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 第一章军中霸王 “将军,找到王昌那厮的踪迹了!” “这厮酒后管不住下身,奸辱了一名妇人,自知犯了将军军法,连夜逃出寿春城。” “闻将军在搜这厮,寿春豪杰乡党,皆奔走效劳,有人回报,亲眼看见这厮逃到了袁术营中。” 一名魁梧雄壮,身高近八尺的猛将对坐在桌案旁手握书卷的孙策拱手恭敬说道。 而能镇服如此剽悍骁勇猛将的孙策,却非常年轻,刚刚年满二十,更是姿颜雄伟,风华绝代。 若不是他一身阳刚气度,气盖万夫,他这被世人评为美姿颜的容貌,恐怕就是貌比潘安一般的祸水。 孙策放下手中书卷,看向眼前雄壮肃立的猛将陈武,平静的说道:“我军法森严,拿百姓一钱者必斩!他犯此重法,有诛无赦。抓回来,明正典刑!” 陈武冷硬的眉毛拧在一起:“将军,这厮躲在了袁术军营之中,我们这般过去拿人,是否会有冲突?” 孙策把手中书卷扔在了桌案上,一把握住摆放在旁边的长刀:“我亲督收捕,倒要看看他们谁敢与我冲突!” 这骁雄气度,就算是陈武这亲卫队长亦俯首避退,不敢多言,立即快步走出,召集亲卫,并为孙策牵来战马。 孙策跨上战马,便率领十余名骑士策马长街,直驱城门。 守城门的士卒见到十余名骑士策马狂奔而至,不明意图,立即要上前阻拦。 可当双方相近,看到最前方冷峻肃杀的孙策,所有士卒都身体一僵,呆滞在原地。 十余骑毫不减速,策马从数十名畏惧不已的徒卒中间疾速踏过。 策马疾驰,孙策等人只一刻余便抵达袁术营前。 见到孙策等人杀气凛然的疾驰而至,守营司马不得不走出营门,小心翼翼的询问:“不知孙郎这般大动干戈是为甚?” 孙策跳下马,手握长刀大步向前:“我军中骑士犯法,逃入此营,特来捉拿!” 随着孙策话语,陈武带着十余名雄壮亲卫直接从孙策两侧向前,撞开营门前士卒,闯入营中搜人。 守营士卒未得司马指示,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他们的司马,此刻站在八尺有余的孙策面前,身高刚及其肩,在孙策魁梧身形压迫下,心神俱颤,还指望着士卒给他壮胆,哪敢当面驳斥孙策! 尤其孙策一脸肃杀,他更是不敢直触其怒,只谨慎说道:“孙郎这般直冲袁将军营地,各营将士皆围聚而睹,是否会惹得袁将军不悦?” 孙策长刀在握,负手而立,扫视了一眼四面各处营垒中,围在辕门、营墙上看热闹的袁术部下,淡然说道:“袁将军那里如何我自担之。但你现在若是阻我,也要后果自负。勿谓言之不预!” 勿谓言之不预! 这名司马立即全身一寒,僵在了原地,过了良久才缓过来,讪笑道:“孙郎莫要动怒,我也就是提醒一下,提醒一下,绝没有要阻拦之意。” 孙策扫了他一眼,不予置评。冬风凛冽吹来,他本能的缩了缩脖子。这使得围观的士卒,看到的反差更加鲜明。孙策身躯笔挺的握刀肃立,他则像是蜷缩着身子,低头臣服在孙策面前。 这画面持续了许久,直到陈武与大量雄壮亲卫押送着一名剧烈挣扎的士卒走出营地,来到孙策面前。 “将军,这厮就是王昌,畏逃躲在了此营马厩之中!” 王昌身上粗麻制的短褐都已经挣扎撕裂,露出里面伤疤纵横的身躯。 见到孙策他脸色彻底变得惨白,歇斯底里的大喊:“将军,将军饶命啊!我只是一时糊涂啊,才会犯下错,奔逃到袁将军营中!将军,我以前为您效过死命,身上还留下了伤疤!求您饶我一命啊!” 孙策拔出长刀,走向前去:“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你以前立过的功,我会帮你照顾妻女。但你犯了军纪,又叛逃而走,不杀你,军法威严何在!” 话毕孙策直接挥刀,凛冽一刀,照亮了整个寒冬。 一颗人头滚滚落下,喷出的明明是滚烫鲜血,围观的无数袁术将士却感觉全身森寒,如坠冰窟,不敢侧目直视长刀染血的孙郎。 兵法云: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 孙策一甩长刀上的鲜血,收刀入鞘。无视周围所有人,转身上马:“我们走!” 凛冽寒冬之中,数以万计的袁军将士僵立在原地,目视着孙策出入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但如果这数万将士没有被震撼到不敢直视孙郎威严,而是认真的审视一下孙郎,就会发现策马离去的孙郎此刻同样身体紧绷。 没错,孙策同样震撼,如果换成三个月前,孙策绝对不敢想象自己能如此壮气奋发,杀人于万众之中,出入如无人之境。 因为三个月前他还是一名后世人,一觉醒来就成为了鼎鼎有名的江东小霸王孙策!而且就身处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间,当时正是他统帅两万大军鏖战一年有余,攻破了庐江郡,斩杀了庐江太守陆康。 尸山血海和穿越汉末,这两件事实在很难讲哪一个对人的冲击力更大。 一睁眼,忽然身处尸山血海中间孙策没有精神崩溃,他才人生中第一次知道自己精神如此坚韧。 以至于后来发现自己穿越了,他居然没有很难接受。 更甚至于到了如今彻底有了小霸王的气度:“投杯而江淮震恐,负甲而万夫惊慌”。 只是如今的小霸王却如如猛虎卧荒丘,真龙困浅滩,被束缚于袁术麾下。 刚离开袁术军营,陈武就策马赶上孙策,不甘的问道:“将军真的要去袁术那里请罪?” 孙策神态平静:“他袁术敢治我罪?有颜面治我罪?” 陈武反倒没有孙策这般平静,怒火中烧:“我呸!这种反复无常之辈也配是三公之后,也配为人君!当初说将军帮他打下九江,就许将军以九江太守,结果他入主寿春就更用亲信陈纪为太守。” “庐江太守陆康与其交恶,他又许诺将军若能捕获陆康,则庐江郡为将军所有。将军率军苦战一年拿下庐江,他又食言而肥,改用刘勋为庐江太守。” “他有何面目面对将军如此慷慨豪烈?” 孙策淡笑着说道:“他不是表了我一个行殄寇将军?” 陈武愤怒的不能自已:“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从庐江返回,袁术食言而肥,只表奏了一个行殄寇将军之职就把将军打发了。您居然未置一词,平静接受!您还要忍受袁术多久?就这样由他哄骗着,帮他打下一个又一个郡国?打完了长江以北,再继续去征服长江以南?” 孙策扫了他一眼,欣慰的笑了:“你眼界不错。他攻打丹阳郡的战事不顺,连年不克,大军受阻于历阳,无法渡过长江。我们这次杀人,就是找个机会名正言顺的机会去见他,然后请去历阳助战,帮他再夺下丹阳郡。” 陈武义愤填膺:“将军,您就算打下丹阳,袁术也不可能任命您为丹阳太守的,一定会食言而肥!” “重要吗?” “恩?”陈武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孙策平静离去的身影,胸中激荡:“重要吗?” 将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不重要? 他一路沉思着这个问题,等他反应过来,一行人已经抵达寿春城内宫殿。 袁术为人奢资无厌,从占据寿春就开始大兴宫殿,用以安置他的数百妻妾。 他居住的地方就在城北的宫殿之中,宫殿之中人尽着罗绮丽装,极尽奢侈。 也无怪连陈武都瞧不起袁术,他在这里奢侈无度,而那些为他出生入死的部下将士们却倍受苛刻。 连孙策这种战无不胜的大将,他都能使之寒心。 评他一句志大才疏,毫无胸襟气度,丝毫不为过。 不过袁术年轻的时候也是好任侠,颇重颜面。最近才对孙策食言而肥,所以见到孙策他也有些许尴尬。 等孙策双眸平静的望着他,从容不迫的讲述完今日作为,特来谢罪。 袁术心中愈发忐忑,他管一个士卒的死活! 关键是如何安抚孙策。以免孙策恨自己将庐江许给他人。 他接连反复,自然是不信任孙策,担忧他引兵叛乱。 故而含沙射影的说道:“兵人好叛,当共疾之,何必谢罪?” 孙策面露出笑意,袁术志大才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这个回答究竟会在全军引起怎样的后果! 有他这态度,必然会使军中都日益畏惮孙策。 不过袁术如此说了,孙策于情于理都应该表一下忠心:“我孙家有旧恩在江东,愿助我舅父攻入丹阳,丹阳既克,因投本土召募,可得精兵三万,以佐明君匡济汉室。” 袁术着实是惊讶了瞬间,没想到孙策还愿意为自己开疆拓土。 扬州六郡中江北的九江、庐江都已被孙策打下,他麾下大军的确在进攻丹阳,而且领兵的正是孙策舅父吴景和堂兄孙贲。战事已经连年不克,被刘繇挡在了历阳。 这段时间他也听说了孙策从庐江返回后毫无怨言,平静接受刘勋担任庐江太守之职。 如此忠厚可用之人,他最近都已经在想如何才能重新激励他为自己征战。 如今他主动提出,袁术更是大喜。 不过他也担忧孙策是内心犹怀怨恨,一切都是伪装,所以只给了最低程度的支持。 “若伯符有意去往历阳助战,我将你父旧部千余人皆交付给你,并给你配以军需物资。” 孙策立即拱手拜谢,已经不能再满意。 要知道此前他手下只有十几名亲卫和一些宾客。 如今多了整整一千淮泗精兵,还能脱离袁术,他已经具备了创军建业的资本。 第二章九十万江东少女的梦 巢湖,为古今用兵之地。南可截天堑长江,北控“淮右襟喉”合肥。 孙权六围合肥不成,虽有十万之师,依旧在这里撞得头破血流。 这一切就注定了巢湖与江东孙家有无数纠葛。 只是在今日,这里却迎来了另一位孙家豪杰,孙家如今的掌舵人,怀义校尉、行殄寇将军孙策。 军中司马吕范走到湖边,站在孙策身边说道:“将军,适才又有百余豪杰慕名前来投奔,军中粮草已经快要见底了。若再无粮草补充,恐怕就要无以为继了。” 粮草之所以消耗如此之快,自然是因为军中人数远超袁术提供的谷粮。袁术只给了兵财千馀,战马二十七匹。 但孙策从寿春出发时,就有宾客数百人跟随,一路上又不断有江表豪杰前来投奔。等孙策大军走到巢湖边上,人数就已经多达两千余人。 这种情况下,粮草不足为济是必然之事。 不过孙策天生性格乐观爽朗,离开了寿春更是心情轻松百倍。哪怕粮草压力沉重,也没影响他此刻的愉悦心境。 他转头看了一眼这位自己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 吕范作为江东才俊,同样非常帅气,而且有个汉末著名的评价叫“容观姿貌”。 帅气到什么程度?他年轻的时候听说城中有位大户的女儿国色天香,便主动上门提亲。大户夫人嫌他贫穷,就差骂他不知好歹了。结果这位大户见到吕范容貌,断定他“容观姿貌”,必非常人,于是坚定做主,把国色天香的女儿嫁给了他。 两人仅是并肩站在湖畔,就足以淋淋尽致的展现出江东才俊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气度。 于是孙策笑着开玩笑说道:“我这不是带着大军到巢湖边上了吗?据说湖边多美女,只要遇到一位富家女子,凭子衡这姿容气度,怎么还不赚来几千石粮食?如今困境,可迎刃而解。” 吕范闻言,笑着打趣道:“我就怕将军吃不下这种嗟来之食。” “无防,最近三个月,我消瘦了几斤,医者曾为我诊脉,断言我胃肠不好,正适合吃软饭。我一点也不嫌弃。” 吕范知道自己追随的这位将军性情豁达,好笑语,可还是忍不住说道:“将军这都已经火烧眉毛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粮食若是不足,士兵们真的可能发起兵变。到时候将军即便风华绝代,也没软饭可吃了。” 风华绝代,这个词孙策喜欢。没错,自己就是一个集有趣灵魂和好看皮囊于一身的完美男子,是江东九十万少女的梦。 孙策抬了抬手,从容的对吕范说道:“所以子衡明白一个道理了吗?” “什么?” “吃软饭要趁早!”期待一位公卿贵女能看清自己坚硬外表下那颗柔软的内心。 吕范无奈的看向孙策,只见这位年轻俊朗的将军负手立于湖畔,目光凝视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和长满水草的小洲。 “将军……您不是认真的吧?真的要在这里找湖边美女?” 孙策望着远方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湖面,微微侧头,问道:“子衡以为湖中是否有淑女?” “应该……有吧?”吕范迟疑了一下,犹豫着回道。 “有淑女?那陈武最喜欢了。”孙策笑着转头,对营中大喊一声:“陈武赶紧过来,吕司马说湖中有淑女!” 下一刻,营地直接如同鼎沸。 “什么?有淑女?” “在哪呢?在哪呢?淑女在哪呢?” “吕司马说在湖里!不会是在洗澡吧?” “快去看淑女啊!有洗澡的淑女!” 随着一阵兴高采烈的喧嚣声,数百名部曲乌泱泱的跑了过来。 孙策不禁笑出声,果然当兵当三年,母猪赛貂蝉啊。虽说以这支部队的补给情况而言,扎营什么的是不用幻想了,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可是着哗啦啦跑出来这么多人,可见这支部队的军纪也真的是不咋样。 尤其是那些新投靠来的部曲,一个比一个狂热,跑在最前面的连鞋子都没穿,一路撒丫子狂奔。元宝小说 孙策看着都疼,指着最前面的年轻士兵说道:“停,停,停。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部曲?怎么连履都不穿,小心木枝把你脚掌戳穿了。” 这名士兵停在了孙策面前,摸了摸脑勺,露出少年人羞涩的笑容:“将军,我叫王豆,大家都叫我豆儿,是蒋司马部下的。” 是别部司马蒋钦的部下阿,难怪这么惨,连套戎装都没有。 孙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叫小豆儿的士兵,他大概只有十六七岁,长得真的像个干瘪的小豆丁,身高大概堪堪七尺。汉尺比较小,一尺只有236厘米。他七尺的身高也就跟曹操差不多高,一米六多一点点。 跟孙策这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帅哥站在一起,他更显得又黑又瘪。身上还披着一件脏兮兮打着补丁的麻布短褐,短褐下面光秃秃的没穿裤子也没穿鞋。在这大冬天里,他就这么光着脚在野外跑来跑去,脚上都是冻裂的寒疮。 “你的履呢?” 王豆儿摸着后脑勺,局促不安的答道:“我就一双草履走到合肥的时候烂了,草绳断开实在无法再绑编起来。我把剩下的草绳绑在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没了,就没履可穿了。” 孙策听得心口一疼,问道:“你家里就你一个人?” “是啊,我父母被曹操屠杀了,阿姊被淮南豪强蹂躏而死,只有我侥幸被蒋司马收下。” “那你还来看淑女?”孙策指了指他露着腿毛的双腿,说道:“你连条裤子都没有,给你个淑女,你能给人家避寒之所吗?” 王豆咧着嘴笑了起来,一副机智得意的表情:“嘿嘿,有了女人不就好了?可以让她给我缝裤子,织草履呀。” 孙策吸了口凉气,只感觉牙疼,这小家伙简直是阿q的翻版,虽然被诸侯蹂躏,被豪强欺负,但也想着去欺负更弱小可怜的女人。 “感情你这家伙压根没想过给人家淑女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想让人家给你当奴婢,当牛做马阿?”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孙策跟王豆皆转头看去,来者正是高大魁梧的陈武,如今这位亲卫队长已经穿上了一身绛红色戎袍,外覆一套当下最精良的盆领铠,显得十分雄壮。 尤其跟王豆小豆芽一样的身材相比,他好像是压迫感十足的铁塔。 王豆看到陈武身上这威严雄壮的精良甲胄便气势一弱,小声嘟囔道:“我就来看看。” 陈武虎目一瞪,沉声呵斥道:“怯懦!你看看能干什么?多点男子气概,什么淑女不能抱到榻上?” “可是,我没有榻阿……”王豆低着头小声嘀咕道。 果然钱是男儿腰,没钱方知度日难。就连陈武一时都呆住了,这情况,似乎的确是有些难了。 所以陈武咳了一声,假装没有听到,转头看向吕范问道:“吕司马,淑女在哪里呢?” 吕范实在没办法跟他解释那么长的来龙去脉,只能一摊手,说道:“可能被你们吓跑了吧?” “噗通!” “噗通!” “噗通!” 吕范话音未落,岸边下水的声音就不断响起。 无数士兵眼睛里闪烁着狼一样的目光,有个破鸭嗓子激动的大喊:“快,快,快,下水找哇。原来真的有淑女!” “快找!快找!刚被吓跑,肯定没游远。” “在湖里?没跑远?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在哪呢?” 吕范惊得目瞪口呆,这寒冬凛冽的季节,这些士兵居然狂热的跳进水里去找了? 下一刻,他猛然看向孙策,震惊的问道:“这些都是将军谋划好的?” 孙策转头看向他,只见这位军中司马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便惊诧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吕范指着湖中长满野草的小洲,激动的说道:“扬士多轻侠狡桀,而巢湖处地肥饶,里面有大量豪杰游侠各拥部曲,割据一方。” “所以?”孙策眉毛一挑:“子衡的意思是,里面有豪杰家的淑女?那豆儿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回营去给我拿个胡牀过来,我们耐心等着看美女。” 吕范激动的语气拔高:“怎么还提淑女!是水贼!士兵们下水寻找,一定能在草丛深处找到水贼!那营中粮……” 说到这里,吕范连忙止住了话语,以免泄露了军机。 有水贼就有粮食!而有了粮食,如今营中面临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王豆就没吕范想的这么复杂,他干脆的应答一声:“好嘞。”就麻溜的跑回营地,搬着一个胡牀一路小跑回来。 他用袖子认真擦干净,放到了孙策身后,然后嘿嘿笑着说道:“将军您坐。” 孙策眉头微蹙,说道:“以后这种事不要做了,直接放下就行。” 王豆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小人做这种事情是应该的。” 孙策拧着眉头坐到了胡牀上,我那是觉得你做这种事委屈吗?我是觉得你还不如不擦。这胡牀可没你那袖子脏,上面又是鼻涕又是污秽。 但小豆儿的一番好意,孙策也不好开口打击他,只能大马金刀的坐下,看向湖中,一名名士兵在湖中劈波斩浪,到处撒欢的寻找。 吕范直到此刻仍未心续平静下来,看着湖中活跃的士兵盛赞道:“将军神算。这寒冬凛冽的时节,若是让这些士兵顶着彻骨寒意下水寻找水贼,他们是绝对不肯的,即便下去也是心怀怨恨,草草搜寻一番就回来了,绝不肯卖力。但如今为了寻淑女,他们一个个都使出了浑身精力。” 直到吕范说完,孙策才不太肯定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骗这些士兵的,湖里边没有美女?” 吕范侃侃而谈的气势顿时一滞,难道自己的分析是错误的?将军他……就是来找巢湖神女的? 不!吕范立即摇头,坚定自己的想法,将军智略超世,用兵如神。一定是以巢湖神女为名,带着军队过来清剿水贼的。 将军所谓的巢湖神女,指的就是湖里面的水贼! 很快,湖中连绵四起的惨叫坚定了他的信念。 之后,孙家将士笑语欢声的划着三艘小舟出现在岸边。 小舟靠岸停泊之后,陈武丢下三名战战兢兢的水匪,显然这些打家劫舍的蟊贼,没想到这些士兵会如此疯狂,大冬天的跳进水里找到他们,经过短暂惨烈的交锋,被吓破了胆。 陈武从小舟上跳了下来,对孙策说道:“将军,这是水贼在岸边草丛里盯梢的探子,负责观察岸边是否有肥羊经过。他们平日里一直游弋在岸边,直到遇到有值得劫掠的目标,才会返回营中,召集人群一同上岸。我们一致认为他们营中应该有女眷,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孙策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水匪,问道:“这都是一家的探子?” “我刚审问过了。其中两人同属一处,但却不知还有另一队人躲在附近。” 第三章为将不识鸳鸯阵,纵读兵书亦枉然 看到水匪,吕范心中激动,粮草不足的燃眉之急解决了! 他刚要开口询问,话到嘴边却忽然止住。总不能当众直接询问他们营中有没有粮草,那不是把大军粮草不济的情况直接暴露给了所有投靠的新兵? 这时候吕范更加确定,这一定是将军以淑女之名而行寻水贼之实。 毕竟询问女眷士兵们不会多想,而有女眷就意味着有闲粮。 他自认为自己看破了事情的真相,便兴奋的大笑,对水匪问道:“你们营中可有女眷?” 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刻的激动兴奋,给士兵们留下了多深刻的印象。 无数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阿,吕司马这浓眉大眼,平日里一脸正气的家伙,提到淑女也这么狂热兴奋。 三名水匪被吕范的笑容吓得全身发寒,连忙回道:“有,有的。有我们抢来的女子,蓄养在营中。” 有美女! 孙策眼神一亮,从胡牀上站起,手中长刀高举,对身边的亲卫振臂一呼:“登船!去水贼营中解救淑女!今日一战,立头功者,本将亲自赏其美女两人!” 虽说穿越这件事未尽人意,但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前世孱弱的宅男,如今不仅有了完美的皮囊,还拥有一具堪称冠绝当世的猛将身体,可以畅快体验一回一骑当千的快感。 孙策真的有理由相信,如果水贼普遍是豆儿这种小豆芽,自己可以无双乱杀。 三条小舟,第一批只能乘坐十五人,面对大量水贼可能会非常凶险,但众人还是踊跃报名。 淑不淑女什么的不重要,关键是大家都想为民除害,荡平水贼。 士兵们争先恐后,很快就挤满了船只。 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来投靠孙策,不就是图着这一刻,跟着他富贵发财,家成业就? 所以一群双眼发光的士兵热切的等在船上,还给他留出一条通道,等他上船。 孙策手握长刀,大步一抬便登上了船头,陈武则左手提着孙策的长槊,右手挎着他的战弓,跟随其后。 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 在任何朝代,提及猛将都是膂力过人,能开硬弓,便于弓马。 眼下能够抢上船跟在孙策身边的这些勇猛士兵,甲胄可能不齐全,但都带了一副好弓箭。 所有人都壮志雄心,踌躇满志,打算一展身手,随着小舟劈波斩浪,奔赴战场。 只是孙策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良久才想起来,对身旁的程咨问道:“对了,你问没问水匪首领叫什么?” 程咨是程普之子,也是孙策的亲卫之一,膂力过人,胆烈悍勇。他出身于幽州,是军中最擅长双带两鞬,左右驰射的年轻将领,身披一套两档铠,除了长戟、短刀外,在腰间挂了足足两壶箭矢,一把强弓。 这些装备都是战马上的装备,如今取下来背在身上,分散了他太多的精力。所以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没有多问。都是一群土鸡瓦狗,随手可杀,何必多问姓名。” “也有道理。”孙策点了点头。 一代军神李世民曾对尉迟恭说:“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这位军神经常带着几十名骑兵就敢在数万大军眼皮底下探查军情。 自己有着霸王体魄,若对区区数百名水贼还畏首畏尾,那也未免太没出息。 遇到水匪,一箭射死而已。 三艘小舟在湖中航行了大约两刻钟,终于沿水贼所指方向找到了其水寨。 水寨建在一处长满野草的小洲上,有木制的围墙,还有简易的营门,看起来颇有军营模样。但晾在营墙上的杂色衣物,却破坏了环境的肃杀氛围。尤其衣物中还有女子襦裙和短衣,昭显出这里的军纪还有待加强。 陈武就在孙策身边,向孙策说道:“将军,水贼发现我们了,有十几艘船已经离营,正在包围过来。” 孙策负手持刀站在船头,十分平静的说道:“都取出弓箭,等这些水贼靠近。” 三艘船上总共十五人,除了三名士兵撑桨,剩下十二人可以弯弓射箭,这远程投射水平,寻常乌合之众就算一屯百人也无法比拟。 水匪大概有四十多人,远远的便耀武扬威,问道:“什么人敢到巢湖来撒野?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把财物交出来。” 湖面上没什么能够隐藏的地方,这些水匪确信方圆数里就这三艘小舟,所以大大咧咧的便围了上来。 孙策微微侧头,对程咨说道:“他们想要财物,你送他们一个大宝贝。” 程咨大笑着起身,猿臂一展,取出一根箭矢,弯弓如满月,下一刻箭矢激发,呼啸着飞向水匪。 “啊!”凄厉的惨叫声从水匪中间传来。 “竖子,还敢暗箭伤人!” “射!射!射死他们。” 被激怒的水匪,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展开还击。 下一刻,双方所有人都见到站在船首的孙策负手而立,气度从容,完全视箭矢为无物。 十几支箭矢射了过来,大部分稀稀拉拉的射进了水中,只有一支侥幸钉到了船上,根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这一幕瞬间将孙家将士的军心激励到了极致,士兵们敞开胸膛大吼:“将军威武!” 而水贼们则士气大跌,毕竟这太打击军心了。对方如此睥睨雄视,完全是把他们当作一群废物,站在原地让他们射,他们都射不中! 这是理所当然的,程咨手中那是军用强弓,能射百步而透皮甲。这个距离程咨能射死水匪,而水匪们用猎弓、软弓还击的箭矢却显然射程不够,而且精准度极差。 孙策早就算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一次成功让他装到了! 双方相对而行,接近的速度极快,水贼们还没来得及恢复深受打击的士气,双方距离已不足二十步,能互相看到对方清晰的面容,孙策猛然举起脚边强弓,引弦如满月,大吼道:“二三子,随我射杀宵小。” 十几支箭矢近距离攒射,精准度极高,一瞬间便射杀了五名水贼。尤其冲的最快的那艘船,总共五个人,被孙策射杀一人,被程咨射杀一人,又被众将士乱箭射死一人,撑浆的水匪第一时间跳下船,只剩下了一个水匪被吓破胆,歇斯底里的在船上尖叫。 其余水匪们纷纷叫骂:“这群无赖,又偷袭放箭!” “啊!气煞乃翁了,这些泼皮无赖,毫无武德。” “不好,大哥,他们身上似乎穿有甲胄、兜鍪,是汉军!” 双方抵近,流矢横飞。但倒下的却都是水匪,他们虽然人多,但也只有软弓、猎弓十余张,射射猎物还勉强够用,但想射穿有重铠保护的军队却是完全痴人说梦了。 而孙家将士射出的箭矢却所中必倒,这群水匪都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寥寥几人穿着皮甲,身无寸铁,对箭矢抵抗能力极为微弱。 交战只片刻,这群乌合之众便被杀十四人,匪寇们士气崩溃,剩下得二十多人,哭爹喊娘的跳进水里,以躲避乱飞的箭矢。 交战的结果使水寨里围观的水匪惊骇不已,己方出动了十几条船,却轻而易举的被对方三艘小舟杀穿。来者都是一群杀神吧? 一群水贼手忙脚乱的要关闭营门,孙策站在船头,右臂高举长槊,奋力掷出,长槊如离弦弩枪一般在空中呼啸,飞跃数十步射入水匪正中间,当胸将一名头目贯穿,钉死在地上。这恐怖的一幕吓得他周围水贼立即抱头四散,夺命而逃。 孙家将士们也一齐欢呼一声,陈武赞道:“将军神武!这一掷正中人群之中,惊骇所有敌众。” 孙策负手在身后,掌握长刀,一脸云淡风轻。只是细看的话,能发现他脸皮泛红,有点心虚。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本心是要射最前面那人的。这一枪……偏的有点大! 小舟靠岸,十一名士卒跟着孙策下船进入了水寨。其他三人则撑船返回,去俘虏那些落水的水贼了,他们将手持利刃监视着这些水匪把船划到岸边去,接其他孙家将士前来支援。 虽说只有十一个属下,但孙策却十分从容,刚才的一波交战,他们甚至连个皮肉伤都没留下,如果水贼是这个水平,孙家将士可以披靡敌众,一群人举着大戟长矛就跟随孙策大摇大摆的进入了水贼营地中。 此时水贼头领已经纠集了数百名水贼,乌泱泱的从水寨中涌了出来。见到孙策等人阵型森严,刀枪明亮,便大吼道:“贼子,可知我姓名,便敢前来挑衅。” 孙策引弓便射,笑道:“你究竟姓什么,你得去问你母亲。” 但令所有孙家将士惊诧的一幕出现,自家将军这激射如电的一箭居然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水贼头目挡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这名水贼头目夺过身旁士卒的盾牌,挡在了身前。 但孙策强弓挽射,箭贯橹盾,矢皆洞穿。这一幕惊得对方眼角睁裂,同时立即侧身闪避,矢石从他胸前甲片擦过,留下一道尖锐又刺耳的声音。 孙策之前的轻松愉悦,傲视宵小在这一刻全部消散,神情变得凝重肃杀起来。 如果没能射死对方头目,己等十二人就要面对数百名水匪的围攻了。没想到这小小的水寨竟然卧虎藏龙,还有人能挡住自己必杀的一箭。 “既然能挡下我一箭,我有兴趣听一下你的名字了。” “狂妄!”水匪头目大吼一声:“记住了,杀你者郑宝是也!” 郑宝? 孙策眉头一拧,这可不是一个岌岌无名之辈。这一回如果处置不好,事情就很棘手了。 面对数百名匪寇的围攻,孙策也只是觉得有点小麻烦了而已。 可是郑宝这个名字却让孙策感觉有点棘手。这个人在《三国演义》中并不出名,但在正史上却是一名英雄豪杰,史载他骁勇果敢,才干武力皆出众。 可能仅这么讲,很难有直观印象。给个参照物,就知道他有多棘手了。 东吴大都督,率先提出东吴版《隆中对》的顶级战略谋士鲁肃,最初并不看好孙权,在刘晔的建议下打算投奔这个郑宝。他都已经安葬好祖母,打包好姓李准备动身了。结果周瑜抢先一步将鲁肃母亲抢到了吴郡,鲁肃不得不去吴郡见周瑜。这才被周瑜强势留下,力荐给孙权,让孙权用之以成王业。 可以说没有鲁肃祖母去世这一偶然事件,鲁肃这位顶级人才就跟东吴没什么关系了,早早就归降到郑宝帐下。 当然也不能说鲁肃眼光不准,毕竟孙权什么水准,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带着十万大军屡次被魏国大小将领开无双。自己是鲁肃,自己也不看不起孙权。 也就是说在鲁肃、刘晔等人的眼中,这位郑宝才干、勇力、胆略都要强于孙权,是一位非常了得的豪强诸侯。他跟鲁肃的组合几乎相当于张绣加上贾诩。 而江淮这一带百姓性并躁劲,风气果决,视死如归,战而贵诈,令孙策都头疼不已。淮泗精兵就是出自这里。 由郑宝带着数百水匪围攻,血战下来,哪怕孙家将士骁勇善战,也必然会有所损伤。 尤其孙策注意到,郑宝身上还穿着一套铁甲,水匪们手中也都有刀枪,而非竹竿、锄头一类的叛军武器。 这说明郑宝营中正在有组织的打造铠甲、兵器。甚至有可能,这支水匪已经初步经过训练,懂了阵法与军纪。 面对乌泱泱冲上来的水贼,孙策一边指挥士兵布阵,一边鼓舞士气,壮气奋发,大吼道:“贼子,识我军阵否?” 郑宝不屑的回道:“什么古怪阵型也敢称军阵?” “今天就让你们所有人记住了,为将不识鸳鸯阵,纵读兵书亦枉然!” 没错,孙策布置的正是最适合江南水网,丘陵众多地形的鸳鸯阵。 孙策这句虽然有震慑夸张之意,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作为诸夏最赫赫有名的军阵,后世基本上就没有哪个男人不会摆。 虽然孙策手里没有狼筅,但长戟能起到的效果也是类似的,陈武持刀盾在前,程咨持长戟在后,其后是两名手持长矛的士兵,只是在最后,鸳鸯阵里本来是拿镗钯或者火铳的士兵,孙策没有火铳,就把他换成了弓箭手。 鸳鸯阵左右对称,另一队跟这一队的布置一模一样。孙策带着多出来的那名士兵手持弓箭站在了阵型最后,加强军阵的远程火力。 这个阵型后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典型的鸳鸯阵,跟现代特种兵室内战术队形一模一样。 但很可惜,这么经典的队形,如今这个时代郑宝根本不认识。 所以郑宝一声怒骂后便已身先士卒,带着所有水贼发起进攻。 第四章奋长刀而战千人 等乌泱泱的水贼靠近,孙策冷静的下令:“举弓,听我号令,齐射!” 水贼阵型密集,在十余步的距离上被弓箭攒射,三四人被射的仰面而倒,阵型立即凹陷出一片。 孙策大吼道:“杀进去,冲散敌阵!” 孙策虽然如今年轻,可他绝对是久经战阵,军功赫赫。战场的直觉可谓当世一流,远非这些打家劫舍的水贼所能比拟。 陈武一马当先,高举战刀,所向无前。程咨等人则各举长戟各朝左右,将孙策护在了中间,向水贼发起了猛烈攻势。 在中间的孙策倒不是避战,而是他的箭术最为精湛,且前且射,面对这些没有披甲的水贼,杀伤速度远比刀剑更快。 水贼们显然没有想到,对方只十二人,非但没逃,还敢迅猛冲击,措不及防下,被打的节节崩溃。 最棘手的便是这些人的弓箭,箭无虚发,每中必倒! 水贼们发起攻击时,没考虑过会遭遇这么惨烈的打击,防御器械不足,被鸳鸯阵重创。 交战一刻钟,水贼战死十余人,受伤二十余人,尸体、伤兵互相枕藉,倒下一地,鲜血都汇聚成了潺潺小溪。 而水贼们却始终无法突破箭雨的压制,对孙家将士发起有效攻势。 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人心不齐,阵型稀稀拉拉。面对弓箭的威胁,许多人临阵避退,这导致零零散散冲上去的水贼,轻松被孙家猛将刺死在身边。 孙策豪情满腹,畅快的大吼。难怪李世民每每带着十几名骑兵就敢探查敌军情报,被数百骑兵围攻也能顺利脱身。冷兵器时代有个卓绝的箭法,的确是能直接左右战场形势。 程咨见孙策箭囊射空,立即将背负的箭囊扔了过来,说道:“将军,用我的箭矢。” 孙策从容将箭矢挂在了腰间,再望向战场,此时双方已经形成了僵持。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水匪纷纷后退,拉开了与孙家将士的距离。 死了十几人,受伤倒地二十多人,使水匪们第一波攻势土崩瓦解,无数人手脚并用,仓皇逃离孙家将士弓箭射程。他们已经意识到没有铠甲,想要挡住弓箭,至少要带够充足的盾牌。 交战这么久,他们射出的流矢都挂在了孙家将士的盾牌和铠甲上,尤其打头阵的陈武身上,矢集如猬,全身浴血,但是厮杀依旧猛烈。 而水匪们中箭即倒,甚至有羽箭贯穿胸膛,这场战事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 趁双方休整期间,孙策手握长刀,迈到阵前,说道:“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观你郑宝也算是一位英雄,难道就甘愿作一个打家劫舍的乱匪?” 不好意思了,温侯,借你名言一用!孙策心中暗笑,吕布这种莽夫的一生感慨,或许最能切中草莽人物的思想。这郑宝想来也不是个甘愿落草为寇的人物。 郑宝冷哼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刚才他也身先士卒发起冲击了。 很显然这位草莽英雄首次面对孙策这粗陋版的鸳鸯阵并没有讨到好,被孙策等人重点照顾了几箭,又被程咨以两丈卜字戟架住,他只拿短刀、盾牌处处受制,甚至还被陈武当头一刀,砍退回去。 也正是他的带头撤退,使水匪们士气彻底崩溃,退了回去重整阵型。 不过他输人不输阵,骂道:“我是水匪,你就算得英雄?” 孙策大笑一声,说道:“淮南何人不知我孙策孙伯符英雄之名?” “英雄?”郑宝冷哼一声:“今日怕就是你的英雄末路了,我部下数百人,下一波只要挡住你们弓箭,你们必死无疑!” 孙策大笑,愈发觉得这郑宝颇具才干。冷兵器交战,一阵退复一阵来,这是良将才能做到的事情。正常的乌合之众都是稍有小搓,就溃不成军,一散如沙,全军到处奔逃,军势不可复聚。所以经常会出现几百汉军追着上万叛贼打的一幕。 孙家将士已经击破水贼一个百人方阵,如果是普通水匪,伤亡超过一成,早已崩溃,所有人作鸟兽散。 但他郑宝却能保证水匪败而不溃,复组方阵,上前厮杀。这甚至是寻常诸侯军队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说明此间水匪对他都非常信服 面对郑宝放出的狠话,孙策依旧从容平静。 虽说孙策等人名义上以十二人敌数百,看起来落尽下风。但孙策确定局势还在掌控当中。 便淡笑着对郑宝说道:“想让我等必死无疑?你恐怕做不到。” 郑宝嗤笑一声:“我等数百人,无论如何都能将汝等乱刀砍碎。” 孙策平静的说道:“哦?我可并不如此认为。既然你看不清,那我帮你算算。在淮南,我当之无愧勇冠三军,拼死一战,力斩百名不穿甲胄的水贼不在话下。我十名部下,各个以一当十,有甲胄庇护,有鸳鸯阵搭配,斩杀百名水匪亦不在话下。但你确定,你部下水匪能阵亡过半还依旧死战?” 一群水匪要是有这坚韧意志,阵亡率超过百分之六七十还依旧血战不退,还至于龟缩在这里?那他们就是举世无双的强军,别说孙策区区十二人,就算虎豹骑、西凉铁骑、陷阵营、青州兵一起拉过来也不够他们打的。他们可以轻松拳打兖州曹阿瞒,脚踢河北袁本初。 这一席话,让所有水匪都惊愕不已。十二个人对着数百水贼,扬言优势在我。这局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郑宝脸色铁青,大吼道:“不用理他的扰乱军心之言。他穷途末路,有死无生!所有人都带好盾牌,堵墙而进,用盾牌挡住他们的箭矢,我们抵近攒射!” 如果水贼顺利合围,近距离攒射箭雨,十二名孙家将士必然会有所损失。 这个郑宝有坚韧的决心,能运用合理的战术,的确称得上是良将之才。可以说,到现在为之,水贼给孙策带来的所有麻烦,都是因为这个郑宝造成的。 现在局势已经非常严峻了,非超世之杰不足以挽狂澜。 但孙策恰恰就是这样一位骁雄冠世的猛将! 能如项羽一般孤身陷阵,斩杀百人,为全军激励士气,挫敌锋芒。 他手握长刀走到阵前,对全军激励道:“今日不蹈万死取一生,则无葬身之地矣。大丈夫除贼,须右手拔刀,左手把槊,直砍直刺,慎莫畏死!诸将士,且看我为诸位摧锋折锐!” 郑宝瞬间就全身紧绷,当即就确定无比恐怖的杀戮即将到来,他大吼道:“稳住阵脚,挡住他!” 但下一刻,孙策已然身先士卒冲杀而至,所向披靡。 “啊!我胳膊断了!” “啊!救我,救我!” “啊~” 一瞬间,橹盾断矛碎裂,残肢断臂横飞,三名水贼即便躲在橹盾之后,亦被孙策砍碎,人群中红血星流。而孙策尤在左冲右突,长刀劈砍,挡着俱碎,立杀十数人。 这恐怖的一幕吓得无数水贼肝胆俱裂,阵型摇摇欲坠,郑宝大吼着激励军心:“上去砍碎他,他也是人,长矛大刀笼罩,他也要死。” 水贼们对郑宝极为信服,虽然惊惧,依旧鼓起余勇,一拥而上。 水贼们锋刃乱下,后面孙家将士已经看不见密密麻麻刀刃中孙策的身影,吓得他们几乎僵住了脚步,都以为孙策已经战殁。 但片刻之后,密集的锋刃中出现一道缺口,一名水贼被孙策力劈而碎,血肉横空。一身红袍玄甲的孙策奋刀而还,当其前者死伤相继。水贼们比上一次还要更加狼狈,哭爹喊娘的从孙策左右披靡。 奋长刀而战千人,杀伤甚众! 此刻水贼们看孙策的目光已经如看神鬼。 冷兵器时代一位千军辟易的猛将,对士气的打击和提振是无与伦比的。 郑宝毫不怀疑,如果孙策再如此冲击三四次,水贼全军的士气就崩溃了。 他立即趁着双方脱离接触,大吼道:“孙策,我们本井水不犯河水,继续打下去只会给双方徒增伤亡,就此收兵罢战如何?” 孙策长刀一甩,长刀上的鲜血都滴落疆场,阳光下长刀折射着凛冽的寒光。 他目光冷静的看向郑宝,刚才他奋一身豪勇为全军解强敌之困,就是打算擒贼先擒王。但郑宝虽然是一介草莽,却非常有军略将识,完全没打算呈匹夫之勇,一直在指挥士兵围杀,根本没有给孙策斩将夺旗的机会。 孙策想了一下,开口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士卒有何罪过,何必令其战死沙场。今日之事,我可以给你一个解决之法。” 郑宝躲在盾牌后面,谨慎的问道:“什么方法?” “我们且退兵,但身决胜负。你若是赢了,我们立即收兵撤离此地。你若是输了,就别作水贼了,跟我去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如何?” 没错,就是阵前单挑。 后世矫枉过正了,以为古代冷兵器打仗不斗将。 事实上冷兵器时代猛将的最重要任务就是摧锋折锐,而要达成这一目的,阵前斗将,斩敌骁将锐卒是最快捷的方式,也是流行时间最广的方式。 在汉末,吕布跟郭汜就曾经退万军而阵前决胜负。只是吕布太废,只刺伤了郭汜胳膊,没能完成斩杀,所以没能起到斗将的效果。 与眼下这形势最像的还是隋朝武庙名将史万岁那一次。 突厥人犯境,隋军主将窦荣定派人向突厥提出:“士卒何罪过,令杀之,但当各遣一壮士决胜负耳。”突厥许诺,因遣一骑挑战。隋军遣史万岁出应之,史万岁驰斩其首而还。突厥大惊,不敢复战,遂引军而去。 所以孙策提出阵前斗将,作为水贼统领的郑宝仅仅是出于绿林一贯的尚勇风气也有极大概率答应。 孙策进一步以壮言激荡其心,意气振奋的吼道:“大丈夫就应该冲锋陷阵,勇冠三军,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岂能一直窝在这一片水泽里,当个绿林草莽?” 郑宝看着对面手提长刀、风华绝代的豪迈将领,心中有所触动。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冲锋陷阵、勇冠三军、斩将夺旗、封侯拜将这些成语。不然他郑宝也不会在这里拉起一支水匪,作一方豪强。 可是郑宝却绝不肯这般轻易的妥协,他直接回复道:“你当我傻吗?你孙策勇冠一世之名,淮南皆知。我跟你身决胜负,那岂不是正中你下怀?” “哈哈哈。”孙策浪漫气息爆发,豪迈大笑,说道:“我也不以勇力欺你,我们这十二人,你可以随意找一名决胜负,只要你能赢,我们都立即退兵。可若你连我麾下一名将士都打不赢,那就停了妄想,率部投降,随我征战沙场,如何?” 郑宝瞬间涨红了脸,怒喝道:“贼子安敢轻我!今日就让你等折戟沙场,你这厮可莫要反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选何人?” 郑宝虽然愤怒,还是没有冲昏头脑,水贼们士气人心已散,他今日必须要赢才能重振威望,所以他认真打量了一下孙家众将士,首先勇冠三军的孙策就被他排除了,厮杀了这么久,他还依旧姿体雄异,气冠万夫。这种猛将,当世就没几个人是其对手,或许要吕布过来,才能在战场上与其一教高下。 除了孙策,其他人他都不认识,所以他认真的观察了一下,这些人都孔武有力,携弓带箭,他根本无法判断谁强谁弱。所以他只能,也必然会选择出一个他认为的软柿子,那就是全身矢集如猬的陈武。 众所周知,军中能用弓箭的都是臂力过人的猛士,这厮没用弓箭,只拿了盾牌短刀,而且还深受重创,应该行动不便! 所以,他指着孙策身前的陈武,说道:“就这黑厮了!” 陈武眉头紧蹙,他倒不是畏惧,而是担忧自己状态不佳,一旦自己战败,会牵连其他人。 孙策却毫不担忧,对他吩咐道:“放心,你必胜无疑。不用着急决胜负,拖住他,然后伺机反击。” 陈武眼神一亮,若有所思的看向孙策。 孙策重重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去吧,我对你有信心。” 陈武意气振奋,立即丢下刀盾,从程咨那里接过长戟走出阵列。虽然身受创伤,但他依旧所向无前。 郑宝也丢下了盾牌、短刀,换上了一杆长矛。 一寸长、一寸强,冷兵器交战,大戟重矛永远是第一兵刃。 两人皆双手握住长兵,死死盯住对面。 双方将士则皆振臂大吼,为自家的勇士助威喝彩。 陈武握长戟立地防御,郑宝手持重矛绕他转了两圈,抓住一个机会就暴起而攻。 长戟重矛相交,刺耳的金铁撞击声扫过整片疆场。 两人皆是脸色涨红,虎口发麻,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对彼此的勇力有了初步了解。 陈武可是能跟随孙策杀穿战场,斩将夺旗的勇将,他猛然大喝一声,长戟横扫,巨力直接将郑宝击退。 长戟作为兵刃,在猛将手中,威力格外强大,扫出的长戟,力道未衰,卜字型利刃已经借势划出了凌厉一击,森寒的锋刃直逼郑宝咽喉。 面对这致命一击,郑宝目光一凝,立即仰身躲过,森寒的利刃从他双眼和鼻尖扫过。 这一击一躲,都如羚羊挂角,充满灵性,瞬间引起了双方将士的喝彩欢呼。 陈武大喝一声:“好武艺,也吃我一招。” 话音落下,他手中重矛便抖出了重重枪花直刺陈武面门。 陈武手中长戟势大力沉,比不得郑宝手中长矛这般灵动,他直接以一记一力降十会,长戟当斧用,以力劈华山之势砸下,硬生生在重重枪影中砸到了对手的重矛。 狂暴的金铁交击之声,充满了男人最原始的热血与豪情,引得双方将士皆振奋欢呼。 激战十多回合,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双方风格大不相同。 郑宝的重矛攻势狂暴而刁钻,总能找到各种角度发起攻击。陈武的长戟则势大力沉,稳如磐石,总能击退对手。 水贼们只看的热闹精彩,分不出高下。 但孙策却已经嘴角含笑,确定在各个层面上,自己都已经胜券在握了。 因为拖延了这么久,孙家军的将士已经搭乘小船顺利登岸了! 一批一批的将士高举旌旗,汇聚在岸边,孙家军嫡系精锐的军阵,旌旗甲胄,光照天地。 这可不是水匪们乌合之众可以媲美的军威。 缠斗中的郑宝余光看见了这一幕,眼角颤动,忍不住骂道:“卑鄙无耻,你们使诈。” 孙家将士肃杀的军威,使其心中方寸大乱,胆气弱了三分,一分神便被陈武抓住机会,长戟猛烈扫出,重重的砸在其胸膛之前,直接将其砸的吐血倒地,下一刻锋利的戟刃指在其咽喉之前。 第五章水匪营地的财富 首领战败,又被大量孙家将士包围,水匪们完全不敢乱动。 孙策把长刀丢给了一旁的程咨,走到阵前,对着被长戟架在咽喉的郑宝问道:“使诈?我何曾使诈?我自始至终没有干预你们二人决胜负。是你不敌我麾下将士,落败于阵前。你郑宝也算是一豪杰,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郑宝被说的哑口无言,怪只能怪自己胆气不够雄壮。对方也是在数百水匪的围观中奋勇而战,毫不胆怯。但局势易转,轮到自己时,看到对面来了几十名士兵就慌了神,最终落败。 这时候说对方使诈,确实是有失公允。 他郑宝虽然战败了,但也不是败不起的无赖。 更重要的是,这时候局面都已经被孙策的军队掌控了。 伏惟手中握刀剑者可以作威作福! 郑宝很理智的说道:“我认赌服输,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孙策爽朗大笑,上前拿开了陈武指着他咽喉的长戟,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相信你必能黄沙百战,拜将封侯。” 有了郑宝配合,这一寨水匪都投靠到了孙策麾下,共计四百三十余人。 其中青壮水贼三百二十七人,妇女、婢女三十八人,剩下老弱、伤兵六十余人。 孙策言出必信,亲自挑了寨中两名漂亮的女婢赏给了浴血奋战的陈武。这两人都是寨里抓来的女人,亲人被水匪杀掉了,无依无靠。类似她们这种身份的,还有三十多人,孙策打算把他们都赏赐给军士,帮这些人成家立业。 水匪投降后,陈武终于拖下了甲胄,小心翼翼的处理着伤口。 这一战他全身矢集如猥,即便是猎弓、软弓,也有几只箭矢从甲片缝隙里射了进去,箭头射进肉里寸许。 脱下甲胄后,伤口流出大量鲜血,他自己坐在一具死尸上,旁边程咨从尸体的衣服上撕下布匹给他包扎伤口。 孙策带着女婢走了过来,看了一下他们包扎伤口的手段,眉头都拧成川字了,这样处理,能活下来真的是全靠命大啊。 于是孙策赶走了程咨,对陈武说道:“你身上这些伤口都深达寸许,有的都已经深可见骨了,别这么糊弄。这两名女婢赏给你了,让她俩帮你仔细处理一下。” 陈武这会儿还年轻气盛,正是慕少艾的年纪,看到两名容貌端庄清秀的年轻女婢,热血翻涌,豪气干云的一挥手,说道:“将军,我身子骨壮实着呢,区区小伤不足为道,就算放任不管,几天过去也好了。” 年轻就是好啊,身体里全是勃勃生机。 孙策性子里喜笑谈,便说道:“你是不害怕,可这两名女婢呢?半夜你一身血趴到人家身上,不把人家吓晕过去?” 陈武吸了口气:“将军说得的确在理啊。” “哈哈,那就好好处理伤口吧。”孙策对一旁的两名女婢吩咐道:“去找几个陶器烧水,再找找水寨里有没有粗盐放进去一把,然后把布条洗净放进去煮。用盐水把他的伤口洗干净以后,再用煮过的布条包扎。也别心里只有你家新郎君,照顾完他,带着营地里的妇人按同样方式照顾一下其他伤兵。” 一群男人猛烈血腥的厮杀,吓得这两名婢女脸色苍白。暴力征服中,女人只是战利品,根本不敢有任何异议。她俩听完孙策的吩咐,立即顺从的按照孙策要求,带着一群女人忙碌了起来。 几名士卒拥簇着吕范走到了孙策面前,吕范神情振奋,面色甚至有些潮红,激动的对孙策说道:“将军,你猜我们找到了什么?” “粮食?”孙策颇有兴致的问道。 吕范立即摇头,振奋的说道:“是甲片!六筐甲片!至少有上万片。只要找到一位熟悉编织甲胄的巧匠就能立即迅速将其制作成玄甲!” 孙策也立即振奋起来,甲片,而且有足足上万片。这足以制成接近四套盆领铁铠,就是陈武和马超穿的那种甲胄。年轻时马超与阎行厮杀,阎行用断矛刺马超脖子,要不是盆领铁铠保护,几乎杀了马超。孙策这一战能够奋长刀而战千人,也是靠着这种精良甲胄弹开了大部分水贼软绵无力的刀剑。他只要躲过重矛长戟即可。 这种将人全身都保护起来的铁铠又因为颜色是黑色的,被称为玄甲。 孙策全军也没有十副,就连孙策的亲卫中,也只有亲卫队长陈武因为身高七尺七寸,非常魁梧,才分到一副盆领恺,以雄壮之躯而为主将壮威。站他旁边的程咨就只能穿两档锴,仅护住前胸后背。 孙策看向一旁的郑宝,兴奋的问道:“你寨中怎么会有这么多甲片。” 郑宝按着受伤的胸口,咳了一声,说道:“投靠我的流民中有几名逃亡的铁官徒,他们在黄巾之乱时帮坞堡里的豪强打造过甲片。袁术以抄掠为资,不立政务,不修法度,境内民生残破。这几名铁官徒就流落到我这里了,帮我打造甲片。可是我们不会制铠,所以绑的比较慢。” 孙策看了一眼郑宝身上的甲胄,的确是绑的乱七八糟,完全是用绳索把各种甲片坠在了一起,防御效果大打折扣。 看到这一切,孙策内心一喜,袁术不立政务,连铁官徒都纷纷流亡,如今这些都落入自己口袋里了!那只要自己能夺下江东,就以袁术这种残暴统治,势必会有大量江淮人才流入江东。 念及此,孙策对江东的前景充满了希望。 说话间,又一批的士兵乘船登岸,这一次是别部司马蒋钦的部下。 蒋钦率先跳下船头,走到孙策面前,声音洪亮:“将军,我听说还有一处水寨?让我率本部士兵过去征讨吧。” 孙策想了想,说道:“行,那就你去吧。” 他这个别部司马的面子,孙策还是要给的。 如今军中有四位司马,分别是别部司马蒋钦,别部司马吕范,司马孙河和司马程普。 在这个时代,投资一位英雄是最容易收到回报的。这四位基本上都是因这种形式而成为了军中四位重将。 其中蒋钦是九江人,在孙策刚领兵进入九江投靠寿春县的袁术时,他就果断带数百宾客投入了孙策帐下,所以他别领一部。 吕范则是当初鼎力支持孙策,把自己的宾客百人都交给了孙策统领。如今孙策创军开业,不但把这宾客百人还给了他,还让他跟蒋钦一样别领一部,统领来投的江表豪杰。 基本上蒋钦和吕范就统领着孙策麾下除了一千精锐以外的所有孙策部曲。别部嘛,基本上都是非精锐嫡系,也没有具体的编制。 而孙河能压过黄盖、韩当一类老将成为嫡系精锐中的司马,统领五百人,则完全是因为他的忠诚。 当初孙策在寿春,只有他和吕范常伴左右,为肱骨之臣,所以吕范升为别部司马,他则升司马,跟程普同领精锐嫡系孙家将士。 程普就不用多说了,他是最早投资孙策老爹孙坚的豪杰,为孙家征战多年,劳苦功高,而且能征善战,必须给这位老将一个名额,以稳定老人们的士气军心。 司马就已经是孙策军中除了孙策以外最高的官职了。 不要看所有人都称呼孙策为将军,但这就跟孙策老爹孙坚荡平的长沙贼区星自号将军一样,是假的。 那是袁术表孙策为行殄寇将军,也就是代理行殄寇将军。本来殄寇将军这个职位就不是正式的朝廷任命,他孙策还是个代理的殄寇将军。就能清楚孙策这个所谓的将军究竟有多水了。 事实上孙策真正被朝廷认可的职位只有一个,怀义校尉。这是大汉太傅马日磾持节安抚关东时给孙策的任命。 持节就代表皇帝亲至,能代表大汉朝廷的意志。 直到孙策打下江东三郡,他的官职也都是一个小小的校尉。 所以他能给手下的官职也就只有本校尉部的司马一职。 以蒋钦的能力,做个小小的别部司马绰绰有余了,他讨平水贼孙策不用担心,但他手下的那些士兵,孙策属实是有些心疼,便吩咐道:“这两处战场,都让你部士卒过来打扫吧。” 打扫战场是个好活,可以搜集一些遗弃的兵刃、服饰,甚至运气好能发现一副残破的甲胄。 很快孙策就看见了豆儿活跃在了刚才交战的战场上,他兴高采烈的从一具水贼遗骸上扒下一双露着大脚趾的草鞋,套在了自己脚上。 但很显然这双鞋比他的脚大太多了,他也没有嫌弃,立即把这双臭烘烘的鞋子塞到胸前衣服怀中,然后又去扒拉其他残骸。 但这次他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看中的一双草鞋被另一名士兵也看见了。 两人立即争抢了起来,另一名士兵眼疾手快,把一只鞋直接塞进自己怀中,立即来抢豆儿手上这一只。 豆儿眼都红了,焦急的说道:“这是我看到的,你凭什么抢?” 另一名士兵死死抓住鞋底,唯恐争抢中把草鞋撕裂了,但却绝不肯放手。 他身材比豆儿更加高大更加强壮,所以直接把豆儿压倒骑在身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把臭烘烘的草鞋抢到手。 然后开心的说道:“你看见就是你的?你这憨货,你还看见那么多大屁股妇人呢,怎么不去摸?” 说着他用鞋底拍在了豆儿的后脑勺上,骂道:“竖子,耽误乃公大事。跟你抢一双草鞋的功夫,别人都把好东西捡走了。” 这名强壮的士卒骂骂咧咧的离开后,豆儿才终于起身,胸前已经在地上染了大片的鲜血、泥土和污秽。 被抢了一双草鞋,他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就在孙策以为他会坐在地上哭的时候,他抹了一把嘴边的泥土,又跑进了尸体堆里,跟其他士兵一起翻找起来。 死掉的水匪就那么几十名,他要是停在原地哭,连点渣渣都捡不到,他想活下去,就必须从尸体身上扒拉出一条裤子。 穷苦人家的孩子,生命力顽强的像野草一样。 孙策看的动容,深受震撼。一直等到豆儿打扫完战场,在水贼营地里到处寻摸,才把他叫过来,问道:“豆儿,你也是个士兵?你的武器呢?” 豆儿还是挺怕孙策的,老老实实的回道:“我没有武器。” “那你上战场怎么办?” “找根带尖的木棒跟着大家一起冲。” 孙策问道:“你不怕吗?” “不怕。”豆儿的回答让孙策大出意外。 “为什么不怕?” “蒋司马一般不会让我站在前面,前面的都是老兵,他们有长矛甚至有刀剑。他们能打赢,我就跟着上去抢人头,拣武器。如果他们打不赢,我们乱哄哄的就逃,我会逃的比较快。” 孙策惊讶的看着豆儿,没想到他还是个老兵。 “那你都捡了些什么?” 豆儿表情愤愤的,说道:“好东西都被抢走了,我就在尸体里扣出一支断箭。” 随着他从右侧腰间一掏,孙策终于看清他的宝贝,一支染着鲜血的箭杆,只剩下了半截,前面有着四寸长的箭头,后面箭杆还剩下两尺多。 箭矢射出去后,基本上就不能用了。因为箭杆一旦折损、破裂、弯曲,会非常影响精度。 尤其弯曲的箭杆,那就是射手的噩梦。瞄准的前方,结果可能飞到右方自己家的方阵里去了。 要想打磨一支标准的箭杆是个非常考验手艺的手工活。 但只要人多,还能打造出来。 更珍贵的其实是箭翎,他对箭矢的飞行速度及命中率有极大的影响,所以箭羽以翢翎最好,其次是角鹰羽、鸱枭,最差是雁鹅羽,遇风易斜窜。 这东西不是从鸡屁股上拔出几根羽毛就能用的,所以战后打扫战场,士兵们都会优先把箭翎收集回去,就剩下了一根没被发现的断箭。 孙策给豆儿出了个主意,说道:“你拿这个半截箭杆上战场也刺不死人阿。你不如把箭头拔下来,去找哪位弓箭手换一换。问问他们要不要这种用过的箭头,打磨打磨应该还能用。运气好你甚至可能换到一把他们在战场上捡到的刀,换一把匕首也行阿。” 豆儿立即把头摇的根拨浪鼓一样,说道:“他们一个个胳膊又粗又壮,才不会跟我换呢,直接就抢走了。” 第六章缴获骏马 听完豆儿的看法,孙策莫名的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阿。 军中别部的情况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军纪都拉胯的过分,必须得整治一下了。 于是孙策把吕范叫过来,说道:“打扫完战场,就回去通知全军,伐木拾薪,今晚升起篝火,全军集会,严肃军纪。” 吕范认可的点了点头,说道:“今将军事业日大,士卒日众,军纪不整者屡见不鲜,的确应整顿风纪。” 孙策赞赏得看向吕范,记得历史上就是他为全军整顿的军纪。他拿着鞭子,都督全军,执法公正,威严无私,于是使军中肃睦,威禁大行。 所以才有后来孙郎的军队军纪森严,军士奉令,不敢掳掠,鸡犬菜茹,秋毫无犯。江东百姓大为悦服,箪食壶浆,竞以牛、酒诣军犒劳士卒。 讲道理在这个时代,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一支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军队绝对算是一个奇迹。 如今有他相助,整顿军纪这事就能托底了,最低也是历史上孙郎军队的水平。若是孙策一些想法能够生效,说不定能使军队军纪、战力更上一层楼。 所以孙策大手一挥,作起了甩手掌柜,说道:“那这里就先交给你了,尽快统计完缴获,把人转移出去,物资带走,然后把水寨一把火烧掉。” 把各种事物都交给了部下司马,孙策就回去干自己的大事去了。 而想要开拓江东,对孙策而言,最重要的大事是什么? 那当然是召集他有总角之好、骨肉之份的小伙伴,东吴第一名将,武庙七十二将之一,一样是个大帅比的周瑜了! 孙策绝对是个颜狗,能跟他志气相投的英才俊杰,基本上都是大帅哥,比如吕范容观姿貌,周瑜壮有姿貌,太史慈美须髯。 总之,东吴的主帅们就一个特点,容貌奇伟,威仪可观!一个个江东才俊,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孙策要收兵吴会,创建一份王霸基业,自然第一时间要拉上自己这个ssr级别的神将小伙伴。 返回营地后孙策初略打扫视了一圈,营地内的军队虽然都属于自己麾下,但一眼望去,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支。 一支杂乱无序,乱哄哄的散落在各处。一支则行伍分明,坐在了原地。 显然这支行伍分明的部队就是孙家的嫡系,孙策老爹孙坚给孙策留下的最大遗产。 从李广之后,中原名将基本就告别了无部伍行陈,人人自便的情况。 一支部队跟随一位名将征战过一段时间后,基本上都是部曲、军阵分明。 看到这一千余人,孙策总算稍稍有了些可以横击敌众,争霸江东底气。 老将程普第一时间带人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伯符,没有受伤吧?区区一群水贼,何须你亲自出马,交给我等老臣即可。” 孙策爽朗一笑,说道:“程公也说了是一群区区水贼,我何至于受伤?程公是军中砥柱,坐镇中军,我等在前面争战都格外安心。” 虽然全军都敬称这位老将为程公,但其实他真的不老,才四十多岁。而且不是那种胡茬邋遢的中年武将,他也有着东吴主帅们普遍的特性,那就是很帅。 他年轻的时候在州郡担任官吏,颇有容貌风姿、计谋策略,善于应答论对,其实是个文臣。 只是在跟随孙坚起兵后开始统领军队,但就跟周瑜一样,他也是一位儒将。所以跟周瑜并为左右都督。 虽然他没有甘宁、周泰、凌统在后世那么大的名声,但那完全是吃了《三国演义》为了抬高周瑜的亏,抹去了他的所有才能和事迹。 作为江表十二虎臣之首的程普,基本上是东吴前期将军里面除了周瑜最能打的。在攻克江东的过程中,在各路将领中,他被公认立功最多。 如果把周瑜比作汉初刘邦阵营里的韩信,那程普基本上就是曹参了。没有那么天才灵性,但威严笃厚,战功卓越,履历扎实。 作为孙策的左膀右臂,程普负责率人巡视军营,自然也是了解后勤补给情况的,跟孙策返回营帐后,他便低声问道:“粮草供给不足的问题伯符打算怎么解决?要不要……” 孙策抬头看了一眼一脸肃杀的老将,这位程公的内在行事作风,从孙坚那里继承了非常明显的强梁风范,狠辣无情。他言下之意,显然就是若没有办法,就纵兵前去掳掠豪强。 劫掠,对这个时代的军队而言,从来不叫事儿。就算是自家治下领地,依然敢纵兵劫掠。 “粮草问题程公不用操心了,我已经解决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整顿军纪,程公是军中老将,必然熟悉十七禁令五十四斩,要将其广宣于众,重振威禁。” 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看起来很恐怖,似乎动不动就要杀头。但其实都是对军队最基础的要求,只有严格执行,才能初步缔造出一支令行禁止,号令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强军。比如诸葛亮的军队,及其兵出入如宾,行不寇,刍荛者不猎(割草的时候不打猎)。 真正的强军,军纪法度要比十七禁令五十四斩严苛完备多了。 但现在孙策毕竟刚刚穿越,还在创军立业的第一步,这一阶段军中强化军纪意识,那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暂时够用了。而且这方面的内容也比较普及,很多人都听说过,适合作初步推广的军规法度。 程普很有才识,立即听出来了孙策言语中对他暗含的批评,内心略有羞愤。 好在程普一直是东吴最性情豁达的将军,他知耻而后勇,立即说道:“我这就亲自带人去向所有士兵宣示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将军纪告知全军。” 孙策露出笑容,配以他俊朗的容颜,让人如沐春风:“有程公操办此事,我知其稳妥必成!” 一瞬间,程普心中那点小芥蒂就烟消云散一半,至于另一半?那都是小事,不值一提。这么风华绝代的主帅,这么爽朗阳刚的气度,谁又会真的跟他生气呢?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等孙策安排好了程普,让人把给周瑜的信件送出,外出征战的士兵也已经回来了。 蒋钦兴高采烈的声音远远就传了过来。孙策摇了摇头,要整治这些别部部曲的军纪,任重而道远阿。 很快蒋钦就迈着大步走到孙策帐中,语气兴奋高亢:“将军,我部已经剿灭水贼,收贼众两百余人,得战马一匹!” “战马?”孙策眉头一挑,难怪蒋钦这么高兴。 孙策全军才有二十七匹马! 这二十七匹马还不全是战马,其中十六匹是驮马,拉着大车,车上装着帐篷、粮草、箭矢、辎重之类的。 其他部曲在寒风里露天席地的时候,孙策能有个帅帐,全靠着这十几匹驮马。 真正能上战场,策马冲锋的合格战马,孙策手中只有十一匹。 什么骑兵一人双马,这个时候就不用多想了,多一匹马,全军就多一名骑兵! 蒋钦兴奋的说道:“是战马,将军,我检查过了。据水贼们说,是他们前几日刚刚在一处庄园里劫掠到的。” 庄园阿,那可是豪强才有的。东汉的经济就是靠着地主庄园支撑起来的。 袁术的军队究竟在干什么?以至于水贼都已经深入乡里劫掠了,这种统治如何能得到百姓拥护? 孙策内心感叹了一阵袁术,就跟着蒋钦走出帅帐,在帅帐前,已经有士兵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 骏马打理的很光亮,显然水贼们也知道这骏马的价值。 骏马身上还留着上一任主人给他套的各种精美马鞍和缰绳,这个时代是有马鞍的,下马解鞍作为诱敌手段,就是三百多年前飞将军李广发明的。 孙策走上前去查看了一下马鞍的形状材质,还是时下流行的软马鞍,用皮革包裹在马背上,也就是“革鞍氂成”。 而且也有马镫,在马鞍的左侧,是个铜环。但只有这一侧有,是辅助骑士上马的。 见孙策一直在研究马鞍,蒋钦说道:“将军喜欢这马鞍?好马配好鞍,这可是用皮革制的,看得出来这马前主人也是花了大价钱装饰。只是用皮革太昂贵了,我们在江东恐怕是用不起。” 孙策笑着说道:“用不起就换个思路嘛,用木头也是一样的,军中铁器不多,木头总是有的吧?” 蒋钦还从没想过用木头作马鞍,犹豫的问道:“能好用吗?” “你找个木匠试试不就知道了?还有把这个马镫给另一边也装上,你一只脚踩着马镫,一只脚不踩,不难受吗?” 蒋钦根本不明白,孙策这位穿越者,短短三句话,寥寥几十个字,在军事史上究竟有怎样开辟纪元的意义。 就这几十个字,让骑兵彻底从辅助兵种转变成了战场王者。 很少有发明像马镫那样简单,而又很少有发明具有如此重大的历史意义。 所以蒋钦很随意的就去找了几位部曲过来。军中自然是有木匠的,应该说人人都是木匠,拿着刀削木头谁不会阿? 看着他们麻溜的锯木刨材,孙策笑着说道:“倒是好手艺阿,让我想到了公输家。” “公输家?”蒋钦抚着胡须,纳闷的问道:“为什么不是公赢家?这位公为什么要输。” 孙策看了他一眼,好吧,差点忘了,他也是孙权劝学里面的主角。他跟吕蒙两个是东吴有名的丈育。所以被孙权劝着多读书。 吕蒙那属于天赋异禀,一读就成才。蒋钦这资质显然就差了点,必须笨鸟先飞。 孙策说道:“日后我会组织人手在军中教书识字,你老老实实去读书。” 蒋钦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我又不作治经博士,为什么要读书?军务这么忙,哪有功夫去学那些之乎者也阿?” 孙策目不斜视,淡然的说道:“没有为什么。学读书,是以后军务最重要的内容之一。至少读了书,你就不会问出公赢家这种话。” 说完孙策一指前面的木匠,说道:“停,别把木头削平。在前面后面都留出一块突起来。” 这个倒是不难,几名木匠都按孙策的要求特意在前后留出一块,甚至有位细心的木匠还打磨了一下,做成了弧形,以免硌到骑士。 孙策立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被孙策询问的木匠抬头愣了一下,确定将军是在问自己,然后才连忙答道:“某叫蒋元。” 孙策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工曹掾了。其他人可以散了。” “这……将军,还没刻完?”工匠们迟疑的说道。 孙策挥了挥手,说道:“不用刻了,你们放下东西回去就可以了。” 等其他人离开,孙策对蒋元说道:“以后你负责军械制造,给所有的战马雕刻这种木制的马鞍,不用上战场了。” 蒋元大喜过望,虽然不明白这个工曹掾究竟是个多大的官,但很显然不是个胥吏。他连忙行礼,激动的说道:“拜谢将军。某一定不负将军重托。” 蒋钦撇了撇嘴,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就雕刻几块木头而已,这也叫重托? 但孙策却十分郑重,对蒋元说道:“雕刻马鞍你自己作就行了,不用传给别人。” 高桥马鞍技术,要直到魏晋时期有了大规模的具装骑兵部队才会普及,蒋元手上这个高桥马鞍虽然只稍微提前了几十年问世,但只要是科技进步,哪怕只有几十年,那也是绝对的战斗力优势,孙策当然要保密。 不过以当下这个信息流通速度,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信息点想要传播出去,本身也是一件难事。 基本上如果有心保密的话,孙策这点不起眼的发明,要相当漫长的时间之后才会有人注意到,那时候孙策若是不死,早就建立起一方霸业了。 若是死了……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他又不是圣人,还得管自己死后别人二三十年怎么办,眼下先想办法增强实力,打下江东,才是最靠谱的。 蒋元的手艺很一般,但胜在仔细,直到天黑,他总算是打磨出了一个高桥马鞍,套在了马背上。 蒋钦第一个上去尝试,看看将军这玄之又玄的马鞍究竟有什么不同。 可刚坐上去,他就脸色发苦,抱怨道:“将军,这也太硬了吧,两股硌得慌。” 孙策不禁大笑,说道:“你着什么急阿,你不会垫点东西吗?” 很快士兵们把其他马鞍上的皮革、坐垫装到了木鞍上,装好后,这个马鞍的改变就更不起眼了,不认真研究根本发现不了跟寻常马鞍有多少区别。 但起到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蒋钦策马在营外狂奔,疾驰如风。 让返回营中的吕范都大吃一惊,问道:“刚才骑红马的那是蒋司马?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骑术了!我看见他刚才双手脱缰,两手持槊?” 程咨、陈武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单手持槊跟双手持槊,在战斗力上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就算是再猛的猛将,也很难单手挥舞丈八长槊。毕竟四米二的长槊,单手一旦抡出,几乎无法再轻易调转方向。可是如果能双手持槊,骑兵的战斗力将会发生质变,冲击力、杀伤力都会有无与伦比的提升。 程咨和陈武俩人一个幽州人,一个扬州人,在这方面就有着最鲜明的对比。陈武步战勇不可当,但马上对敌就不如程咨、张辽这种北方边郡猛将。 这也是为什么幽州突骑能够成为天下强军,辅佐光武帝迅速扫平天下。 往日里只有凉州、并州、幽州三地的精锐骑兵才能放开缰绳,解放出双手挥舞长杆兵刃。 可现在蒋钦一个江淮猛将,竟然也有了这种高超的骑术! 第七章组建玄甲骑兵 在吕范和陈武震惊的目光中,蒋钦兴奋的策马返回营地,在孙策面前跳下马,激动的说道:“将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骑马原来可以如此轻松畅快,简直随心所欲!唯一可惜的是天色太黑了,我怕割伤马脚,没有尽兴。” 这个孙策就真没办法了,军中铁器不足,根本没有办法制造马蹄铁保护马蹄。 孙策说道:“等过了江东,我会让工匠解决这个问题。江东战马不多,的确应该精心呵护。” 蒋钦遗憾的点了点头,说道:“可惜江东战马不多,此奇物难以发挥全效。” 孙策却十分豁达,笑着说道:“正因为战马不多,才更突显此马鞍的珍贵,能为我们缔造一支无敌的玄甲铁骑。” 江东肯定是要北伐的,北伐就需要一支精锐骑兵。 从江南北伐,不是没有成功的案例,除了朱元璋,那自然就属宋武帝刘裕了。 刘宋可不是赵宋,这是以武德昌盛而闻名的朝代。宋武帝更是绝对的冠军猛将,盖世英杰,用兵如神。 属于孙策当下的楷模,孙策基本上照着他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作为南方豪杰,宋武帝手里没有大量战马,他自然也就想到了另辟蹊径。他没有花费代价组建大量普通骑兵,而是集中资源,用精兵强将打造了一支一千人规模的精锐具装铁骑,名为具装虎班突骑,皆被练五色。战功彪炳,威慑天下。 孙策打算效仿这一点,也着手打造一支精锐具装玄甲骑兵。 李世民手里有三千玄甲骑兵就讨灭了天下群雄,孙策胸怀意气,有心与之一争高下。 “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朱元璋耳?”孙策觉得这句话可能要改一改了。 江南虽然不适合骑兵驰骋,但具装骑兵也不用奔袭,只要能在正面战场上,在侧翼摧枯拉朽,帮大军打出优势就够了。 所以当陈武走近,孙策笑着对他说道;“你来的正好,你跟蒋司马和吕司马到他们营中挑选屯长以下精兵,要求只有一点,身高不能低于你。” 陈武的身高非常的巧合,七尺七寸。 汉尺一尺236厘米,七尺七寸刚刚超过181厘米,而七尺六寸则只有179厘米。 孙策打算用全部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的猛士组建一支精锐具装骑兵,给他们装备最精良的玄甲,跟随自己摧锋陷阵,斩将夺旗。 在这个时代,身高普遍只有七尺的士兵,看见这么多身高近八尺的雄壮骑兵骑着高头大马冲过来,那压迫感,足以直接让许多军队望风奔溃。 这差距就像王豆儿跟陈武的区别,孙策真的觉得,陈武可以轻松吊锤一百个王豆儿。 蒋钦显然也已经想象到了这种情景,对这个提议十分支持,热情的对陈武招呼道:“走,走,我带你去我营中挑选最雄壮的猛士。” 他倒不是大方无私,而是身高七尺七寸以上的士兵,官职还在屯长以下,估计全营也没有一两个。就算被挑走,也几乎没什么影响,还不如表现的大方一点,赢得将军和所有人的好感。 果然等蒋钦带着陈武离去,吕范就赞道:“蒋司马一心为公,毫无私念,真将军麾下之雄杰也。” 孙策哈哈一笑,说道:“是阿。我听他的部曲说他为人很节俭,能节财以振士卒,有良将之资。将来可以担负重任,独当一面。” 跟吕范谈论了一阵蒋钦,孙策换了个话题,问道:“缴获清点完成了吗?” 吕范立即点头,详细汇报道:“已经初步清点完成,两处水寨共得粮五百余石。郑宝部此前曾打造兵器,有铁官徒六人,除了那几筐甲胄,还打造有刀剑四十余柄。” 刀剑这东西,孙策看不上。行军打仗,永远是长矛重戟为先。 这要是四十根两丈长的长矛或者长戟,孙策就认真的组建一支新兵部队了。五米长的长矛,在原地列阵,长矛如林,就能让乌合之众发怵,不敢乱上。堵墙而进,也能形成非常强势的推挤压迫。 但四十把刀剑拿在手中,威慑力就小太多了。这就好像四十个古惑仔跟一个长枪方阵之间的区别。 孙策说道:“刀剑,你部跟蒋钦部就平分了吧。” 陈武把他们最雄壮的士兵挑走,也得给他们一点战力上的补偿。 倒是五百石粮食孙策关注了一下。汉军一名士兵一个月标准主粮是18石,孙策剿灭水贼之后,人数已经两千六百多人,每天仅粮食消耗就接近一百六十石。 这个数字不难计算,吕范很快就算完,说道:“将军这五百石粮食即便在人数不变的情况下,也只够全军多支度三日。但不断有豪杰前来投靠,士卒日众,从长远计,还是宜削减士卒口粮。” 孙策眉头微蹙,说道:“如今正是整顿军纪的关口,削减士兵口粮?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说到底,还是惨淡的物质基础,不足以支撑孙策宏伟的梦想。 既要马儿跑,还想马儿不吃草?刘备凭理想主义或许可以做到,孙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行。 想要让士兵们军纪森严,号令分明,至少要让对方吃饱喝足。豪杰们来投靠孙策,是为了发家致富的。不是为了饿着肚子,还要在他这里被各种管束,吃尽苦头。他们又没什么崇高理想,不是来找虐的。 所以如果给士兵削减口粮,就要接受他们饿的到处劫掠的现实。 很快孙策就做出决断,说道:“先不用缩减口粮,按汉军标准,让士卒们吃饱!” “圣贤曾经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孙策就不信带着近三千握刀的精壮汉子,还能让粮食给憋死了。三天之内一点粮食找不到。 至少,让士兵们吃饱喝足,孙策还能开空头支票,让大家相信忍耐一下,饿着肚子继续前进,跟着他孙策到了历阳还能填饱肚子! 但人心散了,就真难以再聚了。 吕范也是饱读诗书,从来没有听过哪位圣贤说过这么两句。他倒是觉得,这两句非常符合孙策的气质,像是他这种豪放豁达的性格会说出来的话。 如此英雄豪杰,猛锐冠世,用兵如神,又性格豁达,才略绝异。真乃不世出之英主!如何让人能不为之效死? 吕范望着火光下风华绝代的主将,由衷的信服其所言。他觉得哪怕是全军粮草断绝,仅凭这气度,也能召集无数人不离不弃,追随左右。 孙策定下了方略,所以篝火升起后,晚餐极为丰盛,按照每个士兵每月18石粮食的配额,给所有人准备的晚餐。 这是大汉王朝盛世时,精锐野战军团才享有的待遇。营地内一群人打到自己饭菜时简直眼珠子都几乎瞪了出来! 每个人的钨錥都装满了粟饭,甚至冒着好大的一个尖。 “釜、瓮、铫、槃、钨錥,皆民间之急用也。” 钨錥就是这个时代民间最主要的干饭工具,是一个陶制的罐子,有点像和尚化缘用的钵。 瓷碗什么的,普通人根本不敢妄想。就是这破陶土的钨錥也不是每个人都有。 有人干脆就用短褐的下摆兜着米饭打了回来。这惹得伙夫一阵痛骂。这种连个干饭工具都没有的货,当然也没有裤子,把短褐一掀起来,就把那黑乎乎的一坨直接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这一幕惹得其他士卒肆意大笑,鬼哭狼嚎。 吕范拿着鞭子进场对着起哄的士兵一顿乱抽,才勉强恢复了秩序。 当然更多的士兵还是在急促的狼吞虎咽。毕竟能把故土都抛弃了来投奔孙策的,肯定不是什么殷实人家,难得有个可以敞开吃饱的机会,他们自然是心无旁骛。 王豆就是其中一员,他跟随蒋钦打过仗,所以有个钨錥,这会儿正蹲在地上,用手大把大把的将粟米塞进嘴里,掉地上的米粒,他都第一时间捡起来,也不舍得扣,带着泥沙就塞进了嘴里。 孙策巡营经过他身边,问道:“豆儿,你这么吃不怕咯牙吗?” “咯牙?什么咯牙?”王豆嘴里塞满食物,鼓着腮含糊不清的说道:“这么香,我把牙……扔掉……吞下去。” 他说的含糊不清,孙策也没听明白他是打算把牙扔掉,还是他打算把牙一起吞下去。 但很显然,这会儿就算天塌下来也休想耽误他干饭,更何况区区一颗沙石。 孙策看了一眼被他黑黢黢的手弄得又脏又黑的粟饭,问道:“你就不能洗洗手再吃?这样用脏手扒拉,很容易没命的。” “太香了。太香了。”王豆一边说又一边大把大把的把食物塞进嘴里,流着泪说道:“将军,我从来没吃这么饱过。原来吃饱了,肚子里满登登的,暖洋洋的,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跟着袁将军,我都没吃过这么大碗的粟饭,经常要下河摸河蚌、田螺吃。” “好吧,你吃吧,你吃吧。”孙策不再打扰他,转头对陪同的蒋钦说道:“传令下去,以后餐前必须去把手洗净了。他们这样,稍微生点病,就恶化的能丢掉性命。” 孙策看了一圈营地,两千多号人在同时进餐,可以说已经确定了,明天必定会有几个人因为各种患病而减员。在当今形势下,生病基本上就意味着死亡了。 任何极低的概率,乘以庞大的人数,都会形成必然的悲剧。 蒋钦觉得将军真是得了富贵病,大家刀头上舔血,什么罪没遭过,还怕手不干净?打了一天仗,干了一天的活,累都累死了,哪有力气去洗手阿。 他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说道:“我一会儿就去传令。” 这个时代,平均寿命只有二十四岁,真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孙策严肃的瞪了他一眼,说道:“认真执行!以后我看见哪部将士没有执行,本部司马就地打十军棍!” 蒋钦眼睛瞬间瞪大,十军棍!就属自己这个别部司马麾下士兵最多,还最军纪松散。 这要是有十个士兵偷懒,他这个别部司马怕是要被直接乱棍打死了。 他立即瞪起了精神,不敢再有任何含糊,亲自去提着一个一个士兵的耳朵,耳提面命,把这条铁律贯彻了下去。 巡视到后营,孙策发现这里就比较乱了,有伤兵,有老弱,还有妇人。基本上都是这一仗打出来的结果。 孙策也没有嫌弃他们,就当是提前演练抚平山越了。 东吴最大的困扰就是山越,每位将领都要带兵进山,剿抚并用,收男女数万简直是司空见惯。学会怎么押送俘虏、老弱、妇孺和战利品,是每个将领都要经历的。 孙策看了看他们的食物,跟前面的战士一样,也都有满满一钨錥的粟饭,这些伤兵和老弱妇孺也大口大口的吃着。 郑宝还在这里巡视,安抚受伤的士卒。 不得不说,他能成为一方豪强,拥众营私,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水寨里的老人和新生的孩子都得到了照顾,一看就是在认真经营。不像其他强梁,把孩子都溺死,老人都赶走。难怪鲁肃想要投靠他。 后营这里暂时安稳了,但要保持这里稳定,必须要立即着手严肃军纪了。以免有军中败类到这里骚扰。 孙策返回主帐,打算吃完饭就在篝火旁跟士兵们训话。 帅帐里,亲卫也给孙策准备好了饭菜,他的饭要比普通士兵稍微丰盛一点,除了一碗粟饭,还有一条蒸鱼和一碗野菜汤。 孙策拿起木箸夹了一筷子蒸鱼,立即有种作呕的感觉,因为没有香料,只用清水跟粗盐煮过,全是土腥味和鱼腥味,异味直冲大脑,顶的孙策头皮发麻。 基本上任何后世人都不能接受这种黑暗料理。 孙策只吃了一口,就敬谢不敏了,配着野菜汤把黏糊糊的粟饭勉强塞进了肚里。这根本不叫吃饭,只能叫进食,往肚子里塞东西,满足基本的生体机能。 但鱼也不能浪费了,孙策端着鱼送到陈武那儿,说道:“鱼给你了,你今天流了这么多血,补补身子。” 陈武扒拉着粟饭,露出了里面烤的焦黄的鱼排,说道:“有烤鱼,谁吃那没滋味的蒸鱼阿。” “你哪来的烤鱼阿!”孙策有些流口水,自己喝着野菜汤吃着粟饭,结果这家伙有香喷喷的烤鱼! “我那两名婢女给我烤的阿。我们三个分了一条鱼。” 孙策瞬间心态失衡,有女人照顾你了不起,你清高!人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鱼还是给豆儿去吧,陈武他……不配!不配吃本将军的鱼! 走之前孙策孙策吩咐道:“对了,战马还没有喂。你一会儿去湖边割点草回来,把马给喂了。” 陈武扒拉饭菜的动作一顿,碗里的烤鱼顿时就不香了。 你们围着篝火、唱着歌,我却要在寒风中去割草料? 人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第八章孙郎军队是如何炼成的 吃过晚饭营地里就生起了篝火,除了警戒戍卫的一百名士兵,剩下的两千余人都坐在了篝火旁边。 不是作战的阵列,不到三千人坐在一起其实占的面积不大,还不到小半个操场。 士兵们都挤在篝火旁边,这个时候,吃饱喝足,当然少不了荤段子。 老兵们当众开腔,一群十几岁的年轻士兵听得嘿嘿傻乐。很多年轻人这辈子也没抱过女人软乎乎的身子,光是听老兵们那些下流腔,就激动的心脏砰砰剧烈跳动,好像有一把火在胸膛燃烧,比那篝火还要炽热。 这大概算是他们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了,终于用热饭填饱了肚子,全身热乎乎的,可以放松下心情想女人。 当篝火熄灭,寒冬的凉意降到身上,他们全身僵硬的时候,他们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到哪里多搜刮一点布料给自己包裹起来。 所以趁着他们这会儿全身保暖之际,孙策大步走进了军阵的中间。 火光下,全军都能看清这位风华绝代的主帅。他身高八尺余,丰神俊秀,身穿红袍玄甲,天资神武。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悦诚服,士兵们都认真的看向这位主帅,打算听听他想说什么。 军阵里面喧嚣的声音迅速平静,孙策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每个士兵耳中:“二三子,今晚粟饭足否?” 士兵们兴奋的大喊:“足矣,足矣。” “已然饱腹!” “从来未曾这般敞开吃过。” 在士兵们兴奋的回答过后,孙策抬起手,问道:“那尔等可知,为何会有如此丰盛粟饭?” 有机灵的老兵立即答道:“因为将军高义,慷慨飨士卒。” 士兵们顿时跟着欢呼、起哄。 孙策爽朗一笑,将全军的氛围推动的更加热烈,虽然这些士卒衣不蔽体,穷困潦倒,但此刻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笑,充满了阳光和乐观,全军意气振奋,士气如虹。 每名将领麾下的部队军魂都是不同的,比如曹操的军队,残忍嗜杀。吕布的军队,剽悍骁捷。 而孙策的军队无疑是有着他这位主将浓厚的个人风格,猛气咆勃而又阳刚爽朗。 所以孙策对着他的嫡系们,扬声大吼道:“跟着我孙策,我无法保证你们每个人都活下来。但只要能活下来,我保证你们全部都能衣食富足!” “更甚至,就算是你们现在想的妇人,我也保证你们每人都能分上不止一个。我会帮你们每个人都成家立业!” 这激励效果,直接拉满! 跟着本将军干,本将军给你们每个人都分一个老婆! 哪个光棍受得了这种诱惑? 一个个年轻的士兵,眼都红了,恶狼一样狂热的嚎叫着。 “将军万岁!” “愿为将军效死!” “将军就是我一生追随的明主!” 一个破锣嗓子兴奋的大吼:“干了!就冲将军这话,某这条性命就是将军的了!” “干了,舍得这一身剐,跟着将军拼个富贵荣华。” “干~” 听着最后一个已经兴奋到破音的嚎叫,孙策确定恩德已立,接下来该是立威之时了。 于是他右臂一抬,高举长刀,意气振奋,吼道:“既然你们跟随本将,那以后就再非是地方强梁,水中匪寇。今创军建旅,是为立纲陈纪,开拓江东,救济斯民,故而劫掠之类的事情从此禁止。”元宝小说 “你们所有人都记牢了,本将给你们的,才是你们的。本将不给,你们不能去抢!否则,军法森严,绝不姑息!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敢犯之者,唯当剑而!” 这话是霸气非常,即便是军中宿将程普、黄盖、芮祉等人亦感觉猛气咆勃,志气凌人,骁雄完全不弱于其父。 芮祉对身边黄盖感慨道:“若故孙公为江东猛虎,则孙郎堪称江东霸王啊!骁雄锐气,不弱项籍。” 黄盖十分认可的点头,说道:“此所以我等尽心辅佐之英主啊。” 而全军则无不肃然,将士无论剽悍雄壮,还是狡黠多谋,皆脩敬虔肃,不敢轻脱。 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很显然,孙策就是当下最具潜力的诸侯。 他可以带着士兵们,驱逐大盗,诛灭宵小,荡平诸侯,收其男女。但士兵们却不能有样学样,去劫掠百姓,抢夺妇女。 于是孙策说道:“今国乱岁凶,人心思定,当此之时,应同符合契,整顿乱民。今夜别无他事,只申明十七禁令五十四斩!” “吕范!” “末将在!”吕范立即应命上前,抱拳大喝。 “命你为风宪都督,着黑衫,执鞭,执法监军,以肃军纪。自明日起,犯十七禁令五十四斩者,可立即宣示其罪,传首三军!” “诺!” 无数士兵瞬间瞪大了双眼,将军这是玩真的了! 今夜申明军纪,明天就要开始执行! 本来有些轻狡的士兵,还想着今夜的申明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可以糊弄了事过去。 可现在瞬间就全身紧绷,完全不敢再有这种想法。所有人都拼了命的打起精神,务必要记住所有军纪。 在性命威胁下,没有人敢疏忽大意,记忆力都得到了大幅加强,不惜一切代价要把所有内容铭刻在心中。 随后孙策退了下去,程普走向篝火中间,他性格宽厚和睦,笑着对众人说道:“将军执法森严,军法如山,这是雷池,不可逾越。但是你们也无需战战惶惶,因为这十七禁令五十四斩非常好记,只要你们恪守军纪,便完全无刑威加身,可以安然跟随将军共建功勋,功成业就。”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孙策立威,程普自然就要安抚士卒了。 随着程普的安抚,紧张的士卒们那颗砰砰乱跳的心终于缓缓平复下来。他们也觉得程普讲的很有道理,将军已经许诺给他们荣华富贵,只要他们恪守军纪,就非但没有危险,还能衣食富足,甚至还能娶到一个身子软软柔柔的妇人成家立业。 大家已经不是强梁匪寇了,作为将军麾下的士兵,吃饱喝足,遵守军纪不是应该的吗? 所以绝大部分人都认真的关注向篝火旁,打算牢记程公申明的军纪内容。 刑名军纪,威肃三军,那是吕范的职责。程普则十分和睦,配以他儒雅的容貌,让人好感倍生,十分亲近的听他讲道:“这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第一条,是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诸将士想必对军中指令都有所了解,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禁令。听到击鼓声,表示进军,却不进军。听到鸣金,表示收兵,却不退兵。看到举起旗帜,表示要士兵从匍匐状态站起,却不站起。看到按倒旗帜,表示要士兵卧倒,却不卧倒。你们说这种情况下,应不应该斩首?” 一众将士们哄然大笑,尤其是那些新投靠的豪强、水贼,纷纷大舒了一口气,就这?就这?就这? 原来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就这么简单?这个遵守起来有什么难的?这就是一群匪寇,头领大喊冲锋,结果有人畏畏缩缩,惧不向前,那也得砍死他。别人都趴在地上埋伏,就一个人傻乎乎得站在那儿,暴露了大家,谁不上去砍他? 这一点宣示完,大家都已经背下了四条。这一晚上,我们能背一百零八条! 程普则继续讲解道:“第二条,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意思是,点你名字的时候怠慢不应,规定点卯的时间不到位,设定的集结期限未抵达,随便窜改军队法纪,这种情况下也要斩首。” …… “第六条,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 “第九条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意思是,军队经过的地方,凌虐百姓,奸、淫、妇人,这是奸军的罪过,是将军说的,严重违反军纪行为,必须斩首。” …… “第十六条: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意思是,主掌钱粮时,贪污腐败,以公徇私,使军中将士有不公之愤,称之为弊军。你们说,你们想不想砍死这种贪污枉法之辈?” 士兵们兴奋的大吼:“砍死他!” “支持将军,支持程公,砍死这种贪官污吏!” “老子最恨的就是这些贪污腐败之徒。如今国乱岁凶,四方扰攘,都是这些贪腐官员造成的。” 军心可用,士气如虹,程普满意的点头,说道:“最后一条,第十七条: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这个就无需多做解释了吧?敌军到了,你谎报军情说没到。敌军没到,你夸大其词,说敌军已至。敌军明明一千人,你说敌军有两万人。或者敌军两万人,你骗大家只有一千人,让大家去送死。你们说该不该斩!” “该斩!该斩!” “都是好律法啊。这十七禁令五十四斩,老子认!” 程普收起竹简,环顾所有人说道:“善!那你们从现在开始温习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有任何不懂或者疑惑的,都可以向我询问。今日我会言无不尽。但到了明天,就是吕都督执行威禁了,任何人犯令者立斩不赦!” 孙策在一旁看完,赞赏的点头,对旁边的吕范说道:“程公宽容笃厚,儒雅亲善,难怪向得将士亲戴拥护。” 吕范业交口称赞,说道:“程公爱兵如子,能使将士为之用命效死,为将军帐下之良将也,将来必能独当一面,委以重任。” 篝火旺盛,木头在火中啪啪作响,这火热的氛围中,孙策麾下诸位将领都各自走进自己的部曲当中,教导着士兵们军纪法度。 孙河、蒋钦、黄盖、韩当、吕范、芮祉、芮良、程咨、郑宝等大量将领都耐心的教导着每一名士兵。 孙策巡视其中,发现孙河这一部,是执行最好的,他部下都是孙家嫡系老兵,他只要严肃军纪,让士兵们认真对待即可。 而蒋钦那一部,无疑是最差的。 包括他这个别部司马,对十七禁令五十四斩都记不牢,不得不跟士兵们一边探讨,一边纠正。 不过他也的确有名将之资,跟士兵们打成了一片,士兵们见到他这位别部司马都没什么架子,刻苦铭记军法,都各自用心。 所以他这一部的将士十分火热,诵读之声,喧嚣热闹。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处私塾的学子在这里读书呢。 这跟孙河讷言敏行,部下沉默干练的风气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巡视一圈后,孙策找到了热火朝天的蒋钦,说道:“明日你跟我带十数骑周遭巡历,督察全军,肃清威禁,遇任何士兵扰民,取人一钱者,必斩。” 跟随主将带着十几名骑兵在队列周围巡弋,这是亲信重将才有的待遇! 蒋钦不傻,很确定这是将军要培育重用自己,立即欣喜的大吼道:“诺!我必身体力行,严肃军纪,为全军表率。” 孙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善。继续去申明法禁,勉励士卒吧。” 全军火热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亥时,篝火熄灭,夜幕笼罩。 士兵们就在这夜色里和衣而卧,虽然是长江沿岸,没有下雪,但寒风依旧彻骨。 孙家嫡系,还有袁术给的戎帐、布衾,而那些投靠来的豪杰、水贼,显然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一群人瑟瑟发抖的挤在了一起,靠着体温给彼此互相取暖。 孙策跟陈武带着亲卫巡视完全军,想要打下一片根据地的心情更加迫切。 只有打下了一片领土,可以安心发展生产,才能给士兵们提供更完善的后勤保证。 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漂泊流浪,在瑟瑟寒风中无依无靠。 许多士兵连条裤子都没有,可以想象明天醒来,必定有会有人冻成僵尸。 第九章此非乱世之诸侯 冬日里的太阳缓缓升起,这微弱的阳光既照不开沉重的黑暗,也驱不散巢湖边上的寒意。 在阳光刚刚破晓之时,孙策就跟军中将领第一时间起身,开始巡营。 孙策走出帅帐,就看见吕范已经身披一层黑色罩衫,持鞭巡弋于营地中间,防止有人喧哗冲撞。 程普也已经在组织士兵生火做饭,为士兵准备朝食。 士兵们还没有睡醒,孙策趁这时间召集了所有将领,吩咐道:“等士兵醒来后,立即统计伤病和减员。在我麾下,就算是死去的士兵,也要有尊严。不能让其暴尸荒野,至少要将其埋葬入土。而活下来的士兵,都不能放弃,必须全力救治。军中有军医吗?” 孙河拱手,说道:“将军,我麾下有两名军吏略通医术。” 蒋钦也拱手说道:“将军,我麾下有一名军吏,之前是郎中。” 其他将领也都纷纷开口,全军接近三千人,总共有八人略通医术。 但这个略通医术,真的就只是略通而已,平常能帮士兵们看看病痛,包扎一下伤口。专业的郎中只有蒋钦麾下一人。 孙策说道:“让你麾下的郎中把所有略通艺术的士兵集合起来,作为军医,照顾伤病的士兵。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能采集一点是一点。” 随着孙策的安排,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等士兵们吃完朝食,统计结果汇总了过来。 程普心情沉重的向孙策汇报道:“伯符,昨夜伤兵、病患、冻僵死去者总计六人,还有十六人被冻伤、患病,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他们发热只是风寒,还是伤寒。” “风寒还好,万一是伤寒,恐怕会引起大规模瘟疫。” 伤寒就是汉末最主要的瘟疫,大汉人口从六千万只用了短短几十年就骤降到赤壁之战时的四百来万,乱世兵戈是一个原因,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瘟疫和伤寒。 建安七子中五个是因为瘟疫而死,以至于一旦有伤寒出现,就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百姓以为疫者,鬼神所作。于是愚民悬符厌之。这也导致,汉末宗教色彩严重,妖巫盛行。比如孙策治下,“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的于吉。演义里就是这个妖巫害死了孙策。 所以孙策对瘟疫十分注重,立即说道:“让孙河带人去将死者埋葬入土。我亲自去抚慰伤病。” 程普连忙制止道:“伯符,万万不可啊。万一是瘟疫,邪祟入体,你也沾染上疫气可如何是好?” 孙策从容的摆了摆手,说道:“若是伤寒,断然不会。这种瘟疫主要是因为不注意饮食卫生,导致的患病。我不接触他们的粪便、污水和食物,根本不会染上。我昨夜已经下令全军,必须注意卫生。但对这些伤兵而言还不够,水源污染是最大的隐患。程公你之后安排人用清洁的沸水为他们照料。” 孙策的从容自信,镇定气度给了程普极大的心理底气,将是军中胆,主将如此,他顿时也没有了畏惧,亲自陪着孙策走到伤兵聚集处。 伤病其实远不止十六人,仅是昨日两次战事,伤兵就有三十多人,好在这些人都已经按照孙策的吩咐昨日就包扎妥当。 郎中得以集中精力处理昨天夜里的伤病。 十六个伤病躺在地上也是哀号遍野,尤其两名士兵脚趾被冻掉了,郎中正在用匕首帮他把脚趾切掉,剜去冻肉,简直是酷刑,士兵歇斯底里的惨叫着。 程普主动说道:“我已经安排了三辆马车驮着这些伤兵。同时会安排军医待在后营,妥善照顾他们。” 孙策点了点头,继续看向伤员。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一名染病的士兵没了声息。 军医走到孙策面前,叹了口气说道:“将军他熬了一夜最终还是没挺住,一并埋了吧。” 孙策对陈武挥了挥手,陈武立即安排了两名士兵将死者抬走。 剩下的每一名士兵孙策都认真抚慰,勉励其心,直到最后一名时,孙策蓦然身体一僵,这名伤兵居然是他昨天还交流过的王豆。 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此刻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如同死人。这个大冷的冬天,他身上只有一件短褐,连条裤子都没有,很容易就被冻出了问题。 极度的痛苦使他完全睁不开眼,在这寒冷的冬天,他额头上却浮现一层冷汗。 哪怕孙策蹲到了他的身边,他都毫无反应。 孙策近看才发现,他原来已经痛苦的全身抽搐,就连他最珍贵的那双草鞋他都已经攥不住了。 一旁的军医对孙策摇了摇头,说道:“将军,如果没有草药,他可能坚持不过明天。” 孙策死死的握住长刀,几乎咬碎钢牙,中原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连一点治病救人的草药都没有,只能看着士兵去死! 王豆听到声音,豆大的泪珠滑落他脏兮兮的脸庞,在这污秽肮脏的脸庞下,一双还保留着孩子纯真的眼眸虚弱的打开。 孩子的眼睛藏不住事情,这双眼眸里全是畏惧、担忧以及浓浓的疑惑。 王豆艰难的抬起眼,看着孙策问道:“将军,我要死了吗?” 说着他就又哭了起来,委屈巴巴的说道:“将军,我不想死,我昨天听老兵们说,没体验过妇人的滋味,都对不起遭了这么多罪。” 孙策深呼了口气,对他说道:“你坚持住,只要你不死,我们打到江东,我赏你一个贤惠妇人,亲自帮你成亲。” “真的?”王豆一脸的憧憬。 “真的!”孙策斩钉截铁的回道。 王豆眼睛都笑弯了,可是笑着笑着他就嚎啕大哭起来:“将军,我恐怕是等不到这一天了。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啊?不打仗,我父亲母亲就不会死。不打仗我阿姊就不会流落到淮南,被豪强蹂躏而死。不打仗,我们也不至于连几株草药都没有,到处流窜。” 其声音悲怆,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声也悲。大军打到江东又能怎么样?还要继续死多少人? 周围人等无不感怀处境之凄惨,全军仓皇的像流浪的野狗。 孙策却态度坚定,声音硬朗,环视众人说道:“我们之所以打仗,不是为了杀戮劫掠,也不是为了称王称霸,甚至不为了虚无缥缈的匡复汉室。无数豪杰如今舍本土,弃妻子而讬于我麾下,只欲共济世务,扶危济乱。” “我们开拓江东,就是为了能创建一片净土,在这片土地上,郎中可以安全无忧的采集药草,治病救人。官府没有横征暴敛,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四方没有兵戈,你们所有人都能与妻子享受太平!” “方今世乱多难,若功成事立,则我等可于江东共建太平盛世!” 所有人无不动容!正色望向孙策。 将军如此忠壮内发,辞令慷慨,众人无不感其志言,胸中意气奋发! 若果真能有这样一个江东,那必是所有人心向往之的大治州郡。 王豆也脸上布满了憧憬,抓住孙策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喘息着问道:“将军……我们真的能过上这种生活吗?” 孙策把他扶上了辎车,让他躺在车上休息,然后肯定的对他说道:“活下来,跟着我一起去江东,我保证你们每个人都会过上这种生活。” 辎车,即载重卧息其中之车。 这是当下最重要的后勤补给车辆,用于运输兵器、衣粮等军需物资的车辆。主要以马、牛牵引。按《九章算术》的详细罗列:“一车载粮二十五石“,“空车日行七十里,重车日行五十里。“ 军中辎车其实堪堪能载下粮食,匀出三辆马车载伤病,多出来的粮食就要士兵背着了。 这本来是一件颇有怨言的事情,但刚刚目睹了将军爱兵如子,志气恢弘的一幕,士兵们纷纷主动请缨,帮忙背着粮食。 此刻所有士兵都相信,今日自己为全军负重,当明日自己负伤或者患病,将军绝不会抛下己等不管。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扼于风雪。 在万众一心下,全军将士士气如虹,向着东方徐徐开拔。 孙策则亲自带着蒋钦十余骑巡历于周遭,严防士兵败坏军纪,劫掠百姓,奸、淫、妇女。 在诸位将领的辅佐下,此刻军中威禁大行,任何人敢扰民者立斩不赦! 但行走了一天下来,孙策发现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多少百姓可供士兵扰民。 到处是荒田,连茅舍都见不到几座,荒废的乡、里倒是见了几个,到处是残垣断壁,里面有几户百姓人家也是家徒四壁,人更是行将就木。 孙策跟他们打听过才知道,乱兵已经光顾过这里很多次了,能逃的全都逃到豪强坞堡里去了,只剩下他们这些老人,豪强都不收,留在里间等死。 大军晚上就扎营在一个荒废的里中间,汉制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里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村一级,不过规模要小一些。 这里的里正早就逃了,残留的几名百姓见到军队也不敢逗留,早早的逃窜进山野。空置下来的几十间房子,倒是能让孙家将士在夜间用来避寒。 虽说这些房子早已经是家徒四壁了,吕范还是带着士卒到处巡视,严明军纪,严禁士卒取百姓一针一线。 程普安顿好士卒找到孙策,说道:“伯符,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孙策笑着说道:“有好消息?那肯定是先听好的。” “好消息是,今天又有不少豪杰投奔而来,加上沿路征募的士兵,今天新增士兵五百多人。” 所谓征募的士兵,其实就是对转死沟壑的难民问一句,我这里有粮食,要不要从军加入我们? 与其说是招募青壮,不如说是接收难民。 如今大部分诸侯麾下的军队都是这副德行,驱难民为兵,劫掠四方。包括赫赫有名的刘备,驰援徐州的时候,也是用兵千余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略得饥民数千人。这个略,就是抢掠的掠。 不过,投奔到孙策帐下的那些豪杰倒是比较强壮,是江表一带的英雄。 孙策忙于严肃军纪,还来不及一一辨认,他打算找个机会把里面的精锐全部挑出来。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由于人数增多,粮草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还没有进项,就快断粮了。” 