。” “小四!”许慕清急切地呼唤声从树下传来。 许谣君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正站在树干的边缘摇摇欲坠。 越是紧张便越发身形不稳。 许慕清笑道:“跳下来,为师能接住你。” 习武二十年却稳不住身形,许谣君不禁感到窘迫,下意识我抓身旁的树干。 却是扑了空,手足无措地跌落下去。 许慕清轻轻一跃,一手执剑,一手接住了她。 纷纷落下的树叶沾在他的发上,许谣君下意识伸手将它拂去。 许慕清抱着她稳稳地落在地上,继而收了长剑,认真凝视着她的瞳孔:“你放心,为师一定护你周全,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想去哪,为师都带你去。” 护她周全? 许谣君只觉得生死难料,也早已看淡一切。 太累了,这一切对于从前不知愁滋味的她来说,都太棘手了。 但有师父在,她总能感到安心。 “师父,将来我要是离开了,你记得把兰兰送回棣城,小医官就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给他弄丢了。” 许慕清想反驳什么,却最终只是温和一笑:“好,为师答应你。” “白茗山已经被邻国军队攻占,那么想来棣城地处边境,此刻也不太平,”许谣君想到曾经的点点滴滴,又道,“花筠既然能医师父身上的毒,师父可以去棣城住下,花家兄妹定能让你安享晚年。” “呵……”许慕清忍俊不禁,“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好徒儿,连为师的晚年都一并考虑了?” 许谣君振振有词:“那是自然,师父你本就只剩我一个弟子了,我还弃您老人家于不顾,独自下山……如今我前途未卜,不安置好你,怎能放心?” “看来小四长大了,不过为师还不到安享晚年的时候。”许慕清轻笑,抬手刮了下许谣君的鼻子。 许谣君却突然问道:“当年乔家被灭门,师父你可有伤害过乔家的人?” “未曾,”许慕清立刻答道,“为师未曾伤他们一分一毫,只趁乱带走了你,若有半句虚言,不配为人师表。” 许谣君一时语塞,又有些羞愧,却见许慕清的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靠拢过来。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1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3章 许谣君揉了揉眼睛,那人却又不见了。 “在看什么?”许慕清问。 “我好像看到白无渡了……”可这话说出来,许谣君自己都不信。 想来是白无渡的死太过蹊跷,才让她扰了心神。 “白无渡是我师父,你至少要叫他一声前辈,”许慕清道,“其实我以为他早就过世了。” “为什么?” 许慕清顿住了,沉思片刻后,便转移了话题:“等这些陈年旧事都解决后,你打算去哪?” 许谣君不假思索:“回棣城吧。” 许慕清又问:“是以许谣君的身份,还是以乔若莹的身份活下去?” “无所谓,许谣君是我,乔若莹亦是我,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去面对,”许谣君深吸一口气又叹出,淡然道,“无论是哪种身份,我都背负着不容推却的使命,不是吗?” 许慕清无言,默默收了剑,靠着老树坐了下来。 他想起曾经,自己带着年幼的乔若莹一路奔波,刚到白茗山时,两人只能勉强歇在山洞里。 也许是风餐露宿太过艰辛,也或许经历过于沉重,心病难医,自那不久,乔若莹便生了场大病,高烧久居不退,而他就守在乔若莹的身边,日复一日地照料着她。 病愈后,乔若莹便不再记得从前的一切。 许慕清感到如释重负,他觉得这样就好,让乔若莹远离权谋纷争,远离危险的岑国。 他将乔若莹护在白茗山上,为防止名姓教她再度忆起不堪回首的过往,索性让她随了自己的姓。 谣君,谣君。 谣,是指凭空捏造的话。 许谣君的身世,一直就藏在她的名字里。 但他的私心却是许谣君能在这不染凡尘之地,安度余生。 这也是将军乔胜寒的愿望。 乔将军在将许谣君托付于他时,他也曾问对方,可有什么要求。 乔将军的脸上挂着沧桑的笑,无奈道:“平安喜乐,岁月静好。看似简单,实则难求,有劳你了。” 那时的许慕清不可置否。 可如今回顾当初,却惊觉乔将军所言,句句应验。 他原是不想许谣君下山的,把她带到悬崖边恐吓她,把她带到书房里读残酷的异闻来骗她。 可即便这样,许谣君依旧不甘于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执意出山闯荡。 第一次离开白茗山,许谣君是偷着走的。 他发觉了对方的反常,一路尾随她到山下,将垂头丧气的许谣君领回了家。 但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留不住一心向远方之人。 于是在一个没有星光和月亮的漆黑晚上,他找到躲在后山独自生闷气的许谣君,妥协道:“小四,你若执意下山,为师不拦你。” 许谣君蜷起双腿,语气将信将疑:“真的吗?” “为师怎会欺你,”许慕清捋顺了她蹭乱的头发,轻声道,“只是出山也需挑个吉日,为师先为你备些行装。” 许谣君终于笑出来。 这是那次逃跑被带回来后,许慕清第一次见她笑。 “出山后,非必要不得用门派功夫,不要逞强,遇事学会先保全自己,可记住了?” 许谣君点头如捣蒜。 许慕清不放心,本想再提醒她,不要踏入岑国,至少不要进国都洛安城。 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他太了解许谣君的脾性,若这样叮嘱她,她一定会出于好奇,而再度踏入那曾经于她堪比地狱的城。 所以他决定不说,这样至少能保证许谣君不会刻意跑去国都送死。 可如今…… 颈间突然传来轻微的痛感,微乎极微,甚至有些痒。 许慕清猛然回过神,一把匕首正搭在他的颈间。 握刀的人体温冰凉,有意无意碰到许慕清的皮肤,语气淡漠又似乎隐藏着无数情绪:“可算找到你了,我的好徒儿。” 是白无渡。 阔别多年,如今再见,许慕清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好在白无渡站在他的身后用,他倒也不用面对他。 可是…… 许慕清看着昏倒在地的许谣君,在确认她安然无恙后,又犹豫片刻,才道:“你还活着?” “你觉得可能吗?”白无渡咬着牙说道,“在你叛离组织,带走乔若莹后不出三日,我便死了,和渡影门的几百名死侍一起死了。” 许慕清哑口无言。 当年他带走乔若莹之前,怕走漏风声会导致计划失败,因此并未与任何人说过他的行动。 他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导致李成毅怀疑渡影门不忠,三日内便召集将士,像屠杀乔府一样血洗了渡影门。 “渡影门的弟子,都是乱世中孤身飘摇的人,有缘聚集在一起,成立了渡影门这个组织,”白无渡的声音泛着哑,隐忍着无穷恨意,“讽刺吗?渡影门虽是杀手组织,可门内弟子都相依为命,把组织当成家。” 说到这,白无渡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也一样。” 许慕清感到沉重。 为了乔将军的一句嘱托,为了回报乔将军的救命之恩,他拼死将乔将军的女儿救了出去。 当年到底是年轻气盛,虑事不周,他没想到自己会牵连整个组织被清剿。 “我欠你们每人一条命。”许慕清道。 他也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压得他几乎窒息,但他只能选择面对。 “你欠的,根本还不起,”白无渡冷笑,“罢了,我不杀你,带着你的愧疚继续苟活吧,余生都活在罪恶的阴影下,为曾经枉死的同门虔诚祈祷。” “愿凭师尊意愿,只是这残躯怕是撑不了太久了。”说罢,许慕清咳出一口鲜血,无力地向前倒去,直挺挺撞向颈间锋利的刀刃。 白无渡心下一惊,收了刀。 许慕清半蹲在地,白无渡绕到他身前,语气嘲讽:“久别重逢就行此大礼,好徒儿,客气了。” 许慕清无奈地笑,索性没有起身。 “抬头,看着我。”白无渡命令。 