孙策没有眉头紧蹙,而是不禁笑了起来。 这世道可真是太嘲讽了,真的可能带着三千多把刀,结果硬生生被饿死。 主要是东汉的经济完全靠着豪强的庄园经济在支撑。 尤其这乱世,平民百姓都投奔到了豪强坞堡里。 坞堡之外,是大片大片被荒废的土地。这个大片是什么概念? 曹操随便找块地方屯田,一年就能开垦出上百万亩良田。 淮南随便一个能吏到县,认真恢复生产,就能招徕数万农民,开垦荒田,发展灌溉,使农业得以恢复。 大汉所面临的问题根本不是土地兼并,而是税重,以至于百姓饿殍遍野,都隐匿到了豪强部下,成为其部曲。 毕竟这片养育了六千万人口的土地,人口正在锐减,再过个几年就十室九空,只剩下几百万了。这种情况下,数千万亩甚至数亿亩的良田都被荒废抛弃了,又哪存在什么土地兼并的基础。 而豪强都率部躲在坞堡里,他们的庄园形成了自己完整的生态,从劝课农桑,到畜牧养殖,甚至手工生产、军械打造都一应俱全。 除了一些盐、铁、绢、茶之类比较苛刻的货物他们无法凭空产出,需要商业贸易,互通有无之外,他们基本上是一个独立王国,不需要对外交流。 程普见孙策还能笑出来,便心中有了底气,说道:“伯符,你这镇定气度着实有君侯遗风。当年讨董,鲁阳之战时,董卓麾下东郡太守胡轸督吕布等诸将引兵赴鲁阳迎战。当时君侯正与我等部属饮酒谈笑,胡轸的轻骑猝至,全军大惊。” “君侯乃令部队整顿阵容,不得妄动,自己则饮酒谈笑自若。后西凉骑兵渐众,君侯这才慢提起身离开席位,指挥将士们有序进入城内。” “胡轸见吾等兵马整齐、军纪森严,不敢攻城,引众而去。” 孙策转头看了一眼程普,这位儒雅将军,此刻一脸的肃杀。 “伯符,你明白我意思吧?” 第十章能安天下之英雄,必斯人也 程普身上肃杀的气质都快浓郁的宛若实质了,孙策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孙策便回道:“程公的意思,我很清楚。劫掠杀戮不影响军容齐整,战力剽悍的例子,我还能给程公讲很多。近有吕布,每到一处都纵兵劫掠。远有项籍,屠城如麻。但吕布战力剽悍,却数为袁术、袁绍、曹操所逐。项籍神勇无二,屡战屡胜,却最终自刎乌江。” 就连孙策的老爹孙坚,堪称讨董风云中天下独一无二的军神,威名赫赫,所向无敌。西进则打的董卓焚京西窜,嫁女求和。东征,则打的袁绍损兵折将,豫州战场一溃千里。南下则荆襄奔溃,弃地千里,刘表麾下,在襄阳城里瑟瑟发抖,只能凭汉水天堑而苟延残喘。 但结果又如何?业非积德之基,邦无磐石之固,一朝小搓,则基业凌迟,祸乱尘起,以至于他最宝贝的大儿子,现在仓皇的像条狗。 程普这位军中宿将,杀伐果决,剽悍勇毅,在他治下,军队悍勇,战力凶残。但他很显然,没想过这么宏大的战略。他印象中,只要肯杀戮,大军数年间从来不需要为粮草发愁。 他面色凝重的问道:“那不肯行杀戮,又如何创军建业?现在的粮草困境都难以解决。” 孙策负手而立,看向井井有条的三军,说道:“我曾经与广陵张公评价世人,方今汉祚中微,天下扰攘,英雄俊杰各拥众营私,未有能扶危济乱者。” “故而我二人皆以为,欲立大业,不能似此辈皆竖夫崛起,应当收合流散,奋扬威德,诛除群秽。如此则荆、扬可一,吴会可据。” 广陵张公,就是东吴最重要的谋士之一,张纮。 基本上孙策前期的战略部署,都是按照他的规划执行的。 比如奋扬威德,与民秋毫无犯。这就是他提出的最重要方针之一。 所以孙策说道:“既然方略已定,就不可轻易更改。今创军建业,目标就是不掠百姓,鸡犬菜茹,秋毫无犯。甚至于进一步,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若能如此,全军无论如何都能挺到历阳。明天就要经过浚遒县了吧?” 程普点头,说道:“巢湖横跨合肥、浚遒两县,沿着巢湖行军明天就能经过浚遒县南部。过了浚遒县就到历阳了。” 孙策说道:“那今夜就继续申明威禁,严肃军纪。明日经浚遒县,看看是否会有转机。” 浚遒县的情况如何,孙策还不知道。 但只要肯认真治军,一名名将领不嫌麻烦,严肃执行军中的各种规定,军队的状态会迅速改善。 第二天清晨起床,死亡减员的士卒成功减半,只有三人。伤病也大幅减少到了十人以下。 只是麻烦的是,全军还是没有多少草药。 孙策亲自去抚慰了所有的受伤、患病的士卒们,很多人情况还在恶化,其中王豆可能已经坚持不过今天了。 全军只能带着他们继续开拔,期望能在浚遒县遇到几位山野郎中。 大概接近中午的时候,全军已经进入浚遒县,队列前方忽然爆发一阵惊呼。 孙策带着骑兵巡历周遭,闻声立即赶了过去,喝问道:“何事喧哗!” 几名士兵言之凿凿的说道:“将军,刚才有只猛虎在荒野里窜出!” 吕范也已经靠了过来,闻言感叹道:“九江又出现猛虎了。此乃失德之兆啊。” 孙策问道:“猛虎跟失德有什么关联?” 吕范问道:“将军听过令虎渡江的典故吗?” 令虎渡江? 孙策暗思,孙家为江东猛虎。令虎渡江,莫非是天意在我? 吕范解释道:“令虎渡江说的是我朝名臣宋均的典故,其任九江太守时,郡多虎暴,数为民患。官府常设槛阱捕之,却仍有百姓多为其所害。” “宋均乃下令曰:夫虎豹在山,鼋鼍在水,皆是天性。且江淮之有猛兽,犹如中原之有鸡和猪也。” “今虎为民害,咎在残吏,而劳勤张捕,非体恤民情之做法。应该退奸贪,思进忠善,可一去槛阱,免除赋税。” “于是传言九江郡境内的猛虎都结伴游过长江,到江东去了。” 斥退奸贪,提拔忠善,免除赋税,于是虎灾尽去。 这看起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孙策略一沉思就猜到了个大概原因,恐怕是有人活不下去了,以猛虎的名义在害人。所以捕虎的陷阱根本无法发挥效果。 等名臣改善政治,免除赋税,百姓不再以猛虎的名义作恶杀人,于是就传言猛虎都游到江东去了。 孙策说道:“袁术不立德政,导致九江猛虎出没,我们王者之师,更应去残止暴。所有人都严肃军纪,继续前行。” 吕范跟在孙策身边,说道:“将军这个典故里面说明,九江不仅有猛虎,还有人暗中劫掠,为非作歹啊。我们去残止暴,可以顺路找找这些隐藏在山野间的强梁。” 孙策倒提长槊,笑着说道:“不论是强梁还是猛虎,只要被我遇到,都一槊刺死。说不定还能给全军改善一下补给状况。” 不过行军至下午,全军也再没看见虎豹的身影。 毕竟全军近四千人,饿红了眼睛,恐怖直立两脚兽的恐怖,就算是虎豹也不敢冒犯。 倒是下午,蒋钦兴奋的跑了过来,对孙策汇报道:“将军,有支豪强队伍,部曲数百人,赍牛酒上百车。应该是要与其他豪强交易。” 也无怪蒋钦兴奋,赍牛酒上百车,这肯定是豪强之间要进行重要物资交易了,可能涉及到大量食盐、铁器。 这时候,只要孙策微微点头,全军的后勤补给状况都将大幅改进。 今天晚上大家就能吃上香喷喷的牛肉。 孙策对吕范说道:“子衡,你继续带人周遭巡历,严格执行军纪。任何人胆敢劫掠百姓一钱者,必斩。蒋钦,你跟我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位豪强。” “诺!” 随着命令下达,十几名骑兵手持两丈长卜字戟,朱旗飘飘,成两列跟在孙策身后,向着豪强队列疾驰而去。 十几名铁骑声势极大,刚一出现就引得豪强的队伍一阵慌乱。 这个时代,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在野外看见一群骑马持戈的高大武士,不论是士兵还是土匪,对平民而言都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所以豪强部曲们第一时间就把车辆围了起来。 孙策打马靠近时,这些人依旧乱成一团,车辆根本来不及摆好阵型,只有一道弧线。 蒋钦嘲笑道:“净瞎忙活,我们稍微绕一下,到他们车队后面发起进攻,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挤死在车厢中间。” 孙策赞赏的点了点头,蒋钦还是有非常不错的军事眼界的。 并不是随便一个车阵就能挡住骑兵,眼下这个车阵非但起不到阻拦的效果,反而使一群步兵拥堵在车阵中间。 骑兵绕过去,一旦发起冲锋,就会形成锤砧战术,使这些步兵像砧板上的肥肉一样,被挤成一团,任人宰杀。 好在孙策为了取信于人,没有率领骑兵策马寻机,而是停在了车队前面,大喊道:“你们不用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问问,你们车队里有没有草药。” 这支豪强队伍的领袖是一名身穿皂袍,白布袴,头戴文士冠的中年男子。 显然部曲的表现令他大为光火,直到此刻脸上潮红还未褪去。 他态度强硬,说道:“我们没有携带任何草药。你们速速离开,不然我们就放箭了!” 蒋钦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不识抬举的夯货,我家将军好言相待,你居然不识好歹!信不信乃翁策马把你们全部碾成齑粉!” 蒋钦的话语,令车阵内的部曲们一阵惊慌。 一名年轻人也凑到中年男子身边,说道:“叔父,他们没有恶意,我们这般得罪他们,是否不妥?” 中年男子怒斥道:“蠢货,你怎么知道他们真的会一直没有恶意?部曲表现的不堪,我再表现软弱,只会凭空增加他们的歹念。记住,出门在外,只有像刺猬一样,别人不敢靠近,双方保持距离,才是真正的稳妥。” 不得不说,他这番总结,十分符合乱世的生存法则。 几十名部曲弯弓搭箭躲在车辆后面,任何人想要靠近都要认真思量一下。 至少孙策没有打算带着十几名骑兵上去硬拼一回,他调转马头,对蒋钦吩咐道:“算了,我们走!” 十几名骑兵策马奔驰,转眼就消失在豪强一行人眼中。 蒋钦跟在孙策身边,愤愤的问道:“将军,我们就这么走了?” 孙策问道:“不然呢?” “您让我调集本部人马,我保证把他们全部碾碎。” 孙策看了他一眼,问道:“缘由呢?只因为他们没有草药?还是因为他们保持了戒心?” 蒋钦气势顿时一滞,因为这两个理由就把人砍死,那不成强梁作风了? 他愤愤了许久,才嘀咕说道:“就凭他们对将军语气不敬,就该砍死。” 孙策笑着说道:“现在奋兵击之,杀戮泄愤,十分容易,每个拥众营私的豪杰都能作到。但你蒋钦的目标就这么简单?江淮英雄,舍本土,弃妻子,从四面八方投入我麾下,难道就是做个烧杀劫掠的强梁?” 蒋钦嘿嘿一笑,说道:“那肯定不是,我们跟着将军就是为了区别于这些朝生暮死的宵小,创建一份宏图大业。” 而另一边车阵内的豪强部曲,见到孙策等人离去,纷纷大舒了一口气。只有正面应对十几名铁骑,才能深刻感受到其中的压迫感。 统领这支部曲的中年男子立即对身边的年轻人吩咐道:“你带两名得力人手,骑上骏马跟着他们。” 年轻人惊讶的问道:“叔父,他们都走了,我们干嘛还要多生事端?” “你怎么知道他们走了?万一他们是回去调集大队人马呢?” 年轻男子不以为意,也不知道这队人马是在哪里来的,等他们一路迢迢回到远方的营地,再点齐士卒,然后带上徒卒赶过来,己等早就远离此地了。 他骑上马,随意点了两个人手,就懒洋洋的朝着孙策等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中年豪强见状怒不可遏,骂道:“他总是这般漫不经心,早晚要吃个大教训!” 其他人都在忙于重新梳理车队,来不及宽慰,就见远方的三人骑着马疾速返回,因为骑术不佳,三人都抱紧了马脖子,随着剧烈颠簸,身形里充满了狼狈。 这一幕惊骇了车队里所有的部曲,无数人都惊慌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中年豪强简直怒发冲冠,这个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下一刻,年轻男子滚鞍下马,踉踉跄跄的冲到中年豪强身前,还未站稳便惊恐的大声喊道:“叔父!军队!军队!一支庞大的军队!” 惊恐的声音飘荡在车队上方,部曲们仅仅是耳闻,便能听出其中的慌张与恐惧。车队彻底大乱。 毕竟这只是一群豪强部曲,他们平日里都是拿着锄头在地里翻泥巴,根本没经过多少军事训练。 不是每个豪强都跟曹仁、鲁肃一样,会仗义疏财,集乡间少年数百千人,练兵习武。 中年豪强勃然大怒,呵斥道:“我全族都要亡于你手!让你巡视前后,警戒四下!十几名骑兵来的太快,你来不及禀报就罢了!一支大军都近在咫尺了,你还能疏漏了?” 说到这里,他已经打定主意,一会儿一旦这支乱军掩杀过来,他就带着这个蠢侄子跟数名亲兵骑马而走,留下部曲、辎重吸引对方。 一群乱兵,见到这么多辎重、牛酒,必然都在原地哄抢,应该不会浪费力气追杀己等。策马狂奔,万一折了马腿,他们反倒是得不偿失。 年轻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忍不住辩解道:“叔父,实在不能怪我等啊。谁能想到,他们绵延不绝的那么庞大一支军队,不仅行进间鸦雀无声,更是没有乱兵四散杀掠。简直如同鬼神,完全防不胜防!”元宝小说 中年豪强顿时一诧,若果真如此,那的确怨不得自己这侄子。 蓦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急促的说道:“意思是这支军队早就发现了我们,只是徒卒主力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埋伏掩杀,没有冲动劫掠,依旧在寂静行军?” 年轻人一愣,也反应过来了,是啊。对方的骑士都跑到眼前了,说明对方早就发现了己等。如果真的想要劫掠,那早就可以派遣徒卒悄然靠近过来了。 “去!去!去!速去将那位年轻英雄请回来!”中年豪强激动的说道。 年轻人惊诧的问道:“现在去请对方?叔父,这般前倨后恭是为何阿?” 中年豪强激动的说道:“如此军队,行不寇抄,道不掳掠,鸡犬菜茹,一无所犯。兵出之日,而民不知。能安天下之英雄,必斯人也!” 第十一章我为将军再引荐一位豪杰 孙策此刻也是非常惊讶的,己等都已经率军开拔出很远了,眼前这位年轻人却不顾颠簸,一路策马疾驰,耗费了极大精力跟时间追了上来,力请再叙一回。 这可是一支军队啊,他们此前的反应也已经形象展示了这个时代的百姓,对军队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态度。 对方这主动追了上来,怎么都有些反常。 孙策手握大军,倒是不太在意对方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会被直接碾碎。 只是对方没有药草,他没有兴趣跟对方消耗时间了,他需要带着大军疾速赶赴至历阳,然后整顿军队,打过江东,迅速给自己打下一片根据地。 所以孙策回道:“尊亲所请,本不应拒绝。只是我等军务在身,实在没空闲再往返一趟。” 年轻人却态度坚定,说道:“请英雄务必暂留片刻,我叔父欲与英雄共襄大业。” 共襄大业? 吕范、蒋钦、孙河等人都靠了过来,倒是用了好隆重一个词。 这里面,蒋钦尤其关注。 因为军中四位司马里,他的地位最低。任何强势后来者对他的地位都是个严重的威胁。 这个低,不是低一点半点。这会儿都是低级的司马尚且看不出来,等晋升空间更广阔之后差距就显而易见了。 其他三位程普、孙河、吕范,都是孙策的嫡系重将。 历史上孙策打下江东后,程普、孙河、吕范跟周瑜一样,都官拜中郎将,领一郡太守。比如吕范,那是东吴绝对地位远超众人的超然重臣。 周瑜、程普是其地位之下的左右都督,直到孙策去世,周瑜率军返回吴郡奔丧,率先执臣礼扶持孙权上位,地位才跟张昭、吕范一样超然起来。 再往下孙河跟吴景、孙贲一样,是宗室重将。 与这三位司马相比,最典型的例子是黄盖,进入江东后,他先后转任过九个县,从万户以下的春谷县县长到万户以上的寻阳县县令,一直到赤壁之战爆发了,他的官职也才是丹杨都尉,打赢曹操后才因功升任中郎将。 从孙坚时代就跟随孙家作战的老将尚且如此,蒋钦这个别部司马地位跟其他人差距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 完全是因为他在孙策手下无人之时,他带了大量部曲投奔过来,并且干脆的将部曲交给了孙策统领,所以才被孙策赏识,创军东征之后,破格给提拔成了别部司马。 不过蒋钦也的确对得起孙策的看重,在孙策时代,蒋钦基本上属于周瑜、程普之下,最能打的将领之一。后期孙权时代,则经常跟他的文盲好基友吕蒙一起统军对敌。而且他属于江东诸将中品德极为出众的最顶级那一批。 这样一位骁勇善战又品德出众的将领,就算是委以重兵,督军前线。后方朝廷都不需要有任何担忧,哪个诸侯会不喜欢? 蒋钦自然是能感受到将军对自己的重视,这会儿正力图稳住自己军中超然的地位。 对方要共襄大业,这将成为将军麾下非常重要的一个势力。与其接触的结果将决定了,他们是自领一部,还是划归到他蒋钦这个别部当中。 所以蒋钦豪情壮志,打算主动收编他们,说道:“将军,不如我带人过去了解这名豪强的意图?将军继续以大军为重,统帅三军前行?” 孙策想了想,做出决断:“要么干脆不见。既然要见,那就隆重待之。你带上所有骑士,跟我一同前去。” 谦恭下士,士多附之。基本上是这个时代,一位英雄豪杰必备的品德。 毕竟你不能指望自己一边孤高气傲,天王老子老大,我老二。一边又指望天下豪杰纷纷投靠。 而孙策在折节待士这方面就是这个时代的楷模之一,士民见者,莫不乐为之效死。 所以,当车队中那位中年豪强见到孙策亲自策马而来时,激动全身颤抖,大步离开部众数十步,孤身走到孙策马前,为孙策牵住缰绳,拜道说道:“我有眼不识英雄,请将军万勿见怪。” 孙策下马,扶起对方,笑着说道:“不必如此。这番误会,只怪我行军旗帜上没写英雄二字。” 周围所有人都轰然大笑。这位中年豪强也笑着抬头,看向孙策。 这位英雄从下马,脸上就待着笑意,笑言一出,双方此前的芥蒂瞬间烟消云散,完全没有了任何距离感。明明双方连彼此名、字都不清楚,却仿佛亲如同袍。 孙策笑话过后,主动折节说道:“在下孙策,字伯符,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他没有多说官职,因为在淮南这里,孙策二字就是最响亮的招牌。 果然对方听闻这个名字,所有人都肃然起敬,中年豪强说道:“江淮无不闻孙郎英雄之名,今日方知,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刘由,字显远。” 与孙策这个江淮无人不知的名字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就不得不详细介绍自己的出身,说道:“在下是阜陵王之后,世居淮南。” 阜陵王之后! 孙策及身后骑士们瞬间将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大家都久居在寿春,对九江郡望族都有所耳闻。 孙策立即拱手说道:“原来是九江郡望,衣冠子弟。贵族显赫,九江百姓,无不仰慕。” 所谓郡望,是郡与望的合称,是指郡内的有名望、有地位的名门大族。比如汉末最有名的汝南袁氏,四世三公。 九江郡刘氏跟汝南袁氏孰强孰弱? 这完全没法拿来相提并论,汝南袁氏虽然四时三公,但刘氏却是世代显赫。 因为刘氏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贵胄! 九江郡古称淮南国,淮南王、《淮南子》没有几个诸夏没听过。 当然,那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就算有淮南王后人,经历了两汉交替,在这个时代也跟皇族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两汉虽然都叫一个汉,但基本上除了都有一个姓刘的皇帝外。从政治体制,到军事体制,税收体制,经济基础,文化主流,百姓传统,全方面的发生了根本性变更。 比如西汉以自耕农为经济基础,但东汉却以豪强庄园经济为国家根本。 西汉以丞相治国,东汉则以三公和尚书台治国。 西汉主张公羊大复仇理论,东汉则主张谶纬为归,也就是靠谶语为施政纲领,毕竟光武帝刘秀就是靠着符瑞图谶证明他是天命所归,建立了东汉。这也是汉末妖巫大起的原因,甚至董卓迁京,袁术称帝,这么重要的施政内容,最重要的施政指导,都只是一条谶语。 但即便有这么多变化,淮南刘氏依旧是一等的郡望,因为他们可是实打实的东汉刘秀这一支皇族的血脉后代。跟刘备那个中山靖王之后,有着天壤之别。 先不论刘备是不是中山靖王之后,就算他坐实了,那也只是皇族旁系。跟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没有半毛钱关系,就算刘秀活着的时候,他们都称不上皇亲国戚。 而九江刘氏可是实打实的东汉宗室,是淮阳王刘延之后。淮阳王刘延私作图谶(造反禁书),参与造反,汉明帝汉章帝不忍将刘延处死,将他贬为阜陵侯,后来又复位为阜陵王。这是一代代皇族都认可的骨肉手足。 不过淮南这块地方可能是风水不好的原因,封在这里的历代王爵都总是忍不住想造反。从最早的英布,到后来的淮南王刘安,到淮阳王刘延,以及汉末前期最强大的诸侯袁术,都想着靠谶语篡位。 眼下这个刘由也是想着造皇帝的反。 但只有刘由本人才知道这个所谓的郡望对他们族内子弟而言究竟是怎样的枷锁。 汉末有宗室出任地方,比如刘焉、刘表、刘繇,可是大部分宗室都被严格管控着,没有宗正任命,根本没有任何出仕的机会。 以至于他刘由人到中年都只是一介白身!没有任何爵位,没有任何官职,甚至连个茂才、孝廉都不是。 白身啊! 当初刘备见董卓时因为白身被董卓轻屑成什么样? 就能想象刘由心中到底有多憋屈! 别人见到他,比如孙策,只要说自己名字,就足够了,天下无不闻其英雄之名。 而刘由作为一介白身,根本默默无名,必须要详细从宗族开始介绍自己。 都说光武帝的大汉是豪强阶层的天下。 但阶层内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没有背叛阶级利益的阶级,但天下四处都有背叛阶级的个人。 刘由很显然现在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九江郡望不是他刘由一个人的郡望,九江郡各个县里都不乏阜陵王后人,成德县有刘普、刘晔,浚遒县有他刘由,其他县更是不可一一胜数。 真正有才能的人,早就想投资一位英雄,另起一座高楼。刘晔看好的是曹操,那他刘由看好的就是孙策! 所以在孙策言谈中只能赞其家世,完全找不到其他谈资论点之后。刘由更坚定了决心,自己要有一番作为。 他开口说道:“今州郡凌迟,豪杰并起,以至于社稷丘墟,苍生涂炭。由虽弱暗,窃有微志。期能与英雄一同,应天合人,救生民于倒悬,扶社稷于将倾。” 说罢,他郑重的对孙策再拜说道:“孙将军天资神武,军纪肃然。窃以为,能安天下者,必将军也。今与将军共襄大业,非苟图衣食,故愿倾家资以追随将军,助将军兴师讨贼,扫清六合,重安社稷!” 孙策闻言爽朗的大笑,果然黄天不负苦心之人! 自己这么殚精竭虑的整顿军纪,天下终是有远见卓识之人的。元宝小说 当初陈留大族卫氏族长卫兹一眼就看中了曹操,认为能安天下者必然是曹操,于是倾其家资相助,给曹操征兵五千余人。 东海大族糜氏族长糜竺则认为刘备是天下之英雄,直接赠奴客二千,银钱过亿,为其纾困。 如今这一幕终于发生在了江东孙家身上。 不过孙策大笑过后,第一时间没有问其钱粮,而是问道:“那显远坞堡离此地可远?” 刘由好奇的回道:“倒是不远,就在浚遒县南,约二十余里,将军怎么会问这个?” 孙策一拍掌,长舒了口气,说道:“太好了,士卒有救了。我军中有士卒患病,急缺草药,可速派骑士跟随你部向导,去坞堡取回。” 闻言,就连刘由的部曲都面带振奋之色,彼此环顾交谈。 刘由由衷的赞道:“将军首问,不问家财,不问金银,而只问草药,可见真爱兵如子!岂能不得将士之心?” 这一幕更是坚定了刘由的信念,越接触,他越是觉得孙将军御军有法,三军悦服,积功兴业,事得其机! 能安天下者,舍此其谁? 他立即说道:“将军可派几名骑士跟我族中子侄前往我族坞堡速取草药。我再为将军引荐一位豪杰。” 果然豪杰彼此之间都是互有关联的啊,一来就是结伴而投。 孙策笑着点了点头,对蒋钦说道:“你回去传令,三军择其地势扎营。令风宪都督吕范执行威禁,严肃军纪。敢扰民者,立斩!” 等孙策吩咐完,刘由拱手请求道:“将军,请允许我部跟随入营,赍牛酒以犒将士。” 孙策看向远方上百车的辎重,除了牛、酒,还有很多粮草,皆是解决大军后勤的关键物资。 如今刘由倾家资以助军,这上百车的辎重自然都归为了大军后勤,彻底解决了后勤补给的燃眉之急。 孙策当即对蒋钦继续吩咐道:“把这些部曲跟补给都带回营中,晚上杀一只牛,我要激励士卒。” 蒋钦兴奋的点头,大军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酒肉了,他自然是想念的很。 不过更令他兴奋的是,原来将军此前向全军灌输的理念真的有效。立纲陈纪,扶危济乱,真的能得万姓倾心,四方仰德。 牛酒肉食,不需要大军劫掠。百姓自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还是需要那么一点点的理想主义,为这个世界带来一缕光明和希望的。 而令人欣慰的是,己等所跟随的英雄,就是照亮这黑暗乱世的那道光。 跟在他身边,己等本一群普通人,身上都好像闪耀着明亮的光辉。 这种感觉……骑士们不禁就挺直了胸膛,踌躇满志。 仿佛就连所有人的形象都高大起来,完全不同于那些到处杀伐劫掠的强梁宵小。 在一众将士们的拥簇下,孙策跟刘由并辔而行,问道:“不知显远欲引荐的豪强是何人?” 第十二章我赠孙将军一千五百步骑! 江淮豪杰经常会有人率部曲百人乃至数百人投奔到孙策麾下。 刘由这种倾全族子弟、门客、部曲投靠的也并不罕见。唯一比较值得关注的是,刘由作为皇族之后,名声先不论,富庶是绝对富庶的,一次性献给孙策部曲上千人。把孙策的部曲直接推到了四千人的规模。 孙策自然是好奇他引荐的另一位豪杰什么水平。 如果也有这个水准,恐怕孙策还没走出浚遒县,部曲规模就要超过历史上的五千人了。 刘由立即回道:“这位豪杰绝对是江表猛士,性烈而剽悍,乃是一位盐贩,姓袁,名雄字公昭。” 那不用多说了,孙策顿时对其有了鲜明的形象认知。 自古以来,盐贩都是地险山僻,凶悍亡命之徒。 不过孙策倒也没有对这位盐贩头子有什么不佳印象,因为在这个时代贩盐他不犯法。 东汉跟西汉经济基础、税收体制不同,这也是一个典型方面。 西汉是著名的盐铁官营,但东汉是允许民间贩盐的。 当然了,封建社会也不可能完全把盐铁放给民间。这个放开只是部分放开,最多朝廷不搞垄断了。但官府依旧设置了大量盐官,督官府盐场和民间贩盐,征收极为严苛的盐税。 东汉税重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盐税是重中之重,基本上就能想象参与其中的人是怎样的凶狠。 基本上人人私铸兵器,亡命皆自作私兵。 这种人剽悍善战,孙策是不怀疑的,只是他好奇的问道:“显远怎么会结识这种豪杰?” 刘由大笑着说道:“因为我等此次携辎车百余辆出行,正是欲与其贸易粗盐啊。” 孙策不禁也笑了起来,感情刘由他这是把贸易伙伴也给拐了过来啊。 两淮盐场是中原最重要的盐场之一,素称“自古煮盐之利,重于东南,而两淮为最。” 这个袁雄能在两淮贩盐,也算是有些眼光见识。 孙策问道:“其人如何?” 刘由认真的评价道:“其人仗义疏财,又经营盐业,故常因聚少年,招来亡命,私为冶铸。部众约有五百余人,皆剑戟齐备,勇于死斗。若观之似一群悍匪,其实与之交往多次后。我可断言,这袁雄其实有雄心壮志,其素来约束部曲。江淮豪强与之交易,从不曾被暴凌侵略。” 孙策顿时有了些了解,看来这位袁雄也是不甘一辈子做个盐贩,默默无名终老。 这种人若是能将其折服,其必然会率部投效,全军归入营中。 不过这显然是个挑战,不是打一架就可以决定的事情。毕竟大家又不是梁山好汉,靠武力劫掠。 要折服对方,真正需要展现的是,能够统领众人击败敌众,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啊。 刘由也清楚这一切,不过他还是期待着孙策能以绝世的英雄之资,折服众人。顺便,他也检验一下自己的眼光。毕竟这种赌上全族的投资,他也需要别人帮忙确认一下自己的眼光究竟有没有错。 孙策一行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在刘由亲自引导下,很快便走过十余里,抵达交易之地。 此处已经驻扎了数百名徒卒,他们皆腰间佩剑,更过分的是,一群私兵,居然手里带着长戟这种重兵器。 私为冶铸,指的从来不是刀剑这种短兵,这东西历朝历代都不怎么管制,大汉民风剽悍,甚至弓弩都不禁。 但长戟却是一定禁止的,这玩意拿在手中,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不可能用来干农活或者防身。作为军中重器,他唯一的用途就是杀戮打仗。 一群少年拿着数百杆长戟,并列队成阵,在原地警戒,就连孙策这种猛将也得率领一众骑士停在一箭之外。 数百杆长戟,跟数百把刀剑的威慑力是绝然不同的。 如果是数百匪寇,乌泱泱的站在那里,手握刀剑。十几名骑士绝对毫无压力的就敢冲阵厮杀。 但数百杆长戟重装列阵,任何骑兵统帅都得严肃对待。 而对方也是一样,他们看见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士策马直奔此地,根本不敢懈怠。 如果让他们冲乱了阵型,十几名骑士也能造成非常恐怖的杀伤力。 好在紧张的对峙氛围只存在了非常短暂的瞬息,刘由就打马上前,对这长戟方阵喊道:“袁公昭,难道不识得故人了?” 盐贩队伍里一阵喧哗,显然很多人都认出了这位经常跟他们贸易的大气豪强。 少年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一名身材雄壮的魁梧男子手持一杆重戟走了出来,带着警惕的目光,惊讶问道:“显远最近是在何处发了财,居然招募到如此多骁健骑士?我在淮南贩盐多年,也不过堪堪养了六匹骏马啊。” 他这也是暗中试探,贩盐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这乱世更是所有人都把脑袋挂在腰带上。 不仅强梁匪寇,乱军散兵会杀人。豪杰部曲之间也会互相兼并。 刘由这忽然带来了十几名骑士,明显异于往常。他也在警惕,刘由是不是联合了其他人,想要袭杀盐队。 刘由笑着说道:“公昭吴会了,这可不是我招募的宾客。此乃是江淮英雄孙伯符,孙郎。我今日已率全族投入孙郎帐下。” 闻言袁雄本已有些放松的态度瞬间又高度警惕起来,立即握紧长戟,打量了一下四周,寻找有没有可以伏兵的地方。 不过很显然,他们选择这里作为交易之所,就是因为这里地势平坦,任何一方都没有办法埋伏伏兵,不用担忧对方偷袭使诈。元宝小说 他皱着眉头,严肃问道:“显远约我贸易,却引孙郎军队过来作什么?莫非……” 刘由瞬间明白对方的担忧,毕竟没有亲眼目睹孙郎军队军纪森严,与民秋毫无犯的一幕,任何人想到这个时代的军队,第一印象都是会劫掠杀戮。袁雄这是担忧自己引大军过来围杀他们。 刘由立即解释道:“公昭莫要多想。我只是向你引荐一下孙郎这位英雄。往日里数次交流,我深知公昭胸怀大志气节,欲建立一番功业。而孙郎为天下之英雄,必能扫清六合,诛除群秽。公昭何不与我一同投靠孙郎,将来亦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听闻刘由这般耐心解释,袁雄总算是放下了戒备。 无他,人的名,树的影。 孙郎之名,在江淮就是有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 哪怕袁雄也相信,孙郎如果不打算劫掠,那他作为气冠万夫的名将,不会作出诡诈阴袭之事。 所以他把长戟交给了手下,亲自走到孙策面前,拱手拜道:“乡野莽夫袁雄,拜见孙郎。” 孙策也跳下马,笑着拱手回礼,说道:“显远今日在我眼前可是对阁下赞不绝口,如今一见,果然有豪侠风范,岂是莽夫能比?” 折节下士,每个贤士都是受用的。 尤其一位勇冠当世的猛将,当面称赞,袁雄不可能不欣喜。 曹操这种奸雄,被名士何颙当面评价一句:“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尚且忍不住得意。这天下施行察举制,高位者一句正面的评价,就是能影响一个人的命运啊。 不过袁雄也没有冲昏头脑,而是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为什么刘由会认为孙策就是安天下之英雄。 刘由人到中年,早已精熟于人情世故,闻言立即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当即向其详细介绍了今日遭遇孙策麾下大军的一幕。 当听到及其兵出,而民不知。 袁雄当即为之震惊。 只有真正的统帅过一支剽悍之师,才会知道这寥寥几个字究竟有多难! 这昭示的是全军军纪之森严,阵容之齐整,皆远迈伦等。 至少他袁雄做不到这一步,甚至他所知道的任何诸侯、豪杰军队也都做不到这一步。 这就足够震慑他人了,听闻这一点,袁雄就没有任何信心可以率军敌过孙策手下将士。 而这份行不寇钞,道不掳掠的治军之法,显然也非常契合他内心所想。 所以袁雄直接豪气的大呼一声:“显远给将军资助部曲千余人,我也不能弱了。我赠给孙将军步骑一千五百人!” 刘由惊讶的问道:“你哪来的一千五百步骑?” 孙策也惊讶的看向他,没想到他这般通情达理。怎么直接就拜了?而且刘由不是说他只聚少年数百人吗?这多出来的千余人是怎么回事?他说的可是一千五百步骑! 里面明确包含了骑兵。虽然不知道这个骑兵规模的具体大小,但既然是称为骑兵了,怎么也不应该低于十余骑吧? 袁雄则眯着眼睛望向孙策,粗壮手指一指东方,说道:“这另外千余步骑就在唐、后二山上,需要孙将军去收编他们。” 刘由面色古怪,盯着袁雄问道:“唐、后二山?袁公昭你这是慷他人之慨啊。” 袁雄大笑,说道:“我听徐州那边流窜过来的梵教徒说,这叫借花献佛。不过孙将军是冠绝天下之英雄,这完全是小事一桩吧?” 孙策大概是有些听明白了,感情他袁雄是拿这个既当晋身之礼,又当考验之资啊。 如果自己能顺利拿下唐、后二山,就能得到山上的步骑千余。 而如果拿不下来,这个袁雄就要考虑考虑,孙策究竟像不像刘由说的那样,能安天下者,舍此其谁。 毕竟安天下,总不能不包括唐、后二山吧? 所以孙策直接问道:“唐、后二山是什么情况。” 刘由眉头微蹙,说道:“这解释起来就颇有些复杂了。将军听过宋均,宋府君之名吗?” 今日之前,孙策当然是没有听过的。 不过巧了,今日孙策还真的听吕范讲过,当即问道:“可是令虎渡江的宋府君?” 刘由惊讶的抬头,眼中有赞叹的神采闪过,说道:“我只以为将军神武天资,勇冠六军,没想到将军竟也学识广博。没错正是那位令虎渡江的宋府君。” 孙策问道:“这宋府君跟唐、后二山又有什么关联?” 刘由感慨道:“浚遒县数百年间一直有祭祀唐、后二山的风俗。于是众巫皆为二山娶百姓之女为妻,岁岁改易,以至于百姓不敢嫁娶,前后数任太守不敢禁之。直到宋府君上任九江太守,下令曰,自今以后,为山娶妻者,皆取巫家子女,勿扰良民。” “由此,为山娶妻之俗方才绝之。” 孙策赞叹道:“宋府君为民除害,此乃一善政啊。向山神进献男女之俗,本就是陋俗,更何况要岁岁更换,完全是荼毒百姓。这完全是巫妖作乱,就应该禁绝。”不过孙策随即好奇的问道:“这庄故事怎么又会牵扯到如今?” 刘由感慨道:“唐、后二山解释起来麻烦,就在于这些妖巫。关于妖巫盛行,将军了解吗?” 孙策立即点头,说道:“熹平中,妖贼大起。” 关于妖巫,其他汉末诸侯、将军们可能不清楚,孙策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 因为谶语施政,东汉一直有着非常浓厚的宗教色彩。 熹平中年开始,这些有着宗教色彩的妖巫开始到处作乱,三辅有骆曜,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会稽有妖贼许昌。 而孙家就是靠着镇压这一次会稽妖贼许昌的叛乱而起家的。 会稽妖贼许昌叛乱可不是一次无名叛乱,事实上这场妖贼作乱,规模非常庞大且正式。 妖贼许昌以“荧惑入南斗中”为谶语发起叛乱。荧惑代表的含义是战争,“荧惑所守为兵乱”,南斗六星对照吴、越之地,那么荧惑入南斗这个星象就代表吴、越之间有战事。类似的情况还有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淮南三叛”中的第一场叛乱,王凌就是看到“荧惑守南斗”的星象,决定起义反抗司马氏的统治。 而妖贼许昌在有了这么影响深远的谶语之后,起义也是非常绵延。臧旻、陈夤、孙坚、朱儁等一系列汉末鼎鼎有名的将领,戮力同心,耗时足足三年才将这场叛乱给镇压了下去,时间比黄巾之乱还要久。 从这一战开始,孙家就对宗教巫妖展开了漫长的军事战争。 可以说中原有的宗教,孙家可谓是打了个遍。从黄巾之乱,到笮融的佛教徒,到最后,孙策死前亲自催促将士处死了妖道于吉! 论汉末宗教色彩之浓厚,没人比孙策更懂! 第十三章分兵讨贼 刘由真的是有些惊讶了,没想到孙将军居然连妖巫都懂一点点。元宝小说 他深深舒了口气,说道:“将军知道妖巫大起就好解释了。熹平之后,唐、后二山的妖巫与叛军勾连,不仅死灰复燃,甚至更进一步,愈演愈烈。” “黄巾之乱后,这一情况达到巅峰。汉室虽然只用十月便平定了黄巾之乱主力,但残余蛾贼四处流虐,有大量的黄巾余孽逃窜进唐、后二山,依险阻设垒,为害极重。他们呼啸山林,常下山劫掠坞堡。” 孙策不禁一笑,这不就是廖化、何曼、龚都这些人的翻版吗? 曹魏名将许褚在跟随曹操前就聚少年在坞堡里抵抗黄巾余孽对坞堡的进攻。 等刘由介绍完,袁雄笑着说道:“孙将军,淮南境内这种聚众于险山的山贼极多,山贼陈策在庐江聚众据说已有万人,州军数次讨之不克。张多、许乾之属,亦各拥部曲。唐、后二山上山贼虽然不是规模最大的,但据我所知每座山上亦有徒卒五六百人,马三四匹。只要将军能拿下他们,加上我部部曲,合计步骑一千五百余绝不在话下。” 说完袁雄眯着眼看向孙策,就看这位英雄作何应对。上山讨贼,从来不是一件易事。山峻高而溪谷深隘,守易攻难。没有安天下之能,普通诸侯皆莫能禽克,且极容易暴露跟脚。 孙策却直接大笑起来,而且笑得极为夸张,似乎遇到一件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 袁雄跟刘由被笑得莫名其妙,皆面面相觑。 孙策没办法不笑啊。上山讨贼,这世界上又双叒没人比他孙策更懂! 江东诸将历史上哪个没有督军入山,讨伐山越啊?对这种战局,孙策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打! 袁雄用这个来试探英雄,那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撞到行家了! 孙策笑着说道:“区区宵小,何至于本将亲自出马,我麾下将士挥师可定,其易譬如反掌!” 袁雄脸色一变,略微恼怒,说道:“孙将军可莫要小觑了江淮豪杰!这唐、后二山上的强梁,皆是亡命,又久经厮杀,为患日久,浚遒豪杰各拥部众,却皆束手无策。” 孙策翻身上马,豪气干云的说道:“唐、后二山,一群匪寇,因乱赴险,遂相依为强耳!只需遣猛将在前,大军在后,军威之下,至则可克!你们且与我一同观战,看我部将士如何入夜之前,攻下此二山!” 看着孙策英姿勃发,气冠万夫,刘由大为之触动,如此英雄之气,怎能让人不为之心悦诚服? 就连袁雄也胸中豪气激荡,只感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他也冲动的说道:“好。那我就舍下部曲,只带轻骑跟孙郎前去观战。” 他身后的少年们纷纷大惊,有人焦虑的走到袁雄身边问道:“兄长,这般赴险不妥啊。万一他们暴起发难,兼并强取,可如何是好?” 袁雄一抬手,止住了少年们的劝谏,说道:“我相信我的眼光,就冲此刻孙郎气冠万夫的豪迈,便做不出这种卑劣之事。” 一旁孙策根本没有在意袁雄他们的交谈,此刻他已经胸中意气风云,有攻必克,战必胜之信念。 在袁雄安排好部曲后,孙策等人汇集了刘由、袁雄部下所有骑士,策马直接奔赴军营。 等众人回到营地,程普早已经指挥所有将士将营地扎的井井有条。 有序、干爽的营地看起来十分整洁,将士都坐在一起学习十七禁令五十四斩,虽然声音滔滔,但不存在一丝喧嚣混乱。 袁雄在路上侧耳倾听了片刻,只感觉倍受冲击。这世道居然真的有人在严肃军纪,恪守十七禁令五十四斩。 如果这一切都威禁大行,那都不用多怀疑,这支军队的军纪、战力都必然是当世一流。完全不是一群山贼、匪寇可以比拟的。 孙策率众人进入帅帐,四名军中司马已带着军中诸位猛士等候在此,他们已经听先回来的亲卫骑士告知,将军要挥师讨贼了。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孙策大步走到主帅位置上,朱红色锦袍一甩,直接硬朗开口:“浚遒县有唐、后二山,为害日久。我等扶危济乱,有解民倒悬之责。无需多言,本将要挥师讨贼,谁敢为本将先锋,克险先登,击破宵小?” 一瞬间,帐内诸人皆大吼出声,声音几乎顶破帅帐。 “将军,我去!” “将军,让我去!我必摧锋陷阵,击破强梁。” “将军,我去!一群宵小,我破之顷刻!” 程普越过众人,对孙策说道:“将军,这天下不识我江东子弟威名久矣。此战请务必交给老臣,我会让这一战成为江东子弟威震天下的。” 孙策点头,说道:“可!孙家天下孙家兵,成就千秋万世名!这唐、山上的山贼就交给程公去讨伐了。” “末将领命。”程普激动的抱拳领命,当即一甩战袍,带着部下韩当、黄盖等猛将离开帅帐,点兵出战。 下一刻,郑宝也越众而出,郑重的说道:“将军,后山上的山贼请交给某。某家愿立军令状,若日落之前不克,提头来见!” 嘶,大帐内皆是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显然这位郑宝为了一雪前耻,证明自己,已经破釜沉舟了。 军令如山,他这日落前若是不克山贼,真的就只能自刎阵前,以谢罪三军了。 孙策则笑着说道:“可!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有此豪壮之气,本将相信,你必能率部一战克敌。” 郑宝郑重领命,直接大步走出帅帐,带上他那些水寨兄弟在向导引领下直奔后山而去了。 不要看郑宝被孙策击败臣服,就小觑他,要知道那属于是降维打击。 以孙策之骁雄绝世,就算是曹操这种超世之杰,也得避其锋芒,感慨此诚狮儿,不可与之争锋。 基本上当世能跟他在正面战场上争锋的人屈指可数,所以他才被天下人称为小霸王。 被孙策击败绝不意味着郑宝实力弱,事实上,汉末江淮豪杰中,郑宝就以骁勇果敢和才干武力而冠绝众人,是江淮豪杰中最强的那一个。 他手下的水贼,那更是更进迭却,坚忍善战,一阵退,一阵复来。 这种部曲,打诸侯军队都绰绰有余了,更何况去打一座山贼营寨。 就浚遒县境内这些相依为强的山贼,根本挡不住郑宝亲自率军冲击。 在调兵遣将之后,孙策亲自带着袁雄跟刘由抵达后山之下观战。 令人惊讶的是,后山上的山贼似乎听说过郑宝的名声,听说一群水贼走出水寨,来进攻他们山寨。 山贼们没有据险而守,而是嚣张的在头目率领下,走下山主动进攻,要把一群水匪全部砍死在山下。 普通山贼们没有什么军事战略观,不懂兵势、军争、军形、虚实、地形、九变之类的高深兵法。 他们想的很简单,都是数百人,一群水贼下了船,在山下还能打赢他们陆地上的山贼不成? 朴素的价值观,直接决定了他们的战法。 一群人在头目的率领下蜂拥而上,无数人挥舞着剑戟刀戈嘶吼着冲向了山下的水贼们。 远处观战的袁雄、刘由皆面色肃穆,看着这尘土飞扬,沙场争锋的一幕,心弦紧绷。 双方都是强梁匪寇,水贼们也没有经过整编,他们的衣着服饰也是乱糟糟的,更没什么旌旗锣鼓。至于分阵?那是不存在的!几百水贼也是乌泱泱的站在一起。 寻常人真的看不出来,己方究竟优势在何处。 而孙策却笑着抱臂胸前,在旌旗下环顾众人,爽朗大笑:“此战,我军已胜之必也!诸位准备打道回营,为将士们庆功洗尘吧。” 袁雄、刘由惊讶的看向孙策,实在没底气开口询问,怎么就看出胜负已分? 而随着孙策话音落下,前方郑宝也高举长戟,身先士卒,率众发起了冲锋。 这位猛将显然是学习了孙策的打法,他摧锋陷阵,劝率士卒,大呼而战,将士们欢声动谷,吼声震天。 而郑宝更是披甲横戈,勇冠千夫,奋战之处,人马辟易。 一个小小的山贼头目实在是挡不住这种冠绝淮南豪杰的猛将,直接被郑宝刺死在阵中。 双方一交锋水匪们就摧枯拉朽的砍进了山贼阵中,敌方阵型一片披靡,从中央开始土崩瓦解。 刺死山贼头目后,郑宝一刀砍下了山贼首级,左臂擎其首级,高举于阵中,仰天大吼。 这一幕让敌军胆寒,让友军振奋! 一瞬间,水匪们士气如虹,皆猛砍猛刺,摧枯拉朽的砍碎了敌军阵型。 山贼们可没有郑宝部下那么坚忍死战,头目被杀,胆气被夺,一群山贼在郑宝的震慑下根本不敢乱动,最终全部跪地投降。 而此时,只不过刚刚日斜,距离日落为时尚远。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袁雄大为钦佩。如此猛士都效力于孙郎,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于是他当即拜在孙策马前,说道:“将军真乃盖世之英杰。雄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孙策笑着说道:“善!我亦期与君等济世扶乱,共建大业!” 袁雄的率部投靠,除了给孙策营中带来五百余悍卒,六匹战马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足足两百石食盐,以及大量会熬盐的工匠。 这些工匠约两百余人,还在袁雄根基的营寨中,会在士卒引领下直接前往历阳。 这可是一个无比重要的资产。 盐是国家重宝。 曹魏名臣,督关中的卫觊就曾经写信给荀彧,建议在关中用盐稳定人心,招募百姓,削弱关中诸将。 曾经在李傕、郭汜之乱中人相食略尽,千里无人烟的关中,就是靠着这一条法令重新恢复了膏腴之地。 孙策要开发江东,不打算走历史上那条分封诸将的道路了。 所以盐是他手中重中之重,是他稳定江东人心的关键,更是他维持激励军队的最大的财富源泉之一。 掌握了这个国家重宝,南方就有了在经济上对抗北方的一份底气。 当然这一切还比较远,眼下最直接的是这两百石盐可是营中最大的一笔财富了。可以直接改善营中伙食状况。 两百石盐,就算是五千人,每个人也能分上一斤,足够支撑上斤半年。 甚至可以有些富足,用来改善医疗状况。 所以将士们喜气洋洋的欢迎了刘由跟袁雄的部曲带着辎重进入营中。 刘由的宾客、奴仆不仅送来了五石草药,还送来了粮食上千石。 运送这么多物资,自然是少不了大量的辎车。 营地里辎车的数量骤增至两百六十多辆。 今天注定是喜庆的一天,将士们辎重还没有收完,郑宝就提着人头走进大帐,兴奋说道:“将军,贼酋已经授首。我等收徒卒六百三十二人,战马两匹,驮马五匹!还有刀枪剑戟千余柄,弓弩三十六张,羽箭八百余只。” 这些还是正常的收获,接下来的报告,郑宝脸色都有些潮红,说道:“此外,我们还在山上收少女百余人!金银五十余斤,谷粮两百石。” “嘶~”帐中诸将校同时侧目。 少女百余人! 这个山寨究竟在干什么?夜夜笙歌吗?难怪上战场一个个腿都软了,被水匪摧枯拉朽的击溃。 孙策倒是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唐、后二山,妖巫为山娶百姓之女。现在这些妖巫跟山贼合流,百姓之女没侍奉山神,倒是都侍奉了山贼。 孙策说道:“妥善安置到后营,一并带往历阳。你此战有功,升为行别部司马,督都后营。” 行别部司马,也就是代理别部司马。 带着女子行军向来是比较麻烦的,的确需要一位将领格外照顾。不然就得把老弱放在全军最前面,以防止他们掉队。 比如东吴的大都督鲁肃,在确定中国失纲,寇贼横暴,淮南非宜留之地后,就带着部属男女三百人前往江东。他的部署就是,使细弱在前,强壮在后,男女三百馀人徐徐而行。 但这显然会严重的拖累行军速度,所以州郡的骑兵迅速追杀过来。 要不是鲁肃强挽善射,一箭射穿了追兵的橹盾,矢皆洞贯!吓得追兵不敢追击,相率而还,这数百人都得被屠杀了。 不过想到这儿,孙策真的感慨,这位东吴大都督本身真的非常能打,不仅有这一箭洞穿橹盾的武力,还有单刀赴会,在关羽军营中,厉声呵之,辞色甚切,震得关羽及蜀汉诸将皆哑口无言的豪勇。 就是这会儿他离浚遒县太远了,在下邳郡淮河以南那一带呢,这都足足垮了两个州,不然孙策怎么也得绕一圈去把他接过来。 第十四章孙伯符?不,孙云龙! 孙策跟将士们在营帐中畅谈了大约半个时辰,程普也提着贼寇首级走进了大帐。 他献上首级之后,双手一拱,郑重拜道:“将军,我等幸不辱命,已击破贼众,登上山寨,收其男女七百余人,战马四匹,刀枪剑戟,弓弩橹盾等近两千。” 陈武有些想问一下,山寨里有多少女眷。 可程公比较严肃,这个场合,他一个亲卫队长也不敢胡乱插嘴。 好在孙策帮他提出了这个疑问:“山贼与妖巫勾结,残害百姓。营寨里都有妇孺,你可安置好了?” 程普点头,说道:“末将也发现了这一点,这座山寨里面不少女眷。因而山贼都死守营垒,是黄公覆亲拔鹿角入围,且战且前,勇冠诸将,其气奋甚,于是诸军争奋,遂破贼众。我等之所以晚归,就是在安置寨中女子一百五十余人。” 帐内将士闻言无不意气奋起。 虽然程普率军击破贼寇的时间要比郑宝晚上不少。 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一战程公麾下将士的战力。他们这可不像郑宝他们,在山下列阵,一鼓作气,击溃敌军。而是拔鹿角而入,且战且前的进攻山贼重重防御工事。 攻城拔寨跟野战破敌的血战难度,所有人都能深刻感受。可即便如此,他们归营时间也就比郑宝晚了半个时辰,可想而知,该部在行军速度,悍猛进攻方面,显然都非常强劲。 如今将士们全部凯旋归营,孙策笑着说道:“今夜杀牛、用酒,犒赏将士!所有人都回去整顿部曲,升起篝火。” 众人立即兴奋的应诺,大步离开帅帐。 中原自古有豪迈之风,豪饮美酒是诸夏豪杰天生的浪漫。 军中将士豪迈,最是喜欢不过这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所谓的跟着将军吃香的,喝辣的,可就是今晚这一幕。 等将士们兴奋离去,孙策则带着吕范、郑宝前往了伤兵营地。 今日两处战场激战,双方将士又有了两百多名伤兵。 尤其对方已经全部归入了孙策麾下,照料对方的伤兵的担子也压在了孙策肩上。 孙策不得不重视,他亲自带着将校、军医抚慰伤兵、士卒。 这些人回营后都送到了后营,孙策亲自过问了每个人的伤情,嘱咐军医务必全力救治。 这么惨烈的情况,实在容不得孙策不关注。 同室操戈,每一场战事都是在消耗诸夏的元气。这一日就带来了两百多名伤兵,孙策这个后世人真的有些心颤。 若是他不亲督此事,由这个时代的将领负责,做出的事情,能惊骇无数后世人的三观。 比如立下大功的黄公覆,也就是黄盖。 他历史上在赤壁之战中劳苦功高,他建策火攻,并亲率数十艘蒙冲、斗舰,前往诈降。 可以说赤壁之战的胜利,他功在前茅,但在是役的具体过程中,黄盖为流矢所中,天寒地冻的时节堕入江水,被吴军士卒救起。士兵们认不出黄盖,将他给安置在了厕床之中!可以说,如果没人过问的话,以这种条件,黄盖这种大功臣撑不到赤壁之战结束,就得因为伤口溃烂、全身冰冷而死。 好在黄盖自强求生,当时韩当率军经过,黄盖拼尽最后力气喊了一声义公! 而他几十年的战友,听闻这个声音立即断定:“此公覆声也。” 等韩当在厕床上发现他时,流着泪地解易其衣,黄盖因此才得以保住性命。直到这一战结束,黄盖才因功受任武锋中郎将。 而当下,在孙策的亲自过问下,黄盖的待遇跟历史上就有了天壤之别。他非但没有在污秽的伤兵营地里苟延残喘,反而是生龙活虎的坐在了胡床上,军医用战利品中崭新的白丝为他包扎好了身上伤口。 孙策笑着蹲在其身旁,问道:“黄公,这一战气冠千夫,勇不可挡,实在壮三军之气啊。这伤情如何,可被宵小伤到要害?” 黄盖立即用拳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豪迈的说道:“将军且看,我这壮的跟牛一样。要我说完全就是军医小题大做。以前跟着君侯作战,比这严重十倍、百倍的伤口,我身上多的是,向来都是随便包扎一下就继续上阵杀敌。哪有这般夸张,又是用盐水擦拭伤口,又是涂上草药,最后还用昂贵的白丝包裹的?军中物资捉襟见肘,优先照顾那些重伤者才是,涂抹在我身上岂不浪费啊?” 孙策抚其背,笑着说道:“黄公宽心养伤,营中物资已经不复紧促之态,有缴获所得,有豪杰倾献,军中布帛、草药、盐巴都十分充裕。每一名将士都应得到最妥善救治,以后行军打仗,再也不用像此前那般艰苦了。我等黄公养好伤,一同征战沙场。” 黄盖感激涕零,立即激动的回道:“愿为将军效死!” 孙策又宽慰其几句,然后起身继续看望其他士卒。 走到病患那里,孙策惊喜的发现王豆居然已经睁开眼,虚弱的靠在了车厢旁。 孙策走过去,问道:“豆儿,你身体怎么样了?” 王豆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眯着眼睛问道:“将军,我们这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怎么感觉浑浑噩噩的,好像要飘起来了。” 孙策看向一旁的军医,军医颇为感触,说道:“将军,就给他喝了一碗草药,他能醒过来都已经大出我等意料了,我们也不敢断言其状态。” 只喝了一碗草药啊。 孙策不得不感慨,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的跟狗尾巴草一样。真的是拼尽了一切,在这乱世里苦苦挣扎求生。 孙策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已经大概恢复正常了,便笑着说道:“你别浑浑噩噩了,晚上吃牛肉,你快打起精神来。” 闻言,王豆非但没有开心,反而嚎啕大哭起来:“吃牛肉!将军,我们果然已经死了。生前我从来都不敢想象吃牛肉,连牛肉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孙策哈哈大笑,说道:“你要是死了,赏给你那妇人可就不给你了!你才十几岁吧,有十五六吗?本来能在榻上抱着丰腴温润的熟妇,你就这般放弃了?” 闻言,王豆苍白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潮红,显然这一幕太能刺激年轻毛头小子的心了,他胸膛里砰砰砰的剧烈跳动着,身体热的口干舌燥。 仿佛有一股原始的生命力从他身体里爆发,他立即大声喊道:“不!我不要死!我要这个,将军我要这个。我要胸大屁股白的熟妇!不对,好像是胸白屁股大的熟妇?” 孙策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那就赶紧好起来啊。营中妇人已经有数百名,等你好起来,我一定给你挑个丰腴饱满的。” 王豆激动的咽了一口唾沫,这自己日日夜夜幻想的一切,真的,真的马上就可以拥有了啊。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车上跳了下来,抱着孙策的大腿,兴奋的全身颤抖,大吼道:“将军,跟着您我这么快就过上了这种幻想中的日子。我命是您救的,妇人是您给的。谁要是跟您为敌,我就算是被乱刀砍死之前,都要扑上去咬死他,把他咽喉都咬断!” 他身体跟个小豆芽一样,孙策单手就将他提了起来,拎到了厢车上,郑重的跟他说道:“等身体好了以后,一定要洗洗澡。你身上的虱子爬我身上来了,看见了吗?到时候你要让这些虱子爬到那丰腴妇人白白净净的身上?你不怕对方嫌弃你是个脏兮兮的十五岁毛头小子啊?” 王豆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大家都这样,谁身上没有虱子啊?李雷公、徐大还有伍长身上都有。” 孙策笑着说道:“那我告诉你,妇人身上白白净净的就没有,还香香的。你要不想被踢下床榻,就好好洗澡、洗手,别再脏兮兮的染病。” 王豆瞬间胸膛内全是憧憬,身上没有虱子,又白白净净、又软软香香的妇人!抱起来该是什么感受? 别人十五岁能抱上这么美的身子吗? 想着想着他不禁就咧开了嘴角。 等他幻想结束,脑袋清醒过来,却发现,将军竟然早就离开了! 孙策自然没有跟小王豆一样单纯的在那儿想女人,他慰问完全部士卒就离开了后营。作为三军主帅,他有大量的事情需要过问。 不过他倒也没有忙的昏天暗地。事实上,他还是挺悠闲地。 在军中有大量杰出将领作为其肱骨,基本上琐事、杂事都被吕范、程普、孙河他们给操办了。 孙策过问的事情,都是他想过问的。 比如这会儿,他就带着将校来到了伙夫营地。 不要误会,他不是来偷吃牛肉的。 今夜营中美酒畅饮,但牛却是不管够的,营中只宰杀了一头牛。 牛可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生产物资了,要开发江东,耕牛是越多越好,非轻易根本不得杀牛而食。 今夜是白日已经定下要以牛、酒犒赏士卒,所以才宰杀了一头。 但一头牛,五千人分,自然是怎么都不够分的。 所以孙策才来到伙夫营地这里,怎么分牛肉,谁吃,谁不吃,这可有讲究了。 孙策对伙夫吩咐道:“把釜、灶搬几套到篝火那里,水里洒上盐巴,牛肉切碎当众炖了!” 伙夫们面面相觑,这要是当众炖了,那将校们不就没有分几块的特权了吗? 当众偷油腥怕是不好吧? 不过孙策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违抗,一名队率立即指挥着手下,将釜、灶搬到了营地的篝火中间。 队率则殷勤的对孙策说道:“将军牛肉已经可食,先给您盛一份……” 孙策果断一挥手,说道:“不用。军井未掘,将不言渴。军灶未开,将不言饿。” 拥簇着孙策的将领闻言无不心生钦佩,将军身体力行《三略》兵法所言,当下便有人心中以此为楷模,打算日后自己领兵时亦如此践行。 孙策面无表情的带着将士们返回营中,实际上内心已经乐开了花。 这一顿操作,又在将士们面前成功刷了一波形象。 作为一个后世人,他牛肉都不知道吃过多少回了。 会为了这一点牛肉影响自己英武光明的形象? 开玩笑! 等孙策控制住内心暗笑回到营地中间时,篝火上的釜灶旁已经围了一群兴高采烈的将士们。 釜中热汤咕咕作响,牛肉跟骨头在里面飘出浓郁的肉香味,更加难得的是里面居然还加了几分香料,有不知道在那座山寨里面搜到的枸杞、桂皮、丁香跟葱花、肉桂。 加上这几味香料的牛肉,在滚烫热汤中煮的香味扑鼻,无数士卒被勾出了口水,喉结涌动,目光死死的盯着铁釜,根本无心背诵军令。 直到见到孙策过来,围在一旁的将士们才连忙退散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孙策行事干脆利落,也没有跟将士们打哑谜,他走到铁釜之前,笑着问道:“这里有牛肉,有美酒,你们想不想享用?” “想!”将士们立即狂热的大吼,士气高涨的仿佛有一把腾腾热火在燃烧。 孙策笑着说道:“你们五千人都想吃牛肉,可这牛只有一头,断然是不够分的!那我们就要比一比了,究竟谁能吃这个牛肉。” 将士们都紧张的盯着孙策,将军打算怎么个比法? 孙策手中长刀一抬,站在全军之前,扬声说道:“我军中向来公平公正,谁能吃这个牛肉,我把标准定在这里。满足标准的就可以过来分上一块,但你自己比不过别人,没有资格吃,就怨不得别人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军中最是崇尚本事,尤其这种公平的比试,你自己是个废物,比不过别人,哪有资格抱怨? 所以将士们纷纷大吼:“将军说的极是,技不如人就回去苦练,谁敢唧唧歪歪,我等用拳脚招呼他!” “军中将士拼的是实力,又不像妇人,比得是口舌!” “将军快说吧,我们究竟怎么比?我已经忍不住想要吃牛肉了。” 第十五章选拔猛将,周泰起于行伍 将士们热情高涨,士气如虹,孙策便大笑着说道:“善!那我就说一下这吃肉的标准。这几项,你们任何人,满足任何一项,都可以过来吃肉。” “第一项!” “任何人读过书,识文字或者懂数算,不论其伤残与否,不论其男女老弱,哪怕垂髫稚子,都可以过来分一块牛肉!”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可真是太缺了。 江东文明远不如中原,更是奇缺无比。 匮乏之程度足以让后世人瞠目结舌! 江东的县长、县令们很多都不识字。比如东吴名将潘璋,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恶霸、混球,也得担任西安县长。 黄盖倒是识字,不过他一介武夫,担任石城县县长时,自己都说:“令长不德,徒以武功为官,不以文吏为称。” 可就这种打仗的武夫,也先后担任了九个县得县长、县令。 所以在这个时代,赞赏能臣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在治下兴办学校,推广教化。 治理地方尚且如此,军中就更别说了,东吴的丈育将军们,比比皆是。 现在的军中最位高权重的司马蒋钦,那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货。 后世人都不敢想象,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居然是个文盲莽夫!寻常人,敢把军队托付给这种智力值个位数的莽夫吗?这跟典韦、许褚、樊哙之流有什么区别。 孙策打算在军中教导将士们识字,不求他们都跟吕蒙一样成长为大都督,至少也读得懂兵法,肚子里增加点墨水,所以自然重视读书识字的人才。 听完孙策所言,将士们面面相觑,这个时代唯德唯贤可以服人,但他不唯才是举啊。 男女老弱甚至孩童都可以因为识字而吃上牛肉? 军中士卒、豪杰部曲们都没想过这种事。其他妇人学的也是缫丝、织布,有点条件的是学弹箜篌,极少有人会去学文字。 但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贤士。 军中五千人,出身、来路形形色色,很快就有人从各个队列走出,问道:“将军,我在坞堡里读过《四民月令》,识得一些文字,在哪写字?” 《四民月令》是东汉指导豪强、庄园一年例行农事活动的专著,是地主经营的家历。豪强组织生产,显然也需要部曲读这个书。稀稀疏疏出来的人群中,有十几人都表示自己读过这本书。 孙策笑着说道:“风宪都督那里准备了沙坑跟芦苇,你们识字的都过去写吧。只要能写出风宪都督提问的字,就算合格了。” 这个时代要在军中推广教化,的确是苦了点。 但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著名的成语,画荻教子。说的就是大文豪欧阳修小时候家贫,他母亲用芦苇在地上写字教他读书。 用这种土方法,一介女流能教出大宋最顶级的文豪、政治家、宰相、太师、楚国公! 孙策觉得自己未必就不能在军中也教出几个国公、列侯来。谁说推广文教一定要有纸墨笔砚? 黄盖小时候家贫,婴丁凶难,辛苦备尝,但仍心怀壮志,常背负薪,以砥砺自己,刻苦求学,学书疏,讲兵事。 也就是他小时候家里穷的,差点要把他溺婴在水里。别说纸了,他连竹简可能都没见过,一样在学校旁边的泥土里学会了读书识字。 人有雄心壮志,能砥砺奋进,就是比其他人更有机会改变命运。 苦心人,天不负。这些在艰苦乱世中仍然坚持学习,充实自己的的一百二十七人,皆分上了一块牛肉,并且被单独编为一队,从此之后直接受孙策都率。 这些人的待遇,挠的其他人心里痒痒的。 一头牛,被分走了一百二十七块,这可少了一大扇! 其他豪勇之士看着空出来的铁釜和剩下铁釜中逐渐减少的牛肉已经急得坐不住屁股。 有人忍不住问道:“将军,除了读书识字,难道军中将士就不配吃肉了?” 孙策笑着说道:“军中自然是重武艺的。那接下来吃肉,就看你们武艺如何了!” 而武艺以何为主? 这个都不用孙策多说,在大汉,所有人都知道考校武艺,首重的就是弓箭。 你说自己武艺超群,结果不会射箭?那跟裁缝说自己不会用剪刀、木匠说自己不会用刨子有什么区别? 所以孙策直接说道:“第二项,会射箭的去孙司马那里,孙司马设靶三十步,六箭三中以上即可过来吃肉!” 三十步靶,真的是很低的标准了。 宋军重步兵非常能打,南宋殿前司、步军司弓手的考核标准是六十步靶,箭十二,六箭中垛为本等; 也就是射十二支箭,至少要六箭射中六十步外的箭靶才算堪堪合格。 这可是南宋部队的考核标准,还不是北宋开国时那支横扫四方六合八荒的禁军标准。 可以说,孙策现在设置的一切考核标准都仅仅只是南宋部队的一半。 如果连这个水平都没有,就别进弓箭队伍里滥竽充数了,吃什么肉吃肉? 有弓箭的将士们立即大喜,欢呼道:“将军万岁!” “轮到某吃肉了,哈哈哈!” “且看某箭中靶心后,挑块大肥肉!” 三百多名士卒纷纷携弓带箭去往孙河那里。 孙策也不吹牛皮,别看营中将士五千多人,有弓箭的士卒也就这寥寥三百余人。挑选一下之后,合格的弓箭手能有两屯就不错了。其他人都是手拿短兵、身无片甲的徒卒。 当然这个时代,绝大部分诸侯的军队都是这个水平。 一个个都号称拥众万人,事实上绝大部分都是拉来的青壮,能塞给他们一把刀剑、长矛让他们上战场的,都算是武备齐全,治军齐整了。大部分连武器都不发,士兵们拿什么自己去想办法。 这种情况下,孙策确信,如果自己把军中弓箭手集结起来,组建两屯或者三屯的弓弩手,他们部署之处,对敌方简直是降维打击。 看今天的武艺选拔就知道,弓箭手可是一军之精锐。他们跟弩兵的训练难度有天壤之别。 通常情况下,一支部队精锐与否,就看他部队里弩兵的比例高低。 像秦军跟西汉都推行征兵制,这种大规模征召的部队,国民全部上战场砍人,就没太有时间训练弓箭手,为了维持远程火力,弩兵比例就极高。 而东汉的北军五校跟唐军的安西军就是职业军人,他们的弓箭比例就比较高,甚至超过了百分之一百二。弩兵的比例就相对下降。 不过这也只是一般情况,不能一概而论。毕竟五千年战争史上,什么情况都有。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步骑弓弩协同配合的精锐军队,战斗力一定非常强大。 孙策现在抽调军中猛士组建了精锐骑兵跟专业弓弩部队,只要指挥得当,战力会大幅提升。 以少击众,大败其他诸侯大军不在话下。 以多不一定胜少,但以强一定可以胜弱! 弓箭手开始选拔之后,其他将士们急得是抓耳挠腮。 尤其是那些有一身蛮力的士卒,他们觉得自己强横而凶狠,平日里其他士卒根本不敢惹自己。 他们自觉今晚无论如何都能吃上牛肉。 可连续两波人选拔完,数百人分上香喷喷的牛肉了,眼看再这样下去,牛肉汤他们可能都喝不上了,一个个急得眼睛都要红了。 将军怎么净选些不中用的货色?那些玩弄墨水的,跟躲在阴暗角落里射箭的,哪个算是勇猛豪杰?哪个可以像自己这样,怒吼冲锋,破阵杀敌? 他们一个个鼻子里呼哧着粗气,脖子都涨的通红。 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他们自以为的豪勇,在诸侯们看来完全不值一提,甚至都只是匹夫之勇。 这种徒卒,任何诸侯都可以随随便便抓来成千上万,塞给他们一杆长矛就能驱其上阵。 孙策这名连一个县都没有,还没起家的落魄流浪诸侯,手下随随便便就云集了五千多徒卒。 好在为了安抚将士,选三军之豪士,孙策还是说出了最后一项:“然兵法有言,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扛鼎,足轻戎马,搴旗取将,必有能者。若此之等,选而别之,爱而贵之,是谓军命。” 随后孙策长刀一甩,扛在了肩头,眼神扫过四下,睥睨众军,说道:“第三项!任何人自觉豪勇,乃军中虎贲熊罴者,可上前一步!与本将一试身手,能当本将三刀者,我身后这釜中的牛肉,你们随便挑!” “吼~” “吼!” “吼!” 三军将士,瞬间狂热而又兴奋的狂吼起来。 这壮气奋发,猛气咆勃,立即就点燃了全军士气,三军将士士气高涨,军心如虹。 五千人方阵,皆振臂欢呼,敞胸大吼,大规模军容之盛,望之如火,望之如荼! 这是金戈铁马,戎旅沙场最波澜壮阔的魅力。 有此猛将为帅,其军命注定悍不畏死,骁勇善战! 当即就有魁梧剽悍的猛士,持双手铁斧走了出来,其人身高八尺有余,手中铁斧足足有半人高,斧刃如棱,线条凛冽,斧柄上还缠着一圈圈蓝色的缠绳,只是这缠绳如今已经染上了大片黑色的血污,由此可见这铁斧究竟砍杀过多少敌众。 见到这一幕,一旁的士卒们更加狂热的欢呼起来,显然很多人都认识这位军中猛士。 对方走到孙策面前,双手斧倒立在脚旁,双手拱手抱拳,对孙策行礼说道:“九江周泰,为将军帐下一屯长,请求一试,请将军赐教!” 孙策爽朗一笑,周泰! 任何人只要关注三国历史,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位东吴名将。 他在后世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神周泰! 论勇武,他在东吴可能仅在孙策之下。 跟太史慈、甘宁、吕蒙、朱桓、凌统等这些人同样位为最顶级一列。 周泰最猛的一仗也是跟孙策一样,奋长刀而力战千人。在宣城受年轻孙权节制时,数千山贼蜂拥而至,孙权指挥失当,士卒们一片混乱,山贼武器都砍到孙权马鞍上了,此时周泰挺身而出,奋长刀而战千人,杀伤甚重。 正是在周泰激励下,其他东吴将士士气大振,方才击溃了山贼。 能奋长刀而战千人的猛将,中原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也不过是寥寥数人。 周泰是其中之一,就可以想象他的悍勇豪壮究竟是什么水平。 可有如此豪勇的周泰,其实地位在江东还真不高。 他跟蒋钦是同郡人,都投到了孙策麾下,地位上却有不少差距。 蒋钦因为是率众而投,迅速升任为别部司马。 而周泰无疑就差了一大截,历史上直到江东三郡完全平定前(彻底击败会稽太守王朗之前),他都没坐上蒋钦现在的位置,别部司马。 孙权当县长的时候非常喜欢他,把他要了过去当作小将跟随在左右。 不过这跟也跟他的能力有关,他不太适合作主将,没有于禁那种统领一军的能力。 于禁迎曹操入主兖州后,跟其同党一样都被曹操封为了都伯。都伯也就是统领百人的军官,跟周泰现在的官职同一水平。 夫猛将必发于卒伍,于禁跟关羽、张飞一样,都不高,是基层将士,但都靠着自身才能迅速脱颖而出。 于禁迅速升为司马,攻打徐州时就开始独领一军,每战必胜,所攻必克,成为了曹营中第一个发迹,独当一面的外姓将领。这绝对是带兵一仗一仗打出来的功绩。 关羽和张飞更是如此。刘备起义兵时,他俩投入了刘备军中,这时候关羽是个流浪亡命,张飞以兄事之,身份应该也不会太高。 总之他俩这会儿还没领兵是毋庸置疑的,可能还真像《三国演义》里面讲的,一个是马弓手,一个是步弓手。毕竟他俩都有一身好武艺,会射箭倒也合理,应该是刘备军中的精锐。 但等到了刘备进入平原的时候,他俩就已经迅速脱颖而出,升任为了别部司马,为刘备分统部曲。更是跟刘备寢则同床,食则同席。 与于禁、关羽、张飞这种独领一军,飞速崛起的将领相比,周泰崛起速度无疑慢了不少,因为他更多的战绩则是随军破敌。跟随孙策,跟随周瑜,跟随程普等等。 不过每个将领都有其不同用武之处,孙策挑起长刀,笑着看向周泰,他已经想好了周泰最佳效命之处。 他能在行伍之间彻底展现何谓万人敌! 第十六章勇冠三军! 武庙十哲之一的诸葛亮创作的兵书《将苑》里面,关于选将篇有一番最经典的论断。 “夫气凌三军,志轻疆虏,怯于小战,勇于大敌,此之谓猛将。足轻戎马,气盖千夫,善固疆场,长于剑戟,此之谓步将;登高履险,驰射如飞,进则先行,退则后殿,此之谓骑将。” 除了骑将的进则先行,退则后殿,驰射如飞,周泰不满足之外,勇将跟步将,他都是当世最顶级的人选。 志凌三军,气盖千夫的步战猛将能在战场上产生多大效果,今日一战,郑宝给出了最鲜明不过的展示。 孙策都已经能想到把周泰任命为一员步将,部署在军阵的重兵突击部处,他率精锐甲士摧锋陷阵,志轻疆虏,气盖千夫,该是怎样一种强大效果。 他猛烈的攻势下,能摧枯拉朽的击溃敌方方阵,帮己方重兵突击集团打开局面。 他不论是在左翼还是右翼,一旦击溃当面之敌,敌军侧翼崩溃,这场战事就赢了八分!己方的重兵集团以周泰为锋锐,从缺口里突进,会迅速席卷,从侧翼包围敌方中军。 这种情况下,除非对方主将是柴荣、赵匡胤这种级别的盖世之英杰,否则根本无法挽回大军之败局。 即便柴荣这种五代猛将,并且是以皇帝之躯督战,在侧翼被击败后,也是冒死督战,才能靠着中军奋战,力挽狂澜。元宝小说 讲道理,这个时代,能跟柴荣、赵匡胤一比的,也就那么寥寥两三位,其他诸侯根本没有这种能力。 而如果周泰能在被部署于中军的情况下,还率部打开局面,击溃敌军。中军击破的局面,就算是军神、兵仙来了,也无法挽救败局。 这是全军除了孙策之外,最佳的步将万人敌人选! 孙策兴奋的大笑道:“善!你是第一个挑战的,莫要让我失望。准备接刀!” 话毕,他就直接挥刀而上,凛冽的刀光瞬间瞬间闪耀过所有将士的眼眸,哪怕坐在篝火旁观战,其他士卒们都仿佛能切身感受到长刀入肉时那种森寒,无数人头皮发麻,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直接动用真刀利刃! 观战的将士们都心弦紧绷,这不会伤到将军吗? 而周泰面对这凛冽的一刀,全身汗毛都炸立起来,铺天盖地的压力直接泰山压顶而来,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璀璨的刀光。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就提起战斧迎刀而上。 这时候根本不能退,一退刀光就会彻底笼罩整片战局,胜败定也!唯有奋其怒武,以攻争奋! 金铁交击,仿佛有一股气浪自交击之处横扫四方,刺耳的轰鸣声让无数将士都忍不住捂住耳朵,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瞪大双眼看向场内。 这刀光斧影,闪耀整片黑夜。 三军将士们都同样的震撼,今日真的是开了眼界! 原来技艺真的能高超到如此地步,近乎神技。无数人梦里都想象不出来,居然还能有如此精妙之战斗技巧。 场内二人转瞬间交战三十余合,金铁交击之后,孙策豪爽大笑一声,长刀奋力一甩,巨力推开了周泰,战局脱离。 周泰立即收斧,气喘吁吁的站到了一旁。 孙策夸奖道:“你很不错,堪称千军辟易,去吃牛肉吧!” 周泰立即拱手拜谢,然后昂头挺胸的走到釜旁,挑了最大的一块牛肉。 至于受伤? 开什么玩笑。 这两个人都是能奋长刀而战千人的,在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中可以左冲右突,当其锋者,无不应刃而倒。 也就是普通士兵,直接一刀劈死。能挡住攻击,需要第二刀的,就值得在战场上重点关注了,说明对方具备了一定的威胁性。能挡到第三刀的,绝对是敌军猛士。 而孙策今日挑的,就是这种猛士。 在这种千军万马,锋刃俱下中,孙策跟周泰都能安全凯旋,怎么可能在全力以赴的单人对战中受伤。 尉迟敬德最擅长的就是空手夺槊,纵使加刃,终不能伤! 都是勇冠三军的猛将,孙策也对自己有绝对信心不会受伤,也不会伤到将士。所以他根本不屑于用木刀、木剑,直接一甩长刀,对将士们吼道:“还有谁想上来试刀?” 三军都为之一肃,亲眼目睹了将军刚才譬如鬼神般的一幕,没有一腔豪勇跟绝对信心根本不敢向前。 这上前一步,可就要面临那凛冽入骨的刀锋了啊! 沉寂了片刻,终于有将士抱着侥幸心理上前,毕竟只要挡住将军三刀即可。 这第一位上场请教的可是足足挡了三十多刀,还有攻有守。 自己应该也可以……吧? 下一位上场的拿了一柄手戟,同样恭敬的抱拳请孙策赐教。 孙策微微点头,随即挥刀而上,刀势凶悍,无可匹敌。 这名将士瞬间感觉一股巨力袭来,虎口巨痛,麻到失去知觉。等耀眼的刀光散去,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戟早已脱手。 而其他将士则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场上当局者迷,旁观者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的手戟一接触就被将军击飞,能断金裂石的凛冽刀锋猛烈而下,如此迅猛的一刀,所有人都以为刀锋会直接贯穿身躯时,凛冽长刀却骤然停在了其咽喉前数寸处,纹丝未动。 瞬息间结果已定! 士兵们惊得瞠目结舌,三军肃然,但孙策却是豪情奋发,这就是勇冠当世的魅力啊!是后世肥宅永远无法感受的体验! 这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猛将壮武,五代猛将夏鲁奇在和幽州勇将单廷珪、元行钦在两军阵前厮杀时,以一敌二,激烈非常,两不能解,以至于双方将士连仗都不打了,皆释兵纵观,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场长时间的激烈战斗。 而显然篝火旁得将士们也被吸引了全部兴致,连吃肉的士兵们都停下了嘴,一眨不眨的看向场中央,唯恐错过了挑战中的每一个细节。 看着孙策一次次摧枯拉朽的击溃挑战者,士兵们兴奋而又狂热的振臂欢呼,军中的偶像崇拜可要比球迷们疯狂不止百倍。 此刻三军将士们,无不为孙策疯狂,仰慕崇拜到不能自已! 尤其当孙策一口气击败二十名挑战者,士兵们已经把他当作不败战神了! 其他猛将猛不猛大家不知道,但像将军这样在众人面前一次次击败对手,淋漓尽致展现勇武的可是真没有! 就连军中将校也都震撼的围在了场边,看向火光下英姿奋发的身影,无比确信,将来史书上都会记载这一幕。 一众人甚至有种见证了历史发生在眼前的感觉,己等注定走进了青史刻下这一幕的画卷背景当中。 而孙策甚至想尝试一下要不要挑战王牌精锐百保鲜卑的纪录。 也就是一人必当百人,任其临阵必死,然后取之。 不过想到自己曾经奋长刀而战千人,孙策又觉得好像这个纪录反而有点拉低自己档次了。 于是一刀击飞眼前小校手中长矛后,孙策朝狂热的将士们挥了挥手,走下场,对周泰说道:“接下来的考校就你来负责吧,我这聊抒轻狂,也已经尽兴了。” 周泰闻言大喜,这可是给自己刷名望的最佳机会,是能在三军刷脸的良机。可以给无数将士深刻印下自己勇冠三军的形象。 他钨錥里面的牛肉都不吃了,用袖子擦了擦嘴边油腻,立即向孙策拱手,兴奋的拜道:“谢将军赐我如此机遇。” 孙策笑着挥了挥手,周泰就提挺着胸膛提斧走进战场,把他的牛肉丢到了一旁。 这会什么牛肉,什么女人也无法阻挡他在三军面前大炫勇武。 钨錥掉在了地上,牛肉和肉汤都洒了出来。 就这么浪费了也太可惜了,等他周泰大展身手下来,怕是早被践踏进泥土里没法吃了。 于是孙策蹲下去把牛肉重新捡回了碗中,起身后对一旁的吕范吩咐道:“周泰考校将士有功,再分给他一块牛肉补偿他吧。” 这种小事,吕范对士卒吩咐一声就办妥了。 孙策剧烈活动了这么久也打算休息一下,就带着脏了的牛肉离开热闹篝火场地,走到了后营。 这会儿王豆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正坐在后营车厢上探着脑袋看向篝火那边。 身体状态比较好的伤兵甚至大胆的妇人都过去看热闹了,他其实也想去,但身体还没康复到那么壮实的程度,所以只能在车厢上看个模糊。 孙策把脏了的钨錥和牛肉放在他面前,说道:“沾了点尘土,你不嫌弃的话就清洗一下吃了吧,补补身子。” 王豆惊喜不已,问道:“我……我也可以吃牛肉吗?” “理论上当然不能。”孙策无情的说道。 “不过……我一军主帅总不能一直帮周屯长端着钨錥在那里等他。”孙策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就当是你帮周屯长照看钨錥的报酬了。你吃完之后,记得把钨錥刷干净,送还回去。他今日心情好,你去还钨錥,说不定他还能再切给你一块牛肉。” “唔~”王豆鼓起了脸颊,问道:“将军,我也想凭自己的本事吃牛肉……可我又瘦又小,怎么办啊?” “读书啊。读书是底层改变命运最佳的选择。”孙策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看,你要是今天能写出几十上百个字,地位就截然不同于现在的人人可欺了。不仅能吃上香喷喷的牛肉,还能直接被我统率。到时候你被任命为军吏,不仅没人敢欺负你,你身边还会有几名士卒携刀跟随。待遇岂是一小卒能比?” 王豆瞬间畅想到了这副画面,自己一个又干又瘦的十五岁毛头小子,却穿上了威风的宽大博带,头顶别人都没有的冠带,身后跟着几名高大士卒,披甲持戟跟随在侧,听从自己的指挥。 到时候,什么李雷公,什么王疤子,再也不敢欺负自己,谁还敢踢自己屁股? 谁惹自己,自己就罚他去挖粪坑! 他畅想着,嘴角控制不住的就露出了笑容。 可是一阵寒风吹过,他随即就从幻想着清醒过来,认清了现实,失望的说道:“可惜不能回到过去,已经太晚了,错过了这次机会。” 孙策郑重的说道:“学习,永远不晚!你怎么知道这种机会只有一次?我可以确切的告诉你,以后这种机会还有无数次。可以预见的,过了江东之后,我们势力扩大,军队扩充,我们对读书识字的需求会比现在更急迫。你现在开始奋发学习,下一次就有机会脱颖而出!” “人最怕的就是一直沮丧过去,而没有奋发向前。只要你开始奋发图强,哪怕三十四十都为时不晚,更何况,你才十五六岁。” 吕蒙胡子拉碴的年纪了,尚且能让人刮目相看。孙策自然是对手下的每名将士都寄以厚望。 在他理念影响下,说不准哪个不起眼的小卒,就能成长为江东的擎天之将,三军的中流砥柱。 像周瑜、吕蒙、陆逊这种文武双全的大都督,江东将来可能层出不穷,秀木林立。 这么大一碗鸡汤灌下去,王豆只感觉胸中热血澎湃,干劲十足。 不过他比后世普通人资质还要差一点,还没等到三分钟热度过去,就挠了挠头,问道:“可是……将军,我该去哪学习文字啊?” “问啊!”孙策气的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还指望我手把手教你不成?不耻下问,缠着那些识字的老兵去问。一个字一个字的学!军中识字的将校士卒有数百人,你跟一人学一个字,也学会几百字了。” “他们不肯教怎么办?”王豆真是性格软弱的很,想到要去跟那些强势士卒沟通交流,他就内心发怯,深怕他们嫌麻烦,不耐烦的语气。 孙策气道:“我会下军令!三军将士任何人向其他人请教文字,学习数算。被请教者必须耐心教授,不得推诿,违令者本将亲自训斥!” 这条法令当然不仅仅是为王豆设置的,是为了军中每一个愿意上进者开的便利之门! 军队实在是乱世中普通平民最佳的去处之一了,在外面学习读书还要给老师束脩(学费),只有在军中,才会免费传授知识,甚至用军令帮所有人打开方便之门。只要自己自强不息,一定会有个好出路。 当然这不仅仅是孙策军中如此,在大汉王朝巅峰时期,所有军队中都是如此。在大汉当兵,军规明确规定必须要读书识字。 孙策离开后营就找到了程普,打算跟他谈一谈复古制的问题。 第十七章惊现超级猛将 托古改制,这是诸夏最擅长的手段了。 五千年来,哪个壮志勃勃,大有作为的人杰,但凡要励精图治,基本上都要走一遭这套标准流程。 反正“先贤之治”,“法先王”就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面套。 不论是城邦贵族,民主大会,封建藩宗,甚至议会共和,只要你需要的,五千年历史里都能找到! 找到程普,孙策就直接说道:“程公,我打算在军中复世宗武皇帝古制,教授士卒读书识字。程公素为士卒敬仰,所以我打算请程公亲督此事。” 程普是鲁肃之前,东吴所有将领中仅次于周瑜的文武双全统帅。 他之前更是在州郡担任文吏,学识相当广博,闻言说道:“世宗孝武皇帝时代,王师南征三越,北击匈奴,东拓四郡,西取河西,军威之盛,封狼居胥,扬威万里,确实是令人仰慕。” “若能依循其制,重现当年强汉之风,则天下不足定也。据我所知,当年军中教授的是《仓颉篇》、《急就章》和《九九表》?” 孙策说道:“这三篇都是最容易入门的启蒙篇章,在军中推广不难,一群心智成熟的士兵,学起来怎么也比垂髫稚童更快。所以,程公要教学,再加上一篇《四民月令》。” “《四民月令》?”程普惊讶的问道:“这不是教民生产之书?主要指导豪强庄园里士农工商四民各个月份从事何事。在军中教这个?” 孙策重重的点头,态度坚定的说道:“没错,就是《四民月令》,程公以为我等势力如何。” “军力强盛,士气如虹!”程普不无骄矜的说道:“军中猛将如云,而伯符骁雄盖世,统帅三军,必能攻必克,战必胜。” 孙策却摇了摇头,说道:“看起来强盛一时,实则无基之业。五千余将士,而无终岁之计,一败则致祸不复!” 这就像《武帝纪》里那句:“中平以来,天下乱离,民弃农业,诸军并起,率乏粮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馀,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 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 孙策现在名义上近六千大军,听起来金戈铁马,壮阔志气。但实质上,跟那些拉起一支流民就占县为王,号称拥众万余的军阀、强梁,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说有,那就是孙策连一个县的根据地都没有,却要维持接近六千人的部队! 而且规模还会不断膨胀。 不说别的,就如何维持这支部队的补给就是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靠着刘由献的那批粮食?能维持几个月?接下来怎么办?进入江东靠其他豪强捐赠? 江东豪强是有多欢迎他孙策入主江东啊?历史上孙策为了在江东站稳脚,可是把世家豪强杀的人头滚滚。 所以孙策断言道:“不断会有豪强率部曲投军效力,我麾下将士可能迅速突破六千、七千甚至过万。我们不可能维持这么庞大的部队规模,而且其中良莠不齐,反倒拖累行军速度,降低方阵战力。” “从长久计,我打算沙汰老弱,择其精壮,精练成军。余下大部分都转为军屯,去屯田生产。” 闻言,程普沉吟思索了片刻,微微颔首。有识之士,都看得出来,孙策这个规划更加合理且长久。 所谓兵在精不在多,以现在的势力实力,根本就无法维持上万步骑,而且军中像王豆这种投靠的部曲和流民委实讲,太多了一点。 这种乌合之众就算有一两百人,都有可能被投来的豪杰,如周泰、蒋钦这种猛士孤身一人驱散。 程普问道:“将军是想在军中教授《四民月令》以方便军屯?” 孙策点头,说道:“没错。等我们渡过江东后,我打算增设专职的典农校尉,以安置招徕的流民和俘虏的山越。” 程普考虑周全,说道:“以目前的情况而言,的确是需要军屯过渡一下。士卒一无所有,如果直接分田,很多人无遮风挡雨之所,无经年之粮,怕是难以为生。” 而且有个很关键的一项作用,在军中教导这些人《四民月令》,他们离开军旅后,也能促进江东的农业发展水平。 江东这会儿可跟锦绣水乡一点联系没有!四大名锦,现在只有蜀锦。云锦还在酝酿之中。至于苏绣,那更是离当今差了近一千年的时间呢。 事实上,云锦的产地建康(南京),这会儿还叫秣陵县,地处丹阳郡境内,是出了名的民风剽悍。丹阳地势险阻,民多果劲。山出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元宝小说 相较于中原君子,江东更以野蛮而著称。文明,尤其是农业水平严重落后于中原。 在军中教《四民月令》,大规模的传授农事生产,无疑是最快推动江东农业发展的手段之一。 程普是军中大将,孙策的左膀右臂,孙策把教导全军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他其实也是要找专人负责具体事宜的。 所以他认真思索了片刻,说道:“事关推广文教,授课士卒,我有一贤才举于伯符,可司职其中具体内容,名列详细科条。” 孙策露出笑容,部将举荐人才,他自然是十分欢迎的。便立即笑着回复道:“程公所举,必是贤才。其人是何人?” 程普说道:“此人乃是君侯门生故吏,故吴郡太守芮祉。” 孙策莞尔,门生故吏! 看出来孙家是的确发迹了。 往上数几代人还是卖瓜贫农,到了孙坚这一代已经封爵列侯,且有了门生故吏。 门生故吏,就是指因孙坚举荐而担任官员的人。 程普介绍道:“芮祉字宣嗣,此前一直跟随君侯作战,数征伐有功,因而君侯举荐其担任九江太守,后又转任吴郡太守,所在皆有治绩。不过董卓之乱后,江东守令变化频仍,尤其刘繇占据江东,驱逐袁术所属。芮祉便返回寿春,伯符起兵,其又携子跟随在军中效力。” 九江太守、吴郡太守。 这两个郡可都是跟孙策的势力关联极大啊。 现在大军所在就是九江郡内,是他曾经治理过的地方。而吴郡,更是江东的核心!苏湖熟,天下足。这里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苏湖平原。中原第一富庶之城,苏州就是在这里。 江南号称鱼米之乡,有锦绣江南之称的八成精华都在这里了。 诸夏四大名锦,其中两个云锦跟宋锦都跟这一带相关,而更华丽的苏绣就产自此地。 可以说一部中原史,两千年诸夏活动轨迹,一次次所谓的大规模经济中心南移,都是指北方经济精华转移到了这一带。 等将来孙策率军打入了吴郡,这里就是他最核心的腹地,是整个势力的底蕴。他势必本人亲自更加精详的深入处理这里的政务。种田种出一个锦绣江南来。 而芮祉曾经担任吴郡太守,他的资历、声望、民心、经验都是孙策的重要助力。 孙策说道:“那就让芮祉负责军中教化吧。事关教化,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向我汇报。我会亲自跟他合力把军中教化推广开来。让军中将士习惯于学书疏,习兵事!” “诺!我这就令人去唤其过来与将军见面详述。” 营地不大,芮祉很快就来到了孙策面前。 他年纪就颇大了,头发都有些花白。毕竟他两个儿子都已经在军营里领兵随孙策东征作战。 他是曾经担任过太守的老臣,虽然是是孙坚举荐的,不受朝廷认可,但孙家后人肯定是认可这个地位的。 所以孙策对他也礼数周道,颇为敬重,说道:“军中教化事宜,我就全托付给芮公了。” 芮祉也隆重回礼,望着火光下英气勃发的孙策,芮祉胸中感慨万千。 这种令人倾慕,愿为之效死的英雄气概,他这种中人之资,是真撑不起来。甚至他觉得,这东西可能就只有这种英雄才会具有的。 也正是这种气度,才吸引了无数英雄豪杰从四面八方云集到其麾下,任其驱驰。 就连他两个儿子所统率的芮家宾客、部曲,都更加倾心遵循孙郎军令。 芮祉不得不坦率承认,自己当初若是有孙郎三成气度,或许也至于被迫离开吴郡。 更确定无误的是,自己只有跟随这位年轻将领,才能重新以征服之态,走进吴郡府衙。 这种肉眼可见的差距,让他根本生不出二心,只能尽心辅佐,于是他拱手说道:“老夫必殚精竭虑,不负孙郎所托。” “善!” 二人交谈期间,场中央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喝彩声。 孙策跟程普、芮祉同时转头看去,只见场中央,一名持矛壮汉跟周泰战的难解难分,其长矛呼啸之风,哪怕远离战场,孙策等人都清晰可闻。周泰一时间也根本靠近不过去。金铁交击之声,震耳轰鸣。 程普倒吸一口冷气,问道:“这是何处来的猛将?” 芮祉也惊叹道:“犬子良,素以骁勇自矜,自认弓马娴熟,以武显名于军中。上去挑战周泰,亦不过支撑了片刻,便兴高采烈的去吃牛肉了。可这位猛将居然能跟周泰打的不分上下,简直堪称勇冠三军。” 孙策也想不出来,军中哪来的这种猛将。 就算他遍数东吴历史上的名将,也想不到究竟谁有如此武力的同时,还可能出现在淮南。 他猛地有点过分了! 周泰也是有些懵,为了吃一块牛肉,至于这么拼吗? 在此之前,全军都以为今日会是他的耀武时机。 事实也是如此,军中猛将云集,可是能在他手中吃到牛肉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其中有屯长宋谦、邓当、芮良及其他数人,可这些无一不是军中有名的猛将。 还有程咨、黄炳这种程普、黄盖等宿将之子虽然有勇武,但射艺更加精湛,都去射靶了,根本没参与这处选拔。 根本没有人想到会又出现一名这种气盖万夫的猛将。 孙策在惊讶之后,则是兴奋的大笑,对身旁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说道:“果然四海之中必有秀奇,三军之内必有豪士!如此猛将,举而用之,必能为我搴旗取将!” 程普不得不感慨:“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伯符这选拔良才的方式,不但新颖而且着实是有奇效。日后当设为常态,在军中推广。” 如果正式设为制度,那规范一下规则,补充一些细节,这就是军中的武举啊。 这个事急不得,现在天下人都还是习惯于察举制,这个武举要让所有人都适应一段时间,直到对其皆熟悉习惯了,再考虑推广。 这事还远着呢,孙策暂时不去想他,而是走到场边,叫停了双方的激斗,将这名身躯高大的猛将叫到了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站在火光旁,孙策才看清,他面容干燥皲裂,胡子邋遢,身上衣服蘸着泥土,右脚的大脚趾还顶烂了草鞋前面,暴露在外。 如果在这寒冬里继续行军下去,就算他再悍猛骁烈,有关张之勇,大脚趾恐怕也得冻掉了。 他身材十分高大,但站在孙策面前弓着腰,反而要比孙策低了半个头,有些拘谨的说道:“将军,某名叫杨孝,字……家穷,没……没取过字。” 杨孝,真的是非常质朴,充满农村气息的一个名字。 孙策问道:“你什么时候加入军中的?” 杨孝回道:“就在前日。我饿晕在沟壑里了,是将军麾下骑士发现我还有鼻息将我抬到厢车上救了下来。我连吃了三日几大碗的粟饭才有了力气。将军……我能吃牛肉了吗?” 孙策立即让开位置,说道:“以你之勇毅,你可以吃两块!” 看着憨厚笑着,兴奋捞起两块牛肉,直接塞进嘴里,烫到龇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出来的杨孝。 孙策无比确定,这就是历史长河中被埋没的超级豪杰。 这一看就是个憨厚淳朴的农民,明明有天生一身神力,还学过一点武艺,可饿晕在沟壑里都没有想过去劫掠。 孙策不清楚他本来的命运究竟是被饿死,被冻成了伤残,还是像黄盖那种因为创伤得不到妥善救治而死。 但无论哪一种,显然都因为自己的煽动翅膀,而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大口大口吃着牛肉的时候,孙策下令陈武从今天的战利品中抱过来了两匹绮跟一双布履。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绮已经是这个时代,仅次于锦的高端布料了。 赐给他铠甲、战马显然不如赐给他布匹鞋履更贴切合适。 孙策亲自抱着布匹送到他手中,说道:“这是给你的赏赐。另外你补入我麾下,升任为一名队率。” 杨孝左臂抱着华丽的罗绮,右手拿着香喷喷的牛肉,脚上虽然踩着别人的布履不太合适,但也是前所未有的超级舒适感。 这一切本来注定不可能跟他这名农夫产生丝毫交集,可如今都已经握在了手中! 杨孝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再憨厚,也看得清,自己的命是将军救的,锦衣肉食是将军给的! 所以他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倒在地。 “砰!” “砰!” “砰!” …… “砰!” 一连磕过九次头,额头上一片淤红后,他才以郑重无比的声音说道:“某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将军的了!只要将军您让某杀谁,某别无二话,立即就过去跟他拼命!” 第十八章兼并扬州刺史部曲 杨孝是孙策这晚用牛酒犒赏士卒的最大收获。 只用了几壶酒,几块牛肉,就得此猛将,壮似熊罴,力轻扛鼎,气盖千夫。不得不说,这个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 他跟周泰一样,都出身不高。杨孝更是从没接触过马匹。 不过孙策还是打算分他一匹战马,一套铠甲,让他跟着自己冲锋陷阵,斩将夺旗。 骑术、弓箭、冲锋、陷阵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后天训练学习,可是秉性天赋却是天生的! 像他这种憨厚、淳朴的性格,简直跟吕布是两个正反极端。 他一个这么壮硕的猛汉,饿着肚子逃难,赶路中不小心都能饿晕在沟壑里,也没有去烧杀劫掠。 用这种人作亲卫,孙策可以安枕无忧! 哪怕大量叛军杀到眼前了,他也会持枪携剑死战不退,独杀百人,撑到援军赶来,或者壮烈效死。 孙策完全不用担忧自己睡梦中,被吕布这种好大儿一剑砍掉了脑袋。 所以在赏赐杨孝罗绮、布履之后,次日孙策又赏赐给他骏马一匹、铠甲一副,第三日又赏赐他黄金十斤,锦袍一副。 等大军开赴进历阳时,杨孝已经气质大变。 曾经身穿短褐,露着脚趾,落魄局促的难民,摇身一变,穿上了朱红色戎袍,披覆玄甲重铠,外罩红色鲜艳锦袍,骑着高头大马,巡视在三军周遭,好不威风! 徒卒们持矛列队走过,看到这位身材高大,威武不凡的骑士,目光里都是艳羡。 杨骁更是挺直了胸膛,心中倍感自豪。每到此刻,杨骁都在内心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将军赐给自己的,就连自己现在的新名字,也是将军为自己改的。以期自己能骁勇冠绝,陷阵突陈,拔旗斩将,所向披靡! 兴平元年(194年)十二月二十一,孙策大军七千余人顺利抵达了九江郡最靠近江东的历阳县。 此处已经是战场前线,袁术、刘繇两方皆陈列大军,设立营垒,隔江对峙。 战事已经绵延了一年有余,宿将吴景、猛将孙贲与扬州刺史惠衢连年不克,始终不能渡过长江。 得知孙策也率军前来助战的消息,孙贲亲自率数名随从出城数里相迎。 孙贲是孙策的堂兄,其父亲孙羌与母亲都早亡,所以与孙策一家关系十分密切。孙坚在襄阳中箭而亡时,孙策年幼,还是他接替孙坚统帅旧部,扶送灵柩到了曲阿,然后率领全军投奔于袁术麾下。 所以孙策与孙贲兄弟关系十分亲密。 见到孙策,孙贲笑着迎了上来,说道:“终于等到伯符了,我们在城内已经设好宴席,为你接风洗尘。” 孙策笑着向前,说道:“我早便已经期待能与伯阳你并肩作战。” 随后孙策让吕范跟蒋钦统帅大军,程普等老将则跟随他进入了城内。 接风地点不在县衙内,而是在县城中的一处豪宅内。 还未进入宅女,阵阵管弦之声便已传来。如此寒冬,还有一队接一队身穿单薄轻纱的乐姬、舞姬怀抱琵琶、箜篌匆匆从庭院走过。 这些身材纤细窈窕的女子,在寒风中脸颊都冻的皲红,身体瑟瑟发抖。 这还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子阿。赤着脚只穿一件朦胧纱衣,瑟瑟发抖的站在庭院之中,只为等候取悦堂内诸位高官们。 孙策笑谈为之一顿,脸色有些难看,直接问道:“正在作战,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子?我舅父还有如此雅致?” 孙贲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是惠使君的爱好,他是袁将军属吏,出身豪门,钟鸣鼎食。不论吃饭、起居都得奏乐。听说就算是上厕所,都得有侍女为他扶着厕盖。” 孙策脸色顿时僵冷下来。 就在这几日,他亲眼目睹了士卒、百姓赤身裸脚暴露在严寒中,冻毙在荒野外。 亲身经历了军中将士,患病后束手无策,只能苦苦煎熬。 亲历了无数人为了一口饱食,而苦苦寻觅,为了生存,不得不硬往肚子里塞难以下咽的东西。 哪个后世人真的能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结果刚进历阳城,就发现原来苦难的只是普通人,高官显贵们连上个厕所都得有娇妻美妾帮他扶着! 穿越以来,这么多日子的压抑,终于在今日全部爆发。 真当孙策每天笑着宽慰全军,抚慰士卒,他是没有愤慨的? 不!他只是一直在压抑着。毕竟苦难并非士卒所愿,他就算发怒亦无济于事。 他早就处在了爆发的前夕。而豪宅内这巨大的反差,终于将一直他压抑的怒火,积蓄的愤怒,全部点炸。 他不能对将士们发怒,难道对这无道官僚还不能宣泄愤怒? 怪只怪惠衢实在太倒霉了,正好撞在了孙策的怒火上! 穿越以来,孙策第一次收敛了笑意,怒发冲冠,直接拔刀出鞘,厉声说道:“跟我来!” 看到孙策这怒气勃发的模样,孙贲脸色大变,连忙拉住他的右臂,问道:“伯符,你要做什么?” 但孙策气冠万夫,骁雄冠绝,大步直前,孙贲根本拉之不住。 守在大堂前的士卒见到孙策手持长刀,一脸杀气的直奔而来,皆是大惊。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怕是要起冲突了。 守卫这里的军官是惠衢嫡系,为了使君安全,他硬着头皮向前半步,打算拦一下孙策。 可是孙策虎目一瞪,他瞬间就吓得全身颤栗,僵在了原地,背后更是直接布满了冷汗。 袁术全军近十万将士,没人不怕孙策! 而且简直惧之如虎。 毕竟他是真的敢直接杀人!甚至在袁将军营地数万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将叛徒抓了回来。然后当着数万人的面,亲自动手将犯其怒者斩杀。 这一幕尤在眼前,此刻孙策这杀气凛然的模样,堂前所有的士卒根本都不敢妄动,唯恐触其怒,直接被孙策砍死。 孙策跟孙贲拉扯着冲进大堂,吓得屋内歌舞女婢尖叫四散,桌案被撞倒无数,杯盘狼藉。 一众将校纷纷大惊起身,看向破门而入的孙策。 督军中郎将吴景是孙策舅父,可看到孙策这猛气咆勃的模样也有些发憷,问道:“伯符,你这是作甚?” 而坐在主座上的扬州刺史惠衢更是胆颤心惊,磕磕巴巴的说道:“伯……伯符,我等正欲设宴款待你,感谢你前来助战。你怎这般?可是有……有何人得罪于你?” 孙策大步上前,刀光乍闪,惊骇的呼叫声连成一片。 下一刻,惠衢前面桌案轰然断成两截,而凛冽刀光下,这位扬州刺史更是被吓得跌倒在地,两股战战,随后一片腥臭的湿漉从其身下蔓延。 让人心颤的巨大声响过后,孙策手持长刀,暴喝道:“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尤歌舞!难怪你们连年不克,至今未能攻过长江!” “即日起,所有兵士退出城外,厉兵秣马,精练士卒,准备渡江作战。” “至于惠使君,既然无心作战,沉迷歌舞,那就待在这座豪宅里尽情享受!我代领其部曲,以全力征战,早传捷报于袁将军!” 听闻孙策主动谈及了袁术,屋内众人皆有些心虚的侧头,不敢直视孙策。 三军籍籍而不前,连年不克,被挡在长江前已经一年有余。 此时孙策斥其作战不利,罢其兵权,兼并其众。 这件事就算传回寿春,袁术都不一定支持谁。 而有前车之鉴,众人根本不敢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写信给袁术报告此事,进而得罪剽悍暴烈的孙策。 毕竟济济一堂的将校文武,没人想过孙策兼并惠使君部众是为了自立。都以为他是袁术爱将,就算暂领部曲,也是为了统合部众,更快打过江东。 甚至能有现在这个局面,所有人都是由衷得舒了口气,不用立即站队,决定是否跟孙策正面为敌。 按孙策破门而入时的那种杀气凛然,众人真的担忧他会一刀劈死惠使君。那冲突就剧烈了,众人就算是畏惧也不得不直接决定是否永久投入孙策麾下。元宝小说 但好在这一幕没有发生,众人虽然暂时归入孙策营中,至少惠使君还活着,众人还能说服自己,如今孙策只是暂领惠使君部曲。 而惠衢此刻更是不敢吭声,区区三千余部曲,还都是袁将军的士卒,就算交给袁将军部下的另一名将军统帅也根本无妨。可要是硬刚此刻暴怒的孙策,却真的有可能血溅当场! 他一公卿子弟,实在没有必要去跟一个冲动粗鲁的莽夫拼命。 惠衢不吭声,他部下的将校更没人敢上前奋义陈辞,当面据理力争,斥责孙策。 这反倒让孙策颇为失望,他惠衢部下三千余众,竟然无一忠义之人! 也不知道是着实无人,还是惠衢这奢靡作风,不得麾下人心。 没人敢拔刀抵抗,仗义执言,陈武很快就率部卸下了府中的所有士卒武装。 亲卫离去,孙策独一人撑刀坐在屋内,屋内的将校也没人敢有任何造次。 这里面很多人此前数年中,也曾经亲眼目睹过孙郎之勇武,他披甲持刀,陷阵突陈,勇冠三军,敌军纵有千人,刀枪林立,方阵巍巍都奈何不了他。 屋内的将校确定即便自己等人群起而上,结局也很可能是被孙策一人全部砍死于堂下。更何况,众人人心不齐,很多人不愿为惠衢拼命。 在煎熬中,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皆听到了外面沉重、密集的脚步声,是一支军队开赴过来了! 片刻后豪宅大门洞开,密密麻麻的士卒高举长戟鱼贯而入,很快便包围了这处大堂。 程普全身重甲,手握腰间长剑,大步走进屋内,对孙策恭敬的拱手说道:“将军,我等已接手防卫!” 孙策微微点头,握刀而起,吩咐道:“带惠使君去后庭休息吧!” 惠衢的命运已经注定,将被软禁在这处豪宅的后院当中。 他麾下的文臣、将校坐在桌案后面,脸色晦暗。但直到惠衢被士卒带走,也没有人起身。 不得不说,惠衢的废物程度,还要超过孙策想象。 等程普带着他们去接管军队、武库、营地和辎重后勤之后,屋内只剩下了吴景跟孙贲。 吴景走到孙策面前,眉头紧蹙,说道:“伯符,你这次太冲动了。惠使君是袁将军故吏,深得其信重。你冒然将其软禁,兼并其众,恐怕会引得袁将军猜忌。” 孙策满不在意的说道:“前线将领不合,争权夺利,是军中常态,袁将军就算知道,也最多斥责一通。军队都在我等手中,他没有魄力派人来激化矛盾。” 但袁术毕竟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诸侯,孙家部众已经习惯于仰其鼻息。吴景眉头紧蹙,问道:“可这般就与袁将军交恶了。难道伯符要与袁将军为敌?” 孙贲也紧张的看向孙策,关系好归关系好。可要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他还是没有做好抉择。究竟是跟孙策一同叛变,还是继续效忠于袁术麾下,挥师讨伐孙策。 在这个时代,叛乱那是司空见惯的。郡守、将军聚兵自守,跟州牧、刺史不合,更是四方比比皆是。 孙贲更完全谈不上对袁术有什么忠诚而言。 帮袁术还是帮孙策,完全取决于究竟谁更有可能称雄四方。 亲情上讲,吴景、孙贲自然都是想帮孙策的。只是,伯符能与辉煌鼎盛,称雄于四方的袁将军匹敌吗? 面对紧张的二人,孙策嘴角含笑,踹开了脚下断裂的桌案,走到此前惠衢的主座上,然后转身对二人问道:“舅父、伯阳,你们听过刘玄德之名吗?” “刘玄德?”吴景跟孙贲对视一眼,孙贲开口说道:“倒是有所耳闻,颇有英雄气度。曹操屠徐州时,他曾经救援徐州,所以徐州牧陶谦表其为豫州刺史。” 而眼下这座屋子里也有一位豫州刺史……正是开口的孙贲。 他是率孙坚部曲投靠袁术后,袁术表奏的。 只不过袁术在豫州战场上的表现太拉胯了,被曹操追杀数百里逃到了九江,彻底失去了整个豫州。以至于整个袁术阵营都有点曹操恐惧症。 孙策说道:“就在月前,徐州牧陶谦病逝前已经将整个徐州及十余万大军交付给了这位英雄刘玄德。袁术自号徐州伯,却被刘备夺了徐州,早已在九江怒火中烧,誓要挥师北上,夺取徐州,根本无心顾及南方,这正是我等之契机啊!” 直接称呼袁术之名,孙策连装都不装了! 第十九章招纳幽州突骑 徐州的事情究竟如何,历阳将校根本不清楚,只能听从治所寿春赶来的孙策之言。 十余万大军真假,无法辨别。可刘备曾经以少击众,抵抗曹操。如今有了整个徐州,又有孙策所言十余万步骑。 吴景、孙贲对视一眼,若以曹操为参照,恐怕袁术大军与刘玄德大军真的会僵持于广陵、淮河一带。 若此时能够打过江东,以长江为天堑,倒是的确有可能成就一番势力。 “可问题是,如何渡过长江天堑?”吴景皱着眉头问道。 孙贲亦说道:“刘繇在扬州守得固若金汤,历阳对面,刘繇大量部将沿江设垒,我等苦战一年亦根本无法渡江。” 孙策可以瞧不上惠衢,但还真不能瞧不上历阳的这支大军。这是袁术用来攻取江东的主力大军。 其中吴景、孙贲率领的都是孙坚旧部,巅峰时曾经有六千余人,与惠衢部下合计共上万步骑。 他们血战一年,都无法攻进江东。以至于减员到吴景、孙贲部下都只剩下了两千人左右。 这么惨烈的战事,多孙策一个人或者孙策麾下那真正能战的一千嫡系老兵,能起多大效果? 孙策语气坚定,说道:“方今世乱多难,正是英雄奋起之时。天下诸侯何人不是义武奋扬,血战沙场,方创大业?我欲收兵吴会,以为王霸之基。望舅父与伯阳能助我一臂之力,若功成事立,当与同好,共济江南!” 收兵吴会,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因为此刻江东三郡,丹阳、吴郡、会稽中,丹阳太守正是袁术表奏的吴景。在刘繇驱逐袁术势力之前,吴景长期统治此地,孙策到丹阳募兵还是投奔的舅父。 所以孙策的态度很明确,如果打进了江东,他本人收兵吴会,而丹阳依旧交给吴景统治。从而换取他的支持。 对孙策所言共济江南,吴景跟孙贲都心中有所憧憬。 按这个世道,诸侯皆任人唯亲的传统,如果能打到江东,吴景跟孙贲显然都能出任一郡太守。 自家人坐江山,怎么也比在袁术麾下效力更强。 只是忽然间就要把身家性命系在孙策这个刚刚成年的小辈身上,吴景还是略有犹豫,说道:“仅长江就是眼前难以跨越的第一道天堑,伯符有把握渡过长江吗?若战事不顺,又与袁将军决裂。我等就困死在历阳这一县之地了。” 孙策直接回复道:“兵凶战危,谁也不能保证胜券在握。但只有厉兵秣马,奋勇死战,才能有机会渡过长江。难道舅父就打算一辈子窝在这小小的历阳城里?” 这种事就算是吴景答应,袁术怕是也不答应。 吴景不得不说道:“伯符言之有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打过长江。伯符率军而来也是助战的,我会厉兵秣马,训练士卒,与伯符同战刘繇。” 等吴景、孙贲离开,陈武愤怒的一脚踢开了洒在地上的瓷碗、漆盘,低声吼道:“将军,吴中郎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等同于在束手旁观。” 孙策瞥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你踢坏的这个瓷碗,在豪强那里价值数十石粮食。” 数十石粮食! 陈武瞬间感觉自己的一腔怒火被硬生生按下去了。 在兖州,曹操跟吕布打的赤地千里,一石粮食都已经飙升到了五十多万钱。 淮南今年虽然是风调雨顺,但数十石粮食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况且今年兖州大旱,谁知道明年会不会轮到淮南这边大旱。这乱世里,粮食是年年愈发贵重了。 这一脚踢没了数十石粮食,陈武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什么怒火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等陈武冷静下来,孙策才继续说道:“我舅父只是老成习惯了,所以才会这般表态,进可攻,退可守,无可厚非。你会听内侄、外甥几句话,就全力相助吗?” 陈武张了张嘴,却一口气憋在胸口,良久他才沉声说道:“我助我那外甥?他一介晚辈,听我的还差不多。” 孙策负手而立,手握长刀,望向吴景离开的方向,显然这位舅父的心态也是跟常人无异。 “想要我舅父率部助我,成为势力中一员,还是要我等自己展现出横扫江东的大势来。” 陈武站在孙策身旁,不甘的问道:“将军,那就这般放任吴中郎跟孙将军袖手旁观?不兼并其众,我等营中只有千余君侯旧部算是劲旅,其他新投部曲皆未经训练,是乌合之众,如何打过江东?” 孙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问道:“兼并!怎么兼并?吴中郎于私是我舅父,于公是丹阳太守、督军中郎将。伯阳更是豫州刺史,转丹阳都尉,行征虏将军。” 这是孙策一个小小的怀义校尉,行殄寇将军可以兼并的?强行兼并之后,天下人又怎么看他孙伯符。连血脉亲族都容不下,能容得下其他豪杰? 陈武眉头紧蹙,问道:“那我们就孤军奋战,对他们置之不理?” 孙策想了想,说道:“虽说兼并他们二人难以实现,但也不代表我们碌碌无为。历阳这里还真有一员悍将,能拉拢进我营中。” 陈武立即关切问道:“是何人?” “偏将军徐琨。” “偏将军!”陈武立即侧目。 大汉高级将校中,最低级的是校尉,以北军五校为经典代表。在大汉,作到校尉一级,已经是军中显赫一方的高官了。如今天下鼎鼎有名的诸侯中,袁绍出身于中军校尉,曹操出身于典军校尉。 校尉之上是中郎将。天下大乱之前,这一级已经是武人的天花板了。哪怕是黄巾之乱,席卷天下。汉室平叛的几位将军也都是以中郎将身份,统领大军。平叛成功直接晋升为最顶级的车骑将军、右将军等重号将军。杂号将军基本不常设。 而随着天下大乱,中郎将上面的杂号将军开始陆续出现。偏将军正是杂号将军中最低一级,也是最常见的一个名号。 孙策说道:“徐琨是我姑母之子,也是我表兄。家父在世为破虏将军时,我表兄便因为骁勇善战,升到了偏将军!” 陈武倒吸一口冷气,说道:“那岂不是君侯之下,军中第一人?” 孙策点头,不论是凭资历,还是凭辈分,凭威望,徐琨都比吴景差太多了。但他一介晚辈,却早在孙坚在世时,就力压军中所有人,升为偏将军,就可推想其骁勇和战功。 要知道,直到如今吴景投到了袁术麾下,也只是一名中郎将,没有做到徐琨曾经的位置。 历史上直到赤壁之战爆发,周瑜的官职也堪堪才是偏将军。 陈武问道:“那徐将军在军中吗?” 孙策点了点头,说道:“不仅他在,我姑母也在军中,稍后我还得去拜访一下我姑母。” 孙策的姑母被孙坚嫁给了至交好友徐真,也就是徐琨的父亲。 徐真早亡之后,孙夫人性格刚烈就没有再嫁。 历史上孙策船只不足,难以渡江,她还提出了伐芦苇以为泭,佐船渡军的建议。也就是把芦苇扎起来,飘在水面上,士卒抱在上面,跟随船只一同渡江。 讲道理,这个建议真的是非常惊人。 孙策觉得自己手下士卒应该都没有达摩那一苇渡江的本事。抱着一捆芦苇,就漂浮过浩浩荡荡的长江天堑,着实是有些不靠谱。万一捆芦苇的麻绳断了,士卒直接就消失在了浩浩江流之中。 说话间,蒋钦走了进来,兴奋的对孙策拱手说道:“将军,我们已经控制了城中的府库。按府库名册,库藏里面粮草还剩余上万石,足够大军坚持近一个月。” 孙策闻言也双眼一亮,历阳果然不愧是袁术经营许久的军事重镇,存粮居然足够前线支用月余。 惊喜尚不止这些,蒋钦继续说道:“里面还有金银五百余斤,盐两千余石,刀枪剑戟等五千余,羽箭两万余支。” 羽箭两万余支倒是不多,一名士卒挂三十支箭,也才堪堪能武装六百名士兵。但这玩意是消耗品,能供应的弓箭手规模至少要削减一半。 不过有了这么多辎重,组建一支精锐是不在话下了! 孙策手中现在能掌控的部队已经有上万人,除了一千余旧部,终于可以组建另一支精锐之师了。 随后孙策问了另一个更关键的问题:“船只有多少?” “艨艟、斗舰共计三十余艘,约可搭载士卒五百余人。不过据说他们造舰船已经有一年多了,约有百余艘船只即将完成。” 就这水军规模,难怪他们打不下江东! 孙策反倒是愈加兴奋,对两人说道:“北方诸侯,欲渡长江,只准备一年着实是太过仓促了。若我等能攻入江东,至少数年内不用担忧北方强敌袭扰。” 仅造舰这个事情,就能严重困扰所有北方强敌。 历史上南方做好防御,北方强国想要南征,至少要用数年准备。 蒋钦摸了摸脑袋,问道:“将军,这对我们而言,不也是一件噩耗吗?我们本来就精锐较少,必须倚多为胜。如果水军无法运送大量部众渡江,如何能站稳江东?” 孙策笑着说道:“精锐规模太小,就再训练一支劲旅。任何一支精锐都不是天生的,不训练哪来的精兵?” “陈武,你的精骑挑选的如何了?” 陈武立即正身说道:“将军,我已经从全军挑选出了八名身高七尺七寸以上的威武士卒,每天皆给粮一斗!” 日给粮一斗,这已经是普通步卒的两倍了。老廉颇为了证明自己尚能饭否,而吃饭一斗。但那是战国小斗,要远小当下。 换言之,军中合格骑士的饮食标准已经每顿都堪比战国大将廉颇了。 军国重器,从来都是耗费巨大的。想养精兵,就别想着省钱。 孙策说道:“惠衢部众应有数千人,你也过去挑选一下,把强壮士卒选出来,充入骑士当中。” 陈武立即欢喜的离去,如今军中战马比合格骑士还多,他自然是希望迅速扩充部众的。 孙策也没有在这豪宅里多逗留,转而去了县衙。 刚走出豪宅大门,就跟返回的程普打了个照面。 程普兴奋的对孙策说道:“将军,收编惠衢部众十分顺利。其部下共有徒卒三千一百余人,弓手两百余人,突骑四十余人!” 孙策脚步一顿,望着程普郑重的问道:“确定是突骑?有四十余人?” “确定是突骑!”程普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跟他们谈过,他们都是幽州人,之前是蓟侯公孙将军麾下,是当今天下,能够策马冲阵的最精锐骑兵。” 蓟侯就是白马将军公孙瓒。也就是这四十名骑兵都是幽州突骑。 孙策说道:“袁术手下倒是不乏精兵。” 程普点头,说道:“当初君侯与袁绍所属豫州刺史周昂战于阳城,蓟侯之弟公孙越便统率千余幽州突骑助战,其兵锋之犀利让我等至今印象深刻。公孙越中流矢而亡后,袁术兼并其众。这千余幽州突骑就是袁术麾下骑兵精锐。” 孙策笑着说道:“历阳境内,哪支部队不是精锐?” 就算是精兵也要看在谁手中任用,在袁术手中就只能被曹操打的丢盔弃甲,从豫州一路逃到了扬州。也不知道这千余幽州突骑还剩下多少,应该不止这寥寥四十余人吧?其他人可能分散到袁术其他将校手中了。 孙策吩咐道:“择其精锐,让其训练我部骑兵。” 有高桥马鞍,孙策确信,只要有幽州突骑老兵严加训练,自己手下很快会出现一支战力更加强大的突骑。 毕竟淮南自古出精兵悍将,孙策手中嫡系,甚至后来的北府军、后周禁军、以及明军无不是征募的淮泗精兵。 程普应诺之后,问道:“将军,惠衢部下三千余人应该交给何人统帅?” 孙策摆了摆手,带着程普走向县衙,说道:“先稍等半日,我已经为其准备好了统帅人选。当今之计,是先在军中沙太老弱,挑选精壮,然后给其配齐旌旗、武器,编练成一支精锐劲旅。” 第二十章历阳女闾 要选择精锐,另创一军,这可不是一件易事。 任何一名司马都不会愿意其他人将自己部下精兵挑走。 尤其是,这会儿孙策还没有给部下发俸禄,众人都是自愿率部投靠过来的,要靠着部下精兵锐卒创建功勋,缴获财富。 孙策思索着该如何推进之时,很快便抵达了县衙。 县衙内,吕范已经率部接管。见到大量猛将拥簇着孙策走进县衙,吕范立即迎了上来,赞道:“将军英气杰济,猛锐冠世,接手县衙、军营、府库、辎重皆如探囊取物,进入历阳仅半日便已顺利掌控全城。” 孙策笑了笑,能这么容易掌控历阳这处军事重镇,惠衢太匡怯要占绝大部分原因。他这扬州刺史,怕是还不如冀州牧韩馥更有胆气。袁家故吏的水准,委实是差了点。 但接下来的创建新军恐怕不会这么容易了,孙策说道:“我打算在全军沙太老弱,选择青壮,然后严加训练,补为精锐。子衡可有什么建议?” 吕范跟在孙策身旁,向县衙大堂走去,说道:“将军麾下士卒日众,但其中精锐也就程司马与孙司马所部合计千余人。而别部司马营中皆无定额,且多是未经战场厮杀的新卒。我建议首先将别部司马蒋钦、郑宝转为司马,定下其营中员额。” 孙策若有所思,问道:“子衡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挑选本部精锐?” 吕范点头,说道:“将军打算补充精锐,也未必要另建新部,将旧部精简亦是同样效果,他们多余的老弱则交给另外一部统帅。” 孙策慎重的说道:“子衡所言,的确是有利于削减阻力,避免诸将怨言。” 为了减少阻力,顺利挑选各位司马营中精锐青壮,孙策一开始甚至打算赏赐诸位别部司马每人盐百石,金银十斤,罗绮十匹。 “但子衡这提议有个最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蒋钦、郑宝营中精锐恐怕都凑不齐五百人。” 这两部司马如果都齐编满员,能组建共计一千人的精锐编制。 再加上一千旧部,也就意味着孙策一万部曲中精选出了两千锐卒,剩下八千人都转去屯田。军民比,大概是一比四。 这个比例也很疯狂,但总比拥众万余的军阀、流寇强太多了。 而且虽然精兵两千人,规模缩小了,但战力是显著提升的,其攻势会更凌厉,行动更迅猛。 面对孙策这棘手的难题,吕范忠壮内发,辞令慷慨,说道:“此困易解,可让两位司马在我部挑选精壮,补入营中。” 孙策急促的脚步猛然一顿,感动不已的看向吕范,凝声说道:“子衡忠奋恪勤,忧公为先,不计损益,为我纾困,实与吴汉相类!” 吴汉位在云台二十八将第二名。 以吴汉相类比,既是向吕范保证其地位,也是孙策表名志向。 吕范闻言,顿时意气奋甚,拱手对孙策说道:“若是精锐依旧不足,我为将军说服刘司马,支持将军大计。” 刘司马即别部司马刘由,他率上千部曲投靠,又倾献全部家资,助孙策起兵。 孙策无论如何都必须有所表示,所以他成为军中的又一位别部司马。他麾下部众极多,不仅有他族中部曲上千人,还包括唐、后二山上的近一千五百山贼和袁雄所部五百余人。 孙策认真的点头,说道:“若是能得刘由支持,收编精锐之事便算是成功了。” 想了想,孙策说道:“刘由投我麾下是为共济乱世,非苟图钱财。其八成会支持整顿精锐,赏其钱财倒是有些俗了。那就委以重任,将老弱都划归到他营中,让他负责屯田之事。子衡则去别部司马之职,专司风宪都督,抽调人才,全权负责全军威禁,位只在主将之下。” 这其实是等于给刘由、吕范全部升职了,以奖励他们的贡献。 刘由很明显将会升为典农都尉,负责将来所有屯田事宜。他此前是一方豪强,对庄园经济,农业生产再是了解不过。是孙策目前麾下最适合负责屯田事宜的人选之一。 而吕范更是直接确认了他一人之下的超然地位,负责都督全军风宪,整顿军纪,严肃威禁。 这应该是整个江东势力中最适合的人选了,吕范好威仪,历史上江东诸士族子弟如陆逊、全琮等人,在他面前都脩敬虔肃,不敢轻脱。 能威禁陆逊这种冠世之杰,威禁普通士卒自然是不在话下。 孙策定下章程,立即就雷厉风行的在军中开始推行。 城内大军全部开拔出了城外,蒋钦、郑宝二将可是这次整顿精锐中最大的受益者,皆意气激昂的带着亲卫开始在各营当中挑选精锐。 他俩这张扬作为,很快便引得了程普跟孙河的关注。 程普也找到孙策,要求沙太老弱,补充精兵。 这位程公的面子,孙策不能不给。 讲道理,他其实也觉得这千余旧部算不得什么绝对精锐。其中不少人已经四十岁以上,更有不少奸猾之辈。裁汰弱卒,补充青壮,也能继续加强一下他们的战力。 手下人才济济的好处就是,具体事宜,孙策根本不需要过问。 这四位司马都是人杰,关于挑选精兵,皆有自己的方案。元宝小说 比如程普的要求很简单,身强力壮,能负甲行军,绕营二十圈者即可通过筛选。 而蒋钦则带着周泰选取的是虎贲之士,选军中能力轻扛鼎,足轻戎马,搴旗取将的锐卒。当日在周泰手中吃到牛肉的士卒,第一时间被蒋钦抢到了营中。然后他又在营门前设巨石两块,能举起巨石的便可入营。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组建一支在战场上每所攻击,无不破者的精锐徒卒。 其他诸将亦各有章程,孙策在历阳城中完全无需为军营之事分散精力,他这会儿就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县衙政务上。 历阳城里面此前云集了大量的士卒,县内治理自然是一塌糊涂。 孙策坐在县衙内,面对一群县吏,最先问的问题居然是:“县令呢?县令哪里去了?” 淮南是绝对意义上的殷富之地。黄巾之乱前,扬六郡九十二邑,在籍户口为一百零二万户,足足四百三十三万人。是仅次于益州、荆州、冀州的第四大州。 但与这三州动辄九郡、十余郡相比,扬州只有六郡,而且人口主要集中在北部,这使的北部各县通常都是户籍过万的大县。 历阳居长江水路要道,更是人口繁多。治理此县的县令光是俸禄就每年有一千石!比州刺史的俸禄都高。州刺史是位卑权重,他的俸禄才六百石,堪堪高过万户以下县长的俸禄五百石。 袁术这种豪族子弟,可能士兵没有军饷,要下河摸河蚌为食,但是各地官员的俸禄绝对是足额发放的。 可这么一位俸禄优渥的县令,居然消失了! 沉默许久,才有一位小吏犹豫的说道:“县君,此刻会不会在女闾当中?” “女闾!”孙策银牙紧咬,这些人一个个倒是真敢效仿管仲啊,这里士卒众多,无以为乐,他们就把女闾开了起来。 “去把他给我带过来!” 县吏们吓得全身一颤,立即有人引着孙策亲卫离开。 很快,一名身穿皂色朝服,头戴进贤冠,腰佩黑绶铜印的消瘦官员便被两名高大亲卫架着胳膊押到了堂内。 等亲卫放开他,他立即夸张的拜见行礼,拱手一拜到底,说道:“下官历阳县令邵卓拜见孙将军。” 孙策呵斥道:“你作为一县主官,沉迷酒色,罔顾政务,尸位素餐,可还有半分为官廉耻?” 邵卓被训斥的抬不起头,只能小声的辩解道:“将军,惠使君进城之后便指示其别驾掌管历阳大小事务,大军在旁,我等哪敢违抗啊?” 孙策自穿越以来,无人敢迎其缨的锐气第一次为之一顿。 这,好像好有道理的样子……似乎的确怪不到他邵卓身上。 孙策顿了一瞬,立即跳转到其他话题上,说道:“惠使君已不会再插手历阳政务。我问你,历阳如今有多少人口。” “不知……”邵卓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有人被强征为卒,有人被乱兵杀害,更有大量人等成为豪强隐户,具体有多少人只能问惠使君的别驾从事万潜。” “那历阳能征多少赋税你总知道吧?” 邵卓子一下子迟疑起来,他分外谨慎的抬起头看了看孙策,才犹犹豫豫的说道:“应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孙策都呆住了,这是个什么奇行种? “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孙策怒斥道:“什么叫应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邵卓被吓得全身一颤,立即低下头,小声说道:“以往袁将军都是只给一个税赋数字,一年征收数回,我以为将军也是要再征一轮赋税。” 孙策的真的是对这个历阳县令刮目相看,能把他气势泄尽的人,这还是第一位。 面对这圆滑的家伙,孙策只能说道:“那上一次征税征了多少,你总知道吧?” “这个……还是不清楚。得问惠使君的治中从事辛礼。” 孙策终于气的拍案而起,怒骂道:“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这个历阳县令怎么当的?” 邵卓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犹豫说道:“城里的女闾是我开的,将士们大手挥霍攻战所得,日入斗金,附近更是商业繁华,我皆献给将军以为军资?” 孙策身后的亲卫们都被这货的回答惊得目瞪口呆。 说他是个庸才吧,他在这兵荒马乱中,居然能在历阳城里发展出一片异类繁华。 但你要说他是个人才吧,他对历阳一问三不知,简直昏官中的昏官。 孙策甚至都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了。 “我对你那些商铺不感兴趣,更不打算以抄掠暴敛为资。从今天起,全军都退出了城外,你那女闾也维持不久!” 邵卓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这倒未必,若是将军真能约束士卒,历阳治安转好,鳏夫、青壮、难民甚至游侠、豪杰对女闾还是颇感兴趣的。惠使君抢抓妇人奖赏部下,导致历阳妇人远少于男子,许多男子血气精力都得不到释放。甚至豪强都频频光顾,每天日入斗金绝不在话下。” 孙策恼怒的拔刀上前,架在邵卓脖子上,斥道:“我对精力过剩,女闾兴隆这些事情丝毫不感兴趣!你是历阳县令,不是女闾僮保!我只给你十天时间,梳理好历阳的全部政务,户籍、田籍、税赋、学校、市租、工税、匠籍、徭役等等皆如上计,列在名册。任何一项出了疏漏,休怪我刀下无情!” 邵卓嘴角讷讷,想要说自己还真是女闾东家,但看孙策恼怒的模样,识趣的把话语咽了下去。只能按要求,如上计一般将一切资料整理出来。 所谓上计,就是从战国开始的年终考核制度。计指“计书”,即统计的簿册。统计的范围包括《商君书·去强篇》所概括十二篇:“境内仓库之数,壮男壮女之数,老弱之数,官吏学士之数,税赋钱谷之数,工商之数,马、牛、刍(饲料)、槀(禾秆)之数。” 到了大汉,上计内容还多了刑狱治安之数。 不过如今兵荒马乱,治安状况几乎为负,这一点也就不用统计了。 关键是把历阳的青壮、学士、匠人、工坊、商铺以及牛马饲料等等,这些可以直接增强势力实力的内容梳理出来。尤其是钱谷布帛,这都是孙策急需的。他是真受够了这种半吊子军队的掣肘,哪怕耗费重金也得从上到下彻底整顿一番。 现在整个历阳都在孙策的掌控之下,邵卓为了身家性命也跟不不敢怠慢,收到命令便第一时间脚步匆忙的带着所有县吏开始整顿政务。 汉末这些县令里面不乏各种人杰,比如当下的曲阿县令就是顾雍,历史上担任东吴数十年丞相的顶级能臣。这个邵卓能否与顾雍相比不好断言,但在刀剑抵在咽喉上后,梳理政务的效率的确令人惊叹。 陈武跟在孙策身后,纳闷的问道:“将军,我们不是要打过江东吗?为什么还要花费精力治理历阳?” 第二十一章宗亲猛将投效入营 面对陈武的疑问,孙策笑着反问道:“我们打过江东就一定要放弃历阳?” 陈武问道:“难道不应如此?历阳毕竟在长江以北,我们渡过长江后,这里应该是袁将军势力范围。” 孙策大笑,说道:“真的有必要在军中设演武堂为诸将讲一讲兵法、兵形、兵势了。你印象中的势力范围应该是何模样?袁术掌控淮南大片土地?” 陈武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孙策笑着说道:“那你是误解了。任何一位诸侯能有效掌控的疆域都只在他军队驻扎的城池附近。以淮南、徐州为例,袁术、刘备的势力范围都非常有限,袁术的腹地在寿春,刘备的腹地在下邳。那你觉得寿春、下邳这之间的疆域究竟是谁的?” 陈武犹豫了一下,问道:“是徐州的?” 孙策眉头一挑,说道:“那袁术挥师数万北上争夺徐州,兵锋直入广陵,这些城池可是无人驻守,直接落入了袁术手中。当初曹操东征,也是连下十余城,这些城池算曹操的还是陶谦的?” 陈武若有所思,问道:“将军的意思是,各方势力皆非掌控全境。城池中驻扎何方军队,方才归属何方?” 孙策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实不是地图染色,不是袁术的影响到了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势力范围。事实上在他腹地之外,大片城池基本上属于统治薄弱区。所以曹操征袁术的时候,可以长驱直入。 在这乱世,什么统治基础、什么威名影响,都是虚的。只有手握剑戟的军队,才是最扎实的掌控。 孙策的军队驻扎在历阳,那么这里就是孙策的势力范围。袁术想强力掌控这里,只有一个办法,跟刘繇一样,派军队把孙策势力驱逐出去。 所以历史上,孙策直接派他的宗亲兄弟孙辅驻守历阳以拒袁术,并招诱馀民,鸠合遗散。 孙策觉得这个部署真的是非常的高明,以历阳为前出,招徕淮南的难民,既能给江东增加人口,还能接纳中原的人才。可以说是提升整个江东文明水准的一扇窗口。 随后孙策说道:“守江先守淮,淮南这里我们必须要驻扎军队,哪怕只有数百人,历阳也将牢固掌握在我等手中,无视寿春政令。因此必须要治理历阳,笼络民心。” 陈武听的有些懵懵懂懂,至少守江先守淮他就从未听过,更是不甚明白。 他还是觉得独留历阳在江北,岂不是受制于袁术?把全部部队撤到江东不是更稳妥吗?不然万一袁术来攻历阳,江东还要大费周章派军队渡江救援。 孙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想太多了。最简单的道理,我们是从历阳打过江东的。万一别人也沿这条路线打过江东怎么办?” 陈武吸了口凉气,感觉道理瞬间就通透了。 对面刘繇为了防备历阳的进攻,可是在沿江层层设垒,部署了规模庞大的军队。 是防守整个长江沿线,还是防守历阳一处军事要地,还是容易做抉择的。 看着恍然大悟的陈武,孙策说道:“你一会儿传令下去,今夜召集军中屯长以上将士,讲武习兵。各队队率督士卒学习十七令五十四斩!” 闻言,陈武面色一苦,问道:“又要增加学习内容?士卒只要学习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即可,可将校又要学习军规军纪,还要学文识字,如今还得学习兵法?感觉我头发都要掉光了。” 孙策大笑,说道:“所以古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想要在这乱世组建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学习型军队,无疑是成本最低廉,同时也是效果最显著的一种方法! 孙策不信一群深谙兵法,熟知战场经验,又军纪严明的军官统帅的军队,会打不赢一支乱世诸侯的草莽之师。 关于今夜讲武的内容,孙策已经想好了,就讲鸳鸯阵的排列。 为了生动形象,他找人抬来一块木板,又从惠衢的豪宅那里找来了一沓白纸,这种洁白柔软的纸张,名为左伯纸,事实上已经跟后世的纸张没有任何区别了,摸起来光滑细腻,粗糙什么的是完全不存在的。 中原造纸术在左伯纸问世之后就已经具备了完全取代竹、帛的条件,所以哪怕左伯纸之后,造纸术几乎没有任何发展。东晋大臣桓玄一道“以纸代简令”,命天下“诸用简者,皆以黄纸代之”。纸张也能立即彻底取代了竹帛的地位。 晋朝著名的成语洛阳纸贵,说的不是纸贵到平民用不起。恰恰相反,是《三都赋》问世后,洛阳百姓都用纸抄写,纸被大规模抢购,不足以供应,所以纸的价格变贵了! 《三都赋》问世的时间距离当下不足百年,这百年之间正是最惨烈的汉末三国,技术发展几乎为零。 孙策一边在纸上勾勒着图案,一边心里盘算,渡过长江之后,选个什么时机推行桓玄的以纸代简令。桓玄也是在江南推行的这道政令,倒是个非常好的参照物。 扔掉几张废纸之后,孙策顺利在纸张上勾勒出了一张自己满意的军阵图形。正是鸳鸯阵左右对称的基本阵形。 有了手感,孙策又接着画出了鸳鸯阵的变阵,三才阵。 鸳鸯阵适合江南地区展不开大型方阵的丘陵地形,而三才阵则是适合大规模作战的横阵。 阵形也很简单,即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其进攻。 这阵形大概也能算是一个长枪方阵,将由一个个小阵排列成巨大的方阵。而且中间有整齐的弓箭手方阵协同作战。 这种弓弩、步兵、骑兵协同作战的战法,一旦形成,对乌合之众简直是碾压性的打击。 画好阵形,孙策唤来一名县吏,问道:“去县城中找个画师过来,把这两张阵形图临摹数十份,然后交给我的亲卫,让他们给每名屯长发一份。” 今夜讲武习兵,就让这些将校对照阵形图,在众人面前排列士卒,布置成阵。 县吏看了一眼图纸上的火柴人,着实是佩服孙将军的勇气,这种画作也有勇气拿出去让人临摹。完全是不通画艺的涂鸦之作。 安排完这些,孙策就让亲卫带上木板跟他一起返回城外军营了。 如今的军营已经非常恢弘壮阔了,将士们伐木建垒,围地十余亩,又在其中搭设戎帐,热火朝天。 大量戎帐是从历阳辎重里补充的物资,营地的工匠也在用布帛抓紧时间制造新的帐篷。 历阳城里的匠人更是被带到了营地中,士卒们从府库为他们搬来物资,开始编制甲胄。 整个营地士气高涨,活力四射。 这一幕与其他诸侯死气沉沉的军队可谓大不相同。 当然,为了达到这效果,孙策手中粮食也是如流水般的消耗。士卒们都吃得饱,才有这份活力。 走进帅帐,孙策对身旁的亲卫说道:“把这块木板竖起来,阵形图都用浆糊贴上去,今晚我们就对着阵形图讲武习兵。” 杨骁立即大声应诺,带着亲卫们动手布置起来。他属于是最典型的跟随孙策而完成阶级跨越的既得利益者,已然把孙策所有的话都奉为圭臬,孙策说要学兵法,他比所有人都积极。 “伯符如今是颇得豪杰效死力啊。”人还未到,一道硬朗的声音先在帐外传来。 下一刻,一名身高八尺有余,姿颜雄伟的年轻将领走进大帐。他玄甲红袍,腰佩环首刀,气度剽悍,虎目一瞪,寻常士卒都要胆寒。 孙策看到这员悍将,却露出了笑意,说道:“我在城中还正说要去找庆越你呢。” 来人正是孙策的表兄,故偏将军徐琨。 徐琨站在大帐中间,他魁梧雄异的身躯使整个大帐内的光线都为之一暗。 他比孙策要大近十岁,所以下颔蓄有刚硬的须髯,更突显其硬朗气度。 徐琨站定后说道:“我在营中便看到伯符营内士气如虹,远不同于其他各营。如此气象方才能够成就一番大业。” 孙策站到他身前,郑重的说道:“庆越,你营中有多少人?来帮我吧,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三千步骑。” 徐琨正视孙策,二人皆身高八尺有余,姿颜雄伟,阳光下二人更是洋溢着阳刚之气。 随后,徐琨嘴角缓缓上扬,坚定说道:“众多宗亲中,我一直认为只有伯符你是真逸才命世,能够率众争雄于天下。其他人,皆一将之才而已!” 孙策大笑,只感觉胸中畅快!亲族当中还是有人慧眼识珠的,不考虑什么利益纠葛,只为英雄二字,便率部支持。 徐琨说道:“我营中有三百余将士,皆可助伯符一臂之力,打过江东,建立功业。” 孙策笑着说道:“善。惠衢所部三千余人暂无主将,就由你统领其众。” 徐琨皱了皱眉头,说道:“惠衢所部?他们军备废弛,纪刚败坏,这三千人的庞大规模完全是在白费粮食。” 孙策带他走出帅帐,指着远方忙碌扎营的部众,说道:“英雄所见略通。他们精神面貌尚不及这些新投部众。我打算精简士卒,把戎装、甲具汇集,为士卒统一作绛衣行縢。” 绛衣就是红色的军装,行縢就是士兵的绑腿。 这些东西老兵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只要把规模缩减下来,三千余人的部曲,怎么也能凑出几百套甚至上千套的统一装束。 到时候营中精选的士卒换上统一的玄甲红袍,势必器械精好,陈列赫然,军容齐整。见此一幕,士兵的心气都会不同于乌合之众。 徐琨郑重的保证道:“我定为伯符操办妥当此事,精简士卒,齐整军容。” 孙策笑着说道:“庆越能力,我深信不疑。对了,姑母身体如何?” “十分健朗,不如伯符晚上过来,一起吃顿家宴?” “好。我去挑选一份礼物,带给姑母。” 挑选礼物的同时,孙策也是想到府库里清点一下自己营中的辎重究竟有多少。 帮孙策管理后勤的是吕范,无他,就是绝对信任! 吕范的忠诚、品德都无可挑剔。 这忠诚、品德是孙权亲赴雷池验证过的。 历史上,孙策在打过江东后,让吕范典主财计,管理财务。孙权当时年少,曾经因私事有求于吕范,吕范说要先禀报孙策,不敢擅作主张,双方当时因此而有隙。 等孙权代理阳羡长时,曾拿钱供自己私用,孙策每次查账,都是功曹周谷帮着孙权写假账,让他没有受到责问。孙权当时很高兴,可等到后来掌理江东后,他反倒认清了,吕范才是真正的忠正笃亮。 这种清正廉洁、一心为公的属下,哪个诸侯会不喜欢?当然,吕布除外!所以他死的快。 管理后勤是个十分麻烦的事情,孙策找到吕范时,他还拿着厚重的竹简在统计各种物资名目。 孙策从亲卫手中接过左伯纸递到吕范手中,说道:“子衡,以纸代简,会轻便不少。” 这一沓左伯纸已经被县衙小吏用针线装订成册,吕范试着翻了几页,说道:“早听闻中原已经开始用纸传信。大家蔡邕,每每作书,非左伯纸不妄下笔。今日试来,倒是的确比竹简轻便许多。” 孙策点头,说道:“我们江东也要与时俱进才是,有纸笔为用,统计后勤也会更加便利。如今营中辎重统计的如何了?” 吕范收起了纸册,重新摊开竹简,对着名录说道:“具体详细我还未逐一对照清点,我先为伯符汇禀一些重要名目。第一项是银钱,我们之前沿途所收,加上历阳府库里的物资,和惠使君营中辎重,共计有黄金三百余斤,白银六百余斤,钱两千余万。” 金、银是硬通货,就算是这乱世也是能够买来粮谷布帛、战马盐铁。 虽然说城市经济被破坏了,但商品经济还在流通,这是社会的必须属性。 但这个铜钱两千万就价值崩溃了。甚至能买回多少粮食都不好说。 兖州赤地千里,人相食,石粮五十多万钱。这两千万钱也就堪堪能买四十石粮食,少的可怜。淮南情况今年稍好一些,却也是粮价愈贵。 孙策说道:“稍后让孙河带士卒把钱全部送给历阳县令邵卓,令其在城中不计价格,收购粮食、布帛、鞋履。” 吕范点头,说道:“如今世道日乱,粮价每日攀升,钱若不早花出去,留在手中早晚成为一堆废铁。”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连官员都不认可铜钱的价值,如今现行的铜钱体系恐怕早晚要崩溃。 孙策咬牙切齿:“董贼遗毒无穷,真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他焚始皇金人,铸行小钱,乃至于钱货不通。我们到江东之后,必须另铸新币。” 第二十二章燕赵豪杰 说完银钱,吕范继续说道:“另一项数量倒是颇多。各种方式所得,营中共计有布帛三千多匹。甚至锦都有十余匹。” 孙策眉头微蹙,并没有因为大量布帛而欣喜。 因为这么多布帛的出现,原因非常可悲。是货币体系崩溃导致的,钱币不行,所以各方贸易都用布帛为单位。 而锦的释义就是“锦,金也,作之用功重,其价如金。” 至少得到唐代,布帛都是民间长期流通的货币。曹魏更是直接放弃挣扎了,连货币都不铸,彻底用布帛作为通行货币。 孙策还是有点理想的,不能接受自己治下百姓交易,都奔放的扛着布匹,然后当场议价裁量。 所以他说道:“把布帛都发下去,给士卒制作统一戎装、戎袍。如果裁衣的人手不够,就让邵卓从历阳征发妇人。” 吕范犹豫了一下,说道:“之前惠使君强征妇人嫁给士吏。民间颇有怨言,家有新妇者终日藏匿,不敢露面。再征妇人,恐发民变。” 孙策表情肃然,看向吕范,说道:“不必担忧,子衡低估了百姓忍耐程度。” 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世族、豪强面对军队也是极其苍白无力。 曹家爱人妇,曹丕、曹叡都干过强征女子,改嫁他人的事情。而且奉为国策,年年推进。九品中正制下的世家,妻离子散,父女夫妻,号泣于路,也不敢反抗,更别提普通百姓。 但凡还能活下去,百姓还有一丝选择,也不会走叛乱起义这条路。 随后,孙策轻松的笑着说道:“再者,征徭役是官府向来会做之事。我们不暴凌百姓,强拉妇人。许其自愿,为大军缝制征袍者,免其明年户赋。想来应该是有人会踊跃应募。” 户赋也就是人头税。 大汉向来重赋轻税。田税十五税一,甚至三十税一。看起来百姓负担极轻。但东汉末年却是出了名的税重,百姓饿殍遍野,溺婴成风,以至于有民谚“渭水不洗口赋起”。究其根本就是丁赋太重。 如今只要为大军缝制征袍,就能免除全家上至六旬老人,下至襁褓婴儿的所有苛捐杂税。 这可是比任何徭役都要轻松的事情。 吕范想了想,说道:“这无疑是一项善政。然则关键在于如何取信百姓,如何监督小吏苛暴擅赋。” 孙策负手而立,从容说道:“这些问题我们关注到即可。我麾下如此多英杰,难道无一贤臣能吏,可以为我分忧?” 这些具体的施政手段,一位能臣担任县令就可以全部解决。毕竟历阳也就一个县,寥寥万余户,一位精达事机的贤明县令,就能使政治清明,境内晏然。 孙策觉得邵卓应该就可以担当此任。他胆气的确是稍弱了点,但能圆滑到让孙策泄气,甚至在兵荒马乱中,发展出一片畸形的繁华工商,这能力还是不可否认的。 吕范说道:“那我随后就让士卒把布帛都搬到县衙去。邵县君正在制计书,统计县内青壮男女人数,正方便一并征募徭役,缝制征袍。” “另外一项,军中如今有皮甲千二百副,铁甲共计三百二十七副,玄甲亦有二十七副。需尽早发下去,形成战力。伯符想分给何人?” 铁甲就是两裆铠,取其两挡之意,披在身体前后,护住胸背,是当下比较常见的一种军中甲胄。 在这个时代,甲胄就是一支军队战斗力的核心构成之一。 关于如何分配这些甲胄,孙策想了想,说道:“把玄甲都集合起来,分给骑士,组建一支能够一击决定战场乾坤的玄甲铁骑。” “铁甲分为三部,一百副给程公,一百副给蒋钦,一百副给徐琨。” 铁甲不可能均分开,那是在分散战力。 所以拿到铁甲也未必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因为这就决定了,他们将成为军中的中流砥柱。防守时,哪里战事最焦灼,他们就要顶到哪里。而进攻时,他们更是要作为敢死之士,为全军锋锐,猛攻敌军方阵,为战事打开局面。 当然,这也代表着孙策的信任。这三人,无疑是孙策眼下最器重的将领,程普麾下有黄盖、韩当这种猛将,骁勇善战,所向无前。蒋钦麾下更是有孙策最器重的步将周泰。孙策进攻江东的战事,就指着他,气冠万夫,劝率士卒,摧锋陷阵,从而打开局面。 至于徐琨,那更是孙策麾下,骁勇善战仅次于孙策的悍将。 他们三部无论是谁击溃了对手,都将使己方形成席卷之势。 最后皮甲则平均分给了程普、孙河、蒋钦、郑宝、徐琨五部,每部两百副皮甲,也足够形成前排的老兵方阵了。 吕范继续介绍道:“军中的剑戟就比较多了,有上万支。此外橹盾、藤牌之类亦有五百余。” 孙策对这个就比较关注了,说道:“除了补充给旧部精锐的剑戟,剩下的长戟、长矛、橹盾、藤牌皆先不要下发。今晚全军学习排列鸳鸯阵之后,按战队发放。” 吕范听陈武讲过孙策排列的鸳鸯阵,也记得那句:“为将不识鸳鸯阵,纵读兵书亦枉然。” 但他真的不记得哪部兵书里记载过这种阵形,便问道:“将军,这个鸳鸯阵,似乎并非军中常见横阵、疏阵?” 孙策点头,坚定的说道:“鸳鸯阵的确非先贤古法。但兵法发展千年,后人理应革故鼎新,集兵法之大成。鸳鸯阵应该属于疏阵的变阵之一,尤其适合江东地形,我对其有信心。” 吕范抬头,此刻阳光下,孙策英姿勃发,成竹在胸。作为一军统帅,这份镇定自若,信心十足,给所有人以强烈信心。 吕范不禁一笑,这或许就是孙郎独一无二的才气吧。 无需多言,便令人折服,相信其主张。 提及南地形,吕范说道:“鸳鸯阵适合江东多山陵水网之地势,骑士该如何安排?军中如今合格战马经有七十三匹,驮马已超百余匹。” 孙策笑了起来,问道:“子衡是骤富起来,不知道该如何用度了?战马数十匹而已,我们将来会有战马千匹,战马万匹!” 孙策可是确定,在击败刘繇后,仅是招募降兵就能得人两万余众,战马上千匹。 所以对这仅仅数十匹战马的安排,孙策十分从容,说道:“给所有合格骑士皆配两匹战马,用以战事轮替。游骑则皆配驮马两匹,以驮运物资。” 孙策曾经统领数万大军为袁术征伐,可以说是整个淮河以南最熟悉骑兵各种战法的将领了。 军中骁骑,无论是骁勇骑士还是合格战马,都没有后世肥宅想象的那么孱弱。 剽悍甲士可以身披重铠,更进迭退,忍耐坚久,激战一天一夜,从而打开缺口,决定胜负。 战马耐力虽然不如人类,但也能载着重甲骑士一次次冲阵。尤其是骑兵具有机动优势,可以主动决定交战与否,他们可以换马再战,轮番休整。 “不能打一百余个回合,何以谓马军?”这句名言可谓是对骑兵作战最精准的总结。骑兵作战真的是非常像回合制。除非对手是中世纪农奴,不然骑士根本无法一波流。 至于为什么不给骑士驮马,那是因为突骑,根本用到不。他们行军都是牵着马跟随大军行动,戎帐、行囊、磨石、钨錥、火石、水囊之类的放在辎车上就可以了。 至于重甲,那自然是穿在身上! 军中严令,凡官军启行,各须披甲戴盔执器械,入营后方可卸甲。 除非是内线行军,周围几个月的时间可能都遇不到敌人,有军令许可,否则甲胄、兵器皆不能离身,违者立斩,以肃军纪。 就算是后世甲胄爱好者都能穿着铠甲到处跑,更何况当下这些久经训练,剽悍魁梧的精锐骁卒。 倒是游骑需要散出去侦察,脱离行军大队,需要驮马带着他们戎帐之类的物资,所以更需要驮马。 想到这些骑兵,孙策说道:“对了,那四十余幽州突骑情况如何?” 吕范说道:“这些幽州突骑的确堪称精锐,四十余人当中,身高超过七尺七寸以上的足足有五人,都已被陈武选拔出来。其他人也是弓马娴熟之类。” 孙策点头,说道:“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这身躯壮武的确是要超过南方不少。军中战马不少,这些突骑虽然没能选入玄甲骑兵之列,但也是合格骑兵,都转为游骑,用以侦察地形。” 别看孙策有一身好射术,但他其实是不信弓箭能决定战场胜负的,尤其不信骑射决胜这种东西。 冷兵器时代,决定战场胜负的永远是金戈铁马,短兵相接的悍勇血战。 除非对手是郑宝手下那种不着甲的贼寇,否则双方都着甲,弓箭能造成的杀伤可能连有效杀伤的两成都不到。 至于骑射,那更是完全可以归为玄学一类的范畴了。自古以来,中原重骑兵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正面碾碎草原弓骑兵,对着胡虏追亡逐北。 而眼下大汉正是重骑兵的真实拥趸,大汉就是靠着重骑兵把匈奴打的彻底臣服。 只能游射的弓骑兵,别说孙策看不上,其他任何将领都看不上,哪怕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改革至今已经数百年,轻骑兵也只是战场辅助兵种。 但能够上马寻机,下马步射,陷阵突陈的骑兵,那就完全不是一个兵种了! 真正的强军,从来都是敢于刀剑见血的猛士。 哪怕是两支游骑兵撞见,敢于挺枪策马,摧锋陷陈的那一支也有更高胜率。 因而这些幽州突骑虽然没通过玄甲铁骑选拔,但却是一等一的游骑。 孙策问道:“这些突骑以何人为首,稍后让他来见我,我跟他谈一谈骑兵训练。” 吕范答道:“其人名叫鲜于烈,据说出身于渔阳望族鲜于氏。” 鲜于氏。 孙策为之侧目,这可是渔阳郡大族,族内豪杰并起,显名于幽州。 不过这些跟鲜于烈显然关系不大。鲜于氏是个大族,族中子弟数以千计,鲜于烈就算出身于这种豪族,也是偏房支系。 察举制下,郡国每年举荐一到两人,郡内那么多豪族眼巴巴的望着,鲜于氏嫡系子嗣过几年能轮到一个名额都不容易了。偏房子弟都只能自谋出路。 对鲜于烈投身戎旅,谋求功名,一路辗转到了淮南,孙策还是颇为欣赏的。 这让他想起了赵云,也是燕赵豪士,但却在益州之地功成名就。 可惜了,这位汉末顶级儒将,现在可能都没听过孙策之名,哪怕孙策派人去请,都请不来。不然他倒是可以担任骑督,为孙策帐下最顶级的骑兵将领。 聊完鲜于烈,吕范又继续汇报了一下其他几项内容。 刘由的粮草已经陆续运过来了,整合完各个府库的库存,如今营中粮草还有近两万石,如果仅供给精锐的话,撑到秋收完全没有问题。但算上屯田士卒则稍有不足,而且必须分出种粮,供士卒垦田。所以粮食危机依旧严峻,需要尽快解决。 营中盐则高达近三千石,这就已经非常富足了。孙策豪气的大手一挥,下令把上五百石划拨给了军医。 大军虽然在沙太士卒,严选精锐,但任何郎中这种人才都不在淘汰之列,这使得军中的郎中反倒显得规模相对可观起来。 足足有十六名行医多年的郎中,三十四名颇有经验的医者。这种人才,基本上每个豪强庄园内,每支军队中都有一两人,汇集起来非常可观。 唐朝的军队中,每个营中都有“检校病儿官”,每日巡查伤病员情况,以便安排医疗和后送。 孙策也效仿唐制,将这些军医分到了各部司马营中,不过“病儿”这个名字,孙策不太喜欢,就直接将其赐名为“检校郎中”,位皆比同军吏,非一般士卒。由他们用盐水清洗丝布,照料士卒。 至于女护工,孙策营中也有百余人。不过她们并不在作战对列当中,战卒们也看不到她们。就算是行军打仗,她们也在后营当中。 前线战事激烈,大量伤病、病患被送到后营集中照顾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些医护女官。这个时代男女大防还没那么严重,曹操西征的时候,卞夫人甚至带人随军照料,风俗殊异于后世。 关于如何管控女子,《墨子·号令篇》也有详细规定:“女子到大军,令行者男子行左,女子行右,无并行,皆就其守,不从令者斩。” 所以关于营中的女兵,孙策其实并没有多操心,甚至觉得规模还可以扩大一些。她们战时照料伤兵,平时还可以帮将士洗衣、浆补、修缮戎帐、旗帜。不然一群剽悍士卒,擀面杖似的手指在灯下拿着针线缝补戎袍,也委实是有些辣眼睛。 一支军纪严明的部队,绝对不会发生骚扰妇人的事情。 毕竟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关于奸军之罪,是绝不姑息,立斩不赦。 ” 第二十三章再喜得一员骑兵良将 府库的事情汇报完之后,吕范就去为孙策唤鲜于烈了。 不过这位幽州豪杰还未至,一名身穿皂服的小吏倒是先来到了帅帐前。 孙策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小心翼翼,想上前又不太敢,徘徊在军营前的男子,毕竟他的皂服跟士卒绛红色征袍差距着实不小。 孙策对其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逡巡于此?” 皂服男子身体一颤,连忙上前,拱手一拜到底,声音讷讷的说道:“小人是将军麾下工曹掾蒋元。” 孙策恍然,难怪看他有些面熟。只是他这底气不足的模样是为哪般? “我记得你了,你不在营中雕刻马鞍,到这里做什么?” 蒋元立即小声回道:“主要是铜环不足了,我想让铁官帮忙融铁铸造几副。” 孙策不解的说道:“你是工曹掾,指使铁官去做即可,在这里徘徊什么。” 蒋元有些尴尬,说道:“军中都说只闻有功曹掾、比曹掾,从未闻什么工曹掾。要不是我赊欠了一匹布,缝了这身皂服,就连雕刻马鞍的木材都要不出来。” 孙策不禁大笑:“难怪你底气不足的模样,倒也是之前从未有过工曹掾这个官职。传令下去,从此营中军械皆由你掌管,为大军提供铠甲、器械。需要多少人手,去找刘由司马调拨。” “正好你来了,我听闻军中司马从城内征调了不少匠人?” 蒋元惊喜的点头,连忙详细的汇禀道:“在后营来了不少匠人,有人在熔铁锻造,有人在缝制甲胄,亦有人在打磨箭矢,规模约得有两百之数。” “熔铁锻造?”孙策问道:“军中有矿石?” “那倒没有。是铁官们搬来了熔炉,然后熔铸破损的军械残刃,铸为甲片。” 原来如此,孙策点了点头。大汉一年的铸铁量还是非常有限的,可能也就一两万吨,如今乱世,百业俱废,这个数字可能十不存一,仅是铁矿石就不太好找,更不太方便跨县运输。 这个时代的特点就是如此,冶炼发达的地方,一般都靠近矿山,或者水网密集。但大军即将进攻的丹阳郡完美符合以上两个要求。 孙策说道:“铁官先熔铸残刃,过几天把一些多余的剑戟也给熔炼了,用以维持锻炼铁官队伍。明年过了丹阳,铁矿石多起来之后,再统一军中器械。” 蒋元立即点头,说道:“我听铁官们说,如今这种效率下,每天锻造甲片足以制玄甲一副。” 每天一副,一年也才三百余副……乱世这个生产力真的是降低到了一个可怜的境地。 “让铁官们全力以赴吧,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的马鞍情况如何了?” 谈到自己,蒋元气势又弱了下去,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自己一个人雕刻,还要管理器械,速度着实是快不起来。” 孙策算了一下时间,说道:“不着急。赶在我渡江之前,能雕刻出玄甲骑兵的马鞍即可,总共也就十几套。” 纯手工活,没什么难度,只要蒋元不偷懒,足以满足玄甲骑兵的需求。 “不过你说的也是,一个人做的确慢了些,很难跟上日渐扩大的骑兵规模。你可以在军中收一男孩为徒,私授其技艺。一定要考核其人品,若是其叛逃,我连你一起株连!” 蒋元连忙应是,见孙策一趟得了这么多好处,他现在是绝不愿恶了与孙策关系。 蒋元离开之后,孙策率领亲卫又巡视了一番营地。不得不说,如今孙策麾下人才济济,各司马、将校都才干斐然,把军队中的诸多杂物安排的井井有条。 整顿行伍,补设旗帜,检校弓弦,保养甲胄,洗刷战马,搬运谷粮,分发草药,赶制戎帐等等各个方面都有条不紊的在推进。 甚至孙策还看到了有将士在织蒲为席。 中原最具传奇色彩的女中豪杰之一,梁红玉在跟随韩世忠镇守一片凋敝的楚州时,亦曾织蒲为屋,与士卒同甘共苦,最终使楚州恢复生机。 这相似的一幕,使孙策颇有种历史发生在眼前的恍惚之感。他无比确信,按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只要自己不遭受巨大的军事惨败,江东必然会爆发出勃勃生机。 种田种出个朗朗乾坤,已然有了种子。 直到日暮时分,孙策方返回帅帐。刚进帐内,就见到了在此等候的幽州豪杰鲜于烈。 作为幽州豪杰,他身高也超过了七尺七寸,崭新的朱红色戎装外披覆着一套精良玄甲。 人靠衣装,马靠鞍。他这套打扮下,更显锐气勃发。 见到孙策,鲜于烈立即行礼,拜道:“烈拜见将军。” 孙策笑着摆了摆手,看向这位剽悍将领,他就不像徐琨那般年轻了,已经三十多岁,正值武将最壮之龄,面容刚毅,燕颔虬须,相貌十分威武。 尤其燕颔虬须这点,非常符合常人对燕赵豪杰的印象。 据说张飞便是这种形象,也不知道这位身高近八尺的燕赵豪杰能有张飞几分本事。 所以孙策打算先考校考校他。 双方见礼之后,孙策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打算让你在玄甲骑兵中传授突骑经验。幽州突骑都归为游骑,归程咨统辖。” 程咨也是一名擅长马上作战江门子弟,在进入历阳之前,他一直是军中最擅长双带两鞬,左右驰射的年轻将领。 更重要的是,他作为程普嫡长子,常年跟随程普学习兵法,了解行军扎寨,是个非常不错的统军人才。 只是把幽州突骑交给程咨,鲜于烈还是有些抵触的。那可都是他的乡党,是他建功立业的根本。 见鲜于烈沉吟不语,孙策说道:“你在袁术麾下,见过吕布吗?” 鲜于烈不明白怎么忽然跳到了吕布身上,但还是回答道:“禀将军,我曾经见过吕布一面,当时他马前挂董卓首级,携数百骑出武关,到关东投奔袁将军。” 孙策问道:“对其印象如何?” 鲜于烈想了想,说道:“骁勇绝伦,且有骏马,当时人皆赞之曰,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 孙策笑了笑,说道:“的确,吕布有赤兔马。他辗转河北时,曾经骑此马与袁绍击张燕于常山。当时张燕精兵万余,骑数千匹,称雄于黑山。吕布常御赤兔,与其健将成廉、魏越等十数骑驰突燕阵,一日或至三四,皆斩首而出。连战十余日,遂破燕军。” 说到这里,鲜于烈已经眼神一亮,有些明白了。 孙策笑着说道:“我军中玄甲铁骑亦只有十余人,难道你不希望史书上记一笔,策与其骁将杨骁、鲜于烈等十余骑突入万众之中,左右披靡,每战辄杀伤百余人乃出,如此者六七,遂破敌军?” 鲜于烈当即便感觉胸中仿佛有意气激荡,若诚能如此,则必将留名于青史千古! 而更令其振奋的是,这一切居然看起来触手可及。只要跟随在将军身后,奋命一搏,就能伸手触及到这曾经高在天边的一切。 而且跟随在主将身边护卫,前途也是要远超在别部司马营中做一名队率。 他立即拱手,说道:“烈愿为将军效劳,必竭尽全力,传授所有突骑战技。” 孙策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考校他的才能。 考校将领,当然不仅是考校马上武艺,更重要的是了解一下他对骑兵作战理念的理解。 不得不说,这个鲜于烈不愧是久经沙场的骑将,他总结道:“关于骑兵作战,我以为,大率步宜整,而骑宜分。凡遇敌阵,则三五,断不簇聚,为敌所包。” “而突骑作战,更是不能拘泥常态,或聚或散,或出或没,来如天坠,去如雷逝。” 闻言孙策充满了惊喜,甚至是喜出望外! “来如天坠,去如雷逝!”这个总结着实是让孙策都有种眼前豁然一亮的感觉。 这才是冷兵器战场上,剽悍善战,机动骁捷,决定战事胜负的王牌兵种啊! 孙策继续跟他探讨道:“骑兵冲击步兵大阵向来是慎之又慎之事。蓟侯在界桥之战,便是直接策马蹈之,铁骑直击步兵方阵,方才折戟沙场。依你经验,什么时候可以冲击?什么时候应该避战?” 鲜于烈想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我曾征战中原南北近十年,战过河北大戟士这种重装方阵,亦曾战过草莽流寇那般乌合之众。依我之见,遇敌阵,最忌不经试探,便铁骑豕突。我所言或许对蓟侯有所不敬,但我等皆认为界桥之战,咎由蓟侯一人!” “在平原作战,蓟侯未勘敌情,刚遇敌阵,便出一万铁骑,冲击敌军堂堂之阵,如此轻狂,焉能不败。” 孙策认可的点了点头,界桥之战,的确是公孙瓒太过大意了,哪有数万步兵还没交战,就先出动一万轻骑兵率先冲击的。那不是一头撞在铜墙铁壁上?元宝小说 “那你以为当如何?” 鲜于烈说道:“突骑破敌,应首先登高眺远,先审地势,然后察敌情伪。” 对于地势,鲜于烈亦颇有一番见解。 “即便平原之地,亦非一片平整,必有坑洼、丘陵,只须高数丈,便足以将地理形势了然于胸,此乃徒卒远不能及之专长。” 在分析完地势之后,他才从容叙述突骑作战之法。 “而突骑陷阵,必专务乘乱。故交锋开始,则以骑队轻突敌阵,一冲即动,则不论众寡,长驱直入。敌虽十万,亦不能支。” 孙策意气大振,大笑着抚掌,说道:“善!甚善!突骑作战,专务乘乱。轻突敌阵,一冲即动,则全军奋击,长驱直入,敌虽十万,亦土崩瓦解,全军崩溃。此言深得我心!” 这就是孙策理想中的骑兵战法啊。 骑兵作战不应该像步兵一样追求杀伤,他应该只秉持一个作战理念,即趁敌之乱,打乱敌军队形。一旦敌军出现了混乱,铁骑突入,哪怕十万大军势必土崩瓦解。 若敌军面对试探的骑兵阵形严整,丝毫不乱。那主力绝不能冒然突击。 孙策问道:“若突骑冲击不动敌阵应当如何破解?” 鲜于烈说道:“不动则前队横过,次队再冲。再不能入,则后队如之。” 这是骑兵最常见的威吓之法,并不罕见。鲜于烈继续作出解释。 “如此是为了迁延时机,为布兵左右前后。兵既四合,则一声号响,四方八面响应齐力,一时俱撞。” “不过此为下计,上计则是下马步射。一步中镝,则两旁必溃,溃则必乱,从乱疾入。” 闻言,孙策看鲜于烈的眼光已经充满了赏识,自己今日竟然再喜得一名骑兵良将! 他绝对是一员对骑兵作战有着极其深刻见解的豪杰。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戎马多年,极富战场经验,对大规模作战时敌军的战时应对也有着极深的了解。 最顶级的骑兵,永远是上马寻机,下马步射! 上马寻机,鲜于烈已经讲的非常形象清晰了,就是攻敌可趁之机,然后引起敌军的大规模溃乱。 而他能说出下马步射这一策略,彻底证明了他久经沙场的戎马一生。 的确,骑射这个事情是非常玄学的,骑射手跟步军方阵的弓弩手对射,那更是在自寻死路。 但骑兵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可以上马寻找机会,完全不跟步兵方阵的弓弩手对射! 当两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展开,敌军弓弩手根本无法应对来去如风的骑兵。 当今天下诸侯,大部分都是相同货色,大抵跟孙策同一水准,号称拥众万余,实际上军中弓箭只有寥寥数百人。 这数百人部署在左翼就无法应对中军跟右翼。部署在中军就无法兼顾侧翼。 所以骑兵如果发现冲击不动敌方这一侧的方阵,或者这一侧敌军有密集的弓箭,只要机动到另一个方向即可。 面对另一个方向那些手里只有一杆长矛的敌军,骑兵大可以下马从容倾泻箭矢。制造敌军混乱,然后快速突入。打崩敌军相对薄弱的侧翼。 骑兵之所以对步兵总是有战斗优势,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可以选择敌军相对薄弱的那个侧翼作战。 没有哪支军队的战斗力是完全平均的,就连孙策麾下这寥寥两千多人,战斗力也是有着非常显著的阶梯型差距。 部署成中军、左翼、右翼后,会立即形成鲜明的重兵精锐集团和相对薄弱的某一个侧翼军团。 如果敌军骑兵久经沙场,稍加试探就能找到阵形的薄弱之处,然后全力奋击,击溃这一侧翼,从而形成席卷之势。 即便对手是当世最顶级的诸侯,三军战力也是有差距的。可能他们弓箭会多一些,骑兵下马步射的机会没那么多。 但面对这种强军,骑兵也不是孤军奋战的!可以引导大军猛攻敌方的薄弱之处,步骑结合,击溃对手。 孙策跟鲜于烈聊完,自身也感觉受益颇多。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 由这种出身边地的骑兵良将训练玄甲骑兵,孙策乐观的相信,自己麾下玄甲铁骑战力将冠绝天下,甚至远胜西凉铁骑和幽州突骑。 第二十四章周瑜相助 历阳的营垒修的非常完善,而戎帐也逐渐备齐,至少到了第二日,作战的战卒就都有了遮风挡雨之所。 而后勤补给方面,更是愈发丰盛。将士们不仅能吃饱粟饭,军中亦已经开始提供肉食。 历阳县令邵卓买了十余头猪送到了营中,军中每天会宰杀五头豕,提供近千斤肉食和猪下水。在这乱世中,将士们嘴上竟也有了油腥! 盐、油、肉、饭皆齐备,将士们士气如虹,热情高涨的训练演武。 训练的重点便是鸳鸯阵的排列和变阵。 冷兵器时代,普通士卒根本无法单独作战,必须要在将校、军官的监督下保持阵列、阵形,才能稳定的作战,所以战事的重点就是如何扰乱敌方阵形。 与之相对,训练的重点自然就是如何维持阵形,如何快速变阵。 所以,士兵们对队列训练的重视程度,在孙策看来未必就弱于后世多少。 但刻苦程度,就是后世普通人完全没法想象的了。 除了突骑训练单独在营中的木马、土马区之外,其余数以千计的徒卒,在宽广校场之中,顶着凛冽寒风,一训练就是一整日。 从天刚破晓,军中聚兵鼓响起,吃过朝食,一直到日落西山,锣声响起,训练了一整日的士兵才能解甲,欢天喜地的成群带着钨錥去吃热腾腾的饭食。 中间如此漫长的训练时间,几乎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就可知训练之严苛。 在如此严格的训练下,士卒的风气只用了短短几日便一改此前的散漫之风,军中逐步开始形成令行禁止、雷厉风行的军风。 将士们也逐渐认识了自己队伍中的其余十一名同袍。 鸳鸯阵总共有十二人,包括什长一人,手持旗枪位在全队之前,次为队长两人,各执橹盾、藤牌,并配有标枪、环首刀,再之后是长戟兵两人,替代了狼筅手。然后是长矛手,手持两丈长矛。最后则是两名新训练的弓箭手,他们可是全军之精锐。 历朝历代的精锐弓箭手都从来不是孱弱的远程射手,在携弓带剑之外,要么携带大棒,要么携带陌刀。 孙策军中的弓箭手皆携带大棒,这是一种悍将极其青睐的武器,与骨朵、铁锏类似,最适合钝击破甲。能顶着重戟长矛冲到鸳鸯阵前的敌将必然是身披重甲,以大棒击之,要比刀剑更加有效。 除了这十一名战兵,每队还有一名伙夫,负责全队伙食,打理后勤等诸多杂事,战时并不上战场。 这种编制下,孙策一部司马的人手要比汉军多出一百人。共计五十个什,六百人。这五十个什又分为十队,每队五个小阵。 一队五十五人为一个方阵,方阵之间间隔二十步(30米)。五十五人队内亦分为五个战队,每个战队之间间隔十步。士兵之间彼此间隔一步。 所以当一位司马若是展开了横阵,那他的阵形将绵延三四里,且旌旗猎猎,长矛如林,极为壮观。 一连数日,孙策都在营内巡视将士们训练阵列,督诸位司马严苛练兵。 大军进入历阳时就已经是年末了,又操练士卒多日,转眼间就要辞旧迎新了。 虽说是乱世,军中也有了几分喜庆之意,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从军征战已经是普通百姓最好的去处之一了。 更喜庆的是,在年末之际,历阳县令又送来了百姓缝制的戎装六百余套。 朱红色的崭新戎装穿在士卒们身上,士兵们喜气洋洋准备欢庆佳节。 在士卒们领取新戎装时,杨骁也带着亲卫们热闹的来到孙策帐前,大笑着说道:“将军,您快出来看看,有惊喜。” “哦?还有我的惊喜?”孙策笑着掀开帐帘,看向亲卫们围着的地方。 杨骁立即与鲜于烈奋力一甩手中鲜艳红锦,下一刻一面威严宽大的朱旗迎风飘扬,上面绣有麒麟、火焰图案,中间用皂色针线绣有一行大字:“殄寇将军孙”! 杨骁意气振奋,说道:“历阳县军民以锦为将军制此大纛,为将军之旌!” 大纛,即一军主将的将旗,大纛立,则军心汇聚,稳如泰山;大纛倒,则军心涣散,不堪一击。 如此鲜艳而又威严的锦缎大纛,必能使三军皆见,士气如虹! 孙策笑着说道:“善!将其挂在我帐前。” 亲卫们立即将早已准备好的粗壮旗杆抬了过来,然后将锦制的朱旗挂在其上。 大纛沉重,寻常将士根本抬不起,但杨骁排众向前,独手便树旗于帐前,猎猎旌旗飘扬在空中。望此朱旗飘扬的一幕,营中将士无不胸中意气竞发。 郑宝、刘由、袁雄等新投效豪杰纷纷靠了过来,仰望旌旗,胸中激荡。大丈夫诚当如此,扬旗拂昆仑,伐鼓震越荒,甲兵二百万,鼓怒不可当! 蒋钦也颇受其激励跟在孙策身后返回到营帐当中,胸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对孙策问道:“将军,难道我们就这样在这里一直练兵?到历阳这么久,我们还一战未打。不奋击之,我们如何能打过江东,难道等雷劈死张英、樊能、于麋等人吗?” 孙策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别于麋等人,从于麋往后继续说,我有耐心听你把名字说完。” 蒋钦豪气激荡的气势一滞,看着高坐在帅位上,扫视自己的孙策,只能老老实实的遵令说道:“还有刘繇部将陈横、彭城相薛礼、下邳相笮融、丹阳太守周尚。” 孙策瞥了他一眼,说道:“仅丹阳一个郡内就有这么多支部队,把长江沿线守得固若金汤,怎么打?你蒋钦有本事能打过去?” 蒋钦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我……打不过去。可若是将军领兵,我等全军将士都坚信必能攻克战取,所向披靡。” 孙策立即摆手,说道:“你们还真是敢信啊。我舅父、堂兄等猛将率领近万旧部苦战一年,尚不能克。多了我们一千人就能攻过长江?” 孙策虽然曾经奋长刀而战千人,但那也不是他一个人把上千人杀光了。猛将能阵斩数十、百人就已经是极限了。战场上,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两军厮杀。 历阳仅有数十艘战船,一次能运送寥寥数百名士兵。一旦战船起航,江面上游弋的敌方江东水军会立即察觉。 如果运气不好,爆发了水战,数百从未接触过水战的淮泗精兵,就直接沉入江底喂鱼鳖了。 若是运气好,成功靠岸开始登陆,敌军半渡而击之,这局面下,就是军神、兵仙、霸王一起来了也无力回天。 即便是那些千古无二的传世战绩,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等,都是军队已经成功展开了阵势,有必死之心,然后才能所向无前。 而不是一群人拥堵在岸边,被敌军长矛、箭雨围住,像宰肥猪一样轻松屠杀。这战局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蹈江水而死者不可胜数。 蒋钦不甘心的问道:“那将军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着?转过年就是立春了,要祭青帝、句芒,鞭牛春耕。我们若不能及时打进江东,怕是就要耽误春耕农时了。” 立春是诸夏农业社会最重要的节日,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大汉自官方到民间都极为重视,立春时,上至天子,下至郡守、县令、小吏皆会去东郊迎春,祭青帝句芒,祈求丰收。 历阳仅规划为屯田的士卒就有七千多人,自然是更重视立春这个节日。 攻入江东已经事实上迫在眉睫。 孙策还未来得及回复蒋钦所言,陈武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帅帐前,拱手说道:“将军,营外有一人自称是将军故人,率部数百人来投。” 孙策兴奋的起身:“蒋钦你还真是一员福将阿,刚说要渡江作战,战机就来了。传令所有将士,整军备战,攻入江东,即在今日!” 蒋钦惊喜的不敢置信,上一刻将军还对渡江作战断然拒绝,下一刻就要整顿三军,雷厉风行,即刻渡江?来者究竟是何人,居然能有此影响。 军中点兵鼓雄壮响起,正在训练的将士皆是一愣,随即士气大振,三军将士立即开始集结,整齐的脚步声震耳轰鸣,一个个军阵方阵巍巍,旌旗陆续竖起,长矛逐渐如林。 在军官将校检验士卒剑戟长矛,弓弩射弦,箭矢羽镞,随身行囊时,孙策也亲自率军中司马走出辕门,迎接来者。 辕门前已经列众数百人,且无一不是甲胄精良、剑戟齐备的精兵。 这些人完全不同于豪强部曲,不仅训练有素,而且剽悍肃杀,一看就是诸侯精兵,当世劲旅。 而站在这支精兵前面的,是一位身穿玄甲,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 纵然是在孙策营中见惯了青年才俊,所有人还是惊叹于眼前这位年轻将领的风姿绝世,实在是雄姿英发,气吞区宇。元宝小说 孙策大笑着上前,携其手说道:“公瑾英隽异才,与我有总角之好,骨肉之分。公瑾至,我大事可成矣!” 这位风流绝世之俊杰,自然只能是孙策的发小故人,千古名将周瑜,周公瑾。 与孙策豪爽的大笑相对,周瑜儒雅翩翩,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得伯符传书,我立即便将丹阳精兵五百人,携船粮器杖,星夜驰赴。” 孙策雷厉风行,立即携其手亲自带周瑜走进大营,直趋营地的校台之上,然后指着校台下,旌旗飘扬,长矛如林的巍巍方阵,对周瑜说道:“公瑾,我军中数千将士已整装待发。共济时乱,建业江东,以及两姓殊荣,都托付给你了。我等必将不负令尊亲之期望。” 周瑜看着一脸真诚的孙策,心中颇为触动,凝视着孙策脸庞,问道:“伯符就不怕其中有诈,导致伯符麾下精锐全部葬送丹阳?” 在众将拥簇、关注中,孙策大笑几声,扬声郑重无比的说道:“公瑾乃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我与公瑾相交多年,能以性命相托。公瑾来,我深信不疑!” 周瑜肃穆的面庞逐渐露出笑容,对孙策说道:“伯符气量恢宏,江表豪杰必将举山川而归之,乐为效死!我愿先为效劳,引大军进入江东!” 孙策立即问道:“公瑾以为我等应该从何处进军江东?” 周瑜斩钉截铁的说道:“牛渚,必先破此营,方能向死而生,逆其死生之地,攻守之势。” 死生之地,即《孙子兵法·地形篇》里的九地篇,用兵之地,其势有九。此论地势,故次地形。 而牛渚之所以被周瑜斩钉截铁的选为目标,就是因为其无与伦比的地势,先至而得天下众者,为衢地。 这里就是整个长江防线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得此要地,则攻守之势异也。所以牛渚后世又有个威赫千古的名字,采石矶! 北方大军一旦突破此地,进入长江以南,那急于进攻,夺取要地的就是南方军队了。 而刘繇为了守卫这里更是打造了最坚固的壁垒牛渚营,派大将樊能、于麋率重兵防守此地,又在营中存储了大量粮谷、战具,守得固若金汤。 可以说,这种情况下,北方军队想要强行突破长江防线,几乎没有一丝可能。稍有不甚,更是会成就守将的绝世威名。北方二十万精锐大军在这里一败涂地,死伤殆尽的战事,亦曾真实发生。 别说二十万大军,就算是两万大军孙策也没有。他只有寥寥两千余部众,其中一千余人还是刚整编的新军。想要正面突破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完全是天方夜谭。 但任何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瓦解的。再固若金汤的防线,也架不住其中有人忽然叛变,打开自己的防区,主动引导敌军进入江东。 而对孙策打开防区的正是这条防线上最重要的一部分,丹阳太守周尚! 孙策给周瑜写信的时候,他正好渡江在江东探望身为丹阳太守的从父周尚。也正是在他从父的支持下,周瑜才能率兵五百余人,乘船载着大量的粮食、器械前来接应。 周尚属于刘繇派系,是刘繇驱逐了袁术任命的丹阳太守吴景后,所任命的新丹阳太守。 但这位新太守显然不太看好刘繇,反而更看好袁术。 不过这也是当下世家的常态,就连周瑜历史上在帮孙策平定了丹阳郡后也是跟随周尚去了寿春,而没有选择继续帮孙策平定吴郡跟会稽郡。 有了这位心向袁术的丹阳太守用水军主动帮忙跟掩护,孙策一次性就能向江东顺利登陆上千名将士! 孙策当即下令,全军开拔,攻取牛渚。 第二十五章军神课堂 “牛渚其并非一个县,而是一座山名。因其山北脚突兀延伸入长江之中的部分,被称为采石矶,又名牛渚矶。采石矶左近地势险要,水流湍急,又天然的形成了一道扼据大江要冲之地的采石渡口,所以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南北方交战时所争夺的焦点之地,兵家必争之地。” 就在牛渚山南方十几里的丘陵上,孙策与部下十余骑一同认真的倾听着周瑜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有周瑜相助,孙策对江东防线可谓是了如指掌。 周瑜继续详细对着众将介绍敌情:“在牛渚营当中有战船、斗舰百余艘,一旦其发现丹阳郡兵异况,会立即出兵阻断运输。所以必须尽快攻克此营,方能保证粮道。然而营中有精兵八千余人,皆是刘繇手下精锐,用以把手此兵家要地。我等要以少击众大败敌军,着实不易。” 已经过了江东,孙策就不再言其难,反而是态度坚定,鼓舞士气:“我等对牛渚情形了如指掌,而其对我等却一无所知,战在我,非在敌,此战胜之必也!” 其他将校都点了点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长江天堑都已经渡过,剩下的战事唯奋勇耳。 这一战,孙策有兵力上的极大劣势,但也有很多其他方面的优势。 比如对战场的选择上,孙策就能亲自带十余骑详细探查地形、地势,甚至可以探查到牛渚山上的形势,对付的出兵路线。 江南地形破碎,多丘陵、水网,并不适合大军展开,孙策亲自探查地形就是要找一处丘陵起伏的地势作为战场,充分发挥己方人才济济的优势和鸳鸯阵的战力。 江东,尤其是丹阳,这种地形还是很常见的,哪怕只隔了一座山丘,这一面的人就不清楚另一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孙策等十余骑是对这一幕最深刻无比的见证者,他们都心情轻松的跟着孙策登高远眺,谁也没想到刚策马走到一座丘陵上方,就骤遇一大队骑兵! 忽然出现的玄甲骑士显然也是让对惊愕不已,双方同时都惊呆了片刻。 但下一刻,对方率先反应过来,有人大吼:“这么多着甲骑兵,必然是敌军斥候,射杀他们!” 实在不怪孙策等人反应慢,主要是对方都没有着甲,所有人都身穿劲服,携弓带箭,甚至连长戟、长槊之类的重兵器都没带,只在腰间配了环首刀和长剑。这明显是一支外出射虎、围猎的队伍。 豪族世家子弟经常会做这种事情,孙策等人也没想到刘繇的部将居然不在营地中练兵,而是带着百余名骑兵在外射猎为乐。 但已经猝然遭遇在了一起,孙策等人也根本无法撤退,孙策大吼一声:“敌军虽众,但皆未着甲,诸君随我一同破之!” 话毕孙策便挺槊而出,一骑当先,其身后徐琨、陈武、杨骁、鲜于烈、蒋钦、周瑜等十余骑亦跃马挺枪,紧随冲锋。 十余玄甲骑士,陷阵突陈,四向奋击,所向皆披靡! 这是一场典型的突骑与弓骑兵交战战例,规模达到百人的弓骑兵别说回身射了,就算是调转马头方向,策马加速都十分不易,面对重甲长矛的突骑兵,根本无法周旋,立即有二十余人被刺死在马下。 敌军是出行打猎,没有着甲,就算是奋起反击,手中刀剑也根本无法对玄甲骑兵造成有效杀伤。这种情况下,能伤其一人者都是了不起的悍将。 但显然这支骑兵中没有这种剽悍骁勇的猛将,被刺死三十余人后,这些只布服佩剑的骑兵终于士气崩溃,纷纷四散。 孙策等人追亡七八里后,孙策乃下令停止追击,返回营地。 这一战虽然缴获了战马三十余匹,但却暴露了整个大军的踪迹,战略上损失惨重! 孙策也被这当头一棒,砸清醒了有些轻飘的心态。 战争从来都是充满了不确定性,从穿越以来就顺风顺水,让他甚至都有些狂妄了。 如今的局面,他根本没有骄狂的资本,他只带了两千余人渡过长江,可谓后路已绝,置之死地。若不能奋死而战,一击打败眼前八千余江东精锐,则自己跟麾下数千将士皆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然与之相对,这一战在战术上则收获极为丰厚。毕竟是主将亲自率十余骑前出探查地形、敌情,对战场的把握,地形地貌能够形成的效果,可谓了如指掌。 中原历史上另一位敢如此行事的名将,就当属大唐军神,天策上将李世民了。 所以孙策对战局部署已然是成竹在胸,返回营地后,孙策便召集了军中诸将,准备安排战事部署。 这是关乎全军生死存亡的一战,主将必须激励全军士气,向所有将士灌输必胜之信念。 对基层士兵,孙策可以选择歃血激励,毕竟士兵们也不清楚敌军有多少人。就跟对方也不清楚孙策军队究竟有多少人一样。 战场上,双方排开阵势,皆是方阵连绵,旌旗猎猎。军阵中的士卒根本看不清双方军阵究竟有多宽广、多厚重,敌方又究竟有多少人。他们能做的就只有振奋士气,所向无前。 但对将校这一层级,孙策则不打算让他们稀里糊涂的上战场了。若是他们也对形势一片迷惘,对胜负条件一无所知,那全军恐怕就跟乌合之众一般水平了。这一战打赢了不知道为何而赢,下一战又输的莫名其妙,稀里糊涂。 所以孙策向来主张军中将校要多学习兵法,总结过往战事胜败的缘由。 孙策也不知道其他诸侯是否会在战前向将校宣讲战事部署,但孙策却是决心要给将士们讲清胜败之势,然后三军将士,戮力同心,共破敌军。 所以在将校们抵达帅帐时,就见到了此前挂着鸳鸯阵阵图的木板上钉了一张新的江东舆图。 亲卫给所有将校都搬来了胡牀,众将校大马金刀的坐在其上。 孙策站在众人面前,意气风发:“荀子曾言,学不可以已。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全。诸位作为军中将校,亦不可苟足于当下。我希望你们都能精通兵法,将来可担重任,独领一军,乃至于为军中名将,当世军神!所以今日设此军神课堂,日后会常为诸将士讲解兵法。” 没错,小葵花课堂,不是,军神课堂开讲了! 军神课堂这个名字非常之骄狂,但完美符合孙策对其将来的全部期望。 最低层次的期望是,孙策自身如李世民一般,成为一代军神,设坛开讲,将兵法经验传授给所有学习的将校。 更高一层次的期望,则是这个课堂中可以走出一位又一位的军神,比如周瑜、吕蒙、陆逊这种武庙七十二将级别的统帅。 周瑜坐在前排的胡牀上对这种形势颇为新奇,他观察了一下眼周围诸将,他们居然都有些习以为常了,甚至周瑜还看到身旁一位虎背熊腰的猛将居然熟练的从腰间拿出了竹简,摊开在膝上,然后拿出刻刀准备记录。 大汉军中有如此尚学风俗,恐怕要一直追溯到中平之前,在北军的三河五校中才能见到。 孙策等诸位将校都准备好之后,开口激励众人:“眼下攻克牛渚,是关乎我大军生死的首要之事。然敌众我寡,且守易攻难,诸位将士将来或皆能独领一军,胸有沟壑者不妨说说,若是面临此等情况,应该如何应对。没有谋划的,亦可以记下此战部署,将来可为参照。” 军中的几位司马互相对视一眼,对渡江过来的军队都有清晰的了解。 军中几位司马中,司马程普、孙河统帅的是淮泗精兵,部下都是五百人。 徐琨、蒋钦、郑宝所部因为演练鸳鸯阵所以每部皆六百人,这就是水军连续两日运过来的所有徒卒,合计两千八百人。 吕范转为了都督,严肃三军军纪,刘由则转为了屯田司马,统帅老弱。 所以全军的战卒除了这两千八余人,就只剩下了将军直辖的那十几名玄甲骑兵,五十余名游骑,两屯弓箭手和一屯识字军吏。 但这些人当中,一屯军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上战场的,他们是全军的种子,不仅会被分散到屯田队伍中去担任劝农官,还会分到教学、后勤、医疗等方方面面。 将来读书的士卒肯定会上战场,但当下却绝不会杀鸡取卵。 剩下的突骑、游骑则完全不用考虑,他们不会跟徒卒一样坚守在阵地上,只会灵活游弋,策马寻机。 真正能上阵的,只有两屯弓箭手,但还不一定被放在哪一条阵线上。 都用不到新学的九九数算表,哪怕普通将校只粗算一下,也能清晰的理清当前形势,要用两千余徒卒的部队进攻八千余人防守的营垒! 就算是再加上周瑜那五百客兵,双方的军力对比也是在一比三左右。 而且对方可不是乌合之众,全是刘繇手下精兵,在这里久经沙场,与吴景、孙贲等将统帅的袁术大军近万人征战连年,互有胜负。 这个军力对比,就算是攻守异势,众人能守住营垒就殊为不易了,更遑论主动进攻敌方坚固营垒。 对这形势,程普眉头紧蹙,率先开口:“难怪吴中郎、孙将军连年不克。若对方坚守营垒,我们就算是拼得全军战殁,恐怕也拿不下牛渚营。末将以为,当今之计,应引敌军主动来攻。” 蒋钦问道:“敌军怎么可能离营?他们只要坚守不出,就胜券在握,怎么可能冒险出战?” 郑宝还保留着绿林风气,踊跃建言:“或许可以骂战?豪强之间,皆重意气之争,往往一骂战,对方便会忍不住,争雄于疆场。” 孙河立即摇头,说道:“豪强绿林风气跟军中完全不同。军中只为求胜,只要能打赢,就算你当面骂遍刘繇全族,其将领也不会在意。将来捷报传回,只会一句敌军骂战,一笔记过。刘繇会因为我军曾经骂战,而不赏大胜凯旋的将士?” 这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不然也不用修什么城防、器械了,只要一骂战,双方就在野外交战,那骂战可谓是最强兵法。 这种手段,对付一偏将之才或许还能有用,对付牛渚营里的樊能、于麋绝无可能,毕竟这可是能跟吴景、孙贲对垒多年的将领。 程普若有所思,其他几位司马皆一筹莫展。 孙策则一指周瑜,笑着说道:“那就由公瑾为你们讲讲该如何引敌军出营。” 周瑜惊诧了一瞬间,没想到孙策会把这般出彩的机会让给自己,不过他气量恢宏,完全没有多计较,起身后转向诸将,嘴角带着从容自若的笑意:“其实引其出战不难,只须堂而皇之的在牛渚山下扎营即可,他们会主动来攻。” 蒋钦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们疯了吗?放着营垒不守,来攻我们营垒?” 周瑜从容淡笑:“很简单,因为其不知我等虚实。我们营中有多少将士?” “算上丹阳郡兵,步骑堪堪三千余。”蒋钦不假思索的回道。 周瑜雄姿英发,手臂一指帐外:“为何我看这是数万大军?” 一众将校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摸不着头脑,数万大军?在哪呢? 蒋钦起身,走到大帐前,掀开帐帘,探头向外仔细观察了片刻,问道:“数万大军藏在何处?你们丹阳郡兵有上万人?将军总共才拥众万余人,似乎亦并未全部渡江啊。” 周瑜语气慨然:“但樊能、于麋二将断然不可能知晓。他们皆以为我等会有源源不断大军为后继,若不能早破我等,重夺长江天堑,历阳大军不断渡江支援,早晚营寨中会汇聚数万大军,到时候牛渚营就危在旦夕了。” 在当下,任何一支担任全军先锋,深入敌境,立营扎寨的部队,都是一军之精锐。 能败此精锐,不仅仅能搓敌锐气,甚至打消整个敌军的部署。 在樊能、于麋二将看来,现在的情势显然是历阳派出了一支精锐,到江东抢立营垒。一旦立营成功,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大军开赴过来。针对敌军试探,自然是立即灭其精兵。不然等敌营立起来,敌军整支部队就成功突破长江天堑了! 第二十六章主动进攻! 听完周瑜的分析,众将校皆是豁然开朗。 郑宝兴奋的说道:“樊、于二将有守长江之责,断然不会坐视我等在江东安营扎寨,并源源不断接引援军过江。我等只要守在营寨之中,哪怕军队只有对方三成,获胜概率亦颇为可观。” 孙河赞同的点头,说道:“守易攻难,营垒虽然比不得城池,但军士死一而伤敌三人应该不难。问题就在于如何补充弓箭,以及如何立起营垒。” 众将兴奋的探讨之时,孙策却坚定的一摆手,说道:“不,此战我们不守营垒,而是主动出战。” 热闹的探讨声顿时为之一滞,诸位将校都惊诧不已的看向孙策,蒋钦更是不可思议的问道:“将军,我们能守营垒,为何要主动出击啊?” 孙策问道:“守营垒需要大量弓箭,若弓箭不足,则双方完全是在血肉消耗。你们以为我们区区两千余人能消耗过对方八千与大军?” 营垒不是城池,没有太多的城门可以依托反击,防御战事,门贵多不贵少,贵开不贵闭。一旦敌军合围,堵住营门消耗,那就可以肆意发挥大军人多势众的优势了。 而且对方的武备可是比孙策更齐全,弓弩箭矢都占据上风。再万一拿出投石机、床弩一类器械,那龟缩在营垒中就完全成了活靶子。曹操在官渡与袁绍在官渡对战,前期是吃尽了敌军人多势众,箭如雨下的苦楚,士兵在营中都只能蒙盾而行。 蒋钦摸了摸后脑勺,问道:“将军,若是据营消耗都打不赢,野战对敌就能打赢了?” 孙策挥了挥手让其坐下,然后郑重的对所有人说道:“兵法有言,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所以,诸君都记住了,胜负之道,不在于杀伤多少,而在于能否打出胜败之势。” “依托营垒防守,敌军不可能全军齐出,必然是轮番上阵消耗,我军纵击退敌军亦是惨胜一场。野战厮杀则不同,以多为胜,为兵法正道。阵势排开,绵延十余里,战局情形不可能每个士卒皆能掌握。所以若能形成胜负之势,则敌军纵有万人,亦一战可破。” 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孙策没法开口,如果被围在了营垒中,迟迟不见援军敢来,对方是否会继续攻营,还是会围而不攻,困死孙策,都无法预知。这会导致一个更严重的后果,周尚是否会变卦?毕竟他还可以宣称是诈降引来了历阳一支偏师,大军方得以将其团团围困。 以雷霆之势,在野外一战大破敌军,是孙策的最优选择,也是唯一选择。 “诸位将士!” 随着孙策一声壮怀激烈的大吼,帐内所有将士瞬间起身,脚跟重重靠拢的声音跟甲胄碰撞的声音昂扬而又雄壮。 孙策深吸一口气大吼道:“创军建业,胜负存亡,皆系此一战。唯望诸君临戎对寇,拔旗斩将,志气奋发,所向无前!以我锐不可当之军,必可一击而胜!” 众人皆胸怀一腔豪情壮志,立即大吼回道:“必奋勇效死,争冠诸军,为将军击破此敌!” 孙策满意的一挥手,说道:“各自归营,整顿士卒,一个时辰后拔营进军。” 壮怀激烈的氛围结束,诸位司马陆续离开帅帐。 周瑜则留在了孙策身边,淡笑着说道:“伯符营中将士颇为好学啊。刚才我身边坐的那位司马虎背熊腰,我看亦在竹简上不断刻画。” 蒋钦? 坐在周瑜身边的司马就是他,他居然这么好学? 孙策惊讶了一瞬间,喊道:“蒋钦,你先留下,把你的竹简给我。” 蒋钦一时没想到孙策要自己竹简的原因,本能的就将竹简奉上。 孙策打开竹简看了一眼,的确是铺满了一堆歪歪扭扭的大字,但内容全是一个字:“对!对!对!” 孙策把竹简合上,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真是体会深刻啊,这么赞同我的讲解。那突破战局,奠定胜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率部到左翼,为全军锋锐!” 蒋钦大喜过望,立即重重行礼,说道:“我必身先士卒,摧锋陷阵,不负将军厚望。” 蒋钦以为胜负果真系于他一身,当即兴高采烈的离去,准备劝率士卒,勇冠三军。 剩下周瑜在营帐里笑着说道:“伯符还是如往日一般喜欢玩笑。” 看着蒋钦兴高采烈的背影,孙策笑着说道:“反正他也不清楚,多几分乐呵亦是好事。” 周瑜笑了笑,然后问道:“真正决胜之部署,伯符已经想好了?” 孙策点了点头,说道:“在公瑾到来之前,我只有四成把握。但公瑾已至,我如今已有六成胜算。一切便托付给你了,公瑾!” 周瑜凝视着阳光下面容俊朗的孙策,忽然一笑,说道:“总角之好,需要说这些?我还记得幼时,我将舒县几处宅邸赠给你,你许诺将来必寻一国色美女配予我,我可是一直等候着。在此之前,我绝不容许你有所失。” 孙策顿时开怀大笑,说道:“那公瑾你还真是赚到了。几处房邸便抱得一位绝世佳人而归,我已经为你寻得了一位必将流芳千古的天姿国色,且待我等将来去取之。” 孙策这边笑谈之时,牛渚山上,刘繇大军营地却十分低沉压抑。 樊能高坐在桌案之后,脸色阴沉铁青。于麋则愤怒的在帅帐中间踱步,他左臂受创,即使包扎起来也火辣辣的疼,所以十分愤怒。 他正是带领骑兵游猎时遭遇孙策的那名将领。 当时身穿玄甲,手持丈八长矛的骑兵突袭而来,于麋手里只有一把短剑,更身无片甲,那种绝望与恐惧至今回想起来都令其心悸,以及无比羞恼。 更令其愤怒的是,就算是再回到当时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有更好的应对。他到现在也震惊于自己当时的果敢与坚决,长剑被挑飞后,面对敌方直冲面门的刺击,千钧一发之际,自己果断伸出左臂格挡,虽然左臂因此而受创,但对方锋刃因此也稍微偏差了些许,贴着发帻与自己擦身而过。 对方骑士眼中的惊诧,让于麋甚至有种被侮辱的感觉。自己是江东数一数二的猛将!是牛渚营中勇冠三军的统帅!对方居然仅仅因为自己挡了一击,没有一击毙命而诧异。一介无名小卒,居然胆敢如此猖狂! 于麋愤怒的说道:“如此骄狂的骑兵,一定是袁术部队!他们跟他们的主子一样,骄狂肆意,蔑视群雄!” 樊能被他焦躁的步伐搅得心烦意乱,低声喝道:“你晃来晃去的让我心烦,能不能坐下!” 于麋问道:“坐下?我怎么坐的住!你是没有跟那些剽悍骁勇的骑士交战过,他们皆身高过丈,腰阔十围,骑在高头大马上,魁梧雄壮,杀人如麻,我至今都想不出应如何应对他们。” 樊能呵斥道:“那只是你惊恐之下记差了。我问过其他骑兵,他们甚至有人说敌骑身高三丈!最冷静的说法是敌骑皆身高八尺,有十余骑。这个数量根本不足以影响战局,现在应该关注的是,敌骑是怎么渡过长江天堑的!” “我让亲卫去山下水寨询问了,水军将领立下军令状,近日以来没有任何历阳军舰出动,只有丹阳太守周尚的舰船在江上巡弋。” 于麋焦躁的心情停顿了一下,眉头紧蹙,问道:“你言下之意是,周尚暗通袁术?” 樊能脸色阴沉,说道:“我已经派斥候去探查了,现在只能耐心等候结果。” 于麋更加焦躁,周尚为什么要投靠袁术?难道他以为刘牧守不住长江? 若是丹阳投敌,今后战局岂不就严峻起来,己等还能如当下这般惬意吗? 等待结果最是煎熬,于麋今天的心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完全冷静不下来。 但好在士卒们足够贴心,没有让于麋苦苦煎熬太久就送来了审判结果。 “袁术军队数千步骑已渡过长江,正在向牛渚营开拔,看意图似是要在牛渚山下扎营。” 虽然是个噩耗,但于麋却感觉心中平静了许多,至少是有了结果了。 他立即说道:“若是数百敌军就罢了,还有可能是趁疏忽偷渡长江。这数千人一夕之间跨过天堑,出现在丹阳境内,绝对少不了周尚配合!我等宜速告知刘牧,除此奸贼。” 樊能脸色则差了许多,他考虑的比于麋要更加全面,说道:“问题是我们能撑到刘牧派大军前来支援吗?若是放任周尚与敌军勾连,历阳袁术的大军源源不断开赴进丹阳,我等便为瓮中之鳖了!” 于麋问道:“那你作何打算?” 樊能说道:“至少不能让他们在牛渚山下立营,将我们堵死在山上。牛渚营北向长江,主要是防御北方劲敌。还没曾设想过,长江天堑被突破,被敌军在南方堵住的局面。” 于麋愤怒的骂道:“罪全在周尚,以至于我们猝不及防,连分设营垒,互为犄角都来不及。” 樊能听够了他的抱怨,说道:“你是军士,不是妇人。靠手中刀剑决生死,不靠口舌决胜负!喋喋不休也无济于事,现在更应该做的是亡羊补牢!” 于麋闻言脸色羞赧,怒声问道:“那你说应该如何亡羊补牢!” 樊能说道:“如今形势让我等猝不及防,但这也意味着另一方面,对方也是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不可能泰山压顶,所以敌军必然是轻兵突袭,兵贵神速。敌军人数势必有限。” 于麋认可的点了点头,局势糜烂也就这一两日而已,对方军队必然不会太多。从万全的角度考虑,那自然是聚集数万大军,然后三军奋击。但敌军被撞破了形迹,立即疾速而来,占了兵贵神速的优势,自然就无法兼得人多势众的优势。 “所以你打算击溃这数千敌军?” 樊能点头,问道:“不然总不能在这牛渚营里坐以待毙。我打算尽发三军,肃清敌军。袁术军队与我们交战经年,互有胜负。且孙坚留下的精兵损失无数,就算来的都是淮泗精兵,区区数千人亦不是我军对手。” “尽发三军?”于麋吃惊问道:“会不会些许莽撞,若是战败,牛渚营就彻底失守了。” 樊能回道:“正是因为关乎生死,才更须全力奋击。若留有余力,出兵不足,反致祸败。余众就守得住牛渚营,挡住敌军数万?” 于麋怒骂道:“说来说去,还是怪周尚!若不是他,我们何至于需孤注一掷。” 樊能起身披甲,说道:“你在这里骂周尚也不会有雷劈死他,想想如何破敌才是。才一战你便被吓破胆气,就不想击溃敌骑?” 于麋哪受得这份激将法,当即恼羞成怒,大吼道:“我只是当时未着甲,且兵器不趁手。等我披坚执锐,看我如何破敌!” 樊能说道:“如此甚好,我等不知敌军虚实,只能稳妥布阵,三军并重。交战之前,你若能率骑兵入敌方阵之间,测其厚薄而归,则我军可对应部署,胜率大增。” 骁将锐卒、壮健捷疾的骑士,一个重要职责就是驰突敌阵,在敌军方阵之间出入来去,以测敌阵厚薄,查其虚实。 有骑兵优势的一方往往胜率较大,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军队可以针对部署,重点攻击敌方薄弱侧翼。 于麋当即说道:“且看我率铁骑为大军取其一将,搓敌锐气。” 樊能赞赏的点头,所谓骑将,登高履险,驰射如飞,进则先行,退则后殿。 于麋或许骄躁、莽撞了些,但作为骑将无疑是非常合格的,甚至气凌千夫,堪称杰出。 两军作战,他一名骑将也不需要考虑太多,只需振奋胆气,所向无前即可。能斩敌骁将,破敌精锐,即为将才。任何军队里都少不得这种勇冠三军的豪杰。 只是于麋纵然奋一腔怒武,戎马之事却并不顺畅,他左臂受创,上马时就扯的缰绳紧绷,战马受激,前蹄扬起,他本人摔落泥土当中。 他的亲卫劝其不要出战,在营中养伤,反遭其怒喝。他又狠抽了牵马士卒几鞭,把怨气都发泄到了士卒身上,认为是其没有眼力,没牵好马导致的意外。 第二十七章江东首战(一)求追读 孙策、樊能两军虽然各有部署,但其实归咎起来,在兵法上都是相同之举,都是大军初至,兵锋正锐,一战破敌。 哪怕老乌龟司马懿,面对诸葛武侯也不是上来就龟缩守营。前期也是披坚执锐,以决雌雄。是打了几战,被斩首甲士数千后,才彻底放弃了野战,甘受女衣,千里请战,也不出营。 而当下,孙策和樊能都统帅大军初次交战,自然是都坚信己方兵锋正锐,胜券在握,欲在战场一决雌雄。 两军交锋这个成语,讲得便是此刻,胜负比拼的便是哪一方兵峰更加锐利! 战场是孙策精心挑选过的,就在遭遇于麋所部游猎之处附近。孙策大军右翼方阵距离其不过数百步。 大军分左中右三个方阵展开后,横向绵延十余里,纵向亦有三四里。 尤其双方旌旗林立,长矛如林,前后左右都不是普通士卒能够看到尽头的。步兵要绕袭两侧,继续展开阵势夹击敌军侧翼,仅是机动就要近半个时辰。 樊能部署中规中矩,这是他战前就定下的,因为不清楚敌军虚实,所以只能三军并重。左右两翼皆是两千余人,中军则是四千余人。中军人数虽众,但也分为了两队,一队为战队,一队为驻队。 战队无需多言,就是作战主力。而驻队,则是樊能手上的一支重兵。在发现敌方薄弱之处后,可以迅速增援,重兵突击。 而与樊能的堂堂之阵相比,孙策和周瑜的军阵则更加复杂的多了,这正是孙策克敌制胜的最关键部署。 孙策大军重兵集团在左翼,程普所部是第一阵,徐琨所部是第二阵,蒋钦所部是第三阵,这三部无一不是孙策帐下精锐,三名将领更是军中最能征善战的骁将了。 仅这三阵就有一千七百人的部队,论军队规模甚至都与敌军相差无几。孙策还把两屯弓箭手部署在了程普阵前,弓弩箭雨方面亦占据优势。最终人数甚至与敌军旗鼓相当。 中军则是周瑜所部跟郑宝所部,他们两个一个统帅卓绝,一个剽悍骁健,互为补益,兵力合计近一千两百人,若仅保持中军巍然不动,坚持数个时辰应该不在话下。 右翼则只有司马孙河所部五百人,孙河讷言敏行,沉稳坚韧,是死守阵线,坚如磐石的最佳人选了。 军阵展开,旌旗长矛,密集如林,敌军根本看不清厚薄。为了防止暴露右翼的薄弱,孙策又令程咨统率所有游骑护卫在右翼侧方,驱赶任何探查军情的敌骑。 这是一个典型的头重脚轻方阵,如果同时接敌,哪怕防护的再周密,也架不住右翼兵力薄弱,激烈交战后被敌军重兵三面包围,一举击溃。 而此刻,阵法精妙之道终于显现。 针对三军分布,孙策将军阵布置为斜阵。 斜阵并不是说是一条比直的斜线,而是呈梯状分布,也就是一个一个的小型横阵,梯状分布,像楼梯一样,从左翼开始向右翼倾斜。 即便如此也不是一直倾斜下去,每个横阵之间前后间距十五步,而中军跟左翼前后则拉开了一大区间,前后间隔了上百步。 右翼距离中军又间隔了上百步。 如果敌军中军有弓弩优势,那左翼两军已经打的血流成河了,中军彼此都还没有进入射程。而右翼,那更是不用说了,彼此眼中都还只是一条线,只能看见对方的巍巍方阵和猎猎旌旗,士兵都只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黑点。 樊能在中军大纛下,只看了一眼孙策部署,就怒而说道:“袁术部将,欺我无人吗?竟以此阵对我。” 于麋摸不着头脑,问道:“此阵如此蹊跷,可是有什么不同?” 樊能说道:“此乃春秋第一霸,郑庄公繻葛拒周之阵。” 于麋这种糙人哪识得春秋首霸,繻葛拒周,便问道:“这一战颇为有名?” 樊能怒道:“郑将祝聃箭中王左肩,使周师与诸侯联军大败,周天子威严扫地之战,你都没听过?” “听过,听过。中王左肩,不追败旅,不凌天子,还是赫赫有名的。只是此前不知道就在这一战。你是说郑军当时就是靠这种奇怪阵势,以弱胜强,大败周师主力及诸侯联军?” 樊能点头,说道:“此阵袁术军重兵在左翼毋庸置疑,而中军或右翼必有薄弱之处。若能成功探查敌情,则一击可破!” 于麋立即挺枪跃马而出,大吼道:“那且待我出入敌阵,探敌虚实!” 两军排开阵势,阵容严整,方阵巍巍,旌旗猎猎,于麋率数十骑策马而出,驰突孙策中军而来,自然是异常扎眼,无数将士皆目睹这胆气雄烈的一幕。 孙策中军是没有弓弩的,主将更不可能为了这区区数十骑就令旗大动,搅乱中军方阵,前去围杀。 那是自己制造混乱,将战机送给对手。中军最重要的就是巍巍如山,稳定士气。 可如果让对方几十名骑兵就这样炫耀人马,出入来去。那简直是涨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孙策勃然大怒,对身旁的周瑜说道:“公瑾,此战就尽皆托付给你了,代我在中军指挥战事!我去鹰扬飚卷,陷阵突陈,为三军打开局面!” 对孙策的这份绝对信任,周瑜只感觉胸中激荡,感动不已,手扶一旁威风凛凛的大纛,对孙策说道:“伯符放心吧,我必与大纛共存亡,助大军克敌制胜!” 孙策重重点头,右臂一举,对身后一众玄甲骑士,大吼道:“二三子,随我斩将夺旗,刺之万众之中!” 十几名玄甲骑兵皆同时大吼一声,有高桥马鞍和马镫,所有骑士的骑术都日渐精湛,暂时比之幽凉铁骑或许不足,但对付江东骑兵,绝对是绰绰有余。 陈武、杨骁、鲜于烈等猛将更是剽悍骁勇,所向无前。 所有人皆身穿玄甲,手持长矛,冲击之势,气壮三军,掀起一路尘土。 两支骁骑相向而行,转瞬间就彼此清晰可见,孙策一骑当先,双手持槊,大吼一声:“当我者死!” 随着一声惊雷怒吼,长戟横扫,三名仓惶格挡的敌骑顿遭重击,长戟直接被砸断,三人更是脱离马背倒飞了出去! 这一幕彻底惊骇了所有敌骑,哪怕是于麋也直接被吓破了胆。 当下骑兵虽然没有马镫,碰撞中容易跌落马下,可那也是向下跌落,这种被长矛直接砸飞到天上,已经彻底超出了这个时代将士能想象到的极致。 霸王项籍,力能扛鼎亦不过如此了吧! 更恐怖的是,一击砸飞了三名骑士的敌将,身形连晃都没晃,稳稳坐在马背上继续杀了过来。 于麋简直不敢想象,对方究竟有多大神力,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夹紧马腹,不动如山。 而见到这一幕,杨骁等人亦士气大振,狂吼一声:“将军威武,所向披靡!” 在大吼之后,杨骁亦效仿孙策,长槊高举,横扫而出,两名错马而过的敌骑直接被扫落马下。 而鲜于烈骑术高超,侧身躲过迎面刺来的长戟后,长矛奋举,直接刺穿敌骑,然后恐怖的一幕发生,他硬是以长矛贯穿敌军士卒胸膛,将其挑起马背,带着冲锋十余步,方才甩出。 这一幕幕恐怖的战果,终于彻底使于麋所部士气崩溃。 双方一个照面,孙策十余骑便瞬杀七八人,悍勇的如同神鬼,余下敌骑根本不敢继续交战,疯狂逃窜,如丧家之犬般夺路而出。 中军将士见此一幕,无不振臂欢呼,摇旗呐喊。 孙策自然不会就此放过敌方,一马当先率领着十余铁骑对着数十名敌骑猛追猛打。 军阵之间的甬道不窄,但也无法容下数十骑并马而行,于麋所部数十名骑士前后拥堵,很快便被孙策追杀而至。 面对孙策之骁雄,敌骑甚至不敢回身,只疯狂的夺路而逃。 孙策在马上长槊奋舞,左劈右砍,一路挑落六七人,当真是人马辟易,如蹈无人之地。 其他十余玄甲骑士亦奋武扬威,大呼而战,所向无前。 待一路追杀出军阵,敌骑来时旌旗招展,浩浩荡荡数十人,早已溃不成军。他们旌旗被鲜于烈夺下,寥寥数名残兵亦丢盔弃甲,狼狈不已,疯狂逃窜。 见此一幕,敌军士卒大为沮丧,甚至有人颇为惊惧。而孙策大军则士气高涨,周瑜直接在中军击鼓,振奋士气,下令左翼开始猛攻。 孙策有心继续追杀敌骑,但樊能中军前面摆了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弓弩手,即便孙策这种猛将也只能望而却步。 樊能所部的甲具器械无疑是比孙策完备许多的,他中军这些弓弩手,孙策估计甚至可能接近千人。 虽然这个弓弩比例在全军来看,也不过堪堪百分之十,跟盛唐军队全军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弓箭比例,有天壤之别。但集合在一处,对孙策而言还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 孙策可没有足够的部队跟他对射,也不可能派铁骑直接冲击箭阵。所以只能让中军举盾死守。 樊能看到这一幕,骑兵失利的愤怒有所缓解。 自古以来,一支部队的盾牌比例都是是一支部队精锐与否最明显的的标志。对面这支部队,带了这么多橹盾,必然披甲率不高。 他断定,敌军中军绝非精锐,可重兵攻之,当即下令同样击鼓进军。 双方中军还遥遥相对,而左翼已经开始接触。 左翼这里局面则完全相反,是孙策大军占据器械之利。 程普是军中宿将,指挥着两屯弓箭手且射且前。 临阵不过三矢,那是对骑兵的。步兵交战,弓箭手一直推进到距离不足五十步,然后才放箭,杀伤力十足。一直射到双方距离不足十步,倾泻了近十根箭矢,方才撤回。 而战果也是非常之显著,敌军一个方阵直接崩溃,两个方阵摇摇欲坠。 程普提刀站在阵前,大吼一声:“建功立业,即在今日。陷阵杀敌,所向无前!杀!” 其麾下将士皆是淮泗精兵,闻言整齐大吼一声:“杀!” 下一刻,雄壮的军阵冲撞到敌军阵中,长兵齐刺,短兵奋击,狂暴的将士直斫直刺,悍不畏死,阵线上残肢断臂横飞,鲜血残骸遍地。 程普、黄盖、韩当、芮良、黄炳等一名名猛将披坚执锐,四向奋击,摧锋陷阵,浴血全身,无人能当。 左翼是孙策的重兵突击集团,实在是精兵劲旅,猛将云集。 仅第一波交战,不足两刻钟,程普所部就一举击溃了敌军第一阵。密密麻麻的溃兵如潮水般向后逃窜,旌旗甲胄,兵刃器械,遗落一地。 而此刻,双方的中军才刚刚接触。 樊能所部,一些靠近右翼的将士惊骇的看着右翼溃兵疯狂逃窜,敌军徐琨所部旌旗招展,士气如虹的越过阵线,向着后方追杀而去。 普通士兵哪怕不用统观全局,亦清楚的知晓,敌军相当庞大的军阵已经身处自己右后方。如果右翼继续崩溃下去,那敌军就会从后方彻底将己等包围,不知何时兵刃就会从后方向自己背部砍来。 不过看见右翼翼崩溃的士卒还是只占少数,大部分人相距深远,在密密麻麻的军阵和旌旗中,根本看不见右翼任何情形。映入眼帘的只有丘陵起伏的地形,和漫山遍野的大军。 就连樊能这位主帅,隔着一座座丘陵也根本不清楚右翼这么快就被敌军左翼击溃了一阵。 孙策其实也看不到,不过他的优势是可以率领铁骑到处观察战场。 他与对方求援的信使是相对而过的,对方向着中军求援。而他则率领铁骑直接奔赴左翼。两者中间只隔了数百步,却隔了无数将士的生死,和战事的胜负走向。 樊能对战局的掌握还在信使奔跑的途中,孙策已经在丘陵上看到了左翼的优势,率先抵达。 此时战场上正是最经典的一幕,鸳鸯阵所向披靡! 作为统兵将领,徐琨本人甚至都没能预料到这一幕。 数十个鸳鸯阵战队,居然横推战场,并进齐趋!漫长的阵线上敌军完全是土鸡瓦苟,不堪一击。 