许慕清抬头,仰视面前这个背对月光茕茕孑立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抛却沧桑阴郁的眼神,白无渡的面孔像是未经风霜,依旧是年少时的模样。 “怎么,很奇怪吗?”白无渡俯下身来与许慕清面对面,任由对方将自己的脸看了个仔细,“你是想说我阔别多年,容貌却不减当年,是吗?” 许慕清瞳孔微震,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就像白无渡所说那般,他确实是死了,死在了渡影门被清剿的那天。 现在的白无渡,不过是用了某种禁忌术法,逆天偷命,得以继续存留于世间。 可毕竟是半生不死的人,便不能像正常人一般。 喜邻水寒凉之地,喜静。 “为什么不愿离开?”许慕清问他。 毕竟这样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当然是为渡影门报仇,”白无渡道,“许慕清,若你还有良知,就助我完成计划。” 许慕清笑了:“师尊一向料事如神,我是否早已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也许早在渡影门被灭门之时,白无渡便精心算计了这场复仇,也算准了许谣君和许慕清会如何来到此地,如何助他完成计划。 “的确如此,我的卦象十有九准,”白无渡大言不惭地承认,继而话锋一转,“可我总有失手的时候,不是吗?” 许慕清再度沉默。 纵然白无渡的推演如此准确,却没能算到许慕清那一意孤行的营救,更没料到渡影门的灭门之灾。 似乎是看准许慕清所思所想,白无渡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你是不是想说,纵然我再厉害,却连自己的弟子都保不住,我这个门主的能力也不过如此?” 许慕清惶恐叩首:“弟子不敢。是弟子有错在身。” 是他辜负了白无渡的信任,酿成大祸,却在深山避世,未曾出山为其平反。 白无渡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再度说道:“那么,为了给渡影门报仇,我命令你助我找到清影阁余党,斩杀李成毅,推翻大梁,你可有怨言?” 沉重的愧疚袭上心头,许慕清一时难辨,即将应下。 “不可!”身后突然传来许谣君凌厉的声音,“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为何要挑动战争,让百姓再度饱受战乱之苦?” 白无渡冷笑:“这话听着倒仁义,可你莫忘了,那狗皇帝杀了你乔家满门,你敢说你不恨?” 许谣君立刻反驳:“恨又怎样?李成毅与我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无辜百姓来承担。” 看着许谣君挺立的身影,许慕清下意识呢喃了一声:“小四……” 许谣君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又看向白无渡:“你若是想寻仇,大可以在大梁立储君后,去寻李成毅一人的仇,或者凭你的本事,即使皇宫守卫森严,想杀一人恐怕也不是难事,为何要推翻大梁,挑动战争,连累百姓一同受苦?” 白无渡一声冷哼:“凭我一己之力夺李成毅的姓名?许姑娘,话不能乱讲。” “我是不是乱讲,我师父心中自有定夺,”许谣君冷笑,“身为渡影门门主,且不谈你的盖世神功,单凭你这死能复生,幻境又制造地浑然天成的本事,你想让一人死,那人怎能活到明天?” 白无渡警惕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许谣君不紧不慢:“醉翁之意不在酒,白无渡,你的目的恐怕不是报仇,而是皇帝之位吧?”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1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4章 说罢,不等白无渡反驳,许谣君便拉着师父的衣袖,准备离开。 迈出几步后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清影阁的下落吗?那就别再耍花招,我这个人也喜欢坦诚相待,如果我发现你又使用幻境,或者随意控制和利用其他人,就永远别想得到你想要的。” 白无渡被气笑了:“你威胁我?” 许谣君不可置否:“互相牵制罢了,毕竟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明日卯时,李成毅会前往丞相府,与花丞相又要事相商,你若是想见他,这多半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许谣君惊讶地看向白无渡。 她想不通,这人为何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白无渡还要再说什么,视线忽然移向许谣君身后,不说话了。 许谣君下意识看过去,花兰正拿着外袍走过来:“许姐姐,夜深露重,添件衣裳……” 走近了才发现站在一旁的白无渡,下意识噤声了。 白无渡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闻着小院中传来的药香,说道:“没想到,才喝了两回我熬的药,就把我的方子摸透了个大概,是我小瞧你了。” “不过少了药引,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你想知道药引是什么吗?” 花兰看着白无渡嘴角泛起的意味不明的笑,摇了摇头。 “算了,就知道骗不到你。”白无渡破天荒没有继续忽悠,临走之际又说道,“你做的栗子酥还挺好吃,下次见面,记得给我这个救命恩人备点。” 等他走远,花兰也识趣地回到院子里,留许谣君师徒继续交谈。 许谣君惊讶地问道:“白无渡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还能吃东西啊?” 许慕清在她额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尝尝味道有何不可,他不会下咽的。” “哦——”许谣君恍然大悟,“白无渡这个老贼,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我迷晕了,不过万幸我身体好,清醒的早,才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不然你要被他诓了去。” 许慕清踌躇片刻,却并不答话。 “明日,我想去见李成毅。”许谣君道。 许慕清皱眉:“明日就去吗?” 许谣君坚定道:“对,明日就去。”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但这个猜想过于大胆,她还不能告诉许慕清。 思前想后,她转移了话题:“白无渡到底有多少歪门邪道的功夫?” 什么制造幻境,操控别人,配制毒药,样样精通。 许慕清闻言陷入沉思,良久才回过神来,语调低沉像是在喃喃自语:“他……倒也经历了蛮多不幸。” 许谣君撇嘴,对此不屑一顾。 她认为,经历再多都不是加害他人的借口。 重新回到院子,看见花兰和陈灵雨在油灯下剪窗花。 许谣君与师父道了晚安,然后走进屋子里。 相较于之前,花兰最近寡言了许多,相比之下,倒是曾经疯疯癫癫的陈灵雨更加活泼些。 “许女侠,看我们剪的窗花,可好看了!。”陈灵雨指着床榻上的碎纸屑和窗花,兴高采烈道。 许谣君挤出一个笑容:“真好看,不过,叫我许姐姐就好啦。” “不行不行,兰兰姐和我说,你武功高强,是大侠。” 许谣君:“……” 不过她此刻内力耗空,空有大侠的名号罢了。 冰凉的触感忽然从手腕处袭来,花兰为许谣君细细诊脉,然后震惊:“怎会如此?” 一向稳重的花兰都如此惊慌,许谣君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怎么回事?” 花兰道:“似乎是不同药物的相克作用,一直在损耗你的身体,许姐姐可还记得自己吃过什么药?” 许谣君又想到了白无渡强迫她吞下的,味道奇怪的药丸。 “可是我也不知道那药的成份。”许谣君泄气道。 花兰神色凝重地攥紧了衣袖。 俗话说,对症下药,可她虽大概参透其中原理,却不知许谣君服用了什么药,也不敢贸然开药。 “罢了,不早了,许姐姐先休息吧,莫要在熬夜伤身体。” 许谣君也就听劝地整理衣物,速速歇下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吹了油灯,许谣君卧在窗边,花兰躺在她身边。 陈灵雨则跑去找王庆臣了。 花兰依旧将手臂搭在她的身上睡觉。 许谣君睡不着,借着月色看花兰的睡颜。 十五岁的女孩蹙着眉,不安稳地呼吸着,许谣君感到心疼。 花兰眼见着亲生父亲辅佐杀母仇人,却为了维持眼前的国泰民安,强忍着没有向父亲透露母亲的去向。 她也承受了太多。 怎能不恨? 不过是思虑太多,顾全大局罢了。 他们都不是能快意恩仇的人,总要考虑太多,寻寻觅觅恍恍惚惚,劳心费神又总是陷入危机。 但求无悔吧。 ……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许谣君如约去叩许慕清房间的门,等了很久却毫无动静。 她第一反应就是白无渡又搞了什么小动作,于是慌乱踹开门,却见许慕清扶着床栏,唇角漫出鲜血。 许谣君大惊:“师父!” 许慕清转过头去,不愿许谣君见他此刻的狼狈,命令道:“出去。” “可是……” “出去。” 许谣君忧心忡忡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妥协道:“我去叫花兰来。” “不用。”许慕清曲起修长的手指,擦掉了唇角的血渍,索性走下床榻,背对着许谣君站到窗边,“还是决定去丞相府吗?” 许谣君颔首,又发觉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便轻轻“嗯”了一声。 良久,许慕清转过身:“小四,过来。” 他站在窗边,背对着清晨的曦光,窗外的微风将单薄的里衣吹起,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许谣君犹豫片刻,迈开腿走上前去。 许慕清一只手支在窗台,另一只手伸向许谣君。 许谣君也伸出手去,指尖触碰的瞬间,发觉对方掌心冰凉。 许谣君有些担心:“师父,秋风凉,别站在窗边。” 许慕清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她。 许谣君疑惑地看过去,却发觉手腕被施加了一股力量,迫使她被迫扑向许慕清的怀抱。 很简单的招式,若是从前她定能迅速破解。 可近来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她着实无法反抗,眼睁睁看着自己跌入对方的怀里。 被环抱住的那一刻,许谣君还在担心,师父刚才还在吐血,被自己这么一撞,会不会更难受…… 她抬眸,却发觉许慕清的面孔近在咫尺。 她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师父。 看着他背光时晦暗的眸子,感受着他被风扬起的白色长发刮蹭着自己的脖颈。 许谣君有些无措:“师父……” 许慕清还在向她靠近,手掌扶住她的头,直到两人额头相抵。 他的额头滚烫。 许谣君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刚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许慕清却用食指按住了她的唇。 额头相抵的地方传来温暖的力量。 许谣君惊讶地抬眸,却见许慕清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师父……”一开口,对方的食指滑落进嘴里,冰凉的触感。 许谣君吓了一跳。 许慕清将她抱得更紧,几乎是整个人将她包起来。 与此同时,许谣君感受到身体里的内力流窜,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此去丞相府,李成毅应该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保险起见,还是要有防身的本领,”许慕清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路上小心,为师等你回来。” 许谣君问:“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许慕清摇摇头,继而松开了许谣君。 许谣君自然是不放心他:“你要去找白无渡?你刚才吐血又是怎么回事?” “无妨,”许慕清道,“快去罢,莫错过了时辰。” 见对方不愿多说,许谣君也只好暂时放弃。 还是见李成毅更重要,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刚转身迈出一步,许慕清却又唤了她一声。 许谣君刚要转身,对方却从身后抱住了她。 许谣君语气存疑:“师父?” “别说话,”许慕清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缕缕白发垂落下来。 不知为何,许谣君心生不安。 许慕清这个状态,让她觉得这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师父,你去找白无渡做什么?”她问。 许慕清怔了一下,然后松开她,语气回复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声调:“等你回来再说。” 许谣君毫不客气地问:“等我回来,你还在吗?” “渡影门被灭门,不是你的错,”许谣君转过身来,气急败坏地看向他,“如果你要觉得这是你的错,那你当年也是为了救我,那我们两个都有错。” 许谣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想以命抵命来还债的话,也得我们一起死,你一个人去赴死算什么?” 第一次见许谣君摆出如此姿态,许慕清微微瞪大眼睛。 “看什么?又想说我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许谣君背起自己的剑,说道,“如果我回来发现你出了什么闪失,我立刻用这把剑自刎。” “莫要胡闹,”许慕清无奈,最终露出妥协的笑,“罢了,去见李成毅的话,为师陪你一起去。”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1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5章 这一路上出人意料的沉默。 许谣君后知后觉,许慕清第二次抱住自己时的反常。 可是……许慕清是她师父啊。 罢了,师父就是师父,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而许慕清似乎身体不舒服,始终皱着眉头,专心看路。 …… 和李成毅的见面,比预想中要简单许多。 没有混乱的打斗,也没有唇枪舌战。 许谣君走到丞相府时,恰好遇到李成毅的马车。 十分低调,在寂寥的清晨,没有打搅任何人的好梦。 那人不疾不徐地从马车上走下来,只看了一眼,便说道:“一同进来吧。” 抄她全家的仇人就在眼前,许谣君恍惚了片刻,这才定住心神,走上前去。 都说洛安城的风水养人,可李成毅面庞黝黑,英气的眉毛,英朗的骨相,即使久居庙堂之高,依旧像极了久经沙场,饱经风霜的将军。 丞相府里,花丞相看着一同前来的许谣君,诧异的神情稍纵即逝,却还是被李成毅捕捉到了。 “无妨,”李成毅道,“清影阁的存在,确实是前朝将军和皇帝虚张声势而为。” 花丞相执言:“可她毕竟是乔家余孽……” “呵,余孽?”许谣君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乔将军是被冤枉的,整个乔府的人都是枉死!战功赫赫一心报国的乔家,如今落得只剩我一人,你有何颜面说我是余孽?” “乔姑娘,”李成毅起身,“是我愧对乔家,烦请姑娘先坐下,过往之事,我们好生商谈。” 如何好生商谈?