以至于他这位统兵多年的将领甚至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以往战事就算是再顺利,因为猛将、锐卒的悍勇有别,各部推进的速度也是参差不齐,战线可以用犬牙交错来形容。 但鸳鸯阵完全没有这种掣肘,完全是平推一切。 更关键的是,如此猛烈攻势下,士卒损伤还寥寥无几。 这阵形实在是太适合江东这种丘陵起伏的地形了! 第二十八章江东首战(二)求追读 双方大军展开阵势之后,樊能所部右翼将领就知道自己所部会面临敌军最狂暴的攻势。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局面会崩溃到这种程度,激烈交战不足两刻钟,第一阵就被击溃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第二阵也已经崩溃在即。这么打下去,军心崩溃,剩下两个方阵望风而逃,可能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住。 仅半个多时辰就被敌军击溃右翼,然后一个时辰八千大军覆灭。这种罪过,他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扬州牧恐怕能将他挫骨扬灰。 所以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战马珍贵了,挡不住敌军,所有人都得死! 于是在其指挥下,上百名骑兵从侧方直接突击向徐琨所部。 孙策率铁骑从中军赶来,刚下丘陵,接近左翼,就见到了这一幕。 上百名敌骑旌旗招展,策马驰突,扬起一路尘土。铁骑冲击之势,压迫感十足。 徐琨所部正在一往无前,突然遭遇敌骑突袭,士卒军心大乱。 更不利的是鸳鸯阵属于疏阵,一个个十二人战队分散,并非密集排列的巨大横阵。铁骑突袭进来,切断大军前后。 正在前方厮杀的士卒,被铁骑隔绝,入眼所见,自己似乎已经被包围,前后左右皆是敌军旌旗,根本不见同袍身影。 腹背受敌之下,一些战队依旧在坚守死战,有些战队则军心崩溃,扔了旌旗、器械,向后逃窜。 见到这一幕,孙策勃然大怒,看来自己还是恩德有余,威刑不足!这些士卒居然敢临阵脱逃。 今日不尽杀之,不足以正军威! 孙策怒吼道:“诸将士,且先跟我击破敌军!” 所有玄甲铁骑立即大吼一声,跟着孙策策马狂飙,直冲方阵之中,沿着甬道杀向江东骑兵。 两军相撞,下一刻人仰马翻。但倒下的都是江东骑兵,孙策一马当先,所向披靡,当其锋者无不辟易,十余玄甲骑兵跟在孙策身后,狂飙突进,长矛奋举,必刺敌众于马下。 江东骑兵根本挡不住如此狂暴的攻势。他们可没有人人尽披玄甲,更没有孙策这种气冠万夫,三军辟易的猛将。 孙策骁雄冠世,所向无前,手刃十余人,这一幕惊骇的江东骑兵肝胆俱裂,这意味着这支骑兵十分之一甚至接近五分之一的将士都被孙策一个人给杀光了。 而这名神鬼辟易的猛将依旧在左冲右突,无人能挡。其身后大量魁梧雄壮的骑兵策马驰突,势如狂潮。 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了! 残余江东骑兵军心崩溃,四散而逃。 开战以来,孙策已经累计手刃二三十人,喘息也稍微沉重起来,杀散敌骑后便一举长槊,对其他骑士吩咐道:“去阵后下马休息,稍后返回中军换马再战。” 战局被孙策稳定下来,徐琨所部也不能再战了,必须重新整顿队形,激励士气。 所以他的部下垂头丧气的从前线退了下来,程普所部再度向前,发起猛攻。 徐琨全身浴血,手持长戟走至孙策马前,羞恼惭愧的抱拳,说道:“伯符,是我治军不严,贻误了战机。” 孙策摆了摆手,说道:“是没有给这些士卒立雷霆之威。将所有临阵溃逃的士卒全部找出,尽皆处决于阵前。” “自即日起,军中施行连坐法,一人退却则一人被斩首,全队退却则队长被斩首,队长战殁而全队退却则全队被斩首!” 兵法云: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三军悦者,赏之。 溃逃的五十多名士兵就在方阵之前被尽皆处死,而坚守奋战的所有士卒全部职进一等,于是全军大震,将士再无敢不奋命。 毕竟坚守死战,不一定死,还有可能加官进爵。而临阵溃逃,却是必死无疑。该怎么选,根本不用多想。 虽然孙策重振了左翼军心,但左翼被敌军铁骑迟滞却是不争的事实! 足足耗费了三刻钟,方才击破敌军右翼两阵。 这么漫长的时间,樊能早已得知了右翼战事不顺的情况。 这气的他破口大骂,恨不得亲自带兵过来活剐右翼将领,才半个多时辰,整个右翼就岌岌可危! 这倒是一个巧合,双方将领对战局情况都不甚满意。 只是双方应对各不相同,樊能兵多将广,哪怕再愤怒,也还是向右翼派出了一千驻队,作为支援,以加强右翼。 而孙策则直接策马来到蒋钦阵前,大吼一声:“诸位将士。” 六百将士立即并脚肃立,脚步靠拢的声音跟甲胄碰撞声铿锵雄壮,旌旗在方阵上方猎猎飞扬。 孙策大吼道:“前军已破敌两阵,余贼苟延残喘而已!当此之时,唯有卿等,曜威奋武,斩将搴旗,兵勇将锐,云彻席卷。方能以我锐不可当之军,一击而胜!” 全军将士立即振臂而呼:“必为将军摧锋陷阵,尽破敌之精锐!” 孙策满意的点头,大吼一声:“蒋钦出战!” 蒋钦立即出列,对所有将士大吼一声:“诸将士,随我陷阵杀敌,斩将搴旗!” 周泰壮气奋甚,确定今日就是自己扬名立万之时了。 他双手斧放在脚旁,开始在士卒的帮助下披覆重甲! 他作为全军之锋锐,披甲数重。朱红戎装之外先披一层皮甲贴身,然后身披两档铠,护住胸背,最后套上全副武装的盆领甲。 披此三层重甲,他必能于战阵之中悍不畏死,所向无前。就算矢集如猥,也很难受伤。寻常士卒的刀剑更是很难砍断一层层甲片,只有长戟大斧这种重兵器,才能对其造成有效杀伤。 当他披覆完成所有甲胄,当真是高大魁梧,剽悍异常,让人望而生畏。 当他手持双手斧站在全军阵前,领全军杀向敌众,于麋所部将士惊骇的胆战心惊。 整整一个方阵的士卒,都能看到这高大猛将,在军阵中左冲右突,当其前者,无不在战斧之下,被砍为两段。 周泰奋武,其酣战之处,无不披靡,一个又一个的方阵被其冲散。 战事之惨烈,简直是血肉山河。周泰全身浴血,甲胄上血污还来不及冷却,又淋了一层层的沸腾鲜血,在这春寒料峭中飘起缕缕白气,看起来简直让人震撼不已。 但最惨烈的还不是左翼这里,而是中军。 以至于孙策都不得不帅铁骑返回支援。 中军大纛所在的矮丘之下,堆尸如山,血流成河。 寥寥数百将士据土坡而守,密密麻麻的敌军猛烈围攻,最前方士卒已经对大纛触手可及! 若不是郑宝披头散发,浴血死战,一次次砍死靠近的敌卒,大纛就被已被敌军夺取。 周瑜面色铁青,中军落得如此局面,他要担九成罪责! 剩下那一成也怪罪不了郑宝,只能怪罪孙策太相信世间虚名了。 丹阳精兵,为天下强军,当世劲旅。 孙策跟周瑜都太相信这句盛赞,以为周瑜所部丹阳兵乃是绝对精锐之师。 但好武习战,高尚气力,逋亡宿恶,好勇斗狠的丹阳人是精兵,却绝非劲旅! 他们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战。 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根本无法坚韧死战,更别说更进迭退,累日不决。 五六百名丹阳精兵面对敌方上千弓弩手的攒射,竟然无法抗住伤亡,擅自冲锋。 此处简直是这场战事的耻辱,数百名丹阳兵无部伍行陈,无方阵军法,乌泱泱的大吼着冲向了敌阵。 简直是西方蛮人一般的乌合之众。 而樊能中军简直狂喜,弓弩齐发,长戟并举,杀的丹阳兵损失惨重,一举将其打的彻底溃不成军。 曹操、刘备、孙策、陶谦手中都有过丹阳兵,却一次次遭遇惨败,无不昭示着,丹阳精兵就算再剽悍,也得有一位名将严格对其训练才能成为当世劲旅。 而周瑜只是最近才过江来探望从父,这支丹阳兵也只是他暂时统领的,他根本来不及将其练成一支精兵。 樊能手中也是有大量丹阳兵的,在弓弩器械优势下,他们的战力远远超过丹阳郡兵。 交战不久,便彻底击溃了周瑜所部。 若非是斜线布阵,郑保所部死守在后方大纛前,仅这波溃兵就足以导致中军大纛动摇。 面对这漫山遍野围攻的敌军,孙策深吸一口气,横枪立马,对身后所有人说道:“今日之事,若不以身啖寇,决战于阵,舍万死而冀其一生,则三军无类矣!诸将士,千古勋名,争之顷刻。随我云彻席卷,一朝破敌!” 话毕孙策一骑当先,大呼而战,猛气咆勃,志凌劲敌,所向披靡,观者莫不壮之。 人头攒动、刀枪林立的战场上,双方将士已经杀红了眼,战事激烈而焦灼,每时每刻都有刀枪奋举,不时有流矢射过,人命在这一刻轻如草芥。 双方惨烈厮杀,一直从午至申,孙策已经率铁骑冲击了三阵。 十余名骁勇剽悍的玄甲骑兵如今只剩下了八九人,士卒更是人人带伤。 士卒尤在死战,而战马却是已经坚持不住了。 孙策长槊贯扫,一名举刀迎来的士兵长刀高举过头,还未劈下,长槊三尺锋刃已经狂暴的切开了他的胸膛,涌出大量鲜血。 这是一名丹阳士卒,他的确是足够凶狠,在私斗中,哪怕受创必死,也要砍出一刀,他这一刀砍在了孙策战马后腿上。 身中数箭,气喘吁吁的战马终于坚持不住,奔驰中一个踉跄,倾倒在地,马上的孙策来不及抽身,便被战马压在了身下,摔得头晕目眩。 其他骑士们皆是大惊,大吼道:“将军,当心!” 因为战马倒下,孙策周围已经围上来了数名手持剑戟的敌军士卒。 孙策根本无法站起来,敌卒刀剑、长戟锋刃俱下,对着孙策玄甲乱劈,甚至兜鍪上都中了一刀,甲片变形,震得孙策大脑轰鸣。 陈武怒吼着舞矛杀至,其怒武奋发,悍不畏死,不惜受创也要击杀敌卒,吓得敌卒根本不敢与其拼命,瞬杀三人后,余下两人仓惶而逃。 杨骁亦紧随而至,跟鲜于烈一起跳下马,将孙策从战马尸体下方拖了出来。 鲜于烈血手在孙策布满血丝的双眼面前不断摇晃,激动的大吼。 但孙策眼帘里一片血红,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大脑里不断轰鸣,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此刻孙策心跳如鼓,血脉贲张,也根本没有恐惧害怕,更没任何空暇去想自己是不是失聪了。 直到过了许久,战场上喧嚣的喊杀声才断断续续传来,孙策依稀听清了鲜于烈所言:“将军,上我战马,我们杀出去!” 孙策晃了晃脑袋提槊站起来,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被敌军围着砍,他肯定是受伤了。但此刻全身都血脉贲张,他根本感受不到哪里疼痛,又好像全身都在剧痛。 战马倒在疆场上,是猛将再常见不过的情况。孙策也没有多想或者畏惧,战事依旧焦灼,他根本顾不上这些,骑上战马便说道:“我们杀出去,换马再战!” 而樊能所部将士亲眼目睹了敌方猛将倒下之后又重新横枪立马,当其前者,死伤相继,皆是哀嚎惊惧,不敢直视。 孙策所到之处,敌军的攻势甚至都有所迟滞。 毕竟这样一名所向披靡,四向奋击的敌军猛将在身后,换任何人来都无法安心攻击,不得不担忧会不会下一刻就有铁骑从方阵后方践踏而至,锋利的长槊从后方贯穿自己胸膛。 樊能在后方急得跺脚,对方中军这个方阵已经坚持了一个多辰,己方数次攻击都未能彻底击破敌众,精锐异常。 对方将领究竟是供给他们的什么酒肉饭食,他们才能如此坚韧勇毅? 牛渚营的将士们都轮番修整了数回,健壮勇力似乎都未必比得上他们。 樊能现在都怀疑,敌军那个被率先击溃的方阵,是不是孙策的诱敌之际。实际上,孙策就是想用精锐劲旅在这里拖住自己的主力。 双方激战一两个时辰,江东大军猛攻中军,其他两翼情况究竟如何,他都已经不敢去想了。 局面到了如今,想要获胜,就必须击溃当面敌军,夺敌大纛。 然后数千精锐向敌军右翼合围,配合己方左翼两千余将士,可以顷刻间将敌军薄弱右翼团团包围,彻底击溃。 最后再包围敌军的左翼重兵集团,以实现最终大败敌军。 第二十八章江东首战(终)求追读 孙策全身浴血的返回了中军大纛下,他有心安慰周瑜,这一战罪在丹阳兵,与他关联不大。 却发现周瑜虽然脸色肃穆,但毫无消沉之念,其气度弘雅,指挥若定。 见到孙策反而雄姿英发,主动开口:“伯符,已是你一击定乾坤的时候了,去左翼,不必担忧中军。樊能无良将之才,击败丹阳郡兵之后竟未尽发全军,死战不退,而依旧轮番进攻,数挫于山下,我断言,其今日必无能为矣。” 孙策看向前方漫山遍野的敌方大军,疏忽间也豪情大发,开口大笑。 果然势力中还是要有周瑜这种天下奇才,胆略兼人,睥睨敌军。 哪怕敌军密密麻麻,如泰山压顶,但亦一句就理清战场形势,给所有人以必胜之心。 孙策与所有骑士换乘了另一批战马,然后大笑着对周瑜说道:“公瑾,待破敌之后,我们把酒同欢,不醉不休!” 战场地形是孙策特意挑选的,大量丘陵的起伏,使敌军密集的方阵根本无法展开,远不如鸳鸯阵战队灵活,尤其经历了漫长厮杀后,整齐的方阵早已支离破碎。元宝小说 而破碎的地形更是加剧了指挥难度,樊能在中军甚至连右翼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根本没法调兵遣将。 可以说敌军右翼的锐气早已被消磨殆尽,还在坚持的唯一原因是打了这么久,孙策大军也已经疲惫了,推进的速度缓慢下来,所以战线崩溃的较慢,后方士卒还没有感受到压迫。 但战局无疑是孙策大军的左翼更加占据优势,孙策的攻势要比樊能狂暴果决太多,左翼已经全军奋击。 在各个方阵阵线上,程普、黄盖、韩当、芮良、黄炳、徐琨、袁雄、蒋钦、周泰、宋谦、邓当等大量猛将都在浴血奋战,陷阵突陈。 在这些猛将的率领下,诸军争奋,杀伤甚重。 哪怕再有一支百人规模的新锐之师为增援,发起猛烈突击,都能打破这僵局,摧枯拉朽的撕开一道口子。 所以当孙策率领玄甲铁骑迎着夕阳出现在左翼的矮坡上时,整个左翼将士,都发出了兴奋的呐喊,无数人振臂欢呼。 而敌军看见山坡上这些刀枪明亮、旌旗飘扬的敌方铁骑,无数人心中哀嚎,甚至绝望崩溃。 想到这种紧绷、疲惫的状态下,又要承受一次敌军铁骑的狂暴攻势,无数士卒都胸膛压抑的疼痛,难以呼吸。 孙策其实也很累,甚至胳膊都有些抬不动了,也不知道是伤得还是累的了。 但他还是鼓起最后的力气,大吼一声:“诸将士,胜负在此一击,随我陷阵杀敌。” 受其骁雄之气激励,余下所有玄甲骑兵都扯着嗓子,拼命的大吼一声,狂暴的冲下山坡。 刚刚轮换过的战马力气要健壮得多,近十名玄甲骑兵在战马的奔腾下,直接践踏进敌众之中。 已经被正面敌军猛将打的胆战心惊的樊能士卒,受此重创,十余人瞬间战死,这处方阵直接崩溃,再无法坚持下去,士卒们纷纷逃命。 而胜利就是战场上最好的激励手段,玄甲骑兵们突破了一个方阵,立即策马狂奔向下一个方阵践踏而去。 一片混乱的战场,根本挡不住玄甲骑兵的践踏,一个又一个方阵的士卒军心崩溃。 而这混乱战场上,周泰更是奋武而进,率部突进到了敌军大旗之前,一斧将敌军大旗砍倒。 大旗被砍断,这是可以影响整个战局走向的至关重要战果。 孙策都不禁大声喝彩:“彩!这是哪位猛将,为我立此大功。” 无数精兵猛将奋战多时,终于在这一刻取得了决定性的战果。敌军大旗倒下,士卒军心终于溃散。 尤其是正在交战的士卒,他们确定大旗倒下后,军无主将,自己就再也无法得到支援了,他们第一时间溃散。 不过逃得更快的反而是后方的士卒。 他们暂时还看不清前线局势,只能通过各种旗帜方向来辨别己方是优势还是劣势。 而将旗都被砍断了……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讯号。此时不逃,等敌军杀过来恐怕就逃不掉了。 此刻敌军右翼完美展现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那是一种泰山压顶,大厦将倾的大势,本来还苦苦坚持的阵线,几乎是瞬间土崩瓦解了,各个方阵的溃兵同时逃窜,密密麻麻的根本无法阻挡。 此刻就算樊能亲自过来也难以挽回大势。而遗憾的是,破碎、起伏的地形下,樊能甚至不清楚右翼已经崩溃。 直到孙策大军追着溃兵一路冲到了土坡之上,一面面旌旗在空中猎猎飞舞,绵延数里。 正在猛攻周瑜大纛的樊能中军士卒才震撼的发现,自己身前、侧翼、后方都已经密布敌军旌旗,整个中军彻底处于了包围状态! 所有士兵的攻势都为之一顿,身体僵硬的停在了原地。 樊能此刻心都凉了大半,他甚至来不及破口大骂,若不想死,现在必须要稳定军心。 他策马在军阵中大吼道:“所有人不要慌,稳住阵线。已经日暮,敌军也已经疲惫不堪。只要稳住战线,我们一定能坚持到鸣金收兵。” 樊能亲自激励士卒,并且将大纛高高扬起,扎在了军阵中间,成功稳定了军心。 士卒们性情非常朴素,只要将领愿意同生共死,这个重义轻利的时代,士卒们很多人也愿意死战到底。 但很快战场上就出现了战场上最磨灭人心意志的一幕。 生而为人,最绝望、最狠决的也不过拼上性命而已。 可有些事,就算拼上性命也根本无能为力。 孙策大军左翼展开向着敌军后方包围,一个个方阵长矛如林,长戟密布,甚至没有经多少惨烈的厮杀,敌军自己就把自己给挤死了。 为了躲避孙策军队密集锋利的长矛,敌军士卒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就算是想要拼命都挥舞不开兵刃。 长矛方阵对战中,正面厮杀敌方还勉强能行动,可是来自侧方和后方的攻击,他们连调转矛头都做不到。 军用长戟跟长矛可不是一两米刚刚有人高的那种短矛,都是三四米长,在狭小的空间内矛杆都卡死在了同袍缝隙当中,士兵们想拼命都枚机会。 无数士卒真的是自己把自己给撞死在了孙策大军的锋刃之上。 战事打到这种程度已经没必要继续打下去了,就算项羽来了也无法挽救败局,趁包围形成的最后一刻,樊能带十余骑突围而走,他甚至不敢回空空荡荡,一片寂静的牛渚营,而是选择继续逃向远方。 入夜之后,迟迟得不到指挥的牛渚营士卒终于确定主将已经弃军而走,全军士气崩溃,有人就地投降,有人溃散而逃。 激战了数个时辰,孙策大军终于以少击众,大败强敌,漫山遍野的响起将士们的欢呼。 尤其左翼将士,正面打垮了规模接近两倍于自身的敌军,攻势如潮,从头至尾,影响决定了整场战事。 他们最为兴奋狂热,也是他们率先如潮水般涌入了牛渚营,密密麻麻的长矛和一面面猎猎飞舞的旌旗从辕门处鱼贯而入,昭示着这处长江防线上最重要的营垒,最关键的军事重镇已经易主,彻底落入了孙策手中。 从这一刻起,孙策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自己再非是朝生暮死,不知晦暗的狗盗徒贼之类。 很快牛渚营内一处处篝火燃气,大量的火把点燃,一时间竟然举火如星,亮如白昼。 周瑜在乱军之中找到孙策,关切的问道:“伯符状况如何,有没有受伤?” 放松下来之后,孙策感受了一下,说道:“全身酸痛,具体哪里受伤恐怕得脱下甲胄才能知道。” 周瑜笑着说道:“无妨,你可以去大营里卸甲了,这里交给我。” 孙策点头,嘱咐道:“公瑾雄才冠世,今日局面下都能稳住战况,区区战后安排,我自然是放心。唯有一点注意一下,传令下去,将士们不回戎帐,禁止卸甲。” 卸甲风,这是中原军队最常见得疾病之一了。 就是打完仗,一身热汗,立即卸甲,贪凉吹风引起得疾病。中原最骁勇得将军中李存孝、常遇春都曾身患此症。 军中人才济济得好处就是,不论清点物资,安置俘虏,还是抚慰伤兵,都有大量将领为孙策分忧。 芮祉、吕范、刘由等将领第一时间率军吏进入大营,开始统筹战后事宜。 也就用不着孙策拖着受伤之躯,巡视军营,最后入睡。他进入到樊能的大帐之中,真是大涨眼界。 大帐内不算太凌乱,中间昂贵的巨大地毯上有几处染血的脚印,一座木架倒塌在其上,洒落一片瓷器碎片。 所谓“软煖围毡毯”,这种占地数丈的珍贵手工毡毯就算是在后世天朝,那也不是普通中产人家可以享受的。 至于平民之家,根本没有接触这种东西的印象跟习惯,几十平小房间不摆家具都铺不开这种昂贵奢侈品。 可以说,在这个时代,仅是这张昂贵毡毯就能给孙策全军改善一个月的伙食。 江南长期远离北方战乱,的确是有享受之风。拥有这一切,也难怪士大夫们一直不愿支持北伐。 孙策踢开床榻上散乱的黄金和竹简,缓缓的坐了下去,腰间随即流出了大量鲜血,扯动伤口,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呻吟一声。 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昏暗大帐内显得更加突兀,只有风吹过帷帐稀稀疏疏的声音能稍稍遮掩。 只是这个风吹的有点久,帷帐一直晃动在大帐内留下三道幽暗的影子。 一瞬间,孙策感觉一股凉气直冲头皮,血战一天的热汗都被凉透。 营帐内只有一个人,怎么会有三道影子!就算有一道是帷帐的,多出来那一道是什么! 难道是今天杀了太多人,有冤魂来索命了? 这是得多凶猛得恶鬼,才敢在这么肃杀凛冽的战场,这么血气方刚的军营里现身! 孙策立即抽出佩刀,喝道:“什么人?” 听到孙策暴起的声音,大帐前大量亲卫立即拔刀持矛冲了进来,这剽悍之气与血腥杀意,就算是有恶鬼也得被冲的魂飞魄散了。 密密麻麻的士兵冲进来,很快就在阴暗角落里提出来一名凶气十足的少女,哪怕她被两名高大士卒提着,也张牙舞爪,想要去咬士卒的手臂。 杨骁说道:“将军是营中妇女,之前士卒举火把进来,草草检查没有发现她躲在帷幕下面。” 孙策没好气的说道:“陈武去哪了?他以后再犯这种疏忽,就退位让贤吧!一辈子都在马厩里喂马吧。” 杨骁小心的回道:“陈队率他亲自携马去为将军带军医过来了。” 话音刚落,陈武气喘吁吁的声音就从帐外传了过来:“将军,您找我?” 大帐被猛然撞开,一身血污的陈武拖着一名郎中急促的跑了进来,欢喜的说道:“将军,这是我们军中最好的军医了。都让开,快让军医给将军包扎伤口。” 孙策抬头,看向火光下这位亲卫统领,他从右鄂到左眼眉毛处有一道巨大如蜈蚣般的血淋淋伤口,再差分毫,这位猛将就要彻底失去左眼了,这是他为了救孙策时受的创伤。 另一处创伤在其左肋,伤可见骨,此刻依旧在涔涔流血。这是他帮孙策抵挡刺来的长戟受的创伤,戟刃穿透了玄甲,给他留下了一道巨大创痕。 见到这壮烈伤痕,孙策的怒气瞬间就消散了一大半,这种情况下他还骑乘牵马去给自己寻找军医。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给孙策带来那点威胁根本就不足为道。 孙策指了指少女,说道:“以后戍卫警戒仔细一点。你这是打算给我个惊喜还是惊吓?” 陈武习惯了将军总是爱笑谈,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看向被士卒押着的少女。 他这伤口狰狞,满脸血污又咧嘴大笑的模样,着实是太过恐怖了,一直张牙舞爪挣扎的少女直接被吓得呼吸都停滞,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第二十九章再得强援 营帐内这名少女被陈武直接被吓傻了,就让孙策很无语,军医为他卸完甲,他得以舒了口气,说道:“你能不能正常点?我们是王者之师,从我建军以来,未曾掳掠百姓一钱,未曾奸辱妇女一人,你现在闹的,我们好像是无恶不作的残匪。” 陈武愤愤不平的说道:“我就看了她一眼,她就这样了,我还冤屈呢!” 大帐内顿时一阵哄笑,杨骁说道:“这说明陈队率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陈武怒骂道:“你像!就你杨骁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现在一身血污跟个鬼似的。这要是今天没打仗,赶上郊祭,跳傩戏,你不用打扮,就能上去扮鬼疫。” 这一点,是乌鸦落在猪身上,大哥别笑二哥黑。就营帐内这些人,包括孙策在内,一个个都是全身浴血,满脸血污,状若鬼神。 大汉从春节开始就有盛大傩舞,郡县百姓戴面具,穿红衣,挈党连群,从城内市集,一直游逛到城外郊野,场面十分壮观。 孙策笑着说道:“军中现在这状态,不用打扮也与傩舞相同了,皆穿红衣,面如鬼神,挈党连群,郊游野外,就当是祭神跳鬼、驱瘟避疫了,今年必得安庆平宁。” 将士们闻言,纷纷大笑着起哄,讨个喜庆彩头。这乱世,大家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个安庆平宁的生活。 看着大帐内欢笑热闹的众人,被吓傻的少女终于回过神来,好奇的观望着这满营的将士。 这些人给她以非常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在被那名满脸狰狞的大将吓得几乎窒息之后,这种强烈的落差给她以更清晰的感受。 那就是这支部队气质跟此前她见过的部队完全不同! 虽然这些人也是剽悍雄烈,甚至全身是血,看起来比樊能的部队还要可怕。在大帐内大吼欢呼,男人那种独有的剽悍气度扑面而来。 但她就是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些人与其他诸侯部队有着非常巨大的差别。 这种区别外在上几乎难以发觉,但是用心感受的话,是那么明显。形容起来,就是这些人身上没有那种阴毒的恶意。他们极其鲜明的缺少了其他诸侯军队的那种残忍、淫邪。 哪怕跪在他们中间,也能感受到他们谈着、笑着当中,都没有要祸害、荼毒其他人的念头,所有人都憧憬着美好生活,向往着安庆宁和。 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文艺一点,会将他们形容为本性善良。气质当中就没有想要恃强凌弱,残害他人,荼毒百姓的这些恶意。 如果是樊能的军队在营帐中这么久,怕是早已讨论起来怎么蹂躏妇人,去哪劫掠财富,如何盘剥郡中豪强。 而他们自始至终没提过这方面半句,讨论最多的居然是……春祭傩戏,安庆喜乐。 她居然内心有些窃喜,如果由他们打败了樊能,占领丹阳,那好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想走,可能族老都不愿意他们离开,奉牛酒以挽留。 尤其……他们的将军擦净脸上血污后太俊美了! 简直是天姿秀出,风华绝代,神仙一样的人儿。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由得都看呆了,红晕染红了脖颈。 孙策看了她一眼,以为是亲卫把她给按的气血不畅了,便摆了摆手,说道:“一名手无寸铁的女子罢了,我们满堂豪士,皆披坚执锐,没必要对其如此束缚,放开她吧。” 等这个少女站了起来,帐内诸人才看清她的模样,刚刚及笄的年纪,眉眼还没长开,胸干瘪瘪的屁股更是一点不翘,若是只看这些将士们甚至对她没什么兴趣,这只是一个青涩的美人胚子。 但她身上穿着的直裾深衣居然都是绸缎所制!质地轻薄柔软为绸,质地厚密而有光泽为缎。也就是她身上穿着的服饰完全不同于军中将士的粗衣麻布,充斥着线头、起结、粗糙之类的劣质感。 她深衣是白色丝绸所制,细密而柔软。直裾是红缎,在烛光中光滑柔顺。 这一切无不显示丝织品的珍贵,望之柔顺如水,光泽细腻明亮,一眼就能认出其家世富贵,绝非穷寒百姓能比拟的。 再配合上她的性格,孙策问道:“你是丹阳豪强之女?” 少女惊讶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家父是豪强?” 当然是通过你张牙舞爪的性格。 这个时代江东豪族可不是什么书香门第。 事实上江东最大的势力山越可不全是异族,其中很多都是州县武装豪强跟山民勾结起来的宗贼势力。比如祖郎、焦已、严白虎等等都是这种拥兵自重的地方豪强,跟文弱贵族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孙策有席卷江东之势,他们就帮刘繇对抗孙策。若孙策没有进入江东,那刘繇就是他们最主要的对抗目标。 军医清理伤口疼的孙策眉头紧拧,少女看的入迷,这人连皱起眉头都那么好看! 这种情况下,她说话基本上是不经大脑了,孙策问什么,她都是有问答:“你叫什么?” “我叫赵锦,父亲希望我像锦一样雍容华贵,美丽绚烂。我父亲是石城县大豪杰。”说到她父亲,她明显有些骄傲,挺直了干瘪瘪的胸脯。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营帐里。” 这个问题就有些伤人心了。赵锦挺直的胸膛气势有些倾颓,语气低落:“被逼迫进来的。樊能要县中大族都奉送男女钱谷,父亲被逼无奈,只能将我送进来。今日是我进营的首日,被选中留在樊能帐内。我都想好了,他要是敢欺凌我,我就跟他拼命。可能他也是怕了我,所以一下午都没待在大营里。” 听着她清脆坚决的声音,帐内一众将士哄然大笑。 赵锦明显还是个小孩子心思,伤感来的快去的也快,听到众人哄笑,也知道他们没怀好意,当即就急了,说道:“你们笑什么!我也是练过棍棒刀剑的,上午他想欺凌我就被我打走了,然后一直没现身。” 这牛渚营里的两位守将还真是一对卧龙凤雏。一个骑马游猎,一个白日宣淫。 孙策看了一眼赵锦,她说自己练过棍棒刀剑,孙策是相信的,江东豪强之女,都有这么一股子尚武风气。就比如孙策的妹妹们。 孙权有两姐一妹,他的两位姐姐就是孙策的二妹、三妹,孙权排老四。至于嫁给刘备的孙夫人,是家中最小的,如今还是个小娃娃,跟随母亲一起生活在远方的吴郡,被吴郡郡尉朱治庇护。 这其中跟孙策比较熟的就是他二妹了,因为他俩年纪最相似,她总是跟随在孙策身后缀帛为幡,乘竹马而戏。也就是把布绑在竹竿上作战旗,骑着驻马模仿打仗。 历史上正是她的夫君弘咨向江东推荐了顶级人才诸葛瑾。 孙策可不是孙权,对诸葛亮没有了解。如果诸葛瑾到了孙策手下,他势必第一时间把诸葛亮给接到江东,亲自抚养照顾。这位武庙十哲,千古名相,照耀整个史册的不世出之名臣,就跟他刘大耳就没什么关系了。 想到自己二妹,孙策对这个跟自己二妹颇为神似的小姑娘颇有好感,便赶走了帐内哄笑的将士们,说道:“你们一群豪杰在这里欺负一个少女,像什么话。都出去,烧水煮盐,清理伤口。” 随后孙策对一旁的赵锦问道:“营中似你这种女子多吗?” 赵锦对孙策帮她解围极有好感,立即跟个小大人似的说道:“多,极多。仅我今天上午看到的,帐内舞姬就多达数十人。” 孙策说道:“那你去找到她们,让她们帮忙烧水,裁布,照顾伤员。不用害怕,我军中将士军纪森严,绝不会欺凌妇女。” 实在是这场仗打的太惨烈了,伤亡数以千计,到处是伤兵跟昏迷人员,只靠军中郎中根本照顾不过来。 就连孙策这个主帅身上都留有数道血淋淋的创伤。 军医已经检查完伤口,向孙策介绍道:“将军身上最严重的创伤在腰间右侧,已经深寸许,血肉淋漓,长达数寸,应该是刀伤。” 孙策点头,记得有名骑兵用环首刀刺中了自己。 刀剑如果乱砍的话的确是不容易破甲。但刺的话,有极大概率破甲,毕竟其杀伤原理跟长矛完全一致。所以为了适应中原军队大部分披甲的情况,中原的刀都是环首刀这种刀身比直的形式。 孙策带着期冀心情问道:“我记得头上亦曾加刃,是否有伤口?” 军医摇了摇头,郑重说道:“头上有块淤青,倒是没留下伤口。不过稳妥起见,最近一段时间,将军最好不要再亲自上阵,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您肋下和右股皆有一道伤口,左臂、左脚则有青痕,似乎是撞的。” 孙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最近应该是无需我上阵了,我就在中军补一补气血。” 难怪李世民才五十多岁就去世了,年轻时冲锋陷阵,哪能不受伤?他昭陵六骏都是载着他冲锋陷阵,身中六七箭而死的。就可想而知,像孙策这样倒在战场上的情况,李世民究竟经历了多少次。 孙策觉得就今天流这些血,受这些伤,甚至大量的污血留在体内,多经历几次,怕是寿命最低也得减十几年。 不过好在孙策年轻,到今年刚转过年,也才二十岁,正是生机勃勃,气血旺盛的时候,好好休养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说话间赵锦提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对孙策说道:“孙将军,我提了一桶刚刚烧好的热水回来,帮您清理伤口。” 孙策讶异的转头看向她,没明白她怎么会这般殷勤。理论上身处陌生敌营,看见到处是伤兵、鲜血甚至器脏的情况,她一个孤身少女不应该心惊胆战,惶恐无措吗?她没躲得远远的就罢了,居然还主动提了一桶热水回来。 军医倒是没想太多,营中无论任何人都应为将军效劳,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便指挥着她做些辅助工作:“也好,女子手巧,更方便清洗伤口,你用这金盆把丝绸洗净,帮将军擦拭伤口,我去磨药。” 赵锦开心的笑了起来,立即在帐中开始忙碌。这个大帐内奢侈品真的是极多,不仅有铜盆,她还在架子上翻出来一个瓷钵,看起来便价值不菲。 钵这种东西形状像盆而较小,比碗碟倒是大出数倍,有尺余宽。所以通常而言这么大的尺寸都是陶制的,但这个居然是瓷质的,装满清水后尽显富贵。 吕范走进大帐内,见到一名少女俯身在一名袒露上身的将领腰腹间,周围还摆着富贵精致的瓷器,光滑柔腻的丝绸,一时间以为自己走错了营帐。他特意退出去看了一眼门口守卫的杨骁,确定这里是孙策大帐,才在门口重重咳嗽了一声。 孙策没好气的说道:“进来!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她在处理我肋下和腰间的伤口。伤兵营里这一幕你见的少了?” 吕范这才大步走了进来,看见烛光下瓷器里猩红的血水,以及丝绸上留下的一道道血手印。 他立即收敛了笑意,关切的问道:“伯符,伤的严重吗?” 孙策满不在意的说道:“皮肉伤,有玄甲庇护,没有伤到筋骨。营中将士情况如何?” 吕范十分干练,回道:“已经统计清楚,我军阵亡四百余人,伤兵八百余人。能够继续作战的士兵不足两千人。俘虏敌军四千余人,战马百余匹,以及最关键的战船两百余艘。” 战船两百余艘,孙策激动的坐起身:“有了这些战船,长江天堑终于不再是我等最大掣肘。” “将士伤亡惨重,不做休整已经不适合继续再战。让各部司马在俘虏中挑选精兵,补充员额。同时派船去历阳,接我舅父他们率部渡江!” 大军已经在江东立足。是时候凝聚宗亲骨肉,团结一致,戮力同心了。 孙策相信自己此刻所展现的前景,已经足以让亲族大将们看到创建大业,兼并吴会的希望。足以让他们摒弃袁术,到江东来支持自己。 自己势力内将再添两位大将,四千余将士。 第三十章巨额财富! 有了孙策命令,程普立即率部前往牛渚山脚下的水寨,这里是牛渚营水军的驻地,不过里面就只剩下了一些水手,水军士卒在今天白日里的战斗中已经被击溃。 程普是孙策军中德高望重的大将,他会不会练水军,孙策也不知道。但除了周瑜,孙策也想不到谁比他更合适统领战舰了。 好在他没有辜负孙策的信任,下半夜就顺利接管了整个水寨,天明前就能启航渡江,去接送历阳的大军。 而下半夜另一项重要统计也顺利完成,芮祉带着账簿神情振奋的找到孙策,说道:“将军,今日既富且贵矣!” 孙策大笑,这话等于在说,将军,发财啦,我们发财拉! “有多富贵,快跟我说说。” “将军,牛渚营里仅是谷粮就有十万余石,足够全军度支一年。还有刍三万余束,战马再不用牧于郊野。” 随后芮祉翻开账簿,眼神明亮:“关键还不止这些,牛渚营里设邸阁(仓库)数百座,屯有刘繇大量谷粮、军械,具为我所得。” “其中尚未使用的强弓有一千多副,弩五百余张,各类箭矢合计十万余支。” “长矛、重戟等五千余柄,长槊甚至尤有二十三支。” 听着这一切,孙策心情振奋激动的不能自已。 有这些军械粮草,他能够再组建一支精锐部队,在占据丹阳之后,他实现部队过万应该不难。 在这个乱世,有一万精锐部队,已经算是一位影响深远的诸侯了,甚至北上参与徐州争霸都够资格了。 徐州的几位诸侯刘备、吕布、陈登、臧霸等人部队都不过万人,就算是横扫一切的曹老板,能出动的部队可能也就两三万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后勤补给充足。 这一点是乱世英雄跟竖夫崛起的最大区别。同样拥众万人的诸侯,像曹操、刘备这种人可以争雄天下,而祖郎、严白虎这种诸侯甚至走不出一郡之地,就是因为补给、内政方面的差距。 芮祉仿佛已经深谙孙策所想,继续翻动账簿,语气振奋:“我军大败敌众,俘虏四千余人,夺甲胄、兵械过万之外,在俘虏中还获得大量人才。” “除读书识字者百余人外,降兵之中还有匠人三百余,其中两百余人会冶铁、锻甲,百余人会制弓削箭,还有二十余人竟然会造纸。” 孙策大笑:“军中果然是人才济济。营地里应该有生产设施,立即安排这些匠人开始修缮甲胄,生产造纸。” 这两项都是能提升军队战斗力的东西。 甲胄之所以没有统计出来有多少套,一个关键原因就是今天战场上敌军丢盔弃甲,散乱了一地。 一套甲胄可不仅仅是一件甲,一个头盔这么简单。 玄甲包括披膊、臂甲、胸甲、裙甲、吊腿、革带、护项、兜鍪等一系列部件。 溃兵的甲胄不仅甲片被砍断、散落,更重要的是丢盔弃甲时,很多部件遗落各处,不收集起来,重新修缮和重组,根本无法统计。 好在打下了牛渚营之后,大军会有几天的休整,这段时间工匠可以趁机修缮甲胄,提高全军的披甲率。 当然除了这些间接财产之外,这场大战也收获了大量直接的财富。 “此战我军获黄金千余斤,白银三千余斤,并布帛五千余匹。营中还有牛羊五百余。” 说到牛羊,孙策问道:“刘由呢?让他也一并过来,谈一下军屯事宜。” 耕牛是孙策很早就在为军屯准备的重要生产工具了,如今大军打过了江东,已经是时候在这里屯田生产,开始种田。 加上牛渚营下面的战船,孙策手中已经有了近三百艘船只,一天运送数千人,两三天时间就能将历阳的主力运送过来,不耽误屯田生产。 不过夜里兵荒马乱的,亲卫一时间没能找到刘由,倒是天明是周瑜却先赶到了孙策营中。 此时孙策已经敷好草药,包扎完了伤口,倚靠在榻上休息。 反倒是周瑜这满身血污,连俊秀脸庞上都抹了一道道血迹的模样,看上去比孙策还要惨烈。 孙策笑着问道:“你干嘛去了?莫非是看我受伤,怕自己玉树临风的过来,令我自惭形秽,特意跑到血坑里去滚了一圈才来见我?” 周瑜嘴角上扬:“你还真是把我想得雅量高致啊。” 孙策眉毛一挑:“那是,与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啊。” “那真是承蒙你盛赞了。我去安置了一夜的伤兵,这些人是伯符你争取丹阳民心的重要助力。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丹阳百姓,妥善救治,就算其伤愈之后不能继续征战,回归乡里也会盛赞伯符仁义,为你争取丹阳民心。” 说到丹阳民心,孙策脸色肃穆起来:“争取丹阳民心恐怕不仅仅在将来,当下也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周瑜眉头一拧,问道:“伯符的意思是……” 孙策重重点头:“没错,周府君那里。府君心向袁术,接我等过江,恐怕未必尽合丹阳豪杰之意。若是我等北上继续作战,丹阳豪杰恐怕势必会在南方掀起叛乱,威胁我等后方。” 孙策的作战路线其实是已经定死了的。他现在最主要的对手就是扬州牧刘繇。 所以打下牛渚营后,必须沿着长江继续进军,先向北击破长江沿线的刘繇防线,然后顺江而下,直插刘繇治所曲阿。 只有击败了扬州牧,孙策才算真真正正的在江东立足了,其他人都是待扫清余贼而已。 在此之前,孙策不能在南方消耗太多的精力。 因为小霸王这个称号的原因,很多人误以为孙策跟项羽一样,是个有勇无谋的将军。 但事实上孙策跟项羽完全不同,反倒是有点像二十多岁的李世民。 当世所有近距离接触过孙策的人,给他的评价都是:“智略超世,用兵如神”、“才略绝异,善于用人”、“多谋而善用兵”。 他用兵从来不是莽撞进攻,只是他战场上气冠万夫,所向披靡的英雄豪气,让其他人太过关注,所以忽视了他同样远迈论等的智略。 丹阳郡这些英雄豪杰都如阴暗中吞吐着蛇信的毒蛇,一旦有机可趁就会从背后咬上孙策一口。 而孙策又没有精力在这里缓慢梳理,只能发挥智计一次性将其大量清除,暂时稳定丹阳局势。 周瑜同样是天下奇才,闻弦声而知雅意,问道:“伯符是打算引蛇出洞?” 孙策笑着点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公瑾啊!我打算对外宣称自己于此战受创,不能视事。此时乃是周府君最孤立无援之时,丹阳豪杰必然不甘错过良机,发起叛乱。到时候我们尽发大军,一举将其平定。” 周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此计倒是的确甚妙。” 可随即他又指了指孙策腰腹间缠的白色丝绸,说道:“可伯符你这受伤亦的确不假,军中将士损伤惨重,丹阳豪杰发起叛乱,恐真成祸患。” 孙策摆了摆手:“无妨,我舅父即将率军过江。我相信我舅父,终究会选择助我一臂之力。平定丹阳豪杰叛乱,我打算托付给我舅父。” “吴中郎?”周瑜眉头微蹙,对吴景,即便周瑜器量广大,也无法完全平常视之。 主要是他的身份跟自己从父的身份太过冲突。他是袁术任命的丹阳太守,而自己从父是当下的丹阳太守。 两位丹阳太守没有兵戎相见,反而产生了交集,要并肩作战,周瑜没有尴尬就已经是气度恢弘了,完全平常心待之,那简直悖逆人性。 周瑜不得不问道:“渡江作战,如此关键之时,吴中郎没有出兵相助,其能托付大事?” 孙策轻松的笑了笑:“都已经过去了。期望他人待自己真挚热忱之前,亦要思考自己待其人如何。我相信以心换心,我对舅父推心置腹,舅父必会念在骨肉亲情上,倾力相助。就像你我。” “好吧。你这般类比,我也只能赞同。”周瑜莞尔。他也想起了自己二人,生死之交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正是一次次的互相推心置腹,性命相托,才有了如今的情比金坚。 孙策跟周瑜交谈了不久,大帐外就传来沉重的甲胄撞击声和密集的脚步声。 随即几名身披玄甲的大将走了进来,领头的正是一脸怒气的督军中郎将,孙策的亲舅舅吴景和孙策的堂兄孙贲。 孙策撑在榻上,主动问候道:“舅父、伯阳,你们怎么这么快过来了。” 吴景怒气冲冲的呵斥道:“你居然还认我这个舅父!我当初说的清清楚楚,会厉兵秣马,助你共战刘繇。你是如何做的?完全视若无睹,过了长江,连等都不等,就孤军发起奋战。你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向阿姊交待,将来泉下有何面门见姊夫。” 孙贲向来与孙策亲善,连忙开口缓和气氛:“伯符,你别在意。听闻你受了伤,阿舅立即抛下了军队,乘扁舟渡江过来看望你。他也是一时生气而已。” 孙策笑着摆了摆手,拉着吴景坐在床榻上,说道:“舅父莫要生气,真的是冤枉我了。若能一切稳妥,我自然是希望继续将舅父跟伯阳军队接到江东,然后合力进攻牛渚营。但昨日我探查敌情,骤遇到敌军将领在外游猎。暴露了行踪,敌军主动来攻,我才不得不在得地利之处应战。” 这一点孙策绝对没有说假。如果对方反应非常迟钝,孙策没有道理不继续运送军队过江。吴景、孙贲有机会全军渡过长江,也必然不会拒绝这战机。 只是一场意外遭遇,让他战略上损失惨重,于是不得不孤军奋战。 但孤军奋战也有孤军奋战得好处,邸阁里面得所有物资都归孙策所有了。日后他在整顿全军方面可以更加强势。 吴景听闻孙策这般说,火气才消了许多。他是军中宿将,也理解兵凶战危,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谁都想做好完全准备再发起进攻,可敌人哪会这般任由你掌控局势。 “那伯符接下来作何打算?” 孙策认真的说道:“刚才我与公瑾正谈到此事。投入袁将军麾下是周府君主意,而且为了迷惑樊能等人,并未声张。大量丹阳豪杰尚蒙在鼓中,一旦其发现丹阳归属于袁将军势力,必然会有心向刘繇者发起叛乱。” “我打算宣称受创,引蛇出洞。必然会有降贼复叛,就由舅父督军平之。” 吴景板着得脸庞上这才露出笑容,这般部署,伯符还是很倚重自己这名长辈的。 将整个丹阳托付给自己,又由自己都督全军,剿平叛逆。 可见其赤子之心,对自己这舅父毫无防范。 这才叫血脉宗亲! 吴景手扶下颔须髯,踌躇满志的说道:“伯符放心,区区一群小贼,随手可灭,譬如反掌。你安心养伤,我在丹阳素有些威望,必能措置周当。” 孙策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对自己舅父的军事能力还是非常信任的。 或许他对垒当世名将稍有不足,但对丹阳郡境内的豪杰绝对是降维打击。 丹阳最强的豪杰无疑是泾县大帅祖郎,但孙策在丹阳募兵被祖郎偷袭后,担任丹阳太守的吴景立即出兵,轻易将其击溃。 而且吴景在丹阳郡担任太守期间因为宽仁也还颇得人心。 他领兵平叛,不少豪杰也会踊跃相助。 这一战除了俘虏敌众,也能趁机招募不少丹阳的英雄豪杰。 大帐内部署完成,孙策就正式把消息传了出去,他本人受创在牛渚山下,昏迷不醒。 消息传达的目标自然是丹阳太守周尚。 只是这个消息传达的着实是太不巧了一些,因为就在今日,丹阳太守周尚正式向属吏宣布刘繇无德,残民暴官。 而左将军、阳翟侯袁术扫清四海,平定八方,乃当世英杰。所以他作为丹阳明府,愿率全郡为袁将军效劳。 袁将军所部已经渡过长江,攻克牛渚,所有人应顺天应时,以合人望。 消息一出,郡县震惊。 而恰在局势震荡,众人无所适从的关键之时,紧接着就传来了袁术过江大军的统军将领孙策受创的消息。 这可是给本就混乱的局面填了一把大火,整个丹阳局势随即如烈火烹油! 第三十一章屯田与江东犁 丹阳郡境内的风云诡谲,叛乱云起,已经跟眼下孙策没有多大关系了。 他本人受创,部队还在整编,只能将一切全权托付给自己舅父吴景。 不过孙策十分慷慨,吴景和孙贲率军平叛,孙策给二人都赠送了大量器械、辎重。 每人有长矛、重戟两千支,刀剑千柄,弓弩三百副,此外战马也给了二人各二十匹。 除了给军队所需,给他们两个人亦每人有黄金百斤,布帛上千匹。 黄金百镒自古以来就是国士、上卿才能享有的待遇。 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在这个时代哪怕酒后轻狂作诗,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里面能畅想的极致也就是黄金百溢尽,资用常苦多。 这波慷慨,成功让吴景、孙贲都感受到了宗族都因为孙策顺利创军建业带来的财富。 他们也是胸怀抱负,得到上千匹绢后皆与兵械一同分给了军中将士,然后拔营出兵,平定叛乱。 而清静下来的孙策则把精力都放在了屯田上面。 屯田是个十分细致的活,可不是把人带到一片荒地,就轻松完事了,曹操的屯田前后经历了大量官吏的修缮制度,历经多年才算有了章程。 孙策麾下负责屯田的都尉刘由也是整理了厚厚一沓的典章制度,他本来打算在大帐里向孙策汇禀,但孙策坚持要亲自到屯田之处看看,于是两人便迎着春风走到江边。 屯田的部队总共有一万一千余人,其中有不少是招徕的难民,甚至是战场上溃散的樊能士卒,走投无路被重新吸纳进来。 这些人都已经集合在牛渚营下,日后将在江东这片土地上安家置业。 江南的春季要比北方温和些许,春风迎面吹拂带来的已经是凉意而非寒意。 看着原野上忙碌起来的屯田士卒,孙策只感觉心情舒畅而轻松,就连腰腹间伤口的疼痛都好像缓解了许多。 刘由担忧的问道:“将军宣称受创以引蛇出洞,这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众人之前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孙策轻松一笑:“人都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我受创的消息传了出去,你现在就算郑重告诉豪强们,我没有受伤,他们也不会相信,会以为我们是在安稳军心,意图震慑众人,稳定局势。” “再说,我们都已换上粗布麻衣,不靠近根本难以认出我等。不用杞人忧天了,跟我讲讲屯田事宜。” 说起正事,刘由立即神情肃然,手指牛渚山下:“樊能所部在这里驻扎了一年有余,不仅征战不休,且军纪十分败坏。附近已经几乎没有人烟,大量农田被荒弃,甚至有两三处豪强庄园都被废弃,里面死尸枕藉。” “所以我打算屯田之处就选在这里,尽量不与县中豪强产生冲突。” 孙策撑刀站在江畔土坡上,看向山脚下生机勃勃的画面,真的是不能理解这些乱世诸侯,这种欣欣向荣局面难道不好吗? 他们闲着没事到处去烧杀劫掠、竭泽而渔究竟是图个什么。 樊能、于麋这种目光浅薄的将领如此,就连曹操这种乱世枭雄也是如此。 偌大个许县杀到了几乎没有人烟,一个官吏去屯田,随随便便就能招募到十几万百姓,开垦出上百万亩良田。 曹操十几万人在许下垦田上百万亩,孙策这万余人在石城县开垦个十几万亩两田应该也是不在话下。 所以孙策深吸了口气,回复道:“就按你所说来吧。也没有必要对豪强太过忍让,豪强不会因为我们忍让就欢迎我等。况且他们连樊能之流都不敢拼命,被杀戮劫掠,甚至索取妻女,终究难成大事。” 江东豪强的抗拒是无法避免的,这不是一味忍让或者暴起杀戮能轻易解决的。 双方就是在打打和和,投降复判中纠缠多年,最终才能融为一体,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姿势,享受生活。 刘由立即躬身领命:“诺。我会以屯田为重,尽量开垦荒田,灌溉水利。” “嗯,目前一切以军需为重。我们距离入主丹阳,安抚豪强这一步还差的远了。屯田进度如何了?” “我已在军中选人才百人,担任劝农官,诚兴水利,教民力田。” “不错,举力田是古来善政。” 力田也就是孝悌力田中所列举的人才。分别是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努力务农。 在中原善于农耕,能指导附近乡邻,掌合节气,顺应农时,进行农耕生产的农夫就是重要人才。 官府逢年过节,劳赐百姓,三老和孝者能分到五匹布,悌者、力田也能分到两匹布。 由一百名耕种经验丰富的百姓担任劝农官,每人指导一百名屯卒耕种,是个快速回复生产的好办法。 人啊,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如果这一百名劝农官都能发挥积极主动性,就会有一百多处垦田点迅速扩张,农田一亩一亩被开垦出来,很快就会漫山遍野。 刘由介绍道:“丹阳战乱相较于中原还是缓和不少。大量农田也就荒废一两年,除掉田间杂草,重新耕犁,很快会恢复生机。只是这里终究比不得中原肥沃,良田有限,不少劝农官不得不焚烧瘴木丛林,驱逐瘴气,新垦荒地。” 孙策当即摆手,说道:“你这看法我极不认同。江东这里才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只是开发不足,所以才显得蛮荒凋敝。终有一日,天下会有共识,江东熟,天下足。” 孙策现在脚踩的这片土地可是后世南京啊,距离建业城只有寥寥百里,六朝古都,江南繁华,就在这里一幕幕上演。 他具备了发展农业,富甲一方的一切条件,甚至足以支撑起建业这座江南的商业中心。 如今灌木丛林遍布,只是没有人大举开发这里而已。 孙策相信,只要自己肯投入精力,推动内政,发展农业,这里必定会富庶文明起来。 但事情也没孙策想的这么简单,能发展起来,数百年来早就有人发展了。 刘由眉头都拧到一起了:“将军,问题是开发垦荒也需要投入大量资源。如今屯卒刀耕火种,焚烧灌木丛林之后,连开垦荒田的器械都不足。铁器只有两千余,耒耜亦不足够,很多屯卒,都不得不用刀剑刨地。” 孙策倒是还平静,毕竟铁器不足也不是他一个人面临的问题了,从秦汉到隋唐,甚至贯穿宋元明清,整个小农经济时代,中原百姓都有铁器不足的时候。 越是兵荒马乱,铁器越是稀缺。毕竟钢铁产量就那么多,多拿一份去铸造武器铠甲,农具就稀缺一部分。 于是孙策说道:“走,下去看看。” 山脚下就有屯卒拿着耒耜在耕翻土地,《吕氏春秋·任地》有言:“是以六尺之耜,所以成亩也。” 耒耜就是类似铲子一样的农具,《周易》传说神农氏揉木为耜,也就是手持的那条木棍,而斩木为耜,即铲土部分的器械。 理论上孝武皇帝设置铁官生产农具后,耜应该都是铁制的。 但理论上永远是理论,到了现实,木制的耒耜一直在民间大量保有。一旦铁器不足,百姓就不得不斩季材,以时入之。 而眼下,这些士卒们用的就是木制耒耜。 孙策看了都于心不忍,在这寒冬刚过,土地僵硬的江东,一群百姓拿着钝木制的工具在地里拼命耕翻,怎么能不艰苦劳累。 孙策转头看向刘由心情沉重:“军中不是有耕牛吗?怎么不组织牛耕,代替士卒,提高生产?” “有牛耕的。”刘由带着孙策走了一刻多钟后,来到另一片垦田区,指着地里扶犁耕作的屯卒和耕牛,介绍道:“军中有牛四百五十二头,但能用来耕种的只有八十九头,主要是因为耕犁短缺,军中木匠正在全力打造。” 牛耕的效率的确是比屯卒拿着木耒快上不少,哪怕同样是木制的耕犁,牛的力气到底是大过寻常人的。 孙策看了一会儿,屯卒就扶犁耕到了地头。前面牵牛的屯卒立即解下耕牛身上的耕犁,两人才费力的将耕犁调转了个方向,然后又迁回耕牛,重新套上耕犁,向着孙策方向耕了过来。 等他们走到近前,孙策才看清他们为什么这般大费周章,因为他们的耕犁有着极为粗笨的一条耕辕拖着下面削尖的木制犁铲,根本没法灵活调转方向。 这也就是当下最普遍的耕犁直辕犁,完全是依靠着这条厚实的木制犁铲在泥土里拖动,才耕翻了土地,完全是个大力出奇迹的活啊。 孙策瞬间没心情指导刘由设计什么曲辕犁了。把直辕换成曲辕容易,可是犁铲没有铁刃,恐怕操作起来在地里弯弯扭扭的还不如这个直辕。 孙策说道:“军屯这样效率太低了,你的制度设计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屯卒器械严重不足。必须想办法将其改善。” 刘由眉头紧锁:“可是仓促间去哪里寻找数万器械?按《管子》所言,耕者必有一耒一耜一铫,军中差额实在太大了。” 事实上这两千余铁器还是刘由部曲带来的,那些难民、老弱手中根本没有多少生产器械。 孙策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会下令铸剑为犁,军中残刃,多余刀剑皆铸成耕犁。陈武,工曹掾蒋元呢?” 陈武立即回道:“蒋元?应该在牛渚营雕刻马鞍吧。军中战马增加不少,他正在全力补充辎重。” “让他过来,马鞍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他不是收了个徒弟吗,让他徒弟先暂且负责。” 陈武安排了两名亲卫去营地,很快就骑着马将蒋元带了过来。 这几天光景不见,这位工曹掾的装容又改变不少。 虽然还是一身皂服,但材质已经从粗布变成缣了。他内穿白色深衣,外罩皂服,头戴进贤冠,就连鞋子也从草履变成了舄履,也就是前面突出来两个尖角的翘头履。 孙策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咋舌说道:“看出来营中物资是充裕了啊。你这工曹掾行装从头到脚都换了个遍。” 蒋元连忙拱手,说道:“这都全赖将军慷慨,戎装、器械产出源源不绝。” 听他这解释,孙策反倒是有些高兴起来。 如果一个负责戎装生产的官员,他的衣袍服饰都没有改善,将士们恐怕反倒要怀疑军中是否在全力缝制戎袍了。 孙策也没有想过要求所有官员先天下之忧而忧,大可不必等全营士卒都换上了新装,工曹掾才最后添置新衣。 他这近水楼台先得月,负责着戎帐生产,先给自己选好了服饰,反倒更符合平常人心态。 于是孙策便直接越过此事,转而问道:“军中的铁匠现在都在生产什么?” 蒋元连忙回道:“我看营中兵刃、器械极多,现在主要让铁匠生产甲胄,据说军中披甲率极低,十不足一。” “木匠呢?有多少人,都在做什么?” “木匠人数倒是不少,大概四百多人。主要在生产辎车,大军即将过万,而辎车算上所有俘获也总共只有八百余辆,严重不足。吕都督说当年段太尉出兵平叛,大军万人,携带了辎车三千余辆。让我按照这个数字打造。” 孙策点了点头,有这个规模的辎车就不用龟缩在一郡境内,可以发起进攻,覆灭强敌,开疆拓土了。 吕范说的这位段太尉就是大汉的超级名将,武庙七十二将之一的段颎。 与他后勤水平类似的还有讨董诸侯鲍信,当年出兵讨董时,率徒众二万,骑七百,也是带了辎重五千馀乘。 不过他俩都是跨州征战了,孙策目前的战事主要在丹阳郡境内,就算是打到了曲阿,这里也在吴郡西部,紧挨着丹阳郡。 所以暂时还用不到数千辆辎车,八百辆足用了。元宝小说 孙策说道:“你这辎车打造也暂停下来吧。让工匠全力打造耕犁,我给你画个新的图形,将长直辕换成短的曲辕,然后犁铲换成铸铁的,打造属于我们的江东犁。” 曲辕犁的构造跟直辕犁其实没有多大差别,孙策不但在教科书上见过,还在农村见过实物,这东西哪怕在后世,北方农村也非常常见。 孙策对着实物修改一下,就是最初版的江东犁了。 而有趣的是,曲辕犁历史上最初的名字也叫江东犁,是唐代江东百姓发明的。 如今孙策也在江东发明出来,除了时间线稍有改变外,其他还真没有多少冲突。 第三十二章招揽豪杰,召唤ssr 屯卒有上万人,按每人屯田十亩计算能够开垦出良田十万亩,按天下常例,亩产三石,等秋收之时,可以收获三十万石的粮食。 军屯官府税收基本上是十收其五,像曹操这种比较狠则直接十税六七,甚至十税其八,导致屯卒活不下去纷纷流亡。 孙策对军屯的打算是十税其三,当然这不是他仁慈,而是他打算征税之外再对所有人都征力役。 跟十税其五相比,这也难分哪个更加仁慈。 十税其五,屯卒交了这五成的收获,就没有其他负担了,一切的苛捐杂税都落不到他们头上。 而孙策十税其三,所有屯卒在农闲之时还要为孙策服徭役两个月,去兴修水利,建筑城垣,挖通沟渠,铺设道路等等。元宝小说 当然屯卒也可以选择不服徭役,但是得补上两成的税赋,自己今年所有收获的一半都得上交。 总的来讲,孙策这个政策会让百姓更艰苦劳累一些,但好处则是,只要肯卖力就能吃饱,甚至还能攒下一点点的家当,脱离屯卒队伍。在江东修建一个茅庐,给自己安家立业。 而这些徭役推进的第一项工程自然就是兴修水利。 孙策对刘由安排道:“等春耕结束,就安排屯卒兴修水利。扬州三吴之地,地广野丰,民勤本业,一岁或稔,则数郡忘饥。我们税率低就得靠亩产多将税赋总数提上来。” 扬州三吴之地,指的就是江东三郡,这里是绝对的鱼米之乡。一岁或稔,则数郡忘饥,绝不是夸张之言。 三国的大文豪嵇康,就在《养生论》里总结:“夫田种者,一亩十斛,谓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称也”。 亩产十石即为天下之良田。而江东三郡,绝大部分的土地都是这种良田! 丹阳郡可能还稍差些许,因为地形起伏,这种良田稍微少一些。但吴郡那绝对是膏腴之地,整个天下的精华。 吴郡境内守着太湖和苏湖平原,整个境内都是一片肥沃膏腴之地。苏湖熟,天下足,后世唐、宋、元、明,各朝各代都要靠着漕运输送东南贡奉,维持京都运转。巅峰之时,国家税赋之八九出自这里。 而吴郡之所以有这么得天独厚的经济,太湖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他灌溉了整个苏湖平原上的良田数万顷!良田每亩产粮十余石,怎么可能不丰收? 说到兴修水利,刘由是踌躇满志,果然自己没有压错注。 他投资孙策这位英雄,倒不是一定要跟孙策上战场厮杀,做文臣也是能有建树,留名青史。这可是他在一座庄园里永远无法达成的目标。 刘由立即说到:“我打算效仿孙叔敖在淮南修建的芍陂,在石城县修建一座长陂,宣导川谷,陂障源泉。水利之中有渠有陂,引水入渠,由渠入陂,开陂灌田。” 陂就是这个时代对湖泊、水库、堰塘之类的称呼。 孙叔敖为楚国修的芍陂就在淮南,如果袁术能好好维护,恢复农业生产,仅是芍陂就能为他形成一处旱涝保收,殷润国家,粳稻丰积的“百里不求天灌区”。 但可惜袁术显然没有这个脑子,他只想着军事争霸。 倒是刘由这个淮南本地人对芍陂颇有研究,打算在江东效仿。 孙策对此自然是十分支持:“可以,兴修水利,积攒经验这是极大善政。你现在就着手在丹阳修建堤坝,兴修湖堰。等积攒了足够多的经验,我们到吴郡之后再大兴水利,沿海造堤百里。为百姓彻底解决潮水倒灌,土地盐碱化的问题。” 刘由重重的用力点头,神情振奋。自己没有看错,能安天下者必斯人也。 当天下诸侯还在杀的昏天暗地之时,自己追随的明主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兴修水利,造福万民。其根基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群因势而起的强梁宵小,如何配与此等英雄相比? 刘由是很想建功立业,卓有功勋的,不然他也不会倾家资以助孙策大业。 在得到孙策认可后,他积极建策:“将军,据我所知营中其实粮草颇多,或达十万石之巨。粮草固然应该有所储备,但亦不宜都堆积在邸阁之中,不如拿出一些以为效用。” 孙策眉头一挑:“粮草的确是有不少,供给大军绰绰有余。你除了用作种粮,还有他用?” 刘由点头:“种粮其实用不了多少,千石足矣。我建议将这些种粮分给灾民。” 孙策若有所思,问道:“你打算开仓放粮,招徕流民?” 刘由站在山坡上,胸膛挺直,手指四方,说道:“自丧乱已来,民人失所,而疆域未定,加以饥馑,此正是天下板荡之时,若能趁势作为,必能招引四方。这民人云至,如过江之鲫,岂能无秀奇之士?” 孙策不禁莞尔,他不由的想到了瓦岗寨。瓦岗寨本来也是隋末一支很不起眼的小部队,靠夺取夺取公私行舟的货物,甚至渔猎为生。这种揭竿而起,拥众万余的乱军,在哪个乱世都不计其数。 但李密的加盟,为其制定了军事战略,打下洛口仓,开仓放粮,于是远近豪杰无不率众归附,连老弱都背负襁褓中的婴儿来投奔,道路不绝,其军队迅速发展到数十万,一跃成为天下最强势力之一。 看着碧波浩荡的长江,孙策脸上露出笑意,说道:“秀奇之士尚不好说,但开仓放粮之后,长江上游荡的豪杰应该不少锲党连群来投。” 孙策现在手上总共有接近十二万石粮草,这个数字如果用来赈灾的话,能够影响多大? 袁术历史上曾经给沛县舒邵十万石粮以为军粮,但当时天旱岁大荒,士民冻馁,江、淮闲相食殆尽。于是舒邵将十万石粮全部拿来赈灾,分给了百姓,于是救百姓于涂炭之中! 一个郡数十万人都能倚十万石粮而免死,舒邵更是享天下重名,袁术居然没有杀他,而是埋怨他“足下独欲享天下重名,不与吾共之邪?”也就是不把这个声名分给他一份。 袁术这种汉末声名最顶级的诸侯,都眼馋这份天下重名,就可见其影响之巨大。 而孙策如今作为一个刚刚创军建业的诸侯,最缺的恰恰就是名声。是时候用开仓放粮,在江东传扬一下他孙郎之名了。 尤其此刻他还没有跟豪强们交恶,这时候传出他与民为善的名声,他征服江东的征程或许都会因此而受影响。 所以孙策直接作出决断,十二万石粮食之中,十万石用来赈灾。剩下两万石作为军资,以供应大军继续向东征战,击破张英、薛礼、笮融等人,收其军粮。 采纳了刘由的建议之后,孙策就跟其分别,让刘由继续主持屯田事宜,自己返回了牛渚营中。 开仓放粮这项政务十分重要,不弱于屯田,更涉及到十万多石粮食,这种重任孙策自然是交给自己最信重之人。 孙策回到营帐时,吕范就已经在亲卫的通知下在大帐内等他。 见到吕范,孙策不由得就露出了笑容,一位品德出众,忠诚无可置疑,才能又卓越不凡的部下,哪位君主会不喜欢? 尤其这位部下还在自己最落魄时一直跟随自己,充当左膀右臂。刘备与诸葛亮的关系亦不过如此而已。 吕范恭敬行礼后,孙策笑着挥了挥手,说道:“子衡,且坐。召你过来,是有个重要政务要委托于你。刘都尉向我建策,发粟以赈穷乏,修德以服远近。你有何看法?” 吕范听完,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刘都尉建言有恢弘之气度,威德若立,则必使远方顺服,豪杰率众归附。” 孙策笑着说道:“我闻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开仓放粮,便是为我栽下一棵万丈梧桐,必有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来。这要务,就委托给你了。” 吕范点头,说道:“此事若是欲大有建树,我建议将军在历阳也开仓放粮,招诱馀民,鸠合遗散。” 不等孙策询问,吕范主动作出解释:“淮南在袁术治理下,吏贪官横,民不聊生,室如悬罄,野无青草,盗贼滋炽。陈策一名山贼便拥众万余乃至数万。若将军在历阳招徕百姓,业必不止数倍于此类强梁宵小。” 听完吕范所言,孙策只感觉大受激励,胸中振奋。 这论断实在是太涨人心士气了,哪个君主会不喜欢这种臣子? 就连陈策这种山贼,无恶不作,都能聚集起数万人来。 孙策堂堂诸侯,由大汉朝廷钦命的官员,修文德而服远,功业岂能不数倍于一名山贼! 孙策立即振奋抚掌,说道:“刘都尉有恢弘之气,而子衡忠烈慷慨,我大业何愁不成?” 吕范是非常注重威仪的,他去招徕百姓,也绝不肯落得一个求人的形象,因而说道:“江东在中原眼中素来是蛮荒之地,若招徕百姓,必有人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蔑视郡县,视我等为乡蛮。我建议在屯卒中兴办学校,推广教化,使江东文教俨然,则名士豪杰欣然而至。” 孙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抽出佩刀,凛冽刀光闪过,一旁箭袋里的数十根箭矢瞬间全部齐根而断。 孙策将翎羽扫落在一旁,然后将三十余根带着箭头的箭杆全部取出,放在吕范身前,语气肃杀凛冽:“都已经沦落到接受赈济了,还敢自命不凡,不可一世,这算得什么名士豪杰,清流座谈客而已。吃着我等谷粮,还要蔑视我等者,皆如此箭!放粮期间,任何人敢辱子衡你,你皆可用此箭贯其咽喉!视为我与子衡共杀之!” 吕范完全没想到孙策居然会如此激动,更如此维护自己。 他胸中震撼,望着肃杀的孙策,只感觉心中似有熊熊烈火,全身血脉贲张。 随后立即起身,拱手说道:“范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孙策扶起他,笑着说道:“我二人犹如同舟涉海,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唯期与子衡共勉,共济世务!” 吕范不禁同笑,这士气激励,豪气奋发,壮志昂扬,风雨同济的风貌,正是自己所向往,所坚定的人生和志向。 这是多少金银谷粮、酒肉美人都无法媲美的。 现在哪怕袁术、袁绍、刘表之流出黄金千镒来聘,吕范都确定自己必将视如粪土。 在他们这些冢中枯骨麾下,焉能充斥如此英雄豪气,焉能壮阔人心,豪迈恢弘? 人生得意,千金不换! 吕范昂胸阔步,干劲冲天的抱着孙策的断箭离去,满腔激情的亲自主持开仓放粮事宜。 孙策则在营帐中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吕范的建议。吕范的建议其实是非常符合能臣治理之思路。 开垦荒田,兴修水利之后,必然有流民越江山而归者以万数。接下来自然是聚文士,立学校,兴教化。 到这一步为止,没有任何问题,是这个时代每个能臣都会用的治理手段。 这种事,孙策交给芮祉去做就已然完全足够。他一位故吴郡太守,又在军中教导士卒识字,对怎么兴办学校,推广教化,必然有完善主张。 但孙策认为吕范建议的后半部分,就太理想化了。 文教俨然的标准是什么? 是江东兴办大量学校?百姓皆饱读诗书? 于是中原文士就认为江东是一片文明高地,欣然前来求学? 如果世间事,真这般公允,那还就简单了。 事实上就算是孙策在江东建设五千所学校,亦完全改变不了中原人的偏见。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他们要的不是事情真相,而是一个可以彰显自己,踩扁他人的立场而已。 事实,重要吗? 事实重要,就不会有那么多清流了。 世人皆醉我独醒,可是文人间常态。 所以,江东要成为天下人眼中的文明之地,孙策觉得只靠吕范这么扎扎实实的去干,恐怕是事倍功半。 而更快捷实现吕范所言的理想状态,反而不能那么务实,要用些务虚的手段。 这些人不是好声名吗?那江东只要有名声更大的人吹捧就足够了。 当文坛泰斗,天下文豪,当世大家都对着江东盛赞,这些人阿谀附会也能把江东夸出花来,甚至以到江东为荣。 这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而能负责此事,让那些人闭上嘴,有气憋死在心里的德高望重人选,孙策还真有一个,还是自己的故交。 于是孙策在下令芮祉去屯卒中间兴办学校后,立即拿出了纸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写信摇人!该召唤自己的下一位故交好友了。召唤ssr! 第三十三章意外美厨娘 孙策军中是人才济济,具体政务都有能臣负责,甚至就连整个丹阳郡的浩荡叛逆,孙策都不用过问,有人为其分忧,率军平之。 所以孙策把各项政务安排完就闲了下来,看见持槊卫戍在帐前的陈武,孙策问道:“陈武,你伤情如何了?” 陈武豪壮的回道:“又没伤到骨头,这几日过去已经好多了。” 他又挥舞了几下自己手中长槊,神情跃跃欲试:“将军,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上战场试试这精兵利刃了。” 孙策走到他近前,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狰狞的疤痕,笑着说道:“恢复不错啊,这疤能增加不少剽悍气度,上了战场,面容狰狞,敌卒看见就胆寒三分。” 陈武收槊站定,埋怨回复道:“将军,你这是在说我丑吗?” “哎!怎么能这么说,只是咱俩分工搭配,我负责江东才俊,你负责剽悍豪壮。这才能形成更鲜明的对比。” “我明白了,总结起来,就是用我这张脸更衬托将军之姿容。” “哈哈。” 孙策跟陈武显然都是将这个当作一桩笑谈,玩笑过后,陈武说道:“将军,我们在屯田之处转了大半天,还没用餐,要不要现在让伙夫开灶?” 闻言,孙策立即头疼了起来。这段时间,他是理解为什么霍去病出征要带一批厨子了。军中的伙食简直是黑暗料理啊,难吃的要命。 可能也跟这个时代烹饪水平落后有关,那鱼又土又腥,那鸡水煮的没滋没味。就想想一只鸡拔毛之后丢釜里面煮,香料都没多少,怎么好吃的起来。 要不是为了维持体力,孙策是真不想吃这些东西啊。 军中伙夫最大的好处就是烹饪极快,亲卫吩咐下去不到一刻钟,伙食就准备完成,赵锦殷勤的抢在亲卫之前端到了孙策案前。 孙策看到这个干瘪瘪的小丫头,惊讶问道:“你怎么还在我营中,怎么没回家?” 赵锦将碗碟都在案上摆好,将木箸双手呈送到孙策面前,挺着胸说道:“我为什么要走?我被你俘获,就已经是你的人了。” 孙策没好气的说道:“你别瞎说啊。你个豆芽菜,我可没兴趣。营中留下的女人都是家中已经没有亲属了,无依无靠。你父亲是石城县豪杰,家中肯定还有人,我下午就派人把你送回去。” “我不!我就不走!我在你这儿还能帮你联系我父亲,他可是大豪杰,能助你兴兵。”元宝小说 孙策看了一眼仰着脖子,倔强的赵锦,不得不说是真有江东刁蛮之风气了。 “那就大可不必了。你父亲这种豪杰,我营中不需要。” “为什么!”赵锦一脸疑惑。 显然在女儿眼中,父亲就是天下最顶天立地的英雄。虽然他被逼着不得不将女儿送到樊能这里,可小女孩眼中,父亲还是非常杰出的豪强,是了不起的豪杰,以他为荣。 但孙策就是瞧不上这种连妻儿子女都保护不了,奉送给人的男人。纵使他有苦衷,纵使他可能的确寡不敌众,寥寥几百部曲抵不过樊能所部八千余人。但孙策就是瞧不起他。 这种人畏威而不怀德,面对樊能这种残暴将领可能唯唯诺诺不敢反抗。反倒是面对善待百姓,推行德政的诸侯反而趾高气昂。 孙策对这种人的态度一向是——莫挨老子! 孙策若是一统江东,势必要将英雄豪气推广至整个治下,让诸夏慷慨豪迈之风亘古绵长。赵锦父亲这种怯懦之辈,还有魏晋阴柔之风,都是要被孙策扫扫进历史的垃圾桶。 只是对一位崇拜父亲的女儿,孙策也没办法直言,便说道:“总之不需要,你留在我营中没有任何用处,赶紧回去吧。” “怎么就没用处了!”赵锦叉着腰。 “那你能干嘛?”孙策费力的咬下一块又干又柴的鸡肉,伙夫煮的这鸡真是根本咬不动啊,鸡肉连着筋骨,撕都撕不下来。 赵锦忍不住愉悦之心,笑靥如花,这个人怎么皱眉都那么好看?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呀。 不走!无论如何都不走! 赵锦立即挺了挺胸脯,骄傲的说道:“我能给你们做鸡啊!” “噗~咳咳咳~”孙策差点被她语出惊人给雷死。 你能做鸡,你这么骄傲干什么! “你这干瘪瘪的豆芽菜身材,你哪来的自信啊?” 赵锦气愤的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藕臂,说道:“我这身材怎么了?很有力气的!气力绵长,活力十足。不仅能做鸡,还能做鱼呢!你相信我,绝对比你厨子做的好吃。” 孙策强装镇定的看向营帐四方,自己可不是满脑污秽的男人,绝对没想歪,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说的是烹饪做鸡,绝对如此! “那你速速把这些东西拿走!速去!速去!” 赵锦俯身开始收拾瓷碗瓷碟,抱怨道:“你这么急干嘛,还能不给你吗?” 听不下去了了啊!孙策问道:“你是刚及笄吗?” 赵锦漫不经心的回道:“是啊。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快去烹饪吧。” “知道了!你这人怎这般性急?” 孙策无奈的以手扶额,还是别说话了吧。 等赵锦离开,周瑜笑着走进营帐:“伯符,怎这般性急?养伤期间可要心性如水,不可乱为。” 孙策瞪了他一眼:“我真谢过公瑾好意关照啊。你怎么回来了?” 说到正事,周瑜笑意大振,回道:“伯符,我等引蛇出洞之计大获成功,降贼果然复反。吴中郎督军讨之,大败其众,掳敌三千余人,正在与丹阳郡兵联军南下,清扫余孽,不日可平!” 孙策露出笑意,这一仗大获全胜在意料之中。 因为这一仗,吴景实在是占据了一切的天时、地利及人和。 丹阳豪杰本来就算在一片震荡局势中仓促起步,他们要抓住孙策受伤的这段时间,尽快击破孤立无援的丹阳太守周尚。 所以心向刘繇的这批人不得不主动进攻,为刘繇驱逐周尚,收回丹阳。 失去天时,又仓促进攻,哪有掌握地利的可能。 在这局面下,骤然遭遇严阵以待的吴景,豪杰们自然慌乱不已。天时地利人和皆失,丹阳豪杰大败而归是注定之事。 孙策说道:“等联军平定降贼复反,我们就彻底在江东站稳。大军返回之后,便可以继续进攻刘繇了。” 周瑜点头:“前后月余便立足江东,伯符创军建业已然廓开大计。州只需神兵东驱,三军奋命,诛叛柔服,系属士民,修其政理,则霸业之势成矣。” 孙策大笑,说道:“挥师东进我已做好规划,待大军返回,则由公瑾都督六部为我廓清两翼。” 都督六部即督管六个司马所部,合计步骑三千余人向东进军。 孙策本身的部队有三千人左右,等吴景和孙贲返回,他们的部队也要整编。孙策手中有钱、有粮,底气十足,确保可以将这两支部队完全整编到自己麾下。 到时候就是孙策领一支部队沿江向北,进攻刘繇主力大军。周瑜领一支部队向东,扫清孙策的侧翼。 丹阳郡因为是对抗袁术的前线,而且境内山越众多,所以形势极其复杂。 丹阳太守周尚能顾完全掌控的范围仅局限在郡治宛陵一带。还是那个当世最通俗的真理,诸侯的军队能驻扎到哪里,哪里才是他的统治疆域。 像周尚担任丹阳太守为时较短,军队较少,能有效掌控的就只有宛陵、春谷、芜湖、潥阳一小块核心腹地。 在石城县就是樊能、于麋。在秣陵县的诸侯就是彭城相薛礼和下邳相笮融。这二人都是徐州的诸侯,受陶谦所逼迫,逃离了徐州,屯兵在秣陵,同奉刘繇为盟主。 更往北的江乘、句容、熟湖等更都是刘繇部将所驻扎,是孙策必须一一拔出的目标,根本不受周尚管辖。 当然句容南面的泾县等县更不是周尚能指挥的,这里豪帅众多,山越横行,此次掀起叛乱的主力就是这些县的豪杰。就连孙策历史上也是彻底击败了刘繇、王朗之后,才回师平定的这里的最后五县,并在这里抓到了超级名将太史慈。 不过这会儿太史慈还不在这一带,而是在曲阿附近,处于孙策进军路线之上。 仅对着地图看了一下将进军路线,就能发现孙策正面进军的话,敌军层层设垒,重兵把守。如果这样正面强攻,战事必定十分艰苦,死伤惨重。 所以周瑜的侧翼钳制就十分重要。 周瑜郑重的说道:“伯符对我如此信重,我必不计险阻,为伯符排除万难。我将都督六部向丹阳县进军,然后直插阳羡,威胁曲阿,逼迫刘繇抽军回防,并阻止其大军从侧翼绕袭伯符后方。” 丹阳县是一个县,在秣陵县南端。 丹阳县也是颇为尴尬,他与丹阳郡重名,但无论前后什么时间都挨不上一个郡治地位。当下郡治还是宛陵在他南方,等秣陵县更名建业之后为丹阳郡治,又在他北方。只有他处在中间,地位尴尬。 在当下,他这突兀的军事地位也非常惹眼。他就在石城县东南位置,若不拿下此地。孙策大军从牛渚营拔营北上,他们会立即从南方包抄孙策身后。 周瑜首个目标选择这里是为孙策分忧,也是为了从南方直接威胁薛礼、笮融两位国相重兵把守的秣陵。 “谈完了吗?谈完了吗?饭菜来啦~”赵锦欢快的声音传来。 孙策和周瑜同时从舆图前转身。 刚走进大帐的赵锦一瞬间呼吸都有些不畅,白皙的脸颊染满细腻红晕。 天啊!这两个人也太好看了吧。 阳光下两个人皆长身而立,身材修长,简直是风华绝代! 尤其两个人一起淡笑,好看的让人头晕目眩,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赵锦感觉自己整个脸颊都烧起来了,好羞耻啊,一定都被看到了! 她连忙低下头,跪坐在案前,用摆放碗碟来掩饰自己的娇羞。 周瑜是翩翩君子,儒雅温和,温润的言语很轻松便缓和了赵锦尴尬的局面,让她停止了胡思乱想:“这是什么饭菜?” 听到这温润如玉的声音,赵锦尴尬到脚趾抠地的身体都放松了许多,低着头说道:“这瓷盆里的是荷香糯米鸡,这铜釜里是蒜香烤鱼。” 周瑜笑着说道:“宁可弃我三亩稻,不可弃我鰵鱼脑。古时,鲜鱼可是与熊掌并列的美食,能烹饪的如此美味,伯符今后有口服了。” 孙策走到案前,闻了一下,真的是又香又诱人。 这让他都有些犹豫了。 刚才看他俩举案齐眉,孙策都已经想把赵锦送给周瑜了。 毕竟周瑜喜欢小乔,应该是喜欢萝莉的。 孙策就不一样了,他的审美向来非常直男,只喜欢腰细腿长,温柔爱笑的御姐,比如大乔。 像赵锦这种豆芽菜身材,孙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她居然有一手好厨艺! 这就不一样了。 你见过古人之间护送侍妾、舞姬,还见过古人之间互送厨子的吗? 孙策是真不想再吃伙夫做的那些黑暗料理了。 尤其孙策用木箸打开荷叶之后,荷香糯米鸡一粒一粒的细长糯米跟鸡肉块、冬菇、虾干粒、姜片蒸在一起,既有糯米的香味,还有鸡肉的醇香,更有荷叶清新的味道,简直是绝味。 孙策递给周瑜一双木箸,说道:“来吧公瑾,你我好久没有同席共饮了。” 食则同桌,寝则同床!这可是关系极其融洽的体现,刘备为了展示对孔明器重才给其如此待遇。 不过孙策、周瑜就不需要这种格外礼遇了。因为他俩小时候总是坐在一张席子上吃饭,有骨肉之分,总角之好。 周瑜接过木箸则夹了一筷子鱼肉,蒜香烤鱼的味道十分美味,而且完全没有土腥,他感叹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长江多鱼类,有这擅长烹鱼的美娇娘,伯符今后不愁会吃腻鱼肉了。” “有没有这么好吃?”孙策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自己瓷碗,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真的是鲜嫩可口。 鳙之美在头,鲢之美在腹。这条鲢鱼的鱼肉鲜嫩细腻,又有蒜香的熏烤,吃起来终于享受到食物的美味! 美食成为一种享受,而再非进食的需求! 据说诸葛亮就以酷爱烤鱼而闻名,每有家宴则常邀好友共品烤鱼美味。 这个传说不知真假,但孙策觉得同在长江之畔,自己是真的可以考虑将烤鱼推广一下了。守着长江,怎么能拘泥于种田呢? 古人尚且知道,宁可弃我三亩稻,不可弃我鰵鱼脑。发展发展渔业也是一桩好事。 第三十四章江东豪侠来投 赵锦的这厨艺真的是非常出色了,孙策穿越以来第一次吃到打饱嗝。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她能作出这般让人味蕾享受的美食,更突显其水平。 但即便如此,她亦只是一个厨子,哪怕是个美娇娘厨子,也跟周瑜这种天下奇才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笼络周瑜这种名将,孙策舍得千金,更何况区区一个小萝莉。 吃完饭孙策便对周瑜说道:“美人配名将,我看你二人举案齐眉,这美娇娘就赠给公瑾了。” 周瑜倒是没什么惊讶,世家显贵之间互赠姬妾倒是非常常见,有些性子直的还会直接开口索要。 不过周瑜笑了笑,回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不然岂不是伯符姬妾皆能与我共享?这厨娘还是留给伯符享受吧。我等伯符所言的那个倾城国色。” 闻言,孙策着实是愣了好久,这事如果详说还真是让人接受不能,细思极恐。 赵锦这种俘虏的女人也就罢了,跟孙策没有半点牵连,也就一个好厨艺,值得孙策稍微侧目。孙策营中俘虏的美女多了,赏赐给士卒完全没有任何负担。 可如果是大乔呢? 大乔也是孙策的侍妾,如果有人跟孙策要大乔怎么办?也给? 别说不会有人要。封建时代,甚至有将军出战之前,看中了皇帝身后的两个女人,直接索要,皇帝当场就给。 这要是周瑜跟孙策要大乔玩玩,孙策难道要跟周瑜换小乔? 这画面瞬间就辣眼睛了。 可偏偏按当下习俗,一个侍妾而已,如果好友要了,慷慨给予才是正常反应。不给反而让人惊诧,为何会如此吝啬刻薄,一个女人都不舍得给至交好友,亲信大将。 甚至会传出吝啬之名,让人怀疑是否值得在其麾下效力。 比如曹操,抢了关羽看中的女人。关羽怎么都不在他麾下效力,这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但孙策三观真的有些难以接受自己跟周瑜互换大乔、小乔玩的这个现实。 难怪刘大耳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在这个时代,女人如果不是正妻,那就是一个玩物,美女跟宝马、宝刀一样,是随时可以赏赐给部下的。 游戏系统居然都比后世人的三观更贴近这个真实世界。 周瑜是翩翩君子,自然不会像孙策一样想的这么花,笑了笑,就跟孙策说道:“已经用完餐,我该去巡营了。伯符你好好养伤,可不要再那般性急啊。” 孙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 不过孙策还是没想好这个问题,等赵锦过来收拾桌案时,对她问道:“我把你送给公瑾,你是什么想法?” 赵锦的回答让孙策更吃一惊:“挺好啊。他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应该是个良人。我不会遇人不淑,比送给其他将领要好太多。” 孙策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为什么这个刚及笄的少女比自己思想还开放!还是她也喜欢男色? 孙策还以为她会泪眼婆娑,表示守节情不移,绝不见异思迁之类的。比如那个《孔雀东南飞》的女主角刘兰芝。 好吧,其实刘兰芝最后好像也是嫁人了的。貌似就在隔壁的庐江郡,将来就在孙策治下! 这个时代虽然有女德、女戒,但对贞节要求还真是不高,曹操更是就喜欢人妻。 孙策营中也还有许多妇人等候再嫁。 这些女人有从山贼、水匪营地里救出来的妇女,有历阳惠衢搜刮的歌姬、舞姬,甚至还有牛渚营里被樊能掳掠来供士卒发泄的女人,累计人数亦有数百,甚至可能近千了。 孙策一时间也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个时代的风气问题。 不过风气问题可以慢慢思考,这个将帅威信,可拖延不了了。为将者必须言出必信。 当初说过了江东,要给士卒们都成家立业,如今也是时候践行了。 “陈武,你去将程公请过来。我打算给你们每个有功将士都奖赏妇人!” 门口执勤的亲卫们瞬间眼睛瞪的油油发亮,互相对视一眼,都见到彼此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元宝小说 发女人了!真的发女人了! 以自己的功勋和与将军的亲密关系,怕是有机会先挑吧! 所有人心都激动的砰砰乱跳,胸膛里血脉贲张,整个人口干舌燥。 鲜于烈根本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当兵过三年,母猪赛貂蝉,他从幽州一路辗转颠簸到了江东,多年血气方刚,早就馋疯了,就是看见个石头缝都能胡思乱想一阵。 他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碰了碰身旁的杨骁问道:“杨队率,想挑个什么样的?” 杨骁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如同擂鼓,他是贫农出身,二十多岁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甚至连妇人的身子都没摸过,激动的吞了口唾沫,回道:“我想要个舞姬,身穿白色轻纱,身躯窈窕,旋转起来若隐若现,我在历阳见过这一幕,太美了。我得找到那个女子。” 鲜于烈听的鼻尖发热:“翩翩旋转,若隐若现,可以阿杨队率,没想到你还藏了这么个心思。听说豪强世家早几百年就有一种素纱单衣,薄如蝉翼,轻若云烟。你跟着将军富贵了,就能买得起这种素纱,穿在那舞姬身上,让她跳舞给你看,在家慢慢享受。” 绢绡白如雪,轻华比蝉翼。这种既富且贵的生活触手可及,杨骁心情激动的难以自抑,现在若是谁敢说将军半句不是,杨骁确定自己瞬间就能猩红了双眼,怒吼着上去将他给徒手撕碎。什么世家贵族,什么豪强名士,敢有一丝忤逆,就碎尸万段啊! “那你呢,鲜于队率想挑个什么模样的?” 鲜于烈目露憧憬:“我想要个身穿青青子衿的大户之女,白的像雪,提裙下车,高贵优雅,仪态万千。” 杨骁惊叹道:“你这是曾经看过哪位世家贵女出行?这种公卿之女,也是我们能想的?” 鲜于烈嘴角咧开,冷哼一声:“世家贵女?早晚我能把她们按在身下鞭挞,肆意宣泄。为什么不能想?杨队率,你要有信心,跟随将军创军建业,我们将来才是最显赫的王侯之家,位还在公卿之上!你看现在郡里县里哪个豪强不畏惧我们的剑戟?不都是匍匐在我们脚下才能保命!” 亲卫们的窃窃私语,直到程普走来,瞬间嘎然而止,所有人挺胸立槊,比直跨立,军容肃然。 这位宿将在军中素有威信,大步在亲卫中间走过,然后主动停在了杨骁面前,将佩刀接下交给他保管。 等程普进入大帐,孙策主动说道:“程公且坐。召程公过来,是商谈一下当日许诺全军的激励。” “当日我曾在篝火旁对将士们壮言激励,凡追随我者,每人皆分妇人一名!” 跟着老子干,每人都分一个老婆。 就这个口号,国家直接分妹子了,对男人的杀伤力直接拉满。哪个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受得了这种诱惑? 将士们热情的似火,什么奖赏不奖赏的,大家主要是为了将军的霸业!总之他们可是一路艰苦跋涉,奋死血战,帮孙策成功在江东立足。 如今孙策已经站稳跟脚了,该是回报将士一腔热忱与艰苦奋战的时候了。 程普听完孙策所言,点了点头:“有恒产者有恒心,民事不可缓。良家子的确是最优质的兵源,给将士们在江东安家,亦能稳定其心。伯符打算如何推行此事?” 孙策说道:“安家立业,安家在前。我打算给将士们一并分发田宅钱谷。” 分发田宅,这事刘备在成都干过,不过被赵云劝阻了。 孙策也是吸取经验,不分石城县的房子,而是分发那些废弃房产田宅。 所以孙策详细说道:“我听刘都尉讲,樊能驻军此地,荼毒甚重,对周围数十里烧杀劫掠,十室九空,甚至豪强庄园、坞堡都被屠戮一空。我打算将这些荒废田宅分给士卒。” 程普颇为认可,说道:“汉家因秦制,大率十里一亭,一里八十户。十室九空之下,要为士卒安家,只要一亭之地便已足够。樊能大军八千人,驻军此地,荼毒深远,绝对不止一亭。若能找到石城县长,令其为我等划出一亭之地,此事不难。” “有道理。石城县长最清楚这一带哪一亭百姓死伤最惨重,哪一亭流亡最多。他那里有房邸册录,让他对着田籍、户籍分配即可。” 哪些房子是空房子,哪些田籍是无主之地,理论上石城县长上计时应该统计清楚的。 这么大片的土地被荒废,就算是豪强一时半会儿也侵占不过来。 况且,孙策不觉得这些豪强这么大胆。孙策要给将士们分发荒地,他们就跳出来说这片无主之地是他们的。 这不是在找事吗?自己往屠刀上硬撞? 孙策知道自己不会滥杀,可豪强们不知道啊。在大部分豪强眼中,孙策这种乱世诸侯跟樊能是没有多大区别的。 就看他们对樊能畏畏缩缩,胆战心惊的模样,孙策也不觉得他们敢上来侵吞这些无主之地。就算贪财,那也得确保自己有命能享受啊。 “石城县长呢?”孙策有些惊讶,说道:“这石城县长也是个怪人。我们在这里驻军也有数日了,他竟然一直没来拜访。” 牛渚营就在石城县境内,这里易主,近万大军驻扎在这里,事实上也就意味着石城县已经划入了孙策的核心势力范围。 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就石城县那堪堪一丈多高的夯土城墙,没有士兵把守,能挡住孙策大军。理论上石城县县长必须听从孙策的命令,如果他不想为孙策效力,就只能挂印辞官或者以死明志。 程普回道:“我让黄公覆去把他带过来。” 孙策点头:“若是这石城县长是个人才,且为我效力就让他继续担任此职。若是冥顽不化,便从军中选一人才代行石城县长。” 黄盖带着上百名披甲士卒离营,横冲直撞的便进入了石城县县邑。 石城县县邑也就只是一个小土城,用夯土城墙围了起来,还不知道有没有达到三里之城的水平,里面住了五百多户,男女老少加起来约有两千人。 上百名披甲武士闯进来,雄壮肃杀的氛围瞬间就笼罩在了整个小城上空。他们沿着土路径直闯进县衙,根本没人敢阻拦。 黄盖手握腰间佩刀从士卒肃立的甬道中间大步走进县衙内,就见一名身穿皂服,配铜印黄绶,腰悬利剑的男子已经肃立在了大堂前,这身打扮毋庸置疑,就是石城县长,在他身后是济济一堂的数十名游侠。 这些人显然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见到黄盖,这名石城县长就张开双臂,肆意大笑起来:“诸位,如何?我说必有孙郎遣人来请,诸位可服气?” “县君慧眼如炬,我等佩服。”一名雄壮男子走出,由衷赞道:“这远胜我等直接投奔,连孙郎一面都难见到。” 黄盖不是一名莽夫,闻言已经听出这石城县长颇有气度谋划,立即拱手拜道:“在下孙将军麾下军士黄盖,字公覆,不知县君高姓?” 对方笑容肆意,但并没有恃才傲物、长揖不拜,而是同样拱手,郑重的回敬:“在下石城县长高承字云章。” 随后他一指身旁雄壮魁梧豪侠,介绍道:“此人乃是江东豪侠,徐逸字任业,仰慕孙将军已久,欲率部投效。” 江东豪侠? 黄盖转头观察了徐逸片刻,的确是姿貌魁伟,形貌非常,更兼有胆气,雄烈过人。 观其风貌便知其必为一员猛将。 于是黄盖点头,说道:“那便与我一同去见将军吧。” 徐逸慨然应允,拱手回道:“敢不从命。” 但高承却摆了摆手,嘴含笑意:“哎~不急,不急。我这几日未去见孙将军,岂能是在空耗时日?且与我等一同将县衙府库里这些物资带上,赠予营中,为我等进身之阶。” 第三十五章掌握招募兵源 营地里忽然的喧嚣甚至惊动了正在与程普交谈的孙策。 士卒们兴奋的欢呼,引得孙策好奇的走出营帐,就看见在营地中间推进来十几辆牛车,每辆车上都载着满满一车的铁器!锤、锯、斧、凿、锥、镰、铲等等各种器械应有尽有。 这些无不是士卒们急需的行军扎营用具,能大为方便士兵们修建营垒,扎实戎装,是最便利于普通士卒的器械。 黄盖走到孙策面前,说道:“将军,石城县县君已经带至。这些器械便是石城县县君高承与豪杰徐逸赠给将军的兴军之资。” 孙策饶有兴致的看向一身皂服的高承,说道:“高县君这番作为明虑渊深啊,如此精金良铁,数目庞大,非数日可齐。” 高承郑重的拱手,拜道:“方今汉祚中微,天下扰攘,豪强俊杰各拥众营私,未有能扶危济乱者。及至将军军至丹阳,诛除残暴,救民倒悬。非但与民秋毫无犯,更发粟以振匮乏。承由是知将军徒非止于朝廷外藩,霸业必不弱于桓、文。” 桓、文即春秋五霸中的齐桓公和晋文公。霸业不弱于桓、文,自然是值得豪杰贤士竞相投效。 高承于是一指徐逸,说道:“我知将军大业初创,于是便尽揽石城豪杰有任侠之风者,共为将军奔走。这位是石城豪侠徐逸,轻财重义,有国士之风,长江之畔,扬州轻侠,众多归之,群聚相随,挟持弓驽,闻将军初起,便倾帑藏,以资器用。” 孙策剑眉一挑,看向徐逸。石城豪侠! 这个时代的任侠跟前后历朝历代都不同,绝不是那种仗剑走天涯的孤身侠客。 真正的任侠反而是袁术、王匡、张邈、许褚、鲁肃这种,立强于世,年少争附之的豪侠。 甚至豪侠应该本就属于豪强之类,只是他们与那些贪残暴虐、上抗朝廷、下虐庶民的豪强不同,最大的特点就是轻财好施、见危授命,以救时难而济同类。 倒是颇有种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感觉。 所以如果高承这几天如果真的有心招揽了石城县诸多豪侠,这些人救时济难,轻财好施,那将给孙策带来大量财富,助力极大。 高承这位石城县长很是有一番谋略,只一见面就给孙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诸位皆是豪杰义士,且随我到帐中共襄大业。公覆,你也进来。你功勋卓著,足以升迁,担负重任。” 宾主入座之后,孙策对徐逸这位豪侠非常感兴趣。 其实孙策军中不少人都是有志节任侠的豪杰,比如吕范。虽然他是个文臣,但其志向是豪侠中的典型代表,舍本土而托于孙策帐下,非为妻子,志在共济世务,救时难而济同类。 这种理想主义者不可能人人都是,但又是任何时代都永不或缺的。这个徐逸跟吕范倒是可能成为至交好友。 孙策开口问道:“你是石城豪侠,怎么会有这么多工具器械?” 徐逸拱手,笑着向孙策解释道:“这与丹阳风俗有关。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煮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 孙策立即了然,丹阳的确是有这地利。山谷万重,多出铜铁,豪强皆私铸甲兵。钢铁冶炼十分昌盛。徐逸作为一方豪强,聚众千人,冶炼器械也是十分正常。 孙策看向高承,问道:“高县君规划深远,招揽的这种豪杰多吗?” 高承志得意满的手扶须髯,回道:“不瞒将军,我已招揽了石城县境内三位豪侠,群聚相随,共得众两千余人,携持弓弩,列戟千重,共投于将军麾下。” 孙策讶异问道:“三位豪侠?你这石城一县,怎么会有如此多豪侠?” 算一算数量就知道了,另外两位豪侠虽然不如徐逸,但人数也得有数百人。 这数百人就算聚集在其坞堡内做门客,要养活这么多门客部曲也得有大量土地。 一个亭的财富恐怕只能维系一位豪侠存在,一山容不得二虎,豪侠多了自然就有械斗,比如大汉高祖皇帝刘邦,在沛县厮混时就经常跟雍齿就很不对付。 石城县总共数千户人家,能有几个亭,总不至于全是有雄气志节的任侠吧? 高承不得不解释道:“这与丹阳风俗相关,各亭之中都不得不选出一位豪侠,抵御山越袭扰。对山越,将军了解吗?” “略有了解,其升山赴险,藏于山谷之中,又高尚力气,凭险而守,对抗官府。” 高承点头:“的确如此,这是世人对其印象。但到了具体地方,这些人从不进入城邑,遇见长吏,皆仗兵对抗,逃窜入野,又与豪强勾结。若无豪侠震慑,他们便横行乡野,凌虐下民。” 孙策眉头微蹙,果然山越最严重的问题就是豪强与山贼勾结啊。 这些人敢仗兵对抗长吏,朝廷的统治自然就在这里土崩瓦解了。本质上这就是一个不纳赋税,武装割据的势力。 任何时代!任何时代,有这种武装割据力量,荼毒最深的永远是底层百姓。因为你不能指望他们有什么军纪,什么理想。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他们就没什么志向气节,只会遵从本性,欺凌弱民,妇女。 自然那些有大志气节的任侠之辈就会投入一个势力当中,推举英雄,碾碎这些强梁宵小。 而显然孙策的军纪和志节就完美符合这些豪侠的期望。所以一个石城县里面有三位豪侠群聚相随,率部两千余人投奔。 孙策立即对高承说道:“我曾宣誓三军,创军建业,就是为了立纲陈纪,开拓江东,救济斯民。石城县如今已纳入我麾下,我必护卫其周全。为了安将士之心,百姓之心,我部将士家业就留在此地。” 高承兴奋的大笑,对徐逸说道:“如何?我便说观孙将军气度,必能安定治下,平定离乱。” 徐逸起身,郑重对孙策拱手说道:“逸代石城父老,拜谢将军。闻将军仁义,石城父老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豪侠长吏的话基本上就能代表普通百姓的态度,他们欢迎大军入驻,孙策给将士们在江东安家立业就便利数倍。 甚至有各亭豪侠相助,孙策对各亭的了解可能还要超过那些贪财豪强。 所以孙策详细问道:“石城县境内有几个亭?我打算安置将士妻子,你们有何处推荐?” 高承先回道:“石城县人口在樊能劫掠之前,约有四千余户,分为五亭一邑,分别是横江亭、江波亭、当涂亭、仙弃亭、安庆亭还有石城县邑。” “如今还剩下多少户数?”孙策问道。 徐逸说道:“樊能八千余人驻军在石城县,远非石城县区区四千户人家能够供给。所以樊能烧杀劫掠极为严重,靠近长江的横江亭和江波亭已经十室九空,乡野之间,无复行迹。将军若是欲安置将士,可以选择此二亭。” 高承补充道:“如今石城县初得安宁,从横江亭和江波亭逃往其他三亭,投奔亲戚的百姓可能会陆续返回家中。可能会与将军安置士卒有所冲突。若将军信任,承愿率豪侠为将军奔走调解。” 孙策大喜:“我正有此意!营中首批需要安置的士卒可能不足千人,横江亭一亭便已足够。横江亭百姓返回,可将其安置在江波亭。此事我就完全托付给高县君与诸位义士了。” 横江亭能够活着回来得百姓可能只有寥寥几十户甚至十几户。这些豪侠都是平日里活跃在各亭之中的好事之人,各家各户差不多也都有所耳闻,是不是横江亭的人,他们很容易分辨出来。至不济那些在横江亭有数百亩田、几套家宅的人,他们是都认识的。 有他们相助,一些奸恶之徒就没办法忽然跑过来,说自己在横江亭有大量田宅,强取豪夺安置士卒的家资。 高承对这项事务信心十足,立即起身郑重应诺:“承必不负将军所托,妥善完成安置。” 孙策点了点头:“在此之外,高县君也要迅速理清县内户数,在册田籍。张榜告示百姓,限期自行申报田籍。若不在官府田籍之中的,皆为荒田,会授予流民。” 如今大汉田多人少,关于土地归属,官府跟豪强没有多少冲突,用不上抑制兼并,其实孙策根本不在意豪强多申报一点。 毕竟孙策现在可是诸侯,没什么免税、免赋之说。 只要登记在籍的田地,不论是在豪强手中还是平民手中,都得向孙策交税。 豪强交的税也是税,不比平民交的税更肮脏。 所以他们多申报一点,孙策还能多征点赋税。这其实是双方皆得欢喜的好事。 因为愿意申报的百姓、豪强都是愿意纳税的。 那些不愿意纳税的早跑山上做起了武装宗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孙策统治的,双方只能见之刀剑。 孙策甚至都已经做好准备,用漫长的时间,武力征服这些不肯接受统治的豪宗贼、豪强和山越了。 说是三个名字,其实都是后世人印象中的山越,完全不堪一击。东吴将领挥军进山,收男女数万的战例比比皆是。 安排好政务,孙策开始着手进行军务处理,对黄盖说道:“公覆功勋卓著,升为别部司马,与徐逸分领新入营部曲。” 黄盖跟徐逸同时抱拳应诺。 他俩都升任别部司马,但分工则有显著区别。 孙策吩咐道:“公覆能文能武,可当大任。你精简士卒,裁汰老弱之后,即刻率部前往历阳驻守。历阳是一个万户上县,吕都督又在当地开仓放粮,招徕流民,足以征兵上千。这征募豪杰,训练新兵事宜,便全权托付给你了。” 这可是一个大权在握的任命,虽然没办法再参与江东之战了,但也奠定了他升迁的基础。毕竟曾经统领上千人甚至数千人,没有过错的话就不会贬下去再统领几百人。 所以黄盖欣然领命,说道:“盖必不负将军重托。” 孙策随后又对徐逸说道:“徐司马也是一样。吴中郎平定郡南叛逆,收贼众三千余人,我一并交给你。你负责选其青壮,训练士卒。石城县百姓亦有数千户,你也要设法征募新兵。” 虽然孙策麾下不断有豪强率部前来投靠。但孙策还是要建立自己的募兵体系,确保自己在豪杰投奔之外,还有另一条能够由自己掌握的扩军手段。 徐逸是石城县豪侠,在石城县素有威望,由他征兵,石城县也能给孙策提供数百名合格兵源。 而有了这些石城长吏豪侠相助,孙策也顺利定下将士安置之地,接下来就到了给将士们分女人的时候了! 赏赐将士的消息传出,全营沸腾。无数将士凑在一起攀比功勋,争论着谁有可能在这一轮的赏赐中获得一个名额。 慷慨赏赐永远是激励军心,鼓舞士气的最佳手段。 尤其对可能获赏与可能不获之间摇摆的将士,激励最为显著。 他们不是兵油子,是敢于拼杀的一军军命,有这奖赏在前,他们无不懊悔,此前没有拼杀更猛烈一点。求战之心最为迫切。 若再有战事,必所向无前,博取军功。 孙策也是非常大方,拿出了营中大量的财富物资来激励士卒。 不仅给士卒们分田宅、分女人,还分布帛、谷粮、银钱、粗盐。 他足足抽调了上万石粮食、三千多匹布、一千石盐以及一千斤白银。 就在牛渚营下,数千将士,上万屯卒甚至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围了过来看这一幕。 除了军司马的赏赐单独发放外,屯长以下将士都在这横江亭的土地中间接受孙策赏赐。 江南春风吹拂,半山半水半朦胧,丘陵已绿,原野宁静,微风拂过,朱红的旌旗在空中猎猎飞舞。 在朱旗围绕的场地中间,近千名有功将士喜气洋洋的排列整齐,在他们前面是一辆辆载满货物的牛车。 孙策站在三军将士之前,笑容阳刚,宣示众人:“本将曾经许诺给你们,跟随我打过江东,我亲自帮你们成家立业!” “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不盛!今日我就践行所言,奖赏功勋将士。” 三军将士瞬间狂欢,振奋大吼:“万岁!” “万岁!” “万岁!” 第三十六章将士家业 将士中第一个上前领取赏赐的毫无疑问就是孙策亲卫队率杨骁,护卫主将本来就是大功,又杀敌斩将在主帅面前,自然最容易被关注。有这么多便利,所以军中士卒都向往成为将校亲兵。 杨骁昂胸站在孙策身前,孙策扬声说道:“亲卫队率杨骁,忠以卫上,战如熊虎,不惜躯命,陷阵突陈,日复三四,斩首二十余级,夺旗三面,功勋卓著,勇冠三军。” “策其功勋,迁为亲卫屯长,赐长槊一柄,玄甲一副,名刀三口,锦袍一件。” “再赏舞姬一名,宅邸一座,良田二十亩,桑田十亩。” “复给将士安家津贴,布帛三匹,白银一斤,盐一石,谷粮十石。” 听着这延绵不绝,一份又一份的奖励。 将士们兴奋的忍不住欢呼,胸中仿佛似有烈火在燃烧。 将军慷慨! 这一份一份的赏赐,如何让人不欣喜!如何让人不狂热! 杨骁激动的脸色潮红,全身血脉贲张,拱手一拜到底,大吼道:“骁蒙将军厚恩,纵粉身碎骨不能报万一,愿为将军结草衔环,死而后已!” 孙策笑着扶起来他,说道:“你是我之功臣,我当与你同荣辱,等休戚!且看来人是谁。” 陈武从孙策身后走了过来,双手托着玄甲、锦袍,他身后一左一右两名士兵,分别捧着长槊战刀和白银布帛、田契、宅契,而在在他们中间,则是一名身穿素娟曲裾、白皙柔美,怀抱着琵琶的清秀舞姬。 杨骁惊喜的瞪大了眼睛,这正是历阳城中扬州刺史惠衢府上的那名舞姬,将军为了自己居然硬是不惜开罪使君将她从府中接过长江,带到了这石城县。 一时间杨骁只感觉心如擂鼓,既激动振奋,感激涕零,又血气上涌,口干舌燥。 孙策笑着说道:“带她回你宅邸吧。县吏会带你去认自己的宅邸、田亩。” 带她回宅邸! 杨骁激动的血脉贲张,脸都已经涨红,歇斯底里的大吼道:“将军,我言语笨拙,无法形容感激之万一,唯有今后效死命,以报将军厚赏。” 孙策笑着点了点头,令其到一旁去即刻领取自己的赏赐。 士卒和县吏已经将属于他的全部赏赐搬到了牛车上,谷粮、粗盐装在布袋之中,铺在牛车车板上,在其上面又整齐摆放着一匹匹锦缎、布帛和刀枪玄甲。身穿素娟白裙的女人最后被扶上牛车,裙摆上有银饼压着一沓厚厚的田宅地契。 这一车满满装载着的是一户人家的财富,是一名将士安家立业的资产和希望。 将士们见到杨骁牵着牛车,载着一名白皙美女和整整一车的财富,从领赏处返回,顿时狂热到了极致,无数人兴奋的呐喊欢呼,更有人对着杨骁鼓噪调笑。 而杨骁此刻根本就听不进去周围同袍们纷闹的声音,他整个人都如在梦中。 就在一个月之前,自己还是一名辗转沟壑的流民,生机凋落,日无远计,随时可能曝尸荒野,血肉被野狼所吞,尸骨无存。 但只因跟随了将军,如今就已经富贵且安,甚至有了家宅田产。 他不禁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拘谨坐在牛车上的秀丽女子。 在这一个月之前的二十多年里,自己就算夜里淫思,也不从未敢想象有朝一日自己能抱回这样一位皮肤白皙,柔美如水的秀丽女子。 现在就算是皇帝老子,将军让自己上去砍碎他,自己也绝不犹豫一分!战场上谁敢临阵脱逃,有损将军大业,自己第一个不放过!自己麾下士卒如果敢对将军有一丝不忠之念,自己便亲手按着他脑袋,将他溺死在长江里! 杨骁只感觉自己胸膛中一直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既是豪情壮志的激荡,也是食色性也的燥热。男人金戈铁马,征服一切的成就感,在今日达到极致。 他目光灼热的看着牛车上的女人,对方根本敌不住他的这份炽烈直接,红着脸拘谨的坐在牛车上。 作为舞姬,她没什么不能接受,早就想过了这种命运。 这已经是她能有的最好归宿之一。不仅可以从一而终,而且夫君大有作为,前程似锦。此刻她唯愿,所遇即是良人。 这也是孙策营寨中这九百二十七名妇人的普遍想法。她们的父母、长兄都已经死在了战乱当中,无依无靠。没有沦落为一群男人的发泄工具,能宁静活下去就殊为不易。 更难得的是,孙郎还为她们所有人置办了一份嫁妆,婚配给了一个良媒。 她们已经不奢求更多。毕竟就算是她们父母、长兄操办婚礼,她们也不知道所嫁之人究竟秉性如何。至少,现在她们婚配之人,都有个好前程。 赏赐将士,除了前面几人孙策详细念了其姓名、功绩,后面的士卒都只是被军吏点名,上前向孙策行礼拜谢,然后就可以去领取自己的赏赐了。元宝小说 他们的津贴都是相同的,有布帛三匹,白银一斤,盐一石,谷粮十石,足够一个家庭渡过一年。 九百二十七名士卒被分为了十个里,也就大概相当于十个村子,都聚集在横江亭当中,面积不大。 所谓的十里八乡,也就方圆十几里,孙策把马车、牛车都借给了士卒,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所有将士就载着新妇搬进了新家。 整个横江亭都笼罩着喜庆的氛围,忙活完的将士们带着一脸羞涩的新妇安置家当,打扫新宅。 分给将士们的宅邸都是空下来的民居,有豪强宅院,也有百姓茅房。 樊能驻军牛渚的时间不足两年,虽然劫掠甚重,导致十室九空。但这些田宅荒废的时间都还不长,基本上在一年左右,有的甚至只有几个月。 刮风漏雨的地方还不多,这个时代百姓青壮只要不懒,都懂得如何修缮。 真正值得瞩目的反而是分给士卒们田宅中的荒田。 孙策赏赐完将士就带着刘由和高承走进横江亭,这里荒废了一年后如今又爆发出了勃勃生机,除了有夫妇在打扫新宅,也有县吏在带领百姓认领自己的田亩。 这其中尤其重要的就是桑田。 孙策分给将士们的都是无主荒田,但只荒废了一年的田地,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有些地需要轮耕,本来就会弃置在那里恢复肥力。 而桑田更是影响不大,桑树属于乔木,一株桑树如果不蓄意破坏能存活数百年,即便需要伐木取材,一亩地的桑树种个几十年,惠及三代人甚至四代人也完全没有问题。 孙策跟石城县长高承站在一片桑田前,看着密密麻麻的桑树枝干,孙策问道:“这一亩地有多少桑树?” 高承不假思索的立即答道:“桑田一亩能植桑五十株。当然一般豪强族中桑田里也不仅仅有桑树,在其中也会种上榆树、枣树各五。榆荚可食,亦可为酱。枣则为果做泥。” 孙策讶异的看向桑田内,早听说过豪强家中七月食瓜,八月剥枣,十月获稻。孙策这个不通农事的将领,之前还真不清楚,原来他们是这么安排的。 于是孙策转头对高承郑重说道:“我部下将士皆是一身戎马征尘,懂得战场厮杀,却未必懂得如何耕作农事。高县君治县,务必要劝课农桑,教之稼穑。” 高承立即拱手,说道:“此乃下官本职之事,必不会尸位素餐。石城县如今人口总计三千余户,每逢农时,我会亲自督县吏指导百姓更重,宣教于六遂之民。” “宣教于六遂之民。”孙策沉吟了片刻,赞赏道:“高县君,深规远谋,精达事机,颇合我意。丹阳郡有得天独厚之地利,的确不能拘泥于垦殖,应四民并重。渔获、桑蚕、冶炼皆应宣教于民。” 渔获跟冶炼就不多提了,丹阳靠着长江又多铜铁,这两项不用孙策去做什么安排,也能发展起来。 但这种桑养蚕孙策就必须亲自过问了。 这片土地可是后世的南京啊!诸夏四大名锦之首的云锦就诞生在这片土地上。 锦本来就是丝织物最高技术的代表,云锦更是四大名锦之首,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云霞,所以是元、明、清三朝的皇家御用贡品。 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飞鱼服和蟒袍就是用云锦所制。 虽然锦衣卫因云锦而出名,但云锦的诞生距离当下还真不远,就是孙策的好弟弟孙权迁都到建业之后,这里才开始发展了丝织业。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四大名锦中的蜀锦,云锦技术上跟蜀锦没有什么差别,双方只是在纺织时经纬线的交叠关系不同,所以才有所差别。 不过就以丹阳县如今的蛮荒落后风气而言,孙策就算告诉他们这里能织出光丽灿烂,美如云霞的锦缎,他们也只会当作天方夜谭,不敢相信。 孙策也只能先一步一步推进,看着桑田里的桑树对高承说道:“横江亭里面,多是将士妻子,家中青壮从军,她们留在家中垦殖亦不方便。” “高县君重点推进一下桑田,家有良田十亩者必须种桑一亩半。自古以来,江东女子便家住水东西,浣纱越溪旁。江波亭女子密集,正好将这一传统发扬光大,养蚕缫丝甚至足以成为江波亭一大特色。” 高承点头:“男耕女织由来已久,江波亭这形势的确是更适合种桑织布,我会更加关注这方面。” 孙策想了想,说道:“等我大军拔营北上,将士妻子生活恐怕将更加不便。若注重养桑,则农田产出或有不足,必须贸易,以通有无。石城县境内的草市在何处?” “草市?”高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石城县内有市在城邑之中,并未听闻有什么草市。” 孙策眉毛一挑,这个时代居然连农村赶大集都没有? 这么说刘备卖草鞋和席子还要推着车进到城邑里贩卖啊。 孙策指了指远方,说道:“这些女子赶路十几里去城邑里买几斗粮、几个陶罐、铜釜,然后再背回家中,怕是一天都折腾不下来。” “你今后就在城郊和乡里交通便利处设几处草市,每隔天定期集社,召集百姓到这里卖卖交易。” 将士妻女手中都有一笔家财,足足一斤白银,这么多财富足够吸引到十里八乡的人过来贩卖一些物品,诸如陶器、铁器、木器甚至胭脂、水粉。 尤其是铁器,铁釜、剪刀、菜刀之类的都是每户人家必须之物。而这些东西恰好是豪强们比较多的。足以把豪强从坞堡中吸引出来,参与商品经济流通。 甚至可能促进一轮百废俱兴,荒废的陶瓷工窑可以重新开工,结网的织布机杼可以重新开动,熄灭的冶炼熔炉可以重新冒起浓烟。 只要统治稳固,就算豪强们也是愿意走动的。没人愿意成天龟缩在坞堡里那一片阴暗之地。 高承郑重的拱手,对孙策承诺道:“承必精心治理石城,让将士们无后顾之忧,可以安心杀敌。” 孙策笑着点头:“我军中能不能出现近千名良家子,就完全看你高县君了。只有你安置好将士家眷,有恒产者有恒心,我大军才能战功彪炳。” 孙策一力推动这个草市,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孙策本人也将在商品经济恢复后受益最大。 倒不是草市那点赋税,而是他手中的财富终于可以用出去了。 他收合流散、诛除群秽,军事征服过程中也积累了不少金银。 但堆在手里流通不出去的金银,那就只是一堆破铜烂铁,放在营里都嫌占地方。 而商品经济流通后,能从草市、市集中买到大量财富,金银才有其价值。 而这方面效果十分显著,第一个草市期间,孙策营中军吏就在市集上收购了豪强五百多件铁器。 豪侠徐逸捐赠给的器械中,也有一批农具,加上孙策在市集上收购的铁器,屯卒手中铁器超过了五千多件。农耕效率大幅提升。 第三十七章江上豪杰凌操 草市初次推行,在历阳、石城两县都效果斐然。久受战乱困扰,民生凋敝的百姓踊跃参与其中,购买家中紧缺的器皿。百姓编的藤篮、竹席、草履,手工打磨的陶器、木器、家具以及瓜果野菜都畅销一时。 最重要的则还是孙策营中军吏送到草市的粗盐,足足有上千石。 粗盐这可不是普通百姓家庭手工生产能够产出的,甚至就是那些聚众千人,私为冶铸的豪强,如果没有地利也无法获得食盐。 负责粗盐贸易的是袁雄,他亲自向孙策汇禀道:“营中粗盐这几日在历阳、石城两县被抢购一空,我们在历阳百姓手中换到粮四千余石,在石城县换的铁器两千余件。” 孙策听完,感慨道:“粮价飙升的已然如此严重,太平之世,谷粮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一石盐八百钱,依往常足以换至少八千石甚至两万石粮食,如今竟只换得区区四千余石。” 袁雄点头:“如今国家丧乱,民人失所,良田荒置,百姓辗转沟壑者不可胜数。不过如此更突显将军放粮赈济之仁义,我在历阳亲眼所见,四方百姓拖家带口,负襁褓而至者,不绝于路。” 孙策还没有来得及回复,陈武忽然大步走到帐前,拱手说道:“将军,营外又有豪杰率部千人,前来投奔。” 袁雄笑着说道:“将军开仓放粮,已然是高名播越,远近豪杰,莫不怀归。” 孙策也站起身来,有豪杰贤士相投,他也得折节待士。 不过他最近是真的有种天下归心的感觉了。周公在世之时,天下贤士云集,他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元宝小说 孙策开仓放粮之后,也是远近豪杰,纷纷率众归附。他每天都要接待一批豪杰侠士,甚至绿林好汉,水匪山贼。 不过孙策走出大营,才发现这次投奔的豪杰与以往大不相同。 这次率部投靠者,居然是停留在牛渚山下的水军营寨当中。 负责都统水军的程普走近,对孙策说道:“将军,这位豪杰率部千人,架大小船只五十余艘而来。” 孙策看向水军营地外江面上百帆林立的船队,笑着说道:“这次投奔而来的还是江上豪杰啊,请其入寨一叙。” 很快一名身材高大,气质凌厉的猛将便轻舟独进,靠近岸边。 其人见到身穿锦袍的孙策,不等舟停,便一跃而下,大步走到孙策面前,拱手拜道:“吴郡凌操,拜见孙将军。闻将军举兵平乱,特率部前来,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凌操! 孙策眉头一扬,这可是东吴名将! 其豪勇就无需多提,被评价为常冠军履锋! 这是东吴其他将校如黄盖、韩当、孙河等人都没有过的。 冠军之称,相当于西凉之庞德,蜀汉之黄忠。 不过遗憾的是,可能东吴这方面运气一直不太好。军中最能打的将军,勇冠当世的猛将,都免不了死于流矢。比如孙坚、孙策、徐琨以及眼下这位凌操。 凌操历史上战死的方式简直跟孙坚一模一样,孙坚是骑马独行,凌操则是轻舟独进。 轻舟不是战船,连个遮挡都没有,所以凌操在破敌前锋后,追杀途中被甘宁率精锐射杀。 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水战、陆战,气盖万夫的猛将。 孙策扶起他,笑着说道:“我不喜得千军,唯喜得你这员猛将。你来的正好,我即将拔营北上,正需一员良将提水师护卫江面,运送粮草,与我大军水陆并进。” 凌操没想到自己一入营就能担此重任,激动的拱手,拜道:“操敢不从命!” 孙策带他走到牛渚山上,远眺碧波浩荡的长江,问道:“你是怎么从吴郡一路跋涉到丹阳的?对这长江水路可熟悉?” 凌操豪情满腹,立即回道:“禀将军,自天下离乱,豪杰并起,我便以侠义聚结少年,得千馀人,周旋于吴楚之地。长江水面,我年行数次,各处地势了然于胸。关于长江防线,牛渚之外,第二处驻军要地便是沙口堰。” “沙口堰?”孙策还真没听过这个地方。 凌操介绍道:“此处又名扬浦,当利水由此汇入长江。刘繇部将张英率部驻守此地,以防袁术水军扬帆顺流于此而下。” 说到当利水,孙策恍然,大概猜出这里是哪里了,应该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当利口。 张英率军把守在此地,是军事上极为明智的一个部署。 张英这个名字在史书上并不出名,但绝对不能因此而小觑他,他只是遭遇了孙策的直接正面碾压,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能。 事实上他的军事眼光非常卓越,不然也不能挡住吴景、孙贲等人的连年进攻。 尤其张英选择的扬浦这个驻兵地点,是军事上至关重要的一处要地,与晋朝的武庙名将王濬不谋而合。 主持整个平吴大战的晋朝龙骧将军王濬正是在这里扬帆顺流而下,攻破了整个长江防线,然后将其更名为当利口。 所谓“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王濬的才气自然不用多说,这可是王朝的开国名将,一统天下的武庙名臣。 张英跟他作出了相同的部署,守在扬浦,抗拒淮泗精兵多年,其军事才能绝不容小觑。 孙策说道:“张英不除,迁延日久,若任其在当地修营建磊,恐终将成我心腹之患。” 凌操立即建言:“我在江上便曾听闻将军大军在丹阳势清扫叛逆,势如破竹,威震江东。知道将军麾下大军主力在南方,旬日之间难以拔营向北。于是特率部前来助战,帮将军破敌。” 孙策眉毛一挑:“你有破敌之策?” 凌操重重点头,豪情壮志奋发,指向长江水面:“将军,刘繇初得江东,水军亦并不强盛,主力皆在这牛渚营。我率部在扬浦探查了数日,确定在扬浦并无多少水军。故而,张英把守此地用的是铁索横江之法,以数道粗大铁索,锁在当利水江面,以防水军顺流而下。” “只要我率水师围在江面,其必然担忧我等突进当利水,截断其东方粮道。此时将军率部从南侧出现,哪怕只有数百人,威胁到其当利水南岸铁索捆绑之处,张英便无法坐住,不得不派兵来战。” 闻言,孙策嘴角上扬,露出轻松的笑容。 这个部署很简单,却又非常致命,甚至比王濬的军锋还要犀利。 是凌操才干远胜王濬? 那自然不是,他只是一个勇冠三军的悍将,跟王濬这种不世出之名将还是远远无法相提并论的。 他的部署比王濬还要凌厉无解的唯一原因就是孙策步骑主力已经顺利突破了长江防线。 丹阳太守周尚的易帜,使整个江东铁壁一般的防线上出现了无可挽救的一大片漏洞。 孙策只要率军抵达当利水南岸,从陆上威胁到横江的铁索,将其砍断沉入江底,当利水北岸的张英就陷入了兵法上的绝地。水师顺江而下,可以轻松将其反包围在长江旁边的营地之中。 当营垒下方敌军旌旗林立,江面上水师百舸横江,处在包围中的张英部下会深刻体会到霸王项羽在垓下的绝望。不用等大军进攻,他们就人心四散了。 这一次孙策就没有什么紧迫压力了,可以从容的围困他们一个月两个月。 粮草不足就足以击溃守军的所有意志。 凌操见孙策如此神情,便知自己的看法已经让其意动,当即继续劝道:“将军,有水师相助,我军在当利水南岸占据地利,以逸待劳,不需要大军从丹阳返回,只要步骑千人便已足够致胜。” 孙策撑刀远望,如今江南山青水绿,迎面吹来的都是春风得意,他亦豪情万丈:“可!就按你所说部署,水陆并进。我亲提步骑千余,北上击破张英。” 牛渚营中将士已经整编半旬有余,三军从樊能降兵、豪强部曲、招募百姓中补充了大量的青壮,军队规模如今已经超过四千。将校在全力置办衣甲旗幡。各部司马也都在演武讲兵,训练士卒。尤其着重训练鸳鸯阵和三才阵。 因为涉及到战法的转换,各部士卒的整编训练进度皆不相同。 孙策便决定这次先不带程普所部淮泗老兵以及徐逸这种完全新建编制。 最后他选择提兵北上的两部是蒋钦所部和徐琨所部。 之前演练过鸳鸯阵的部队只有三支,分别是蒋钦、徐琨和郑宝的部下。 牛渚之战,郑宝所部死守中军,死伤惨重,所以孙策就留他们在营中多休整一段时间。 除了这一千两百徒卒,孙策还带上了整整三屯弓弩手! 打下牛渚营,缴获大量器械,孙策手中弓弩也充裕起来。在降兵、豪杰中足足选拔出了六百多名善弓弩的士卒。 豪杰们率部曲前来投靠都是挟持弓弩,很多人都能开强弓,箭中六十步靶,射术比孙策军中的弓箭手还要强不少。 而樊能所部近千名弓弩手也大部分存活下来,战后投降孙策。 这使得孙策麾下弓弩手的规模迅速膨胀。 火铳手、弓弩手在鸳鸯阵前后加强远程投射能力,是鸳鸯阵标准战法。 有这三屯精锐弓弩手相助,还有一千二百名鸳鸯阵士兵,合计已经一千五百正面步兵。 这可是孙策从三军里面选的精锐,配以精良甲胄器械,使用的是最适合江南丘陵地形的战阵。 正面砍碎三千敌军理应该易如反掌,如果不能摧枯拉朽的击败,都愧对孙策给他们提供的充裕饷食! 而孙策更是对他们寄予厚望,能击破六千人,九千人甚至一万五千人。 李世民曾经豪言:“我徒卒一千,能击胡骑数万。” 孙策也有雄心壮志,期望自己手下步兵不弱于彼,甚至更胜一筹。 当然跟李世民喜欢用骑兵一样,孙策也带了大量骑兵,除了五十名游骑,还有四十多名玄甲突骑! 这些玄甲突骑无一不是魁梧壮硕,身高七尺七寸以上的猛士。跟普通徒卒相比,他们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格外庞大。 尤其是披覆玄甲之后,他们更显得体貌雄伟,四十多名骑兵骑着高头大马列成两排,规模体积看起来比两屯徒卒还要庞大。 他们冲锋起来的气势,简直铺天盖地,无人敢挡。 择用精兵强将相较于臃肿庞大部队的好处,在这次出兵之后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是一支规模庞大的普通部队,一日能行军五六十里已经是极致了。再提升速度,强行将就会有极大的战败风险。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 但孙策所部,将辎重、粮草都放在了舟船上,精兵强将,行动迅捷,半日便行军五十余里! 这个速度已经碾压了当世所有的军队。曹操麾下最擅长强行军的夏侯渊,也不过是号称:“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 抛去吹牛水分,也就不过跟孙策麾下将士普通行军速度相当而已。 而五十多里的距离,对孙策大军而言实在是太短了,拂晓出兵,中午便抵达了扬浦。 等张英的斥候发现孙策大军踪迹,传回军情,张英营中士卒已经来不及出兵阻挡。 他们还在集结、开拔的过程中,孙策大军就已经疾速开赴至了江边。 张英在当利水南岸的守军全部被包围在了江畔高坡的土堡之中。 蒋钦率亲卫探查了一下敌情,便迅速返回,对孙策说道:“将军,横江铁索就设置在江畔这座高坡后方的悬崖峭壁上。但高坡上张英设置了土堡,看规模至少能驻军两三百人。” 孙策策马走到全军阵前,看向江畔,如果没有战争,这里风景堪称壮阔宜人。 江岸青山,壮丽高耸,长江、当利,两江江水,在山下湍流而过,这锦绣山河的江岸线风景是无数诗人诗中的华丽篇章。 但战争的痕迹深刻的烙印在了这里。江北岸是张英规模庞大的军营,江南岸高坡上则是守卫森严的土堡。 孙策完全没有欣赏美景的雅致,直接挥手下令:“给我戮灭守军,拿下此堡!” 第三十八章悍将奋勇 随着孙策一声令下,蒋钦立即率部向高坡上的土堡发起了猛烈攻势。 他部下猛将周泰因为陷阵夺旗,获得首功,被提拔成了司马。但他军中人才济济,他很快又选拔出了一员猛将鲜于丹担任选锋。 鲜于丹看这个名字便知道他也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猛士。历史上他正是跟随吕蒙取长沙、桂阳、零陵三军的主要将领之一。 如今他担任屯长,亲自身先士卒,顶着橹盾冲向了土堡下方。 就算是冷兵器战场,士卒也不是时刻排成了密集方阵。尤其是这种攻城战,鸳鸯阵士卒每队都将两面橹盾竖起在前方,弓箭手躲在橹盾后面射击。一队一队缓缓向前推进。 而蒋钦则直接带了一屯士卒和一屯弓弩手绕到了土堡东壁的燧台,这里是土堡的最高点,下面还有碉式角楼耸立,土堡守军的弓箭手聚集在其中,从侧翼不断射击,杀伤了十几名正面进攻的鲜于丹部下,威胁极大。 蒋钦率部抵近,大吼一声:“弓弩手集结,给我集中兵力压制此地。” 上百名弓弩手立即排列开阵势,对准不到两丈高的燧台,弓弩齐发,燧台上的五名守军瞬间死伤惨重,一名士卒直接中箭而死,两名士卒也中箭受伤,脸色苍白,惊恐不已的卧倒在墙垛下方躲避箭雨。 精锐弓弩手的意义在这一刻终于展现,士卒们训练有素,箭术卓越,六十步靶能六中其三,在战场上也有个三中其一的概率。更何况,这城墙总共才两丈高。 上百名弓弩手攒射,箭矢乱下,上面根本无立足之地。只有角楼的窗口里还能有几名弓弩手间歇的射出几箭,但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大军,这寥寥几根箭矢在战场上根本难影响大局。 鸳鸯阵的一面面橹盾扎在了城墙下面,队里的两名弓箭手都躲在盾后方,向着城墙上投射箭矢。 蒋钦则身先士卒,带领一群士卒头顶圆牌,抵近城墙,硬顶着矢石,以手中凿、锤疯狂攻击城墙。 这是冷兵器战争最常见的攻城方式,哪怕到了大明,立国之战中也经常会遇到这种战术,将士奋武,砍穿城墙,守军不得不用木板、芭蕉挡住缺口。 之所以有这种战术,是因为城墙大部分都是由夯土制成的。一些变态的将领为了保证城墙质量,将筑城者跟检验者分成两组互杀。夯土城墙,如果用锥子插进城墙一寸,那么筑墙的人就要被杀死;如果锥子插不进去,那么使用锥子的人就要被杀死。 数以百计的士卒疯狂凿墙,哪怕一人一寸,城墙也是在泥土纷飞。 守城将领焦急的在城墙上到处巡视,他守的这座戍堡并不坚固,才刚建起不足一年,城墙很多地方都非常单薄。一旦城墙被砍开一道缺口,他根本就没有重新修复的机会。 因为这个小戍堡当中,只能屯兵一百余人。如今战事紧迫,才将人数翻了一倍。但即便两百人也根本堵不住缺口,一个攻势狂潮过后就全军覆没了。 这两百人当中只有几十名弓弩手,数量不及,射术也远不如城下一队一队的精锐弓弩手。 而且蒋钦也是一员良将,他集中兵力在大量弓弩手的掩护下进攻,城墙上守卒甚至无立足之地。 城门无法打开,士卒无法出战驱散攻城敌军,这样死守下去,久守必失! 他只能焦急的期待江北大军能够及时前来救援。外无必救之师,则内务必守之城。 而此时,在当利水北岸的张英要比他还急。 孙策大军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增援南岸的土堡。里面可没有青壮百姓,只有两百多名士卒,被上千敌军围住,不断消耗,必定会沦陷。这座土堡仓促建成,城防实在是太矮小简陋了。城墙只有一两丈,根本挡不住敌军弓箭。 而一旦土堡被攻破,横江铁索必然不保,整个扬浦防线都将土崩瓦解,全军有倒悬之危。 但张英此刻急到口舌生疮也毫无办法,因为孙策大军就守在江对岸,他冒然进军结局只有一个,被半渡而击之。 两支旌旗招展的军队就在当利水两岸隔江对峙,双方将士叫嚣大骂,但心态却是截然不同。孙策将士耀武扬威,得意洋洋。而张英所部则愤怒叫嚣,大骂不止。 一名游骑斥候策马赶至张英面前,禀报道:“校尉,当利江上的三处浮桥,已经被孙策军队阻断两处,只有最远的悬桥还没被孙策军队占据,但距此地有十二里之远。” 张英怒骂道:“距离此地有十二里那是孙策故意留下的。我们大军绕路十二里,孙策就敢从这里渡江,直驱我方大营。” 一旁亲卫焦急问道:“那该如何是好?戍堡里只有戍卒一两百人,被上千敌军围困,陷落只是迟早之事。校尉您的长子宪还在其中。” 张英也已经束手无策,孙策大军其疾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进而至,已经彻底占据了天时、地利。 此军争之胜也。是兵法上,所有将领都追求的境界。 战争胜负从来不仅仅止于两军的正面搏杀,军队迅捷,执行果断,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比短兵相接更加重要。行军打仗,永远是行军在前! 面对如此局势,张英只能大吼道:“唯今之计,只有死战向前,诸军争奋方能击破敌军。敌军猝至,受阻坚城,锐气已堕,又势单力薄。即刻浮桥紧渡,进兵破敌,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张英不是庸将,他部下奋勇向前,分两路进兵。 但渡桥作战,守方实在是占据了太大优势。张飞率领二十多名骑兵首在当阳桥前,就吓得曹军精锐不敢追击。隋朝名将麦铁杖率精锐府兵渡桥作战尚且战死沙场,要靠后续源源不断的大军进攻才成功渡江。 孙策所部将士守在江畔,如凌操所言,以逸待劳,杀伤敌军甚众。桥面上死尸狼藉,鲜血染红了整座浮桥,流入涛涛江水之中,不断有士卒坠落江面,当利水中,江面流血! 张英亲自扶旗站在桥头激励将士,大吼道:“敌军箭矢有限,区区百余人,必挡不住我军千人!” 本来因为敌军弓弩乱发而溃退下来的士卒,闻言也是勇气复振。扬浦寨守军虽然不如牛渚营人数众多,但亦有三千余众。 这么庞大的部队规模,堵墙而进,也不是区区百余弓弩手可以阻挡的。 张英战意果决,己方有戍堡钳制敌军,迫使其分兵对垒。大军规模五六倍于敌方,若此战不能胜,被敌军砍断了横江铁索,大军云集而至,那就更没有胜利希望了。 所以哪怕伤亡惨重,他依旧激烈将士向前猛攻。 而在江南岸,孙策乘马站在一处土坡上,看着激烈焦灼、血流成河的战事,跟附近将校感慨道:“这张英着实也算得一员悍将,麾下将士舍死忘生,骁勇奋战,若非我军迅捷,抢占地利,这一战胜之不易。” 陈武主动请战,说道:“将军,弓弩手箭矢已尽。双方将士惨烈厮杀,焦灼难分。我请步行助战,摧锋折锐,击退敌军这一次攻势。” 孙策眉头一抬,笑着看向陈武。这是真正强军应该有的样子。 敢打敢战,上马寻机,下马步射,堵墙而进,一往无前。 孙策一直认为中原五千年,盛唐的军队应该是最完美,最符合他心目中理想强军模样的。 悍而无畏,战意果决,敢于刺刀见血,猛烈进攻。比如李世勣灭薛延陀之战,唐军精骑六千追杀数百里,遭遇薛延陀主力,敌军万矢俱发,唐马多死。于是李世勣命士卒皆下马,执长槊结阵冲之,遂大败敌军,斩首斩首三千余级,俘获五万余人及马一万五千匹。 有这种高昂士气,作战意志,和剽悍之气,敢于死战,就算放到全世界任何冷兵器时代,这都是最顶尖的存在。 如今陈武有这种豪气,孙策自然是欣然支持:“可!下令右翼士卒后撤,你率部接替,给我击溃敌军!” 陈武立即率领所部二十余名玄甲骑士向前,在右翼下马列阵。 守桥作战,士兵们并没有死守在桥头,挡住敌军不让敌军突破,那简直是血肉消耗,发挥不出己方的地利优势来。 前线指挥的屯长是主动后撤了二十余步,让出了一片区域,然后三面合围,密密麻麻的长矛、重戟锋刃对准中间。 敌军每个方阵进来,左右两翼都要面临大量长兵的攒刺围杀。 而弓弩手更是使用了界桥之战,公孙瓒最经典的战法。分散在两翼,右射左,左射右,敌军涌来的路上就被箭矢不断杀伤,鲜血洒满桥面。 当然敌军也尝试过,弓箭手在橹盾的掩护下抵近射击,意图用密密麻麻的箭雨一抡击溃正面守军,实现突破。 但桥面的宽度实在是太限制他们的阵型,最多四人并列,一波箭雨射过来效果非常有限,但倒是他们拥挤在一处,被孙策军中前线一名什长率部突进,长兵、重戟猛烈进攻,打的死伤惨重,溃不成军,大量精锐弓弩手被挤落江水。 于是战事便焦灼下来,张英所部徒卒,一队一队的冲杀过来,拥挤在桥头这片空地上,奋短兵藤牌而战。 陈武所部与右翼将士完成交替,接管阵线,就见战场上已经死伤数百人,死者枕藉,堆尸数尺,敌军士卒的草履踩在猩红滑腻的尸骸上,甚至站不稳。 陈武站在阵前,高举长槊,大吼一声:“勠力同心,杀敌制胜!诸位将士,随我陷阵破敌!” 话毕他便身先士卒,直接冲向了敌军密集之处,长槊竖劈而下,狂暴的攻势直接将敌军士卒脑袋砸进了胸膛之中。 这一幕简直惊悚,左右敌军无不震怖。 而陈武身后士卒则士气大振,将士们最喜欢跟随的便是这种身先士卒的猛将,一句跟我上,胜过千言万语! 身披重铠的玄甲精锐堵墙而进,长槊攒刺,所向无前。 张英所部士卒根本无法挡住对方这一往无前的气势,密密麻麻的长槊刺下,当其锋刃者无不立毙。 一直勉力维持的阵线被这支精锐甲士的猛烈突击彻底击溃,阵线土崩瓦解,后方的士卒知道已抵挡不住,皆丢了旌旗、长兵,拼命的向浮桥溃逃。 乱兵拥挤在桥头,更加剧了死亡。孙策所部将士奋杀向前,长矛三面攒刺,密密麻麻的溃兵甚至没能反抗便身后中刃,倒在血泊之中,桥头甚至堆起了一座一丈有余的尸山。 侥幸逃脱的乱兵,皆是惊魂不定,后怕不已的在桥面上向后奔逃。 而孙策所部大胜一阵,则在桥头摇旗呐喊,耀武扬威,陈武更是高举染血的长槊在桥面上来回炫耀,向敌军叫骂挑衅。 孙策大军以逸待劳,优势极大。 但将士们耀武扬威不久,敌军就又派出一部士卒,战意坚定的掩杀过来。 陈武狰狞的面庞上都露出难以抑制的惊诧。 杨骁兴奋的大吼:“敌军又来给我们送战功了!将士们,临阵对敌,都给我振奋士气,直砍直刺,莫要输给鲜于烈他们。” 陈武面色凝重的走下桥头,对所有甲士下令:“全军上马,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跟我去见将军。” 杨骁笑着转身,带领所部士兵前往骑马。可没走几步,他笑容忽然凝在了脸上,手指高坡上的大纛,惊骇问道:“大纛下的令旗,军令是不是全军后撤?” 下一刻,刺耳的鸣金声在中军响起。 闻鼓而进,闻金而止,是全军后撤无疑了! 鲜于烈在一旁跑过,用力拉了一把杨骁胳膊:“发什么呆呢,快上马!” 杨骁连忙向着战马所在处狂奔而去,愤懑不已的大喊:“我们正占尽上风,为什么要撤退!” 陈武也满是不可思议,带着玄甲士卒疾速返回大纛之下,见到孙策已经跨马,中军将士正在匆忙后撤,焦急的问道:“将军,将士们正欲奋勇击溃敌军,为什么忽然撤军啊?” 第三十九章获镔铁上万斤 战局正占尽上风,为什么忽然撤军。 就算是诱敌之计,敌方也不可能上当啊! 将士们围在大纛下,实在很难理解这道突兀的军令。 孙策倒十分淡然,说道:“刚才徐琨派斥候来报。激战持久,张英已经派偏师在当利水下游十里外的悬桥渡江,正向战场袭来。” 陈武等人大惊,激战如此焦灼惨烈,张英居然还能忍住,始终不将一支部队投入战事。而是令其绕行十余里,从侧翼夹击。 诸位将校皆久经沙场,太清楚如果一支大军成功从侧翼突袭,会形成怎样恐怖的结果。 陈武焦急的问道:“那徐司马所部岂不是随时可能崩溃?一旦徐司马所部崩溃,士卒漫山遍野溃逃,大军恐怕将被席卷。” 孙策淡笑着摆了摆手:“这你就太小觑徐司马了。他可是我麾下最骁勇善战的良将,攻则在前,退则后殿,一定能将大军顺利带回。绝不至于望风奔溃。” 陈武闻言方才稍稍放心,恨恨的转头看向桥面上旌旗招展、士气大振的敌军,骂道:“只差一点就能击溃敌军士气,让张英胆寒,这厮倒真是好运!” 孙策也看向桥面,赞道:“也不全是好运。以多为胜,本就是兵法正道。这张英也算是有几分将才。走吧,所谓骑将,退则后殿,你率部威胁敌军徒卒,掩护大军撤退。” 杨骁紧握长槊,一脸的愤怒与不甘:“我必杀的敌军胆寒,不敢直视我军旌旗。” 鲜于烈狠狠的扯了他一把,骂道:“你瞎吼什么。将军刚才看你的眼神,失望都不加掩饰了!” 铁骑与大军脱离,逆向而行,可杨骁还是摸不着头脑,连忙凑到鲜于烈身边,问道:“你等等,你等等我。我咋没明白呢,怎么忽然将军就对我失望了?” 军中将校也都互有亲善,关系密切的好友。像韩当与黄盖关系交好,蒋钦跟袁雄意气相投。 而杨骁跟鲜于烈则关系密切,他俩属于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战场上背靠背撕杀过数回,属于有过命的铁交情。 所以鲜于烈直接骂道:“你当你还在种地呢,脑子不转弯!将军这么多天给你讲解兵法,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你学没学?” 杨骁涨红了脖颈,钢牙咬的咯吱作响,最终还是懊恼的泄了气势,听着鲜于烈继续怒骂:“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将军是什么心态,是什么气度。这事肯定没表面那么简单。你能不能学学!谋而后动。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杀杀杀,我都耻与你为伍!” “谋而后动!”杨骁消沉之气顿时消散,眼睛瞪亮,兴奋的问道:“你是说将军还别有谋划!是什么?” “别问我!我要知道,我也能统领三军了。至于跟你一样当个队率?” 但无论主帅有什么谋划,对士卒而言在战场上都要靠长槊、战戟奋命。 陈武奉命率部殿后,根本来不及细思战场变化,只能坚定执行,大吼一声:“全军列阵,准备突击。” 四十多名玄甲突骑立即从行军队列向左右两翼散开,顷刻间就转化成一个以陈武为锋锐的锋矢阵,两排铁骑交错间隔,旌旗长槊,密集如林,奔腾起来,声势浩荡,蹄声轰鸣。 刚刚涌上桥头的张英所部,阵型都未能展开,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铁骑瞬间乱作了一团。 玄甲突骑狂暴冲锋而至,突骑兵锋锐的长槊瞬间贯穿了混乱的阵型。主宰冷兵器战场上千年的重骑兵终于在这一刻展露了锋芒。 整整上百人的密集阵型直接被突骑兵碾碎,十几名士卒被长槊刺穿,二十余名士卒被碾为了碎片,剩下的士卒在这恐怖的冲击中彻底崩溃,疯狂的向后逃窜。 重装突骑奋力挥舞手中长槊,尽情的发泄着胸中怒火,乱兵只顷刻间就死伤了近百人,这是步兵方阵无论如何都打不出来的凌厉迅猛攻势。 留在原地必死无疑,绝望的徒卒不得不主动投江,以求侥幸获得一线生机。 张英亲自走到桥面上,临阵指挥,对着手下将士大吼:“放箭!放箭!驱散这些敌骑!士卒一伍一伍的过去,到桥头立即分开列阵,让他们突进过来也得不偿失!” 陈武自然是不会顶着箭矢突进过去只为了击杀五个徒卒,延缓了敌方的突击速度,他就已经完成殿后重任。 四十余名重骑兵列阵在桥头几十步外,对徒卒而言就是一个极大的威慑,他们只得一队一队过来,小心谨慎列阵,步步向前推进。 直到另一处渡桥成功渡江的军队迅速开拔过来,陈武才率骑兵开始后撤。 成列不战,珍贵的玄甲突骑兵绝不会轻易去冲击已经列阵整齐的敌军徒卒方阵。 先不论能否战胜,精锐突骑每个都是全军严格选拔出来的猛士,身高七尺七寸以上,用最好的甲胄器械,吃最丰盛的饭食。 孙策花费重金打造的精锐,如果哪位将领指挥这支骑兵去正面冲击徒卒方阵,哪怕杀敌数倍于己,孙策也能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而张英所部避退了孙策铁骑,立即开始了追击。因为攻城的蒋钦所部,从高坡土路上撤退十分不便,阵型彻底凌乱。 张英站在全军阵前激励将士:“敌军占据地利,尚且挡不住我军,如今兵败,溃兵四逃,正是我军杀敌之时。诸将士全力奋击,让敌军胆寒,再不敢北顾!” 蒋钦所部的撤退是完全不含作假的。 大军攻城许久,锐气已顿,忽然遭遇敌军援军从侧翼突袭,战败几乎无法挽回。 张英所部将士看着敌军慌乱,愈发兴奋,猛烈追杀。 即便普通小卒也清楚,这一战绝不能仅仅满足于守住戍堡。如果不能给敌军造成惨烈杀伤,以目前对敌人造成的微薄伤害,敌军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可下一次,大军再要夺桥,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必须杀的敌军胆寒,不复敢与己方对阵。 而孙策此刻就站在后方十里外的一处山坡上,负手而立,身后铁甲林立,旌旗猎猎。 看着漫山遍野狂奔的双方将士,孙策从容淡然的对身后将校说道:“你们也要对张英之过失引以为戒,所谓地利远不止抢占一处地形那么简单。所以《孙子兵法》云,敌众整而将来,先夺其所爱,则听矣。” 也就是如果敌军众多而且阵势齐整地攻来,先夺取敌人的要害之处,则敌人就会被迫听任摆布了。 而随着孙策话语落下,敌军也如孙策所言彻底陷入了任人摆布的局面。 雄壮的鼓声忽然在漫山遍野的敌军身后响起,上千名水军伏兵忽然杀出,张英所部混乱的士卒顿时大惊。 此刻战场上四面八方都开始传出战鼓隆隆之声,恭候多时的弓弩手忽然箭矢齐发,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无数士兵惊愕到不敢置信,敌军不是矢石已尽吗? 这是哪来的弓弩手,难道敌军有大军伏击? 但不等他们想清楚,伏兵四起,旌旗飘扬,铁骑和徒卒向着漫山遍野的追兵展开了猛烈冲击。 这种兵荒马乱之下,敌军根本无法判断伏兵人数,只感觉自己已经被团团包围。尤其狂暴突骑,摧枯拉朽。旌旗不断飘扬在追兵后方各个方向,更使士卒军心慌乱。 蒋钦一脸狼狈的走到孙策大纛前,抱怨道:“将军,您这诱敌之策怎么也不说一声啊?我跑的嗓子都冒烟了。” 孙策笑着说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过是临机应变罢了。战事焦灼之时,水军才带着辎重箭矢上岸。张英没有探查地利,贸然追击,我才因计设伏。” 蒋钦抹了一把脸上血汗,大笑道:“哈哈哈,畅快!畅快!张英若是不自作聪明,卖弄兵法还不至于败的如此惨烈。跟他在桥头混战,胜败都难以扩大战果。但他大军追击,看似离了险阻之地,一片坦途,反倒是把全军给葬送了。” 如蒋钦所言,张英大军被伏击,全军溃散,根本组织不起人手节节防御。战事迅速从他们追杀蒋钦,变成了孙策大军追杀他们。数千人一败涂地,横尸十余里。在当利水旁,自相蹈籍,坠江而死者数以千计。 到了日暮,凌操便提着一个染血的首级走到孙策面前,豪迈说道:“将军,张英已经授首,我军斩首上千,收得战马近百匹,并其营中兵刃、甲胄数以万计。” 孙策眼神一亮:“张英营中居然有如此多兵刃甲胄?” “可能是因为其营中铁官徒较多,足足有上千人,全在铸金冶铁。” 铸金冶铁!孙策恍然,张英营中这些铁匠可能在持续铸造铁锭,以增加横江铁索的数量。 果然凌操汇报完之后不久,蒋钦也策马兴奋的跑了过来,向孙策汇禀道:“将军,戍堡守军百余人已经向我军投降。水师和将士们协力将横江铁索拔除下一道,上面每环重二三十斤。五道横江铁索,估计重量有十余万斤。” 难怪蒋钦他这么兴奋。 十多万斤精金良铁,如果顺利融化,以一套玄甲五十斤算,足足能制成两千多套玄甲。 甚至孙策一直期待的具装骑兵也能组建了。甲骑具装,给士兵和战马分别披覆上玄甲及马铠。突骑兵的冲击威力将更上一层楼! 随后孙策便率军进入了当利口这处大营。 营地已经被蒋钦所部接管,蒋钦这个人不爱财,能节俭以济士卒,所以孙策很放心的就将战后物资清点交给了他。 甚至孙策还考虑江东建立起马政之前,战马也先交给他来督管。 马政毕竟是最容易腐败的部门,由蒋钦看管,孙策十分放心。 孙策进入营帐不久,缴获物资的清点就已完成,蒋钦兴奋的带着册籍向孙策介绍道:“将军,我手下军吏汇报,营中有谷粮两万余石,刍五千余束。还有驮马、牛两百余匹!” 孙策笑着对蒋钦说道:“不错。看来这段时间的学习颇有成效,已经能对着文字念出来了。那这样,我再交给你个重任,关乎全军最重要的战力。” 重任。 一听这个,蒋钦立即眼睛瞪亮。 他不爱钱,兴趣志向自然就在其他方面。 他一个九江人,不投奔袁术,反而投奔微末的孙策,完全是因为孙策的英雄意气,跟着这种英雄才能建功立业,救时济难。 能担当重任,他自然是意气振奋,雄心勃勃,立即拱手:“请将军示下,钦必不负将军所托。” 孙策笑着说道:“国之大政在戎,戎之大政在马。马匹几乎影响了一支部队战力的一半。我将军中这半壁江山都托付给你,返回牛渚营之后,你去清点一下全军有多少战马、驮马和牛羊。” “啊?”蒋钦哀嚎出声:“我当是什么重任呢,这不就是养马官吗?将军,我想打仗,不想养马。” “又暴露出丈育本质了!”孙策笑着激励道:“九卿之一的太仆就是负责国家马政,你要把这个工作做好。将来怎么也是我麾下最位高权重几人之一。” 蒋钦一脸的抗拒:“可是,将军,我还是想打仗……” “没有可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要么你就举荐一位贤才接替你,要么你就身兼数职,把领兵征战跟马匹管理都做的井井有条。” 孙策笑了起来,说道:“你也不孤单,等返回牛渚营,我会让徐逸陪你,他要把所有铁匠聚集起来管理,为全军打造甲胄器械。你二人多交流交流,打造出一批马铠。”元宝小说 马铠这个时代早就有了,袁绍官渡之战就拿出了马铠三百具,而曹操不能十具。 他俩主要是吃了北方长期战乱,没有稳定治所发展生产的亏。袁绍老家邺城和曹操兖州都曾经被偷,对实力损耗太大,尤其曹操,饭都吃不起了,更别说打造装备。 孙策在南方发育,无论是在丹阳营造建康还是在吴郡经营苏湖平原都不受威胁,有的是时间打造马铠,打造一支类似具装虎斑突骑的南方甲骑具装部队绝不在话下。 于是稍作休整,孙策便率军返回了牛渚营,准备整顿大军向秣陵进攻。 第四十章工具人变老丈人 张英驻兵的当利口这里是长江下游北岸滨江要地。 这里被孙策扫平就意味着刘繇的长江防线已经彻底崩溃,接下来孙策大军就进入到了攻城略地的阶段。 这个时候只要孙策不遭遇重大军事挫败,有源源不断的大军补充,就必然能把势力范围向东推过去。 而这个大势是丹阳郡境内所有势力都能看清的。 所以孙策击溃张英之后,就带着亲卫一路南下,抵达了丹阳郡郡治宛陵县。 吴景大军已经平定了丹阳郡南方的叛乱,正在向北返还,就驻扎在宛陵县这里。 孙策亲自过来督军就是为了跟丹阳太守周尚会晤。 如今这种形势下,孙策怎么可能不得到周家的鼎力支持?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丹阳郡太守周尚都应资助他大量的兵马钱粮,助他驱逐刘繇势力,扩大袁术势力的版图。 孙家与周家有通家之谊,孙策更是曾经升堂拜母。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义亲。 这次见面既是公事会晤,也是私人拜访。由周瑜率兵在宛陵城外设青庐,周设帷幕,双方列席相谈。 丹阳太守周尚身穿皂服,配银印青绶,气度儒雅,是一位典型的士大夫。 而孙策更是对周尚充满了好感,因为这可是一个大方的人啊,不用到今年年底就会把整个丹阳郡拱手相让给袁胤,然后顺利落到孙策手中。 所以见礼之后孙策便豪爽的作出承诺:“世伯,我在舒县时久受贵族照料。渡江作战,若没有世伯鼎立相助,更是难以成功。我无以为报,愿率军助世伯扫清丹阳境内一切不尊郡府的强梁宵小、世家大族,助世伯彻底掌控整个丹阳。” 周尚坐在孙策对面都震撼了一瞬间,实在是没想到孙策会这般言辞壮烈慷慨,完全只为报恩而来。 而孙策更是信誓旦旦的作出承诺:“世伯可以放心,我打下丹阳后只要有足够部队会立即向东进攻丹阳,留公瑾还镇丹阳,即便我麾下屯卒万余人,在秋收之后亦全部交付给丹阳郡籍。” 孙策的这个保证,一旁的周瑜都为之震惊,说道:“伯符何至于如何?此前从未听过你有这种打算,这些可都是你的根基啊。” 孙策摆了摆手,慷慨陈词:“贵族曾经鼎立相助,如今已经到我孙氏报答之时。只要世伯还在治理丹阳,我便全力支持世伯掌控全郡,只愿为世伯先锋,帮助世叔早日扫清郡内强敌,驱逐刘繇部将。” 当然了,如果周尚把丹阳郡交给别人,自己率领周氏亲族离开丹阳,那这保证自然就不作数了。别人治理丹阳,自己今年就要重新收回来了。 周尚见孙策忠壮内发,辞令慷慨,感其志言,不由的大受感动。资助孙策,当初对周氏而言不过是顺手之举。但如今对方却报以死生,馈以疆土。甘愿率军征战,为自己扫清丹阳境内一切不臣势力,抵御刘繇之迫害。 于是周尚乃言道:“伯符如此重恩义,实乃当世之豪杰。你既欲扫清丹阳,为我驱逐强敌。我资助你三千士卒并三万石谷粮,既是为袁将军开拓江东之大计,亦是我作为世伯,对你创军建业之资助。” 孙策立即起身,拱手拜道:“拜谢世伯鼎立相助我征服江东,他日若功成事立,必酬功报德,永以为好。” 周尚抬起头,看着阳光下惊才风逸的晚辈,只感觉胸中激荡,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袁将军会感慨:“使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 如此雄姿英发之英杰,却不是自己亲族后辈,何其令人惋惜。 周尚由衷的感慨道:“可惜伯符已经有了妻室,否则我定将小女许配给你,以结秦晋之好。” 孙策笑容僵在脸上,坏了,不会用力过猛了吧?这波好感刷的太多了!自己可从来没想过把工具人变成老丈人啊。那周瑜不就从发小变成外戚了? 倒是一旁的周瑜眼神一亮,非常意动,面向周尚真诚开口劝道:“叔父,伯符重情重义,以我两氏情分,小妹嫁给伯符,绝不会被亏待。小妹情况特殊,已经十九岁了亦难遇良媒,叔父难道欲让小妹二十之后亦不嫁人?亦或是嫁给一些贪图我族声名财富的宵小之辈?” 周尚眉头紧拧在了一起,抚着下颔胡须极其深沉的思考着。 周氏可不是寻常人家、地方豪杰,而是真真正正的公卿世家!族中两世人接连担任三公中的太尉,威望仅稍弱于四世三公的袁氏。 更是早在大将军窦宪勒石燕然,南匈奴彻底臣服之前,周氏先祖就已经担任州刺史、郡太守,最后历任两朝天子尚书令,掌管整个尚书台。 之后族内才俊辈出,世代有人位居朝廷公卿、地方使相,前后相继垂两百年。 如此公卿之家,女儿自然是不愁嫁,更不可能嫁人为妾。 就像周瑜所言,仅是贪图周氏的声名和势力愿意娶周氏女者便如过江之鲫,无论其美丑。 但周尚却着实不愿将自己爱女嫁给这种居心叵测之辈为妻。 但若要嫁给其他公卿之子为妻,自己这爱女情况又着实是太特殊了一些,寻常男子根本难以接受。 而孙策看着周尚眉头紧锁,苦苦沉思的模样,更是内心大叹不妙,你周瑜不会也有个黄阿丑这样的丑妹妹吧? 自己可不是诸葛亮啊!孔明能无视乡间民谣:“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自己可做不到啊!江东美孙郎,万一娶了丑女,还不得被人笑死? 而且自己很专一的,只喜欢腰细腿长的各种美女! 于是孙策慨然拱手,说道:“大丈夫功名未立,何以家为!且死生祸福,无所定也,如何敢误贵府淑女。” 闻言,周瑜遗憾的叹了口气,惋惜不已:“唉。小妹这七尺六寸的身高,实是一桩难题。若是伯符无意,确实不宜强求,只是小妹想再遇良媒就难了。” 孙策刚刚舒了口气放下去的手,瞬间猛地抬起,紧紧抓住周瑜双手,义正言辞、态度坚决,不容置疑:“公瑾此言谬之大矣!你这么温热的嘴,怎么能说出如此薄凉的话!什么叫不宜强求?你我向来有骨肉之分,亲如一家。贵府有难,我如何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这波就算是自己打自己脸,孙策也认了! 淑不淑女什么的不重要,关键是孙策这种知恩图报的英雄,绝不能生性薄凉的在一旁看着周氏面临难题! 七尺六寸的小姐姐啊! 这可是孙策最喜欢的区间了!身高超过175,一寸大概有23厘米左右的浮动区间,也就是她在177到179之间,取个平均值也是一位身高178厘米的小姐姐。而且她才19岁,只要自己喂饱她,说不定还有第二春,突破180厘米。 这简直是人间绝色啊! 李清照19岁结婚,二十多岁的婚后生活正是她一生中最美的年华,诗词里充满了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孙策一点一点都不在意周氏女19岁,更不在意她超过175的身高。 这不是她太怪异,只能侧面证明,她家境优渥,知书达礼! 身高这东西的确是受一点点基因的影响,但最主要最主要的决定因素还是生活饮食。饮食好,小日子几代人就从一米五几窜到了一米七几。 而天朝更是只用了三代人,男性身高就普遍从一米六窜到了一米八甚至一米九。 与后世天朝那普遍是农民,第二代人方才初步解决温饱不同。周氏世代公卿,哪怕在这个封建时代,作为朱门大户他们也是衣食无缺,肉蛋禽奶对她们而言从来只有富余,而没有吃不饱的情况。 所以才有周瑜跟孙策这种贵族子弟普遍身高八尺以上。 而另一面自然也有些贵族之女长得比较高。她这七尺六寸的身材,在当下可能鹤立鸡群,但在后世的高中,甚至初中,也就寻常身高而已。 看周尚和周瑜的俊美容貌,孙策就能断定这位小姐姐不仅腰细腿长,容颜也必定是倾国倾城。 能在当下遇到这么一位腰细腿长的人间绝色,孙策瞬间就认定周瑜这个大舅哥了!这就是自己的卫青、窦宪啊! 看着孙策如此坚定,周尚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他都还没想好要不要嫁爱女给孙策为妾呢! 但看孙策如此决绝的态度,他甚至不好开口拒绝,以免寒了如此杰出晚辈的热情之心,恶了双方关系。 周尚不得不认真审视了一下孙策。别看他现在地位不高,但其实他本来是能世袭乌程侯的,只是战乱导致朝廷使节不通,李傕、郭汜等人把持朝政一直没有遣使册封。 乌程侯封地就在隔壁吴郡的乌程县,这可是大汉最顶级的县侯! 县侯!这是大汉朝廷官方认可的最高爵位了,再往上已经封无可封。是大汉豪杰们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哪怕已经天下大乱,绝大部分诸侯、武将都距离这个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能封最低级的亭侯者都寥寥无几。关羽仅仅是封了个汉寿亭侯就骄矜了一辈子。 如果朝廷恢复安定,那孙策就是最高贵的君侯,可以称孤道寡,对眼下所有人称卿。 说实话,哪怕周家两世三公,也没有人曾经达到这个高度,最高也才是乡侯。而周尚更是自己都没有把握封侯。 可这位年轻人却从未对不公有何抱怨,一直豪爽阳刚,有信心凭自身才干博得一份更高勋荣。 这不仅仅令人钦佩,更是令人赞叹,因为周尚已经看到他功成名就的可能。 这位晚辈有俊才大志,更勇冠三军,用兵如神,大军东驱,无人能挡。只要有充足的兵力和后勤补给,让他不断征战,他终有一日能打下整个江东。 想到这里,周尚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意动了。因为给这种年轻俊杰资助,是周氏最容易得到回报的事情。而且并不需要他周氏投入多少财富,只要他在治理丹阳之时,稍微转变一下治理方略,就可以将丹阳郡的士卒、钱粮转化为自己的人情。 一个重恩义的当世英杰又怎么可能不投瓜报玉? 吴郡、会稽郡在刘繇手中那是敌对的压力,但在孙策手中可就是周氏受益之地啊。 况且自己爱女这身高也的确是不太容易寻到良媒,错过孙策,想遇到下一位般配的英雄,怕是已经年过二十了。眼下至少嫁给孙策,看在两氏情谊份上,他也不会亏待自己爱女。 认真思量了许久,周尚郑重的对孙策说道:“小女并非丑女,相反才情过人,只是此前未见英雄,才未肯轻嫁于凡夫。如今伯符骁雄冠世,足以令小女倾心。佳人配英雄,是一桩美谈,足以媲美沛后嫁光武。” “当初真定王嫁女的嫁妆是十万大军,我亦仿此美举,以宾客、部曲千人为小女嫁妆。只望伯符看在这一切,亦让此美事一直圆满下去,善待小女,莫要使其受到欺辱。” 沛后即沛太后郭圣通,这是大汉第三位皇帝还没有死,就提前升任太后的贵人。 她的故事,哪怕千载之后也是诸夏耳熟能详。光武帝刘秀很早就有了糟糠之妻阴丽华,他在河北时为了笼络真定豪强刘杨,乃纳其外甥女郭圣通,遂使北地郭氏与南乡刘氏合两姓之好,结为姻亲。元宝小说 真定最大的豪强刘杨以十万大军为嫁妆,助刘秀逐鹿中原,一统天下。 纳跟娶,区别还是很大的。 周尚弗如刘杨远矣,但孙策却未必不如光武帝。若是周尚能援助给孙策十万大军,孙策一月内就能一统江南,三个月之内就可以北上参与中原争霸。 周尚自然是看得清这一切,所以他反倒觉得孙策纳自己女儿,将来未必就不是如光武帝纳郭圣通一般流传千古的美谈。 而周瑜则是最赞成此事的,他自幼与孙策交好,十分了解这位总角之交的英气与才干,非常希望将自己妹妹许配给他。这绝对是一桩良媒,自己的妹妹也绝不会被欺负。 他笑容喜庆:“那伯符等候迎纳佳人吧。舍妹除了身高之外,绝对是倾城国色,与你才情堪配。” 第四十一章市马与嫁娶 孙策当日便从周瑜那儿成功打听到自己即将迎纳的佳人名字,周澄,字令仪。 周氏取名颇有种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意味。周瑜的名通榆,周澄的名通橙。 不过周氏也的确是配的上这一句,他们百年世家培育出来的子弟,不仅姿容出众,更气度不凡,雄姿英发,哪怕千百年后亦令人神往。 周澄的地位跟郭圣通和糜夫人的身份是一样的,都是地方豪强与当世英雄政治联姻的纽带。 郭圣通嫁给了光武帝刘秀,这位英雄最终地位是光武帝。 糜夫人嫁给了刘备,这位英雄最终地位是昭烈帝。 而周澄嫁给了孙策,这位骁雄绝世的江表英雄,必然也有王霸之业。 不得不说,当世这些豪强世家,投资英雄的眼光都极为精准。 所以虽然只是纳妾,周尚也操办的非常隆重,主要是向丹阳郡境内的世家、豪强展示丹阳郡府跟孙策强军的政治联盟,共同进退。 效果十分斐然,当双方联姻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此前对郡府政令视若无睹的豪强、大族,也都纷纷低头,派人走出坞堡,前往丹阳郡治贺喜。 整个泾南五县,也都纷纷表示接受郡府统治,请郡府派遣长吏。 而能形成这种浩荡之势,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双方联盟,对其他势力具备了碾压性的优势。 孙策从这次联姻中受益足足有四千军队! 周氏对孙策鼎立相助的结果就是,孙策麾下大军已经突破一万人。 仅在宛陵城下,孙策的军队就包括了周氏资助他的四千人和吴景、孙贲统帅的四千余人。再加上牛渚营里他的四千大军,军力总规模达到一万两千人。 汉末一个郡正常能养的军队基本都在万余人上下,这基本上已经意味着周尚整合了整个丹阳。 双方联姻是一个彼此都互相受益的政治联盟,孙策获得了军队粮草,周尚获得了政治版图以及更强力的郡县掌控。 随着丹阳的豪杰、大族都云聚在宛陵城内,孙策顺势命部将袁雄负责市马、买粮。 这一波效果十分斐然,袁雄亲自向孙策报喜:“将军,这几日市马买到战马三十余匹,驮马一百四十余匹,合计一百七十多匹马,数量颇为可观。粟亦买了五千多石。” 孙策点了点头,想到了吕布买马被刘备夺走,便笑着说道:“马买到了也要好好看管,丹阳郡境内还有大量豪杰、山越剽掠纵横,并不稳固太平,莫要被人劫走。” “唉!伯符,你现在还在担忧别人抢你战马呢?你现在应该担忧的不是有人抽刀劫新妇吗?”孙贲抱怨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孙策笑着起身相迎:“你当这里的游侠都是曹孟德、袁本初吗,喜欢抽刀劫新妇。况且今日新妇就要入门了,有什么可担忧的?” 孙贲带着两名军吏走进大堂:“你也知道今日新妇入门啊!还忙于军务,不赶紧梳洗一下。跟这些糙汉厮混在一起,你身上万一有虱子,跳到周氏贵女身上,你不得被嫌弃死。” 袁雄闻言也大笑起来,说道:“将军,我在市集上给您买了粉英、金蕊,这就让士卒奉上来,您打扮一下。” 闻言,孙策只感觉脑袋都嗡嗡作响,这个时代的有些习俗,孙策真的是接受不能,比如男人也要往脸上涂一层厚厚的粉,更夸张的是喜庆的时候可能头上还要簪花。 敷粉何郎就不多说了,就连曹植这位大诗人曾经一次为了敷粉,都让客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敷粉这件事耗时许久,所以孙贲才会这么着急。 孙策不得不摆手,坚定的对所有人说道:“都给我停下,你的粉英、金蕊都给我拿一边去,我简单梳洗一下就行了。” 孙贲强烈反对:“伯符你今晚可是大喜日子,怎么这般敷衍,被周氏见了,还以为你故意怠慢。不行,赶紧把粉敷上。” 孙策坚定拒绝:“敷粉和敷衍,我宁肯选择敷衍。我仔细用清水洗涤一下,黄昏日暮,看不出来的!陈武,快烧水去。” 孙贲看了看他,也只能妥协,毕竟他面如冠玉,不敷粉也是顶级的江东才俊。 随后两名军吏把大喜的服饰、玉佩送到了孙策面前,服饰是锦服,黑色为底,红色为缘,上面绣着玄鸟、流火。 玉佩则非常复杂了,男子佩玉必双,也就是一左一右会挂两组,每组七件,有云、龙、藻、麟各种形象。 佩玉最主要的目的倒不是因为他走起路来叮当悦耳,而是为了修身。提醒佩玉者子行止必须从容适度。因为走快了,佩玉的撞击声非但不悦耳,而且很乱;走慢了,力度不够,佩玉就不会发出撞击声;只有不疾不徐,从容适度,佩玉才会发出悦耳的声音。 孙策手持一串温润光滑的玉佩,内心感慨,这么价值昂贵的东西,自己在后世都不敢奢望,如今却从容握在了手中。 这个时代不缺财富,只是普通百姓根本享受不到,战乱、苛税导致百业俱废。 见孙策一直在沉思,陈武一边往木桶里添水,一边开口询问:“将军,今天大喜的日子,有泾县豪强数百人赍牛酒五十余车而来,要不要犒赏士卒,全军畅饮?” 孙策此时沐浴在一座木桶之中,白藤藤的热气不断升起,使他身体舒畅通红。 听闻陈武之言,孙策诧异的问道:“泾县豪强给我们送酒干什么?” 陈武理所当然的回道:“恭贺将军大喜啊。这不是寻常礼节吗?况且我军与民秋毫无犯,在石城县时亦常有百姓竞以牛酒诣军。” 泾县豪强居然如此热情好客。 孙策也没有多想,或许这个时代风情的确殊异于后世。“将士们都想饮酒?” “那是自然,今天将军大喜,将士们自然想跟着将军沾光,开开荤。” 孙策暂时放下关于战乱的沉思,笑着说道:“那若不让你们饮酒,倒是显得我太不仁厚了?” 陈武咧嘴笑了起来:“就算寻常人家嫁娶也得庆祝一下,营中将士跟随将军出生入死,自然是想要同庆。” 倒是的确在理,虽然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但普通士卒哪看的到这些,他们能看到的就是将军迎娶了高门贵女,难道自己还不能跟着一同庆祝一回? 想了想孙策还是答应了陈武的请求:“就将全部牛酒犒军。但戍卫不可懈怠,今夜执勤的将士不得饮酒,明日给其双倍犒赏。” 陈武精神大振:“哈哈,将军我这就下去传令。” 他自然是兴奋,他今夜不值戍可以尽兴的热闹,而明天又能去周泰那里继续蹭酒! 也不知道将军昏迷一次之后是怎么了。变得格外谨慎,不论到哪里,哪怕就在牛渚营下,去视察屯卒垦田,都得带一支全副武装的卫队。 从石城县到宛陵县,更不可能孤身而来。就算宛陵城有吴中郎所部四千大军,前来接收的路上也是带了足足一部将士六百余人护卫。 周泰正是这部士卒的统帅,他因为夺旗之功从屯长升为了司马。 听到陈武传令,他立即拍着胸膛保证道:“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愿为之效死,更况乎一顿牛酒。我必亲自率亲卫巡夜,严格执行戍卫。” 陈武笑着说道:“可没说不给你们牛酒。将军说你们明天双倍犒赏,吃的怕是要比今天还要尽兴。” 听完陈武之言,周泰所部将士立即欢呼。毕竟一时热闹可比不上多吃几块牛肉实在啊。 随后,周泰便亲自披挂上甲胄,提着双手斧领兵在营中巡视起来。 八千人的大军,构成还分为了两部,自然不可能驻扎在一座营地中,而是设置了五处营垒,联营十余里。围绕宛陵城郊的苑囿驻扎。 大汉庄园经济繁盛,营建楼阁园林、池塘苑囿是豪强地之间效仿的风尚。 周尚为了安置孙策,特意挑选了一处宛陵城外的苑囿为孙策的驻兵之地。 这也是这个时代扎营很常见的方式了,主帅营垒驻扎在一座建筑之中,大军环绕周围十几里甚至几十里。刘备的甘露寺招亲,倒是与此相仿。 除了孙策所在的中军营地挂上了红绸,其他大部分营地只是喜庆,将士们多在打包行囊,准备壮饮一顿,明日北上。 喜庆的氛围下,很快便到了黄昏日暮。 纳妾是不需要去迎亲的,是郡府送亲的队伍护送着新妇軿车抵达府上。 这引爆了将士们的热情,无数营中士卒跑到营门前想要一睹新妇风采。 但軿车上设帷幕,兴奋的士卒们只能看到帷幕中间一道朦胧坐立的身影,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嫁妆吸引了过去。 护送新妇的队伍郁郁五百余人,皆着彩衣,手奉各种奇珍异宝、锦盒绸缎、金银玉器、瓷具铜器等等。五百多人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份珍贵嫁妆,让人眼花缭乱,应不暇接。 护送新妇的人自然是周瑜,他这个当兄长的又与孙策相熟,要亲自将妹妹交到他手中。 孙策则率领部将等候在庄园的大堂前,新妇被送进后庭,孙策则笑着将周瑜迎进堂中。 等双方入座,孙策不得不感慨,这局面已经被自己改的面目全非了,此前说跟周瑜有骨肉之分,如今是真变成一家人了。 周瑜亦有同感,说道:“如今我俩亦算是亲上加亲了啊。还没等到伯符给我寻到倾城佳人,我倒先赔上了妹妹。” 孙策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还有渣男体质,周澄什么模样都还没见到,就已经开始想大桥了。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影响,周瑜虽然变成了大舅哥,但完全不耽误孙策跟他纳大乔小乔,毕竟她们俩只是妾氏。孙策跟周瑜可完全称不上连襟。 孙策笑着说道:“那如此喜事,更当畅饮一杯。” 周瑜举杯,小叙片刻,便笑着起身,对孙策说道:“等拔营北归,你我二人多的是畅饮机会。但你今日大喜,就不耽误你了。我去巡营,整顿军纪。” 从上次丹阳兵奔溃,周瑜就一直引以为戒,十分注重军纪整顿。今天出来哄闹围观的大部分都是丹阳兵,令其颇为不满。 对孙策性情,他是绝对信任的。无需多言,他日后一定会善待自己小妹。 孙策亦赞叹而起,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至交好友,不仅能帮自己带兵作战,还如此善解人意。 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果然没有一丝夸张。 其实孙策早就已经心跳的厉害,他脑袋里的确是有不少姿势,可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这种事还是得自己亲自躬行才有意义。 这还是两世为人,自己第一次经历。也不知道里面的女人是何模样。 这个时代的婚姻,就跟开盲盒一样。不到洞房前的最后一刻,不能知道新妇容颜。 孙策站在房间前,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推开房门。 坐在床榻上的新妇也穿着黑色婚服,曲裾深衣和襦裙皆以赤色边缘。 烛光下,孙策终于看清这位名门贵女的模样。 她坐姿十分端正淑女,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度。而更显其名门闺气质的是,她身材高挑纤细,皮肤白皙的胜雪,手指纤细如葱根。看得出来是一向两手不沾阳春水。 十八九岁年纪的少女,哪有不好看的? 更何况她真的长得倾国倾城,容貌远胜周瑜。 烛光下,孙策能从她清澈的双眸中看见自己脸红心跳的模样。 周澄忍不住扑哧一笑,眉眼弯弯:“孙郎,不记得我了?” 孙策目瞪口呆:“我们见过?” “是啊,孙郎目光总是在天上,从没注意过身后仰望你的小女。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 孙策走近她,惊叹道:“竟然有如此绝世佳人在侧,我都没在意?我当时在做什么?” 周澄景仰的望向他:“当时在舒城,孙郎才十几岁就开始结交江淮名士,收合士大夫,江淮一带豪杰纷纷投奔到你麾下。可能与这些豪杰、名士相比,我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小女子的确难入孙郎之眼。” 第四十二章 洞房夜与女中公瑾 听完周澄之言,孙策立即回忆起来了,正是中平六年(189年)他父亲孙坚要去讨伐董卓所以把他安置在了寿春。然后周瑜前来拜访自己,双方意气相合,于是周瑜劝自己把母亲和家人移居到舒县。 当时自己的确经常去周家拜访,甚至曾经升堂拜母。但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周瑜这个偶尔会到府上的小堂妹。 看来对萝莉无感,自己倒是贯彻如一。 孙策坐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曲线优美的娇躯,叹道:“没想到这才几年你就长这么高了。” 接近一米八的身材,亭亭玉立,窈窕有致,简直是人间绝色! 周澄眉眼弯弯:“到今日才被孙郎正视在眼中了。” 那个一见到你就笑的女人,果然会令每个男人都心动啊。 孙策握着她的手,笑道:“何止看在眼中啊,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孙策顺势将她的发簪取下,一瞬之间,一编香丝云撒榻。 孙策心情激动的俯身,入手一片细腻,少女的腿如同羊脂玉一般光滑,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七尺六寸小姐姐的长腿,绝对是人间极品,仅这两条长腿,孙策就能把玩二十年! 周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孙郎,吹灯。” “不吹,我就要欣赏一下这风华绝代的娇躯。” 周澄羞的双眼都蒙上了一层水雾,弱弱的央求道:“我去吹灭可以吗?” 看着她娇柔弱弱的模样,孙策忍不住想要怜惜,周澄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肯定害羞,以后有的是时间细看,这一次的确应该照顾她女子的娇羞。 “那行吧,你去吹灭吧。” 周澄深深舒了口气,起身揽裙下榻,这一幕让孙策心跳几乎骤停,胸膛内热血贲发,整个人身体都燥热起来。 她双手揽裙,露出一光滑白皙的双腿,光着脚走在红色长毯上,一米八的大长腿美的惊心动魄,反射着烛光,白皙发亮,简直是人间极致胜景,美不胜收。 近处的烛光被吹灭,照进房间的月光却依旧幽幽,昏暗的房间内看不见她玄色衣服,唯独能看见她揽裙露出的长腿,甚至能与明月争辉! 黑暗中,孙策能听到周澄轻柔的呼吸,看着她修长美腿一步一步靠近过来,及至触手可及。 孙策再也按耐不住,直接将她横抱上榻,在这两条光滑圆润美腿的每一寸肌肤上,都印上了自己的指纹。 …… 就在孙策春宵苦短时,大营外数里处,泾县大帅祖郎亲自领着山越大军裹甲衔枚而至,躲在黑暗之中。 几名泾县宗贼、山越贼帅汇聚在祖郎身边,低声淫笑:“这孙郎新妇正是初为人妇之时,娇嫩出水,孙郎可不能小气的自己独占,也得让大伙一起享受享受啊!” “是极是极,新妇可是周氏贵女,公卿之后,这般美人娇柔白皙,正需要我等豪杰大力鞭挞,方能有娇呼求饶之乐趣。” 泾县大帅祖郎也嗤笑一声:“他孙策当真以为我们丹阳无人了?跟周尚联盟就想颐指气使,号令全郡?还真敢向泾南五县派遣长吏,征收税赋兵丁!今天就让他为骄狂付出代价。我送给他们大量牛酒,怕是孙策全军都烂醉如泥。我们部曲近万人,必能杀的他孤身而逃,连新纳美妇都得光着身子留在营中。” “哈哈,大帅,你高看他了。我看他这会儿极有可能已经腿软的爬不起来了。我们说不定可以当面凌辱他新妇。” “哈哈哈!说的好,就当着他的面,问问新妇,我与其夫孰强!” 祖郎持矛上马,大吼一声:“好!今日就让孙策喜事变丧事!全军掩杀,活捉孙策新妇!” “全军掩杀,活捉孙策新妇!” “全军掩杀,活捉孙策新妇!” 泾县与宛陵相邻,一名豪强率部偷袭邻县的豪强,根本无法防备。 战事一开始,上万山越就占据绝对优势。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祖郎一方,他们甚至比守军还要更了解这里的地形,又占了夜袭优势,守军仓促间根本无法抵挡。 更甚至守军都组织不起来防御,辎车一辆能载近二十五石酒,五十辆车是上千石的分量。均分下去每个士卒能分到酒一斗多,这个分量普通士卒很多人已经喝的烂醉如泥。 战事顺利,祖郎大军很快便推进到了孙策的中军大营附近。 黑暗中依稀的喊杀声很快便被孙策辨别出来,看着身下美人如玉,他不由的嘴角抽动,自嘲一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哪怕是有曹操宛城之败阴鉴在前,孙策这位江表英雄还是在宛陵重蹈了一模一样的覆辙。 周澄迷离的双眼逐渐澄澈,见到孙策面色复杂,立即撑起身子,用衣襟捂住胸口,关切的问道:“孙郎,怎么了?” 看着无辜的少女紧张又茫然,孙策随即一笑,若是把罪责都归咎到女人身上,那就太下流了。 随后孙策伸出右手,抚摸着周澄光滑的侧脸,从容笑着说道:“没事,可能是有宵小作乱,你在这里等我平叛回来。” 听到有乱兵作乱,这位气质淑懿的名门贵女却并没有惊慌,而是十分坚韧沉着,不顾己身,先帮孙策穿衣着甲。 周澄处变不惊,俯身帮孙策系上戎袍,同时冷静的帮他分析局势:“孙郎,我闻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你先静心,莫要争一时之急,然后可视全军。你自省今日可有过失?” 孙策看着眼前从容冷静的少女,心中惊异,立即回复道:“我坦坦荡荡,救时济难,所行所为,皆顺天应时,问心无愧。” “那你可有怠慢军务?” 孙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治军严明,军纪森严,戍卫防御,一应无缺。” 周澄将床榻旁的长刀捧起,送到孙策面前,说道:“如此三军将士必有惊慌而无怨怼,有欲战之念而耻于溃逃。只需振全军之气,则必三军奋击,天下莫敌。” 孙策真的是惊叹不已了,问道:“那你以为当如何振奋全军士气?” “言不相闻,故为金鼓;视不相见,故为旌旗。用众之法,夜战多金鼓,昼战多旌旗,所以变人之耳目也。如今夜战,三军皆不得见,将士皆不得闻。士卒们在黑夜中固然容易慌乱,但亦容易稳定军心。只要金鼓之声不绝,中军旗帜不倒,则将士便知大军依旧齐整,其他将士依旧奋战。如此则必有忠义之士奋起,贤能之士合众。敌军散乱于营中,反自惊溃。” 孙策兴奋的将周澄揽入怀中,甚至激动不能自已的紧紧抱住她的娇躯,自己这趟宛陵之行,联姻最大成果不是四千大军,不是数万粮草,甚至不是周氏鼎力相助,丹阳郡纳入掌控之中,而是怀中紧抱的这名联姻对象。 这简直是自己穿越以来获得的最大瑰宝,是能享誉千古的贤内助,是比郭圣通还要更能母仪天下的皇后之选。 孙策惊喜不已的问道:“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周澄躲在孙策怀里,澄澈绝美的眼眸里倒映着孙策俊朗的面容:“我当初见孙郎敬慕豪杰,与公瑾更是通宵达旦畅聊兵法、谋略,便以为豪杰便是世间最风流人物,故而多读了一些书籍。” 孙策扶着她的双肩,郑重说道:“你可不仅仅是女中豪杰,甚至是女中公瑾啊!” 其他女子聪慧可以夸一句女诸葛,那周澄也绝对经得住女公瑾这一盛赞。甚至同样是周氏子弟,人中龙凤,孙策觉得周澄若不是女儿身,未必就弱于周公瑾。 房门外传来沉重密集的脚步声,陈武急促的大声禀报道:“将军,周司马汇禀有乱军杀入营中,他率部正在全力抵抗,请我等立即突围,他率部誓死拼杀,为将军殿后。” 若是寻常将领,大营被敌军突袭了,此时的选择必然是率领亲卫突围而走,等待安稳扎营之后再收拢士卒。 互有胜负这种事在战争中极为常见。 甚至曹操在宛城之战,面对叛军出战不利,也是轻骑引去。靠着典韦战于门中,贼不得入,方才脱离。 但孙策不打算跟曹操一样轻骑引去,因为这一战他没有任何失误。 就像周澄所说,将士们喜庆营中,此时被偷袭,将士们除了惊慌,就是愤怒。好比正在欢度新春佳节,结果宵小前来进犯。将士们怎能不求战之心旺盛,欲将其彻底砍碎。 而且孙策已经安排了最严格的戍卫,他相信周泰,也相信自己嫡系的军纪! 所以孙策直接沉声回复道:“陈武,你什么时候变得居然如此怯懦了,遇乱就想着逃跑?” 陈武顿时涨红了脸:“将军,我绝非怕死,哪怕死战不休,亦绝无二言。只是为了护卫将军安全离去,方不得不如此。” “那就把我大纛竖起来!难道你不怕死,我孙策就怕了?还是全营将士有谁怕死了吗!” 屋外所有亲卫皆同时大吼一声:“愿随将军死战!” 孙策看向一旁穿戴好长裙的周澄,问道:“可敢来观我督军平叛?” 周澄仰望着孙策,眼眸弯弯,笑靥如花:“正欲观孙郎风采。” 孙策立即推开房门,屋外已经铁甲林立,亲卫士卒皆全副武装,手举火把列阵等候在此处。 对这些剽悍骁勇的亲卫,孙策完全无需动员,直接下令:“跟我将大纛竖在最高处,以火把照亮给全军!” 随着孙策命令,很快亲卫们便抵达中军大营内最高的一处土坡上,烈烈火光下,鲜红的大旗迎风招展,在黑暗中十分耀眼。 敌我双方都迅速注意到了这面火光下明亮的锦制大纛,正在中军营地前全力抵抗的周泰所部将士立即振奋欢呼。 随着越来越多的火把聚集,他们甚至已经能看见大纛下那道雄伟英武的身姿。 这道身影就是全军胜利的信心,所有士卒都相信追随着这道身影,自己必能战无不胜。 孙策只观察了片刻,便立即对战场形势有所了然,对营门前奋战的周泰大吼一声:“周泰,拿出你勇冠三军的气势来!纵敌军万人,亦只管所向无前!” 骁雄绝世的主将在侧,周泰只感觉瞬间有了底气,甚至心态都豁然开朗,截然不同于此前遭遇突袭时的悲壮、阴霾。 如果说此前他想的是壮烈死守,只求护卫将军脱困。那这倏忽之间,他的想法却是翻天覆地,油然生出大破敌军的信念和动力。 明明将军只带了几十名亲兵过来,但周泰就是觉得身后仿佛有了千军万马,有狂暴进攻的底气,就连手中战斧都抡起来有力气多了。 他壮武奋发,一斧砍倒眼前两名敌卒后,大吼一声:“诸将士,跟我杀出去,冲散敌军!” 敌军两名士卒被骤然砍翻,军阵空缺出一片,周泰直接从缺口处猛烈撞了进去,战斧狂暴挥砍,敌军士卒无不应刃而倒,顷刻间他便手刃十余人。 这恐怖的杀伤,将他周围十几米的一个圆形范围内所有敌军都给砍碎,断矛残剑凌乱插在尸堆之上。 他所部士卒趁势跟进,直砍直刺,敌军被打的士气崩溃,密密麻麻数百人转身而逃。 孙策见状,立即下令:“击鼓,为全军振奋士气!” 亲卫立即指挥着周泰所部士卒将军鼓抬到了土坡之上,数名魁梧的军士全力奋击,雄壮的鼓声随即激昂而起,在黑夜之中响彻整个营地。 顷刻之后,其他方向随即也响起了雄壮的鼓声。 陈武激动的大喊:“将军,是战鼓声,亦有其他部将士在殊死奋战!” 话音未落,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振奋人心的鼓声,喊杀声震耳欲聋。 密集的鼓声从越来越多的地方响起,很快似乎整片营地,四面八方皆有鼓声大起,方圆十余里可闻。 而泾县宗贼、山越则纷纷大惊,黑夜中他们也看不清几里外的形势,但听这鼓声,仿佛他们周围到处都有敌军在奋战,他们才是陷入重围的那一方。 第四十三章斩首名将 战事的变化令泾县大帅祖郎怒火中烧,己方上万人夜袭敌营,非但没有击溃敌方,反倒陷入了僵持,这简直是一场耻辱,显得自己像是一个只会在阴暗中使用伎俩,而难登大雅之堂的宵小。 如果这一战连夜袭都不能取能胜,日后丹阳郡豪强该如何笑话自己?岂不更突显了孙策之名,而自己成了卑劣之徒! 此时一名满头是血的山越贼帅已经被击溃,率部从黑暗中奔逃回来,见到祖郎立即歇斯底里的大吼:“我就说这计谋不可行!孙郎这里有近万大军,区区五十车酒便想将其击溃也太异想天开了!” 跟随在祖郎身边的一名豪强也已经被四面八方的鼓声吓破胆:“大帅,他说的也有道理。若是五十车酒就能瓦解近万大军,那还学什么兵法,遇到强敌送酒即可。事不可为,我们撤退吧。” 祖郎愤怒的抬矛,直接刺死眼前怯懦的豪强,然后厉声大吼道:“酒色只是瓦解其意志,五十车酒是奇计,真正决胜负的还是我们堂堂正正的厮杀!孙策部队已经涣散,只要你们无惧金鼓,敢于厮杀,今夜必定能攻破此营。” 黑夜中他也能看见高坡上孙策明亮的大纛,他亲自站在全军之前,鼓舞士气:“孙策大纛就在前方,我等已经夜袭成功,杀至其大纛前方。残敌势单力薄,只需掩杀向前,擒杀孙策,必能大破敌军!破营之后,此间财物你等尽取之!” 祖郎激励之言效果斐然,尤其此地数千士卒皆是他麾下部曲,战力和意志都要高于其他人。 祖郎亲自带头冲锋,数千人皆拼死力战,向着高坡发起猛攻,箭矢甚至射到了孙策脚下。 但孙策站在高坡上负手而立,丝毫不为之所动,面色冷峻的指挥着下方将士拼力死战。 在他指挥下周泰所部非但没有死守中军营门,反而杀出营垒,背营列阵,数百名士卒鸳鸯阵排列开厚达数十步,宽亦超过一里。 祖郎所部别说突破营门,就连营垒都靠近不了。 孙策明明只有寥寥数百人却敢出营合战,祖郎愤怒的不可自抑,在阵前怒吼:“孙策竟敢如此轻我!诸将士三面围攻,将这些敌军斩尽杀绝!” 但战局完全不因为他的怒吼而有所改变,周泰所部拼力死战,弓弩乱下,剑戟并举,鸳鸯阵前山越死尸堆积遍地! 祖郎一身豪勇,完全不能接受部下数千人却与敌军数百人僵持的局面,他身先士卒,率领着亲卫全力奋击,意图打开一处阵型缺口,从而击溃周泰所部阵型。 周澄站在孙策身边,面色逐渐惨白,她虽然才智过人,但毕竟只是女子,从来没见过数千人如此惨烈的战事,尸山血海的战场,血腥味浓郁到令人头皮发麻。 她谨慎的问道:“孙郎,我军人数太少,这样惨烈消耗,是否会有危险?” 孙策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激烈交战的战场,语气坚定:“这是我从全军挑选的精锐,是训练有素,军纪森严的将士!我相信他们必能以一当十,血肉山河!” 而周泰所部亦的确如孙策所言,壮气奋发,甚至超过了孙策的想象。 交战近一个时辰,周泰所部剽悍骁勇,拼力死战,山越被杀伤者甚重,死尸堆积遍地,泾县大帅祖郎更是被阵斩,最终数千山越败走。 等孙策从俘虏口中得知,被斩首的敌军统帅居然是丹阳最赫赫有名的豪强祖郎时,着实惊叹了一阵。 历史又被自己改的面目全非了。这可是孙策在平江东途中的最大劲敌之一,本来应该最后才被平定。孙策大军返还时,他跟太史慈一起为大军前导,荣耀一时。 结果却在今夜直接被斩首,连孙策前方的土坡都没冲上来! 而祖郎这里被击溃的同时,远方山越的退路也已经被切断。 孙策大军之中实在是人才云集,吴景、孙贲都是一时之良将,周瑜更是盖世之奇才。 他们纠合部众,诸军奋击,山越夜袭在各处都受到守军坚定阻击。 尤其是周瑜从孙策中军离开就在巡视丹阳军,戍卫安排的极严,禁绝全军都置酒高会。 泾县山越杀来,连丹阳军营地都没能冲进去,随后周瑜便合众出营,上千将士高举火把,开始扫清黑暗中的宵小。 这金戈铁马的气势,就远非一群阴暗中的山越能够媲美的。 随着祖郎率军进攻被周泰所部阵斩于战场之上,山越更是全军崩溃。 等到拂晓天明,营中火焰已经被扑灭,战事彻底平息,山越被俘虏者近万人。 中军营地内,吴景、孙贲脸色都不太好看。 战事结束,清点、统计开始,一项项鲜明的战绩对比,简直是对他们两人的无情打脸。 就不说周泰所部杀伤多少人了,也不提周瑜横扫敌军。就一个溃逃人数,两人就抬不起头来。 同样是遭遇夜袭,中军周泰所部拼死力战,没有一个人临阵溃逃。 周瑜所部临危不乱,营垒坚固,军队齐整。 只有他们俩的部队一片混乱,数以千计的士卒直接奔溃,混乱的逃离战场,大量撤退。 如果不是孙策和周瑜所部的奋战,这场夜袭他们俩的部队就得分崩离析,此时他俩别说坐在这里分享缴获,能不能重新聚集起散兵都是个问题。 而孙策也非常强硬,直接说道:“舅父、伯阳,你们二人的军队不能再维持这种大而不强的局面,必须重新整顿,沙太老弱,剔除痞赖,严格训练,如庆越一般。” 庆越就是徐琨的表字,他是宗亲里面最支持孙策的将领,而且曾经是偏将军。论地位其实并不比吴景和孙贲低。 有徐琨为例,吴景和孙贲甘愿在孙策之下,辅助他开拓江东并不难以接受。 同时孙策也十分大度,说道:“你们本部士卒良莠不齐,两千人的部队未必比一千精锐战力更强。这近万俘虏中,你们可以挑选精锐补充进自己部队当中,每人统帅一千两百精锐徒卒。” 这个规模是跟徐琨所部持平的,他上一战在击破张英所部时,功劳卓著,所以提升一级,督管两部。 督管两部,按统军数量一千余人,大概相当于校尉。所以孙策表徐琨为行历锋校尉。 营中有地位统帅千人的也就程普、徐琨、吴景、孙贲和周瑜等寥寥几人。 而且这里面除了周瑜的部队,都是由孙策提供谷粮、甲胄、器械和旗幡,所以他十分强势,确定能牢牢掌控所有人。 吴景和孙贲都同时舒了口气,非常感激孙策没有讽议他们,趁机解除兵权,反而依旧信重非常,给补充兵丁、旗幡、甲械。 他们实际统兵规模也就降低了一千人左右,孙贲更是只减了八百余。 夜袭过后,他们部曲奔溃,能重新聚集的规模能有多少还难以确定。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孙策如今给出的条件。 吴景立即说道:“我必会全力辅佐伯符,严肃军纪,精练士卒,扫平江东。” 孙贲亦重重点头:“我亦如此。” 孙策笑着起身:“一家人哪还需要多说这些,你们不是刚帮我扫平丹阳?这上万俘虏给你们补充青壮兵丁正是酬勋报功。” 听到孙策之言,两人心情大为舒畅,一扫心头阴霾,对将来前景都明朗了许多。 孙策安排好这两位宗室大将,周泰便大步走近,禀报道:“将军,营外又有上千步骑抵近。” 孙策眉头一拧,还有军队? 大军征战劳碌了一夜,还未来得及休整,再继续交战势必会演变成为一场鏖战。 此时周瑜从堂外走了进来,从容说道:“不用担忧,来的是我从父郡兵。” 孙策眼神一亮,笑了起来,老丈人的军队来了!自己这老丈人还是非常可靠的,哪怕战事未定,营中大火蔓延,他依旧率兵离开了郡城,前来救援。 就是不知道他是舍不得贤婿还是担忧爱女。 孙策干脆便带上周澄一同前去迎接,这位周氏贵女的才干简直令孙策惊叹,女公瑾之称恰如其分。绝对可以与千古才女蔡文姬才情一争高下。 只是蔡文姬偏文弱,习的是琴棋书画。周澄惊才绝艳,被孙策和周瑜这两位好兄长吸引上了歧路,学的是经史子集,孙子兵法。 周澄走出来时已经梳洗打扮完,她已经初为人妇,头发用发簪盘成了时下最流行的随云髻。 这是少妇最经典的装扮,露出了白皙的脖颈,既显御姐的清冷又有女子让人心动白皙绝美,难怪曹操喜爱人妻!这种又清冷又绝美的装扮,就算是孙策也砰然心动,感觉胸有烈火。 更关键的是周澄这长发盘起露出白皙高挑的脖颈更突显她七尺六寸的身高之诱人了,让人征服欲爆棚! 如果曹操一米六的身高见到如此高挑佳人,想的就再非是铜雀春深锁二乔了,攻打江东的最大目标便是成功征服这位佳人,从而极大满足自己的征服欲。 不过周澄风华绝代,气质却并不凌厉,反而十分淑懿,被孙策叫来时手捧着一副红色战袍,见到孙策温柔的说道:“孙郎,春寒料峭,清晨最是寒冷,你披上锦袍以免风寒入体。” 看着眼前这位纤腰玉带,长裙曼妙,轻裾随风的绝代佳人,孙策由衷感慨,这才是自己这场联姻收获的最大瑰宝啊,自己最完美的贤内助。 孙策从善如流,将锦袍披在了身上,问道:“这是你做的?” 周澄眉眼弯弯的笑着:“本来是给公瑾做的,但你们二人身高相当,就先当作嫁妆了。不能你还没有,先给其他人。” 孙策笑着看向她,有点可爱啊!这个女人一颦一笑,都有让人着迷的魅力。 等孙策带着周澄走出中军大营,果然就见到了率军前来的老丈人。 周尚并不熟谙于军事,虽然统兵而来但穿得还是文士袍,须髯飘飘倒是有点像王朗。 当然了刘繇治下,江东三郡的太守周尚、许贡和王朗都是这种风格的天下名士。 刘繇本人更是只用公卿子弟,不用寒门人才。军情紧急之时,他部下向他推荐用能征善战的太史慈为将,他担忧许靖笑话他用寒门子弟为将,所以竟然弃之不用。使前来投奔他的太史慈竟然只担任一名骑兵。 周尚见到这尸山血海,一片鬼蜮的战场也是内心颇为感慨。 他扪心自问,若是换成自己被上万山越夜袭,绝对无法战到如此惨烈的程度,然后反败为胜。 他在城中见到此间营地大火蔓延,几乎以为孙策要覆灭殆尽了。是雄壮的鼓声十余里可闻,他才确定战事依旧在激烈焦灼,连忙带兵前来。 可等他点齐大军,一路跋涉过来,战事都已经快要结束。 自古文人相轻,他自诩才干在江东三位太守中还算是最为杰出。 自己亲眼目睹了这场战事的经过、胜负,心服口服自己统兵绝对不如自己这贤婿。那其他两位太守必然更抵挡不住。自己这贤婿必将势如破竹,扫清江东。 有此猛将为爪牙,袁将军的确是有称霸乱世之资啊。 孙策不清楚老丈人这会儿还在想袁术呢,热情的将他迎进了中军。 这一场大战结束,孙策收获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还有政治上的极大影响。 在短暂问候之后,孙策立即开口劝道:“此战是豪强与山越阴结叛逆,被我俘虏万人,泾南五县必为之胆寒。郡府可以趁此良机,扫清旧族豪右,收其田宅谷粮,以充府库。” 周尚抚着胡须沉思,这一战既可以算作自己贤婿的威赫之战,也可以算作是郡府的立威之战。 有如此猛将为臂膀助力,向来不服郡府的南方五县,亦得惊惧胆寒。 将那些叛乱豪强连根拔起,再对其他豪强予以安抚,恩威并行,必能加深郡府统治。 随后周尚点了点头,说道:“这些豪强向来桀骜,经此一役,反抗之心必大为衰减。趁势清理一批豪强,能使他们更敬畏袁将军之威名。伯符放心,所收钱财谷物,我会清理出来送到你营中,助你为袁将军开疆拓土。” 孙策略微一诧,还有这种好事? 老丈人要以袁术之名清理豪强,帮袁术稳固统治。 那丹阳豪强怨愤如何也怪不到孙策头上。 等袁术把丹阳豪强势力削弱,孙策再过来接收,统治这里势必会更轻松,受到的掣肘也将更少。 这种好事,无论如何孙策都得鼎力支持。 第四十四章战后收获和江东基业 丹阳郡府在清理泾县以南的豪强时,孙策已经带兵返回了牛渚大营。 这一战他收获极大,不仅收山越男女万余人,还从祖郎那里收获了钱数千万枚,绢帛六百余匹,谷粮八千多石! 他是泾县最大的宗帅,主力在宛陵全部投降,所以他坞堡里的财富最先被清点出来。 数千万钱其实也就相当于几万贯,在后世家财万贯可能比较富庶,但在当下由于董卓的乱搞,钱货不通,所以铜钱大幅贬值,可能也就堪堪买到万余石粮食,别人还不一定愿意卖。 收了这铜钱,基本上就等于每天在手里贬值。这个时代的百姓也不傻,他们可能没有贬值这个概念,但也是知道钱越来越不值钱了! 孙策之所以愿意把这些铜钱带回来,主要是为了熔铸,他打算等打下江东之后,铸造一批在江东能够通行的货币,总不能一直钱货不通,扛着布帛去交易,买两斤肉就要当街剪裁布匹。当然这还算是比较好的情况,更差的则直接是以物易物。 所以说董卓这国贼对天下荼毒极深,汉末国贼他罪孽最为深重。 孙坚讨伐讨伐他,真的是给孙家留下了极大的声名和福泽。 听说孙策起兵,开仓放粮,流民跨江表而来者数以万计。 孙策刚回到了牛渚营,屯田都尉刘由就坐不住,第一时间找了过来。 “将军,最近流民跨山河而来者甚众,屯卒已经超过了两万人,而春耕已过增加再多人数亦无用处。我把新来流民皆安排成了徭役,人数也增加到了近五千人。可是器械远远不足,兴修水利进程十分缓慢。” 关于器械这方面,孙策招徕的多是流民,甚至达不到普通农户家庭每家每户都有两三件农具、铁器的水平。 孙策对此也是极为关注:“我这次南下会盟,从豪强手中收缴了六千余件农具,又在宛陵买到三千余件,合计上万件器械足以解营中一时的燃眉之急。” 听说孙策带回来上万件农具器械,刘由惊喜的大笑,说道:“有上万件农具,不论是屯田耕种还是兴修水利,都将更加便利!” “不过只靠缴获终不是长久之计,这农具耕犁还是要自己能够打造,掌握在手中才稳妥。营中打造的耕犁数量怎么样了?” “正要向将军汇禀,营中铁官徒上千人,已经打造了两百余套曲辕犁,垦荒速度远超预期。所以我打算划拨出一部分人开垦水田,用这一两月时间再开辟数万亩良田,赶在清明前后播种早稻。” 孙策大为赞赏,心情舒畅,对陈武说道:“去取一匹锦过来,勉以刘都尉忠恪。” 随后孙策看向刘由,交口称赞:“刘都尉思虑周全,若营中诸士皆如你一般,何愁大事不定啊!” 刘由是主动投靠孙策的,欲助英雄,以济乱世。所以鞠躬尽瘁,勉尽忠恪,以辅大业。对屯田事宜不仅尽心尽力,更是思虑的极为周到。 长江下游之所以能够一郡获稔,则数岁忘饥,除了水土肥沃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水稻能够一年两熟。 豪强之家十月获稻,说的是晚稻。八月种稻,十月收获。此外还有个早稻,四月种稻,七月收获。七月秋收,收的也是这个。小麦是六月收获,粟米则是九月。所以中原王朝长期一年两次征收赋税,分别在夏秋收税。 而大宋能够富庶的远迈前朝,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宋朝官员十分注重推广高产作物,在南方普遍推广了占城稻,可以分早、中、晚稻,甚至可能一年三熟,而且亩产量有所提升,所以稻谷的总产量大幅提升。 对部下,孙策从来都不吝激励和许以壮志宏愿,他笑着对刘由说的:“昔汉遣轻车使者氾胜之督三辅种麦,而关中遂穰。其人著《氾胜之书》,享誉千古。刘都尉在江东督三郡种稻,使江南之地丰稔,成鱼米之乡,成就未必就弱于氾胜之。我期待刘都尉能著《刘由农书》,造福万民。” 这既是孙策给他许诺的高官厚禄激励,允其都督整个江东农业。同时也是对其理想追求的直接肯定。 人嘛,不可能一直都那么物质,或多或少都有点理想主义。刘由本身就属于一个偏理想主义的文士,著书立作这种事千古以来都是文人最高的精神追求了。 汉时农书数家,氾胜为上。《氾胜之书》,总结的种麦法、种瓠法、穗选法、调节稻田水温法、桑苗截干法等,每一个都效果卓越。 刘由作为屯田都尉不可能不看《氾胜之书》,甚至种稻法,还有水田如何开垦,稻田水温如何调节,如何种桑嫁接,书中都有记载。 对这些刘由精熟于心,也有精益求精之心,便信心十足的对孙策说道:“由必会虚心向力田者请教种田经验,总结农桑之法,劝课农桑,执导耕种,使江东丰稔,一如关中。” 孙策摆了摆手,坚定的说道:“刘都尉你太谦虚谨慎了,江东丰稔,可绝非关中能比。我相信你才干,必能使江东肥沃,远胜天府之国。钱粮稻谷、蚕桑丝锦,具为天下之冠。” 说到养蚕缫丝,刘由想起自己前来的另一件事,说道:“将军,江南桑树抽枝发芽比北方要早近一个月,如今二月桑树已经有了桑叶,但横江亭中,将士妻女手中簇箔短缺,亦待关注。” 簇箔就是养蚕的工具,其中箔是养蚕时铺在地上的席子,刘大耳织履贩席中的席子,应该就包括这个种类。簇则是给蚕吐丝用的簇器,高端专业的可以用藤编制,可以用木搭建,普通百姓用的最多的则是麦秸垛。 这些东西准备起来不难,况且哪个县还没有几个刘大耳这种织履贩席的普通人? 所以孙策对刘由说道:“这次南下会盟,最大的收获之一便是获得了丹阳郡全力支持,各县都在恢复秩序。你可以命人到历阳、石城、春谷、宛陵甚至泾县等地采购物资。将士妻女养蚕缫丝,关乎长久之计,大可不必吝啬。簇箔买来之后直接发给各户,算是给从军将士家属的慰劳。” 刘由得了孙策这么多慷慨资助,屯田之事大为便利,便心满意足、踌躇满志的告辞离去。 孙策送别他,坐回桌案旁思虑了一下,觉得真的有必要找一位贤臣全权负责内政之事了。 虽然他现在还没什么地盘,但内政也逐渐多了起来。 自己现在正处于军事征战,争夺郡县地盘的时候,必然有大量时间领兵征战在外,这后方政务没人决断处理,也会耽误不少事情。 想到争夺地盘,孙策内心也灼烧起来,他现在迫切希望有一处自己能够全权做主的郡县。 丹阳郡现在在老丈人手上,即便老丈人全力支持,可终究是不如自己掌控一处郡县方便。 按时间推算,老丈人大概还能在丹阳呆半年。 争霸之事,动辄以年计。半年时间,孙策还是等的起的。不至于发疯跟老丈人抢夺基业,作出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至少半年后,老丈人离开丹阳,自己再想办法拿下整个丹阳。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继续征战,向东开疆拓土,然后招揽人杰。丹阳郡地险山阻,跟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吴郡还是差了不少。 于是孙策对陈武吩咐一声:“去将程普、徐琨、周瑜还有蒋钦都请过来。” 他们四个人都身担重任,孙策不在这段时间,基本上是程普和徐琨共掌营中军事,周瑜更是孙策的最大助力,统帅着丹阳郡资助给孙策的士卒,和这一战在宛陵俘虏的上万人,正在全力安置这些人前往修桥搭路,兴修水利。 蒋钦最先抵达,孙策看见他笑着问道:“交给你的重任,你完成的怎么样了?” “什么重任啊!不就是养马吗?我已经统计清楚了,全营有战马两百二十七匹,驽马七百五十六匹,还有牛四百二十六头。”蒋钦掏出他的小册子低着头,一字一顿的汇报了一番。 孙策脸上笑意更盛,果然把养马这件事交给蒋钦是个很明智的抉择,别看他读册文一字一顿的,但这个数据统计的极为精准。而且他德行出众,简朴廉洁,绝不会去贪财,所以战马数量绝不会隐匿。 所以最后统计出来的数字,孙策都有些震惊,他都不知道,不知不觉间,军中居然有了这么多马。 战马主要是缴获的,驮马的来源则比较复杂了,有的是缴获所得,有的是从吴景、孙贲军队中整编出来的,有的是豪强投军时携带的,还有一部分是市马所得。 但如今孙策的确是有一方强军的气势了,大军近万,马匹千余,还有偌大一个丹阳郡支持。 等程普、徐琨和周瑜皆抵达帐内,孙策主动开口,说道:“这次南下,已经与丹阳郡府达成会盟,周府君会全力支持我们扫清强敌,驱逐刘繇。更资助我兵丁四千,谷粮三万余石。” “我们已无后顾之忧,可以继续进军,攻城略地!” 徐琨兴奋的说道:“我们积谷练兵已有月余,从正月渡江,到如今二月春耕已过,的确是到了开战之良机了,将士们都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建功立业。” 将士们闻战而喜,这无疑是形势大好。 进攻路线,孙策跟周瑜早就规划妥当了。 孙策让陈武搬来的丹阳地图,对所有人说道:“就按此前部署,两路进军,我率军沿长江水陆并进,进攻秣陵、熟湖一带。公瑾则在营中稍后出发,整编士卒后向右路出兵,进攻丹阳、句容等地。” 周瑜的军队膨胀不少,但有点大而不整。 主要是孙策和周瑜都有点看不上丹阳兵的战斗力,所谓的丹阳精兵,没有经过严格训练,军纪太过涣散了。 甚至这四千人里面还混有一大批老弱、奸猾之徒,孙策打算给周瑜几天的时间,沙太老弱,挑选精壮,组成一支强军。 关于军纪这方面,对手也是丹阳兵,不会比他们强多少。双方都只能在战争中磨砺、成长,然后才能磨练出一支精兵。元宝小说 周瑜对孙策义气相助,孙策也是非常慷慨大方,对他说道:“公瑾整顿军队不易,我调几位良将助你一臂之力。徐琨、周泰、徐逸都会助你练兵征战。” 徐琨、周泰、徐逸都是孙策帐下骁勇善战的将领,其中徐琨和周泰都是军中勇冠三军的猛将,徐逸则是名扬丹阳的豪侠。 有周瑜千古名将为统帅,徐琨、周泰、徐逸强挚壮猛为爪牙,纵使对手为曹刘之类英雄,亦可能打出赤壁、夷陵之类的大胜仗。刘繇麾下那些高坐清谈之辈更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对周瑜这路分兵,孙策毫不担心。 而且徐琨他们是带着部队两千人前往助战的,徐琨统帅两千鸳鸯阵士兵为副将,战力卓越,必能成功扫除丹阳郡境内强敌。 等周瑜还镇丹阳,徐琨则可以接管整支大军,继续向吴郡征战。 周瑜立即拱手,郑重的承诺道:“我必不负伯符之托,向东进军,分定郡县,扫清一切强敌。” “公瑾奇才,我深信不疑。为了助你征战,我将辎车皆留给你。营内辎车如今已有近千辆,一次能运谷粮、刍草两万余,并大量辎重器械、矛盾箭矢。足以供你行军赴远之用。” 有了这么多辎车,大军就具备了快速行军,跨郡征战的能力了,甚至在丹阳郡境作战,短期内不需要后方的补给。足够周瑜尽情发挥自身的军事才能。 孙策主力大军的粮草补给则主要靠水师的舰船,水师的船只有数百艘,除去作战用的小型斗舰,大船也有二十余艘,这都是能载五百石粮食的大型船只,二十艘也能运粮上万石。 大军水陆并进,孙策主力完全无需为后勤补给忧虑。 等打下了江东,孙策甚至要造能运两千士卒,载重三千石的巨船,为将来北伐做准备。 第四十五章甲骑具装 孙策作出大军继续征战的决断,军中将士立即忙碌起来,开始搬运粮草、戎帐、器械等辎重物品。 牛渚营里面孙策的部队有四千人,分给周瑜两千人,能跟随孙策出兵的还有两千余人,再加上吴景、孙贲的部队,全军合计共四千余步骑。 这个数字已经比孙策一个多月前从寿春出发时膨胀了四倍! 而且这四千步骑都是精锐,有四十七名玄甲骑士,百余名游骑,六百余弓弩手以及三千六百鸳鸯阵徒卒!全军共计四千三百四十七人。 水手、士卒们穿梭在营地中准备粮草、辎重之时,徐逸穿越忙碌的营地,抵达孙策帅帐。他被划分到了周瑜部下,要稍晚几日开拔,所以现在并不忙碌。 见到孙策,他连忙说道:“将军,营中铁匠事宜我必须赶在今日前与将军汇禀一下,否则一旦开拔出营,怕是要被耽误数月。” 孙策饶有兴致的抬头,不徐不缓的说道:“我拔营之前还有段时间,你可以详说一下。” 徐逸舒了口气,回道:“将军,丹阳境内私铸之风盛行,营中所收男女并俘虏,共统计出来一千八百余人会铸铁。” 这个数字,让孙策有些惊喜。 从张英营中俘获的匠人约千余人,如今收合流散,人数已经快翻上一倍了! 孙策关切的问道:“这么多工匠,每天能产多少甲胄器械?” “这段时间水师将扬浦处的横江铁索批次运回,约有镔铁十余万斤,匠人们材料充足,不断融化。打造了农具上万件,耕犁四百余套,长矛、长戟六千余柄,玄甲两百余套,并有马铠四套。” “马铠四套?”孙策惊喜的笑了出来。 具装骑兵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一名骨瘦如柴的徒卒,看见一名甲骑具装连人带马数百斤撞过来,这不用交战,心理压力就足以让他崩溃了。 而且南朝缺马,匹马值万钱,具装骑兵才能保护战马,最大化发挥战马的价值。 “把马铠搬过来我看看。” 随着孙策吩咐,很快工曹掾蒋元便带着人用辎车将四套马铠推到了中军帐前。 马铠这东西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不过当时是皮革制的,如今只是材质换成了铁制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 而且工匠里面很多都是大汉流亡的铁官徒,更曾经直接为大汉军队打造过马铠。 所以在这些能工巧匠的努力下,摆在孙策面前的马铠已相当完备,以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和搭后几个部分组成,是分散式的而非一体式的,几个部分分别以铁销相连。 蒋元指挥着士卒将马铠披戴在了孙策的坐骑身上,等披戴完之后,战马被保护得严严实实,仅留眼、耳、鼻、口、四肢及尾巴暴露在外。 而更加专业的是,在马臀部的护甲上工匠还打造了一个部件“寄生”,也就是附着长羽毛作为装饰,有点像士兵头顶上的红色翎羽。 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诸夏骨子里就有一种浪漫豪迈之风。给战马装饰羽毛,给战马身披五色彩练,怎么浪怎么来。 剩下三套马铠孙策分别赐给了陈武、鲜于烈和杨骁,他们是军中跟随孙策冲锋陷阵最多的骁将,有了这马铠势必如虎添翼。 就是这马凯产量低了点,快一个月了才四套,到年终还不一定能给四十七命玄甲骑士都武装成甲骑具装。 孙策思考了一下,对蒋元说道:“等我们拔营之后,所有工匠都归你督管。你要想个章程出来,不能再如现在一般一锅乱烩。将工匠分为数组,一组专司打造马铠,一组专司打造器械。” 组织能力也是一支军队最强的体现之一。 蒋元没有在洛阳官府待过,也没见识过朝廷是如何设置不同府司打造器械的,所以孙策特意提点几句。 “你可以请教一下铁官徒,铁官平日里是如何组织生产的。你加以改进,让铁官徒专司制作甲片,让匠户专司编造甲胄。” 蒋元连忙领命,说道:“元必殚精竭虑,提高生产,为将军大军提供更多甲胄器械。” 他当然是干劲十足、绞尽脑汁,毕竟一个多月前他还只是一名微末不起眼的草芥,死在路边都不会有人问津。 可跟随孙郎,转眼间自己就已经督管铁匠、工匠、木匠等两千余人,可谓起于微末,飞黄腾达。 这要是不尽心竭力,甚至都良心难安。更何况,若不能让将军满意,丢了这工曹掾之职,他能后悔到半夜哭断肠! 蒋元工曹掾的事情,将士们没有兴趣关注,他们关注的还是金戈铁马,如今营中已经有了铁马,鲜于烈兴致勃勃的问道:“将军要不要给这支骑兵赐一个威武的军号?” “威武的军号?” 鲜于烈兴奋的点头:“比如公孙将军麾下铁骑名为白马义从,董卓麾下还有一支飞熊军。” 飞熊军这个名字的确是不错,意味着军中骁骑皆身材高大,如同飞熊。也正是有这种强军,董卓才能强盛一时,打的关东诸侯不敢西顾。 可惜这个名字已经臭了,从董卓之后再无人肯用。 陈武说道:“凡威武之号,无非虎、豹、龙、熊,我们红袍玄甲,倒是有些像龙雀。冲锋之势,如龙雀展开铺天盖地的黑翼,日月星辰都被遮蔽。《东京赋》有言,龙雀蟠蜿,天马半汉。” “因而铁骑号以具装龙雀突骑再适合不过。” 闻言,孙策有些感慨,从未经历过神州陆沉的诸夏,真的是浪漫气质爆棚。 鸳鸯阵、虎豹骑、具装虎斑突骑孙策觉得就已经很浪漫了,结果陈武还要更进一步,具装龙雀突骑。 孙策连忙摆手,说道:“现在只有四套马铠,起名先不着急,容我想一想,成军之后再定。” 不过给这支骑兵冠以军号是必须的,曹操有虎豹骑,李世民有玄甲骑兵,都在后世吸粉无数。 一位名将能否打造出一支颇具传奇色彩的精兵,本就是战争中最浪漫的事情。 孙策只是在考虑究竟选哪种风格,是采用陈武提的这个,更具当下浪漫风格的具装龙雀突骑,还是他自己想的,更内敛简约的具装冠军突骑。 没定下这支骑兵的名字,众人略感遗憾,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甲马身上。 甲骑具装可是男人真正的浪漫啊! 尤其眼下,每一名玄甲骑士都身高七尺七寸以上,像杨骁更是高达八尺三寸(196厘米),都已经无限接近两米了。 他全身披挂,只露眼睛在兜鍪之外,手提长槊胯坐在甲马之上,魁梧又壮硕,任何人看了都会惊叹这绝对是一位勇冠三军之将。 就算是上百徒卒,可能也无法挡住这种重装猛士的左冲右突。 而孙策气度风流更是在杨骁之上,他身披甲胄,跨骑战马,未戴头盔,容颜能够为所有人所看清,三军将士无不为之狂热,所谓兰陵王高长恭气度亦不过如此。 但论勇壮,则孙策远胜之,他可是真真正正的气盖万夫,勇冠三军。 如此风流,使得孙策虽有号位,但江东军民却皆不以号位相称,而唤之孙郎。 更兼之孙郎大军,军纪森严,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无不心悦,欢迎孙郎大军抵达。 民心若水,孙策顺应民意,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抵达秣陵县。 秣陵县即后世无人不知的建康所在之地,为中原六朝古都。 这里江山形胜,是绝对意义上的兵家要地。 孙策已经突破长江天堑,所以刘繇部署了重兵,在这里严防死守。 孙策提兵抵达之前,程咨就已经率游骑探查完了敌情,亲自策马来到中军向孙策汇禀。 “将军,刘繇在秣陵城部署了重兵,依江傍险而守,防御极为周密。” 闻言孙策眉头微蹙:“依江傍险而守?对方没有龟缩在县城之中?” 程咨面色凝重的点头:“对方守将绝对是知兵之人。游骑在县城下见到了彭城相薛礼的旗帜,还有陷阵都尉陈的大纛,应该是刘繇部将陈横。在县南十里处则立有一座大营,旗帜是下邳相笮融。城池与城外大营互为犄角之势。” 对方没有龟缩在城池之中,而是护卫犄角,说明对方不仅知兵,而且对自己的战力极有信心!互为犄角的关键就是敢于出营、出城作战,互相支援。 “对方哪来的底气,居然敢分兵与我们野战?” 程咨说道:“我询问过此地百姓,他们久受荼毒,听闻我等是孙郎军队,言无不尽。” “他们守城的支柱就是城外的笮融,他本是下邳相,为徐州牧陶谦督广陵、下邳、彭城运粮。但他得到此三郡粮食和税收后,并没有送到郯县去,反而自断三郡委输,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作黄金涂像,衣以锦彩,耗资累亿万,前往投者有万余人。” “及曹操东击陶谦,徐方不安。笮融乃将这男女万口、马三千匹走广陵。广陵太守赵昱待以宾礼。笮融又贪图广陵资货,遂乘酒宴斩杀昱,放兵大掠。在广陵烧杀劫掠之后,他又带着部署及掠夺广陵郡的钱谷、器械、甲胄南下依附薛礼,共尊刘繇为主。” “此人即阴险狡诈,又残暴凶狠,手下多亡命敢死之徒,所以才敢于战场厮杀,争锋摧锐。” 仅程咨所言,就大概可以推断出笮融的战力。 首先他有男女万余口,马三千余匹,上千骑兵这个规模,在任何战斗中都足以左右形势。 而且他手下不是乌合之众,那是长期跟随他的佛教徒,他供给以大量钱粮,已经算是脱产的职业士兵了。他又劫掠广陵的府库,武装以大量器械、甲胄。 有职业士兵,有大量甲胄器械,甚至还有上千骑兵,可以说他就算刘繇麾下战力最强大的那支部队了。 