许谣君几乎将拳头捏碎,对视上许慕清沉静的目光,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下。 李成毅和花丞相毫不避讳的商谈国事。 如今边境战乱,邻国已经接连吞并周边三国,大有吞并岑国之势。 敌军数百万,岑国以一敌十,属实寡不敌众,胜算不多。 花丞相道:“若是能有武将英才布阵设局,利用地形优势和振奋军心,那一定毫无胜算,可如今大梁确实缺少这样的人才。” 李成毅看了看许谣君,欲言又止。 许谣君在心里冷笑。 她读懂了那眼神的意思——若她的父亲还在世,一定能打赢这场战争。 可他的父亲早就被李成毅打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旗号,死在了冰冷的刀剑下。 如今大梁国势岌岌可危,属实是因果轮回。 想到这,许谣君的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语气怠慢:“看我也没用,我只和师父学了些花拳绣腿,领兵打仗什么的,恕我区区一介草民,着实无能为力。” “草民”二字咬得格外重,使这番话的讽刺意味更足。 “乔姑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李成毅道,“自乔将军去世,大梁重文轻武的局面早有显露,如今国家危难,尚可一战的人,也只有我了。” 许谣君难以置信地开口:“御驾亲征?” 见李成毅点头,花丞相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若国都无人,必定会有让趁虚而入……” “如今储君已立,”李成毅道,“回宫后我会拟圣旨,即日让位,随后带兵出征。” 李成毅说罢,转向许谣君:“我这一生,救了许许多多人,造福了千千万万百姓,可人无完人,我也愧对许多人,伤害了许多人。” 许谣君沉默不语。 李成毅坦荡地笑了一声,继而收起笑容,端正身体,深深长拜:“愧对乔家,无以为报,愿埋骨沙场,死得其所……此一别无归期,祝君安。” 许谣君偏过头去,没有任何回应。 自己的仇人如今背负着家国重任,将姓命投身于此。 她恨他,却又不能亲手了结他。 满腔愤怒与委屈,又有其他别样的情感。 五味杂陈,欲说还休。 最终只是说道:“愿候凯旋之音。” 她没有祝李成毅平安。 私心促使她希望对方死在边境浴血的战场。 “等等,”一旁的许慕清突然发话,“你走后,如何证明不会再对乔家后人动手?” “若清影阁真正存在,自乔姑娘出现这么久,我怕是活不到现在,”李成毅苦笑,雨水滴滴挂在睫毛上,“因为怕放过奸臣,让乔府上下蒙受不白之冤,确实荒唐。” 许谣君默默听着,心中一动。 许慕清却不依不饶:“说这些无用,我是在问你,如何证明你会放她平安离开国都?” 见李成毅不答话,许慕清道:“那就由我来说。” 说罢,眼神示意一旁的花丞相。 在的默许下,花丞相告退。 许慕清这才起身,不紧不慢地,用只有三人能听清的语气说道:“你当年在棣城作战,受伤时被以为女医官所救,但你疑心她得知了你们的作战计划,所以杀了她。” 李成毅毫不反驳:“我记得她,妙手回春任素汐,是远近闻名的医官。” “那人正是当朝左丞相失散多年的前任妻子,”许慕清道,“所以,如果我徒儿有什么不测,我就会把你所做的一切告诉你最信任的丞相,到时候他是否会继续辅佐大梁,谁也说不准。” 李成毅刚想说话,许慕清又道:“知道这个秘辛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你可以选择杀我灭口,可在国都如此之大,你也不知道还有谁知道此事,也不会把整个国都的平民百姓都杀之以防后患,对吧?” “我本就无意再加害于她,”李成毅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有劳你为了自己的徒弟如此上心。” 许慕清神色并无变化,却在背对着许谣君的时候,看向李成毅的目光愈发狠厉。 从丞相府出来时,天空落下蒙蒙细雨。 许谣君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成毅踏上马车,终于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还有一事。” 李成毅当即动作敏捷地跳下马车,丝毫没有皇帝的威严,问道:“何事?” 许谣君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许慕清,一字一顿地问道:“当年许慕清救走了我,随即渡影门被清剿,这两件事到底有无关系?” “可能有吧,”李成毅道,“不过那场清剿是早晚的事,毕竟渡影门的门主野心太大。” 心中的猜测果然准确,许谣君又道:“所以你早就看出,渡影门的门主觊觎皇位,为避免后顾之忧才清剿了渡影门?” 李成毅点头,又叹道:“乔姑娘,李某对不住你,说再多也无用……倘若不是国难当头,如今储君以立,这命给你,毫无怨言。” 许谣君冷笑:“你一个人的命,可抵不过你从起义到摄政多年害死的无数无辜魂灵……若想赎罪,守住大梁吧,让百姓继续安居乐业。” 说到最后,几乎哽住。 雨越下越大,李成毅转身进车里,并顺着窗子递来一把纸伞。 许谣君冷声道:“不必了。” 说罢便离开。 许慕清跟在她身边,默默解下外袍,撑在许谣君的头顶。 许谣君偏过头问许慕清:“刚才的话,你可听清了?” “嗯。” 许谣君道:“所以,渡影门被清剿是白无渡的错,和你没关系,别再想着以命抵命。” 许慕清却道:“白无渡不是觊觎皇位的人。” 许谣君不满地嘟囔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信他?” “我说过,他是我师父,”许慕清轻轻叹气,“当年他辅佐前朝太子时尽心尽力……他不是追逐功名利禄的人。” 许慕清这样说,许谣君下意识想到了与白无渡的初见。 那人在四面环水的湖心亭,斟一盏清茶,奏一曲清欢。 但回想起那人所做的种种,许谣君依旧无法相信他:“那他为何做出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况且人是会变的,他曾经不喜欢功名利禄,不代表现在不喜欢。” 忽然,许谣君又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话说,李成毅不知道白无渡还活着?” 看李成毅的反应,对方确实不知道。 许慕清道:“出任务时,渡影门影卫都遮住面孔,门主常年带着面具,无人知晓他容貌,自然也不例外。” “那名字……” “许白茗,字无渡,”许慕清道,“这是他原本的名字。” 无人知晓渡影门的门主是否有字,所以在渡影门被灭门数年后,一袭白发,眉目疏朗的少年郎以白无渡的名字踏入国都,又凭借高超医术为左丞相排忧解难后被隐藏在丞相府,根本无人察觉。 许谣君百思不得其解:“那师父认为,他忽然觊觎皇位的原因是什么?” 许慕清道:“我也不知,所以我想亲自前去拜访他。” 许谣君不假思索:“我和你一起去,不然那老狐狸耍花招,你肯定玩不过他。” 许慕清一边细心为她挡雨,一边无奈道:“我说过,白无渡是我师父,所以你……” “所以我也要敬称他一声‘前辈,’是吗?”许谣君翻了个白眼,“我就是看不惯他,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许谣君只认你这一个师父,就认你一人作师父。” 话音未落,看着师父浅色的瞳孔里意味不明的情绪,许谣君怔住了:“师父?” 许慕清没有应声。 许谣君有些无措,她……又说错话了吗?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1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6章 雨越下越大,一声惊雷划破天空。 依稀看到师父神色认真地说了句什么,可许谣君什么也没听见。 等雷声过去,许谣君只听到对方在说:“等你体内的毒解了,我送你会棣城。” 许谣君这才想起自己每日愈下的身体状况。 “光靠我给你传输内力撑不了太久的,”许慕清道,“找到解毒方式才是关键。” 许谣君道:“兰兰和我说,似乎是两种不同药材在我体内的相生相克,耗空了身体。” 