不过即便如此,孙策还是露出了笑意:“走,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个笮融,看看他到底有多残暴,能不能守住他这从徐州劫掠而来的大量黄金白银、钱粮绢帛以及三千多匹战马!” 笮融可是截断了徐州南方三郡的全部钱粮税收,又洗劫了整个广陵的府库,带着三千多匹马南下,这些物资哪怕大部分被他挥霍了,剩下的也足以让孙策一朝暴富!甚至孙策也能够组建出一支职业军队。 扎营事宜孙策就交给了吴景,自己则带着程普所部和弓弩手、骑兵等近两千步骑前往笮融营地,亲自试探一下其虚实。 笮融所部骑兵众多,早就发现了孙策大军的踪迹。 孙策亲提大军来战,笮融也针锋相对的率领精兵出营列阵,他麾下骑兵众多,而且多是江淮悍卒,自然要发挥野战优势,不可能死守营地。 笮融骄横了一世,心高气傲,完全瞧不上孙策这个年轻人。 双方大军排开阵势,还未接近,笮融就派出桀骜骁勇的数名骑士策马向前,大笑着嘲讽谩骂。 “听说你们孙郎美资颜,风华正茂,尤胜佳人。你们可千万护卫住了,莫让他战死沙场!今天我们可不止跟他战这一场,哈哈哈!” “哈哈哈,让孙郎洗好身子,等我们好好疼惜疼惜!” “你们跟着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会就是因为馋他身子吧!要我说,男儿还得有点志气,俘虏了他,一样可以干他啊,哈哈哈!” 孙策勃然大怒,提起长槊就要上前刺死这三个狂徒,一旁的杨骁已经提槊而出:“将军,这三个鼠辈,不值得您亲自出马,脏了您的手!我去为将军斩之!” 孙策点了点头,杨骁说的也有道理,跟这三个肮脏货厮杀,脏了自己的手! 阵前敌骑还在污言秽语,大声叫骂,杨骁怒吼一声,策马直接杀出,他含怒出击,战马狂奔猛突,疾如迅雷。 对方三名骑士完全没想到,孙策军中只出了一名骑士。杨骁策马狂奔,完全是战马疾速,三人甚至来不及调整阵型。 转瞬间,双方便已接近,杨骁暴喝如雷,长槊猛烈刺出,最前方敌骑直接被贯穿整个胸膛,挂在长槊上拖行十余步! 另外两名骑士反应过来,皆勃然大怒,以为杨骁是偷袭得手,挺矛便奋勇杀了过来。 杨骁长槊一甩,将死尸甩掉,随即便迎着两人杀了过去。 面对两杆刺过来的长矛,他猛抖长槊,奋力将第一杆长矛崩飞,然后狂暴直刺,森寒的槊刃直接贯穿第二名骑兵整个面门,从颅骨后方透骨而出数十寸,凛冽锋芒上染满滚烫鲜血。 此时被崩掉长矛的骑兵终于感觉到了恐惧,惊骇不已的转身就要奔逃。 但杨骁已经杀红了眼,策马直追数十步,从后方追上,长槊猛烈从后方贯穿其腹部,然后怒吼着将其尸骸挑至半空,鲜血在空中喷涌。 第四十六章谁敢杀我! “谁敢与我一战!” 杨骁奋怒而战,瞬杀三人,紧接着便以染血长槊直指笮融数千大军,怒声大吼。 “一群鼠辈,谁敢与我一战!”敌军三军震撼,未有回复,杨骁策马上前,一骑当千,再次怒声大吼。 面对杨骁耀武扬威,笮融大怒:“何人给我杀了这个狂徒!” 立即有精锐骁骑策马而出:“我为明公杀了这狂徒,搓敌威风!” 这还是笮融麾下的一名佛僧,酒肉不戒,腰阔如熊,手提一把两刃矛,凶狠非常,杀人如麻。 自古军中能用两刃矛长兵者,皆为猛将。 杨骁完全没有跟他厮杀的兴趣,他要的就是摧枯拉朽,面对如此猛将,他直接策马挺枪上前,两相接近,他直接以腰运槊猛然扫出。 双刃矛强在近身厮杀,对方见杨骁手持四米长槊却没有直刺,而是选择了横扫,当即大喜,奋矛硬撼之,欲拦下杨骁。 可是扑一接触,他就脸色骤变,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兵刃交击之处传来,他直接被撞飞马背! 而杨骁只是在马背上晃了晃,马镫和高桥马鞍就稳住了他的身形,随即长槊直刺,将跌落马下的敌骑钉死在地面上。 “土鸡瓦狗,也敢献丑!”杨骁收回长槊,跃马扬蹄,再次对着笮融军阵大吼一声。 不等笮融开口,立即又有军中精锐骁骑策马而出:“匹夫休要猖狂!当我军中无人吗?” 杨骁暴喝一声,当即挺槊向前,一槊将其刺死于马下。 “还有谁来受死!” “匹夫,记住了,杀你者东海王深!” 杨骁长槊奋举,复又刺其于马下:“还有谁敢来受死!” 笮融勃然大怒,眼见杨骁连杀自己六名勇士,将士皆为之心惊,已经顾不得什么摧锋折锐了,誓杀之于阵前。 他转头大吼道:“不能任由其在这里耀武扬威,依多为胜,将其围杀在阵前!” 得了笮融之令,立即有五名骁将锐卒,身披铁甲,策马而出,各挺长矛、大戟,刺向杨骁。 陈武气的怒吼:“无耻之徒,打不赢就要卑鄙围攻!” “是否让杨骁先回来,避其锋芒?” 但还没等孙策大这边作出应对,杨骁已经策马奋槊,迎着五人杀了进去! 顷刻之后,五名敌军骁将锐卒,全被他刺死在周旁,只剩下几匹战马失去主人,惊慌乱窜,在马蹄践踏的疆场上,十几名敌军尸骸倒在杨骁马下! 这一幕让三军为之振奋! 孙策大军振臂大吼,士气如虹。 而笮融所部则全军震撼不已,甚至士卒惊骇,不敢直视全身浴血的杨骁。 敌军骁将锐卒,炫耀人马,杨骁顺利跃马奋槊,刺其于三军之前,人马辟易。 他豪气奋甚,倒提长槊,独对千军,全身浴血,热气腾腾。 “谁敢杀我!” “谁敢杀我!” “谁敢杀我!” 随着杨骁一声声豪壮大吼,笮融孤高气傲之心终于无法维持,既怒且愤,看着心惊胆颤,不敢出战的部下,怒吼一声:“他只一人,铁骑出战,给我将他砍碎!” 为了击杀杨骁,笮融所部骑兵整整出动了两百余骑! 见状,陈武再也按捺不住,向孙策请战:“将军,我请率铁骑出战,杀崩这支骑兵!” 宵小授首,孙策早已没有了愤怒,此刻嘴角含笑,淡淡的点了点头。 陈武立即率精锐甲骑策马而出,杨骁见到己方铁骑出动,立即汇聚过来,担当全军之锋锐,一骑当先,杀向笮融所部骑兵。 两支铁骑相撞,当即是天崩地裂,但有杨骁为锋锐,敌军士卒见到他无不胆寒,人马辟易。 而杨骁奋怒而战,左冲右突,敌军皆披靡,根本不敢与之应战。 数百铁骑交战,居然顷刻间就决出了胜负,敌骑军心崩溃,纷纷奔逃。 杨骁等人大获全胜,策马在敌军阵前耀武扬威,大笑嘲讽。 杨骁更是直接大吼劝降:“你们连我尚且不敢杀,孙郎胜我百倍,骁雄绝世,万夫难当,你们狂妄对抗,如螳臂当车,还不快快解甲而降,以免白白送死!” 笮融恨得咬碎钢牙,怒吼道:“全军出击,射杀此獠!” 敌军战鼓隆隆,孙策却大笑了起来,这意味着首轮争锋摧锐,己方大获全胜! 敌方锋锐已失,甚至可能士气受挫,军心震动,此时交战,纵以众击寡,亦难有所为。 孙策当即一挥手,果断下令:“击鼓进军!为我击破此贼。” 雄壮的战鼓声响起,三军立即向前,阵型以强弓在前,鸳鸯阵在后。 双方相接,瞬时间弓弩乱发,箭如雨下。 此刻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比拼的便是双方谁更训练有素,谁更悍不畏死! 剽悍的双方将士皆且射且前,不断靠近,不断有士卒中间而倒,惨烈哀嚎,亦不断有弓箭击中橹盾,声音沉闷。 及至双方抵近,弓弩手皆沿着方阵之间的甬道退回了阵后,随即双方徒卒惨烈的厮杀在了一起。 此时孙策亦提槊策马而出,将徒卒主力交给了程普指挥,自己则带着骑兵直接杀向了右翼。 汇聚了陈武、程咨两部上百名骑士,孙策大吼一声:“诸将士,随我鹰扬飚卷,出入敌阵之后,测敌厚薄!” 骑兵的重要性在此刻再度展现,双方阵型排开数里宽,阵线之上旌旗招展,长矛林立,谁都不清楚敌军规模,只能谨慎进攻。 但孙策带着骑兵直接大胆向前,从侧翼穿过,将敌军阵线厚度完全了然。 他甚至还带着骑兵部队大胆出入敌阵,探敌虚实。 笮融愤怒的不能自抑,大吼道:“铁骑全军出击,将孙策给我砍碎!” 上千名骑兵翻身上马,从方阵后方策马而出,如长龙一般向孙策所部铁骑席卷而来。 孙策豪壮的大笑,刚才他测敌厚薄,已经看过了笮融大军的规模。 徒卒约在四千至五千人,骑兵一千余人不到两千人。 笮融总共才三千匹马,不可能全部是战马,而且他不过是一个残暴诸侯,战马在江南不可能照料的十分精心,必然有所损失。 能组建出一千多名骑兵已经是他的极致了,而刚才他们才被陈武、杨骁等人击溃过两百余人。 哪怕还剩下千余骑,孙策也完全没放在眼中。 他豪壮大笑之后,对所有骑士激励道:“临戎对寇,拔旗斩将,无惧死生者,方能志气奋发,所向无前。诸将士,皆随我摧锋陷阵,直砍直刺,击破此敌!” 能无惧生死者,方能悍勇无敌! 随着孙策壮气激励,又身先士卒,上百骁骑皆胆气豪烈,大吼一声,挺枪策马跟随在孙策身后向着敌军铁骑冲杀过去。 两军相撞,孙策怒吼一声,长槊奋举,直接刺敌于马下,随后单骑奔击,瞬杀数人,陈武、鲜于烈等人跟随在他身后援旗而进,四向奋击、左右披靡,铁骑乘之而入,敌军骑兵人马辟易,死伤惨重。 笮融不敢置信的看着己方上千名骑士在孙策不到两百名骑兵的攻击下一片披靡,丢盔弃甲。 这就是一千多头猪,孙策他们不到两百人也要砍上一天一夜吧!。 可仅交战不到一刻钟,上千骑兵就崩溃而逃,被敌军铁骑一路追杀,溃不成军,逃得狼狈不已。 孙策畅快大笑,只感觉胸中激荡,豪情奋发。 这一战跟什么马鞍、马镫关系都不大,跟战术、兵法亦是更没有丝毫关联。 决胜的只有一点,三军奋战,金戈铁马,悍不畏死! 夫一人奋死可以对十,百可以千,千可以对万,万可以克天下矣! 敢于长刀见血者,方能举世无敌。 玄甲铁骑便是以刀枪剑戟,正面打崩了敌军。 敌骑虽然众达千余,但没有马镫,没有白刃见血的魄力,习惯了以弓箭游弋战场,辅助作战,根本挡不住孙策率军的狂暴进攻。 想要训练一支敢于奋长槊重甲,所向无前的突骑在任何年代都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倒是让步兵结阵而战,还算相对容易。 战场上双方将士猛砍猛刺,结阵厮杀,到处是惨烈流血。 但即便如此,笮融也是眼角剧烈跳动,因为在步兵厮杀的漫长阵线上,也依旧是孙策所部正在到处高歌猛进! 他部下虽有四千余人,可完全无法形成优势,被打的节节后退。 三军将士本就锐气已堕,军心动摇,如今又见到骑兵崩溃,前军被打的节节后退,无数士卒为之胆寒,如惊弓之鸟。 等孙策率铁骑返回,风华绝代的出现在战场中间,程普所部徒卒顿时欢声四起,诸军争奋。而笮融所部则直接胆寒,全军为之气夺,不等交战,十余个方阵自行瓦解,不战自溃。 眼见敌军出现混乱,孙策当即下令,全军掩杀,他亲率铁骑直冲万军之中,欲趁乱斩杀笮融。 大纛下方的笮融看着孙策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彻底胆寒,连一腔怒火都仿佛被冰冻,连忙转身逃向营地。 事实证明,残暴之人只能将暴戾施加给弱者,面对真正的枭雄甚至不敢拼死一搏。 而随着他的弃军而走,他整支大军终于彻底崩溃,无数人丢盔弃甲,夺命而逃。 此时就是在与死神赛跑,只有逃回营地才能免得一死。 溃军逃得漫山遍野,从战场至营地,四五里中,军资器械,弥满川泽。 孙策大军狂呼酣战,一直追杀至营垒前百余步前方才被箭雨射住,止步营前。 而关闭的大门外,密密麻麻的跪满了数以千计的俘虏。 孙策大军耀武扬威的在大营前放声嘲笑,摇旗呐喊。 孙策跃马走至阵前,对营中胆战心惊,后怕不已的敌卒大吼道:“孙郎竟云何!(孙郎究竟怎么样?)” 孙策大军闻言顿时兴奋起来,所有人扯着嗓子,敞开胸膛,振奋高呼:“孙郎竟云何!” “孙郎竟云何!” 声撼敌营,地动山摇,营中无数死里逃生的士卒瞬间吓破胆,惊怖遁逃,连营中都不敢呆下去。 作为营中统帅,笮融更是彻底丧胆,见识了孙郎骁雄,他再不复此前桀骜,甚至不敢回应。 孙策大军阵斩八百余级,俘虏上千人,得马两百余匹,可谓是酣畅大胜。 大胜一阵,孙策已经心满意足,刚准备班师回营,程咨策马而至。 “将军我等追杀之时,在北方发现一支军队,应该是秣陵的守军。” “不过,他们正在撤退!” 闻言,孙策豪壮大笑:“对方既然如此热情,拱手送上又一场大胜,我们不取,反倒不合适了!所有骑士,跟我追杀!” 周围数十名骑兵当即慨然应诺,丝毫没有感觉任何不妥,仅数十人便跟随孙策直趋敌军数千之众当中! 而见到大量骑兵追杀而至,本就惊慌不已,仓促撤退的秣陵守军瞬间崩溃,孙策率着数十名骑兵如入无人之境。 这支军队的主将陈横是刘繇大将,是最纯粹的大族子弟,出身下邳陈氏,并非能征善战之将。 见到孙策数十名骑兵就蹈万军之众,直冲自己而来,吓得手足无措,直接被陈武生擒,一群骑士兴奋的跳下马,将他给五花大绑。 这胜利简直是陈横白送给孙策的! 当时孙策大军已散,漫山遍野的抓捕俘虏,身边只剩下寥寥几十名亲卫,可以说陈横只要奋命向前,说不定孙策都要被他给俘虏了。至不济,也是个双方各自归营的寻常局面。 但这家伙居然看见笮融已败,就亡魂丧胆,带着秣陵守军仓皇而逃。 他这自乱阵脚,那孙策自然就不客气了! 秣陵守军仓促后撤,军心涣散,又展不开阵形,看见铁骑奔袭而来,自然全军崩溃。 陈横等于是自己把自己绑了,送给了孙策。 刘繇用这种人为将,焉能不败? 在铁骑面前不设阵列,仓皇而逃……孙策不禁莞尔,总算是让自己碰上一个刘繇部下的蠢货了。 也不能刘繇部下每个人都是樊能、张英这种良将吧,孙策心情愉悦,因为他觉得刘繇部下蠢货应该不止陈横这一个。 第四十七章陈武我恭喜你发财了啊 刘繇大将陈横被孙策俘虏于阵中,但他的部下却大部分顺利溃逃了。 毕竟孙策就带了几十名骑兵过来,抓都抓不及。 不过孙策也没在意,这些溃逃的士兵回到秣陵必然会添油加醋的散播恐惧,动摇守军军心。 孙策一日两胜,可谓开战大捷,便带着骑兵押送陈横返回了营中。 陈横是下邳大族陈氏之人,但历史上也是出过三公的,族中子弟陈球曾经担任太尉。而出任郡县者更是不可胜数。 汉末有名的地方诸侯陈瑀、陈珪、陈登皆是出自这个大族。 在孙策接触的公卿世家中,他们在袁氏、周氏之后排名第三。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公卿世家,跟所谓的吴郡四姓这种影响力连一郡之地都出不去的寒门不同。他们要等东吴建立才逐渐显赫起来。 如果孙策能再得到下邳陈氏的鼎力支持,就代表有两个公卿世家支持他的势力,这影响是十分深远的,将会影响大部分江东豪强对孙策的态度,反抗会缓和很多。 所以回到营地,孙策就给陈横松了绑,给他单独设置了一座营垒,让人看管住他。 但见他倒大可不必,孙策又不打算对他劝降,只打算把他当个传声筒,等打下曲阿就把他给放了。不论能不能争取到陈氏像周氏一样支持自己,至少让他们别在江东捣乱。 而且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整个江东此刻还没把孙策当成一个独立势力,就连他老丈人周尚都认为他只不过是袁术麾下一名开疆拓土的大将。 整个江东对孙策所部的称呼都是“术兵”,也就是袁术的部队。 在大部分人心中,这都是一场刘繇势力跟袁术势力的争霸战争。 孙策现在最明智之做法就是趁着这场战争,好处自己拿,黑锅袁术背。 而最实在的好处莫过于兵马钱粮了,扎营完成后不久,程普便领军从前线撤了回来。 他进入帅帐,兴奋的向孙策汇禀道:“伯符,笮融跟秣陵城的守军都不敢出营半步,我军从容打扫战场,收获器械、甲胄数以万计,俘获、收拢敌卒两千余人,找回马匹三百余匹。” 孙策闻言也露出笑意,马匹三百余,这一战就将自己麾下马匹数量提升了三成。 以至于现在全军的合格骑士数量不足了。 孙策转头看向陈武,笑着说道:“陈武,我恭喜你发财了啊。笮融军中足足有三千多匹马,你这骑兵几乎能组建一个校尉部了。” 陈武闻言,不禁嘴角咧开,露出兴奋的笑容。 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统领上千铁骑,金戈铁马,纵横沙场万里的魅力。 他现在最幸福的烦恼便是:“将军,可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么多七尺七寸以上的合格骑士?” 孙策笑着问道:“最近《六韬》看了吗?” “看过了。这不是军神课堂上,将校都要熟背的内容吗?芮公最近在军中教授将校文字时,也讲过一遍。” “那你把武骑士的选拔标准说一下。” “选骑士之法,取年四十已下,长七尺五寸已上;壮健捷疾,超绝伦等;能驰骑彀射,前后、左右、周旋进退;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者。名曰武骑之士,不可不厚也。” 《六韬》是武成王姜尚写的,也就是武庙的主祭者编写的兵书。 武骑士的这个标准是近千年前的标准,千年时间的发展,生产力和财富都有了显著提升,所以如今的选拔标准自然要更高一点,达到了七尺七寸。 但其选拔思路是一致的,也就是选壮健捷疾者,优厚待之。 孙策看向他:“不可不厚,你还不从此着手?” 陈武十八岁的时候,就递名刺给孙策,主动请求拜见,并从此跟随在孙策身边,才干是非常卓越的。 他立即反应过来:“将军是打算募兵,给武骑士赐以厚禄?” 孙策对陈武的反应速度非常赞赏,笑着点了点头。 没错,孙策就是打算给士兵发放薪酬了,就从武骑士开始,逐渐普及。 无论如何,职业的军人都是要比乌合之众要强的。 中原封建王朝,战力巅峰的岳家军和戚家军,也都是募兵制的士兵。 孙策要建军,肯定是向着最强方向去努力。 至少要给士兵一个动力,让他们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打仗。有军饷的军队,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比苛刻军饷的军队战力卓越,更别说孙策这个没有军饷的军队。 今日步兵被敌营射住,而没能趁乱一举拿下敌营,没有任何其他原因,就只是步兵悍不畏死的意志不够,做不到顶着箭雨,不计伤亡的猛攻营垒,击溃敌军。 不过孙策也能理解,毕竟孙策给士兵提供的也就是一日两餐,士兵们哪有什么拼死的动力。 此前战事,他们打的还不错,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双方都是菜鸡互啄。他们战斗意志不说多坚韧,至少吃饱喝足,保暖无忧,还有一点点义气理想和建功立业的期待,最后军纪森严,所以战斗力要强过乱世诸侯的普通军队。 刘繇部下的冲击力更弱!三千人进攻五百人,进攻了两三次也打不下来,伤亡略微一重,就退了下去。 但要跟曹操的虎狼之师交战,跟关羽、张飞统帅的百战劲旅争夺天下。 孙策不能还靠着这些俘虏、水贼、游侠、豪强部曲组成的军队。 这会导致孙策的军队迅速堕落到大宋模样,成为诸夏精英、社会主流不愿加入其中,保家卫国。 孙策必须保证,自己治下永远不会出现“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思想。 “此次募兵,你可以去丹阳任何城邑、乡里,明确的告知百姓,从戎报国,是实现阶层晋升的最佳良机。每名最普通的玄甲骑士,亦有月俸八石谷粮,布帛一匹,年终再给肉十斤,油两瓮,盐五斗。” “百姓应募成功,无需准备从戎行李,军中给其发夏装冬袍,衣甲器械。” 月俸禄八石谷粮,给布帛一匹,一年九十六石粮,十二匹布,这个俸禄是远超斗食小吏的。 按如今施行的的《汉官明秩薄》,斗食者,岁奉不满百石,计日而食一斗二升,故云斗食也。 而一名汉军一个月最低口粮是一石八斗,像居延塞这种精锐边军,一个月也才三石三斗。 一个月八石的俸禄,是可以直接拿到手中的,不包括他们自身在军中的消耗,这八石粮食都能送回家中,无论如何也足够一名士兵养家了。甚至还能略有剩余,置换成钱财,添补家用。 而陈武听闻孙策之言,更是惊叹:“将军,这般施行,怕是百姓必然争先恐后啊。只要能被选拔中,一名最普通黔首之家,家境亦直接超越了县中的斗食小吏。这是豪强大族努力数代才可能达成的成就。” 孙策总结道:“希望有朝一日,我治下之民能喊出,宁为百夫长,不为一书生,请君且看满江东,若个书生万户侯。” 陈武立即领命,留杨骁戍卫帅帐,自己亲自去主持这项募兵事宜。 一名玄甲骑兵一年俸禄接近一百石,孙策觉得真不高。大汉朝廷,还有万石、两千石的俸禄,一人的俸禄能养上百名玄甲骑兵。就连历阳县令的俸禄都能养十名最精锐的玄甲骑兵。 大汉近一千个县,如果粗略都以千石计算,仅是这些县令的俸禄,就能能养一万具装玄甲铁骑。 孙策要是手里有一万具装玄甲铁骑,皇帝还轮的到他们老刘家去坐? 就算孙策什么不说,天下世族也得主动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把戏。 当然,这个算法是很粗略的,具体而言,具装骑兵还要有战马、甲胄费用,凭目前的农业水平,要供养上万具装铁骑还是捉襟见肘的。 捉襟见肘的不仅仅是这方面,还有孙策手中的财富。 程普主动问道:“伯符,若是要给徒卒也发放薪酬,我们营中财富恐怕远远不足吧?” 孙策点了点头:“徒卒的薪酬还要略微延迟一两个月,至少等我们驱逐了刘繇,占据了江东。” 闻言,程普惊诧的瞪大了双眼。 他也只是替营中徒卒问一下,出多少力,拿多少财富。玄甲骑兵为主将牙兵,每战奋死,功冠全军,率先拿俸禄是理所应当的。 就算不患寡而患不均,普通徒卒也能看清双方地位的区别,对主将牙兵先拿俸禄不会有太多怨言。 可程普万万没想到,双方拿俸禄的时间居然只差一两个月? “伯符,我们就算驱逐了刘繇,也没有这么多财富啊。如今二月,过了春耕,又未及秋收,一两个月后,扫平了刘繇,我们忙于巩固郡县,哪有大量钱谷发放俸禄?” 孙策从容一笑,对程普说道:“关于这一点,我早便已经安排妥当。程公现在要做的就是,率三军将士,奋武力战,击破敌军!争取实现豪言,一两个月内,击破刘繇!” 程普立即拱手应诺,说道:“我必激励将士,诸军争奋,击破秣陵。” 被孙策所激励,心中踏实之后,程普开始立即整备器械,进攻笮融死守的营垒。 秣陵城守军大败一场,彻底胆寒,根本不敢出城再战。曾经与城外军营的犄角之势,变成了各自死守。 但笮融所部不愧是刘繇麾下战力最强的一支部队,他打不赢孙策,但死守营垒还是密不透风的。 程普亲冒矢石,身先士卒,猛攻三天依旧也拿不下这处营垒。 孙策站在后方观战了两天,以他所见,程普的指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鸳鸯阵士卒步步为营,且战且前,以橹盾和藤牌为先,立在营前,鸳鸯阵士卒躲在巨大橹盾后面不断射击敌军,在取得优势之后,徒卒以小队上前,奋力拼杀。 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密密麻麻的士卒如潮水般涌上,被对方矢石屠杀的情况。 但对方的守备意志非常强,重兵把守营门。数十、上百名鸳鸯阵士卒在己方弓箭掩护下杀至,奋战数刻钟也攻不破营寨、营墙。 拖延之后,对方后方弓箭手支援上来,补充了受到压制的前线投掷力量,冲上去的鸳鸯阵士卒就处于被箭雨夹击的状态,不得不退下来。 打了三天,程普所部士卒死伤三百多人,亦没有太大进展。 程普又一身是血的从前线退了下来,这一次他持刀的右臂中了一箭,退下阵时,鲜血已经浸湿了右臂绑起来的整个袖口。 医官第一时间上前对所有伤兵进行救治,程普被两名女医护用盐水清洗了伤口,然后军医动用锋利的小刀,将他伤口烂肉切开,取出了卡在右臂肌肉里的箭头。 这酷刑一般的治疗,纵然是程普这种硬汉也咬紧了嘴中木棍,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 孙策站在他身边,关切的问道:“程公,你感觉伤势如何” 程普抬了抬右臂,慷慨豪烈:“无妨,只是皮肉伤,等结疤了就能痊愈。从军打仗,这种伤口经历的太多了。更何况还有这般精心照料。” 孙策点了点头,说道:“好好休养,这段时间先暂缓对笮融大营的攻势。想要拿下这剩下的两千多匹马,还真是不太容易啊。” 程普连忙说道:“伯符,万不可气馁啊。我军精兵锐卒,训练有素,弓弩手杀伤尤在对方之上,只要不断进攻,消耗敌军人数、士气,必能拿下此营。” 孙策淡笑着按住程普肩膀,止住了他起身之势,说道:“程公不要焦急。笮融营垒,必然是要拿的。但没必要这般消耗下去,我们换个方法。” 程普这才放松下来,坐回胡床上,问道:“伯符打算怎么部署?” 孙策从容说道:“程公你继续统兵,以矢石杀伤敌军,发挥我军弓弩手训练有素优势,让笮融疲于应对,不敢出营。大军主力则顺江而下,绕开敌军主力,攻其薄弱,取秣陵、熟湖、江乘等县。” 第四十八章弃城而走 长江,既是东南天堑,又是水路要道。 她究竟是什么地位,完全取决于将领如何去看待她。 而孙策无疑就属于非常具有灵性的天才之列,完全没有刘繇那种拘泥于古板战法的思维。 刘繇水军主力都在牛渚营被孙策所获,所以孙策大胆的决定绕过敌军重兵把守的防线,直驱敌军后方薄弱的各县,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既能防止对方层层防御,避免己方逐一攻城拔寨,还能断敌后方粮道,打击对方军心。 孙策的进攻十分大胆且凌厉,在凌操统帅水军的相助下,吴景、孙贲各自领步骑千余绕过了秣陵县,进攻向熟湖县和江乘县。 这两座县城几乎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而且其并非军事要地,城邑城墙皆只有不足两丈,守军不足根本挡不住上千大军的猛烈进攻。 江乘县防御情况还稍好一些,他是江边城市,地靠北方,城邑相对繁华,城市里面有两千多户人家。 而熟湖县城邑里面总共才五百多户,合计两千多人,男女老少甚至襁褓中的婴儿加起来才只是孙贲军队的两倍多。 孙贲大军猛攻,一鼓作气,直接拿下了熟湖县。 而吴景那边,虽然江乘县更繁盛,但战事反而相对不怎么激烈。 主要是因为吴景曾担任丹阳太守,此前治理,非常宽仁得人望。江乘县的豪强、百姓对他尤存仰慕,听闻是他统兵前来,愿意再度接受他的统治。 当然,吴景也并非是一味的宽仁,他是恩威并存,在丹阳也非常有威望,普通百姓对他也是很畏惧的。 几年前吴景受袁术之命第一次征服丹阳时,时任丹阳太守周昕瞧不起袁术,所以坚定抵抗。 吴景乃发榜宣告百姓:“敢从周昕者,死不赦。” 畏于吴景威吓,周昕遣散了部队,自还本郡会稽。 吴景有这威望在前,他真的率大军抵达了江乘县,城中百姓也不敢抵抗。 毕竟江乘县的豪强更注重的还是自身利益,没有跟刘繇同生共死的想法。率众投降,吴景必宽仁待之。可死从刘繇,必遭屠戮。 该怎么选,江乘的豪强、百姓自然能够很容易作出抉择。 城内豪强主动开门迎接吴景率军入城。 不过有趣的是,那位前丹阳太守还是曹家故吏,在曹操兵败汴水,全军覆没后,南走扬州募兵,这位丹阳太守周昕周昕前后遣兵万馀人助其征伐。 汉末郡守国相本就是如走马观花一般,变动极快,让人应不暇接。 如今的丹阳太守周尚,和上一任丹阳太守吴景,都率众相助孙郎,江乘、熟湖等县的抵抗意志的确是都不高。 吴景、孙贲平定成功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秣陵。 此时秣陵县战事已经僵持了十余日,笮融畏惧孙郎骁雄,每日更深沟高垒,缮治守备。 程普带着不足两千人,要攻下笮融这个五六千人严防死守的营垒的确是不容易。 中间程普甚至组织过一次重兵突击,由韩当、宋谦、蒋钦、邓当、芮良、袁雄等数名猛将亲赴矢石,率领百名死士,皆披覆营中刚打造的百余副精良玄甲,猛攻一夜,但还是没能击破笮融重兵防御的壁垒。 这百余幅玄甲已经是孙策营中最重要的辎重了,是徐逸这位豪侠整顿近两千名工匠,打造了快两个月才凑齐的。总共有两百套,孙策留了百余套给周瑜,剩下百余套自己带到了前线。 但哪怕如此精兵悍将,还是被笮融给挡住了。 而笮融能挡住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手中有比孙策更多、更精良的甲胄。 徐州殷富,总共六个郡,他自断下邳、广陵、彭城三个郡的税赋,又洗劫了整个广陵,武库、钱粮俱在他手中。 他营地里一直有一支六百多人的重装甲士。 要知道吕布手下最著名的重装步兵陷阵营也就七百余人。 当然吕布可能还没有笮融富裕,虽然吕布自号徐州牧,但长期他能掌握的也就只有下邳周围十多个县。 孙策帅帐内,几名将领意志都比较消沉。 不论程普、蒋钦,还是韩当、宋谦,无一不是久经战阵的宿将,邓当、芮良、袁雄等人此前更是朝气蓬勃,意气奋发。 他们皆自诩骄兵悍将,战力彪炳。 但如今十余日却依旧打不下来笮融固守的营垒,无人不丧气。 倒是孙策并不在意,而是兴致勃勃的跟诸人讨论起来:“今日略有小挫,也是好事。至少能让全军达成共识,必须要有所改进,激励军心,才能真正与群雄争霸。” “这笮融不过一将而已,兵数千,甲士数百。据我所知,温侯吕布,麾下亦不止这规模,他手下有高顺所部,铠甲器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全军七百余人,号称千人,个个骁勇善战,装备配制精良。” “我们如今军力,与吕布争锋恐怕都难分上下,更何况曹操等人,还是得继续训练士卒,提高军队战力。” 程普略显不忿,说道:“将军,我以为短兵相接,我等未必就弱于温侯。笮融所部完全是占了深沟高垒,守备森严的优势。即便如此我等以两千之卒,击数倍之众亦未落下风,只是不能速克而已。即便曹操、吕布之辈,过来围攻,恐怕也得数月方克。” 孙策露出笑意,他要的就是这激将效果! 果然程普说完,帐内将士纷纷振奋起来。己等未尝弱于天下之英杰,依旧是优势在握的强军。 “哈哈,善!这才是我麾下骄兵悍将,刚才气氛消沉的,让吴中郎他们看到还以为打了大败仗呢!” 待所有人轻松笑了起来,孙策笑着说道:“打了这么久的营垒,我给你们也换换心情。我们改攻秣陵县,引诱笮融所部出营来援。” 蒋钦脑袋后仰,语气豪烈,断然道:“笮融敢出营救援?他早已丧胆,就算秣陵危在旦夕,他也不敢出营半步。” 韩当笑着说道:“当然秣陵守将薛礼也没有比笮融强出分毫。我们猛攻笮融营地十余日,他也是自始至终不敢派出一兵一卒。这犄角之势沦落到这模样,已然成了绝望死守。” 孙策从容说道:“笮融若是敢出来,我们便围城打援。若是不敢出来则正好,我们拿下秣陵,他则陷于死地,待死而已。” 受孙策激励,营中将士军心复振,复军容齐整的开拔出营攻向秣陵城。 这次孙策亲自领兵,孙郎大纛旗帜鲜明的飘扬在全军阵列之上。 而看到孙郎的旗帜,笮融营地内将士无不如临大敌,身体紧绷,比往日多出数倍的守军第一时间爬上营垒,严阵以待。 直到看见孙郎的旗帜前往了秣陵方向,无数人才深深舒了口气。甚至有人瘫坐在了地上,有种死里逃生,重见天日的惊喜。 这时候让他们出营作战? 恐怕仅是孙郎的名字,就足以吓得他们望风奔溃。 当然,秣陵城的情况也没有比他们强过分毫。 见到孙策大军开始围城,城墙上的众人便惊慌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薛礼胆寒的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孙郎亲自来攻城了!我们守得住吗?” 作为一名朝廷任命的彭城相,他对尚为徐州刺史时的陶谦都畏惧不已,被逼迫的丢了郡国,逃到了扬州。 他这胆量,直接面对骁雄绝世的孙策,自然更加不堪承受。 他的主簿劝道:“明君,秣陵形势险要,城高池深,是丹阳境内少数几座有护城河的重要城池。袁术部队必难以攻克。” “护城河?”薛礼吞了口唾沫,指了指城下:“你是说他们正在填埋的那条护城河吗?” 顺着薛礼手指方向,城墙上守军皆紧张的观注过去,只见孙郎军队大部分人都在从容的运土填埋护城河,只有几十名甲光耀日的骑兵在一旁护卫。 薛礼看向周围,紧张的问道:“城高池深是我们守城最大凭仗,就任由对方这般从容填平护城河?谁人下去将他们驱散?” 话音未落,所有将校不约而同的同时低下了头,有人则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城墙,唯恐被点到名下去厮杀。 实在是孙郎上一战的战绩太惊艳了,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带着几十名骑兵就冲击秣陵大军中间把大将陈横给俘虏了。 所有秣陵守将,无不胆寒,这要带兵出城,说不得就要被孙郎刺死于万众之中。 城墙上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稀疏了下去。 薛礼见到这一幕,内心更加惊惧,士卒连出战都不敢,这不是死守孤城? 他转头对主簿低声问道:“我们能守住秣陵城吗?能守多久?” 主簿犹豫了一下:“若是刘扬州能够前来救援,必定能守住秣陵。至于能守多久……我非武将,明公不如问一下诸位将校。” 薛礼变得歇斯底里,低声吼道:“救援!哪还有救援!江乘、熟湖都被术兵所夺。援军飞过来吗?” 主簿连忙劝阻道:“明公慎言。” 但薛礼已经根本听不进去,匆匆忙忙的走下城墙。留一群将校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军无主心,一片浮躁,防守都没有个章程部署。 这种情况下,孙策大军只要填平护城河,一次猛攻就可能攻上城墙,然后大军源源不断的涌上,甚至可以凭人多势众击溃进退失度的守军。 将校们再惊惧,亦知道不能任由这般发展下去。 连忙去寻找薛礼出来主持大局。 可是士卒们在城中寻找了足足两个多时辰亦没有找到这位彭城相。 直到将士们彻底慌乱,拔出刀兵,薛礼的仆人才终于坦白,两个时辰前薛礼便已在宾客护卫下突走。 原来薛礼心知没有了救援,秣陵已成绝地,忧惧孙策挖沟堑三重,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只困不攻,赶在城池被围前就弃城而走。 守军彻底凌乱,放弃抵抗。他们一群徐州人,主君都逃了,士卒们更没有为扬州牧拼死的意念。 而孙策这边,护城河还没填完,就得知守军开城投降了。 一群将校同样面面相觑,蒋钦跟在孙策后面,摸不着头脑,问道:“将军,这莫不是敌军诈降之计?” 孙策笑着说道:“那这诈降计够拙劣的。” “还是应得小心谨慎些。” “是不是真的,不是一试便知?你过去传令给他们,让他们列队出城,纳械投降。” 蒋钦得令,带了百余名士卒靠近了城门处。 只见他言辞激烈,甚至有些凶神恶煞得跟对方交流了几句,场面便僵持起来。 但只僵持了片刻,对方十几名将校便缓缓的弯下了腰。 然后密密麻麻的守军开赴出城池,向着蒋钦所部只寥寥百余人的队伍,屈膝投降,武器、甲胄丢了一地,堆积如山。 围观这一幕的士卒,无不军心振奋! 己方寥寥百人,旌旗招展,便威慑的敌军数以千人卑躬屈膝,缴械投降,是何等意气风发,气吞万里! 秣陵城长吏遁逃,不战而降,孙策顺利收降卒四千余人,随后便大军直接开拔进这处丹阳重镇。 而拿下秣陵县这处城池对孙策的意义,甚至还超过了收纳四千余降军。 因为这里可是后世著名的六朝古都啊! 说大军攻克了秣陵县,或许不足为道。 但如果换个说法,大军攻克建康,大军攻克建业,大军攻克金陵,瞬间就气度恢宏起来了。 这里可是帝王之资,可以作为都城,建立王霸之业! 一位诸侯拥有了建康城,不论势力大小,都仿佛具备了王者之气,最低成就也是割据一方。 当然现在的秣陵城还比较简陋,而且身处内地,不论是经济水平还是城市建设,都不足以支撑起国都气象。 孙策打算在稳固江东之后,将城池搬迁到北方江畔,另建起一座规模恢弘庞大的都城,兼顾经济繁华与军事屏障两个方面,彻底发挥其得天独厚优势。 第四十九章清点部众 秣陵城被攻克不足三日,丹阳郡北方最后一个县句容县长吏也弃城邑而走。 秣陵县才是刘繇布置的重点防线,驻扎重兵四千余人,秣陵县都投降了,没有驻军的句容县自然更无法坚守。 而刘繇也有心将散落各县的军队集结起来,因为孙策拿下了丹阳全郡,下一步势必要向东进攻曲阿。 句容、曲阿,疆域相连。决定江东归属的决战,就将爆发在这里。 不过如今才是二月下旬,孙策十二月兴兵,到二月末,两个多月的时间不但渡过了长江,还打下了整个丹阳郡北方,此时孙策反而并不太着急决战了。 他主要精力都用在了稳固后方上,整顿军队上面。 近日大军连克三县,收降军和笮融所部俘虏共计六千余人。 这些都是江淮之人,流落江东,漂泊稳定,军心不稳,必须花费大量精力才能稳住他们。 孙策大军主力便驻扎在了秣陵城,处理这些事宜。 听闻孙策大军打下了秣陵,吕范也连夜乘船,急趋数百里抵达历阳城中。 对这位左膀右臂,孙策是极为看重的,亲自将他迎接入了府中。 入座之后,吕范简单道贺,立即转入正题:“将军,我们已经打下了丹阳,将军麾下亦众达数万人,应该是兵入吴郡,摆脱掣肘之时了。” 孙策微微颔首,认可吕范之言,回道:“我在秣陵稍作停留,就是要整顿麾下势力,将实力凝聚,然后全力东进,与刘繇一决雌雄。子衡代我多执掌后方,督管后勤,且先说一说你负责事宜的具体情形。” 吕范来秣陵就是为了此事,已经做好了齐全准备,他立即从行囊中取出了厚厚一沓的册子。 “将军,这是我所整理的计册名录,详细记录了将军麾下全部部曲、辎重、谷粮。”元宝小说 孙策没有着急询问,而是眼神一亮,看着吕范拿出来的厚厚一沓册子,惊喜说道:“居然有这么多纸张?” 吕范打开了还有纸卷清香的册子,回道:“这是石城县刚刚制成的第一批纸张。高县君在石城县给造纸工匠提供了一座庄园,有近百名工匠在里面按成熟之法造纸,两个月过去大概产了两石纸。” 两石纸大概也就五十四斤,听起来不少,但一本书大概就快一斤了,装起来可能也就几筐。 吕范见到孙策变得意兴阑珊,解释道:“造纸之法工匠已经成熟了,只是受制于材料树皮、麻头、敝布、鱼网等一时不太容易搜集,所以首批造纸数量较少,日后会逐渐提升上来的。” 树皮、麻头、破布、鱼网,这真的已经是非常廉价的生产原料了。 孙策说道:“江南多竹,让工匠试试将竹子浸泡百日,然后批量生产竹纸。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形成天下共识,有钱莫买金,但买江东纸,江东纸白如春云。” 当然这一句不是孙策瞎编的,而是历史上真的出现的诗句。 主要原因就是江南多竹子,造纸术高度发达。 竹子这种东西,廉价倒是未必比现在造纸所用的物品更廉价。 但是他产量巨大啊,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规模永远是工业最大优势之一。 吕范点头,郑重应下,说道:“我回去之后,会跟工匠谈及此事。” 这个事情,孙策也不着急,技术的事情,哪怕十年二十年能问世,都是一件大功,永远不晚。 当下二人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军事内政方面。 吕范打开书卷,正式开始汇禀:“将军,我们现在能够强力影响的县只能算一个,因为历阳和石城两县,我们都只能算掌握半个。完全是因为我们驻军县中,县令配合,才能施加影响。” 疆域、领土方面,孙策麾下势力范围的确是不大。 他能强力影响的历阳县和石城县,名义上都是有归属的,历阳属于九江郡陈纪所属,石城县归属于丹阳郡周尚所属。 孙策从容说道:“这方面影响不大,无论是历阳县令邵卓还是石城县令高承,都是聪明人。我们大军营地驻扎在县中,他们都会配合我们施政。” 尤其是石城县令高承,他是非常有雄心壮志的。为追随孙策,挂印封官都在所不惜。 还是那个最适合当世的道理,一位诸侯的军队驻扎在哪里,哪里便是他的势力范围。 孙策大军就在历阳、石城县,就算郡府下达命令,征收赋税、徭役。县令也可以两手一摊,全推到孙策军队头上。 十分不幸,钱粮兵丁全被孙策大军劫走了。郡府需要,就去找他们要吧。 这还是比较友善亲睦的说辞,正常情况下,一个县内驻扎了一支大军,理论上当地的政治、经济、治安就全崩溃了。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孙策抵达历阳之前,历阳的状态才符合当下时代的惨烈情况。 什么人口、税赋、治安,郡府想都不用想。 不然陈纪还要跑到前线,让前线的将军们约束军纪?前线将军不跟他要粮,要兵,要女人就不错了。他唯恐避之不及,才不会管历阳死活。 吕范说道:“历阳县令邵卓虽然气节稍逊,但的确是个人才,这几个月,他游刃有余的应付我等与郡府两方政令,未尝得罪任何一方。而且这期间,他还恢复了对历阳的治理,统计清楚了各种数据。” “如今在历阳有户数一万两千三百七十八户,人口八万三千六百三十二人!” 这个数字是非常确切的,已经精确到了每一个,可见邵卓的确是才干不菲。 要知道后世有些王朝,人口户籍上百年都能几乎不动,对自己治理的人口究竟是五千万还是上亿甚至两亿,都搞不清楚。这种情况下,财政不崩溃才是奇迹。 与之相比,邵卓的这个上计册文,已经堪称楷模了。 孙策问道:“人口数要比户数正常规模多出近三万人,是因为开仓放粮缘故?” 吕范点了点头,忽然笑了出来。 孙策好奇的问道:“子衡何故发笑啊?” 吕范笑着说道:“我想起了将军在巢湖旁的笑谈,听闻有淑女,数以百计的士卒涌至湖畔。将军便许下豪言,要给所有将士安家立业。如今却是有了条件。” “哦?”孙策也来了兴致,他可是要带着大量俘虏前往吴郡开发当地的太湖平原的。 比如秣陵这六千多俘虏,还有牛渚营里的数千匠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从北方逃离战乱,流落到长江以南的,还有一些则是被俘虏的士兵、部曲,但总得来说,绝大部分都是单身汉。 孙策自然希望能帮他们所有人安家立业。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有了妻女家业,他们就不再是逋亡宿恶,咸共逃窜的不稳定分子,而是社会生产的中流砥柱。 吕范解释道:“上计会统计县内的壮男、壮女,历阳县令按上计向我等递交了计册。历阳县内有壮男两万八千六百余人,壮女一万八千四百余人。其中女子未婚、丧偶者约有八千余人,而其中大部分皆为难民。” 孙策立即了然,问道:“子衡特意提这一项,是历阳已经安置不下这么多人口了?” 吕范点头:“历阳是个大县,本身就有人口上万户,而且所受摧残相较于石城县无疑更轻,优势是豪强能卖出更多谷粮,但劣势也非常显著,豪强兼并了大量土地,没有太多冗余耕地可以安置难民。” 孙策不禁笑出了声,感叹道:“这世道啊,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孙策确定,历阳豪强肯定是对自己抱有怨言,愤怒自己把那些荒废的土地分给了难民,耽误了他们发国难财。 但他们殊不知,因为自己的统治,拯救了他们多少人的性命。 若是让袁术统治他们,整个江淮生灵涂炭,郡县残破,刘馥到任扬州刺史时,各个县城都成了空城,野外只有山贼纵横。这种情况下,他们别说怨恨了,能吃人活下去都是一种奢求。 但偏偏此刻,对将会挽救他们无数人性命的孙策,他们报以最大敌意。 对于历阳县境内区区一个县的几位豪强,孙策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立即对吕范说道:“豪强之中有人目光狭隘,亦有人怀大志气节。愿济世难者,与其多做接触,因为助力。那些狭隘残暴之徒,亦无需留情,直接遵从汉制,全部清理。收其钱财,以资军用。以其田宅,安置难民。” 豪强没有高贵到杀不得的地步。大汉能臣干吏,每到任都得清理一批残虐豪强。这种事上到世家大族,下到普通百姓都是鼓手称快。 而如今乱世,诸侯们更是一个比一个狠。曹操是出了门的狠辣,活人不放过,就算是死人也不放过,摸丘挖坟,无所不用其极,世家豪强的祖坟都给扒了。 袁氏兄弟也一样,袁绍在河北割剥富室,收考责钱,也就是把人抓起来勒索贡金。袁术在江淮是更进一步,德政不立,以抄掠为资。 孙策还愿意遵循汉室法度治理郡县,这已经是非常宽仁了。 吕范非常认可孙策的说法,说道:“先王制三典之刑以平治乱。如今汉失其德,天下离乱,袁术德政不立,江淮怨声载道。我等若能明罚敕律,上不背正法,下以顺百姓之心。必能民安其业,德化大行,甚至他县豪强亦未尝不会心慕而至。” 是被袁术贪图家财,无缘无故便被砍掉脑袋,劫掠了妻女。还是到在一处律法公正的郡县安居乐业,显然大部分豪强还是很容易做抉择的。 孙策跟吕范对豪强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敌视,更是没有一项针对他们的制度。 基本上,只要一位豪强没有过分贪得无厌,双方就不会产生多大的冲突。 这个乱世,豪强聚众而守,要比普通百姓多出几分活命的概率。在幽州,在扬州,百姓都会自发的推举几位贤士,带领他们聚众而居,开垦荒田。 所以即便吕范清理掉几名历阳豪右,能用来安置百姓的土地也不会太多,因为他们名下本身就有不少隐户。 吕范建议道:“清理了历阳豪强,人口丁数会进一步上涨。最佳之法,还是让百姓避难江南,帮他们在江南安家立业。历阳壮女八千余人,到江南亦无力独自生存,嫁给军士为妻,是最佳之选。” 孙策微微颔首,汉末大乱,人口锐减,妇女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基本上魏蜀吴三国都有关于婚嫁方面的国策。 曹魏是出了名的爱寡妇,国策下令统计各郡寡妇,然后由朝廷统一婚配。曹叡更是下令,凡是士族女子嫁给非士家的女性,全部拆散,重新嫁给战士。 孙吴的政策就比较像孙策如今正在推行的了,国家分老婆。君爱民过於婴孩,民无妻者以妾妻之,见单衣者以帛给之,枯骨不收而取埋之。 也就是在东吴,如果你是一个单身汉,真的有可能被朝廷发老下一个妻子。甚至有一段时间,皇宫科出宫女以配无妻。 孙策是的确是没这么大方,把自己的小妾送给无妻者当妻子。 但花费一些精力,将北方逃难的壮女配以将士为妻,还是可以做到的。 孙策说道:“待攻克曲阿,我便将船只全部派回历阳,助难民渡江安置。不过嫁娶之事,也得统计一下将士人数,如今各处正在征兵,全军人数可有名目?” 吕范立即点头,翻了一页计册:“如今将军拥众数万人,分为数部。历阳有新兵一千余人,牛渚有屯田士卒两万三千余人,俘虏上万人,工匠三千余人。水军有近两千人。还有秣陵、丹阳两县各四千战卒。” 孙策补充作出总结:“秣陵县还有六千俘虏。我算了一下,总共约有五万余众。” 这个数字比孙策历史上东进时要多了一些。 历史上孙策离开丹阳时,部众已有数万,因而对周瑜说:“吾以此众取吴会平山越已足。卿还镇丹阳。” 如今多出来这几万人,主要是孙策把沙太的老弱留了下来,没有让他们自生自灭,而是阻止他们去军屯开垦,兴修水利,推进基建。 其实孙策的主力精兵反而要少一些,堪堪万人规模。 吕范问道:“将军,拥众五万,在北方并不少见,只是多存留在一县之地,称王称孤而已。但我等若是要将这五万之众都带至吴郡,恐怕就极难实现了。” 孙策果断摆手,说道:“我从未打算带走五万余众。” 第五十章资助丹阳精兵千余 丹阳跟吴郡虽然不远,而且可以顺江而下,孙策也没有打算带着五万人浩浩荡荡得一路跋涉到吴郡去。 孙策直接说道:“屯卒两万余人和徭役上万人,就留在石城县,继续军屯开垦,建设水利,兴修道路。我只带大军和工匠,共计万余人前往吴郡。” 对稍显错愕的吕范,孙策笑着说道:“不要对周府君报以太大敌意。周氏作为公卿世家,与我联姻,对我鼎力相助,资以钱粮数万,士卒数千。我们俱为一体,屯卒就算留在石城县亦不会受郡府苛难。难道真定王刘杨会掘光武根基?” 老丈人周尚虽然更倾向于袁术会扫平天下,但怎么说跟孙策也是政治联姻。 双方不仅是姻亲,俱为一体。而且如今都还是袁术麾下部将,欲共同击败刘繇。不论从哪个角度上讲,他都不可能去破坏石城县孙策的军屯。 而且老丈人最近都在清理泾县以南数县的叛乱豪强,源源不断的将钱粮兵丁送到孙策营中,给他提供后勤支援,共同击破刘繇。 故丹阳太守周昕前后给曹操提供了精兵上万人佐其征战。 孙策相信老丈人应该也能有这种能力。仅是资助给孙策的丹阳精兵就能近万,所以丹阳郡府更不可能去夺孙策那区区两万的老弱屯卒。 吕范只是担忧的问道:“可我们去往了吴郡,而将士家眷都留在了石城县,是否会导致军心不稳?” 孙策笑了起来,他强开历史外挂,那就真的一点道理不讲了。 “无妨。我有把握丹阳郡始终在我们势力疆域之中。” 老丈人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去寿春了,换一任丹阳太守,那孙策就可以毫无负担的率军重回丹阳了。 当然老丈人不走更好,他管理丹阳,源源不断的支援孙策,那就相当于孙策统治了丹阳。 只要态度豁达,周尚担任丹阳太守和吴景担任丹阳太守,差别其实并不太大。 他们二人性质上讲其实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孙氏姻亲,孙策的长辈。 而且同样鼎立支持,无非吴景是率军支持,周尚是内政支持。 作为诸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胸襟开阔。 关于丹阳郡的安排,孙策态度坚决,吕范就不再多言。毕竟总共也才两万余屯卒,就算是判断有误,亦没有多大影响,当前而言,的确是周府君的鼎立支持更加重要。 他随即便谈起了这方面:“周府君近日又向牛渚营送了不少谷粮器械,他将泾县以南五县凡参与叛乱之豪强全部拔出,得粮两万余石,金银钱帛颇为丰厚。” 孙策关切的问道:“如今我们钱粮可有名数?” 吕范立即点头:“刘繇在牛渚营中设立大量邸阁,我们钱粮器械都存于牛渚营中,粮仓数十座,存粮约还有六万余石,布帛四千余匹,黄金白银共计三千余斤。” 这存粮真的是乱世景象。 平宁之世,州县十里以下积粮15000石,二十里积粮20000石。元宝小说 牛渚营这六万石粮食,才相当于三个县的积粮。而仅丹阳郡就有十几个县。 吕范面色肃穆:“《礼记王制》言,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如今已是国非其国,生灵涂炭。我等救时难而济同类,当务之急便是速平战乱,恢复生产。” 孙策点了点头,他的进军速度已经很快了。 虽然没法跟李靖三月平江南相比,但双方在本质上是有根本不同的。 李靖出兵时背后就有了强盛的势力支撑,麾下是关中将门组建的精兵强将,规模数以万计。后勤补给充足,后方稳固无忧。他只管带兵扫平敌军就行了。 但孙策是要一边打仗,一边创军建旅,一边积粟练兵。 给李靖一千士兵,而且不提供粮草,再让他强渡长江天堑,三月扫平江南试试? 创军建业殊为不易,但孙策有一身英雄豪气,没有压力沉重,而是意气奋发,精神振奋,激励身边所有人。 “天地日流血,朝廷谁请缨。济时成国器,乐道任天真。救时难而济同类,便由我等同舟共济。” 闻孙策之言,所有人无不胸中激荡,跟随他一同起身,壮怀激烈。 看着济济一堂的江东俊杰,孙策有气吞万里之信心,开始安排部署:“吕范、凌操,即日起从牛渚营往句容县运送粮草器械和士卒工匠,准备与刘繇决战。” “程普、蒋钦全力扫平后方,围困笮融,绝不允其主力逃脱!” 孙策停在秣陵稳固后方,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要拔除笮融大营。 留敌军五千余众,战马两千余匹在身后,孙策怎么能够在前线安心与刘繇决战? 笮融轻骑突围,孙策或许防不住,但他营中两千多匹战马,孙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其逃脱了。 所以程普和蒋钦受命之后,立即对笮融大营再次开启了围攻,只是这一次就更改了策略,以困为主。 蒋钦亲自督六千余俘虏在笮融大营前,挖沟堑三重,将笮融营地围得水泄不通。 这种情况下,笮融所部战马,除非是长出翅膀,否则绝对逃不出这层层工事了。 不是每一匹马都跟赤兔一样能驰城飞堑,普通战马不是能不能跳过这沟堑的问题,是在一道道沟堑之间根本没法驰骋加速,直接就困死在了其中。 围困了笮融,孙策则关注向后方另一支敌军的动向。 也就是樊能、于麋这俩人。 他俩战败后就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 丹阳山多险阻,要隐藏万余人实在是太轻松。 孙策记得这俩人,历史上曾经纠集了万余人的部队,想要重夺牛渚营。 孙策其实一直等着他俩呢。毕竟谁能拒绝有人给自己送万余俘虏呢。 可是这俩人从牛渚战败后,好像就消失了身影,也不知道藏到了哪个山越营寨当中,完全没了音讯。 孙策都已经把大军主力调到秣陵快半个月了,也不见他俩引山越男女万人来夺牛渚营。 这一等多日,孙策没等到他俩,倒是先等到了陈武募兵而回。 他这大半个月以来,和部下士卒跑遍了丹阳、历阳,到处招募豪杰。 返回营地面见孙策时,陈武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意:“将军,我们这次募兵,招募到足足六十八名身高七尺七寸以上的青壮之士!” 六十八名合格士卒。 加上此前的四十七名骑士,玄甲骑兵已经能组成一屯了。 不过这个数字孙策还是有些不满意,丹阳还是贫穷了点,百姓普遍偏矮。 要知道仅历阳县壮丁就有一万八千多人,仅从他们中选出六十多名骑士,也相当于三百挑一了。 可因为有丹阳郡府相助,陈武的征兵范围是包括了整个丹阳的。 那这个征兵比例几乎是千里挑一了。一千个男性当中才有一名超过七尺七寸? 孙策觉得应该不至于这么低,大汉毕竟是承平了近两百年。 许多豪强大族世代富贵,而且乡里之间也有不少富户,并非赤贫,他们可能服饰享受不如后世,但子弟绝对是从小衣食无忧。 一个国家数百年积累的财富,怎么也应该有些底蕴。 就像关羽、张飞,他俩都不算富贵,却也皆剽悍魁梧,勇冠三军。总不能满天下就这么两个猛将,就正好被刘备捡到了。更靠谱的可能是,像关羽、张辽这种关西大汉,并不少见,只是他们脱颖而出了。 所以孙策对陈武说道:“十室之邑,必有秀奇。你下次再招兵,去各乡里之间广为宣传,人数必定会更多。” 募兵制的好处就是,不用通过行政官僚去征兵,自身依旧具备非常完整的正义性。 像戚继光自己便招募组建了戚家军,不需要文官插手,建制非常完整,且战力卓越。 对自己招兵这件事,陈武这一趟颇有感触,说道:“此次只招募到六十多名士卒,主要还是因为丹阳百姓并不熟悉我等。若非有周府君相助,恐怕这些士卒亦难以招募到。等将军统治了郡县,恩德在民,招兵势必会更便利。对了,将军,周府君还一并送来上千丹阳精兵,是郡府在丹阳境内征募的士卒。都是身强体壮,高尚气力的丹阳青壮。” 闻言,孙策笑了起来。老丈人还真是鼎力相助啊。又资助一批兵丁,而且是可以直接纳入军中的合格青壮,基本不用沙太老弱,只需要在训练的期间,剔除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奸猾之徒即可。 孙策对一旁的亲卫吩咐道:“让韩当去统帅训练这支新兵。” 韩当论资历,论战功都是非常卓越的,他已经升为司马了,再加上这一千人,部下已经快要接近两千人了。 孙策现在非常棘手的一点就在于,给麾下将士升官非常难。像程普、韩当这种老臣,以司马之职,统帅的士兵却都快接近两千了。 再这样下去,孙策就只能厚颜无耻的开始给部下表奏官职了。 所谓表奏,那都是名义上好听,实际上就是自封官职。 他一个被表奏的行殄寇将军,表部下为行校尉,这个含金量能有多少就一目了然了。 可历史上江东就这样多年糊弄下来了,孙策自号会稽太守,所有人也都承认了。所以这世道,最关键的还是手握一支精锐大军,战无不胜。 相比于其他人,孙策至少还有一个朝廷认可的怀义校尉之职,统兵讨贼,名正言顺。 豪杰投军也心安理得,他们投靠的是大汉官军。 关键还是要兵强马壮啊,所以孙策对陈武吩咐道:“军中不缺马,你就带着骑兵在野外训练,既是快速提升骑兵骑术,亦是巡查后方,查看可有敌军踪迹。” 孙策就不信了,樊能、于麋两人还能销踪匿迹了? 陈武立即拱手,带着鲜于烈去训练玄甲骑士去了。 江东理论上战马应该不多,但孙策营中有不少工匠,打造玄甲之余也打造了上万枚马蹄铁,给战马马蹄保护了起来。 这使得战马受伤概率大减,如果只支撑百余名玄甲骑兵,战马数量还是有富余的。 程咨甚至在俘虏中挑选出来了上百名善骑术的士卒,扩充了一下游骑数量。 如今军中甲骑和游骑的数量大概是一比二,甲骑百余人,轻装游骑两百余人。 当然这个轻装游骑也不是只能游射,无法突击的骑兵。他们的训练其实更接近于传统骑兵,上马寻机,下马步射。一旦敌军出现混乱,骑兵就会趁势突击。 全军有上万的徒卒,骑兵合计却只有三百余人,自然是少了一些。 所以孙策更信念坚定,势必要拿下笮融营地,有了这两千余匹马,孙策军中马匹合计就有三千余匹了,能够组建出一支千人规模的骑兵部队。 孙策以为要稳固后方至少要花费一段时间,但局势的变化却令其颇为意外。 由于他的穿越,丹阳的局势已经被他改的面目全非。 不仅丹阳太守周尚成了他的老丈人,泾县大帅祖郎率众上万人对他猛攻,更是被鸳鸯阵将士直接阵斩。由是孙策威震丹阳,山越震恐。 尤其后者,对丹阳境内所有豪强、宗帅、山越都有极其深重的影响。 敌贼宵小,每每想到孙策恐怖的战绩,就不敢侧目直视孙策威名。 祖郎可是丹阳最强的宗帅之一,但他趁着孙郎联姻期间夜袭,率上万之众,围攻五百余人,却自身被阵斩。 普通豪强、山越想到要与孙郎为敌都全身发寒,胆战心惊。孙郎五百人就有如此战力,他如今部众万人,还有丹阳郡府全力相助,宗帅、山越们实在想不出究竟如何才能打败如此英雄盖世之人。 所以,孙策呆在秣陵不再向东进攻,宗帅们立即猜到他可能要整顿后方局势了。 众人唯恐他大举屠刀,如袁术一般劫掠豪强,上山清剿,所以主动派出势力代表进入秣陵,向其示好。 当然这也可以看作是豪强阶层派出代表前来跟孙策谈判。 第五十一章应对江东豪强刺杀之法 汉末,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动不动就会提头来见。 毫无防备,两颗首级就被摆在了孙策案前。 这两颗首级正是孙策正在搜寻的樊能、于麋二人。 “将军,此二人藏匿于钟山之中,意图擅动豪强、山越,攻占郡县。幸得义士奋臂,豪杰仗兵,此二贼乃授首于筵席之间。” 孙策看向眼前这位侃侃而谈的“义士”,樊能、于麋的人头就是他送过来的。 所谓义士奋臂,就是他振臂一呼,豪杰仗兵,趁酒宴将樊能、于麋二人斩杀。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在酒宴上相聚,这个问题双方都不约而同的选择略过。 因为义士们已经慷慨的表明了自己诚意。 除了樊能、于麋两颗人头,他们还送来了良马五十匹,金银五百斤,镔铁三千余斤,谷粮数百车,以资器用。 这绝对是大手笔了,代表着丹阳郡北部豪强联合起来,资助交好孙策这位英雄。 但这种事情,只要稍微一想便知,其幕后必有人操纵。 凡是超过三人联合的政治举动,尤其还是涉及到阶级利益,必然会有个牵头之人。 而这个牵头之人则必然是丹阳郡北部各县中颇具实力、威望者。笼络到这一个人就能安抚整个丹阳郡北部豪强。 孙策挥了挥手,让陈武把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拿走,看着眼前“义士”,说道:“周府君治郡丹阳宽而有恩,你等行此义举,人怀自竭,输赋罄产,同致厥诚,必能使丹阳郡铸甲销戈,拨乱为治。” 但对孙策的赞赏,对方并无多少感怀,态度完全是平起平坐,甚至不无骄矜。 “那妫某亦需代丹阳父老谢过孙将军,为我等驱逐强梁,荡平宵小,更军纪严明,与民秋毫无犯。” 这语气仿佛支持孙策,是豪强阶层的恩赐。 孙策骁悍果烈,手中长刀当即森寒出鞘,他提着长刀走到这位妫氏族长妫览身旁,魁梧壮阔身影笼罩着这名富态中年人,低头俯视其双眼,缓缓的说道:“我大军与民秋毫无犯,是因为其皆是宾服汉民。若是暴民作乱,伤化虐民,我手中长刀亦必枭夷戮首!” 说到底,还是这些豪强没有认清局面! 他们来交好孙策,是因为像其他豪侠一样,有救时难而济同类的志节吗? 不!他们只是畏惧孙策的兵威,所以主动臣服,避免孙策以强寇桀逆为名,把他们一并清理了。 说到底,他们的行动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避免与强敌直接碰撞! 是孙策自己的军威赫然,才使的他们不得不派出代表前来接触谈判。 而非他们豪强能够恩赐孙策。 当双方彻底交恶,拼到鱼死网破之时,孙策可以一口气杀光丹阳北部这几个县的全部豪杰,让所有豪强其阖族而灭。 这是所有人都能看清的事实,就算豪强煽动百姓抵抗孙策统治都没用。 像曹操那样把一个州、一个郡斩尽杀绝,一个县的百姓全部推进磨坊,碾成肉脯,依旧不耽误其统治。 只要军队够强,有的是其他世家、大族、人才、流民愿意继续支持。 孙策凛冽的长刀在妫览身后,猛然一挥,对全身一颤的妫览说道:“妫君以为我刀与曹孟德谁利?” 曹操在徐州的屠城,已经使得大量徐州豪强、百姓逃到了扬州。 就连眼下被孙策大军围困的笮融,都是因为曹操东侵,徐方不安,一路南逃过来得。 妫览作为丹阳豪强,对这种恐怖结果最有所体会。 在感受到孙策森寒的刀锋之后,全身都汗毛炸立,立即低头承认:“将军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任何宵小,敢试将军锋芒,唯涂炭而已!” 这个态度,孙策才终于稍微满意。自己并不敌视豪强,但豪强最好也认清现实。如今是乱世,伏惟手中握刀者,才能作威作福! 他们如果没有手握三尺长剑,扫荡群雄逆虏,逐鹿称雄天下的野心。那最好的选择就是加入一方势力,共同守护地方安宁,而不是强硬的去对抗冰冷刀锋。 这也是妫览和一众豪强的看法。至少目前看来,孙策与民秋毫无犯,这个民也是包括豪强的。甚至连强征税赋都没有做过。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结盟对象。所以妫览主动说道:“听闻孙将军正招纳英雄豪杰,共建大业。某虽不才,愿为孙将军效绵薄之力。我妫氏在丹阳还算薄有威望,某请督丹阳以北各县,为将军筹集粮草,招纳士卒。” 孙策撑刀而立,闻言眼中寒光闪过,他忽然记起来这个妫览是什么人了。元宝小说 丹阳的大都督!历史上就是他谋杀了孙策最喜欢的弟弟孙翊,还想霸占孙翊妻子徐氏,结果被徐氏召集亡夫亲信所击杀。 难怪他能代表整个豪强阶层前来谈判! 这就是丹阳最大的豪强之一啊。 妫览背对孙策,看不见孙策眼中寒光,只感觉肃杀之气格外森寒,全身都不由得紧绷,异常僵硬。 “哈哈哈!好!有妫君相助,我胜得一郡!”忽然爽朗豪迈的笑声,让整个帐内森寒之气尽去,仿佛瞬间就阳光晴朗,氛围火热起来。 孙策收起长刀,坐回桌案后方时,眼中寒光已经全部隐匿,脸上全是俊朗笑容,让人见之便不由心生亲近。 不论妫览如何罪恶满盈,他现在愿意相助孙策,在决战前夕,这都是孙策最大的助力之一。 而且孙策相信,这是一个聪明人。从他主动前来交好,就说明他能看得出来,如今江东大势在哪一方。 只要大势所在,这个人不会作出任何蠢事,反而会如他所言,主动安抚豪杰,筹集粮草。 清不清算他,这个可以留待将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再作观察。但现在,拉拢他是必须的。 孙策最想击败的诸侯就是曹操,但现在如果曹操提议联姻,孙策也能面不改色的答应。 妫览由衷的暗暗舒了口气,作为豪强,他们是真不想与孙策这种剽悍果烈的英雄为敌。 他主动开口,说道:“将军神兵东驱,奋寡犯众,攻无坚城之将,战无交锋之虏。如今唯有笮融据守险峻,如贼寇盘踞山野。我等郡县豪杰,皆以为当务之急,便是助将军诛杀此獠。” 丹阳豪杰当然是希望早点结束境内的战事,孙策带着大军早日前往吴郡。战火在其他郡县,总好过在自己家门口。 孙策问道:“你等英杰,有破敌之法?” 妫览眯起了双眼,单薄的嘴角露出阴鸷的笑容:“破敌之法,我等确实未有良策。但他被将军困在牢笼之中,诛杀此獠的方法我等却有几个。” 方法有几个! 孙策目光一凝,忽然就想起了江东如今刺客盛行,臧亡匿死的风气。 派人刺杀,可以算是江东豪强最擅长的手段了。 孙翊历史上便是被妫览收买了亲信侍卫边鸿,宴会之后,喝醉酒忘记带刀,死于了刺杀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孙策手中长刀从不离手,洞房的时候都带在身边,哪怕身边有陈武、杨骁、鲜于烈这种猛将,他也时刻不敢放松。 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他,唯独手中长刀不会! 孙策不动声色的说道:“那我就等你等捷报早传。” 妫览极为自信:“笮融在秣陵驻扎一年,其人好酒色,与我等交往极深。我等有数种手段取其性命,还请孙郎暂且退兵,解其重围,懈怠其防备之心。” “可。”孙策面无表情的作出回复。 一旁戍卫的陈武焦急出声:“将军,现在撤围?笮融营中可是还有两千余匹战马。万一刺杀不成,这么多战马就全部错失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妫君必能传回捷报。”孙策淡淡的说道。 妫览眼眸中神采一亮,甚至有些钦佩孙郎的英雄气度。 这可是两千多匹战马! 他不无激动的拱手:“某必不负孙郎厚望,早令笮融授首!” 待妫览离去,孙策脸色骤然变冷。 他居然比历史上更早的感受到了刺客威胁! 的确是早该预防了,此前自己一直注重堂皇大势,战场厮杀。如今也该弥补一下阴谋诡计,暗中交锋了。 要对付豪强阴谋,刺客刺杀,一味防守是肯定是防不胜防的。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最好的办法无疑还是将豪强阴谋扼杀在萌芽状态。 在他们想要刺杀孙策之前,孙策就已经探查到了他们的秘密。甚至他们夜晚跟谁密谈了些什么,跟夫人什么行房姿势,孙策都能一清二楚。 而最能胜任这一职责的,无疑就是锦衣卫了。 这个阴冷强大的机构,不仅是天子亲兵,还负责监视官员,巡查缉捕,收集军情、策反敌将,以及反间谍事各种事项。 其赫赫威名,令百官不寒而栗。 当然在大汉也有这种机构,也就是绣衣直指,负责上察百官,下摄群司,伺奸候变,威振州郡。最杰出的绣衣直指,无疑就是江充了,连太子宫中都没什么隐秘,最终硬是逼犯了太子,导致巫蛊之祸。 到了三国纷争之世,则更进一步。魏、吴皆有校事官,似北魏之侯官,明之厂卫。 孙策暂时不打算一步迈到校事官,他打算以绣衣直指为名义,组建一支绣衣卫,专司主将亲卫以及暗中监察。 当然,如果将来丹阳郡的丝织业发展起来,云锦问世,那绣衣卫也未尝不能改成锦衣卫。 毕竟锦衣卫的飞鱼服就是用华丽的云锦所制! 但关于绣衣卫的主讲人选,孙策还真的需要好好找找。 这个人可以不魁梧壮硕,不才干斐然,但一定是要忠诚无比,甚至愿意一句话,便为孙策去死的那种。 孙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赵云。 毕竟云妹是否有勇有谋不论,一腔忠义是绝对无可置疑的。这可是亲口说出“终不背德”的人啊。 但可惜,孙策如今这会儿,无论如何都征召不到赵云。 派使者过去,赵云都得迷糊一下,孙策是谁? 袁术部将? 他连袁绍都看不上,能看上袁术……的部将? 不过虽然征召不到赵云,孙策倒是从赵云身上受到了一点启发。 江东也是有人才气节高尚,未必弱于赵云的。 于是片刻后,营帐内就响起了一道激动的声音。 “什么!我把部曲交给凌操,不再统兵了?” “我还可以养马阿将军。什么!马也不用我养了?这是为何啊,将军!我就想戎马生涯,带兵打仗!” 孙策态度坚决:“不行,你必须担任绣衣卫直使。” 这么一个不爱财的人,孙策自然得把他任用起来。 不爱财就绝不会被豪强收买。不会被收买,自然就能反过来严密监察豪强、世家。 孙策说道:“你最近也在读书,去研究研究绣衣直指如何运作,组建一支绣衣卫。为我亲卫,监察豪强,探查阴谋,伺奸候变。” 当然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孙策也是给他画了一张大饼:“等有了合适人选,我会让其替代你,然后你再出去统军。主将亲卫,一旦外放,可是必然予以重任。你就不想像陈武一样?” 蒋钦组建绣衣卫代替陈武担任孙策护卫。陈武这位亲卫队长可不是被撸掉的,而是被孙策高升,委以重任! 他从统帅几十名亲卫的亲卫队长,直接升到了与程普、吴景他们地位相当的军中重将。 统帅着孙策麾下所有的骑兵,包括即将缴获的笮融营中两千多匹马。 到时候他麾下可能会有上千名骑兵! 就这种升迁方式,陈武当然是欢天喜地。丝毫不会觉得委屈。 蒋钦对陈武如今这地位是羡慕的心中都抽搐。他养了这么久的马,结果戎马两项自己一项不沾了,全都给了陈武。 孙策笑着对他说道:“你现在组建起绣衣卫,监察豪强,部下或有千人。待外镇为将,所督如何能下于万人?” 统帅精锐大军万余人! 这一瞬间,蒋钦就精神了,心跳的如同擂鼓。要说这个,那可就来干劲了阿! 他当日便开始效仿绣衣直指组建绣衣卫。 第五十二章公瑾雅量 孙策在秣陵的整顿涉及事情极多。 吕范在向前线输送物资,陈武在训练军中铁骑,蒋钦在组建绣衣卫。 这几项都很重要,但并不急于一时,早晚几天甚至早晚几个月,都影响不大,可以从容有序进行。 唯一紧迫的就是妫览对笮融的刺杀。 他什么时候刺杀了笮融,扫清了后方局势,孙策才能率大军离开丹阳,前往曲阿与刘繇决战。 但这个事情,一连十多日妫览也没有汇禀任何情报。 倒是进入三月中旬,右路军先传来捷报,周瑜大军已攻破丹阳,一路东进,所攻皆破,敌军莫敢当其锋。 四千余大军从牛渚营启程,转战数百里,收复丹阳,攻克阳羡,又与刘繇所部激战于阳羡之北,斩首七百余级,杀伤不可胜数,敌军溃兵绵延十余里,遗弃军械旗帜数以万计。 不过听完捷报,孙策没有兴奋,而是皱着眉头,提出疑问。 “就算是这种大捷,也不至于你一位右路军副将亲自前来报捷吧!” 闻言徐琨顿时脸色涨红,羞愧的难以启齿。 孙策抬起头凝视着他:“恩?有隐情?” 徐琨立即摇头,坚定的说道:“没,没什么隐情。就是觉得公瑾有此大胜,我应亲自为其告捷。” “公瑾?”孙策眉头一挑:“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亲近了。我记得你们这些将校以前对他可不是这态度。” 徐琨闻言涨红了脖颈,憋了一口气许久,最终还是坦承:“我就是在军中自惭形秽,才主动来秣陵这里。” “哦?自惭形秽?” “没错,以前我们是都瞧不上周公瑾,以为他只不过是郡府一名纨绔,靠着周府君势力,才能在军中执掌大权。” “尤其他气质儒雅,我等军中将校皆以为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军中剽悍将校多有辱之。” 孙策扫了他一眼:“我军纪森严,军中将校敢辱没主将?” 徐琨瞬间沉默,咬了咬牙:“是我自恃久为大将,资历最深之故,率众辱之。” 徐琨是故偏将军,这个职位,是整个孙策军中都没有人曾经达到的高度。要一直到赤壁之战前后,周瑜才被同样表为偏将军。 而且徐琨剽悍善战,肃得军中人望,是整个右路军的副帅。 他看不上一介白身的周瑜,带头折辱,军中将校自然更轻视这个从未统帅过大军的世家子弟。 “那你现在居然直呼其表字?”只唤表字,可是非常亲密的朋友才会有的。 徐琨低下头:“我虽数次折辱公瑾,但公瑾一直折节容下,终不与我计较。阳羡之战,我等皆在营中,不服调遣,怠慢应战,几乎败坏国事。是公瑾激励军心,使三军争奋,遂破敌军。” “所以你羞愧到不敢见公瑾,借着报捷之名,躲到我这里来了?”孙策笑着说道。 徐琨顿时涨红到脖颈都变了颜色。 孙策笑着起身,右手锤到他肩膀上:“公瑾性度恢廓,气宇非凡,能折节下士,并非一般军中剽悍之类,不会与你一般计较的,更不会嘲笑你,放心吧。” 徐琨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其他军中悍将,得胜归来,少不得嘲讽寻衅,自此结怨。但公瑾的确气度恢宏,状若平常。” “那就多加效仿。如果右路军统帅是你跟周泰,你们俩生衅,赢者便骄横蔑视,败者便心生愤恨。打一仗下来还不得自此结怨,军中不睦?你也是军中重将,将来少不得独领一军,督众将迎敌。仅剽悍善战可不够,亦得学会容人,折节下士。” 训诫了他几句,孙策就让他赶紧回去了。 右路军从丹阳进兵阳羡,就是为了吸引曲阿注意,使刘繇大军不敢离开曲阿,大军前置,层层防御从西方进军过来的孙策主力。 不然南方的周瑜大军北上,奇袭空虚的曲阿,会使其不战而溃。 作为应对,刘繇要么集结大军守在曲阿,等候双方决一死战。要么大军南下,打个时间差,击溃吴郡境内的周瑜所部。 所以徐琨这个副将必须早日返回军中,辅助周瑜,提高军力。以免被刘繇击破。 但徐琨却赖在了孙策营帐中不肯走,说道:“刘繇所部大而不整,打不出前后转战,各路击破的战术,公瑾那里只要严阵以待,不会有差池。但我却无颜就这般回去。” 这些骄兵悍将,都是孙策心腹,他也得爱护将士,便笑着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徐琨立即精神振奋,说道:“我若是能带回去百匹战马,不就可以挺直胸膛走到公瑾面前了?这可是能给全军提升战力的事情,公瑾亦必大加赞赏。” 唯恐孙策不同意,他立即分析道:“此战公瑾大破敌军,阵斩七百余级。敌军总计伤亡恐数倍于此。但我军四千徒卒,能击溃敌军,却不能扩大战果,便是因为缺少骑兵。” “战马百匹?!”孙策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吗?” 自己上哪弄战马百匹给他! 蒋钦此前统计的全营战马两百二十七匹。给玄甲骑兵扩军都不太够。 算上跟笮融一战,缴获的一百多匹战马,才总算是把一百玄甲骑兵和两百游骑所需的战马给凑足了。 江东急缺战马。历史上直到孙策打下了整个江东,封赏诸将,程普、周瑜、韩当一级的大将才分到两千徒卒,五十匹战马。 现在虽然局势被改的面目全非了,但大军连曲阿都还没打下来,主力骑兵战马都不够,去哪弄百匹战马给部将! 徐琨还没来得及说话,蒋钦急促得走到了帐前,语气兴奋:“将军,妫览传来捷报。笮融已为部将于兹所杀,于兹率众而降,请我等派兵前往接管营地。” 这消息来的猝不及防,孙策惊喜而起。 笮融居然真的死了! 这个汉末著名恶棍,作恶多端的匪类,提前退场了。 孙策重重握拳,这表明自己如今统一江东的进程要更快一些。 也阖该如此!不枉自己强力整顿军队,鸳鸯阵、具装突骑全部建设起来,而且三军军纪森严。进程如何能不快? 孙策立即对徐琨说道:“你跟蒋钦、陈武亲自去整顿笮融营地,尽快整顿结束,大军齐进曲阿,与刘繇一决胜负!” 徐琨也听说过笮融营地里有两千余匹马,立即兴奋的拱手应命,不过临行前他询问了一下:“于兹如何处置?” 这种背主之人,孙策是极为厌恶的。 但即将与刘繇决胜负,孙策欲收江东豪杰之心,亦不能苛刻对待于兹,以免失了人望。 于是孙策吩咐道:“按投靠豪杰待之,给他别部司马之职。你亲自看住他。” 按投靠豪杰待之,便是给他如同徐逸、刘由一般的地位。 但孙策特意嘱咐了一句看住他,徐琨便明白孙策态度。具体不用多言,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处理。 徐琨等人离开不久,妫览便甩着宽袍大袖,阔步走到孙策面前,面带骄矜笑意,从容拱手。 “幸不辱命,我等已为将军诛杀逆贼笮融。” 孙策爽朗大笑,说道:“有君等江东郡望相助,我何愁不能抚平江东?” 这热情阳刚的笑容极富感染力,妫览看着孙策豁达英气的气度,亦感觉颇受感染,心情都开阔许多。 他手抚下颔须髯,眼角眯起,骄矜的说道:“非是我等自夸。我等为孙郎筹集粮草,稳定郡县,孙郎征战在前,所击皆破,江东不足定也。就算是袁将军、刘荆州率众而来,我等齐心协力,亦能保江东无忧。” 妫览的态度很明确,他看中的就是孙郎与民秋毫无犯,能够保证豪强们的利益,并且保护丹阳不受战火荼毒。 孙策也立即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郑重说道:“这是必然。我创军建业,便是为了保家卫国,戍卫江东。如今江南之地,地广人稀,人口不足百万,我等若能戮力同心,方可共济事务。若自相消耗,只会引得强敌犯境。” 就如孙策所言,整个江南繁华之地,后世的半壁江山,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如今人口才仅仅百万左右。 这时候,豪强兼并之类的事情,几乎绝迹了。 只要这些人不叛乱,不作恶,孙策根本不会去恶意针对他们。 双方是绝对有能够和谐共处的条件的。 他们支持孙策统治。孙策约束军纪,与民秋毫无犯,甚至保护他们的利益,不受山越、诸侯之类的侵犯。 当然征税还是要征税的,任何诸侯统治江东都得征税,只是关于如何征税,这还是一个双方持续博弈的过程。 妫览接下来也有意试探了一下孙策的征税态度。 孙策则直接明示,打下了曲阿,他将对整个江东宣示自己的治理方案。 曲阿就在眼前了,如今笮融已经授首,孙策即将整顿完后方局势,率军东进与刘繇决战。 此时的确不是一个宣布施政章程的好时机,妫览也就不再多问。毕竟就这几天的时间,丹阳豪强就算有什么动作也根本来不及。 两人交流到日暮,蒋钦大步返回堂中。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抑制不住,兴奋的狂喜:“将军!笮融营地的物资已经大部分清点完成!” “获俘虏四千五百余人,马两千三百余匹,并玄甲六百五十余套!” “还有……”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妫览。 妫览识趣的起身,拱手说道:“将军即将拔营前往曲阿决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当先去为将军筹集粮草。” 孙策果断抬手制止了他,对蒋钦说道:“没有妫君相助,我们如今还拿不下笮融营地。你且详细说说营中财富,让妫君知晓其伟勋究竟如何!” 蒋钦疑惑的看了一眼孙策,不明白将军怎么这般亲厚妫览?居然允许其参知机密。 将军不是亲自吩咐,绣衣卫第一个监察的目标便是妫览吗? 但既然将军已经这般吩咐,蒋钦也不敢多问,立即说道:“将军,笮融营地中有大量钱财,黄金或达三千余斤,钱以亿计!他洗劫广陵所得钱财,尽为我等所得。” 妫览脸色一变,后悔不已,竟没有先进其营地,将这些钱财隐匿下来一部分。就算上亿钱运不走,至少运几百斤黄金啊。 他皱着眉头,不得其解,问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黄金?” 孙策倒是很淡然,说道:“笮融应该是第一个以铜铸佛像,黄金涂身的佛教信众,所以需要大量黄金。” 蒋钦惊得脱口而出:“百姓穷苦到连麦麸都吃不上,饿殍遍野。他竟还在以铜铸佛像,以黄金涂身?” 孙策态度凛然:“这些妖巫、蛮僧,皆是可杀。妫君为民除此大害,功勋卓著。当赐金五百斤,以酬其勋。” 妫览惊喜的不能自已,黄金五百斤! 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一笔无与伦比的财富。 他刚还心头在滴血,错失大量金银,没想到孙策转眼就赐给他黄金五百斤! 这种慷慨大方,他如何能不倾心?如何能不欢喜。 他愈发觉得,支持孙郎是最能获利之举。 等他离开,蒋钦重重的朝他背影吐了一口浓痰,愤愤不平的问道:“将军,你看他连推辞都不敢推辞!一副苟且模样。我就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要厚待这种小人?” “不明白?”孙策扫了他一眼:“说明你心胸还不够。这种人,为国守财而已。五百斤黄金,无非是放在我营中,还是放在他地窖的区别。” 蒋钦眼光顿时一亮,嘿嘿笑了起来:“将军是说早晚将他杀了,把黄金取回来?” 孙策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还是关心你的戎马军旅吧。政治权谋,实在不适合你。本来还想让你去治理一县,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军中吧。” 蒋钦摸了摸后脑勺,一脸迷糊:“哪里不对啊?” “你以为收买人心,靠的是什么?” “……真金白银?” “那我给他的是什么?” “真金……可是有什么关联?” 这五百黄金放在妫览那里,不仅仅是收买黄金,更是丹阳稳定的压舱石。 让丹阳郡北部豪强都清楚的看见,支持孙策是真真正正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 至少面临重大抉择,这金灿灿的五百多斤黄金,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上,足够影响大部分人的选择倾向。 用五百斤黄金,就获得了整个丹阳郡北部的稳定,以及大量豪强的人心。价值可比五百斤花不出去的金属强太多了。 眼见蒋钦还是不懂,孙策挥了挥手,直接让他去整顿军务去了。击败刘繇,整个江东都尽在掌握,他就不用纠结这五百斤究竟放在那里。 第五十三章神亭岭前 笮融营地被攻破,意味着孙策已经彻底扫平了丹阳,有丹阳郡府和丹阳豪杰的支持,大军后方安稳无忧。 孙策只用了几日时间将降兵整编完成,便亲提大军进入句容,准备与刘繇一决胜负。 由于整编了笮融所部,孙策的军队超过六千余人,尤其骑兵数量大幅增加。 笮融营地的两千三百匹马中,有战马八百余匹。 徐琨带走了一百匹,孙策还剩下七百余匹,依旧是个庞大的数目,若是往日,必然面临骑士不足的情况。 但这一次,却并没有这种问题。 笮融从淮泗一带带来的上万人中,有不少精兵。这些人是笮融用金银供养的职业军队,专司训练作战。其中骑兵规模最鼎盛时,有上千人。 孙策从中挑选出了四百名精兵锐卒,补给了程咨,由其统帅。 就连身高七尺七寸以上的士卒,孙策也挑出了三十多名。 此时在句容县,玄甲骑兵规模已经接近一百五十人,而轻骑部队则整整一部六百人! 全军铁骑七百余,已经是一支可以左右胜负的强大军力了。 而徒卒当中,凌操所部全部换装了从笮融营中缴获的玄甲。 他所部之前由蒋钦统帅,是孙策麾下最早开始训练鸳鸯阵的部队,也是军纪最严密的部队之一,如今全员换装玄甲,手持最精良的器械,乃是全军之锋锐。 可以说这支部队就是孙策手中的陷阵营,兵勇将锐,必能云彻席卷,无所不破。 他们的统帅凌操,是跟徐琨一样,勇冠三军的猛将,武器是一把一丈长的巨大斩马剑。这是大汉杀伤力最大的武器,其型为长柄,前端有双刃。当其前者,人马俱碎。所以唐朝又将陌刀称为斩马剑。 当孙策大军旌旗招展,甲光曜日的开拔进句容,所有人都立即清楚,决定江东归属的决战即将爆发。 这场决战,孙策也是全力以赴。这一战可是直接面对扬州刺史刘繇以及其麾下主力大军! 刘繇这个名字,在后世或许不出名,但在汉末绝对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他十九岁的时候,叔父被盗匪劫为人质,他便召集十余人混进贼巢,趁隙将盗匪头目斩首,成功救出堂叔,因此而天下闻名。 而成年之后,便被州里举为一州之茂才。与兄长刘岱并称为二龙。 但与刘岱畏惧袁绍不同,刘繇胆气雄烈,正面与袁术交战,并成功将其势力驱逐,因而被朝廷加封为扬州牧、振武将军。 振武将军!这个名号,对刘繇而言,绝对是名副其实。 他实力未必便弱于当今的其他汉室宗亲刘焉、刘表、刘虞。 而孙策觉得他更像的其实是刘备! 刘备与曹操交战,基本上只怕曹操,能打赢曹操之外曹营的所有将领。 刘繇也大抵相当于这种实力。 若是孙策不亲临战场,刘繇亦无惧孙策部下所有将领,甚至能将吴景、孙贲再度驱逐出江东。 毕竟吴景、孙贲部下才两千余人,而刘繇部下则有数万之众! 孙策抵达句容,便立即召集麾下众将,开始了战前规划。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最先开口的便是总督后勤的吕范。 “将军,牛渚营的大部分粮草、器械都已经送抵句容。如今句容城内屯粮六万余石,足以确保将士们敞开饮食。历阳县和丹阳郡府合计送来牛羊猪等五百余头,在决战期间足以维持将士肉食!” 孙策点头,在乱世,当兵绝对是百姓为数不多的好出路之一了。 尤其在战时,粟饭、肉食完全是敞开了供应,可以确保每个士卒都能肉粟饱腹,气力充足。 当然,这也是孙策的全部家当了,也是周尚能给孙策的最大资助。 若是这一战不能打赢,则所有辎重,一朝丧尽。 关于辎重,吕范继续说道:“牛渚营又送来马铠四套,玄甲上百套,箭矢两万余支。这已经是牛渚营最后一批物资了。” 对物资情况了解之后,孙策大概算了一下,全军的披甲率大概在百分之十五左右。当然这个甲指的是玄甲,皮甲全军是人手都有一副,甚至两档铠军中也有上千件。 在句容的这六千余徒卒以及七百骑兵,在当下绝对算得上是精锐之师了。 孙策转头看向徐逸,问道:“公瑾率军抵达何处了?” 孙策大军两路并进,必然是要互相联络的,徐逸便是周瑜派来联络的信使。 徐逸立即说道:“将军,周都督已提大军抵达曲阿县境。只要将军交战,一日之内大军便可抵达战场支援。” 曲阿县在吴郡西郊,一个县的范围内交战,援军绝对用不上一天就能抵达。 可以说,如今己方将士都已经枕戈待旦,做好了决战准备。 孙策挺直胸膛,最后看向吴景问道:“吴中郎,刘繇所部情况如何?” 吴景是最先开拔至曲阿县的部队,孙策在秣陵整顿后方局势时,是他率军防御曲阿,布置防线,探查敌情。 他立即起身,郑重的转向重人,详细介绍:“刘繇大军便驻扎在神亭岭下,刘繇亲提大军数万人在此,据探子探查,其营中军士不下两万人!” “神亭岭!”孙策眉毛一挑,这个地方可是太传神了。 “太史慈酣斗小霸王”这这场激战,简直是诸夏最浪漫的篇章,在后世广为流传。 而之所以他深受后世追捧,就是因为这是一场汉末最典型的将领单挑战斗,而且比吕布跟郭汜那场战斗更详细,更传神。 孙策这位三军主将,真的策马上前与太史慈斗将一阵,而且优势明显。 孙策刺太史慈战马,双方坠马,长兵全部失手,进入近身肉搏。孙策抓到了太史慈身后的短戟,而太史慈只拿到了孙策的兜鍪。 再打下去,一个人拿着短戟,一个人拿着头盔,太史慈恐怕就得被刺死在神亭岭上了。 但此时双方军队主力赶至,两人于是解散。 解散也就是从近身纠缠中脱离。可以说打的是非常焦灼激烈了。 对太史慈这位名将,孙策其实是挺惋惜的。 神亭岭激战很有名,《三国演义》中太史慈也威名赫赫,给了很多出场机会。 但其实在东吴,太史慈是很不被信重的,郁郁不得志。从他率部投降之后,到死亡之前,几乎再无任何功绩,也不复临战,统领任何主力大军。 所以他才壮年早逝,临亡之时叹息道:“大丈夫生于世上,应当带著三尺长剑,以升于天子阶堂。如今所志未从,奈何却要死啊!” 但也没办法,他的身份太特殊了,不同于一般降将,他其实是以一位诸侯身份加入孙策麾下的。跟马超的情况非常类似,很难再受启用。 而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就是刘繇战败之后,他没有再跟随刘繇,而是亡入山中,逃到了丹阳南方,进驻泾县,立屯府,自号丹阳太守,大为山越所附。 他的列传都不在东吴群臣传中,而是属于刘繇、太史慈、士夑列传。 孙策自己才自号会稽太守,要怎么重用这位丹阳太守? 要改变这位名将的命运轨迹,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在神亭岭上直接抓住他。虽然他不太可能投降,但哪怕放了他,以他的义气,也不会在刘繇战败之后,自己再拉出来一支部队故意与孙策为敌。 刘繇战败后投降孙策的文臣武将太多了,江东近半之人才,是在这个时间加入孙策麾下的。太史慈若是能在此时投降,则必然会跟其他人一样受到重用。 所以孙策精神振奋,对吴景问道:“刘繇为何驻军在此?” 吴景解释道:“曲阿地处吴郡西郊,地势相对平坦,而神亭岭则是相对地势较高的一处山丘,而且东西绵延,正好阻截南方。刘繇大军扎营于此,既可以与曲阿县互为犄角,又能防御周都督大军。乃是其必然会驻军之地。” 闻言孙策眉头皱了起来,若是如此,形势就比太史慈区区一名将领更值得关注了。 周瑜主力若是被阻截在南方,能不能打赢刘繇都是一件未知之事。打不赢,什么名将都不用考虑了! 孙策起身,手握长刀,对几名将领说道:“吴中郎督大军进驻曲阿,其他将校随我亲自到前方探查一下战场地形,一探刘繇营寨军情。” 程普、宋谦、孙贲、韩当、蒋钦等负责指挥战事的将校皆拱手应命,披挂上马跟随孙策离开军营。 不过孙策现在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上自己的卫队,除了这十余名将校,队伍里还有数十名玄甲骑兵跟随,其中八人更是挑选了全军最雄骏的战马,甲骑具装,极其威严雄壮。 探查敌情,就是要轻骑前出,出其不意。 大军主力还未进入曲阿境内,孙策亲率五十余骑探查战场形势,敌军猝然间根本无备。 李世民经常干这种事,甚至经常跟敌军巡弋的铁骑交战。 孙策有心跟其一争高下,曲阿之战,必须要大获全胜,自然大战之前也得亲率铁骑侦察战地。 孙策军中主力的战马都已经装上了马蹄铁,五十余骑可以策马驰骋,只一个多时辰便抵达了曲阿县境内。 这片战场实在是江东最适合孙策大军决战的地形之一,从丹阳丘陵东出,顺势而下,进入吴郡平原,这一路上丘陵、洼地、平原交错。 最高峰不超过一百米,地形以平原为主,又水网密集,有九十多条河流纵横,摆不开密集军阵,支援又并不方便。 孙策记得邓艾、钟会青年之时,就喜欢议论地形,每见高山大川,便勘察地形,指划军营处所,作战要领等。 于是他便对身后的诸将校说道:“我等亲自到此处勘察战场地利,你们也都说一说有何见解,该选择何处作战。” 程普跟随在孙策身边,且最德高望重,率先开口,说道:“曲阿在吴郡西境,地接丹阳险峻,西高而东低,正适合我等一鼓而下。所以越是向东,我军锋锐越强,优势越大。” 众人纷纷点头认可。如果没有南路周瑜大军牵制,刘繇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守在丹阳险峻与吴郡平原的交接之处。 刘繇大军在平原上排开阵势,而将孙策大军堵在险峻地势上,阵型无法展开,两翼亦无法快速机动。 双方只能血肉消耗,这最能发挥刘繇大军人多势众的优势。 但刘繇担忧被前后夹击,主动放弃了这里,退到神亭岭一带依山驻防,那就等于将优势送给了孙策。 孙河则从战场地形上分析道:“平原适合刘繇大军主力摆开阵势,而丘陵之地则适合我军鸳鸯阵。在崎岖、坑洼之地,刘繇大军主力向前,亦不得施其全力。” 孙河用马鞭向南指着众人所在的丘陵东方坑洼地势,说道:“这一带有四条河流,还有大片洼地,又背靠丘陵,是个绝佳的防守之地,若大军在此处布阵,只需要大概两百人,能挡刘繇大军万人!有一部守在此处,则刘繇上万大军终日不能克。给我一千徒卒,则我能在此地大获全胜,让敌军全军覆没。” 孙策观察了一下孙河所指地形,非常认同其所言。 战场选在这里,只用少量部队,就能挡住刘繇规模庞大的军队。然后己方则可以将更多的军队部署到其他阵线上,加强实力。 陈武建议道:“大纛倒是可以设置在这一带。敌军见只寥寥数百人在山上守卫大纛,必然重兵来攻。我军重兵设置在两翼,击溃敌军,合围此地,敌军纵有数万之众,拥堵在坑洼之地,亦一战可擒。” “哈哈,刘繇若是皆如我军之意,那还用将军亲自提兵过来?我亦能只用两千人,便将其杀的全军覆没。”韩当抚着胡须说道。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现在说的都是最理想状况,但战场瞬息万变,还是得临机应变。 孙策笑着一挥手,说道:“走,继续向前,去看看刘繇营地。” 一行人刚下山,护卫的玄甲骑兵便大喊一声:“将军,有敌方侦骑。” 陈武当即挺枪跃马而出,豪壮大喊:“我去为将军尽杀之。” 拥有马鞍和马镫,甲骑具装的陈武自然有信心击杀所有侦察之敌骑。 他率两名铁骑策马向前,只片刻时间便凯旋而归,丢下四颗首级,大笑道:“敌军十余骑被杀四人便仓皇四散,我两名从骑还收得其五匹战马。” 第五十四章义释子义,意图铁骑 刘繇侦骑被陈武杀散,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 两军即将交锋,这种互相侦察,斥候交战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寻常了。 但仓皇逃窜的刘繇骑兵,很快便被后方其他骑兵拦住。 一名身长七尺七寸,美须髯的高大武将,背负两支短戟,手握长枪策马向前,对着溃兵呵斥道:“丢盔弃甲,成何体统!发生了何事?” 仓皇逃窜的侦骑这才看清来者,正是负责侦视轻重的将领太史慈,连忙说的:“太史从事,前方有一队孙策所部斥候,骁捷剽悍,勇不可挡。我等与之战,被瞬杀四人。不得不后撤。” 太史慈昔日曾经为太守劫州章,赴北海,请诣玄德,皆有烈义,为天下之智士。 刘繇麾下有人曾经请刘繇任命太史慈为大将军,领兵对抗孙策。 刘繇虽然以担忧许子将会笑他不会用人之故,拒绝了这项提议。 但对这位青州名士,他也不可能视为小卒。便以其为从事,令其侦视轻重,负责探查孙策军队动向。 决战即将爆发,他跟孙策一样,都第一时间前来勘察战场地形。 闻孙策侦骑抵达,立即指着一名溃退下来的骑卒说道:“在哪里遇到的敌骑,立即带我过去。” 这名骑卒只是军中小卒,哪敢违抗太史慈这位青州名士,纵然惊惧,亦只得带着太史慈向前。 他也没想到,孙策等人猝遇战事之后,非但没有后撤,反倒继续向前探视,折返刚数里就猝不及防遭遇了孙策等数十名铁骑。 他吓得转身便逃,但太史慈却浑然不惧,迎着数十骑便撞了进来。 孙策在铁骑团团护卫下,看着这豪勇一幕,也是颇为震惊。 不会这么巧吧?难道自己也遇上太史慈了?! 这家伙也太虎了。历史上见到孙策等十三骑,一声不吭策马便上前相斗。现在看见己方五十余骑,还丝毫无惧,策马冲阵。 你当自己是赵云还是文鸯?能出入千军万马之中,还杀散敌军! 孙策立即长槊向前一指,大吼一声:“拿下他!” 这要是让他在数十名骁将锐卒之间,出入如无人之境,孙策还有何颜面统军。 随着孙策一声令下,数十名全部身高在七尺七寸以上的玄甲突骑,皆挺枪跃马,冲锋上前。 双方相近,太史慈瞬间虎目裂眦,全身森寒。敌军竟然每一个人都雄壮未弱于自己。 更恐怖的是,这些骑士每个人皆放开马缰,双手奋槊,狂暴而来。 他曾避难辽东,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只有绝对精锐突骑才能做出的动作! 下一刻,陈武、杨骁手中四米长槊一左一右同时横扫而出,配合得十分默契精妙,根本不给对手留下任何死角。 太史慈家境贫寒,手中的长矛哪里比得孙策骁骑手中长槊,不得不架矛格挡。 剧烈的金铁交击之声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铁骑奔腾之声。 太史慈只感觉一股恐怖无比的巨力从兵刃交击之处传来,他整个身子都差点被扫落马下,用尽力气夹紧马腹才稳住身形。 此时两杆长槊又一前一后刺了过来,程普跟韩当皆是军中宿将,战场厮杀经验丰富无比,刺击角度极其刁钻,且配合精密。 程普刺的太史慈左肩,让其不得不关注左侧身子上方,而韩当则直接刺其右侧马胸,使太史慈绝对无法兼顾右下方的战马。 寻常人面对这种必杀组合,瞬间就遭受重创了,要么肩膀被贯穿粉碎,要么重重跌落马下,摔得头晕目眩。 但太史慈不愧是天下之智士,骑术武艺亦皆是超绝,千钧一发之际,他直接向右倾倒了半个身子,躲过程普的长槊,然后全力将长矛刺向韩当面门,彻底放弃战马防御。 他这以攻代守,自己可能会跌落马下,但韩当亦必死无疑。他就是赌韩当会放弃刺马,躲避这致命攻击。 很显然,他这一波搏命,成功死里逃生。韩当不可能在己方大占优势的情况下,去跟他激进换命。 可死里逃生的太史慈,还没来得及喘息一口气,下一波狂暴攻势又已经杀至,宋谦跟鲜于烈一人长槊横扫,一人直刺其面门。 铁骑一波一波的攻势,使其根本应不暇接。 太史慈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得不拼命了。他硬抗受伤,手中长矛震开鲜于烈长槊,反手直刺其胸膛。 两蓬鲜血同时溅起,宋谦的长槊在太史慈胸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太史慈身形不稳,上身后仰,致命的长矛刺进了鲜于烈肩膀。 但接下来一幕则彻底震惊了太史慈。 鲜于烈左肩被长矛洞穿,却没有哀嚎,而是怒吼着以右臂握住矛杆,死死的拽着长矛不肯分开。 锋利的矛刃在凶残斗争中将他伤口附近骨肉搅碎,切割着伤口鲜血淋漓,一片狰狞。 五十多名骁将锐卒围着太史慈,他怎么可能有时间同鲜于烈角力。 下一刻,孙策的长槊便呼啸着横扫而至,这狂暴一击能够碎石裂金。 太史慈可没有尉迟敬德空手夺槊的本事,况且就算尉迟敬德来了,也未必敢空手正面迎击孙策这迅猛狂暴的一槊。 太史慈连忙松开手中长矛,仰身躲避孙策这势大力沉一击。 孙策的长槊凛冽速度远超其他人,太史慈能躲过这一击都已经是使尽浑身解数,满头冷汗。 根本防不住紧跟在孙策身旁的蒋钦、凌操。 这两人可都是孙策麾下最剽悍骁捷的将领,单独每个人都能勇冠三军。 他们骑着全军最雄壮的战马,手持最精良的武器,跟随在孙策身边冲阵,就算敌军有千军万马亦能来回冲杀,所向无敌。 更何况眼前只有太史慈一人,二人跟在孙策身后,一人刺人,一人刺马。 瞬间太史慈就被挑落马下! 太史慈实在是太骄傲了,他跟孙策独斗都不能占据上风,要被刺落马下,贴身肉搏,难解难分。 更何况如今的孙策分外谨慎,上阵总是带着最精锐的骁将锐卒。 仅是眼下对着他围攻的这些将领,无一不是气盖千夫,勇冠三军的猛将。 他以一敌十,就算是有吕布之勇,亦得饮恨疆场。 太史慈战马被刺,他本人直接重重的摔落马下,后面的甲骑具装策马而至,直接就要将其踏为齑粉。 孙策甚至阻止都来不及。 太史慈手中已经再无长兵,根本无力阻止铁骑践踏。 他从昏头胀脑中稍微清醒,就见到雄壮的具装铁骑马蹄已经踏面而来,他拼尽全身力气,在地上向旁边翻滚了一圈,同时将手戟掷向后一名骑兵的战马。 惨烈的战马嘶鸣中,孙贲战马倒在了手戟之下,孙贲亦重重摔倒在地,后方骑兵认得孙贲,不得不绕开此地,以免践踏友军。 而在战场中间,鲜于烈已经倒在地上,长矛卡在他肩上根本无法单人拔出来,姿势就像长矛将他钉死在了战场上。 孙贲清醒之后,则拔出了腰间环首刀,步行杀向同样单手持短戟的太史慈。 周围数十骑依旧在奔腾,仓促间根本无法骤停战马脚步。 对这名敌将,孙贲亦十分敬重,毕竟能在己方数十名骁将锐卒的围攻下,坚持到现在,是绝对意义上的猛将了。 他看着全身浴血,伤口狰狞,勉强支撑起身子站直的对手,劝道:“君武艺高强,骁勇善战,却不受见重,不领大军。何必继续效忠刘繇这种昏聩之人?投降吧。” “狗屎!死则死矣,何必多言!我太史慈青州名士,焉会向袁术卑躬屈膝!” 还真是太史慈! 策马返回的孙策,听闻其言,抚掌赞道:“金椀玉杯而盛狗屎可乎?太史子义,义烈闻名天下,若真是作出背主叛节之事,方才是真正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太史慈转头看了一眼风华绝代的孙策,如此风姿气度,立即猜到了其身份,强撑着问道:“孙郎?” 孙策点头,说道:“是我。子义驰骋疆场,快意恩仇,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太史慈却笑了一声:“孙郎倒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如此绝世英豪,居然甘为袁术爪牙。” 蒋钦勃然大怒,挺枪而出,怒吼道:“贼子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将军,我请杀之。” 孙策眉头一扬,问道:“他有羞辱吗?只是陈说事实罢了,我不值袁术久矣。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随后,孙策转头看向太史慈,说道:“今日之事,当与君共之。子义,今壮志未酬,奈何求死?” 太史慈还没有回答,程普策马而至,在孙策身边耳语道:“将军,敌军铁骑上千,正杀奔此地。” 孙策点了点头,不慌不忙的最后对太史慈说道:“以我所知,子义只是暂渡江东,与刘繇相见,并非君臣,只为义气助战而已。” 太史慈亦不否认:“没错,我与刘正礼为同郡。自辽东返回,尚未与之相见,故来江东拜访。但某为人信义为先,既已曾言相助,便绝不弃之。” 孙策大笑:“好!好!好一个,大义记挂在心,守信如天在怀!我敬子义烈义,送君返还。但若曲阿一战,刘繇战败,奔走出逃。希望子义能记得今日之言,我邀君共立不世之功,同济江东乱世。” 话毕孙策对所有人挥手,说道:“带上鲜于烈,我们走。” 数十名铁骑立即跟随孙策,绕行两侧,离开这片疆场。 只留下神情复杂的太史慈,勉强支撑在疆场上,看着一行雄壮铁骑,从容离去。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太史慈不禁心潮起伏,低头沉思良久,然后深叹一声:“着实羞见孙郎才气。” 而另一面,蒋钦跟在孙策身边,愤愤说道:“将军,就这般饶了那厮?此贼不死,他日终成大患。” 孙策笑着摆了摆手:“义释子义,不过安其心而已。你都能看出来,我一念之间,他今日必死无疑。他太史子义天下智士,难道分不清形势?” 蒋钦疑惑了瞬间:“可……就这样把他放了,他日后与我等为敌怎么办?” “断然不会。子义虽气勇有胆略,但绝非纵横之人。他以信义为先,只所托未得其人而已。大丈夫报生以死,期于尽节,今日之恩未报,他绝不可能再拉起人马,与我等为敌。” 这就是太史慈跟吕布最大的区别。 如果今天落得这个局面的是吕布,他纵横反复,孙策直接就下令铁骑践踏,将其踩为齑粉了。 但对方是重信崇义的太史慈,孙策相信对方必然会报今日志向相知之义,擒而不杀之恩。 这可是将义之一字写在表字里的义士啊。 待刘繇战败后,他就该到孙策这里报恩了。没脸面再跑到山里去与孙策为敌。 交谈不久,殿后的程咨便一声大吼:“将军,敌军追过来了。” 孙策立即转头看去,果然敌方上千名铁骑策马狂飙而来,很快便追上了不徐不缓后退的孙策等人。 程普立即调转马头,对陈武、蒋钦吩咐道:“你等速护送将军回营。我与犬子殿后,迟滞敌军。” 五十甲骑,对上千敌骑,寻常将领自然是第一时间想到避退。 但孙策实在是见过太多骑兵战例,战术指挥水平绝对远超当世,当即说道:“你等殿后,敌军追击不利便会撤退。我亲自殿后,今日必败其铁骑千人!程公你率铁骑至此前规划地形的山坡上设伏,待我引敌军而至,便奋起而攻之。” 孙策在军中的威信是打出来的,在战术指挥上,没有任何人敢跟他质疑。 程普立即安排程咨带着一名士卒护送鲜于烈先行离开,返回大营。自己则率铁骑主力前往选定战场埋伏。 五十名铁骑立即一分为三,分赴不同地点。 孙策则带着杨骁和陈武正面迎击向敌军上千铁骑。 以一敌千,孙策依旧豪情奋发,对杨骁和陈武问道:“你们二人可惧这一战?” 二人皆是甲骑具装,雄壮非凡,大吼道:“与将军一同酣战,快哉快哉!” “谈何可惧?愿随将军摧锋陷阵!” 孙策大笑着取出弓箭:“与我一同,逡巡渐却,引敌入伏!” 话毕孙策扔下兜鍪,直趋千军之前。 敌军无数士兵,瞬间看清了这风华绝代的容颜,惊喜大吼。 “是孙郎!” “是孙郎,抓住他!” “孙郎仅从骑两人,莫要走了孙郎!” 孙策舒张双臂,引弓便射,英气飒沓,箭如流星。 纵然是敌军亦为这一幕而惊叹。孙郎风姿绝世,却又着实是骁雄壮勇! 第五十五章逼降铁骑 孙策矢不瑕发,立杀三人,然后才从容收弓后撤,引得敌军铁骑上千人疯狂追杀而来。 其实以孙策之雄壮,完全可以跟文鸯一样,七进七出。元宝小说 云妹在长坂坡中有没有怀抱阿斗于曹军之中无双乱杀尚不好说,文鸯是真的曾经在八千余铁骑中悍勇无敌。 彼时魏国大将司马班率骁骑八千追击文鸯后撤之师,文鸯乃以匹马入数千骑中,辄杀伤百余人,乃出,如此者六七,追骑莫敢逼。 孙策如今甲骑具装,手持长槊,带着健将亲卫,冲进区区千人的江东骑兵军阵中,同样可以所向披靡,阵斩百人。 但这种打法只能杀散对方,溃兵逃窜,根本无法重创敌军。所以孙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一骑当千。 可即便没有一骑当千,三名骑兵引上千铁骑,且战且退也是异常凶险。 敌军援枪而近,长戟数次已经刺到了孙策甲、马之上,孙策引弓驰射,中箭者无不立毙,前后射杀六七人。 而护卫他的两名猛将更是全身浴血,锋镝加身,陈武身中数箭,右臂被环首刀砍中,血肉淋漓,伤可见骨。若非他身穿玄甲,有臂铠庇护,这一刀就能将他整个右臂砍断。 杨骁则胸背之上,皆是伤口,重戟、长矛劈刺,给他造成了非常可怕的创伤。 但与此同时,他们两人亦已经各自刺死了十余人。 三人总共杀了敌骑三十多人,已经是勇毅绝伦,奈何敌军人数实在太多,依旧疯狂的追杀上来。 因为其将领已经是第三次红着眼睛高呼。 “诸军听令,擒杀孙策者,赏千金,封关内侯!” 这时候,诱敌什么的,已经无需多做了,孙策三人要做的便是顺利在上千铁骑追杀下安全的抵达伏兵地点。 历史上因为刘繇出兵,孙策放过了太史慈。 但如今,孙策势必要将太史慈连同这支铁骑一同吃下! 弓箭的杀伤效率远不如长槊,被亲卫护卫了这么久,如今陈武、杨骁都已经受创,孙策便收回了弓箭,倒提长槊,对二人喊道:“如今是我为你二人殿后之时了,加速离去!” 孙策军法森严,一声令下,两人毫不拖泥带水,立即策马疾驰,加速离去。 孙策则大吼一声,逆势冲进了上千铁骑当中,阻滞了对方追击之势。 对方见孙策不再奔逃,无不惊喜,立即团团围了上来,根本无视两名受伤离去的将领。 这一幕如同垓下,无数身穿绛红戎装的汉军,疯狂围向江东霸王。 