许慕清问:“你这一路走来,都接触过什么?” “幻罂菟丝,辰砂,”许谣君细细思索,“再者就是白无渡给的药了,他还说一个月之后未服用解药,我就会死。” 一提到白无渡,许谣君总是觉得气愤。 偏偏许慕清还敬他为师父。 许慕清叹了口气:“我们去找他。” “现在?”许谣君看着倾盆大雨掀起潮湿的土雾,一脸的猝不及防,“去哪找?” 许慕清调整了角度,让外袍把许谣君遮得严严实实,然后说道:“跟我走。” 看着师父被大雨淋透,许谣君于心不忍:“你背我走。” 许慕清有些惊讶,但还是照做了,等许谣君攀上他的背,这才问道:“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许谣君撑起覆盖在身上的外袍,将许慕清的头顶也挡起来,一脸得意地说道,“这样师父也不会淋雨了。” “……” 良久,许慕清叹了口气,自嘲般笑了:“随你。” 许谣君没察觉到师父的情绪,直接开启了新话题:“所以我们去哪找白无渡?” “山神庙。” 山神庙?许谣君并未听说过这种地方。 无论是儿时的记忆里还是近来在洛安城中游历,都未曾听闻有关山神庙的只言片语。 正欲问些什么,一道惊雷突然劈下,许谣君下意识把头缩进外袍里,不说话了。 她想不通,师父为何急于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去山上找白无渡。 毕竟她还不到命悬一线的时候,也不差等个雨停的功夫。 山路崎岖,泥土混着雨水,泥泞又粘腻。 许谣君趴在师父的肩头,听风听雨,倒也睡得安稳。 她是被师父唤醒的。 睡眼朦胧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庙宇,低矮的瓦房,在风雨中略显沧桑。 许慕清把她放下来,然后走近庙里。 许谣君暗自腹诽,这么寒酸脏乱的地方,一向挑剔的白无渡怎么会来这里。 可走入庙中,却见一个身影端正地跪坐在蒲团上,地面的薄灰蹭在那人白净的长衫上。 居然真的是白无渡。 只见对方不动声色地端坐着,头也没回,语气却足够戏谑:“徒儿好兴致,如此天气还来拜访为师。” 许慕清从容地走上前去,不咸不淡地开口:“收手吧。” 白无渡直起身来,深色的瞳孔晦暗不明:“徒儿何出此言?为师不懂。” “师尊,到此为止吧,我能在这里寻到你,就说明了一切。”许慕清径直上前,在供台下方抽出三炷香,点燃,而后拜了三拜,插入积满香灰的香炉碗,这才继续说道,“这里供奉的,是前朝太子吧。” 前朝太子? 一旁听二人交涉的许谣君不禁侧耳倾听。 “是又怎样,吾来此追忆故人,有何不可?”白无渡伸出手去,指尖接住落下的香灰,在指尖碾成粉尘,“怎么,可是触犯了大梁律令?” “师尊曾为前朝太子太傅,与之共处三载春秋,后前朝覆灭,李成毅登基,斩杀前朝余孽,包括前朝太子。”许慕清不紧不慢地将过往的历史一一复述。 白无渡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里藏着最寒凉的刀光剑影。 许慕清无视了他的威胁,继续说道:“前朝太子尚未登基便被斩首,而你身为太子太傅,得以隐姓埋名,并挑选手怀绝技又走投无路的高手,组建了渡影门。 “若渡影门最初的建立是为太子组建势力,那前朝覆灭后,渡影门的存在便是为太子报仇了吧? “即使李成毅发现了你的的不忠,清剿渡影门,你也要怀着满腔怨恨,拖着生死难辨的残躯苟存于世,生不如死地活着,忍辱负重地做着你所认为正确的一切。” 白无渡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那又如何?” “已死之人强行留在世上,本就是逆天改命,且不得进食,夜不能寐,失去一起感官,这样活着已经足够痛苦,却还要费尽心思布局,引人入局,最终也无非是玉石俱焚,却教自己经年不能安息,值得吗?” 话已至此,白无渡索性坦言:“我与常荥公子相识多年,亦师亦友,他的品性我再了解不过。” 许慕清静静听着。 白无渡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画像,久久不愿移开视线:“常荥公子和前朝皇帝不同,他有学识有胆量,若他继位,定能使国泰民安……换句话说,没有他李成毅,依旧会有一个风调雨顺的大梁。” 可是李成毅却理直气壮等带着起义军一路打到国都。 彼时白无渡正在宫外教书,所幸逃过一劫。 “你只是太子太傅,管的也太多了。”许谣君忽然插嘴。 白无渡不悦地扫了他一眼:“他是我至交,不为他报仇,我有何颜面去面对他。” “怎么?你还想着死了去阴曹地府与他重新相会呗?但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说不定人家早就喝了孟婆汤过桥去了,现在投胎转世娶妻生子,孩子都有了,倒是你在这老谋深算,还真是费力不讨好。” 这一连串话语如炮竹般轰出来,许慕清和白无渡都忘了出言制止。 老旧的破庙安静了许久,只剩下绵延不绝的雨声。 许谣君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是来找白无渡救自己命的,这么对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怕是命休矣。 “咳咳……”许谣君做作地咳嗽了两声,看着面前两人同时递过来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一变:“我的意思是,你所做的一切对于已故之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此话一出,白无渡似乎更加不悦。 许谣君心下一惊——坏了,好心劝解反而越描越黑。 她口不择言,但还是强撑着继续辩解:“你想想,就算你复仇成功了,把这天下从李成毅手中夺回来,你要把它如何呢?你会治理国家吗?你能保证百姓安康吗?” 这一次,白无渡难得垂下眸子,没有接话。 他只想着,这天下是属于常荥公子的,李成毅占有了别人的天下,所以他要替公子把天下夺回来。 至于夺回之后要如何,他从未想过。 就像许慕清所言,功名利禄于他如浮云,他对皇位和权利都不感兴趣。 他仅凭着恨而活下去,若大仇得报,他也就没有继续存在于这世间的意义了。 所以在完成复仇前,他都会这样活着。 “边境战乱,邻国几十万大军蓄势待发,大有吞并大梁之势,”许谣君道,“眼下朝廷内忧外患,若你执意继续复仇,大梁恐怕真的会不复存在。” “那又如何?这是他李成毅的大梁,和我有关系吗,和常荥公子有关系吗?” 许慕清见缝插针:“常荥公子的初衷,就是希望这方土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吧。” “眼下国家危难,看看城中的无辜百姓,他们都是常荥公子生前想守护的子民,”许谣君道,“常荥公子一定不希望看到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所以……到此为止吧。” 白无渡没答话。 许慕清道:“很难过吧?可在身躯并非活人,所以不能哭,不能宣泄,痛苦吗?” 白无渡起身,在供桌下面翻出几枚花钱来。 许谣君不解:“这是什么?” “推演用的花钱,”许慕清道,“师尊又想算什么?” 白无渡淡然开口:“国运。” 一边说,一边按照某种阵法,有规律地抛出花钱,却被许谣君眼疾手快地抢了去。 白无渡目光狠厉:“你这是何意?” “我认为吧,事在人为,天天算这些有的没的,何必呢,”许谣君嘿嘿一笑,“况且,我听说窥探天机是要遭天谴的,你看外面大雨倾盆,这庙如此老旧,若是真遭了天谴,一道惊雷下来,我没见过都得完蛋,就算窥得天机也无处说,你说是吧?” 白无渡:“……” 白无渡:“胡说八道。” 许慕清倏地笑了,竟也跟着附和:“胡搅蛮缠。” 许谣君:“……” 许谣君:“师父你站哪边的?” 不过她还是看向白无渡,继续说:“比起上天注定,我还是更相信人定胜天,毕竟您老人家虽然料事如神,算到乔家后人会再次踏入京城,可自我踏入这城中开始,却并未按照你预想中行事吧?” 她一直觉得,白无渡制造幻境,让她想起关于乔府过往的一切,也是想激起她心底的仇恨,从而化身为他复仇路上一把十分锋利的刀。 可许谣君辜负了他的厚望。 “承蒙错爱,还望海涵。”