但相同的骁勇同样在霸王身上展现,孙策被甲横槊,单骑奔击,于千军万马之中,所向披靡。 孙策长槊所到之处,敌军无不应刃而倒,他一路刺杀十余人,顺利突出重围,再次向着伏兵方向策马而去。 敌骑见孙策全身浴血,更孤立无援,完全是狂热到失去了理智,疯狂的全力追击。 孙策且战且退,又杀数名夹道竞进,抵近身后的敌骑后,终于策马抵达了此前选好的伏兵之处。 这里本是为刘繇大军选择的战场,刘繇大军未必会如己方所愿,但这千余名铁骑却是切实中计,疯狂的一头扎进了这片洼地。 此处不仅地势坑洼,而且水泽密布,淤泥广泛,实在不是一个骑兵纵横的好地方。 敌军见到孙策骑马进入了这种烂地,无不疯狂。 “孙郎慌不择路,竟自险于绝地之中,插翅难飞!抓住他。” “真乃天助我也!孙郎这次可是投入了兵家绝地!” “什么绝地不绝地的!这种破地形,就不会有寻常士卒会进来。把这里一围,他孙郎就算是骁雄绝世,陷在烂泥之中,也冲杀不起来了!” 孙策在前方豪壮大笑:“你等说所言甚是。那看看周围是什么?” 刘繇所部骑士,立即从笑声中察觉到了不妙,惊慌向四周看去,只见三个方向皆有高大雄壮的铁骑已经策马冲杀而来。 这些骑士排列成阵,宽达数十米,更高举朱旗,架起长槊,旌旗甲胄,光照天地。 无数陷在绝地中的士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己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肥肉,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下一刻,狂暴的撞击声从各个方向先后震响,玄甲铁骑冲击之处,敌军人仰马翻,一片披靡,数十杆长槊皆锋刃见血。 程普、韩当、蒋钦、凌操、孙贲等大量骁将皆率甲骑全力奋击,四向冲杀,所有人无不浴血死战,所到之处,刘繇所部骑兵根本无法抵挡。 而那些还未被冲击到的骑兵却只能拥堵在绝地之中,根本无法腾挪,支援不了各个方向。只能见到己方旌旗不断倒下,阵线土崩瓦解。而敌方的旌旗与长槊却疾速向着自己杀了过来。 孙策于是挺身上前,大吼一声:“从我者可免,拒我者难容!三军无胆,还不卸甲受降?” 刘繇所部本就心惊胆颤,又见孙策吼声如雷,凌厉气冠万夫,一群待死之人,直接内心崩溃,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能在如此骁雄绝世的猛将面前反败为胜,纷纷跪地而降。 半个时辰之后,程普惊喜的走到孙策身边:“将军,我等擒获刘繇部将盛彦,获降骑九百余人,战马千余匹。刘繇部下铁骑,几乎一战尽殁!” 俘获敌军骑兵这件事,在孙策意料之中。反倒是敌将的名字,引起了孙策的关注。能统领刘繇部下精锐骑兵的将领,名字孙策却闻所未闻。想必是世家大族子弟。 “盛彦。”孙策问道:“是盛宪之子?” 程普点头:“我问过了,他是盛宪次子。” 孙策面容肃杀,又遇到一个与自己为敌的江东大族。军事征服江东,这过程中少不得杀戮、结怨。 孙策不论想或不想,在战场上一定是杀戮过大量江东士家子弟。 这个刘繇愿意重用世家子弟,军事上是弱了些,可这战后治理,真的给孙策带来不少麻烦。 就比如这个盛宪,是江东名士,曾经担任吴郡太守,素有威望,跟北海太守孔融相交,并为兄弟。 孔融极力向曹操推荐他:“欲光复汉室,需先求贤;而欲得贤人,就需尊重贤人。然后类比珠玉无胫而自至者,是因为有人喜欢,那更何况贤者之有足乎?” 成语“不胫而走”就出自此处。 基本上盛宪的名声跟北海相孔融可以相提并论了。 一进入吴郡,就遇到这种名士的反抗,孙策才更切实感受到老丈人周尚在丹阳给他的帮助究竟有多大。 程普也说道:“如今离开丹阳,没有周府君相助。我等必须直面吴郡境内世家、豪强。有扬州牧刘繇在曲阿,吴郡太守许贡在吴县,纠合豪右,各豪族皆出人力,若一路杀过去,恐怕结怨甚重,与各豪强皆存血仇。” 孙策点了点头,如果按小霸王那种霸道做法,一路杀伐,必然使江东世家、大族结怨。 但如今孙策已经胸有成竹,淡笑着说道:“吴郡境内也不是所有人都与我等为敌,至少有一支强军是心向我等。所以,只要我等击破刘繇,余者皆成擒尔。” 程普最钦佩的便是孙策的这一点,每一次不论局势多严峻,哪怕泰山崩于前,他也能依旧谈笑自若,似乎一切皆挥手可定! 他再不去思考这些宏远规划,问道:“那盛彦如何处置?” 孙策看了一眼被捆成一团,跪在地上,满脸惊惧的盛彦,挥了挥手,笑着说道:“土鸡瓦狗,随手可擒,放了吧。” 盛彦闻言,羞愤的不敢侧目直视孙策傲视天下的风度。尤其周围将士们夸张的大笑声,更让他抬不起头。 蒋钦牵过来一匹马给他,大笑着说道:“盛公子,回去之后可躲远点,这几日就要下一战了,你要再上战场,我怕你吓得两腿发软!” 蒋钦全身浴血,魁梧剽悍,杀气凛然,盛彦甚至不敢挺胸呵斥。仿佛夹着尾巴一般,弯着身子向孙策拱手拜别,然后策马离去。 身后又传来将士们的一阵哄笑。 孙策嘴角上扬,这效果比意料中还要好。 这可是名士之子,扣下他都具有极大价值。但孙策却把他放了回去,完全是为了借他的嘴向刘繇军中传散播恐惧,扰乱军心。 就今天这场大败,盛彦回去会怎么说? 如实承认,他技不如人,被孙策耍的团团转? 那他把整支骑兵部队几乎损失殆尽,刘繇能杀了他。 几乎必然的,他会回去极力夸张孙策大军战力。 不是我军不努力,奈何孙郎如鬼神啊!我军奋死抵抗,将士们血肉山河,还是不敌孙郎麾下战将如云。骁将皆勇冠三军,锐卒皆能以一当百。而孙郎本人,更是有霸王之勇,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尤其盛彦现在这副惊魂丧魄的模样,效果会非常显著。有几名将校惊惧,就会使刘繇大军军心涣散数重。 等程咨带着数百铁骑主力赶至,孙策挥了挥手,从容下令:“带上所有俘虏,回营。” 这次亲自探查战场的结果,比孙策想象的还要好。刘繇主力骑兵覆灭,只剩下几百骑还缩在营中,根本不敢出战。 孙策在大军主力抵达曲阿,成功扎营的第二日,便率铁骑将战场周围形势彻底勘察完成。 铁骑甚至光明正大的徘徊于刘繇营前,耀武扬威。 刘繇站在营墙垒上,面色沉重:“前方那是孙郎大纛?” 他的好友许邵面有惧色,说道:“正礼,孙策骁雄,渡江以来,所攻皆克,正士气如虹。此诚狮儿难与之争锋,他耀武扬威于营前,就是激我等出营与其一战。你万万不可中计啊。” 刘繇双拳紧握,刚烈怒目:“权贵争斗!固守一方,不是长久之法。欲中兴汉室,必先诛此等叛贼!尽启三军,我若不能破此贼,则为大汉死节尔!” 跟孙郎决战?周围将、士皆大惊,面有惧色,他们可是都听说了孙郎如同鬼神一般的战斗力,连忙开口相劝。 此时刘繇从事孙邵拱手向前,慷慨执言,厉声喝道:“敢言避战者,皆可斩!请明公,先斩许子将,以正军心,然后可激励三军,与孙郎一决胜负!” 他语气壮烈凛然,其他人皆不敢直视,无人敢开口反驳。 刘繇的功曹是仪也开口,说道:“明公俊才之杰,材可戡难,更兼知兵法,当深知合军聚众,贵胜不贵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如今我等已外无强援,内无可避。若固守营垒,避而不战,被孙郎围营困住,则不出今夜必军心散尽,人皆遁逃。” 刘繇惨笑一声:“我堂堂大汉宗亲,竟沦落到如此境地!许子将,你无需多言。全军出营,我等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得不说,刘繇在这一刻的表现,至少是要强于公孙瓒的。公孙瓒困守易县,将士各怀叛离,直到最后也没敢与袁绍正面决战一次,反而惊恐的说出:“袁氏之攻,状若鬼神。日穷月急,不遑启处。”简直如丧家之犬。 公孙瓒至少还有黑山军为强援,而刘繇已经再无援军了。 外无必救之师,则内无必守之城。 而且他已经属于孙子兵法上所言的,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数万大军难道还能舍弃曲阿,流落逃窜? 如果不能击败孙策,几万人死守营垒,丝毫看不到一点转机和希望,大军人心涣散,就只能分崩离析了。 至少,在兵法上,刘繇现在还处在五则攻之,敌则能战之的情况。 刘繇能力无疑是要比只会清谈的许邵强出太多,他安排布阵后,对孙邵说道:“我营中将士与曲阿县互为犄角,当初便定下,不论何处被攻击,另一方皆出兵相助。你慷慨忠烈,胆气雄壮,可担重任,即刻轻骑前往曲阿,督城池守军,择机出战!” 这一战虽然是背水之战,但刘繇敢亲提大军迎击孙郎,自然也是握有胜算的。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曲阿。 这座城池是这一战,对孙郎抵背扼喉的关键要地,不堕营垒,致命刀锋! 刘繇数万大军从营地开拔出来,排开阵势十余里,侧翼一直列阵到了曲阿城下! 第五十六章平定江东之战 刘繇大军开始出营列阵,孙策立即安排程普率大军出营,准备迎敌。 然后亲自带着上百名铁骑探查敌阵,孙郎的大纛就随着铁骑奔腾,迎风招展于敌军阵线之前。 但敌军阵线实在是太恢弘壮阔了,一个一个的方阵巍巍而立,长矛如林,旌旗猎猎,绵延十多里。 蒋钦策马跟在孙策身后,看着敌军连绵不绝的阵线,问道:“将军,我们跑了得有一刻钟了吧?敌军阵线还没到头,这到底得有多少人?” “人一满万,无边无岸。”孙策面色凝重,说道:“具体有多少人,我们还得从侧翼绕到敌军方阵后方,探其厚薄,方能知其虚实。” 这场大战,将是孙策征战多年以来,面临的最严峻一场战事。 他统帅自己创建的全部军队,对阵大汉十三州之一得扬州牧刘繇,统领的数万大军。 双方谁都输不起。一旦此战败北,江东霸业,皆不复存。 孙策亲率铁骑,必须探查出敌军左翼和右翼究竟虚实若何。 刘繇这么多部队,不可能战力相同,左翼或右翼当中必然有某位将领是酒囊饭袋,部下军纪不整,是乌合之众。 这就是孙策重点攻击的薄弱之处。 跟随在孙策身边的一众铁骑,也面色凝重,江南水网密布,这十余里路中已经遇到六条河流,完全不适合于铁骑纵横。 战前如果不能找到敌军薄弱缺陷,等短兵相接,就只能直接冲击敌阵了,几乎已经没有了在左翼、右翼之间转换的机会。 因为这种地形下,绕行十余里,耗时太过漫长了。 十余里!这种距离,步兵推进,哪怕不管阵型,也要半个时辰。如果列阵推进,没有厮杀,也得一个时辰。 骑兵就算行动更快一些,最多也就转换一两次,战事就已经快分出胜负了。 等孙策率铁骑一路奔腾到了左翼,见到刘繇大军已经布阵到了曲阿城下,面容彻底严肃起来。 后方士卒也都低声骂了几句,局势比想象得还要严峻。 曲阿城墙上旌旗猎猎,人影憧憧,显然有精锐重兵屯聚。 众人都不敢想象,在左翼的己方将士,究竟该如何迎敌作战。 打赢了不是,打输了也不是,僵持还不是! 打赢了,所向无前。敌军从曲阿城中猛烈杀出,袭其腹背,全军有倒悬之危。 僵持之时,敌军从城中杀出,一样会打的大军措手不及。 打输了那就更不用多说,是所有人都不可承受之重。 偏偏对这座城池,己方完全无可奈何。敌军精锐驻扎在此,可以完全以逸待劳。守城之法,城门贵多不贵少,贵开不贵闭。 曲阿无论是建设还是驻守,都是按照这个思路部署的。各个城门都洞开一片,依稀甚至可以看见城门后方刀枪森严的方阵。 程普、吴景等人提大军主力出营,距离此地还有十余里路。 孙策便驻马城下,对蒋钦说道:“你进阵查看一下敌军虚实。” 蒋钦得令,丝毫不惧,当即长槊一举,大笑着说道:“二三子,随我摧锋陷阵,斩将夺旗。” 话毕他一马当先,引十余骑策马突入阵中,十余名精锐玄甲骑士立即跟在他身后,援骑而进。 这本来只是鲜于烈所说的骑兵战术中最基本的第一项战术,遇敌则派少量骑队,轻突敌阵,以探敌虚实。 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预料,蒋钦引十余骑突入敌阵,斩首级五十余颗而还。 蒋钦率军返回,兴奋的大笑:“将军,敌军阵中无强弓劲弩,无猛士良将,阵容大而不整。及我等突回阵外,敌将尚未作出部署。” 拥簇在孙策周围的铁骑,皆神情振奋。这至少说明一件事,对面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远不如己方这支精锐铁骑剽悍。 精锐铁骑之所以能够成为战场王者,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能集中精锐士卒,猛攻敌军弱旅。 孙策看向曲阿县城,怀疑这可能是刘繇的特意部署。将弱旅放在曲阿县城旁,引诱自己来攻。 随即孙策笑了起来,猎人和猎物,有时候转换也就在一瞬间。他刘繇想引诱自己,殊不知,自己也想趁机席卷他全军。 那就拭目以待,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吧。 孙策一挥手,对所有人喊道:“返回大军,准备决战!” 所有铁骑立即策马而回,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军阵后方。随着铁骑隐退,一支规模庞大,阵容严整的步兵缓缓压了上来。元宝小说 孙策大军徒卒有六千余人,虽然不如刘繇军队众多,但更骁勇善战,敢于展开队形,两翼极为宽广,而厚度略薄。但密密麻麻的刀枪林立,无数朱旗飘扬,敌军士卒也根本看不出虚实。 孙策策马返回中军,程普立即迎了上来,问道:“伯符,两军即将接近,你有何部署?” 孙策从容说道:“我探查过敌军厚薄,虽然绵延十余里,无法全部看清,但人数规模不会相差太大,约在三万左右。而且左中右三军皆有极为厚重的方阵待投入战场增援。” “如此情况下,想要猛攻击溃对方几乎毫无可能。” 程普面色凝重:“若对方为三万余人,几乎为我等五倍。兵法云,五则攻之,敌方必会发起猛攻。我等能守住便殊为不易。” 孙策点头,说道:“敌军战术应该是全线猛攻。然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我等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以治待乱!这一战我亲自指挥。” 闻言,周围所有将领皆面露兴奋之色!将军不再率铁骑冲阵,而是坐镇中军,所有人都感觉心中扎实了许多。 程普大喜,说道:“将军用兵如神,举三军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天下无人能与争衡。若将军亲自指挥此战,我军胜算大增。” 孙策下马,站在大纛之下,对所有将校激励道:“敌军不过蛮勇,争一时之气而已!我军每坚守一刻,便胜算增加一分!坚守到日暮,我军必大获全胜!” 给所有人定下一个明确的短期目标,一个胜利在望的清晰标志,可以极大的激励所有将士之勇毅。 将士们看了一眼时间,随着两军接近,已经是快要晌午了。也就是只要坚持两三个时辰,就将日暮! 无数人都信心倍增,冷兵器交战,哪怕以一敌十,要坚持两三个时辰亦并不困难。 将校们士气如虹,义气振奋,全部进入阵列之中,开始指挥部队。 这一战,孙策部下精兵良将齐出,实在是猛将云集。 仅是将帅一级的,就有程普、韩当、吴景、孙贲四人,其中程普、韩当亲自守在中军,吴景守在右翼,孙贲守在左翼。 在这些统帅之下,骁勇善战的猛将难以计数,从蒋钦、凌操、宋谦、程咨、陈武、郑宝、鲜于丹,到杨骁、鲜于烈、芮良、芮玄、邓当、袁雄等等。 这些人无不是身先士卒,气凌疆虏的猛将。 以一敌百或许稍难,但以一当十,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们每一个人,挺身而出,奋勇杀敌,皆能杀十余人,从而击退敌军一个百人阵的全力进攻,让敌军寄予厚望的一波重要攻势土崩瓦解。 孙策可以说别的不多,麾下就是猛将多! 两军扎开阵势,交锋正式开始。 双方都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所以部署几乎完全相同,皆是弓弩在前,长兵在后,且射且前。 没错,孙策大军虽然是防御为主,但依旧在步兵向前,因为敌军的弓弩手实在是太庞大了。 刘繇所部三万余人,弓箭手比例不到十分之一,也有接近三千人的规模。三倍于孙策军中弓弩手。 不过在杀伤方面,敌军倒是并没有强过孙策大军多少。 孙策军中弓弩手都是挑选的精锐,而且军纪极为严苛。非五十步不射。 敌军三千弓弩手哪怕在上百步的距离上就开始射箭,孙策大军依旧忍耐不动,徐徐向前。 看着这一幕,两军将士都同样内心震撼。 对方万箭齐发,飞矢蔽地,己方将士哪怕不断有人倒下,依旧其徐如林,稳步推进。这使敌方震动,己方士气大振。 弓箭手百步距离的命中,完全靠信仰。但五十步的距离,非但精准度有了质的提升,杀伤力也变得极其可观。 五十步距离上,孙策大军上千弓弩手一轮齐射,刘繇大军至少六七十人,如同割麦一般瞬间倒地。 这时候再次突显了那个经典一幕,一支军队精锐与否,跟他的披甲率呈绝对正比。 孙策军队是从大量俘虏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无数降兵的甲胄都精简下来,使孙策大军中披甲率大幅提升。 士卒人皆披覆皮甲,像弓弩手这种精锐皆是身披两档铠。 刘繇所部士卒百步射中的弓箭不能穿铁甲,而孙策大军五十步距离射出的箭矢却皆入体数寸! 这种箭阵是玄甲铁骑都不会直接冲击的堂皇之师。 刘繇所部,三千余弓弩手在对射之中亦无法占据上风。 这使得观战的刘繇极为愤怒,且不可思议,在后方怫然不悦,喝道:“这是何道理?是何道理!为何我军三千余弓弩手,投射杀伤,却无法击溃敌军千人?士卒有剽悍骁勇不同,难道弓弩还能有差距?” 这三千弓弩手,是他寄予厚望的主力之一! 也是刘繇军中无数将校都怀以希望的最重要决胜手段。如果能用箭矢击溃孙郎军队,那众人就不需要上去跟剽悍善战的敌军拼命了。 可如今弓弩手未能击溃敌军,堪堪能与敌军杀伤相当,步兵主力就不得不在军令之下,越过箭阵,准备短兵相接。 而与刘繇所部将士心理完全不同,孙策这边完全就没指望过弓箭能够决定一场数万人规模的大战胜负。 孙策甚至觉得,越是倚重弓弩的部队,越是战力孱弱,越容易惨败于少量的精锐敌军。一个公认的事实上,直到米帝南北战争,死于远程杀伤的士兵,才第一次超过了近身白刃厮杀。 所以在冷兵器时代,倚靠弓箭决胜的军队,战斗力绝对比不上敢于悍勇厮杀,白刃见血的精兵。 随着两军弓弩手后撤,两军士卒终于撞到了一起,随即喊杀声震天动地,漫长阵线上到处是奋勇而战的士卒。 孙策的战术“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在兵法上似乎非常精妙、深奥。 其实通俗点讲,就是防守反击,步兵立足防守,待黄昏之时,敌军士气已堕,奇兵发起突袭。 而孙策手中的奇兵可完全不止一支。 两军激战,刘繇每延后一刻,无法击溃孙策大军主力,他战败的几率就增加一分。 刘繇也深知这种情况,他面色冷峻,呵斥道:“我已增派了两次援军,为何前线还是毫无进展?” 是仪深叹了一口气,前线统军将领多因名望而为大将,并非剽悍骁勇之辈,如何能与虎狼之师争锋于沙场? 刘繇转头对身边众人说道:“你等皆是北海人,随我至江东安稳社稷,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说一说,当下应该如何技击破敌军。” 他的从事之一滕胄挺身而出,滕胄虽然皮肤白皙,美仪容,但威仪可观,颇有才学,主动说道:“将军,我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战力不及术兵剽悍。三万之众,藉藉不前,能与敌交锋者有限。想要正面击穿敌阵,如今看来几无可能。” 刘繇认可的点头,问道:“当为之奈何?” 滕胄前出一步,说道:“唯今之际,当期不胜不归,孤注一掷。将大军主力全部放到两翼,向两翼继续展开,扩大阵线。” 许邵立即说道:“正礼,不可。这是书生之见!阵型已定,如何能转雁行?况且,《孙膑兵法》所言,雁行之阵者,强弓劲弩趋发,所以接射,而后分功有胜也。” 刘繇沉思,现在中军的情况是两军皆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根本无法击溃突破,这样僵持下去无法发挥任何大军优势。向左右两翼展开是最合理的部署。 况且弓弩手射完之后,结阵再上前厮杀倒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所以刘繇说道:“先贤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们二人提议皆可施行,让弓弩手向两翼展开,以雁行之阵,强弓劲弩趋发,杀伤敌众。然后让曲阿精锐出兵,击其侧翼!大军重兵合围敌军侧翼,成席卷之势。” 第五十七章东吴丞相顾雍投奔 孙策大纛竖在中军所在的一处土坡上,在他前后左右皆是一个又一个旌旗飘扬的中军方阵。 激战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战局优势已经彻底倒向了孙策一方。 尤其是孙策的指挥,使将士们狂呼酣战,士气如虹。 就在刚才,一直防守的士卒,吸引了大量敌军主力攻了上来,敌军咬牙猛攻,就如同强弓张到了极致。 结果此时在孙策指挥下,二十余个鸳鸯阵方队被投入战场,作为反击力量,在近十里的战线上忽然发起猛烈反攻。 敌军本就是强弩之末,忽然被如此猛烈进攻,直接被打崩,数千溃兵漫山遍野的逃窜了下去。 刘繇大军后方还有大量驻队,虽然能稳住局势,但再进攻就变得小心翼翼了,根本不敢像之前一样猛攻猛打。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刘繇中军下无数人都深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全身森寒。 刘繇咬牙,愤懑说道:“为何孙郎区区数千之众,却比我麾下数万大军还要游刃有余!” 许邵只感觉后背发寒,语气中满是惊骇:“孙郎骁雄,用兵如神,决机于两阵之间,实无人能比。正礼,我仍建议尽快退兵。” 是仪厉声喝道:“将军,许子将已经丧胆!在战阵之间只能扰乱军心而已。请将军或斩之,或逐之!” 有是仪凌然之言,刘繇虽然敬许邵名声,还是不得不开口:“许子将,你才不在疆场,且暂去后方城池稍作休憩。” 许子将闻言,满脸涨红,气愤不已,不发一言,便拂袖而去。 是仪重重冷哼了一声,然后对刘繇说道:“将军之所以感觉孙郎游刃有余余,无他原故,唯其精锐善战而已。孙郎只用寥寥数千人就能挡住我军猛攻。阵线之上,相同兵力,我军根本无法击败敌军。三万之众,若不展开,只能僵持。” 刘繇是知兵的,以步兵堂堂之阵,上万人的战斗,累日不决的很正常的。 但他所面临的问题却是,根本不能拖下去,如果拖下去,阳羡方向周瑜所部六千余人亦杀过来。神亭岭就是曲阿数万大军的葬身之地! 他面色凝重:“向两翼增援的弓弩手情况如何了?” 是仪算了一下时间:“弓弩手就算一路奔行,亦得近两刻钟才能抵达侧翼,没有半个时辰根本无法调整好阵型,发起攻击。” 半个时辰! 刘繇看了一眼已经西斜的太阳,说道:“最多再等半个时辰,就出动奇兵!” 是仪态度坚决,说道:“将军,若打算拼死一搏,就不应该让弓弩手进侧翼,应该安排精锐战卒,猛打猛攻。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撤下弓弩手!” “可……”刘繇略带犹豫:“雁行之阵,不以弓弩手趋射,如何能以短兵在侧?许子将所言,颇合兵法啊。” 刘繇是精读过兵法的,唯一可惜的是,他出生的这个年代,岳武穆还未问世。所以刘繇还没有听过岳飞总结的那句兵家千古名言:“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当他还在纠结雁行之阵在兵法上究竟该如何部署时,孙策已经发现了敌军两翼的混乱 他当即提槊上马,亲自带着铁骑直奔前线,飘扬的朱红色大纛极其醒目,两军将士都能看到孙郎大纛已经亲赴一线! 七百余铁骑直驱曲阿城下,这里已经是孙策探查过的,敌军最薄弱之处。 当铁骑隆隆抵达前线之时,敌军弓弩手刚占据最前方阵线。 孙策兴奋大笑:“敌军以弓弩前置,阵型未定,此正是混乱之时,天赐良机!诸将士,随我陷阵杀敌,一战扫平敌军!” 上百玄甲铁骑当即大吼一声,策马冲锋在最前方。后面所有骑兵高举一面面朱红色旌旗,紧随其后。 这一幕七百余铁骑展开,铁骑纵横,甲光曜日,旌旗遮天,冲击之势,如天崩地裂。 敌军指挥弓弩手的将领眼睛都已睁裂!孙郎选择的战机实在是太精准了! 己方弓弩手刚刚增援过来,阵势还未布好,铁骑便无可阻挡的践踏而至。 他疯狂的大吼:“稳住!稳住!不要乱射,听我号令,齐射方能阻止铁骑!” 但惊恐的士卒哪里管的住自己,有人隔着上百步就匆忙射击,战战兢兢的不断搭箭,意图杀伤策马而来的铁骑。 有人惊恐的拉不住弓弦,箭矢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更有大量士卒,直接丧胆,转身便逃。 前无拒马沟堑,后无长兵重戟,如何阻挡这铺天盖地而来的铁骑? 尤其对方前面的骑兵极其魁梧雄壮,如同铁塔,甚至骑兵战马上都覆盖着精良的铁甲。士卒们更不信,几只弓箭能挡住这规模庞大的铁骑。 “射!射!快射!”等两军相近到几十步,这支弓弩手的指挥将领也扛不住压力了。 已经七零八落的箭阵射出寥寥百余只箭矢,在规模庞大的铁骑中间完全没有掀起多少波澜。 见到这一幕,弓弩手们彻底胆寒,数百人不等命令,便疯狂的夺命而逃。 孙策大吼一声:“突进去,杀光敌军!” 近七百铁骑狂呼酣战,直接策马冲进正在逃窜的敌军人潮之中,顷刻间铁骑突阵数百米。 数百米,这已经是一里地左右的距离,在战场上看,几乎是刘繇大军十分之一被铁骑一波碾平了。 而具体到敌军左翼这里,更是整个左翼的一半被击溃,密密麻麻的方阵和旌旗瞬间土崩瓦解。 孙策亲自为全军锋锐,突入万众之中,左右披靡,铁骑乘之而入,敌军根本无法阻挡。 尤其这里是敌军薄弱之地,士卒并非精锐,大量方阵士卒见到铁骑狂奔而至,不等交战,便望风而逃。 孙策统领七百铁骑,并力奋击,长驱直入,敌虽上万人,亦不断土崩瓦解,溃逃的漫山遍野。 这次铁骑攻势之狂暴,刘繇手中就算有再多驻队,也挡不住溃兵奔逃之势了。 孙邵站在曲阿城墙上,目光凛然,对曲阿县令顾雍说道:“元叹,当此之时,只靠振武将军,已经无力挽回败势。能挽时局者,唯我二人!我等即刻出兵,猛攻孙郎之后。铁骑被困于阵中,无法腾挪,死伤数百人,则敌军锐气必将尽丧。战局将反败为胜!” 顾雍看着战场上孙郎铁骑长驱直入的一幕,目光震撼:“长绪,你觉得以你之才能,可当孙郎兵锋?况且,你看一下时间。等你挡住了孙郎,时间也该日暮了!” 等到日暮,交战已经近一天。曲阿县南方的周瑜大军,就算再慢,也该开赴过来了。 敌军两路并进,必然早就已经商量好了今天决战,约期会师。 周公瑾天下之奇才,不可能贻误战机,让孙郎独自奋战。 此时此刻,堪称命运弄人。 两位东吴最能打的将军征战于沙场,两位东吴前两任丞相站在城头。 孙邵大步走向军士的动作一顿,僵硬的转头看向顾雍:“元叹,你竟然……” 顾雍直视孙邵,说道:“长绪,孙郎英气杰济,猛锐冠世,又恩德在民,览奇取异,奋一旅之众,不奄旬而据有江东。如此英雄,方能结束乱世,济时而救难。此乃人心所望,大势所归。你此时下去,只是大势前的无谓抗争而已。” 孙邵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你是吴郡望族,期冀江东平宁,救时难而济同类,孙郎志陵中夏,或如你所愿。但我乃北海人,追随刘振武从北海而至江东,有必报之恩,必还之义。” 话毕孙邵直接转身走下城墙,进入精锐士卒阵列之中。 他一位山东大汉,身长八尺,比陈武还要高出三寸,站在士卒中间威严壮猛,大吼一声:“解危救难,即在此时!刘振武宽宏待士,恩在军中,如今是我等报恩之时!诸将士,随我出阵,击敌之后!” 城中将士都是刘繇部下精锐,深受刘繇恩待。刘繇养士经年,这些军中精锐,皆士气奋发,大吼着跟随孙邵冲向疆场。 孙策身边,蒋钦很快便发现了身后围攻上来的敌军,对孙策喊道:“将军,曲阿敌军从身后杀过来了。我请分兵拒之!” 孙策头也不回,大吼道:“敌军长矛刺到我背上了,再来告诉我!全军,继续跟我冲杀。” 孙策亲自奋槊,冲杀在三军之前,夺下敌军左翼将领的大纛,亲自舞纛在前,将士们士气如虹,诸军争奋,士皆死战,遂直接击破敌军左翼。 但此时孙邵所统帅的精锐部队也已经掩杀上来。 曲阿城作为刘繇手中的杀手锏,孙邵更是刘繇麾下忠壮过于贲育的人杰。其统帅精兵,所向无前,已经将要合围孙策铁骑。 战场上,一旦铁骑失去了辗转腾挪的空间,被堵在原地。就算是天下骁锐,也挡不住步兵方阵的围攻攒刺。 蒋钦再次建言道:“将军,敌军精锐已经杀到我军铁骑身后了。这支铁骑是将军费劲心血才组建起来的精锐,绝不能折损在此。我请募数十名死士,下马列阵,为全军殿后,挡住敌军攻势。” 孙策转头看了一眼后方,敌军精锐果然已经杀至了己方铁骑身前。 但他战意果决,说道:“已经是生死决之顷刻,折返只会徒消锐气。哪怕铁骑折损殆尽,亦必须奋命向前!所有骁将锐卒,皆跟我陷阵突陈!” 有孙策这坚决的军令,所有玄甲骑士根本不理身后喊杀之声,皆所向无前,全力冲突敌军方阵。 此时战场上激昂的鼓声已经响彻云霄,是程普发现铁骑困境,在中军下达指令,全军奋击!孙策麾下大军在各路战线上都对刘繇所部发起猛攻。 战事或许已经等不到日暮就要决出胜负了! 双方惨烈厮杀中,谁都没有注意到,神亭岭上,已经漫山遍野的飘起了朱红色的旌旗。 雄姿英发,绝世风流的周瑜,已经从容站在了山巅之上,看向山下恢宏壮阔的战场。 “伯符当真是睥睨天下啊,连多等半个时辰都不愿意。” 徐琨站在周瑜身边,对着语气淡淡的周瑜笑着说道:“公瑾也是天下之奇才啊。解置铠甲,兼道径进,只用了原本一半的时间便抵达战场。” 周泰肩扛战斧,向前一步,豪烈大笑:“如此多一世之奇才,皆助力将军麾下,刘繇焉能不败?” 周瑜抽出腰间利剑,向前一指,英气杰济:“击鼓,进军!” 雄壮的鼓声瞬间响起,无数将士大呼而战,声震山川。 “杀!” “杀!” “杀!” 这忽然响起的震撼之声,让战场上的喧嚣都为之一震,等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大军,旌旗招展的从神亭岭上冲杀下来。 仅顷刻间,刘繇的大军营地便已失守,营上旌旗纷纷倒地,随后孙郎的旗帜高高飘起。 战场上孙策大军当即振奋欢呼,无数人敞开胸怀大吼。 “万胜!” “万胜!” “万胜!” 各部将校皆士气如虹,狂呼酣战,猛攻猛打。此时已经是竞夺战功之时了! 能否被将军赏赐,能否赚下成家立业的资产,就在这顷刻了。 无数骁勇胆烈的士卒,奋而向前,狂暴进攻,胆气之雄,根本无可阻挡。 孙策在战场中间,亦敞开大笑:“我便知公瑾文武筹略,万人之英,必能神兵出奇,助我鼓行海内,麾定四方!” 刘繇所部将士则彻底军心崩溃,他们鏖战了一天,锐气已失,左翼还被孙郎亲自击溃,军心、阵型皆是摇摇欲坠。能勉力支撑,只因为战场太过恢宏,席卷之势还未抵达他们眼前。 可现在更是大营失守,漫山遍野的敌军合围过来。 他们就算是再迟钝,也已经看出己方大势已失。继续抵抗,只会惨遭屠戮。 将校士卒都已无心维持方阵,整个中军随着刘繇的轻骑突走,而完全土崩瓦解。 近三万大军崩溃,是极其壮阔的一幕,溃兵遍布数十里,甲胄器械遗弃一路。 第五十八章曲阿人才一网打尽 刘繇大军被击溃,逃得漫山遍野。 孙策麾下毫无顾忌的立即展开了追杀,敌军一路横尸二十余里。 七百铁骑,在这一刻终于展现了无与伦比的战略价值,各骁将分兵进击,策马突入万众之中,所向无前,杀的敌军胆寒,为求苟活纷纷跪服于路。 这一战孙策大军斩首五千余级,俘获上万人!元宝小说 庞大规模的铁骑使局势完全走向了一个不同的方向。 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孙策大军追杀溃兵,一路杀至了丹徒县,直接拿下了这个曲阿北方重镇,隔着一道长江跟广陵县隔江对望。 程咨全身浴血策马至孙策面前,义气奋发,说道:“将军,我等拿下丹徒没有发现刘繇。他一定就隐藏在溃兵之中,我请率一支徒卒,彻夜继续搜查!” 他统帅孙策麾下除了玄甲铁骑以外的所有骑兵,可以说这一战他所部奋死命而战,居功至伟。尤其追杀时,他亲率铁骑突击,任何敌军试图聚众抵抗,都会被他率兵猛烈击溃,勇不可当。所以他全身沐浴的鲜血不仅仅是敌人喷溅过来的,自身亦披创数处,鲜血淋漓。 但他依旧不顾伤势,要彻夜搜查。 这份忠勇,孙策非常赞赏,更不肯这种爱将有什么闪失,说道:“刘繇窜逃,不过一残贼而已。不必大费周章去搜寻,你去包扎伤口,好好养伤。” 程咨焦急的说道:“可那是扬州牧加振武将军啊!” 孙策笑着说道:“你也知道那是朝廷任命的扬州牧加振武将军?你把他抓起来打算怎么处置?是杀是放,还是交给袁术?” 公孙瓒把幽州牧刘虞斩杀了,几乎整个幽州都风起云涌,无数势力联合起来,组建了十万大军将盛极一时的公孙瓒绞杀。 孙策这要是把刘繇杀了,整个江东能沸反盈天。 当然把他送给袁术,那更是给自己招黑。袁术这一两年内就会称帝。孙策要是把刘繇送到他那里,被袁术给杀了。孙策名声直接就臭不可闻了,简直是助纣为虐。 程咨还是眉头紧蹙:“可就这样把他给放了?他手下还有豫章郡和会稽郡呢。一旦逃到这两郡,必然与我等为敌。” “这不是好事吗?”孙策眉头一挑:“不然我们打下会稽,该如何应对袁术征调?放弃江东,再帮他去征战其他郡国?” “嘶~”程咨顿时吸了口凉气,眼睛瞪大。忽然想起了一个词,养寇自重! 孙策从容说道:“不要浪费将士体力了,尽快休整,准备继续向东进军,夺取毗陵、无锡等县。我要至少吴郡半壁握在手中!此项关系极大,甚至比刘繇更重要。"” 打到无锡就已经到太湖正北方了。无锡、吴县、阳羡、乌程、邮拳五县是太湖旁的膏腴之地,天下最肥沃的天府之国。 孙策必须保证抢在别人之前,将五县中的三县拿到手中。 程咨当即领命,开始率军返回。 不过刘繇轻骑突走,本就不好搜寻。甚至连他去了哪个方向,众人都不清楚。如果他没有向北逃向丹徒,而是向东去了吴郡。 孙策一万大军就算彻夜把地皮都掀翻了,也不可能抓住他。 所以孙策亦根本不多在意,便收兵进入了曲阿城。 无锡、乌程孙策还没有拿到手中,但曲阿这座扬州州治、军事重镇,孙策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纳入了掌握。 能如此顺利,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曲阿县令顾雍直接献城而降。 这可是将整个扬州州城献出的功臣,还是吴郡士族中第一个支持孙策的名士。 孙策无论如何都得第一时间亲自隆重接待一下这位吴郡名士。 而为了展示对顾雍之亲厚,孙策更是下令三军将士任何人皆不得擅自入城,全军一律驻扎在城外营地。 孙策大军军纪森严,又对城池秋毫无犯,这座扬州州治乃人心大安。 顾雍亦亲自率城内名士、豪杰进入孙策营中拜见。 顾雍身穿皂袍,腰配铜印黑绶,头戴进贤冠,站在众人之前,引领众人行礼:“我等曲阿士人长吏,拜见孙将军。” 孙策立即亲手扶起顾雍,豪爽大笑:“我久闻顾元叹之名,有元叹及诸位贤士辅佐,我必能扶危济乱,安定江东。” 而顾雍绝对当的上孙策这番盛赞。 他年幼之时,便拜汉末大文学家蔡邕为师。 蔡邕便是千古才女蔡文姬的父亲,他已经是天下之大家,但见到顾雍依旧贵而异之,说:“你将来必成大器,名流青史。所以我将我的名赠给你,希望后世人提及你的名字时亦会想起我。” 顾雍也的确是不愧蔡邕之厚望,他弱冠之时,便被州郡表荐,起步便是合肥县长,然后转任娄县、曲阿县令。 他如今才27岁,但已经转任数县,所到之处皆有治绩。 历史上孙权担任会稽太守后,不之郡,自己待在吴县,直接以顾雍为会稽郡丞,行太守事,其讨除寇贼,郡界宁静,吏民归服。 孙策打下会稽郡之后自然也是不打算待在会稽郡境内,会稽一个郡几乎相当于后世的浙江、福建两个省,后世这里极其发达,但是当世实在是太偏了一点,远离中原。 孙策同样打算用顾雍为郡丞,治理整个会稽郡。 治理这么庞大,相当于两个省的大郡,非顾雍这种人才不能胜任。 毕竟,他可是在东吴足足担任了十九年的丞相! 而且顾雍这十九年的宰相可不是泥人宰相,提线木偶。他是真正的大权在握,执掌国政。 由于他不饮酒,沉默寡言,举动得当。公卿大臣饮宴欢乐之际,大家都唯恐自己酒后失态被顾雍看见,所以不敢尽情。孙权也说:“顾公在坐上,让我们无法开心。”其让人敬畏,可见一般。 当然了,顾雍虽然是江东才俊,跟孙策相比还是略有差距。毕竟孙策可是刚刚弱冠,就奋一旅之众,击败了堂堂扬州牧、振武将军刘繇! 顾雍望着眼前猛锐冠世,雄姿英发的孙策,由衷敬服,说道:“我等唯愿追随将军匡扶汉室,共济时难。” 孙策笑着点头,看向顾雍身后。击败一个势力,最令人欣喜的无疑就是俘获敌军城中大量的官员、人才。 曲阿这一战,不仅仅敌军数十名将领率众向孙策投降,城中的人才亦几乎被孙策一网打尽。 所以孙策颇为期待的对顾雍说道:“元叹亦再给我引荐几位曲阿俊才。” 顾雍立即侧身拱手,态度恭敬:“敢不从命。” 他第一位便引荐了身边身高八尺的孙邵,说道:“此乃北海名士,孙邵,字长绪。北海相孔融,曾赞之曰有廊庙之才,可在朝廷担任重任。今日率曲阿数千精锐士卒投降者,即是厮人。” 孙策身后诸将顿时哗然,此人今日在战场上的表现有目共睹,给己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可以说,若非周瑜及时率军赶至,他几乎要逆转整个战局。 孙邵躬身行礼,说道:“战阵之上,各为其主,不得不尽力,还望将军恕罪。” 孙策看向这位身高八尺的北海名士。他跟诸葛亮一样,都是标准的山东大汉,容貌甚伟,气度凛然。 彼时各为其主,不得不尽力。 这句话孙策非常赞赏。他能为刘繇尽力,将来就能为自己尽心。 所以孙策大笑着说道:“此乃忠贞义举,谈何怪罪?” 要是所有曾经抵抗过的将领,都要杀掉。那整个汉末绝大部分人才太史慈、文聘、张辽、张郃、黄忠、甘宁等等都要死。 乱世诸侯,最重要的便是心胸。 而孙策无疑是最性阔豁达的诸侯之一,加以他爽朗的笑声,让帐内所有士人皆大为敬服,乐为效力。 介绍完孙邵,顾雍继续向孙策介绍下一位士人,不过这位士人非常年轻,而且并非官吏。 “此乃曲阿望姓弘氏族长,弘咨,字长林。” 恐怕孙策不清楚弘氏地位,顾雍特意强调道:“弘氏乃扬州望族,不仅是曲阿大姓,在吴郡亦极具郡望。长林更是仗义疏财,有大志气节。” 孙策暗吸了一口气,也就是弘氏在曲阿县,吴郡,扬州三级当中都极具影响。 孙策看向这位姿容出众的弱冠青年,难怪历史上小霸王要将妹妹嫁给他,笼络他成为姻亲外戚。 如果他能够鼎力支持,那必然会极大便利自己占据江东。 毕竟公卿世家周家已经与自己联姻,自己还在试图拉拢另一个公卿大族陈氏,如果这时候扬州极有影响的曲阿弘氏也被拉拢成姻亲,那孙氏仅凭这关系脉络就能站稳江东。 而且这可是将来会引荐诸葛瑾的豪门大族啊。诸葛瑾避难江东,说不定投奔的便是曲阿弘氏。 所以孙策对他抱以厚望,便笑着问道:“长林有大志气节,可有意出仕,为我治理扬州?” 弘咨拱手,说道:“我有心济乱世久矣,只是恨未逢英雄。将军数万大军入曲阿,而与民秋毫无犯,实乃王者之师,州郡、百姓无不悦服。既将军有收兵吴会之意,咨愿助将军一臂之力。” 弘咨愿意相助孙策,最重要的原因就如他所说,孙策数万大军今日大获全胜,却对曲阿县秋毫无法,没有任何一名将校士卒进入曲阿城中。 整个曲阿的世家、豪强都对此大为赞赏。 要知道大军攻破城池之后,自古以来都伴随着混乱和杀戮。所以很多地方豪强都极力抵抗外来征服者。每一次势力交替,都意味着本地势力的流血和损失。 但孙策这般军纪,非但使他们没有损失分毫,甚至还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可以追随孙策,扩大他们在其他郡县的利益。 弘咨正年轻气盛,最是有雄心壮志的时候,所以最愿意加入孙策这个新势力,追随孙策征服江东,进一步提升弘氏在整个江东的地位和威望。 孙策也没想到会这般顺利,吴郡境内世家豪强虽然有人坚决抵抗,但也有人顺利加入己方,支持自己平定江东。 对这个鼎力支持自己的大族,孙策自然要予以厚报。等自己诛叛柔服,荡平那些抵抗的豪强之后,弘氏、顾氏这种大族里的俊杰就是自己统治江东的重要人才来源。 所以孙策对弘咨说道:“占据吴郡之后,我打算全力开发吴郡北部,使军中将士家业、妻子皆安置在震泽附近。我便举卿为吴郡北部都尉,全权负责此事。” 震泽就是太湖,孙策父亲乌程侯的封地就在震泽南边,对这一带算是非常熟悉的,孙家故乡富春县则在吴郡最南端。 可以说孙家本身就在吴郡就颇有影响力的公侯大族。 孙氏跟弘氏联手,又安置下上万户军中将士,这就注定了两氏在吴郡北部会有极高的影响力。 弘咨对这个任命十分欣喜,这可是起步便是吴郡都尉,比县令还高,属于绝对的破格任用,他立即拱手说道:“咨必殚精竭虑,不负将军重托。” 孙策点头,然后对一旁的顾雍安抚道:“元叹亦是江东俊杰,功勋卓著,只担任曲阿县令实在是屈才了。待我打下会稽,便举元叹为会稽郡丞,行太守事,为我治理一郡。” 孙策赏罚分明,让曲阿城内所有豪杰都诚心敬服。 他们愿意支持孙策,所求的不正是击败抗拒者后取而代之,身居高位? 顾雍也可以确认,吴郡顾氏将会在这一次追随孙郎的过程中而光耀门楣! 顾氏已经没落太久了,在他曾祖父顾奉担任颍川太守之后,已经有三代人没出任过两千石郡守了。 这个程度的顾氏,称为豪强都尚且勉强,称世家就完全没有一丝资格了。 顾雍非常期待能在孙郎势力当中具有更高的影响力,所以又积极的为孙策举荐了曲阿大量人才。 包括刘繇从北海带来的人才滕耽、滕胄,他在扬州招募从事吴范、刘壹等等。 这其中孙策最欣赏的便是滕胄,毕竟他美仪容、皮肤白皙、威仪可观,最合孙策这个颜值党之心。将来用他出使一方,能给江东狠刷一波形象。 比较有才的则是吴范,他精通数算,因研究历数,知晓气候,而闻名于天下。这对江东开发,学术发展都颇有价值。 第五十九章江东二张 孙策大军打下曲阿,绝对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 这标志着孙策已经击败了扬州牧刘繇,江东之地最大的势力由扬州牧变成了孙策。 而孙策占据了这座扬州治所,则视野立即从一城一池的争夺中,转向了整个江东的部署、争夺。 首先要安排的便是丹阳郡,孙策不仅仅要将自己的部曲、物资从丹阳转到吴郡,同样也要稳固丹阳的局势。 在攻克曲阿的当日,孙策便派出了信使一路加急前往宛陵城告捷于丹阳太守,以安慰其心,让老丈人知晓,他的倾力支持已然功成。同时这个消息也将震慑丹阳境内任何不轨之徒。 周尚毕竟已经资助给孙策数千丹阳精兵,他这位丹阳太守手中的部队已经十分孱弱,震慑力大幅下降,豪强、山越都蠢蠢欲动。 豪强由于能够生产尚且安分,但山越完全是畏威而不怀德。如今郡府孱弱,他们有机会必然想要劫掠一回。 于是在丹阳太守回信之后,孙策便在营中召见了他最好的小伙伴周瑜。 这几天孙策大军都在整顿收拢曲阿、丹徒附近的溃兵,聚集了降卒近两万人,周瑜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孙策亲卫去请他的时候,他还在营中挑选精锐,训练士卒。 见到孙策,他好奇的问道:“伯符不厉兵秣马,尽快收这两万降卒之心,然后继续东征,怎么会有闲暇在这里等我?” 孙策将老丈人的书信推到了周瑜面前,说道:“如今乱世,烽烟四起,不安宁的又何止曲阿这两万降卒啊?丹阳来信,南方诸县,地险山阻,山越群聚,如今有连结之势,恐有逆叛之危。” 孙策算是开始体会东吴政权的处处掣肘了。前方大军刚出动,后面山越就可能发起叛乱。 东吴无数名将几十年如一日的扫清山越,才勉强将这个异族给连根拔起。如今孙策刚进江东,想要威慑整个异族,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尤其孙策如今不在丹阳境内,老丈人周尚又并非知兵之人。丹阳精锐都资助给了孙策,剩下的实力自然无法震服所有蠢蠢欲动的山越。可只要有一支山越成功洗劫了郡县,剩下的山越见到郡兵软弱,会立即挈党连群而来。 一旦有数万山越横行于郡县之中,叛匿于险阻之间,即便数千大军用一两年时间也未必能平定。 周瑜英气的眉头也微蹙起来,快速扫过书信之后,认真的说道:“我叔父所言亦颇为在理,伯符你有雄踞江东之念,便不能再只着眼于曲阿一县,必须着眼州郡大局,震慑丹阳山越,预防叛乱蜂起。” 这还真是考验孙策这个刚刚崛起的微末政权啊。 他才刚刚占据曲阿这座州治,掌握的城池不过曲阿、丹徒两处,就要考虑整个扬州的稳定了。 丹阳郡是孙策必须要安稳住的,否则一旦数万山越发起叛乱,经年累月都难以平定。必须要派一位大将过去坐镇丹阳,及时将可能出现的叛乱苗头扑灭。 思来想去许久,最适合的大将还是周瑜。 派其他大将过去,统领丹阳郡兵?那显得好像要架空周尚似的。丹阳郡府很难不胡思乱想。他们都已经给孙策提供了这么大的支持,结果孙策现在好似要夺取丹阳。元宝小说 毕竟孙策麾下本来就有一位丹阳太守吴景、一位丹阳都尉孙贲。 只有周瑜本就是周尚从子,又才能卓著,可以震服一郡,最适合这个重任。 所以孙策开口说道:“我以如今的部队攻取吴郡、会稽,平定山越,已然足够。需公瑾你坐镇丹阳。” 周瑜乃天下之奇才,当然理解孙策难处,微微颔首,说道:“此事的确非我莫属。以伯符骁雄,宾礼名贤,交御豪俊,收兵吴会,年内可定。待功成业立,我们再把酒言欢。” “哈哈,好!”虽然知道这一别,或许一两年就见不到了,但孙策依旧豪情万丈。 用一两年的时间,换取周郎归心,孙策是等得起的。毕竟这一两年内,没有什么紧迫战事。 现在的情况下,周瑜算是客将,率军助孙策作战。他属于丹阳太守部将,跟孙策协力攻打刘繇。有点类似陈平助刘邦讨秦,赵云助刘备救援徐州。都是因为意气相投。 只有等孙策势力彻底成型,有了争霸天下之势,周瑜再非袁术部将,前来投奔他,那双方才算是君臣关系。 而且孙策期待这位东吴大都督去结交豪杰,不然他又怎么结识鲁肃呢? 送别周瑜,孙策没有临歧伤感,而是赠给他一首名篇:“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杖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这首诗完美符合当下二人的形势,杖剑对酒,慷慨高歌。 周瑜听完,亦感觉心胸开阔,洒脱大笑,说道:“好!伯符果然才略绝异,此诗有刚毅之度,豪情之志,光彩照人。大丈夫当如是,为建功立业,杖剑壮别!” 有此豪情壮志,周瑜当日便将部下六千之众交割给了徐琨,自己则带着两名随从策马返回了丹阳。 但可能真的是有运势这种东西,周瑜离去,孙策次日便收获两名贤才! 而这两名贤才,正是孙策第二次写信招来的知交故旧。张纮和张昭。也就是演义中并称的江东二张。 但其实两人都不是江东人,一个是徐州彭城人、一个是徐州广陵人。俱以才名知于州郡。尤其张昭,曾经被徐州举为茂才。但张昭看不起陶谦,所以不应,被陶谦愤而拘押。靠着广陵太守赵昱营救,方以得免,避难广陵。但后来徐州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土,张昭于是南渡江东。 吴郡丹徒县跟广陵郡郡治广陵只有一江之隔,两县百姓甚至能隔江对望。曲阿又与丹徒疆域相连,所以大量徐州士人避难在此。 张昭和张纮亦是对孙策军纪严明,恩德在民,保全曲阿的做法非常赞赏,所以愿意接受孙策之请,助其平定江东。 这一点尤其打动张纮,他可是孙策平定江东的战略总设计师。孙策如今的平吴方案,便是按照他当初的规划施行的。 对这两位徐方名士,孙策非常敬重,亲自出营三里将他们迎入营中。 这可是江东最重要的两位谋士了。 张昭地位更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每一位霸主都有一位地位尊崇的谋士,齐桓公的谋士是管仲,项羽的谋士是范增。 而张昭就是孙策的管仲、范增。 历史上,张昭南渡之后,孙策对其极其礼遇重视,曾经升堂拜母。文武之事,一以委之。 江东几乎所有重要的事务都由张昭经手,稳定江东张昭可谓居功至伟。因此张昭的名望甚至逐渐超过了孙策,极受北方士人敬重,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皆专归美于他。 张昭欲隐而不宣又害怕孙策怀疑他有私心,欲宣之于众又恐怕不合适,于是进退不安。 如果是普通诸侯,甚至是普通后世穿越者,这时候也该嫉恨了。 但孙策听闻此事,非但没有介意,反而欢声大笑,说:“当年管仲为齐国国相,齐桓公开口仲父、闭口仲父,耽误他成为霸主,为天下所尊崇了吗?如今子布贤明,我能用之,难道这江东功名不在我吗?” 所以张昭极为亲爱孙策,可谓是君臣相知的典范。 在孙策去世时,张昭更成为孙策唯一的托孤重臣。“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那是演义虚构的。周瑜从来没担任过托孤重臣。 而孙策更是对张昭说出了跟刘备一样的话:“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假如战事不顺利,从江东西归朝廷,也不用忧虑。(正复不克捷,缓步西归,亦无所虑)” 所以赤壁之战,张昭才会主张投降。 可以说张昭就是东吴执掌政事的重臣,堪比魏之荀彧,蜀之诸葛亮。 孙策跟刘备相比,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不是他出身高贵。孙策起兵也就寥寥千人,孙策有周尚资助,刘备同样有公孙瓒和陶谦相助。 到现在为止,刘备手握徐州一州,孙策手下只有两个县。刘备大军十万,能与袁术争锋于淮南。孙策只有一万,跟遣散了新兵的曹操此时是一对难兄难弟。 但曹操和孙策都能脱颖而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俩听劝啊。谋士说什么,他俩听什么。 荀彧让曹操安心跟吕布交战,别去徐州。曹操就带着寥寥万余人死磕吕布,一直将他赶出兖州,才环顾其他势力。让他守官渡,他就死守官渡,咬牙坚持。 张纮让孙策恩德在民,孙策就严肃军纪,敢取百姓一钱者必斩。 反倒是刘备,陈群劝他别去徐州,他非要去。庞统劝他取益州,他犹犹豫豫。诸葛亮劝他别东征,他非要打夷陵之战。这三次,就足够将他的大部分实力消耗殆尽了。 讲道理刘备手下陈群、庞统、诸葛亮这三位谋士可完全不弱于曹操的荀彧、贾诩,孙策的张昭、张纮。 能广开言路,虚心纳谏,是一位诸侯必备的素质。 孙策把两位谋士请到帅帐,宾主入座之后,稍作寒暄便开口请教道:“两位皆是高名播越的智士,才可治世,我欲平定江东,结束战乱,不知二位有何教我?” 张纮最先开口,他跟孙策都已经不仅仅是升堂拜母的交情了。当初孙策去寿春第一次找袁术要兵,是把老母弱弟委托给了张纮照顾。二人志向相投,义气相和,是这个时代性命相托的君子之交。 最可笑的是,历史上吕布夺取了徐州后,居然图谋张纮,举荐张纮为茂才,想让张纮放弃孙策,从江东返回徐州故土去辅佐他。张纮极其厌恶吕布,耻为之下,根本不予理会。 以他跟孙策的交情,自然是全力辅助孙策,说道:“将军扬威干才,奋寡击众,猛将之烈,威震吴郡。自刘振武弃军遁逃,诸城邑长吏,皆捐城郭奔走,窜伏山草。如今正是人心惶惶之时,士民不知变故,皆失魂落魄。” 分析完形势,张纮说道:“当此之时,我以为大军不宜再进行征伐,宜发布檄文,以安人心。” “大军不再征伐,传檄郡县?”孙策对传檄而定这个词还是听说过的,只是凝眉问道:“那檄文内容为何?” 张昭此时开口,问道:“将军以为现在最惊惧的是何人?” “江东豪强?”孙策思考了一下。他印象中,江东世族、豪强非常激烈的抵抗孙家入主江东。这里面吴郡还稍微好一些,因为孙家在吴郡颇有人望,吴郡人都能算是孙家乡党,所以抵抗和支持孙家的人勉强能各占一半。 但会稽郡就抵抗非常激烈了,有的家族甚至抵抗到全家血脉全部战死。所以陈琳写檄文讨伐江东时,特意提及了会稽周、盛两族,被屠戮一空,以指责孙氏残暴。后世人对孙策攻打江东杀伐甚重的印象就出自这里。 但张昭严肃的摇了摇头,说道:“豪强远在乡里,聚众千人,据守坞堡,与将军几无交集,此时是焦虑,而非惊惧。真正担忧将军屠戮的是刘振武及笮融等人乡党。他们引军与将军对抗,得罪将军深矣,皆心怀惊惧,窜伏山野,担忧将军清算其罪。” “设将军能发布恩令,连此辈都能宽恕,豪强又有何可担忧?” 张纮亦点头,说道:“将军可发布檄文,刘振武、笮融乡党部曲来降者一无所问。愿从军的,一身从军,复除门户。不愿从军的,亦不勉强,予以安置,授其吴郡田籍。” “若如此,必然从者云集,旬日之间可得上万大军,威震江东,形势转盛。” 一身从军,复除门户。也就是一人参军,免除全家的户赋。户赋是人头税,一家五口,哪怕是襁褓中的婴儿,只要超过六个月就要交口赋,然后从成年一直到死都要交算赋。 这是稳定人心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甚至很多普通百姓,哪怕不是刘繇部下,也会主动跑过来应募。 孙策立即点头,抚掌说道:“汉之弊端便在于赋税沉重,我反其道而行之,必能收江东人心。” 而这只是孙策收拢江东人心的第一步。 关于免税,孙策从来不觉得是个治世良策。尤其是只给某一个特权阶层免税的时候,会对整个国家治理造成非常严重的破坏。 但也正因此,免税必然是拉拢人心的最佳手段。 孙策嘴角含笑,这可是个双赢的政策。 所谓双赢,就是自己赢两次! 这么好的拉拢人心手段,自己怎么可能只用一次? 所以孙策笑着对张纮说道:“如此我便将此事全权托付给张公了。务必将此事广宣于州郡,不惟只于刘牧乡党部曲,更要宣之于豪强、世家,甚至每个百姓。” 第六十章正妻送来消息,吴郡纳入麾下 张纮受命全权负责稳定江东之事,离去后,孙策便跟张昭谈起了另一件事。 即对外招揽人才。 张昭可是孙策当初跟吕范交流时,便定下的负责此事的人才。他名望极高,能够堵住所有士人的嘴。 毕竟连汉末第一喷子,狂傲自大的祢衡,对他都有些发怵。 历史上刘表曾经亲自作书,写信一封要给孙策,写完后先给祢衡看,祢衡看完后蚩笑刘表,问他:“像这样是想要让孙策帐下的孩童读吗,还是想要让张子布看到?” 要知道祢衡对荀彧都嘲讽为吊丧脸,却也害怕张昭会笑话他。 所以孙策郑重的对张昭说道:“张公在士人之中素得人望,北方士人,避难江东,无不敬重张公。我欲平定江东,必先得人,敢请张公宾礼名贤,为我招揽豪俊。” 张昭对孙策折节下士的尊敬之态,十分欣赏,手扶须髯,缓缓颔首,说道:“中原遭难,士人多远离故土,或避难于辽东,或避难于荆扬。刘景升,使人迎士于武关、南阳,于是荆州文教俨然。将军若能有周公之量,宾礼名贤,交御豪俊,必能使同方者以类附,等契者以气集。” 夸赞完孙策气度,张昭话锋一转,问道:“那将军可曾想过,江东豪士,所投将军为何?” 为何? 孙策愣了一瞬间,此前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天下士人为什么要投奔他孙策? 总不能每个人都是为了救时难而济同类吧! 像吕范、张纮、顾雍这种名士,能遇到几位就非常可贵了。 可如果不为济难救时,谁又会投奔他这种袁术麾下的一个小小校尉呢? 所以孙策起身,郑重对张昭行礼,说道:“今日事计,决之于君。若我能据长江,奋威德,诛除群秽,平定乱世,此乃君之勋力,还请张公教我。” 面对孙策如此大礼,张昭亦极受震惊,见其忠壮内发,辞令慷慨,感其言志,乃起身郑重还礼,慷慨而谈:“我闻以贤制爵,则民慎德;以庸制禄,则民兴功(我听说根据才德来制定爵位,那么百姓就会注重道德修养;根据功劳来制定俸禄,那么百姓就会争相建立功勋)。” “士民流散,失其本业。若将军能予其名爵,赐其本业,人心思安,何愁吴会之人,不云集而至?” 孙策骤然眼神一亮,只感觉豁然开朗! 此前他一直困扰于自己是袁术麾下之将。与袁术势力纠葛不清。 可听张昭一言,孙策当即便想清楚了该如何与袁术逐渐割裂。 所谓唯器与名,不可假于人。 袁术最大的失误,便是没能掌握住这一点。 而孙策只要在江东亲赐名爵,所有人才的名爵、俸禄都假于自己之手,那江东就是袁术麾下独立的一套藩镇体系! 如果中央失去了对藩镇人事权、财政权、军事权的各种干预能力,那藩镇想要独立还不是将领一句话的事情? 张昭此时说道:“便以张子纲为例,其渡江而来,辅佐将军,虽非为名禄,但将军却不可不赐。” “张公所言极是!”孙策重重点头。 北方士人流落到江东,基本上都是人失本业,无以为继。江东很多士人前期都生活困苦,饱受屈辱。 比如东吴列传中排名第四,仅次于张昭、顾雍、诸葛瑾的大臣步骘。 他避难到江东时,单身穷困,与同龄的广陵人卫旌相识交好,两人白天靠种瓜自给自足,在晚上则刻苦读书。 会稽人焦矫是郡中的豪族,其门客贪残虐民。步骘与卫旌居住在其乡里,担心被他们所侵凌,于是共同带着名帖和瓜果,前往献给焦矫。到其府邸后,焦矫正在室内睡觉,两人只得在外面等待。 过了一段时间,卫旌等得不耐烦了,想要就此离去,步骘制止他说:“我们来的初衷就是畏惧他势力强大,如今到来拜访未果又擅自离去,想以此来表示清高,只会与他结怨而已。” 过了很久,焦矫开窗看见了他们,于是命人在外面铺上座席,让他们坐在室外,而自己却在室中帷幄端坐。卫旌越发觉得耻辱,但步骘神色言谈自若。 焦矫安排他们就餐,自己的大案上堆满了佳肴美味,却以小盘盛饭给步骘。卫旌,只有少许蔬菜而已。 卫旌心中郁闷,难以下咽,而步骘却把饭菜全部吃光。其后才与卫旌告辞而去。 卫旌怒骂步骘:“你怎么能忍受这种侮辱?” 步骘答道:“我等本是卑微低贱之人。主人以低贱之礼招待我等,本来就很恰当,有什么可耻辱的?” 步骘、卫旌所受苦难,只是北方士人失其本业的一个缩影。 很多人流落异地都没有生计,惶惶不安。 此时孙策赐下名爵俸禄,给其生计还是小事,关键是能安其心,让其在江东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个名爵可以不正式,但绝不能没有。因为这是大部分士人劝服自己的契机。读书人,在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需要一个劝服自己的理由而已。 所以孙策对张昭说道:“我打算任命张公为长史兼抚军校尉,总览军政。以子纲为正议校尉,随军谋划,参与机要。张公任职之后,首要之事便是给我部下豪杰,策勋封赏。然后览奇取异,招募贤士。” 张昭拱手行礼:“将军有桓、文之量,以国士待我,我焉敢不以国士报之?昭必期於尽节,死而后已。” 张昭才干斐然,他总览政事很快便梳理完了孙策部下功勋,在一众将校还在整顿士卒时,便开始策勋激励。 所有将领都惊喜不已的迎获升迁。 其中程普为振威校尉,增兵至两千四百人,督四部司马。 韩当为振武校尉,同样增兵至两千四百人,督四部司马。 徐琨为吴郡都尉,别领一军,准备扫平吴郡,接收城邑。 陈武更是升为骁骑校尉,统领全部骑兵。击败笮融、刘繇之后,军中合格战马已经多达近两千匹,他正在全力扩建骑兵队伍,争取建立一支千人规模的铁骑。 就连杨骁和鲜于烈都升任了骑督,统领玄甲铁骑。他们虽然仅各统帅百名铁骑,但身份却相当于别部司马。 张昭策勋顺利的同时,张纮负责的事宜也大获成功,檄文发布下去之后,响应者云集,旬日之间,得兵万余人,战马数百匹。 尤其与曲阿县相邻的毗陵县,由于当地长吏捐弃城郭,窜伏山野,所以城池百姓主动请降。这避免了大量的杀戮,孙策不用与守军、豪强等各类人作战,便顺利拿下了城池。将极大便利日后统治。 拿下毗陵县,继续向前就是无锡了。这里是太湖的正北方,平原广阔,水网密集,是最适合修建水利,发展农业的区域。 孙策亲自与张纮坐在营中,对着地图研究吴郡局势。吴郡他势在必得!这个天府之国,将是他霸业之基。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蒋钦便大步走至帐前,拱手禀报:“将军,营外有一年轻豪杰,自称是将军故旧,引数百人而来,指明要求见将军。” 张纮笑着手抚下颔,说道:“将军宗族在吴郡颇有威望,影响郡县,能云聚乡党,招揽豪杰,得人之助,以此之势,平定吴郡,必如风卷残云。” 孙策倒是没有张纮这么乐观,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在吴郡还有哪位故旧。吴郡十三县,自己现在只占稳了三县,可以说基业刚刚兴起,连族中叔父都没来帮自己,谁会千里迢迢得来投奔自己? 所以孙策起身,说道:“既然豪杰来投,亦不可怠慢。我等亲自去迎接一下。” 张纮微微颔首,孙郎这折节下士的风范,着实有周公气度。试问投奔来的豪杰,见到孙郎亲自走出迎门,礼遇请其入内,如何能不乐为其效死? 不过这次来的豪杰的确是令孙策和张纮颇为惊异,因为两人刚走到辕门,就见到营外的豪杰欢欣雀跃的向这里招手。 “姊夫!姊夫!哈哈哈!我在这里!” “哈哈哈!我就对阿姊说我已经成器了。” “没想到姊夫居然这么看重我,亲自出门来迎接我这个小辈。” 听着营外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声音,孙策着实是呆了一瞬间,惊讶的问道:“你是……小宝?” 门外的小胖子立即迈着小粗腿跑了过来,欢快的大笑:“姊夫是我啊,是我陈宝啊。” 孙策惊异的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小伙子,他有着中原武将最典型的将军肚,身材肥壮,但眉眼青涩,嘴角还有刚刚长出来的细密绒毛胡须。 为了显示成熟,他特意穿着了一身郡兵常穿戴的绛红色戎装和一件两档铠,但在他肥嘟嘟的身材下,更显他半大小子的青涩了。 孙策笑着说道:“我记得我离开吴郡的时候,你才十一岁吧?新春佳节,你燃烧爆竹还把我锦服给烧出一个洞来。” 陈宝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嘿嘿嘿,姊夫,你等我建功立业了,我给你买三件锦服,衣锦还乡!我今年都十七岁了,能带人来帮你打仗了。我把府上所有男丁都带了过来。” 孙策性情豁达,还喜开玩笑,不仅仅豪杰乐为其效劳,就连小辈也非常喜欢跟他亲近。 陈宝一直都觉得自己姊夫就是当世最具魅力的豪杰,无任何人能比。 孙策也没因为陈宝是小辈就跟他摆什么架子,笑着说道:“跟我进营吧,跟我细说一下,你是怎么自己带人一路过来的。” 十七岁的孩子,带领数百名部曲,一路行军数百里,就这一件事,就值得孙策对他刮目相看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跟孙策、李世民一样,十七岁就带领大军,纵横捭阖。 陈宝兴奋的跟在孙策身后,看着庞大的营地和威严的大军,只感觉胸中激荡,豪情奋发,挺直胸膛,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可是天生将才,区区行军数百里,何足道哉。” 孙策被逗笑,问道:“那你姐呢?她居然同意你带着这么多人冒险?你可是陈氏唯一一根独苗了。” 陈宝姐姐就是孙策的正妻,名叫陈月。是钱唐县大族陈氏之女。 孙氏是富春县人,孙策的祖父孙仲出身贫寒,以种瓜为业。路人有求,便慷慨相赠,因此孝友之名,肆闻乡里。 关于孙仲,还有个神话传说。据传孙钟一次请三位路过口渴的少年吃瓜,少年们自称是司命郎,为了答谢他欲指引其双亲身后的墓地,询问孙钟是愿世代为侯,还是做数代皇帝。 孙钟回答做皇帝,少年们指示他向山下走一百步勿回头,然而孙钟走至六十步就回头,发现三名少年已化鹤飞去,后遂于该处埋葬双亲。冢上常有紫气升起,当地人皆言:“孙氏当旺”。 果然到了孙策父亲孙坚这一代,就开始发迹,成为大汉最顶级的列侯,几乎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程度。采邑之地就在富春县北面的乌程县。 孙坚深孚众望之后,便开始聚集少年。乡里知旧,好事少年,往来者常数百人。吴郡豪强皆以与孙坚往来为荣。 徐琨的父亲徐真、陈月的父亲陈东、还有嘉兴豪强王晟、邹他等人都是孙坚的挚友。 孙坚跟其中这些大族、豪强都多有联姻,比如把自己妹妹嫁给了徐真,帮孙策迎娶了陈东的女儿。 整个孙家其实在吴郡编制了一张非常强大的姻亲关系网络。 吴县大族吴氏嫁女给了孙坚,吴景更是率兵帮助孙坚、孙策作战。 孙氏女嫁给了徐氏,所以徐琨这种身高八尺,悍勇无敌的偏将军才会帮助孙策。 孙策还打算联姻弘咨,把扬州大族弘氏绑上战车。 眼下还有这位陈氏的独苗陈宝,也是雄心壮志,要帮孙策建功立业。 如果孙策登基,那陈宝就是绝对意义上的外戚,跟卫青一模一样的地位,甚至还要高于周瑜。 他干劲十足,立即对孙策解释道:“就是阿姊让我来的。阿姊让我告诉姊夫,吴郡都尉朱治已经从钱唐出兵,与吴郡太守许贡激战于由拳。许贡战败,已弃军南逃,投奔严白虎去了!” 第六十一章吴郡太守 骤然听闻陈宝所言,张纮大喜,说道:“吴郡都尉乃是君侯故吏,其起兵驱逐吴郡太守,许贡弃城而走,整个吴郡北部将尽为将军所有!” 陈宝连连点头,说道:“是阿,是啊。听闻姊夫起兵,吴郡都尉便将姊夫母亲和妻子、幼弟都从曲阿接到了钱唐庇护,以免被刘繇加害。待姊夫攻入曲阿,其便断言姊夫必能奋寡击众,大获全胜。果断起兵相助,向吴郡进攻。” “在击败许贡之后,更是直趋郡治,代行太守事,帮姊夫稳定吴郡。” 孙策淡笑着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孙策要自领会稽太守——因为丹阳太守、吴郡太守都有人了啊! 朱治既是孙家故吏,又对孙家有大恩,更直接以吴郡郡尉身份起兵,击败了吴郡太守许贡,帮孙策平定江东。 这么多恩德和功绩累积起来,论功行赏,给朱治吴郡太守之职,怎么也不算过分。 这是可以直接拉拢进自己麾下的势力,孙策再怎么蠢,也不会跟朱治自相残杀。 不过朱治的这个吴郡太守跟周尚那个丹阳太守,虽然地位相当,但性质却完全不同。 主要是因为孙策势力已然转盛,大军云集,气吞万里如虎。兵入吴郡,所有势力都要或降或死。 朱治作为吴郡太守,也要面临相同的抉择,是要臣服于孙策,还是对抗到底? 在这种局势下,他一旅孤军,只能向孙策臣服。 当然了,这只是最冰冷残酷的规则。事实上,双方之间有太多的恩情和关系,不可能用这么赤裸的利益直面彼此。 就比如,孙策会非常尊重他这位吴郡太守,甚至为了安其心,连他的军队都不会染指。 而朱治作为孙家故吏,亦会尊孙策为主,帮其站稳江东,按孙策一切命令开展政务。 双方会完全按照君臣一般相处,孙策为江东之主,他是孙策手下一名普通太守,帮孙策治理一郡,推行孙策的政治理念。甚至县令的任免权都如朝廷一般,决于中央,而非由郡守任命。 孙策心胸很广,自己将来不可能只有吴郡、会稽两地,会有江东六郡,甚至淮南十余郡,只要把朱治当作自己部下一名治郡一方的太守,双方会非常融洽。 而朱治的这支部队,正是孙策此前曾经说过的,自己进军吴郡,不只会遭遇抵抗,亦会有强军相助。 如今自己在吴郡郡尉的支持下,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吴郡,摆在眼前的就是如何稳定吴郡,笼络人心了。 所以孙策对张纮说道:“君此前曾经建策,发布檄文,安稳人心。如今收效甚佳,豪强皆停留乡里,尚未聚兵进入城池,与我对抗。此时吴郡都尉进入郡治,代行太守事,可谓举郡而入我麾下。我打算趁此良机率军直趋吴县,在局势惊变之中,豪强尚未决断之时,召集众人,布告统治,安稳人心。” 张纮面色凝重,说道:“如今时危势乱,将军奋神武天资,趋兵兼进,的确能收快刀斩乱麻之效。只是将军想好了该如何收人之心?” 孙策自信的点头,刘表单骑入荆州尚且能稳固下整个荆襄九郡。自己亲提上万大军直入吴郡,难道还能弱于刘表? 收人之心,最关键不过的就是政治治理了。而关于治理江东的手段,孙策已经有了完整构思。 其中涉及到的一些理念有别于汉室,孙策甚至没有跟任何人谈过。 为了展示自己决心,孙策对陈宝说道:“小宝,我交付给你一个重任。” 陈宝立即开心的笑着拍了拍自己胸脯:“姊夫,你放心吧,我保证不负重托。” 孙策笑着激励道:“好,有雄心壮志,将来能为我独当一面。你现在就先独挡大任,率部南下,去将我母亲和妻子、幼弟全接到吴县。” 陈宝瞪大眼睛,问道:“姊夫,直接接到吴县?” 孙策郑重点头:“直接去吴县。以重任行危途,必须言行相顾,岂能患得患失。我将家眷接到吴县,才能昭示我必稳据江东之志,让豪强不生二心,安稳生产。” 孙策已然坚定决心,所有人便只能听令而行。 在其意志下,三军皆雷厉风行的付诸行动,足足上万步骑舍弃一切辎重,倍道兼进,直驱吴郡。 步兵主力由徐琨、吴景分别统帅,南下沿太湖一路向东南进军。而孙策则亲自统帅上千名铁骑,轻装疾行,采道毗陵、无锡,只用了两天时间便直接进入吴县。 孙策之所以行动这么迅速,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打豪强一个措手不及,在他们还没有理清形势之前,稳住他们。元宝小说 吴郡虽然是孙策家乡,但以最乐观的估计,支持他和抵抗他的豪强也有一半对一半的比例。 仅是史上有名的宗帅就有王晟、严白虎、许昭、邹他、钱铜等一系列豪杰,各聚众万馀或数千,据险守要,割据一方。 整个吴郡才多少人?他们拉走这么多叛军,孙策还怎么发展生产。 所以孙策必须在他们决定起兵对抗之前,先稳住一部分人。 这一千骑兵,基本上就是孙策能在江南地区找到的绝大部分战马了,再往南就算扫平了所有割据诸侯估计也难再获几百匹马。 这一次孙策把所有家底都押上,效果可谓十分惊艳。 上千铁骑如神兵天降,骤然出现在了吴县境内,整个郡府从长吏到豪杰都大吃一惊。 蒋钦跟在孙策身旁,驻兵在吴县城池前,看着一片混乱的城防,面带欣喜,问道:“将军,守军猝不及防,我们不趁势夺城吗?” 孙策淡笑着说道:“为什么要夺?你没看见守军正慌张失措,不知道该不该关城门?” 蒋钦脸上笑意更盛,这的确是一件喜事啊。说明吴郡守军都心向孙郎,不用长吏吩咐,他们内心亦认同应该迎孙郎入城。 而随着孙策铁骑列阵城外,巍然不动,很快城墙前的守军也逐渐心安下来,非但城门没有关闭,守军还在安抚百姓,恢复城门前的出入秩序。 只有一名名游侠,匆匆忙忙跑向各处宅院,向各豪门大户汇报讯息去了。 而很快行吴郡太守事的朱治便率领着城内数十名长吏出城三里,亲自抵达孙策面前,迎孙策入城。 朱治是孙坚故吏,年纪比程普还要大一些,如今已经三十九岁,在这个三十岁就能自称老夫的年代,他已经可以算是有长者之风。 他穿着黑色袍服,腰间佩戴着极其尊贵的青绶银印,有一种高贵儒雅之风。但对孙策他却极为礼重,见到孙策之后率先拱手,以示孙策之尊位。 “治拜见将军,代吴郡父老,恭迎将军王师。” 孙策立即扶起朱治,说道:“朱公行太守事,深得人望。我平定吴郡,还需朱公代为治理,助我稳定江东。” 朱治起身,看向雄姿英发的孙策,由衷叹道:“君侯后继有人啊!将军以孤童子,敝兵千馀渡江转斗,一举而遂收江东,为霸业之基。实在是少年英万,勇锐无前,一时豪杰之士!” 孙策笑着说道:“能马上打天下,可不能马上治天下。我治江东还需仰仗朱公鼎力相助。” 朱治亦笑了起来,孙策总是有种天生的爽朗魅力,能将彼此之间关系迅速拉近。于是朱治笑着说道:“敢不从命?不知老夫能于何处为将军效力?” 孙策立即对身后陈武一挥手,说道:“你带兵驻扎在城外。我只带芮公、蒋钦等数十人入城,还请朱公以名望担保,为我设宴邀请城内诸位豪杰。” 朱治这几年一直担任吴郡都尉,在吴郡境内是颇有威望的,他入吴县行太守事,地方豪强都并没有太畏惧,更不担忧他会大开杀戒。 所以孙策没有带大军入城的情况下,朱治邀请他们赴宴的情况下,他们会给朱治面子。 毕竟,要是拒绝前来,直接恶了关系,那可就真的要面对孙策在城外这一千铁骑了。 孙策大军来的太快,豪强们大多猝不及防,部曲都没有征召,他们哪怕是为了拖延时间,也不会直接交恶的。 而为了缓和双方关系,孙策还带了前任的吴郡太守芮祉。 两任吴郡太守,在吴郡都所在有声,他们以名望相召,豪强不会太惊惧。 吴县是郡治所在之地,有县衙也有郡府。进入城池之后,朱治便领孙策等人进入郡府,并力请孙策上座于主位之上,他自己坐在右下席案首位,以示君臣之份。 入座之后,朱治开口赞道:“将军孤身亲赴县城,而非在军营之中设宴,召集吴郡豪杰。此举必然大安吴郡士人之心,将得人拥护,使豪杰云集而至。” 孙策已经脱下了甲胄,只身穿一袭素色锦袍,更显得英气高贵,他从容淡笑,说道:“这皆是朱公得人望之故。” 对孙策而言,在朱治营中还是在自己营中没有任何区别。他相信朱治忠诚,就像信任程普、黄盖等人。难道孙策带着数十名亲卫到程普营中还会担惊受怕? 他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令朱治更加赞叹。 两人交谈不久,便有豪杰率先抵达。 但让朱治惊讶的是,来的竟然是一个孩子,吴县大族陆氏的嫡子陆绩! 这是与孙策有世仇的家族! 庐江之战,陆康率领百余名陆氏族人抵抗孙策进攻,超过半数死在了孙策大军刀锋之下。 双方血海深仇,陆氏居然第一个派出族人前来赴宴。 而孙策则没有朱治这么小瞧眼前这个孩子,因为他可是知道就是这个小家伙,在历史上语惊四座,对着自己狠刷了一波声望。 当时孙策在吴设宴,将张昭、张纮、秦松奉为上宾,共论当今乱世,四海未泰,须当用武治而平之。 当时陆绩因年少,所以坐在最后面,于是他遥为大声说:“当年管夷吾在齐桓公麾下任相,九次聚合诸侯,一统天下,不用兵车。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如今宴会上高坐诸君不务道德怀取之术,而惟尚武,我陆绩虽是年幼无知的蒙童,但也不能安心啊。” 这番话语惊四座,满堂诸卿,无不对其惊异不已。 而且陆绩虽小,但才学十分丰富。历史上与顾邵齐名,被誉为才干远超陆逊。东吴老臣虞翻、荆襄名士庞统虽然年纪都比他大许多,但皆与他关系友善。 所以孙策对陆绩也十分看重,没有因为他是个孩子便轻视他,而是将他当作成年之人交谈,平辈相交。 在他行礼之后,问道:“我与你们陆氏有旧怨,你为何反倒率先而至,前来赴宴?” 陆绩拱手,郑重的答道:“我陆氏与将军昔日为公战,不为私仇。鲧治水无状,舜杀其父而用其子,继续以鲧之子禹治水,乃平水患。” “章邯昔日袭杀项梁,霸王项籍尚且能封其为王,遂入关灭秦。” “如今圣王不作,诸侯放恣,正是将军治乱济难之时。将军有霸王之名,我陆氏率先而来,岂不更显坦荡,显著一方?如此,有我陆氏在,则郡中豪强,则无忧矣。” 朱治惊诧不已的看着眼前滴水不漏的陆绩,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出自蒙童之口。 而孙策也笑了起来,没想到啊,自己已经很重视他了,还是被他借机立了一波名声。 这大概也是陆氏的智慧,把自己树成一个典型标志。 孙氏与陆氏越是有旧怨,他们越要率先而来,站在孙策面前。 如果孙策连陆氏都不为难,就更不会侵扰其他豪强大族了。 这个标榜一旦立起来,孙策还真就不太好杀戮他们陆氏了。 而很显然,陆氏也不想与孙策为敌,毕竟庐江之战,陆氏孙氏惨重,族内人丁凋零,只剩下了寥寥几十人。 这些人聚集在乡里之中,还凑不齐一里八十户。怎么跟孙策麾下上万大军对抗? 如今孙策占据了吴郡,他们寥寥几十名族人,只想休养生息,并不想再临刀兵。 第六十二章名将朱桓与约法三章 陆绩抵达之后不久,另一位年轻豪强孤身而至,他身穿单衣,没有携带任何随从。 但见到他,朱治却盛赞不已,向孙策介绍道:“此乃吴郡大姓张氏族长,名允,字弘烈。弘烈向以轻财重士,名显州郡,有豪侠之名,颇得人望。” 张允容貌奇伟,侠气凛然,但他可不是荆州牧刘表帐下那位投降曹操的水军将领,而是东吴名臣张温之父。 历史上张温盛名于世,又才干斐然,出使蜀汉,受到整个蜀汉文武的敬重和礼遇。 而孙策面对张允这位江东才俊也非常欣赏,他欣赏每一位仗义疏财的豪侠。因为往往这种人有大志气节,会倾向于助力一位能够扫平天下的英雄,而不是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而蝇营狗苟。 果然张允行礼参拜之后,便硬朗开口,说道:“久闻孙郎才气,智勇谟断,绝人远矣。今日得见孙郎铁骑,如神兵天降,又与民秋毫无犯,乃知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有孙郎治理鄙郡,实乃百姓之福,必将疆域平宁,远离兵灾。” 孙策笑着说道:“不唯如此,我更希望江东之民尽能务其本业,岁丰人和。” 听闻孙策之言,堂内诸人,包括朱治、郡吏,张允甚至陆绩这个蒙童都眼神一亮,面带欣喜,江东之民皆能守其本业,岁丰人和? 若孙策能果如其所言,则江东百姓上至豪强,下至黔首,在孙郎统治后,都能不受丝毫影响,这甚至比刘繇统治还要更宽容。 张允惊喜的思索,难道孙郎打算推行黄老之治,休养生息? 他思索着坐到了孙策左手边的席位上,与朱治相对。 张氏可不是陆氏这种衰落的士族,他们世居吴郡,部曲千人,还建有庄园、坞堡,良田数千亩,就算吴郡发生民变他们亦可安稳无忧。 当然这也意味着如果他们愿意支持孙策,仅是他们的部曲,就能平定大部分民变。对孙策统治江东有极大助力,所以席位上他极为靠前,享有礼遇。 而这种大族自然是跟历任太守都关系不错的,张允见到芮祉亦面上一喜,主动上前拜见攀谈。 与两位太守关系莫逆,对张氏而言毋庸置疑是一件好事。假使孙郎要与张氏为敌,两位太守先后求情,亦能消除孙郎对张氏的敌意。 在众人交谈期间,顾氏的族人也抵达郡府。 顾氏可是吴郡第一个支持孙策的士族,这是绝对意义上的己方阵营。顾雍在州治所曲阿担任县令,为孙策治理政事。 他的族人自然是支持孙策占稳江东的,所以其他大族只来了一人,顾氏却来了两人,都是顾雍平辈,顾悌和顾徽。 整个顾氏都应该感谢顾雍的眼光卓著,这个四代人没有再出现过两千石高官的家族,甚至连寒门的地位都快要维持不住了,马上要坠入豪强之类,但在支持孙氏之后,收到的回报极为丰厚。顾雍位居宰相,顾悌位居偏将军,顾徽升任了巴郡太守,他们的子侄辈更是接连出任镇东将军、交州刺史等显赫职位。一跃成为天下最知名的世家之一。 两人对孙策、朱治皆恭敬行礼,之后欲到张允身后入座时,却被孙策帐下大臣张纮招了过来,就坐在张纮、芮祉的旁边。 这一幕让后续抵达的豪强、大族都极为惊讶。完全没有料想到顾氏居然已经先众人一步加入了孙郎帐下。 吴县是个大县,户数过万,超过了五万余人。还是吴郡郡治,所以县内豪强众多。 除了顾、张、陆、朱等后世有名的大族,还有十余个豪强之家,他们部曲数百至千人不等。 如果再算上这些青壮部曲的家眷,吴县百姓半数在豪强手中。 看着一个接一个赴宴,济济一堂的豪强,孙策面色凝重,这还只是一个县的豪右! 难怪历史上小霸王要用六年的时间才平定江东,除了面积广阔,交通不便之外,豪强的抵抗,绝对是最重要原因。 自己想快速扫平江东,在顾、张、陆、朱四姓之外,必须拉拢更多的豪强才行。 孙策深吸一口气,对朱治问道:“朱府君,人都到齐了吗?” 朱治环顾了一番众人,说道:“县内豪强泰半已至,只剩下了朱氏尚未来人。” 他这个吴郡太守还是极具威望的,邀请豪强前来赴宴,基本上吴县各族都已派人前来。 孙策眉头微蹙,都是一个县的豪强,赴宴的时间应该不至于相差太大,朱氏难道要硬扛军威? 要知道吴县境内不仅有陈武所部上千铁骑还有朱治部下郡兵近三千人。 军令既下,三军开拔,四千步骑一两个时辰便能开赴进乡里之间,将一户豪杰阖门而灭。 吴县这种地势平坦的疆域内,还没有哪户豪族能抵抗四千军队的围攻。 孙策相信朱氏应该不至于这么鲁莽,为何一直没有派人前来? 孙策正思索间,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桀骜刚烈的声音:“朱氏,朱桓拜见孙将军!” 孙策惊讶,怎么会这么巧?刚在谈论他,他就抵达了。 随着声音落下,一名意气风发的弱冠少年走进堂中。 来者正是东吴名将朱桓,他今年十八岁,只是父亲早亡所以提前加冠了。他早已经到达城内,但他性格高傲,耻为人下,又怕其他人轻视他,所以特意等到所有豪强都已经进入郡府,他才姗姗最后而至。 这作为,自然引得了孙策的格外关注。 但对这意气风发,骄傲轻狂的少年,孙策却没有什么恶感。 哪个少年不轻狂?谁在这个年纪不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当年粪土万户侯! 况且朱桓是真的才干不菲,属于骄兵悍将,年轻气盛,似冠军候。 这位名将孙策可是耳熟能详的。 吴郡四姓之一的朱氏就是因为他而显赫。不过他跟当今吴郡太守朱治没有任何关系,朱治出身于丹阳故鄣县,是泾南五县当中的大族。 吴郡朱氏虽然在朱桓之前没有出过什么高官显贵,但在吴县亦算是豪强之家。 而朱桓有侠气,轻财贵义,显赫于州郡,所以他在历史上一出仕便担任余姚长。 他极有才干,兼以强识。与人一面,数十年不忘。历史上他部下一万人,他们的妻子和儿女朱桓都全部认识。朱桓还喜欢供养士卒,赡护六亲,俸禄产业,皆与之共分。极得士卒之心。去世之时,部下吏士男女,无不号泣。又家无馀财,孙权赐盐五千石来处理丧事。 他最著名的战绩便是大破曹魏大司马曹仁。 夷陵之战后,位居曹魏三公之首的大司马曹仁亲督数万步骑出征东吴位于巢湖附近的濡须,朱桓部下只有五千人,于是诸将业业,各有惧心。 但朱桓十分从容的问诸将:“你们觉得曹仁用兵,如何能比得上我朱桓?” “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如今曹仁既非智勇,我朱桓又与诸军,共据高城,南临大江,北背山陵,以逸待劳,此百战百胜之势也。虽曹丕亲自领军而来亦不足为惧,更何况只是曹仁等?” 于是朱桓故意示敌以弱,引曹仁分兵。然后朱桓奋武,全力出击,遂大败敌军,斩杀魏将常雕、诸葛虔,生擒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曹魏猛将王双。 曹仁惨败,麾下死伤不可胜数,于是曹魏攻吴大计只能崩溃,三军全线撤退。曹仁更是损兵折将之后直接死在了回师途中,连顺利回朝都未能完成。全军交由副将蒋济代领。 有这种才华,朱桓自然有骄狂的资本。 但孙策看着英气勃勃的朱桓,却郑重说道:“天下大乱,雄豪并起,超世之杰,当悬旌万里,声教远振,宁我区夏。你胆烈智勇,未弱于沛县豪杰,足以驰骋于四方,平定万里之疆场。功有多高,名望厚薄,只在于你眼界长远。你今日弄智于吴县,格局拘泥于一县之地,姗姗来迟,在我看来,却是有失气度。” 朱桓身体僵在庭中,抬头看向慷慨豪气的孙策,只感觉自惭形秽! 此刻他方知什么叫英雄气度!什么叫气吞万里如虎! 朱桓自诩是吴郡豪杰,勇烈过人。向来轻狂傲物,以为天下公卿列侯,不过是一群粪土瓦狗。因势而起,竖夫得志而已。 可直到今天,见到孙郎,他才知晓,原来真正的英雄豪杰,完全不屑于低下头跟这些粪土豪杰相比。 这种盖世英雄抬眼望的是天下四方,六合八荒! 他们本身就是旁人严中的天下大势! 这天下归属,亦不过是他们掀起的大势中飘摇的一叶孤舟而已。 难怪沛县豪杰,猛锐冠世,又能战善战却皆为高祖手下爪牙。 朱桓年轻赤忱,有一腔赤子之心,当即直接跪伏于地,恭敬跪拜,震惊了满堂诸人。 他语气慷慨壮烈:“小子愚钝,向未曾见英雄,轻狂于郡,恃才傲物。今日得见孙郎天授神武之资,方知何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 “将军知人待士,有英雄之器,高祖之风,必能总御皇机,克成洪业。桓愿效仿沛县豪杰,为将军效死力,助将军振长策而御宇内,吞江淮而亡诸侯,鞭挞宇内,威振四海。” 唔~ 现场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孙策也暗吸了一口气,这是……收获了一枚小迷弟?! 我自己现在都不敢说总御皇机呢! 还有,你不要以为自己改了几个字,满座贤臣就听不出来你这几句是出自贾谊的《过秦论》。 你可是真敢说啊。 果然还是个年轻人,一冲动就觉得自己偶像旷古烁金,英雄盖世了。 但这个时代,还真就需要几个这种小迷弟,狂热的盛赞。 曹操为什么出名,不就是名士何颙率先口出狂言:“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汉室是否将亡不好说,但安天下者必厮人也,这个名声一旦立起来,就势必会引得大量豪杰倾心相助。 比如乐进、于禁、李典,他们懂个什么天下大势?大家都说曹操能平定乱世,他们就都过去效力了。 孙策也需要在江东达成共识,唯孙郎能扫平四海六合八荒,安定天下。 所以他也没有多说,淡然的对朱桓说道:“起身吧,你既然有意投到我帐下,就先在我军中暂领一部。” 朱桓立即郑重拜谢,然后主动走到了孙策右手边的席位上,挨着顾氏兄弟坐了下去。 朱桓起了一个很好的话题,孙策顺着便说了下去,对堂内所有豪杰说道:“吴县豪杰既然有雄心壮志比肩于沛县豪杰,那我亦效仿高祖,与江东约法三章!” “四百年前高祖入关中,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乃与父老约法三章,馀悉除去秦法,诸官吏士民皆如故。” 这个是史记里明确记载的,在座豪杰,不论读过诗经与否,在听孙策说完这些后,都对四百年前的形势有了鲜明的了解。 甚至有些人思路活泛,想到了当今。江东形势与当年亦颇有类似。 同样是汉室失德,导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乱兵四起。 去不去汉室,这些豪强还没有想过,但只要汉室子民,无不思朝廷能出明君、贤臣,使政治清明,去除暴法,匡扶汉室。 而孙策就是针对天下士民所想,正式向江东推出自己的政治理念。 “昔秦法苛暴,高祖入关中,约法三章为父老除害。今汉室暴虐,我入江东,亦约法三章,为父老除害。且诸官吏士民皆如故,我大军军纪严明,绝不侵暴!” 听闻孙策所言,满堂豪杰无不欢欣! 江东豪杰为什么抵抗孙策?最大的原因不就是怕利益受损? 如果孙郎统治江东,对官吏士民皆秋毫无犯,父老自然悦服,甚至竞以牛酒诣军亦不在话下。 就算有人因为其他原因抵抗,那激烈程度亦会大幅下降。 只是有豪杰亦十分关注,孙郎欲稳定江东,效仿高祖不侵官吏士民,这一点不足为奇。 可孙郎到底打算如何治理江东?可别如高祖一般只是为了暂稳人心。前面说秦法暴民,为父老除之。后面就来了一个汉承秦制。 楚汉战争期间,关中父老比秦国治下还惨。在萧何治理下,男战女运,连免于兵役老弱以及少年都得组织起来,源源不断的支援荥阳前线,这才挡住了项羽。 有人当即问道:“敢问孙郎,约法三章内容究竟为何?” 第六十三章我诸夏之族本应该走的历史正路 刘备有一句话,孙策意志觉得特别有意思。 “今与我势同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孙策正襟危坐,对所有豪强说道:“汉室失德,施政暴虐,故黄巾猖獗,四方扰攘,天下纷争。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 “既然汉室之政使天下动乱,我欲重安州郡,乃思与汉室反,则四方可安,民心可定,事乃成耳!” “今日约法三章,则皆与汉暴法相反!” “第一,汉室赋税苛重,使饿殍遍野。我则轻徭薄赋,尽除江东门户!” 这第一条就让所有豪强惊喜、诧异不定。 尽除江东门户!也就是所有人都不再征收人头税! 这对豪强大族甚至普通百姓的确是一个天大利好消息。此前可是只有世族读书人才有此待遇。 所有人都期待的望向孙策,他们迫切的想知道,孙郎不征户赋,打算如何治理? 可第二条随即让他们陷入了无与伦比的震惊和狂喜之中。 “第二条,汉室抑制发展,我则不立田制!” 但还不等豪强们的惊喜爆发,孙策猛然抽出长刀,一刀斩断自己身前桌案,凛冽的刀锋让狂喜的豪强们瞬间汗毛炸立,全身森寒。 孙策虎目俯视所有人,一字一顿,语气肃杀:“还有最后一条,逃税者死!” 豪强们顿时面容凛然,不敢侧目。孙郎这一刻暴烈如虎,英雄豪气甚至远超高祖,所有豪强都有种身在虎口的死亡压迫感。 满堂众人瞬间对第三条刻骨铭心,确定一旦逃税,必定会面对孙郎屠刀。 可看着如此豪烈冠世的猛将,豪强们实在是没有对抗的勇气。 而且在这恐怖杀气之下,豪强们心中亦有几分暗喜,甚至是狂喜! 众所周知,大汉一直限制豪强,大汉四百年就是皇室跟豪强激烈斗争的四百年。 豪强被杀戮,被限制,被针对,每天都如寒芒在背,如坐针毡。 而孙郎今日尽去之,不立田制!这可是宽以治国,如何能不受欢迎? 而关于这三条,孙策亦有十分坚定的信心。 其实这三条都可以归拢为一条,即两税法的宗旨,唯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 这也是几千年来中原税法改革的主要方向了,也就是废除租庸调制的人头计税标准,改按土地、资产来收税。 这里面最让豪强惊喜的第二条的不立田制,跟大汉一直推行的抑制兼并正好相反而行。 豪强们一时新奇不已,孙策倒是没有什么波澜。 因为不立田制,归结起来就是允许土地自由流通,宋、元、明、清四朝都在在推行,原则是“贫富无定势,田宅无定主,有钱则买,无钱则卖” 当然了,就算不考虑后世的什么经验,当下江南人口可能只有一百万到两百万之间,却占有几百万年平方公里的土地,这种实际情况下,需要考虑什么抑制兼并? 这片土地后世的封建王朝可是养活了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人口。当下只有一两百万人,豪强怎么可能去兼并。 毕竟杀头的买卖有人干,赔本的生意无人来。兼并那么多土地,没人耕种,除了多交税有什么益处? 另一方面,孙策也的确是不喜欢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历史上农业技术突飞猛进,农耕水平发展最快的朝代就是率先不立田制的宋朝。 宋朝最著名的就是庄园、员外们,他们有自己的农庄,被划为主户,雇佣无常产的客户进行农耕生产。 这种生产模式下,大庄园主们纷纷改进农耕技术,所以使得农业生产突飞猛进的发展。 讲道理,东汉跟西汉那完全是虚假的继承者。东汉与大宋那才是真正的亲父子。 两个朝代制度非常相似,经济上都以庄园经济为主,军事上都施行募兵制,就连工商上,两个朝代都大为雷同,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海为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 更巧合的是这俩朝代都延续了两朝,他们俩存续时间加起来占了所有大一统王朝存续时间的一半。算上南北朝、五代十国这种乱世,这两个王朝存续时间也超过了三分之一。 这么多巧合,就让人不得不思考其中究竟有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了。 在孙策看来,不管自己是否喜欢,在汉末,豪强的庄园经济都已经是事实存在的经济基础。 如果自己一定要摧毁这个经济模式,重新进行均田、授田,那就注定要与所有豪强为敌,引起天下豪强的蜂起反抗。 如果自己身后没有一个强大无比的新生势力,比如关陇军事集团,不可能碾平这天下州郡无数的豪强。 所以与其跟所有豪强对抗,不如进一步完善庄园经济,并设置与其相应的税制。 汉室失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税收制度跟庄园经济严重脱节,一方面田宅地产等财富都在豪强手中,一方面官府还在拼命对小民征收苛刻的人头税。 而到了大唐,第一次施行两税法,按照资产来收税,两税法推行之后,两年内征收的财富,甚至远超大唐从立国之后,经历贞观之治、开元盛世期间上百年的税赋总额。 当然了,自古以来,无论中外,都面临着一个相同的问题,那就是“有能力纳税的人,也有能力不纳税!” 所以不立田制之后,最关键的就是税收! 逃税者死,是孙策必须立下的铁律。就跟十恶不赦大罪一样,犯者立毙。 孙策对所有人郑重的说道:“江南凋敝,人口寥寥百万,就算平均授田,对所有人都征以十倍重税,也不过是汉室税赋的一成有余而已。故而我免征户赋,核田归税。将以田税为唯一农业税收。” 在所有人沉思之时,孙策帮他们算了一笔账:“江东不立田制,你们可以有良田千亩、甚至良田万亩,哪怕缴纳一笔赋税,所能获得财富依旧数倍甚至十倍、百倍于如今。” “十倍、百倍富于今日!这利益殊异,哪怕蒙童亦一眼可见。所以我希望你们分清利弊,莫要为了蝇头小利,而放弃了这百倍财富,及荣华富贵。逃税者死,此为铁律!” “同时检举逃税者,可得其税金之半!官府与其共分之。” 最后一条,随即让所有豪强暗吸一口凉气,只感觉背后都凉飕飕的。 他们每家每户家中都有大量宾客、部曲,这一旦他们逃税,被这些人中的某一个给举报了。 他们的万贯家财,良田千顷,以及娇妻美妾都得分给这个检举者一半。而他们豪强本身,却身首异处,被扔在荒野里喂狗。 要是这样的话,逃税这件事,受益的是宗族里面所有的其他人,只有豪强本身承担了一切风险和恶果。 豪强们自然不会蠢到去做这种事情。 有人当即问道:“那孙郎打算如何征收农税?按井田一般征田亩,还是征实物?” 中原的征税体系一直比较混乱,井田制度就是把一亩地划分成九块,像九宫格一样,周围八块归为私田,中间那一块则是公田。私田产粮归百姓,公田产粮则纳为赋税。 征实物则是当下比较盛行的。例如每名百姓每年要上交一匹布。曹操的屯田则是官吏称量每亩田的产粮,按实际产粮征税。 但这些征税方案,统计起来就太麻烦了。 所以孙策说道:“我打算推行一条鞭法,将所有户赋、税赋、杂役等皆并拢于一条,计亩征税。每亩田税收定额,有多少田,便按多少亩交税。” 这项律法就省掉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赋税,也不搞什么累进税制。一千亩良田在百姓手中,跟一千亩良田在豪强手中缴纳的赋税相同。 可以省下大量官员,税收官员们现在就只干一件事,核对豪强家中究竟有多少田亩。 既能完善税收体制,又省了小吏扰民。 至于每亩田征税多少,这就不是现在可以定下来的了。 毕竟孙策势力现在算上吴县,掌握的疆域也没超过五个县。疆域内的人口、田亩、产量更是近乎一无所知,至少得等张昭、顾雍等贤臣清查一遍,才能定下。 等宴会结束,离去的豪强们无不振奋。更是坚定了信念,一定要说服郡内亲友,鼎力支持孙郎占稳吴郡,推行黄老之治。现在就是刘繇杀回来,豪强们也要极力反抗,坚决拥护孙郎。 这可是黄老之治啊!轻徭薄赋,无为而治,最利好休养生息,官府除了管税收几乎什么都不管,绝对算得上是所有吴郡豪强的幸事。 没错,离去的豪强们攀谈交流,都一致认为孙郎推行的并非什么新法,而是重新恢复了汉初的黄老之治。 孙策的这个约法三章,你可以说他是翻天覆地的改变,彻底推翻了汉室一直以来的治国理念。 但另一方面,你又可以说,孙策几乎等同于什么都没做。只是轻徭薄赋,然后承认了大汉如今客观存在的经济基础。 如果三国之后,没有经历五胡乱华,没有鲜卑重新推行春秋以来的均田制,禁止土地自由流通。那大汉只要进行一次两税法一样的税收改革,东汉的经济制度应该直接过渡到宋朝的庄园经济形式,至不济也是唐朝后期的水准。 只能说灵帝的平庸、董卓的残暴和袁绍的野心等一系列巧合凑在了一起,葬送了大汉最后中兴的可能。 当然,能有这么多巧合,背后就一定有其必然。 就算没有董卓、袁绍,也会有王卓、李绍这种边郡豪强或者世家大族,冲击汉室的统治。 最终豪强、世家中要么出现一位刘秀,要么出现一位王莽,要么出现一位司马懿,出来结束纷争,建立新的王朝。 这期间,一场战乱打的中原世族、豪强、百姓全部元气大伤,百姓十不存一,豪强和世族大量阖族而灭。天下只想休养生息,甚至没有了土地兼并的意愿,然后迎来了一段所谓的“盛世”。 这种盛世甚至还不如中晚唐的中兴,至少中晚唐推行两税法后,江南农业是真的迅速发展起来了。整个唐庭都仰仗东南税赋,才第一次有了韩愈“当今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的说法。 而写下长恨歌的大唐名臣白居易则更进一步,直言“当今国用多出江南,江南诸州苏最为大”。 苏州就是孙策如今脚下的吴县。 孙策甚至就可以豪言,只要允许土地自由流通,改革与之适应的税法,开发好了吴县这一个县,江南财富不说居天下十之八九,也能实现经济中心的第一次南移。至少赋税堪比整个残破的北方,没什么问题。 当然这个政策现在还只是个雏形,不可能只靠孙策三句话就架构起来整个江东的治理体制。更关键的是之后如何完善治理。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日后这下马治民几十年,可不是每天在朝堂上无所事事,治理的关键就是架构起完整的治理体系。 所以等豪强们离开,孙策就开始着手吴县治理和开发的事宜。 而要治理吴县,最重要的就是两点,第一贯彻孙策的治国理念,第二选贤举能,任命一位贤臣担任吴县县令。 这也是孙策为何一定要抢在朱治之前,夺下大量县城。 就算是君臣故吏,也得有一定的利益交换。 孙策对朱治说道:“朱公久在吴郡,深得人望。还请朱公设郡府,行太守事,治理整个吴郡。安抚我大军攻克的曲阿、丹徒、无锡等县。” 朱治立即起身,郑重拱手:“我必励志自袛,理物移风,助将军攻取吴会,占据江东,以为王霸之基业。” 孙策满意的点了点头,难怪朱治历史上在孙坚、孙策、孙权三人麾下都深深重用,颇得人望。他的确是进退有度,能忧勤于事。 他非常默契的配合了孙策的心思。孙策尊敬他为吴郡太守,将所有县邑都交给他监督,他享有吴郡太守的一切权力。可以自行组建吴郡郡府,任免所属掾史。也可以治民进贤,也就是举荐孝廉,征辟属吏等等。 作为郡守,他可以派都邮,主管纠察属县、监管本郡官民。也可以设三老,帮助推行政施和教化。还能设功曹掌管郡内一切人事,田曹掌管、指导郡内农业生产等等等大量权力。 但同样,作为回报,他也明确尊孙策为主,绝不越界,将各县的县令任命权交还给孙策。 袁术要是能有孙策这般心胸,任命孙策为庐江太守,那绝不至于逼走了他手下最能打的将领!但凡孙策还在他麾下,他何至于被曹操、吕布各种吊打? 第六十四章治理江东的政治第章 经济第章 货币制度 拿下了吴县之后,孙策没有任何耽误,立即开始推行治理。 孙策先任命顾雍担任吴县县令,随后又亲自请张昭坐镇在吴县,总揽政务。 可以说孙策麾下最才干斐然的三位贤臣中,有两位投入了这方面的事宜,只有张纮留在营中,帮孙策治理军务。 不过任何时候要治理、开发一片疆域,都少不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 正好孙策刚击败了扬州牧刘繇,所以张昭在总揽政务之后,率先就进行了一番府库清点。 在清点完成之后,他亲自带着大量的府库名册来到孙策府上,准备进行详细的汇禀。 孙策的府邸并不在吴县城邑之中,而在城邑西南的苑囿当中。 吴县可不是石城县那种小土城,双方的差距几乎堪比长安跟新野的差距。一个恢宏浩荡、繁华整洁,一个逼仄简陋、土里土气。 吴县从春秋之时,就开始兴起,吴王兴建了大量宫苑在太湖之中。包括长洲苑、梧桐园、吴宫后园、姑苏台、虎丘、鹿苑等等一系列苑囿。 到了大汉,私人庄园兴起,吴县的地方官吏就开始在府署之中修建园林。吴郡郡府不仅威严壮阔,内部也是园林别致,山水秀丽。 而豪强则更一直是这方面的忠实爱好者,他们在太湖旁兴建的苑囿没有面积约束,简直是这个时代庄园之极致。不仅有充满秦汉壮丽风格的殿堂阁廊,还有面积广阔的附属园林,甚至因为地广人稀,还有大片像鹿苑这种规模的猎场。 孙策现在住的这片苑囿就叫梧桐苑,颇有种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的韵味。此前是刘繇部下一名大族的家产,但刘繇溃败,许贡奔逃,这户大族畏惧孙策清算,所以便捐弃城郭,率部南投了。也不知道是跟许贡一样投奔严白虎了,还是像其他豪族逃窜到会稽郡去了。 战乱导致的田宅荒废绝不是少数,这种被遗弃的田宅,孙策最近清点出许多。与之对应的田籍也非常多。 孙策见到张昭,主动笑着开口:“我见子布面容,便知有喜事要告我。” 张昭惊讶了一瞬间,问道:“我有面容何不同于往日吗?” 孙策眉毛一扬:“当然有,子布向来面容严正。今日却脚步轻快,面容春风得意。若不是喜事,那难道是放荡无涯?” “哈哈哈!”张昭忍不住抚颔大笑。他是由衷的喜欢跟孙策相处,跟孙策的关系不仅仅是君臣,还有着仿佛亲密挚友般的轻松。 当然,江东很多人才都这样,非常亲近孙策,跟孙策关系很好,但跟孙权关系就比较疏远。除了张昭,最典型的就是虞翻。 因为孙策性情阔达,又喜欢笑着讲话,谈吐幽默,所以虞翻跟孙策关系莫逆。 孙策要派他去许都进贡,他死皮赖脸的也要留下,将自己自比为孙策府中宝贝,如若拿出去给别人看,被别人留了下来,岂不是让明府少了自己这个贤良的辅佐,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孙策身边。 孙策听完都被逗笑了,笑着说:“行吧。你不去就不去吧。” 当然还有张纮,他出使许都,曹操欲加以厚恩,补侍御史,迁九江太守。但张纮一直思念孙策旧恩,以疾固辞,无论如何都要返回江东。 大笑过后,张昭坦率承认:“倒不仅仅是喜事,亦的确堪称昔日落魄已去,今朝得意思无涯啊。将军可知如今府库已经清点出多少物资?” “愿闻其详。” 张昭立即打开册文:“将军败刘牧于曲阿,朱府君败许贡于邮拳。州治、郡治皆纳入将军麾下。在曲阿得粮四万余石,在吴郡得粮两万余石。合计共谷粮七万两千石。” 孙策微微侧目,沉思着缓缓开口:“才七万石粮食,看来刘正礼此前在扬州亦统治未深。” 要知道历史上袁术仅是给沛相提供军粮就给了十万石。从刘繇这七万石粮食来看,他的统治稳固程度也没有超过袁术太多。 张昭认可的点头:“江东地广人稀,多豪强、宗帅,刘使君占据江东只有两年,既要守御长江,又要安稳郡县,必然无法深耕地方。” “故我以为将军若欲定江东,首要之务在于得人。能威服地方,使豪杰心安,疆域晏然。则吴郡将旬日之内,百业俱兴。” 孙策眼光一亮,惊喜的看向张昭。 张昭的这个建言,可以说是一改孙策对封建士大夫只会德化教民、农业垦殖的印象。 他对孙策安稳吴郡的第一个建议居然不是什么兴德化而服远,复垦殖而除饥馑之类的传统思维。 而是建议孙策兴军事,而威豪杰,恢复吴郡治安,使疆域之内晏然平宁,从而实现得人之助。 所谓的得人,自然是得豪强之助。 等疆域平宁之后,豪强们自然不会再聚集大量部曲,武装死守在坞堡之内。 只要他们走出来,参与贸易,那吴郡不用开始生产,仅凭他们储存的财富,就将迅速从战乱凋敝的风貌恢复成生机勃勃的模样,甚至连郡县饥馑的困窘都能得以解决。 这就涉及到财富的分配和贸易了。 就看这梧桐苑的壮丽和广袤,孙策就一直相信,当今天下不是没有财富,只是财富大部分都在豪强手里。 要知道鲁肃轻财好施,一个只有部曲数百人的小豪强,家中都能有八千石粮食。 吴县境内的豪强,甚至整个吴郡境内的豪强,坞堡之中必然有大量的粮食囤积。刘繇统治不深,根本无法从他们身上榨出大量的财富。 只要商业复兴,必然会有大量财富从豪强坞堡中流出,实现江南经济的繁华。 孙策郑重的对张昭断言:“子布所言,我深以为然。其他各县先暂且不提,吴县这可是江东繁华之地,参差上万户人家,县内豪强十余家。哪怕这一个县稳固下来,豪强走出坞堡,部曲来城邑贸易。亦能成就一片繁华盛景。收购几万石粮草易如反掌。” 孙策是绝对相信吴县的经济潜力的。这可是后世历朝历代最繁华的地区,是整个中原的经济中心。 吴县境内这些豪强,如果能将部曲组建成商队,每天贸易往来,数十支商队每天出入往来,吴县经济就有了繁华的雏形了。 张昭认真的说道:“此即我欲对将军所言的第二件事。朱府君慷慨非常,将吴郡府库尽献,财政度支,完全交由将军支配。目前合计曲阿、吴郡以及牛渚营地各处府库,共有黄金两千余斤,白银四千余斤,钱约九千万,布帛七千余匹。” “我闻管仲言,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这些金钱布帛,府库堆积只是守财而。若将军欲繁盛吴郡,当先将这些金钱散出,买进卖出,才能引得吴县各豪强前来贸易。” 孙策郑重起身,站在张昭面前,赞道:“子布,实乃我之仲父啊!管仲辅齐桓公,兴齐霸业。子布治江东,能兴江东财货,必将使其成为王霸之基业!” 诸葛亮常自比管仲、乐毅。其才干如何,孙策还没见过。但孙策常将张昭比为管仲,今日是真见其才了! “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是《管子》中最重要的理论。 这一理论和张昭所言,都符合孙策的价值观,要想发展商业,首先得往市场里投入一笔庞大资金。 但是张昭有一点,孙策并不认同。 孙策开口,跟张昭探讨道:“国多财则远者来,这倒是不假。可子布以为这区区两千余斤黄金、四千余斤白银和七千多匹布帛才能算作多大一笔财富?足矣招徕多少豪强?若金银布帛,全部耗尽,又当如何?” 张昭有经世济民之才,闻言立即猜到孙策言下之意:“将军是说钱货不通之事?” 孙策非常郑重的点头:“我虽然对经济了解不多,但亦知道,若是没有货币,商品经济必然规模有限。