许谣君大言不惭地说道。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1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7章 许谣君紧握着他的花钱,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白无渡无奈将剩下的花钱扔回去,刚要说话,却忽然倒向地面。 许慕清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白无渡抬眸看向许谣君,说道:“与你初见那日,喂给你的药丸,只是方便我制造幻境的药物罢了。” 许谣君瞪大了眼睛,听白无渡的意思,也就是说,不存在什么一个月后不吃解药就会死亡的说法。 这个老狐狸!许谣君在心里暗骂,同时有感到疑惑:那她为何会内里亏耗如此之快? 看出她所思所想白无渡道:“一个月后毒发身亡的话并不是唬你,若我在药物里加入毒草,与那药中的成份相生相克,必然会让你在一个月后毒发身亡。” 许谣君哭笑不得:“那我还得感谢您老人家手下留情呗?” 白无渡摆摆手,大言不惭:“不必谢我,毕竟只是这毒草珍贵,一时间难以寻到,才未加进去。” 许慕清皱起眉头:“那小四为何会……” “幻罂菟丝。”许谣君忽然说道,“不知前辈所说的毒草,是否就是幻罂菟丝?” 白无渡思考片刻:“毒草是幻罂草,不过你所说的幻罂菟丝,我并未听说过。” “路过石漠镇的时候,我误喝了大量掺杂着幻罂菟丝的茶水……兰兰曾经和我说过,幻罂菟丝是幻罂草的变种,其生长条件宽泛,且致幻作用比幻罂草更胜一筹。” 白无渡:“……” 他转头看向许慕清:“听见了吗?都是巧合罢了,我并无意害她。” 许慕清立马察觉到白无渡话里的意思:“难道这毒不可解?” “对,此毒没有解药,一个月后便会毒发身亡,”白无渡道,“我曾经想过在丹药中加入幻罂草,让她成为任我摆布的棋子,一个月后我完成复仇大计,这颗棋子也会在剧毒下被毁灭,无需我再动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喘息声越来越重:“我确实没找到幻罂草,所以不得已制作了无毒的致幻药物,不过她竟然在此之前误食了幻罂菟丝……只能说,命该至此,我也无能为力。” 白无渡咳出一口黑色的血,面无表情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你们走吧,我想和常荥公子单独待一会。” 许慕清沉默着点头,然后从怀中套出一串手绳,系在白无渡的手腕:“这是渡影门祈福的小物件,给师尊留个念想。” 白无渡凝视着手腕上的一抹白色,未发一言。 许慕清也不再勉强,立刻起身走向许谣君。 “还有一事!”眼看着许慕清就要带走她,许谣君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她想问一问白无渡,有关许慕清身上的毒。 师兄曾和她说过,那是渡影门每位杀手都必须吃下去的毒药。 而听师兄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此毒必有解药,所以她要问清楚,让师父活下去。 白无渡收回视线,不悦道:“告诉你这么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出去!” 一边说,一边拔剑相向。 “走吧。”许慕清伸手覆上许谣君的头,带着她走出山神庙。 许谣君不甘心,可许慕清此刻压制着她仅剩不多的内力,让她毫无反抗之力。 等到两人走远了,感受到强行施加在身上的威压消失,许谣君才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你不想活了吗?” 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无力。 许慕清道:“渡影门杀手身上的奇毒,超过半月便会蔓延至全身各处经脉,压制此毒或许可以苟且偷生,却没有解毒一说。” 许谣君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渡影门,白无渡…… 真够狠的啊。 眼眶酸涩,涌出泪水,混在雨里让人分辨不清,许谣君索性肆无忌惮地任泪水流下去。 “别哭。”许慕清伸手抚上她的眼角。 许谣君语气倔强:“我没哭。” 许慕清扬起嘴角,无奈道:“眼睛红了。” 许谣君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转移话题:“白无渡他……快死了吗?” 许慕清收起笑容,沉重地点点头:“他早就死了……不过这次,意识也会溃散,是彻底的消亡。” “为什么?”许谣君震惊。 只是谈了一番话,白无渡就突然要死了?这让她很不理解。 “他凭着仇恨而活,”许慕清耐心解释,“可如今他明白了,复仇不是常荥公子所愿,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那么支撑着他存在于世上的唯一执念就不存在了,他也会走向正常的死亡。” “他可以活下去,这世上总还有他爱的人,或者爱他的人吧?”许谣君一边说,一边想转身回到庙里。 就像陈灵雨知道有人爱她,就会活下去一样,如果白无渡知道有人爱他,那么也可以继续存在于这世间。 许慕清拉住他,叹了口气:“小四,回来吧。” 语气温柔,力度却蛮大。 许谣君挣不开他,气急败坏地大吼:“为什么?你也说过,他是你师父!为什么不救他?” 许谣君再次哭出来。 经历了这么多,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去。 若是所有人都活着,开开心心地生活该多好啊。 许慕清将人禁锢在怀里,不紧不慢地引导她:“你觉得他继续以半生不死的姿态留存于世间,对他来说是好事吗?” 许谣君愣住了。 “他不需要谁来爱他,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许慕清道,“他所有的羁绊,在他第一次死去时便全部消散了,死人的身体是静止的,即便以后他能伪装成正常人行走于这世间,可他无法感受喜怒哀乐,无法品味酸甜苦辣……换句话说,他无法感知到别人的爱,也无法爱这世界。” 听许慕清说了这么多,许谣君大概明白了。 白无渡的存在仅仅因为对李成毅杀害常荥公子的仇恨。 这仇恨令他无法放下生前种种,他虽然得以苟活于世,却只剩下痛苦和麻木。 对于他来说,死亡才是解脱。 可一想到别离,许谣君还是难过。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会怎样?”她听见自己轻声问。 “会彻底死亡,肉身迅速腐败,最终消散。”许慕清说道,“就让他在山神庙里度过最后一程吧。” 许谣君沉默着认可了师父的想法。 毕竟山神庙里有常荥公子,有白无渡唯一记挂的人。 “三日后,李成毅退位,继而带兵出征,”许慕清道,“棣城战乱,危在旦夕,你真的要回去吗?” 许谣君点点头:“无妨,回去吧,毕竟……”她伸出手去,抚摸着腰间冰凉的玉佩,“我没用,出来没多久就要搭了命进去……这玉佩也是时候归还给它的主人了。” 垂下的香囊里还挂着满满的当归,一想到那小医官还守在棣城等着自己,她的心里就无比难过。 这么远的距离里,她只是想回去,亲自和他道个别。 许慕清看着许谣君,目光深沉,良久才答道:“好,为师带你回去。” …… 两人回到王庆臣的居所时,天恰好放晴。 许谣君踏进院子,看着花兰正在翻医书。 “在找什么?”她问。 “在想许姐姐身上的毒,”花兰道,“我一定可以救许姐姐的。” “此毒无药可救,别辛苦自己了,”许谣君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天晴了,一会去集市上买些你治病用的草药,我们回棣城吧。” 花兰垂眸。 她也确实想回去了。 这里一点也不快乐,她想家,想兄长,想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小镇。 只是…… “许姐姐,你的身体……”花兰有些担忧。 王庆臣端着炖好的一大锅香菇鸡走过来,说道:“你们的情况,许道长都和我说了,我为你们备了最快的马车,盘缠也带得充足。” 在得知许谣君是由于幻罂菟丝而落得如此地步,他心中也有愧。 毕竟虽是无意,可幻罂菟丝确实是他种下的。 许谣君并不知道对方所思所想,也从未想过怪罪对方,反而心中一暖:“谢谢王大哥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第三次提醒你了——我师父是剑客,不是道士!” 王庆臣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许大侠。” “无妨,道家的常识,你大师兄也教了我不少,”许慕清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上端着一盏清茶。 说起大师兄,许谣君也来了精神:“此去棣城,路过石漠镇,可得和师兄叙叙旧!” “都依你。” “好香啊!大家快来吃饭!”陈灵雨循着味道,快步坐到餐桌前,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鸡翅塞进嘴里,“好吃!我们林修做饭果然最好吃了。” 王庆臣宠溺地笑了笑:“来!大家吃饭吧。” 陈灵雨还是把他当成林修。 但他不着急。 至少陈灵雨现在每天都会很开心。 他愿意用余生所有的时间陪伴她,陪她一点点打开心结,等她放下过往敞开心扉,迎接和认识最真实的自己。 道是寻常,却也漫长。 但求无悔,但愿婵娟。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第1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1 许白茗做太子太傅的时候,不过二十岁的年纪。 年少有为,深受老皇帝爱戴。 一次见到太子常荥,是在东宫的花园。 那人一袭典雅的衣袍,端坐在凉亭里抚琴。 许白茗被琴声吸引,不禁驻足许久。 一曲罢了,常荥起身:“敢问太傅,弟子这曲弹得如何?” “琴音泠泠,悠远绵长,好曲子。” 话音未落,耳畔传来箭矢的声音。 许白茗扑过去,抱着常荥公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有刺客!”他大喊。 …… 好在那天有惊无险,但许白茗也发现了端倪。 近距离的搂抱让他惊觉,这未来的储君,竟是个女儿身。 他不敢问,只敢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已保全自己。 朝夕相处的时间里,他总爱听常荥公子对未来家国的设想。 “当朝佞臣当道,等我登基,一定找机会除了他们。” “边境战事频发,可百姓饱受饥荒,眼下不应该再挑动战争,给百姓增加困苦……倒不如和亲,暂且息事宁人。” “白茗,你是吾挚友,如果将来登基,一定要重用你……” 他们在一起,谈天论地,指点江山。 偶尔沾染些人间烟火。 常荥教他编相思结。 “母妃在世时,最喜欢这结。父皇宠她,却不止宠她,”常荥对他说,“有时觉得,母妃这一生顺遂,唯独爱情不得圆满。” “白茗,我好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如若来生不做储君,我宁愿一间草屋,清茶淡饭,岁月静好才是最难求的。” 岁月静好……吗? 许白茗很想说出那句:如果你的追求只是岁月静好,那我可以给你。 可他不能说。 常荥公子把他当做挚友,而他也不敢将自己知道的秘辛说出口。 他怕有些事情一旦坦白,就会覆水难收。 就这样辅佐常荥公子,带她登基,助她稳坐庙堂之高,就这样就好。 许白茗一遍遍告诫自己,做人不可以太贪心。 他后退了那么多,只求能一直守在她身边。 可这样卑微的愿望,最终也难逃一灭。 李成毅逼宫那天,他并不在皇宫。 虽逃过一死,却未来得及见常荥公子最后一面。 再见到她时,是在肮脏腐臭的死人坑里。 那是李成毅的手下特意挖出来的,用来埋前朝余孽的死人坑。 他跳入坑中,在尸山血海和泥土中疯了一般寻找。 从天亮翻找到天黑,又从天黑翻到天亮。 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沾染着泥土和血污,双目紧闭,安静到再也无法呼吸。 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终于破灭。 他还是来晚了。 他背着她僵硬的身体,从十几米深的土坑一点点爬上去。 摔了再爬,爬了再摔。 好在最终还是上去了。 即使筋疲力竭,却还是用最后的力气,带着她来到曾经一起躲雨的山神庙。 他将她安葬在庙旁,靠着那低矮的坟堆睡了一整夜。 星光和阳光轮流照在他们身上。 那晚,他做了个梦,梦见他陪着常荥一起到了来生。 两人在种满桃花的山谷里隐居,他摘了朵桃花别上她的发。 他们各自深埋于心底的岁月静好,终是在梦里实现了。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番外1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2 张瑞卿是许慕清手下最逍遥的大弟子。 他的父亲是国师,倾尽一生卜算国运,最终遭到反噬,殁于而立之年。 有了这前车之鉴,他的母亲无论如何也不愿他步这父亲的后尘。 可按照律令,他理应继承父亲的衣钵。 于是走投无路的张母带着他颠沛流离,最终将他送到了白茗山。 他不喜剑道,只爱钻研道家的学问。 于是在无数个师父不在的练剑时刻,他都在摸鱼,画些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符咒。 四师妹总来烦他,问他些有的没的。 他并不像师父那样有耐心,一来一回就被问烦了,索性一张符咒拍在对方的脑门上,让对方被迫一动不动地站上大半天。 闲来无事,偶尔也练练剑。 该说不说,他练剑也有天分,随便白活几招就可以过师父这一关。 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躺在草地里,听蝉鸣,数星星。 奇异的星象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天下,又要乱了。 是像父亲那样舍命赴世,还是像现在这样,隐居山林独善其身? 他犹豫了一晚上。 却还是天一亮就辞别了师门。 这天下,他放心不下。 有这能力,就不甘于袖手旁观。 说到底,他依旧是个凡人,凡人想拯救凡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下山后,他寄居在棣城,等待那个最合适的日子,卜算国运。 期间,四师妹来过,惹了他一身不痛快,又风风火火地离去。 师父也来过,对着一杯淡茶,一盏油灯,劝了他一夜。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保全自己,别掺和过多。 他反问:“师父你,难道能做到置身事外吗?” 见对方不答话,他饮尽杯中清茶,送客。 这世间爱恨冗杂,万里江山浩大。 所有人都置身其间,无一幸免。 他不愿被赦免,他只想做自己所坚持的事情。 回到父亲曾经待过的国家,君王已经换了两代。 当朝君王昏庸无能,几乎无实权。 他一边带兵布局,一般上谏举荐人才。 满腔热血终究救不了这天下。 倒也改变了卦象里五步十尸的局面。 最终还是好的吧,看着被他挽救的家国,即便只是杯水车薪,可是他不后悔。 只是逆天改命终遭天谴,他最终还是走了父亲的老路,成了短命之徒。 生命结束的最后一晚,卧床不起的他突然来了兴致,想到那烦人的四师妹,以及深不可测的师父,他忍不住抛出花钱来,将二人的宿命一一卜算。 他算到师父伶仃一生,英年早逝。 又算到四师妹柳暗花明,来日方长。 他大概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死——为了救四师妹吧。 只是濒死的他再也救不了任何人,只希望所有人回首一生,都能无悔。 …… 回到棣城的前一天,许谣君吐了许多鲜红的血,继而昏迷不醒。 许慕清拿出藏在袖子里的易名符,刺破手指,滴了血在上面。 这符是他在张瑞卿那里偷来的。想不到他光明磊落一生,竟也会做这种事情。 不过好在这符能续他徒儿的命。 虽然不过是几天而已。 毕竟他在残躯,也只有几天的寿数可以给她了。 他这一生无依无靠,多活一天早死一天并无区别,所以他想让她再撑几天,和放不下的人一一告别。 他走时,花兰哭着问他:“如果许姐姐醒来,见不到你该怎么办?” 许慕清说:“替我瞒住她。如果你不会撒谎,就说我去找她大师兄了罢。” 说完这句,许慕清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快步下了马车。 天空开始落雨,沁凉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裳。 他坐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他这一生,看似无牵无挂,实则只为了一人。 那个人,他最终也没守住。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番外2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3 国都洛安城。 陈灵雨做了许多纸风车,将它们一排排挂在窗边。 风一吹,风车就跟着吱呀呀地转。 王庆臣在洛安又开了一间茶庄,陈灵雨每天都吵着去帮忙,可实际上去了,却只是对厨娘们做的茶点感兴趣。 洛安民风淳朴,邻里待她很是友好。 她先是和小孩子们混熟了,继而和大爷大妈混熟了,再后来,才和同龄人攀谈起来。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发觉自己的枕边人,和林修那干净的面孔并不一样。 他不是林修。 可他是谁?他对自己那样好。 他为什么对自己那样好? 这个世界上,除了林修,没有人会对她这样好了。 直到有一天,她忐忑不安地将这想法告诉了对方。 面前的男人揉了揉她的头:“你看隔壁的王婶,天天给你送糖葫芦吃,她对你好不好?” 陈灵雨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男人又问:“那住在对面的小福,愿意把自己的玻璃珠送给你玩,他对你好不好?” 陈灵雨又点点头,甚至开始举一反三:“还有张伯伯经常给我送梨子,可甜了,李婶婶经常教我这风车,纸船,还教我编小竹篮,她也很好!” “所以呀,你看,大家都对你很好。” 听到这句话,陈灵雨愣住了。 她思索了许久,转身跑回卧房,紧紧关上了房门。 王庆臣有些害怕,害怕陈灵雨不接受眼前的事实。 不过,如果陈灵雨知道了他并不是林修,选择离开他,他也会竭尽全力为她选个好人家,看着她幸福。 这想法很是豁达,可依然让人心里憋屈。 王庆臣独自对着一壶酒,呆呆的坐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陈灵雨便挽了发髻,从卧房里走出来。 王庆臣急急忙忙迎了上去:“小雨,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没和你解释……” “庆臣哥,”陈灵雨平静地看着他,说道,“这不怪你,是我那时疯疯癫癫。” 依稀记得那时林修眼里的绝望。 可她却活在自己的妄想里,妄想了林修的深情,妄想了他们的以后。 细细想来,林修确实是她晦暗生活里的一束光,她那时所剩无几的求生欲促使她紧紧抓住了林修,幻想了一切。 可如今,她重新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也不需要再自欺欺人了。 “你若不愿留在这里,我可以为你寻个好人家,给你盖个大房子,你幸福就好。”王庆臣这样说着,几乎语无伦次。 陈灵雨摇了摇头:“庆臣哥,你很好,给我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 在王庆臣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陈灵雨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其实我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直到现在才彻底明白,所以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 也算是,给我们的未来一个机会。 王庆臣傻站了许久,这才说道:“早饭,做好了,快,快吃饭吧。” 秋风萧瑟,清晨的窗沿挂了霜。 好在,人心是暖的。 一间屋子,一双人影。 他们来日方长。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番外3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4 战事告捷,棣城熬过了天灾人祸,逐渐恢复如初。 花筠重新修缮了医馆,又在院子里栽了几颗青竹。 而花兰见石漠镇缺少医术高明之人,便带着小鹤在那里建了医馆,救死扶伤。 花筠偶尔闲暇,会去那里看一看花兰。 有小鹤帮忙整顿医馆,又有桐娘照看着,花兰很快便融入了石漠镇,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女医官。 白日里走街串巷,为人看病,到了晚上,就去桐娘的客栈讨茶点吃。 一来二去,桐娘的茶点也变出了越来越多的新花样:茶香味,豆沙馅,蛋黄酥…… 花兰每每品尝,都连连感叹自己八辈子修来的口福。 “你呀你,就知道吃。”桐娘看了看稍稍圆润的花兰,不禁暗自得意。 从前的小女孩太瘦了,像副骨架子,现在这样才健康。 而另一边,花筠一人留在棣城,难免冷清。 也曾想过出去走走,去更远的远方看看,像许谣君那样,恣意潇洒。 可棣城就他这一名医官,他不能离开。 况且,他在等那个不愿回家的人。 他怕有一天她饱经风霜回到这里,却寻不到他。 他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可他愿意等。 他记得小妹和他说:“许姐姐在国都的时候,总说着要见你,把你的玉佩还回来,她说这玉佩是母亲留给你的,太重要了,她承受不起,必需物归原主。” 可她不告而别的前一晚,却顺走了他的玉佩。 所以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心上的姑娘终究还是慕恋人间繁华,不想就这么这平淡的小镇里,过日复一日的生活。 可姑娘又不想把他拱手让人,所以顺走了他的玉佩。 他不怪她,一点也不怪她。 他羡慕她的恣意和洒脱,也盼着她能在大好人间玩得尽兴。 等她玩够了,再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 一年又一年,院内的树长得比两层房子还高。 棣城的过客来来往往,从未有人在此长久停留。 他医治了无数伤患,也见惯了生离死别。 却唯独放心不下她。 这年清明,他又像往常一样,带着些白花和糕点去看望阿常。 曾经的木板早已换成了精致的石碑,上面镌刻着阿常的名字。 天空中有小雨落下,打湿了低矮的坟堆。 他将糕点一一摆放在墓前,又将雨伞留在了那里。 回去的路上,小雨绵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都低着头专注于脚下的路。 沁凉的雨打湿了衣裳。 花筠并不在意,在朦胧的雨幕中向前走。 直到一把伞举到他的头顶,冰凉的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声音一如当初:“呆子,你怎么又忘记打伞?” 朦胧的雨雾中,那朝思暮想的面孔近在眼前。 伞下的人长发飘逸,背着曾经的剑,冲着他笑吟吟地说道:“小大夫,我们回家吧。” 雨越下越大,两道身影靠在一起,在纸伞下一同前行。 ——我踏遍荒芜人间,看惯凉薄冷暖,才知这芸芸大千,都不及与你的初见。 ——好在,我们总能恰合时宜的再见。 为您提供大神 风轻风轻风 的《执剑挽落花》最快更新 番外4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