全靠以物易物的商业往来,不仅水平低下,亦限制了繁华发展。” 张昭手捋须髯,微微颔首:“将军所言,乃国之常情。自董卓霍乱朝政,钱货不通久矣。如今乱象之下,想要复通钱币,恐怕不易。” 孙策阳光爽朗,笑着说道:“这无妨,我从未想过一夕之间,便改易此困境。我们可以钱货并行,先在小范围施行。” “钱货并行?” 孙策解释道:“如今通行的货物无非两种,其一是布帛,其二是谷粮。” 张昭点头:“洪范八政,食为政首。一曰食,二曰货。这衣食住行四项,前两者乃是民生要务,关乎百姓生死,州郡平宁。” 孙策笑着说道:“那我们就铸造新币,持币便可到官府兑换布帛或者谷粮,子布以为此项钱货是否可通?” 张昭认真思考了一下,郑重颔首:“民生饥馑,若持币到官府便能兑换谷粮,不论如何民间都会一试。” 孙策反倒摆了摆手,说道:“民间如何且先不管,新币我还未打算直接在州郡发行。” “那将军是打算?” 孙策没有直说,而是问了一个其他问题:“我营中将士及工匠安置情况如何了?” 张昭也没有着急,从容回道:“将军只率将士及工匠万余人从历阳开赴至吴郡,这些青壮行进开拔皆十分顺利。如今程校尉及凌司马正在以水路从历阳及牛渚营将百姓男女万余人迁往吴郡。” 魏蜀吴三国都干过迁百姓数万口到自己麾下的事情。 这个组织能力,当下还是能完成的,孙策并不担忧。 他倒是对另一件事比较感兴趣:“如今水军共有多少舰船?” 张昭翻了几页,找到刚统计好的数据:“将军东据长江,收流合散,营中所有船只大小共四百余艘。每次往返可运输三千余人。” 每次运输三千余人,不用一个月,就能将孙策部下男女万人从历阳、牛渚营一带转运到吴县。 尤其这里面的历阳难民,吕范在历阳开仓放粮,有壮男、壮女各数以千计,在历阳已然安置不下,正适合运送到吴县与将士一同安置。 所以孙策笑着对张昭问道:“将士、工匠、难民皆欲安家立业,子布以为其安家之本是什么?” 张昭若有所思,他才可经邦,很快就将这一切的脉络联系起来:“将军是打算给将士和工匠分发新币,让其持币自行到官府兑换所需粮食、布帛?” 没错! 这就是孙策一直酝酿的改革货币之法。 如今大汉积重难返,天下货币乱成一团,如果在原有体制内修修改改,孙策这点实力投入进去,完全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干脆不破不立,另行一种新的货币。 孙策自信的说道:“我们不再推行五铢钱,半两钱之类按称重计量的铜钱。而是推行新币,统一为江东通宝,货币等值通行,不再计重称量,改按数字计算。” “我打算给士兵、工匠皆发放薪俸,一名士兵月俸150钱。然后钱价以粮为锚定,一石谷粮30钱。” 孙策确定这项货币制度可以推行下去的,因为这几乎就是简化版的粮票、布票制度。 但他又对增强孙策实力有其他几项非常重要的意义。 首先就是这成倍数的放大了孙策的后勤实力。如果按大汉通行的俸禄制度,给一名县令发粮一个月一百石,一名士兵发粮一个月五石。 孙策目前的后勤储备,只发两个月的俸禄就被清空了。 但事实上,无论县令还是士兵根本都用不了这么多的粮食,他们取回家中也是储存起来。 只要让他们相信,拿着新币到官府曹司就必定能兑换到相应的谷粮布帛,他们就能够逐渐认可新币的价值。 在这种情况下,更多的钱粮布帛都还保留在了官府手中。在实际上,等同于孙策手中掌握了更多的财富。 而另一方面,这乱世当中,谷粮和布帛也是堪比金银的硬通货。以这两样作为江东通宝的锚定物,可以产生跟金本位一样的效果,膨胀官府手中的财富总值。 只要新币能够在吴县境内流通,就一定会豪强、商队逐渐认可其价值。 孙策的目的很简单,只要新币暂时可以通行,哪怕在吴县境内小范围的通行就足够了。 一个稳定且运行良好的货币体系,必然会逐渐淘汰江东其他货币。 孙策对此有绝对信心,因为其他郡县境内,货币体系都已经崩溃,处于钱货不通的状态,他们拿头跟吴县的经济体系对抗? 而如孙策和张昭所言,构建江东政治、经济甚至货币体系的关键,目前都在于军中,在于军中上万名将士。 第六十五章江东的军事制度,士兵为何而战 如何治理江东的基础在于军中,所以孙策在跟张昭谈完初步构建思路之后,便带着张昭、张纮、徐琨、陈武等重要文武将校一同进入军营,将主要精力再度放到了军队之上。 这个乱世,什么都是假的。包括州郡、政务、人心,甚至豪强、世族、天子,都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只有精锐善战的上万大军,才是诸侯真正的根本,争雄天下的支柱。 曹操之不得人心,几乎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整个兖州上到世家名士,下到郡县豪强,无不与其为敌。 兖州一州、八郡、八十县,只有三个县支持曹操,其他全部反叛,支持吕布与曹操对抗。 最衰弱的时候,曹操解散了大量新募之卒,手中只有士卒万余人,握有三县。跟孙策现在水平相当。 但曹操硬是凭借这万余士兵,日征夜战,击溃了吕布,重新夺回了兖州,称霸中原。战胜之后,兖州境内,所有世家、豪强无不对曹操恐惧的胆战心惊。亲爹、亲爷的祖坟被曹操扒了,都不敢有一句怨言。 而曹操也是在扒坟的过程中,彻底看清了这些人的丑陋面目。由于被刨坟的很多人都是曹操的故交,曾经了解其为人,但墓碑上的碑文写的是极其漂亮,将墓中主人夸得天花乱坠,与生前差别极大。所以曹操极其恼火,直接下令整个统治范围内,什么公卿将相,什么世家名士,都卑贱如草,禁立墓碑!这个禁令直到魏国建立,他的老朋友荀彧去世,曹操才亲自打破。破例下令,给老朋友荀彧立一块墓碑,撰写碑铭。 可即便这么苛刻,北方的世家大族也不敢骂曹操一句,相反纷纷投入曹操麾下。 所以孙策在占据吴郡之后,第一时间就将精力放在了军中,全力经营自己麾下这上万步骑。 只要这上万步骑支持孙策,哪怕只有一县之地,又遭遇整个江东三郡的全力抵抗,孙策也能扫平一切,拿下吴会两郡。最多不过是像曹操一样,战事艰苦一点而已。 而经营这上万步骑,孙策最主要的打算就是提升其作战意志。 其实对军队的战斗力,孙策是很不满意、极其不满意的。尤其是徒卒,他们最多算是青壮,跟精锐的距离差着十万八千里。 最主要的表现就在于,徒卒绝对没有那种悍勇争奋的意志,每一战都冲击力孱弱。这么多次战事,没有一次是摧枯拉朽的正面打崩敌军。 当然这也怨不得他们,所有人在营中都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谁会那么拼命? 在这里就深刻的体现了那个真理,绝对的公平就是绝对的贫困。 营中所有徒卒不论是屯长、队率,还是伍长、士卒,都没有俸禄,绝对公平的贫瘠。 孙策带着大量文武官员入营,就是要亲自解决这个问题。 孙策选择的时间还是傍晚,如今正是阳春三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时节。 将士们训练了一天,傍晚正是放松身心,识字座谈的时候。 孙策今日特意让伙夫给全军都提供了丰厚的肉食。 大军进入吴郡,与民秋毫无犯,父老竞以牛酒诣军。军中牛、猪等牲畜有数百头,可以让士卒们吃个痛快。 等将士们饱餐一顿,兴高采烈的到校场集合,按部伍围坐在一起,准备像往日一样学习军纪、文字,孙策才进入其中巡视。 士卒们在夕阳下见到孙郎身影,无不热烈欢呼。 这可是当世之英雄,能带领他们屡战屡胜的名将! 哪怕这个身影只是振臂一呼,亦有大量士卒们愿意群起追随,奋战在其旌旗之下。 张昭、张纮等新投的英杰,见此一幕,无不欣喜,孙郎得士卒之心如此,江东何愁不定?霸业何虑不成? “将军,将军,您看我终于被选拔入军了,能奋战沙场了。” 夹道欢迎的士兵中,一道声音吸引了孙策的注意力。 孙策看了过去,惊讶的开口:“你是……豆儿?” “嘿嘿,是我,将军。”王豆开心的摸着后脑勺。 孙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豆,这个小家伙可谓是截然不同于往日。 曾经小豆芽一般的身体,三个月长了大概得有十多斤肉,虽然依旧黑黢黢的,但胳膊、腿脚都壮实起来了,有那么点虎头虎脑的趋势了。 孙策惊讶的问道:“我记得你才十五六岁吧,怎么会在军中?” 吕蒙十五六岁的时候混在军中跟随姐夫上山讨伐山越,便被严厉训斥了一顿。 这个年纪,在当下的确是太年轻了一点。后世征兵,年纪最低也得十七。 孙策军中一向沙太老弱,这小家伙是怎么混在军中的? 王豆洋洋得意的挺着胸:“我可是学习了几百个文字,还背下了九九表。果然就像将军说的,进入江东我就立即被选中了。加入了全军最难进的绣衣卫!” 孙策了然,原来是因为他能读书认字。 绣衣卫的确是有大量人不需要上战场的。在当下这个时间,读书识字是最重要的考核标准,远在身强体壮之上。 所以王豆如果顺利的学习了文字和数算,军中将领自然是第一时间把他录入营中,不在意多养他一两年。十七八岁上战场就非常之合理了。 孙策站在人群之中,看向四面八方热切望着此地的士卒,面露出爽朗笑意,这上万将士就是自己争雄天下的最重要资本啊。 孙策深吸了一口气,振臂一呼:“将士们!” 热闹喧嚣的营地瞬间为之一滞,全军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向此地,看向场中间风华绝代的孙郎。 孙策面对众人,中气十足:“今日召集全军,不为他事,只为跟你们聊聊为何而战!你们为何站在这里,站在这片大营之中。” 为何而战? 所有人都思考起这个问题。 首先就排除保家卫国。这些人孑然一身,连皇帝是谁都不清楚,谈什么家国情怀?况且大汉是怎么对他们的?横征暴敛,贪官污吏,导致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个大汉值不值得保卫,不仅豪强大族要思考,就是底层平民也非常迷惘彷徨。 说保家卫国,那还不如共济世难来的实在一点。至少还有一部分人心怀理想,想要结束这人命不如狗的乱世。 思来想去,有人耿直的喊出回答:“混口饭吃。” “呸!你这混球,说什么丧气话呢!老子跟随孙郎,是因为孙郎英雄豪气。跟着孙郎一起建功立业。” “没错,只因孙郎英雄之名,所以特意来投。跟着孙郎建功立业,扫平天下,共济世难。” 孙策爽朗大笑:“好!好!好!果然是同方者以类附,等契者以气集,我营中雄杰之士多矣。” 可随即孙策振臂,雄视所有昂头挺胸的士兵,问道:“那我问几个问题,诸位欲建功立业的英雄豪杰,谁来回答?” “我来!” “让某来!” “我!我!我!将军我来。” 不得不说,营中将士此刻之踊跃,的确不愧豪杰浪漫雄气,所有人都热情奔放,全无怯意。 人群中,王豆激动的甚至都把手快举到孙策脸上了。 孙策就一指他,说道:“那豆儿就你来吧。看看你这个小豪杰,是否能孚全军之雄气。” 全军顿时轰然大笑,有人哄笑:“小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别被吓尿。” “你可别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哭着喊母亲,躲到妇人裙下。” 王豆涨红了脸,挺着胸膛,咬牙切齿:“区区万人,何足道哉?我将来可是要做统帅十万军的大将军!” “好志气。”孙策笑着抚掌:“不想做大将军的士卒,可不是一名好士卒。” “那我问你,未来的大将军。你们什,你最尊敬的是谁?” 王豆不假思索的说道:“伍长,徐二哥。他经历了大小十余战,亲手杀过的敌军就有三四人。” 孙策点头:“好,精锐骁卒。可在战场上他战死了!你怎么办?” “啊?战死了?怎么就战死了?”王豆显然一时没办法接受:“徐二哥可是经历过十余场战事,久经沙场的豪杰。怎么会战死?” 士卒们哄然大笑:“小娃,你当你徐二哥是韩信、英布呢?绝不可能战死疆场?” “阵前斗死,哪个不是随时可能战死沙场?凭什么你徐二哥就不能战死?” “是不是我们未来的大将军没了徐二哥,就像妇人丧夫,失去了主心骨。直接在战场上啼哭,转身而逃啊?” “谁……谁说的?”王豆强撑着心气,不肯服输,咬牙说道:“就算徐二哥战死了,我也会依旧奋战,为徐二哥报仇。” 孙策笑着抚掌:“好,有豪杰刚烈之风。那我问你,你们什,你最怕的人是谁?” 王豆缩了缩身子,右手本能的藏到了身后,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万众瞩目之中,连忙开口解释道:“最怕的是王刀疤。他是个老兵,帮什长训练鸳鸯阵,要是排队列的时候站错了。他真的拿荆条狠抽。。”元宝小说 孙策点头,然后果断说道:“以后你都不用怕他了。他也战死了。” 王豆咽了口唾沫,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兴奋。 孙策随即问道:“你们什,你最钦佩的人是谁?” “什长!”王豆不假思索的大笑:“我们什长据说是九江郡皇族子弟,跟当今皇帝是亲戚,按辈分,他得称皇帝为曾祖。他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宽厚笃实,还读过兵法,气度都跟我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孙策面无表情,语气凛冽而肃杀:“那他也战死了!” 这一次不仅王豆的笑容僵住,就连围观在一旁的大量将士也瞬间凛然,笑意逐渐消散,清晰感受到了将军寥寥几句话描述的战场残酷。 一个什已经战死了三个人,战事依旧在激烈焦灼,这场战事能打赢吗?这个什能坚持下去吗? 孙策看向王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还奋战吗?虽千万人吾往矣,为徐二哥、王刀疤还有什长报仇?” 王豆甚至感觉后背一寒,仿佛自己已经身处那片刀枪林立,惨烈不已的战场,什长已经战死,徐二哥身上插着断矛倒在了尸堆当中,王刀疤脸上又被劈开了血淋淋的一道创伤,死不瞑目的倒在血泊之中,双眼死死的盯着身披数创的自己。 这时候只拿一杆长矛的自己彷徨在战场上,应该怎么办? “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听着将军的询问,王豆仿佛听见了身后李果的声音,他一向质朴而果烈,拿着弓箭大喊:“豆儿!你愣着干什么呢?冲啊,冲上去,为什长他们报仇。我弓箭射完了,我拿大棒跟你一起!” 王豆一头大汗,死死的握紧长矛,焦急的大喊:“李果会死的!将军,我们不打了。我们不打了好不好,我不想李果再死了。这场战事我们太失利了,应该撤退!” 围观在周围的将士看着王豆真挚的情感流露,却皆非常严肃,就算有人发出嘲笑,也很快被这沉闷的氛围所压抑,沉寂下去。 大部分人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在王豆所在的那片战场,能够坚持下去吗?部队已经战死了三成,再战下去,这两名士兵也要死。足足五成的战死率,还看不见胜利的希望。那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呢? 而此刻孙策却笑着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氛围:“来,诸位英雄豪杰,都说一说。在这种形势下,你们究竟为何而战?为什么还要选择奋战,而不是撤退?” 所有士兵都在这一刻有一种感觉,在这黑暗无光的形势中,孙郎仿佛永远像那破晓的晨辉,给所有跟随他的将士以充满光明的前方。 将士们立即有人喊道:“某是粗人,想不清楚这些,但某知道,孙郎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孙策爽朗大笑,豪气干云:“好,今天我来就是给诸将士一个奋战到底的理由。” “我曾闻以贤制爵,则民慎德;以庸制禄,则民兴功。也就是根据功劳来制定俸禄,那么百姓就会争相建立功勋。” “你们每个人都想建功立业,今日我便为你们以庸制禄!不仅为你们每个人安家娶妻,更为你们每个人皆分发俸禄!” “哪怕一名士卒,亦有月俸五石谷粮!足以让你们成家立业,赡养六亲!” “你们记住了,你们奋战疆场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们的父母,为了你们的妻子!” “你们奋战到底,哪怕战死,父母妻子亦皆有官府所养。可一旦溃逃,不仅自己要被军法所处置,父母妻女亦皆无指望!” 没错,孙策就是要推行募兵制。孙策就是觉得职业化的士兵要更精锐善战,战斗力更强。他们是职业军人,工作时间出去砍人,业余时间练习砍人。战斗力不可能不强。 别说什么为了钱财作战的士兵永远比不上为了理想信念作战的士兵。 首先,在封建王朝,就不可能出现后世那支为了信念而英勇无畏的军队。 其次,封建王朝最强的军队是哪支还不好说,但军纪最严明的部队一定都是募兵制下的职业强军。比如岳飞的岳家军,戚继光的戚家军。(私以为最强的也是这两支,一家之言,不必较真) 想要在封建时代,最快速,最便捷的拉出一支强军,最佳方法无疑就是重金厚赏! 然后再考虑怎么给这支部队灌输更崇高的理想和信念。 第六十六章重振货币价值的关键——私铸货币 将士们听完孙策所言,则顿时振奋起来。 孙郎帮全军成家立业!还给所有人发俸禄,哪怕最低的士卒月俸都有五石。 士兵们兴奋的彼此交谈,有这俸禄,哪怕孙郎不帮忙成家,士兵们也能自行支撑起一家数人的用度了。 现在跟随孙郎,奋勇作战,不仅仅是自己能够混口饭吃,更是全家父母妻子的衣食所系。 王豆惊喜的问道:“将军,这个俸禄是所有人都有吗?” 其他将士亦问道:“将军,每一部的士卒都可以领取吗?” 孙策郑重的点头,向所有人宣示:“凡我营中在籍将士,不论是哪位司马部下,皆能领取到我为你们发放的薪俸。” 士卒们顿时振奋欢呼,所有人一时都眼中充满了憧憬,全军士气如虹。 已经有人开始幻想,自己用这笔俸禄在吴郡安家立业,娶妻生子的向往生活。 也有人喜不自胜,家里的父母终于有一份赡养之资了。 当即便有人大吼:“孙郎给我以安家立业之资,让我母亲老有所养。我这条命便卖给孙郎了!” “孙郎为我等安身立命,我等安能不为孙郎效死?” “从今往后,我等唯孙郎之命是从!” 看着一张张热忱、诚挚的面庞,孙策面露笑意。 欲定天下,须有冠绝天下的孙郎才气,亦须有士民小卒的朴实生活! 两者从来未有矛盾,甚至孙郎才气,胸怀天下,最本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天下士民皆过上平静质朴的生活。 谁能将士民挂在心头,士民便将谁高高举起。 孙策慷慨恩德以待全军,全军上万将士便热忱将其奉为君主。全军军心,系于一人。 而这一步,正是孙策从穿越以来,便一直在谋求的改变。 他要用更强势的地位和制度,确立自己在三军之中,绝对的权威,全军将士皆只奉他一人为主。 用募兵制,取代东吴的部曲私兵制度。 将领再无法拥有自己的部队,更无法世袭兵权。 孙策就是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牢牢将这一万精锐步骑,掌握在自己手中。 将士们都是非常朴实的,谁给他们发薪俸,他们就为谁效力。 历史上,东吴的很多将领都有数县的奉邑用来养兵。比如程普便食四县,吕蒙食寻阳、阳新两县。 他们自己供养部曲,军队自然就听令于他们。 而如今,孙策给全军发放薪俸,上万士卒自然便牢固掌握于孙策手中。 所有将领都只有统兵作战的权力,孙策可以轻易撤换任何一部的主将。 而为了实现这一步,大量财富是必须的。 直接发放粮食,孙策财富再膨胀数倍恐怕亦无以支撑! 这也是孙策跟张昭谈完铸币之后,直接来到军营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新币发行,孙策打算第一步就在军中推行! 豪言千句,也不如实实在在的财富放在手中一回。 孙策十分果决,对所有士兵们喊道:“全军列阵,按部伍到校台下方,依次领取江东通宝。这是我营中薪俸,任何人只要拿三十钱,便可以到振威校尉程公处,支取一石粮食。士卒可领取一百五十钱,伍长一百八十钱,什长二百一十钱!” 振威校尉程普性宽容笃厚,儒雅亲善,在军中极得人心。 士卒们听闻拿钱便可以去程公营中支取钱粮、布帛,立即便放下心来,毕竟程公爱兵如子,将士对其非常敬慕亲戴。 孙策亲自在校台旁督军吏给士卒们发放每个人的薪俸。 负责发放薪俸的将领正是徐逸。 早在跟程普交流给徒卒主力发放薪俸之前,孙策就已经让徐逸开始融化缴获的铜钱,重铸江东通宝。 如今熔铸的铜钱虽然不多,但也已经有数百万枚,发放给士卒和工匠是绰绰有余有了。 此时便显出读书数的重要性了。 讲道理一名士卒一百五十钱,对这个时代目不识丁的愚昧百姓而言,想数清楚绝非一件易事。 但在孙策军中,士卒非但能跟军吏核验,还能在支取的册子上签下自己的姓名! 张昭看着这一幕,手抚下颔,郑重的点头,赞道:“将军麾下军队已经有居延守军风采,战力可比大汉盛世之时。”元宝小说 居延守军的士卒,每次支取薪俸津贴,便能在军吏写的支取名录后面签下自己的姓名。 孙策看着册子上笔迹各不相同的名字和手印,亦是精神振奋。至少领空饷的可能性要下降一大截。 随后孙策看向校台前方,整齐林立的士卒,豪情奋发,笑着说道:“居延汉军算什么?我早晚要建设出一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绝世强军!” 军队建设,只要给士卒发放充足薪俸,提供可以饱腹的饷食,战斗力就会有所保证。 张昭对此没有多加过问,而是跟孙策谈起了更重要的经济政务。 所谓经济,自古以来都是一个概念,即经邦济民。 张昭看着士卒手中支取的一枚枚铜币,问道:“将军并未在州郡直接推行江东通宝,而是先在军中发放,是打算借士卒之手将通宝推广出去?” 孙策眉头一挑,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推广出去,其实并不急于一时。黄金、白银数千斤,已经足够支用一时,引豪强前来交易。通宝,我打算先在士卒及其亲眷之间流通。” 说着孙策的笑容更加洋溢:“子布须知,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我更希望的是豪强能主动索求此种通宝。” 张昭沉吟,士卒、工匠加起来上万人,如果都能在江东顺利安家置业,这是上万户的人家,规模已经堪比一个大县。 这可是孙郎最重要、最夯实的基业,只要能稳固这一万余户,不仅仅军事上能够征服其他十余万户,民生上也会显著的影响其他十余万户。 江东十余万户,是张昭估计的户籍。在大汉最巅峰之时,吴郡有十六万四千户,会稽有十二万三千户。两郡合计一百一十八万人。 但战乱以来,人口锐减,又有山越、豪强占据大量人口,吴郡、会稽两地的人口必然已经衰减到了百万以下。 所以只要经营好这最根基的万户,其内部经济运行顺畅,必然会吸引其他豪强主动参与其中。毕竟豪强也是趋利,不可能对这占据江东十分之一财富的规模无动于衷。 张昭问道:“我听闻将军欲施行黄老之治,难道是欲复汉初,允许民间豪强私铸?” 豪强聚为私铸的问题,在当下已然成风。 现在的局势下,显然孙策敢推出江东通宝,这些豪强就敢私铸货币。 不过对这个问题,孙策并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所以孙策笑着对张昭问道:“子布以为如何?” 张昭认真的沉思了许久,然后缓缓说道:“汉初兴之时,民生凋敝,亦允民间铸币,故而东南即山铸钱,煮海为盐,富甲于天下,以故吴国无赋,国用富饶。” 孙策笑着点头,吴国无赋啊!也就是普通百姓不需要交户赋,免了一切的人头税。 基本上只要国家政策稳定,允许经济发展,东南就能快速富甲于天下。 吴国仅靠着私铸铜钱,煮海为盐,就使得国用富饶,民不交赋。 有这个基础,孙策自然是不太在意江东豪强私铸江东通宝。前期,民间私铸货币是有利于恢复经济发展的一项宽松政策。 孙策跟历史上小霸王最大的一点不同就在于,他耐得住性子,绝不焦躁急促。 孙策十分清楚,要想一步到位,建立起一套完整且先进的经济体制,那是异想天开,甚至可能反而导致阻力重重,事业崩溃。 历史上曹魏和东吴的货币改革全部崩溃,最后不得不用布帛作为货币,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无法强按着豪强低头,认可他们发行的货币价值。 孙策……当然也没办法。 所以他在当下允许,甚至鼓励豪强们私铸通宝。 毕竟要是豪强自己发现的货币,豪强们也占有一点铸币权,他们自身就会全力支持这种货币的广泛使用。铸钱就能买来各种物资,哪个豪强会不喜欢? 而孙策并不在意通宝究竟是谁发行的,他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江东能有一种真正流通起来的货币。 只要通宝能流通起来,豪强们薅孙策的羊毛,孙策同样也能用通宝从豪强那里买回来大量的财富。这可比他一堆破铜烂铁堆在他手里花不出去好太多了。 况且论铸币,吴郡的豪强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孙策。 毕竟这个时代铸币是真的需要大量铜铁,吴郡这里一片平原,连矿山都没有一座,想大量铸币也没有办法。 而孙策却能依靠上万精锐步骑回首西进,拿下丹阳、豫章的铜山。 当然,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更关键的是,只要江东通宝在吴郡通行起来,经济繁华后,孙策作为统治者,依靠一个稳定的江东,征税就能获得天量的财富,更进一步将东南夯实成自己争霸天下的根本。 张昭也是相同的看法,他面色肃穆:“江东不论是以何种货币通行,都必然面临一个紧迫问题,那就是钱荒。钱荒之中,纵然通宝有万般优势,百姓手中无钱,亦无法通行。当务之急,是借豪强之手,将民间存在的各种货币改铸成江东通宝。待江东通宝畅行之后,再将铸币之权收归官府,禁绝民间私铸。” 孙策笑着手抚张昭后背,说道:“君实乃我之管仲,有王佐之才。有卿辅佐,我知江东必成王霸之基业。” 随后孙策又笑着说道:“子布亦无需过于担忧,一切尽力而为即可。左右不过是几千斤金银,几万石粮食,就算事有不顺,亦不影响我等占据江东。” 再差再差,还能差过历史上把部队分给诸将,让诸将自行解决粮饷吃住了? 张昭郑重望向孙策,孙郎的笑容依旧让人如沐春风,言语更是让人倾心。 但越是如此,张昭越是心中坚定,如何能不为如此英雄明主,尽心效死? 张昭面色肃穆,拱手说道:“此乃将军争霸天下之资,我必殚精竭虑,为将军妥善推行新币之法,继而治理吴郡,建起根本,助将军廓定江表,成就霸业。” 孙策点了点头:“江东通宝推行,将士及其家眷是根本。将士安置情况如何了?” 说起这个,张昭心情放松了不少:“近日以来,水师已从历阳、牛渚营地运送来数千男女,可以逐次为将士安家立业了。” 这是喜事,孙策也露出了笑意。至于如何婚配,倒是也简单。效仿曹魏就行了,以女子直接配给军士。 至于什么爱情,什么男女情感之类的…… 古代中原不讲这个,女子幸福与否更重要的在于婚后夫妻是否敬睦。也就是更关注婚后,而非婚前。 当然了,孙策对这些男女之事也不太关注。直男,不相信爱情。要是穿越到大宋、大明,他还可能有风花雪月。这个汉末乱世,他只关注一点,怎么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这项政策能让数以千计的难民男女活下来,那就足够了。至于几名女子的情爱凋零,只能说是时代的尘埃了。 所以孙策对张昭说道:“尽量将将士及其家眷安置在吴县、无锡两县,这样将士手中的薪俸可以直接送回家中,足以让货币集中流通。” 吴县即后世的苏州,无锡就不用多说了,这两个地方在中原任何王朝都是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从春秋吴国立国的那一刻起,这里就长盛不衰。 将士们的薪俸并不太多,如果分散到吴郡各地去,会被庞大的地域稀释,绝大部分百姓都不会认识江东通宝是什么。 只有把他们都汇聚在一起,通宝在将士家眷之间流通,才会具有非常可靠的价值。这也是孙策为什么说不急于推广。 张纮此时主动开口建言:“将军若要安置将士,我以为未必需要给每名士卒皆发放田宅。” “哦?”孙策眉头一挑:“不发放田宅,如何给将士安家?” 张纮直言道:“司马公曾言,凡编户之民,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将军不立田制,就算发下田宅,将士出征在外,妻女在家亦无力耕种,必然会将田亩卖与豪强。与其让豪强赚取,不如直接赐其钱财,允其自买房邸。” 孙策愣了一下,司马迁这么奔放的吗?居然还说过这种话。 第六十七章霸王真正的穿越改变 刺绣文不如倚市门。 司马迁的这句话,虽然直白,但简直是道破了现实真理。 这让孙策不由的就想起来宋朝禁军,由于大部分士卒待遇极差,禁军大率贫窘,妻子赤露饥寒,不得不涂粉而倚门待客。 前方将士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后方妻子不能果腹,被士大夫们淫乐。 这也就别怪宋朝百万禁军却总被数万胡虏吊打。 同样施行募兵制,孙策当然也要引以为鉴。 所以孙策肃穆的对张纮说道:“君所言极是。我营中将士多征战在外,妻女在家必然难以耕种,若不想令其倚市门,的确不宜简单分其田。君以为应该如何安置?” 张纮认真的说道:“最近几日,我为将军治军务,遇到一名小卒,姓潘名璋,实无赖也,天性放荡,又嗜酒如命,其从中原流落至江东,一身贫窘,故常赊账酤酒,债家至门,便豪言待日后富贵再相还。债家索要到我处,我方知此事,乃以其半年薪俸为其还债。” “举此人为例,是为了让诸君更有所了解。在江东,已经有大量豪强、富商关注到军中,愿与军中将士交往,谋取将士财富。只需赐给将士以安家之费,必然引得豪强愈发紧密与其交易,售予其房邸、器械甚至谷粮。” 给士卒津贴,这倒不是什么特别之政。早在汉武帝时期,便给士兵发津贴,由士兵自己去买猪肉或者猪下水改善伙食。从军家属亦有数百、上千钱的赐予。 而大唐府兵入伍,如果是骑兵,朝廷更是会直接给上万钱,补贴其购买战马。 所以张纮提出给士兵们直接发安家之费,孙策倒是没有惊讶,而是若有所思。 “君言凡编户之民,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言下之意是让其妻女以工商为本业?” 张纮郑重的点头:“将军既然不立田制,便应允许田亩流通到有能力耕种的青壮力户手中。若能田尽得其耕,又岂差这万余妇人去耕作?” 张纮说的这句话,孙策非常认同。田尽得其耕是关键。 之所以宋、明两朝民间富庶,农业发展迅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立田制下,土地自由流通到了有能力耕种的人家手中,使得田亩尽得其耕,才有了大量粮食产出。 所以既然田尽得其耕,孙策就没必要强行安排每个家庭都去从事农耕。更何况还是一群将士留守在家中的妻女。 中原作为农耕文明,自古重农。但孙策一直倾向于宋、元、明、清的田制,重农不一定要求每个家庭都守着几十亩地,均田生产。只要有人能把这所有良田都精耕细作了,其他人从事工商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才有宋朝高度发达的城市经济,明朝的资本萌芽。 孙策确实是不喜欢把所有人都均田限制在一小块土地上进行小农生产,连出门一趟都得申请路引。 毕竟绝对的平均,就意味着绝对的低效。 可是要把这万余将士的亲属都安排成工商户,孙策一时还真找不到什么安置之法。 工户!这在中原是非常稀少的。整个元朝,匠户才几十万。 孙策手里寥寥几个县,要养上万匠户,的确是压力极大。 如果不是站在吴县这片鱼米之乡,这种念头,孙策连想都不敢想。 这里实在是太富庶了,一郡获稔,则三郡皆数岁忘饥。 孙策郑重的向张纮请教:“君以为应当以何法安置将士妻子,以安其心?” 张纮认真的为孙策梳理了一番:“衣食住行为民生之要,故有黄帝之妻嫘祖,教民育蚕治丝茧,以供衣服。我以为当从纺织着手,安置将士妻女。” “将军所虑者,无非是财货不足,难以供养匠户。但若匠户本身生产的便是财货,如布帛等可为货币。则在供养匠户之余,结余还能扩充将军府库财富。” “将军须有信心,在任何郡县,只要能去除战乱,稳定生产,产出的财富一般都要多于消耗。” 孙策沉吟,微微颔首。他不由的再度想起来云锦。 工业这东西,最主要的就是一个规模化效应。没有什么大而不强之说。 重工业的魅力就在于大,在于多。大就是强,多即是美! 一个规模上万的纺织厂,纺织技术、生产规模和技艺水平就一定强于一万个小农家庭的闭门造车。 云锦就是刘裕北伐之后,将大量北方工匠迁到了建康,设置锦署,从而诞生的。 孙策现在不需要北伐,就有大量的北方工匠逃难到江南,如果可以把这些人都组织起来,从事纺织。 说改变整个江南的面貌可能不太行,但将吴县的纺织水平提升到一个新高度完全不在话下。 孙策若有所思,问道:“君言下之意是将士在军中,妻妾在官府工坊之中,皆有薪俸?” 张纮补充说道:“我为将军治军务,深知营中士卒来源斑驳复杂。将军日后必不能一直倚靠流民、俘虏为来源,若要向治下募兵,必须令百姓看到从军之利。” 孙策坚定的点头!这是绝对的。 孙策日后挑选兵卒,必然是挑选治下最优秀的兵源,选拔最出色的人才。绝不允许,募兵制下,还像大宋一样,充斥着罪犯、土匪之类的。 这会极大的贬低士卒地位,导致百姓不愿从军。人杰耻于从戎。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一个道理。 如果一位教师,让所有学生都值日打扫厕所。那打扫厕所这件事就是一个班级义务。 可如果一位教师,平时只让差生去打扫厕所。那让一位中流学生去打扫,他就会陷入自我怀疑和贬低。如果让一位名列前茅的学生去打扫,他会直接心态失衡,自暴自弃。 所以大宋朝才会出现七品文官转三品武将,文官也不愿同意的事情。 所以大宋的军队才会一直拉胯,不论君王宰相怎么改革,战斗力都无法提升。 而岳家军之所以战力忽然就升了上来,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原有的统治秩序崩溃,大量中原普通百姓民失本业,纷纷流入军中,军中主要人员是普通百姓而非罪犯。此时参军,社会主流不认为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孙策推行募兵制,就一定要避免大宋贼配军这种情况的出现,不能让俘虏、匪寇之类的成为军中主力。而是要让所有百姓都看到,从军是百姓最好的选择。 以贤制爵,则民慎德;以庸制禄,则民兴功。 孙策要实现募兵制下,百姓踊跃从军,以军旅为荣的风气,要么授爵,要么制禄。 现在的情况下,孙策想要兴爵,那是不太可能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汉室校尉,在彻底成为江东六郡之主之前,他的官职甚至要低于张飞的中郎将。 对孙策而言,仅有的选择就是为将士制禄。让百姓看到从军入伍之户,男女皆得官府供养,家财皆为江东上流。 甚至于这份俸禄已经足够让豪强子弟心动。一名普通玄甲骑兵的俸禄就堪比斗食小吏。 可察举制下,大部分豪强家族子弟是没机会成为斗食小吏的。 这方面如今的吴郡太守朱治是最典型的,在东吴建国后,他担任吴郡太守,公族子弟及吴四姓多出仕郡,郡吏常以千数。朱治每年都要献御数百人。 一个郡府有上千名郡吏,可想而知这些公族子弟哪有什么权力和俸禄? 可就这还是公族子弟以及世家大族才能有的待遇。 豪强子弟?往后继续排队吧。 除非天纵奇才,被高官举荐。不然豪强之家子弟哪怕上千人,也只能困守乡野,没有出仕的任何可能。 而投戎入伍,尤其是加入玄甲骑兵这种精锐铁骑当中,无疑是豪强子弟最佳的升迁路径。 孙家祖父辈还在卖瓜,而父辈就已经是大汉最顶级的列侯,封无可封。到了孙策这一辈,已经开始眺望王权甚至皇权。元宝小说 能有这么快的升迁速度,完全是出于军功。 所以孙策希望将这种阶层升迁路径依旧作为治下最受重视的路径之一,吸引大量豪强子弟从军入伍,让社会各个阶层不分上下都依靠从军实现阶层跨越。 绝对不能出现宋朝那种,社会主流排斥进入军队的风气,让军队中充斥着罪犯、刑徒、地痞、无赖。 另一方面,孙策也一直觉得豪强子弟是这个时代最佳的兵源。没有之一。 他们出身卓越,基本上都算是加强版的良家子。不仅有世家世业,还几代人都生活富裕。 中原被夷狄称为巨人之国,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很多地主家子弟不用为温饱发愁,甚至还能有宗族的私塾,全族子弟一起习文尚武。 关于这一点,是孙策最印象深刻的。 整个家族子弟在一起学习,被族中长辈照顾,是整个中原几千年一直维持的传统!从诸夏先祖筚路褴褛,创业于中原,一直到新世纪之前,延续了甚至不止五千年。 反倒是孙策穿越之前,那种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共识,由一个小家庭,父母两人养育一个孩子的模式,是堪堪诞生不到二十年的新形势。 所以,不仅仅孙策跟族中子弟,孙贲、徐琨等人相熟亲近。 豪杰们一旦来投靠他,也是携宗亲、乡党等人一同来投靠。可以说这些人都是戚家军义乌矿工的加强版。而且身材普遍高大,超过七尺七寸的比比皆是,很多人还认识文字。 孙贲、徐琨、鲁肃、蒋钦、朱桓、凌操等等东吴名将,无不是这种出身。 如果不能提高军队的地位,让这些人杰全部耻于投入军中,改而去舞文弄墨,参加科举……简直是时代的悲哀。 孙策完全无法想象,孙贲、徐琨这种宗族子弟,江东豪杰,没有了豪烈之气,成为柔弱的江南士子,家族中不教兵法武艺,子弟从小参加童学、私塾,学四书五经,背《论语》、《孟子》,该是怎样的悲凉。 孙策一身英雄气,不仅仅是要改变小霸王一人的命运轨迹,同时也势必要改变整个江东,甚至整个民族的命运轨迹。 绝不允许民族中慷慨豪烈之风被泯灭,以至于两千年如一日的,所有人杰都皓首穷经,将一代代年轻俊杰的青春热血、几百亿中原少年的意气风发全部消磨在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这种古典经文当中! 不然也真是太惨烈,太悲凉了。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末路,霸王悲途。 而要改变这一切,孙策觉得首先就是要给天下人杰更多的阶层晋升之路。 沉吟之后,孙策对张纮说道:“君建言之策,甚合我意。务必要妥善安置将士及其妻女,让将士之家皆为江东上户,富有家财。” 而至于如何安置上万将士和女子,孙策打算先合后散。也就是先将这些人集中管理,然后一批一批的安置。尤其是流落到江南的女子,直接安置在纺织工坊之中,由官府提供食宿,分批嫁于将士之后,再逐渐分散到各户当中。 当然要安置这上万女子,绝非一件易事,甚至一处纺织工坊都未必足够。 孙策打算效仿锦署,专设一处官府机构,组织女子官营纺织。 只是负责这项机构的人才,他一时还没有选择好。 毕竟无论让哪位麾下豪杰去负责锦署,管理上万女子,都有些别扭,很可能会面临将领的激烈抗拒。 孙策甚至考虑要不要把历阳县令邵卓给调过来,他应该不会计较管理妇人,甚至欣然同意上任。 只是历阳实在太重要了,需要邵卓在那里担任县令,缓冲孙策和袁术之间的势力冲突。这里毕竟是关乎孙策整个淮南战略,江东可从来不是固守在长江以南,哪怕孙权手中的濡须,还在历阳以北呢。 孙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了历阳这处桥头堡。 关于负责女眷的人选,孙策还没有定下,蒋钦忽然来报,他孙策的女眷也已经到郡了,需要他去安置。 第六十八章吴县织造署 蒋钦汇禀女眷到郡的消息不久,孙策女眷派出的信使就抵达了孙策在城外的梧桐苑。 信使叽叽喳喳的声音极为兴奋,孙策在堂中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她欢快的声音。 很快孙策就见到了来人,正是小厨娘赵锦。 她见到孙策,喜得眉开眼笑:“拜见将军,周夫人派我过来,报一声安好,并询问一下到何处安身?” 周夫人也就是周澄。她的出身毕竟非常高贵,远在刘备的糜夫人之上。所以虽然她是侍妾,但孙策麾下都敬称她为周夫人。 由于当初孙策跟周尚的会盟影响深远,很多人私下里也以为将军虽然有正妻,但将来若真大业有成,周夫人未必不会如沛后郭圣通一般,被立为皇后。 而周澄心思澄澈,性情淑德,听闻这种传言之后,更是谨言慎行,所以才会先派人过来询问到何处安置。 毕竟后宅里现在还是有正妻的。 孙策则笑着跟赵锦说道:“孙夫人还未到县,你们是先一步抵达的。你回去让周夫人直接过来即可。算了,还是我亲自过去接她吧。” 对周澄这般体贴,维系内宅和睦,孙策非常心喜。毕竟他也不想自己在争霸天下的途中,还要被内廷斗争而分散大量精力。 如此佳人,孙策如何能不敬重?他亲自带着亲卫铁骑前往迎接。 话说,在当下,孙策这般也的确算是好男人了。 诸夏如今的婚姻,夫妻感情更注重的还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至于热烈爱情,还是要排在琴瑟之好后面。 周澄车马所在位置就在吴县北方,靠近渡口。水师日夜从牛渚营地往吴县运送铁官、匠户、女子等人,水纹、路线都已经勘探的十分清楚。 周澄搭乘水师一艘舰船,只用了一日便从牛渚营抵达吴县,所以她才早到一步。 不过这一日的行程,在水面上大概只有几个时辰,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了上下船只搬运物品。这也是水师往返运送最消耗时间的内容。 仅周澄一人,她的行李就有数千件,在这个没有行李箱的时代,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可非常不容易。 宋代富庶,又流行厚办嫁妆,所以女子有红妆十里。 而在当今,周澄其实也不遑多让,她作为累世公卿之女,当初嫁妆除了上千部曲,还有足足五百送亲队伍搬送的嫁妆。 除了她的嫁妆,还有孙策在牛渚大营、笮融大营缴获的各种珍贵瓷器、毡毯、玉器、金器等等。 这些行李从水师船只上搬运下来,堆砌在渡口旁的平地上,如同一座小山。 孙策抵近之时,着实是眉头一挑,惊讶了瞬间。 他下马走到风姿绰约的周澄身边,语气中带着讶然:“我向来感觉自己未曾治财货,不意到如今,府中已有这么多财富。” 如今是江南春色秀丽之时,山水相映,绿树成荫,花香四溢。 似乎为了契合这美景,周澄穿着一套青色秀丽的直裾长裙,完美的展现了中原女子青青子衿的美好。 在当下,男女还皆喜青色,而非推崇白色。 而直裾相较于曲裾,最大的优势就是省去了曲裾的繁琐相套,十分简洁,配合以当下将头发盘起,结成发髻,露出周澄白皙、高挑的脖颈,更显得她风华绝代,遗世而独立。 当然,用孙策的总结,这是一位完美的清冷古风美女,走森系风格。 而见到孙策亲自来迎,这位清冷的美人,眉眼中不禁露出笑意,温柔的说道:“孙郎毕竟是率众东征,为将士立命,为江东建业,若是孙郎府中都没有财富,将士们恐怕会更加贫薄。” 孙策眼神一亮,看向这位佳人秀美的容颜,与这绝世的容颜相比,她的才华更加耀眼,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你这番言论,倒是跟我最倚重的谋士张公不谋而合。张公亦曾断言,欲建业江东,安稳局势,将士们手中财富是重中之重。” 甘贫守穷的确是隐士的美德。这导致清贫似乎一直是一件值得被夸赞的事情。 可孙策就是很物质的一个人。他从来不觉得军队就应该很清贫,依靠精神意志维系战力。 相反,他一直觉得,真正被拥护的将领,一定是能够带着所有军中将士获得财富的将领。 如果一路开疆拓土,将士们的荷包却没有鼓起来,没有攒下大量财富,那这场战事哪怕算不上彻头彻尾的失败,也绝对难算成功。会导致战事不受支持,无法维续。 所以孙策完全不隐晦自己征战过程中获得了财富。甚至希望豪强们见到这些财富会主动过来接触他的势力,不论是投入麾下,还是交易买卖,都是利好之事。 周澄见到孙策开朗从容,不禁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张公是天下大才,高名播越,我一女子,如何能与之相比?” 孙策挥了挥手,让侍卫和婢女们都去搬运行礼,留下自己和周澄两人,然后他十分郑重的凝视着周澄,说道:“你此言过谦了,我一直以为你才情未逊于当世任何男子。如此才华学识,徒守于内院,着实是可惜了。” 周澄虽然气质清冷,但她的性格其实一直都并不强势,相反一直很温柔随和,此前根本没有想过这种逞强争胜的事情。 听闻孙策之言,周澄迟疑了一下,问道:“孙郎言下之意,是希望我亦参与政务?” 孙策摇了摇头:“不。我是希望你更进一步,担任官职,作一名女官!” 大汉可不仅仅有专业女官,更是有班昭这种皇帝的女帝师,朝廷官员,太后高参。更难能可贵的是,班昭参政,没有任何人曾经留下一句恶评,相反她被天下所敬服,尊为大家。 以至于后世给她的评价也极高,以班昭之学、秦良玉之勇毅、辛宪英之清识、李易安之词章、宋若宪之经术,列于须眉男子中,亦属凤毛鳞角。 班昭和辛宪英都是东汉的著名才女。 况且哪朝哪代没有几位著名的女性官员? 孙策对女子当官是非常开放的,他就不认为,女子就应该固守在内庭当中。 风气这种东西,如果作为主君不去改变,又指望谁去推动? 曹操连治下不立墓碑的风气都能做成了,公卿宰相,世家名士,死不若匹夫,只有土坟一座,草草下葬。 孙策就不信,他反其道而行之,改善一下开放宽容的风气,提高一下女子地位,还能掀起怎么样的波澜来。哪个豪强还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跟孙策不死不休了? 所以孙策鼓励道:“我曾经听闻一位女子的宣言,我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女子一腔忠勇,从未逊于儿郎。你一身才情,亦未弱于天下任何英豪。如何不能像班昭辅政一般,担任女官,为我治理一项政务?” 周澄双眸明亮,仿佛整个世界都豁然为之开朗,赞道:“我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能说出此言,着实不愧为天下之奇女子。只是为何我从未听闻如此奇人壮志?” “咳。”孙策总不能承认这是自己从后世搬过来的,可要鼓励周澄,他也不能否认,只能继续瞎扯下去:“哦,这是我二妹之言,并未传于世。” 没办法了,二妹,你就担任我的阳平公主吧!弘咨就是我的柴绍。 “的确是将门虎女,那我这个作长嫂的确实亦不能逊之。愿能助力孙郎善一方政务。” 孙策笑着点头:“如此甚好,正有一项政务最适合于你。我打算组建吴县织造署,你担任织造都尉。” 都尉在当下除了武官的含义之外,还有一层含义就是代表主君去都督某一项重要政务。而且后面这一项的含义越来越重,比如治粟都尉,司盐都尉,典农都尉等等。 周澄听完,就立即大概有了了解,眼眸睁大:“女子担任武官都尉?我也要统领部众?” 孙策笑着问道:“怎么没有信心?” 周澄迟疑了一下:“倒不是没有信心。只是……以前一直以为统领大军,是孙郎及公瑾这般英豪才能胜任之事。” 孙策这才笑着解释道:“不用担忧,你统领的部众主要是女子。组织女子进行纺织生产即可。世家大族的夫人向来都会负责这些事情,安排庄园生产,管理布庄、商铺经营。你就当作是我府上的部曲在经营即可。” 这么说,周澄就感觉压力轻松了许多。 的确如孙策所言,如今的豪强大族当中,都十分重视庄园生产。正妻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是要管理不少族中事务的。 至少周澄就对这方面有所了解。此前周氏是将她当大族正妻培养的。只是因缘巧合才嫁给了孙策,达成了政治联姻。 如今孙策对她如此敬重,更将整个织造署交给她,她自是十分感动,要将这项事务打理周到。 而吴县织造署,这个名字就给孙策以无比强烈的信心。 这可是苏州织造府的前身啊!是中原丝织业的中心之一。为大宋、大明、大清都从世界收割来天量的财富。 只要周澄能够经营好吴县织造署,不说从世界收割财富,收割中原各大诸侯的财富绝对不在话下。 这里就是孙策富国强兵的最重要支柱之一。 对周澄的才情,孙策绝对信任。 这可是当世女公瑾啊,才干未必就弱于张昭、荀彧,甚至诸葛亮。她可是寄托着孙策取代女诸葛一词的希望。 有这种才情的贤士负责吴县织造署,必定能将孙策麾下的官营纺织业达到一个亘古未有的高度。 不过,这件事虽然重要,倒是不紧迫。 因为就算要创办官营作坊,也得先从吴县豪强手中收购材料,才能织丝纺布。 周澄说道:“要建吴县织造署,先在府库中囤积材料方为重中之重,安排女工倒是不急。” 孙策点头,毕竟纺织工坊别说建立了,连选址都没选呢。 他笑着说道:“此事虽重,但亦不至于你未落脚进府就去劳顿,先回府安置下来不迟。我已经让赵锦收拾好床榻了。” 周澄心思澄澈,闻言也觉得孙郎所言乃是常情,便随着孙策前往了府宅。 可直到进入房间,孙策关上了房门,她才惊讶的发现孙郎似乎别有意图。 等孙策将她抱起,她惊呼一声,双臂环在了孙策脖颈:“孙郎,如今还是白日!”元宝小说 孙策将她放到了榻上,欺身而上,解开了她的发髻,一席青丝云洒榻:“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啊!” …… 孙策血气方刚,又值新婚燕尔,分别一个多月,早已是积蓄了一身热火。这火焰如此熊熊燃烧,就算是用水一次次浇灌,也不能把这火焰彻底熄灭下去。 等孙策走出房间时已经是快要黄昏日暮。 赵锦待他走后,才小脸煞白的进入房间,对瘫软在榻的周澄问道:“夫人,您怎么得罪将军了?将军把您打的这么惨,都起不来了。我在旁边听着都不忍心,惨叫了好一两个时辰,您都求饶了,将军还不放过您。我听所有人都说,将军他不是很宽宏大度的吗?” 周澄闻言,脸色微醺,慵懒的不想起身:“没事,你长大一点就明白了。你去烧水吧,我要沐浴更衣,晚上孙郎还要过来。” “啊?还来?不会还要打吧?再打就真打死了。夫人您这么柔弱的身子,撑得住吗?” 周澄用被衾蒙住了脸,这算是鸾凤和鸣,琴瑟和调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花样,跟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周澄沐浴期间,孙策已经请来了吴县的县令顾雍,开始为她着手织造署的筹备工作。 要组织生产,除了人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生产资料了,也就是麻和丝。 这种原材料,吴县境内必然有所种植。 尤其是豪强之家,比之小农已经解决了饱腹之需,更会种植大量的桑田、麻田。 这两种算是当下最重要的纺织材料了。 第六十九章开创诸夏自古未有之法 顾雍。 这个名字就代表了汉末三国文臣最杰出的水平。 这可是从汉末一直经历到三国,并且担任近二十年宰相的名臣,已经是在三国当中仅次于诸葛孔明的千古名相了。 由这位千古名相担任区区吴县一地的县令,可谓是以万里之才而治百里之地,完全是游刃有余。 对这位贤臣,孙策可没有像其他诸侯一样傲物怠士,而是十分器重,请其列席座谈。 双方入座后,孙策十分爽直,开门见山的说道:“顾县君,我打算在吴县境内设置官营纺织作坊,安置从北方逃亡江南的百姓。纺织作坊要经营,原料是重中之重,我想知道,吴县在册田籍可统计清楚?有多少桑麻葛苎之田?” 顾雍亦十分干练,回道:“将军,吴县共有南昌、葛阳、小沅、广陵、池阳、马祖、东陵、梁馀、贺塘、夹塘十乡,我已彻查了其中六乡。还剩下的东陵、梁馀、贺塘、夹塘四乡,啬夫等长吏也已经上报了田亩数量,只是县衙廷掾还未复核完成明细。” 吴县十乡这个规模虽然是个大县,但还是显得开发进度严重不足。只到了东吴时期,吴县就已经从十乡增长到了十三乡。 乡和亭其实管辖面积差不多,区别是乡是行政单位,亭是治安单位。如果一定要类比的话,乡类似后世的承宣布政使司,而亭则是提刑按察使司。 所以乡设三老、啬夫和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掌诉讼和税收,游徼掌巡查盗贼。 而亭则设亭长和亭卒,掌治安警卫,捉拿亡人,兼管停留旅客。 这两个单位职权其实高度重合,一般治安良好的地方,就是乡的权柄重一些。治安较差的地方,就是亭的权柄更重。 吴县相对于石城县,无疑是更加平宁,远离战乱。 孙策对顾雍的回答颇为惊喜,果然不愧为千古之名相,仅一句话,就让自己对整个吴县的政治形势以及户籍、田籍情况有了清晰的认知。 讲道理,孙策之前对如何掌管整个吴县是一筹莫展,如此陌生的新纳之地,如此多的豪强纷争,想要理清形势,简直是一团乱麻,颇有种老虎吞天,无从下口的感觉。 但随着顾雍将整个吴县拆分成十个乡,每个乡由三老、啬夫和游徼带人去清点户籍、田籍,然后由县衙文吏记录汇总,由督乡事的廷掾去检验复核。最后还有县令去审查账目。 这还没有结束,县令将上计的材料交到郡里,郡里还有田曹掾专门检查田籍,田曹是一个曹司,里面有大量官吏可能会实地督察各县田亩统计情况。 按这套流程走一遍,一位豪强想要隐匿田亩,要打通的关系实在是太多了。 孙策对这个程序仍不满意,说道:“田亩统计关乎税收大计,你可以效仿郡中,在县衙功曹之外,再设田曹,专司田亩交易、统计等事宜管理。” 说到这里,孙策都忍不住笑了。 孙策的这次改革,可以说是把整个汉室的治国理念来了一次翻天覆地的改变。 可是整个江东,上至郡府公族,下至豪强百姓,都欢天喜地,以为孙策是在推行黄老之治,进行无为而治。 尤其是还允许民间私铸货币之后,更加深了豪强们的这份印象。 整个吴县境内的豪强欢喜的无以复加,纷纷盛赞孙策宽仁之名。无不是鼎力支持孙策统治江东。现在就算是谁要反对驱逐孙策,他们也会跟反对者拼命。不用孙策出兵,英雄豪杰们自己就率部曲去将反抗者脑袋砍下来,送到军中了。 但事实上,孙策十分清楚,自己推行的绝非是黄老之治。恰恰相反,他推行的其实是极其规范严格的官府税收管理制度。 不立田制,并不是对土地归属不闻不问。他只是允许土地自由流通。这是经济发展会必然选择的道路。不是孙策这个穿越者真正带来的改变。 孙策真正严格干预的其实是严密的税收体系,与无为而治恰恰相反,他要从上而下建立起一个严格监督、管控土地交易、归属的官僚机构,从而进一步建立精密、完善的税收机构。 没错,这个税收制度是中原历代封建王朝当中都没有的。扎根于江东官府对土地的严密掌控和了解。 这种税收主体明显区分于宋明元清历朝历代,是更贴合当下经济水平的新制度,完全由孙策所设计。 既汲取了现代化的税收理论和制度,又结合了汉末以农业为主的发展水平。属于绝对独一无二的产物。 孙策从来不觉得照搬后世的制度就能完美适配当下的形势。 比如宋朝也是不立田制,如果把宋朝的制度直接搬过来,那孙策恐怕要被豪强们直接掀翻了。 宋朝是出了名的税重,从唐末以后,五代十国历朝历代的苛捐杂税,他全数保留了下来。然后又非常倚重工商,工商税在最高峰时期,占了国家税赋七成。 这要是套用到吴县,刚烈桀骜的豪强们会直接举兵叛乱,联合起来将孙策赶出江东。至不济也是直接断绝交易,各自在坞堡里封闭生产,武装抗拒征税。 对于孙策的这个规划方略,顾雍大概能够看清,他缓缓点头,说道:“小吏年俸不过百石,按汉室之法,阙名十五税一,实则十税五六。养一名田曹小吏,只要他能多清点出豪强隐匿的二十亩良田即可。而只要有一名小吏廉洁奉公,彻查出一户豪强隐匿,所获良田便不下数百亩甚至上千亩。足够支付整个田曹有司。” 当然这么算是比较粗略的,不论是亩产还是税收都是取得最大值。 但有一点顾雍说得绝不需要质疑,只要有一位小吏查出了豪强隐匿的田籍,良田千亩是能够养至少十户家庭的。 而且这十户,都是那种家有百亩良田的小地主,属于富庶的豪强、府兵之家。六郡良家子,三河骑士也不过是这种水准而已。 有这些财富,养一个田曹几十名小吏,绝不在话下。 孙策还是坚信一个观念,那就是财富是创造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崇祯皇帝要是能有这个观点,多设一个针对东南富商的专业税收机构,少裁一个西北邮驿体系。大明也不至于崩的那么快。 只要能对东南富庶之家多征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赋税,就能多养难以计数的官僚和军队。 孙策治所就在东南,所以势必能对东南进行更强力的掌控,自然要针对豪强建立起完善的征税体系。 土地是这方面的重中之重。 顾雍对这方面介绍道:“如今上报的土地总数是四十一万六千三百亩,等核验完全县,清查隐匿之后,大概会有半成至一成的差距,不会相差太大。” 吴县是个大县,人口接近两万户,算上将士极其家眷更是超过了三万户。 但这个土地开发程度就极其不足了,哪怕按现在的户数算,也就是一户二十亩左右。 一户二十亩,简直是赤贫。平均每个人才三四亩地。 土地要轮休,还要耕种其他作物,更重要的是还要交各种苛捐杂税。一个人能够留下一两亩地的粮食就算是丰田了。 一两亩地的粮食用度一年,就别想添置衣物之类的了。能饱腹就不错了。 在北方一亩地三石粮食,总共才八十斤。所以饿殍遍野是常态。 只有吴县土地丰稔,亩产接近十石,百姓才能有一年两百斤左右的粮食储量。 但这还是平均! 孙策跟马云平均还有五百亿零五百的身价呢。 而顾雍也谈及了这个问题:“土地并非皆在百姓手中,大概分为三份,其中四成在豪强手中,三成在官府手中,还有约两成在百姓手中。” “随着将军稳定吴县局势,恢复生产,客家与百姓争地,豪强与官府争地,豪强与客家纷争每日情况愈烈,如烈火烹油。” 孙策眉头一拧:“怎么回事?说一下详情。”怎么会随着他稳定了吴县,反而局势愈演愈烈了呢? 顾雍乃详细的解释道:“这主要是因为官田之故。” “将军趋兵东征之初,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将军于曲阿大败刘牧之际,更是长吏委城郭,窜伏山草。直至将军麾下开拔至吴县,军士奉令,不敢虏略,鸡犬菜茹,一无所犯,民乃大悦。” “在百姓悦服之前,有大量豪强、乡党、男女携家带口,逃亡南下。” “其弃置田宅,郡府、县衙自然不能将之荒置,乃收为官田,租给贫穷百姓及流亡客家。” 官田来源,这个很简单。 倒是客家这个名字让孙策颇为关注。 客家这个称呼原来在如今就有了吗? 他倒是知道大宋将有田产的户籍称为主户,没有田产的称为客户。并且对客户免征不少赋税。 没想到在江东也要面临客户和主家之争。 孙策问道:“这些流亡来的百姓主要是来自何方?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斗争。” 顾雍立即说道:“大概分为两类,其一便是江淮豪杰。袁术不立德政,以抄掠为资。他麾下军队不仅仅劫掠百姓,更着重抄掠豪强庄园。江淮百姓或纷纷上山,结寨自保。或纷纷南渡,进入江东。这些人皆挈党连群,以宗族为部落,一旦安置下来,即便官府、族长亦无法让他们全族离去。” “吴县此前南逃的豪强听闻吴县安稳,返乡后便与其激烈争夺土地,又常常闹至官府,纷争最为激烈。” 原来如此,孙策点了点头。 关于这一点,孙策前世也有所耳闻。 孙策势力进入江东,其实也算是江淮系征服了江东系。 包括孙策、周瑜、蒋钦、鲁肃等人其实都算是江淮系的豪杰。 江东对外开拓不足,积怨下自然就有江东系和江淮系的纷争。毕竟这个时代乡党和宗族本能的就会抱团,在政治上肯定会自发的分成各种派别。 当然,这对孙权是个问题,对孙策而言却只是小事一桩。 只要能对外扩张,而不是龟缩在一处内斗,这种小矛盾很快会随着扩张带来的利益而抹平。 倒是对江淮百姓南下,孙策颇有感触。 袁术这种人啊,他的治下百姓纷纷逃亡孙策这里。他却还不知,依旧眼高于顶,颐指气使。 就这样还敢称帝。孙策怎么敢支持他? “而另一个群体则是徐州人,由于曹操大肆屠杀徐州,徐方之乱,大量百姓南下。他们倒是与江淮百姓不同,其一是更分散,其二则是他们皆携家财南下。江东豪强之家,尤其喜欢与其接触买卖。” 从徐州南下的这些人,显然就是以张昭、张纮、诸葛瑾为首的那那部分。 这么看,张纮提出重工商,倒是有他切身的背景。 而说完这些,顾雍郑重的说道:“将军,仅此便可知,大量北方百姓流落江南,人口远超吴县曾经巅峰之时。仅是农业垦殖,提供粮食尚显紧迫。要改稻种桑,更会加剧粮食紧张。” “如今在统计之中的桑田只有八千亩,麻田五万亩,葛和苎共计约两万亩。” 顾雍说的这个问题,也让孙策神情关注。 的确是个非常值得思考的事情。 吴县境内,皆是膏腴之地。更是鱼米之乡! 地处太湖平原上,大量的良田都能亩产十石。这四十万亩良田要是都种粮食,哪怕按汉室十五税一的水平,一岁也能给孙策提供二十万石粮食。 二十万石粮啊。 这已经足够孙策大军近一年的征战了。 这的确是个很诱人的结果,但孙策还是不认同顾雍所说的最后结果。 顾雍的确是千古名相了,在处理政务方面,他绝对是首屈一指。 但关于治国理念这方面,孙策跟他有非常大的差异。 “顾县君,我以为流民、客户到来,绝非是一件引起纷争的坏事。正相反,这是吴县进一步开发的最大契机!” “偌大吴县,焉能只有四十万亩之田?我以为只要官府布政适宜,不仅仅四十万亩,六十万亩,整个吴县遍地膏腴亦数年可期!甚至于每处丘陵,每个角落上都被种上树植!” 最后孙策豪情壮志的说道:“我相信,吴县可能会有参差十万人家!” 第七十章吴县繁华,令孙策终生难忘一幕 吴县参差十万人家! 听闻孙策的豪言壮语,以顾雍之气量,亦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一县十万户,这是当下任何公卿将相都从未设想过的宏伟景象。 但同时他也憧憬的心神俱往,若是果真能如此,拥有十万户人家,则仅这一县便足以支撑整个江东的王霸之基业! 这可是接近六十万人!更经济繁华,能为募兵制提供大量的财富和兵源。 顾雍立即问道:“将军打算以何施政之法,建此亘古未有之业?” 孙策脸上的从容自信,更让顾雍信服。 没办法,眼界不同,自然也就气度不同。 参差十万户人家,的确是亘古未有,但后来者那就比比皆是了。 吴县也就是苏州,在大宋仅姑苏城内的人口就有七十二万之多。 一座城市尚且如此,更何况整个州? 吴县取名为县,其实面积比大宋一个州还要大,更是接近后世整个苏州市的面积。 后世能养八百多万人,如今没有化肥,但养八十万人总不在话下。 毕竟土地就算再怎么增产,也不至于翻到一亩百石。 所以更关键的还是更在于开发! 孙策斩钉截铁的说道:“以适宜之法允许百姓占田!凡百姓新开荒田,到田曹登记之后,则田永久归百姓所有,前三年免纳赋税。” “而更重要的一点,土地丢荒三年之后,百姓耕种三年,荒地即为百姓所有!” 占田,虽然跟东晋的占田法是同一个名字。 但绝对不是东晋的那套占田制,东晋的那套占田法,名为占田,实际上应该叫“限制占田法”,规定了百姓占田的上限一百亩。 孙策引用的还是唐、宋、明三朝的制度,即“农夫不明或先亡,年再三,则"农神去土附人"”(如果一个田地被他人占用并经营了三年以上,那么占有者就有权利合法地成为该田地的所有者,而原来的田主则失去了该田地的所有权) 他十分正式的对顾雍说道:“命所在长吏谕民,有能广植桑枣、垦辟荒田者,止输旧租;县令佐能招徕劝课,致户口增羡、野无旷土者,议赏!” 止输旧租,也就是暂不征收赋税。 而“户口增羡、野无旷土”,则是孙策豪言壮语的根本保证! 从大宋开始,中原农业发展进入腾飞,人口迅速破亿,依靠的正是这条法令。 孙策也不苛求当今的士大夫,就是大量后世现代人,也是嘴上说着封建小农经济的局限性,可心里想的还是小农平均生产那套。 宁肯所有人限制在十亩地上一样的穷,也不肯高效发展的富。推崇把治下所有百姓,有一户算一户全都锁在几十亩的农田上生产,恪守均田之法,一身文青气息,幻想小农经济能够一直稳定。 所以当田地分完了,就一筹莫展了。 所以缺少足够人口去发展工商,工商业怎么也发展不起来。 东方的工业迟迟无法壮大,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种士大夫文青思想的遗毒,推崇天下大同,均田生产,民至死不相往来的小民生活,而他们美其名曰,安居乐业,重农抑商。 这不叫重农,这叫愚昧。真正的重农,是把农田开垦出来,野无旷土;把土地亩产提升上来,解放出大量的人力,发展工业,改善工艺,反过来再推动农业。这才反倒能保证他们幻想的经济稳定,国家安稳,不至于一场天灾就让大量百姓破产,饿殍遍野。 顾雍只感觉大受触动,甚至整个价值观都被改写。 一个知识越贫乏的人,越是拥有一种莫名奇怪的勇气和自豪感,因为知识越贫乏,他所相信的东西就越绝对,他根本没有听过与此相对立的观点。 顾雍今日见到了孙郎所提出的一种与汉室以往保守抑制政策截然相反的进取观念。 他没有第一时间批判孙郎的标新立异,而是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人间的真理就是,越知识丰富的人越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也越能发现、承认与学习别人的优点。 他对比了一下自己以往的认知,不得不承认,孙郎所言,的确是更恢宏壮阔,锐意进取。 孙策从来没有小瞧封建士大夫的想法。 他们只是眼界被限制住了,被《论语》、《孟子》这种春秋经典给禁锢了思想,再加上儒家推崇春秋古制,导致有些人会在看到春秋时因为推行均田制带来的生产力进步,就大为震撼,印象深刻,便以为均田制就在后世也会永远先进。是解决任何时代,一切问题的不二良方。 所以动不动他们就想恢复古制,搞均田生产。好像小农经济,每户人家都守着几十亩田,自给自足,就是最完美的经济模式。比如王莽,他就是完全按照这个套路来的,土地收归国有,禁止交易,天下各户完全平均,绝对公平,哪怕多出来一亩也要分给宗族邻里。 但士大夫们中真正的精英,总是会因势制宜,通过一次次改革,推进制度向不立田制的方向转变,允许土地自由流通。允许有人超越小农经济,有多余的精力,有资本、有人力发展工商。 孙策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把士大夫们经过宋、明两朝改革的最终结果摆在了顾雍这位当今的士大夫面前。 顾雍对比反思了片刻,精神仍在震撼当中,但已经颇为折服,起身拱手说道:“若官府均田,严格分配每户田亩,绝对无法作到野无旷土。将军之法,我不敢断言是否完备。但在恢复生产,安置百姓,开垦新田方面,的确是具有无与伦比优势。” “我会与长吏一同告谕百姓,劝课农桑,发展垦殖。” 孙策豪气的挥了挥手,说道:“我确信此事在江南必成。但今日说的是桑麻葛苎之事。若吴县野无旷土,顾县君以为如今区区数万亩的桑田、麻田是否还多?” 顾雍面容正色,直接问道:“将军可是有何规划?” 孙策从容笑了起来,给治下百姓施与了这么多的宽容、便利政策,也该展现一下官府的权威与强势了! “我欲立下律法,凡百姓有田百亩,必须种桑麻十亩!” 种桑或者种麻完全看所在土地究竟适合种什么。 但这条律令必须强制执行。 这是历朝历代都会推行的政令,孙策虽然同样推进,但目的完全不同。 他推进这一条,不是为了像其他朝代一样发展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而是给大规模的手工业生产提供材料保证。 衣食住行,衣甚至在饮食之前。 只要能把纺织业从家庭手工作坊,推进到后世宋明那种江南专业生产的水准,就能在经济上对北方完成反超。 至于大型纺织工坊的规模化工业生产,一旦形成,那简直是对天下经济的碾压。就说一年生产上千万匹布,拿布当作货币,孙策也能把北方财富收割一空。 不过这个设想有点遥远了,大型纺织工坊要成型,当下条件还欠缺太多。除了大量女工和充足的生产材料,其他的一切都不满足。 孙策其实对预期设的很低,所推行政令能调度起来吴县百姓的生产积极性即可。别消极怠慢,守着鱼米之乡,却为粮食发愁。 但他实在是太低估诸夏百姓对田地的渴望了。 尤其那些曾经失去田地的客户! 历史上客家人以宗族抱团,为了避免与本地主家激烈争斗,而退到了山区团结开垦。 而在孙策的占田法激励下,这些客户们以乡党和宗族为团体,开始在吴县到处圈地。 他们十分强势,往往数百人,圈地数万亩!任何人只要进入他们圈地的范围耕种,他们就会群体出动,跟对方对持。 这种事每日都会引起纠纷,进而惊动官府。 事实上,这完全是因为客户对土地过度灼热的占有欲导致的。客户群体其实不占理。 但为了争取长吏的支持,客户族长们纷纷立下豪言,这几百顷田,他们势必会在三年内全部开垦出来!田籍可以从现在就开始登记了。在田曹帐簿上,现在就记,这数万亩良田属于他们客户人家。三年后,就可以按照这个土地规模,对他们征税了。 为了造成既定事实,他们当场跟田曹小吏带着宗族子弟对着荒田划分田籍。 而客家人这种过分的贪欲,成功激怒了本地的豪强。 他们有人力,有物力,自然不肯看着膏腴之地都被这些客户抢走。 他们纷纷组织部曲走出坞堡,开始大规模的用耕牛开垦太湖平原。 太湖平原广阔数千里,一望无垠,富饶无比。 而大豪强所占的田地多达数千亩,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边际,也没有田垄分割浪费。 这一幕,孙策在原野上眺望时,震撼的终身难忘! 孙策仿佛在这里见到了东欧平原那种广袤无垠的天然粮仓。 但这里可是吴县!是江南鱼米之乡。 用东欧平原那种地方跟这里比,可太屈辱这片天府之国了。 这里的气候、水纹、土地富饶程度,完全只在东欧平原之上。只是诸夏含蓄,躲起来偷偷发财,不吹这里罢了。论粮仓,这里能养的人口,可是远超那个所谓的欧洲粮仓。诸夏吹苏湖熟,天下足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群蛮人呢。 哪怕当世双方的文明程度,也有着天壤之别! 大豪强们不再担忧乱世兵戈,终于走出坞堡,开始全力投资生产。他们解散部曲,铸剑为犁。大力投资农业垦殖,发展技术。 当下已经存在的各种农具,那些小农之家,以及客户宗族们不敢想象便利器械,他们全部给部曲配备了上去。 随后更是全力推广牛耕,普及耕犁。 力求用最少的人,耕种最多的田。是每一位大贵族、大资本家天生的本能。 农业技术的发展,先进器械的运用,永远是这种大族比小农更便利。 孙策政令推行的效果,别的不说,至少今年晚稻成熟之时,能收获的粮食远超之前汉室治理的吴郡。明年哪怕发生旱灾,也有更多的粮食可以赈灾,不至于一次灾害过来,饿殍遍野。百姓哪怕去卖儿鬻女,也好过去啃树皮草根。至少粮食从有没有的问题,变成了谁有谁无的问题。有无的问题,总比怎么分配的问题更缓和。 这股占田风气,甚至吹到了孙策的梧桐苑这里。 孙策手上除了有官田,还有大量的苑囿,比如梧桐苑、鹿苑等。 这种苑囿面积通常都有数万亩,包括湖塘、山林、猎场等等。 关中闹灾时,汉室皇帝就喜欢开放皇家苑囿给难民耕种,比如汉武帝经常开放上林苑,允许百姓进去耕种甚至打猎。 周澄也在梧桐苑里找到了带着亲卫在这里忙碌的孙策,哭笑不得:“孙郎,你最近时日都带着亲卫在这梧桐苑郊野,原来不是练骑射,而是在种树植?” 正撅着屁股挖坑的蒋钦,闻言立即窜了起来,挺直身子,满脸求救的神情,目光幽怨的看向周澄。 “夫人,快劝劝将军吧!”他几乎哀嚎:“从加入将军麾下,我都感觉我快几乎不知道带兵打仗是什么风采了!” 见周澄疑惑,他声色皆俱,声音哀痛的哭诉:“一开始我是将军麾下负责领兵作战的四位司马之一啊。后来将军就让我去负责养马了,养马就养马吧,至少还占了个金戈铁马中的铁马。但养马没多久,就跟金戈铁马彻底脱节了。去组织密探,安插绣衣卫。但这好歹好歹还算是占了个统领部众吧!” “可到了如今,到了如今!统领部众都没了,每日都在这里陪着将军种橘树啊!吴会未平,将士却马放南山,在这里种树,这叫什么事啊?” 孙策种完面前这颗橘树才起身,将手中耒耜递给了一旁的亲卫,笑着拍了拍蒋钦后背,说道:“你看你总是不多读书,我这是提前给你一个千户侯的待遇,你却不自知。” “千户侯?”蒋钦惊讶的大呼出声:“种橘子怎么跟千户侯扯到一起了?将军,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啊!” 孙策笑着说道:“那你问问周夫人,我有没有骗你。” 蒋钦迟疑的看向周澄,不会是真的吧? 周澄随和而笑,点了点头:“你们将军的寓意出自司马公的《史记·货殖列传》,江陵千树橘,与千户侯等。” 孙策笑着拍了拍他,问道:“怎么样,懂了吗?一年之计,莫若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在江南,种下橘树千棵,与千户侯财富相等。你数一数你自己种了多少。” 可别说这是司马迁的书生臆想。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绝不是一句虚言。 想要发家致富,最便捷的方式便是从书籍中汲取前人留下的宝贵财富。 东吴的大臣李衡就是司马公这句的忠实践行者。他曾经担任东吴的丹阳太守,官至威远将军,想治家财,但由于妻子严厉,便背着妻子不让家中知晓,偷偷在家附近种了一千多棵橘树,直到去世才告诉了儿子。 等橘树成熟之时,李家因此成为东吴鼎盛之家。毕竟一千棵橘树,每年所获财富有明确记载,值绢数千匹。年年获得数千匹绢,哪个家族能不富庶? 所以后世的大文豪们,一般都爱劝自己南下做官的好友多种点橘树。 比如“去越从吴过,吴疆与越连。有园多种橘,无水不生莲。”“江南人家多树橘,吴姬舟上织白纻。” 而苏轼这个吃货更是此事的最狂热推崇者,他一生都在吃柑橘和种柑橘两件事之间流连。曾经豪情吟咏:“吾闻橘中之乐,不减商山!” 这导致受他影响,大宋朝的文官士大夫们到了南方,都喜欢在治下推广种橘。形成了洞庭和温州两处产橘中心。 种橘和织女,这是江南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孙策自然得利用起来,笑着说道:“这江南治理,必须有十年之计。种橘、种桑是江东之便,我再不种,这梧桐苑和鹿苑里面的地,都要被百姓抢完了。须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算你蒋钦的金戈铁马,也得有吴县府库丰厚的资财为支撑。” 要知道所谓的江东顶级世族陆家,还有陆绩怀橘的故事。 陆绩六岁的时候跟着陆康去拜见袁术,走的时候在怀里藏了三个橘子。临行拜辞的时候,三枚橘子滚落坠地。袁术笑他:“陆郎怎么作客还要怀橘?” 陆绩跪下回答:“因为橘子太甜了,想带回去送给母亲尝尝。” 江东千树橘,孙策不仅是希望获得堪比千户侯的财富。更是希望,新的政令推动下,农业、商业全部发展起来,别再像此前汉室那样所有人困守在一片土地,一片坞堡内,平等的穷困,民生凋敝,又缺少商贾,经济没有活力。 所谓的世家大族,因为族内没种橘树,商业又没有活力,就连橘子都少见,做客一场,还要怀揣三枚橘子回家。 他希望的是江东一户普通百姓,生活都能超越汉室所谓的“世家豪族”!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那到时除了金戈铁马,征服天下。民心上,所有人也是必然全力拥护孙策。若如此,他将是民心所归! 天下民心将托起他的尊位,哪还需要像曹丕那样处心积虑的想法取代汉室?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孙策脑海里一闪而逝,实在是太遥远了,现在想这个可以说毫无意义。 他转头看向周澄问道:“夫人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第七十一章江南得天独厚的经济优势 周澄最近应该是很忙的,由于孙策还没开府建衙,实际上就是她在帮孙策打理府中内外事务。 张昭这个长史管的是正式政务,而府中诸多事宜,比如府中苑囿田庄、宾客部曲、财富度支等关于孙策私人的事务,都是由她在打理。 听闻孙策询问,周澄立即说道:“正是要跟孙郎谈一下百姓侵占府中苑囿的事情。府中下人来报,府中梧桐苑、鹿苑、虎丘等数处苑囿都被百姓侵占去了大量田地。孙郎打算如何处置?” 孙策看了一眼自己种下的橘树,自己这不是已经在处置了? 再不种点树,他这位江东之主的地都要被抢没了! 周澄看到孙策的目光哭笑不得,说道:“孙郎,如今吴县境内占地成风,就连丘陵上都种满了桑枣橘茶,野无旷土。若今年不管,明年百姓、豪强可能就要将我们苑囿给占光了。” 孙策无奈的一摊手:“法令如此,为之奈何啊?” 别看他是江东之主,但面对政令这种浩浩荡荡的大势,他也难以人为改变什么。 现在的问题就是,孙策府中没有大量的客户、部曲,那就只能看着其他人开垦属于他的良田。 这绝对是很大的损失,但另一方面,孙策内心也颇为欣喜,因为这把剑早晚也会砍向豪强。 不立田制,绝对不是不抑制兼并。 事实上,孙策从来不觉得法令禁止豪强兼并,就能真正解决兼并的问题了。要这种方式管用,那中原两千年,历代王朝们还不往死里贯彻?何至于一个接一个的倒于土地兼并。 真正能有效管控豪强们兼并的手段,最重要的永远是利益,永恒的利益! 中原历朝历代管不住土地兼并,甚至不惜撕破脸,直接下场跟兼并者为敌,限制兼并。士大夫们痛心疾首,感慨兼并之弊端,哀民生之多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社会上对土地兼并之害已然成为共识,但却依旧兼并成风,难以遏制。 似乎这个问题,消耗了中原王朝无数的精力,成为无解的痼疾。 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这群人在玩左右互搏呢。自己跟自己掰手腕,数百年如一日的浪费力气。 一边疯狂的限制兼并,一边疯狂的保护兼并者特权。世族、豪强们拥有免税特权,兼并土地完全没有负担,反正也不用纳税,种不种放在那里都是财富。那谁不兼并一点? 所以,税收才是调节财富分配,管控兼并的最有效手段。 他们只能雇佣到耕种99亩良田的客户,那兼并第100亩土地的时候,就不是财富,而是亏损。 这时候,你看他们还要不要这个烫手山芋! 宋代庄园的员外们可是太了解这种苦了,由于客户起移,不受主户限制,每亩收田毕日,商量去处,各取稳便。 所以每年收成结束,员外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客户们商量来年的佣赁条件,以相对优厚的条件笼络庄户们,以免这些客户们跑到其他庄园那里去,自己庄园的田地没人耕种。 而在孙策治下,计亩征税,孙策绝不用法令规定一户人家土地的上限是多少。 他甚至跟豪强们利益相一致,他第一次明确表达了,你们以前那都是啥苦日子啊!想多种点田地还得偷偷摸摸的,唯恐名下田产过多,被官府查出来,砍了脑袋,每年守着那几百亩地的收成,总共才能有几千石粮食的收成? 现在跟着我,财富膨胀十倍,百倍绝不是问题! 只要你把税交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天下获得了十倍的耕田,野无旷土。豪强获得了百倍财富,远超当初。而官府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税收总额。就连小民,都不像以前一样无立锥之地,饿殍遍野。 因为在这项法令之中,关键就在于,豪强兼并的每一亩良田,他都需要找小民去生产耕种,从而将土地等生产资料,转化成真正的财富。 有一亩地没有耕种,他都不是财富没有增加的问题,而是府库里的财富要承担这亩地的税收损失。 要是年年都有十亩、百亩甚至千亩地的田地没人耕种,豪强们该考虑的就不是怎么兼并了,而是怎么把这些地交易出去。这就注定了,孙策治下很难产生那种坐拥万亩甚至十几万亩良田的大豪强,大士大夫之家。 当然了,如果他们的每一亩地都能够被耕种,孙策更加高兴。这就是盛世之业! 孙策心目中的封建盛世就是天下野无旷土,而每一亩地都被百姓精心照顾,田地被开发到了极致。农业水平高度发达,已经不需要每名百姓都来耕种这些土地,就能保证所有人吃饱肚子。所以有大量的人口得以不用从事农业生产,多余出来去发展工业、商业。为农耕百姓提供更多的衣服、器械、工具、农具甚至机器!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这是封建士大夫们都清楚的道理,他们十分清楚工业才是社会财富的最大产出来源。 但有些人就是喜欢小农经济,喜欢天下均贫,每家每户都守着几十亩地自给自足。 就按他们设计的这个制度,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由谁来当商人。谁来充当工人。 一个县十几座工坊需要一千名工人,一个郡需要一两万的专业工人,世代生产。他们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大家都均田授田,每户人家都在田里进行小农经济生产,应该去哪找这一两万工人?难道要重金悬赏?可重金悬赏了,土地又怎么办?不最终还是得允许交易? 于是他们一拍脑袋!那就干脆有些人别去种地了!我给你们划分职业,你们这些人以后世世代代就当匠户,不准从事其他。 比如……蒙元,比如朱元璋这位农民出身的皇帝。 作为一名后世穿越者,胸襟和眼界可不能跟这两位同一水平,还是得有些超越的。 毕竟孙策是真没想过,无人可以去发展工业,要靠强抓匠户,指定一群人世代为匠,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更希望的是,百姓对土地的依附性大幅降低,可以自行决定去留,得以超脱出来,主动从事工商业。 而这一点,当然也是靠税收保证的。也就是免除丁赋。 这一条看似对天下一视同仁,跟豪强没有任何关联,但这才是对豪强真正的致命一击! 这保证了孙策治下的百姓会流动到工坊、商业当中,而不是沦为农奴! 豪强们如今为什么部曲成群?还不是百姓被朝廷重税压得没办法,主动投入到了豪强门下当部曲,以求庇护,免于承担沉重的赋税。 但当朝廷对百姓不征丁赋了,他们脑袋清醒,就不可能还继续跑到豪强手下。 这才是真正解除豪强部曲的良方。 政治的智慧就是,你要处理某个目标,其实未必要把刀直接挥过去,转而处理一下其他目标,效果可能更好。 没有了强力掌控的部曲,豪强们要种地都得跟客户们好好商量,又哪来的势力尾大不掉? 当然了,你永远可以低估普通人的脑袋清醒程度。 哪怕孙策宣布了不征丁赋,但还是会有许多人脑袋不清醒,习惯性的投靠豪强,充任部曲。 大势总得有个转变进程,这绝不是政令一推行就能在一两年内立竿见影产生效果的。至少得有人引导,然后社会形成风气,大概三到五年甚至十年才能逐渐转变过来。速度取决于整体民间识字水平。 不过,既然需要有人去引导,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就像总要有英雄来终结这个乱世,那这个英雄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周澄给孙策提了个建议,说道:“孙郎不要总是觉得自己置身事外,旁观政令发展。我以为孙郎才是整个江东影响最深远的核心,将军府上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豪强、大族,百姓、豪杰所瞩目。这占田开垦之令,不如我们府上以为表率。” 孙策笑了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穿越以来,似乎给自己建言献策最多的就是自己这位娇妻。 这哪是联姻对象啊,这分明就是自己最大的贤内助啊!堪称把一位宰相以女儿身送到了自己身边,而且毫无杂念,一心一意的辅佐自己。 孙策笑着问道:“夫人言下之意,是我们府上也雇人前来开垦苑囿?” 周澄点头,而且给了一个出处:“吴县百姓都在占田,可能无心前来为大族垦殖。但山越之人,却是皆无田产,困守山中。孙郎若是能以山越之民耕种苑囿,则可谓是一举三得!” “一举三得?哪三得?”蒋钦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夫人之智,已经是近乎神鬼了吧!怎么一件事能有这么多利处? 周澄笑着解释道:“这首先就是解决孙郎治下山越为患的问题。豪强世家要发展农耕,必然需要大量人力。此前他们对山越无多大兴致,见到将军府以山越垦殖后,必欣然效仿,甚至主动进山,招徕山越之民。会使江东山越势力年年削弱。” “其次,将军府安置山越,必然是允许其耕种之后,自由来去。这会令豪强部曲看在眼中,知晓当今风气,无田客户与主家,合则留,不合则走,无需受豪强掌控。” “最后,山越之民离开之后,尚且能在孙郎治下开垦荒田,置办家产。这必然触动百姓之心,豪强部曲将形成开拓之风。这甚至有利于缓解兼并。豪强部下大量部曲骤然瓦解离去,豪强手中田亩无人耕种。明年、后年甚至会有豪强与部曲相商,将良田以各种形式卖给或授给部曲,省了部曲新开荒田之气力,以换取部曲继续为其耕种。” 孙策听完,认真的点头。这项政令从来都不是只偏向于豪强,对小民同样有极大的利好。 在占田、垦殖、开拓与抑制兼并之间,豪强与百姓必然会有大量的冲突、反复、妥协、交易,然后达成一个各方都相对能够接受的平衡,从而形成一个共通的结果,最终推动人口增长,土地开垦面积增加,野无旷土,农业得以大幅发展。 至于削弱山越这个问题,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添头。 当然,山越问题的严重性在于,他们还掺杂了大量豪强、异族的野心、欲望,并不是一道政令就能解决的。 对山越,孙策其实很不喜欢。 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原人,他还是喜欢诸夏这种,只要安稳下来就能勤恳劳作,兢兢业业,创造大量财富的民族。 其实他本人也有这种倾向,手里有了一些生产资料,就总是想把他生产成财富。元宝小说 “对于苑囿开垦,我打算种点长久的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这个词,当下还没有。 所以周澄和蒋钦同时看向他,问道:“孙郎是指?” “我打算由府上雇佣数百人去苑囿里种桑、橘、茶、椒。” 孙策是打定主意了,一定要跟北方打一场经济战争,用经济战辅助他的军事征伐。 而经济战争,江南最有优势的就是这几种了。 桑决定了江南的纺织优势,云锦、宋锦全部出自于孙策如今治下之地。只要纺织业发展起来,江南就可以实现经济上的优势。 茶则是江南特产,是中原手中贸易收割的重要利器。不过在当下喝茶还没有后世那么流行,这个需要培养风气。 椒则是这个时代最珍贵的香料之一了。所谓的皇后椒房就是以花椒和其他香料碾碎和成泥,涂在房间外墙壁上。作为最奢侈、浪费的表现之一。 橘子就不多说了。 江南能够逐渐发展成中原的经济中心,气候、特产都是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就这四种经济作物普遍种植,孙策就能确保过几年靠着江南特产都能源源不断的收割北方。 孙策和部下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江南生产,规划美好将来之时,张昭面色凝重的大步走了过来。 看到他如此面容,所有人都笑容消失,神情一肃,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七十二章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 见到张昭面容凝重,孙策关切的问道:“子布,可是有何大事发生?” 张昭性情刚直,以往皆辞气壮厉,向来开门见山。 但今日他神情凝重,面对孙策问询依旧迟疑了一下,然后先开口劝道:“将军听闻此消息且先莫要置气,更不宜妄自菲薄。” “嗯?”孙策眉头一挑,看来还真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张昭肃穆说道:“嘉兴人,故合浦太守王晟纠合乌程邹他、钱铜等人,各聚众万馀反于郡南,处处屯聚,抗拒政令。” 一瞬之间,孙策怒发冲冠,如果是别人反了也就反了!江东大小叛乱,不计其数。孙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咬牙切齿,恨得流血:“我给了豪强们这么多便利,允许他们广置田产,允许他们自由工商,甚至允许他们私铸货币,亲族乡党,豪杰名士,无一不信而重之!他王晟,还想要什么!居然第一个率众而反!” 王晟反了! 不仅孙策恨得咬牙,就连他的亲卫将士们都不敢置信,甚至有种被出卖的感觉,愤怒的暴起。 “将军,我们即刻发兵南下!砍死这个老匹夫,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反!” “是啊,将军!我们即刻出兵!将军及君侯,哪里对不起他了!他竟然第一个反对将军战局江东。” “老匹夫,他对的起君侯相交之义吗!竟然带头欺凌君侯弱冠秀发之子!” 这可是王晟啊!是孙坚的至交好友。有升堂见妻之分!此前两人关系一直以关系深厚而闻名吴郡。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跟周瑜一样,是帮助孙策占据江东的最大助力之一。 可他做了些什么! 竟然率先向孙策捅刀子。 这做法,就像孙策不幸去世,周瑜、张昭第一个跳反,拿刀砍向他的孤幼童子。 这会造成什么影响?天下豪杰见到就连王晟这种孙氏至交都不支持孙策,极其怀疑,孙策是否能得人心。怀疑孙策能否坐稳江东。 而邹他、钱铜等人更是直接在孙坚封地乌程县拉起了叛乱! 这简直是对孙氏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这几乎是列侯之家从未有过的耻辱。哪怕是再不得人心的君侯,面对天下汹汹浪潮,也能有个封地为最后的容身之所,甚至依靠封地父老们死命追随,拉起一支部曲,与天下敌手拼个你死我活。 但如今这天下群贼未近,孙氏自己封邑的父老率先发起了叛乱! 好似淮阴百姓率先叛逆前去诛杀淮阴侯。 难怪张昭要说不宜妄自菲薄。 就这种动荡之下,任谁心刚毅如铁,也得陷入自我怀疑。 连至亲故友都来反对自己了,这吴郡真的有人是在真心实意支持自己吗?是否豪强们都在虚与委蛇,一旦等大军离开吴县,他们就掀起叛乱。 而孙策的自我怀疑还要更进一步,他倒不是气愤王晟这个人如何。 从他开口,他就没有把王晟放在眼中。他更气愤的一直是,他给了豪强们这么多便利,如此多的恩德,可豪强依旧要反对他! 关于王晟,孙策其实了解他的事迹,他历史上的确是反了。孙策之母吴夫人劝他:“晟与汝父有升堂见妻之分,今其诸子兄弟皆已枭夷,独馀一老翁,何足复惮乎?”孙策才饶了他一命。 可,孙策一直以来都满心以为,自己改变了政策,诛叛柔服,饬法修师。所制定的政策可以说对江东父老,上至豪强公卿,下至百姓黔首,全是利好! 甚至为了避免江东豪强产生被征服的感觉,缓和他们的落差感,直到如今孙策也还没有定下秋收时的税赋明细。 做了这么多部署,孙策一直以为他可以缓和与豪强的关系。可以避免重蹈历史上的覆辙,避免大肆杀戮。 但现在看来,真的是他太天真了! 瞧不起你的人,永远都瞧不起你。贪婪刻薄的人,只靠教化永远无法感化他们! 不拿起刀剑,狠狠的杀戮一批反对者,余下的那些野心家,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敬畏权威,什么叫遵纪守法! 就算是要建设江东,也得把这些豪猾桀暴之徒震服,扫清屋子,再建新邦。 还是张昭此前的建言才是治国之良方! 无论是建设江东还是维护江东的治安,都必须先在政治上和武力上对当地的豪强进行镇压和打击,才能重新确立江东的秩序和稳定。 这个乱世对诸侯而言,一切都是锦上添花的枝叶,只有战无不胜的上万大军才是切切实实的根本! 孙策直接抓起脚旁的长刀,插拔检验了一下刀锋,语气凛冽:“我意抚东南,以图兴邦,除暴政之法,行宽仁之政!然吾有心抚江东,却依旧有豪猾桀侮之徒,强必执弱,富必侮贫,所以祸篡怨起,倒行逆施,为祸郡县!先贤有言,仁人志士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 “二三子!此等毒瘤,肆意横行,若不早除,安能保江东不崩?随我义武奋扬,南下讨贼!” 周澄站在一旁,看着孙策意气奋发,为他鼓气,坚定的说道:“若使弱者不扶,谁其怀德;强者逃罚,谁其畏威!昔我父兄为荆襄之重,诛杀董卓、调和群雄者,此皆英雄也。孙郎兴兵,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大义犹在,公道犹存,必能复昔日荣誉,重现先烈的风采。愿一怒而威江东!” 孙策重重点头,是时候让这些豪强们铭记,什么叫孙郎骁雄,投杯而荆楚震恐,负甲而北人惊慌! 张昭立即跟随在孙策身后,他性情刚烈,一直秉持一个政治理念,那就是要治理江东,一定要先确立孙郎绝对的军事权威,扫平一切叛乱,让吴郡百姓彻底相信吴郡已经安稳,远离了乱世兵戈,如此豪强们才会走出坞堡,百姓才会安稳生产。 所以在孙策决定出兵之后,他立即说道:“将军,王晟、邹他、钱铜等人叛逆,虽然只是竖夫之志,仅图处处屯聚而已,不足以颠覆吴郡局势,但亦绝不能迁延日久,若不能以雷霆之威,一击扫灭,则恐有豪杰渐生骄狂之心,祸乱尘起。此战务必大起三军,全力以赴,克日而定!” 孙策深以为然,如果不能秋风扫落叶般的清除这些叛逆豪强,恐怕整个吴郡都要被战乱的氛围所影响,刚刚火热的生产氛围,很快就要凋零下去。 这时候节省是最要不得的,为了省一点粮草,而只出两三千人的部队,这么小的规模必然无法迅速击溃对手,本来的军事优势也可能堕成战事糜烂。 很快孙策便带着亲卫趋兵直抵郡府。 郡南豪强叛乱的军情已经被官员们所知,此时吴郡太守朱治、北部都尉弘咨、南部都尉徐琨以及军中诸部将校都已经在郡府激烈攀谈。 孙策带着亲卫大步进入房间,房内喧嚣的声音顿时一肃,所有人同时起身,整齐的拱手行礼:“拜见将军。” 孙策高坐在主位,手中长刀直接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声音肃杀:“豪强叛乱,有诛无赦!我大军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此战我会亲总六师,用伸九伐,往正其罪!诸位可已准备妥当,随我南下讨贼?” 孙策态度坚决,而且最重要的内政大臣张昭对他鼎立支持,平叛一事已然是势力无可动摇的决议。所有人都只能按照这个方向齐心协力。 孙策的威望远超孙权,孙权有周瑜、鲁肃两个人支持,就能顶住所有文武的物议,集合江东之力打一场赤壁之战。 孙策的强势下,文武大臣们的不同心思被压制到了最低程度,已然算是一个戮力同心,同舟共济的势力团体。 随即,大臣中德高望重的芮祉率先表示了支持。 他是孙氏故吏,早在孙坚时代就担任过吴郡太守,既有资历又有威望,他的支持,会让很多资历轻的根本不适合开口质疑。 而之所以会有人对这场平叛有疑虑,最重要的当然是粮草问题! 孙策手中实在是缺粮啊。而且极其缺粮。 但粮草关乎着整个吴郡的治理,关乎铸币的权威,甚至关乎无数将士的身家安全。 这场平叛,出动数千人南下还咬咬牙能支持。若孙策要亲总六师,率领军中全部十余营将士南下,一旦有所不顺,整个内政大计甚至有可能毁于一旦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芮祉因为德高望重,担任了吴郡郡丞,管理着孙策从建军以来,获得的所有财富,这些财富如今都储存在吴县府库。他率先开口,向众人介绍了一下。 “将军,近日来府库中粮草已经开始向将士承兑,陆续已有上万人次持通宝到府库领取谷物、布帛,粮食如今还剩下两万七千石,不足三万石。” 不足三万石粮食! 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哪怕这些粮食全部充为军粮,不发动徭役,将士自行运送粮草,最多也只能支撑一个月。 但显然,这些粮食不可能全部带走。能带走一半,就是极限了。 也就是说,半个月内,大军要摧枯拉朽的击溃各处屯聚,凭险而守的敌军。除去行军时间,留给将士们攻坚克垒的时间只有几天! 不过为了安稳众人,芮祉还是说了一个好消息:“但由于江东通宝在吴县城邑当中已经颇受认可,尤其豪强们已经开始尝试持铜币到郡府换取金银,城邑中的交易已经可以使用一部分江东通宝,有豪强部曲在城中出售谷物、豆子之类,每日府库小吏都会携府库货币前去收购。一日下来,收支已经能结余一二百石。” 孙策眼睛一亮:“这的确是喜讯,只要我等能保住吴郡北部安宁,在郡南迅速扫平敌军,则贸易势必会更加昌盛,结余甚至会累日递增。” 不论是否会出现这种情形,孙策作为主君,都要给麾下文武激励信心,让他们相信局势会如此发展。 而的确在孙策话音落下之后,所有人都从容了许多。 尤其吴县的豪强朱桓,他如今已经担任孙策麾下一部的代理司马,主动出列,重重拱手,意气奋甚:“将军遍施恩德,我吴县相邻,北部群豪,无不盛赞将军恩义,敬服于将军神采英毅。郡南之地,一群豪猾桀暴之徒,不识将军仁义,妄自兴兵,不过一群强梁宵小而已。诚是哉如将军所言,大军义武奋扬,猛将在前,三军在后,至则可克!某愿请为先锋,猛锐履锋,先登陷阵!” 孙策嘴角微微上扬,这一战如果后勤掣肘能够解决,军事上他完全不担忧。 他麾下劲旅绝对是精兵强将,锐不可当!高层有顶级谋士张纮作为谋主,在帐下参与军机。 中层是猛将如云。最基层如今大军明确在籍,领取俸禄的将士共计一万四千八百七十六人。 在大败刘繇,收江东两万之众后,各部将校精选士卒,军队不但规模有所提升,战力愈发精锐悍猛。 毕竟从进入吴郡这近月以来,军队没有任何杂事,只干两件正事,积谷练兵! 职业化的军队,仅一个月就消耗了孙策近五万石粮食才顺利转型,他们军费高昂,但同时也绝对训练有素,除了准备砍人,就是训练如何砍人! 而这一万四千多人,共分为了十四个校尉营。 第一个自然是孙策的亲卫,由蒋钦统领的绣衣卫。 第二个就是孙策前亲卫队长陈武晋升校尉后,组建的具装龙雀突骑! 打下江东之后,孙策将从笮融、刘繇、豪强、丹阳郡兵、吴郡郡兵等各处获得的战马彻底整合起来,合计良马三千余匹,终于组建了一支千人规模的骑兵部队。 甲骑具装精锐正在整合当中,如今孙策手中的马甲总共十二套,虽然不多,但孙策已经把军号赐给了陈武! 只要江东不像河北、兖州那样打成一锅粥,邺城、濮阳这种军事重地都数度易手,吴县保持安稳生产,势必能将陈武部下千名骑兵武装成精锐的甲骑具装。 十二副马甲,孙策此时起兵可是比努尔哈赤要强多了。再怎么说,孙策也比被封锁了精金良铁的后金更能拉起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来。 而除了这两部特殊校尉营,孙策此次出征还打算带上十营徒卒,分别是徐琨、程普、吴景、孙贲、韩当、凌操、周泰、郑宝、徐逸、袁雄。 十二名校尉!无一不是猛锐勇毅,气盖千夫的良将! 而麾下上万大军更是甲具器械精良,戎装旌旗严整。 孙策此时此刻是真真正正的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 他拔刀而起,意气风发向前一挥,下达军令:“三军开拔,扫清叛逆!” 元宝小说 第七十三章弘咨义助军资,太史慈引军来投 孙策麾下十二营将士开拔之际,吴郡北部都尉弘咨主动找到了孙策。 毕竟大军主力离去,他就全权负责郡北的稳定与平宁了。 吴郡北部的丹徒、曲阿、毗陵、阳羡、无锡、吴县、娄县七地就是孙策最重要的根本。 以曲阿、吴县两地为核心,孙策的内政治理已经开始在这片区域逐渐产生了效果。 而且由于孙策大军一路攻伐过来,这一带的刘繇部队都已经被肃清。这片区域相对更加治安平宁,政通人和。 能否守住这七县安稳,直接关乎孙策所设新政能否顺利施行。 弘咨深知自己属于是被孙郎破格提拔,资历太浅,一直被人有所诽议,更有大量人质疑他忠诚是否足以担任如此高位。 其他人如何看待,弘咨并不以为意。他一直铭记当初初见时的一幕,自己说有心济乱世久矣,只恨未逢英雄。孙郎眼中流出的惊喜与志同道合。 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孙郎亦直接将自己举于城破之际,待以国士。人生初见即意气相投,以大志气节而同济乱世。 如此礼遇,弘咨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助力于孙郎的英雄才气,以绝对令人信服的手段,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忠诚。让这郡县之内,无人能再置喙孙郎对自己的任命。 而今日局势,正是他苦等的良机! 见到孙策,弘咨便直接拱手,说道:“将军,事关吴郡安稳,咨有一言请进。” 虽然大军开拔在即,但军中有张纮调度,各营有将校统帅,孙策倒也是不差下属建言方略的这片刻。 他便点了点头,对弘咨说道:“长林但言无妨。” 弘咨郑重的说道:“郡北七县是否安稳,皆取决于郡南战事顺利与否。王晟、邹他等人竖夫崛起,草合部众,一群宵小之辈而已,以将军神武天资,正兵讨之,必然至则可破。所虑者,唯于时困匮而已。若因此而焦急冒进,若有小搓,反致不稳。” “咨愿进粮草两万石以助军资,足以供十二营将士从容征战,无辎重匮乏之忧。” 孙策眼眸中精光一闪,弘咨这份资助可谓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麾下兵精将猛,要击败一群豪强叛乱,完全不在话下。 所忧者唯粮草不足而已。 若能有充足的粮草供应,大军从容推进,必然是胜券在握! 此前他并非没有想过寻求与豪强合作。 但吴县这些豪强,家财水平根本撑不起上万大军的用度。 朱桓、张允两族已经算是其中最殷富之家,仗义疏财能供养千余名部曲已经是极致。除了他们,剩下那些顾氏、陆氏等寒门已经落魄,连供养自己族人都极其困难,很多寒门子弟都幼时困厄。 他们当下别说影响朝政了,就连怎么活下去都是需要全族抱团、群策群力的事情。 至于让他们支持大军用度,就好比曹操要郭嘉缴纳大量辎重,帮他解决粮草不足的问题。 所以孙策一直觉得,一个势力,只有刀是征不上税的,哪怕上万把也不行。除非大规模的无区别屠杀,像西凉军一样,所过无所遗留。 但这种货色显然只能制造乱世,不能终结乱世。 真正的强大势力一定要有完善的制度,能够公正且清晰的统计治下财富,从对方手里合理合法的征收税赋。 所以对弘咨所言,孙策郑重的说道:“长林仗义疏财,解我燃眉之急。但我更希望,长林接受府库支付六十万钱,作为交易之资。引领曲阿豪强,与官府交易之风。” 弘咨微微颔首,作为士家子弟,他十分清楚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的典故。 若他将两万石粮食赠给官府而分文不取,其他豪强将来反倒难以将谷粮拿出来了。白白捐给官府,他们不舍得。可要卖给官府,有弘咨这例子在前,他们收不收取钱财? 孙策笑着手抚弘咨后背,说道:“弘氏为扬州大族,名扬州郡,享誉各县。有长林鼎力相助,我希望的是各县豪强皆以弘氏为例,与官府交易。今日之事,我当与长林共之。对我而言,长林是大业之助力,而非糜竺与刘备仅资助之义。” 闻言,弘咨再次激动的心潮澎湃,有孙郎如此器重,他如何能不尽心效死!这才是能够共济大势的英雄啊!是能够让麾下每个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君主。 他就连离去之时都是昂首挺胸,打算即日便率属吏驾车巡视北部各县,为孙郎督抚、拉拢各县豪杰。 跟孙郎交流片刻,他已对如何稳定北部七县有了清晰的规划。 这七县是否安稳,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各县的大族、豪右是否支持孙郎。只要豪强不发起叛乱,部曲都安稳在田中生产,则郡境之内,比河清海晏。 而达成如此,最便利的手段无疑就是促成各县豪强与官府的交易。 只要有了交易情谊,豪强能够受益,他们起兵之前就要考虑是否会利益受损。同样把他们的粮食交易出来,手中无粮,他们会叛逆的可能性就越低。至少到秋收获得大量粮食之前,这种交易越频繁,叛乱的可能性就越微乎其微。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豪强们看清形势,秋收之后,势必会收获大量粮食。此时将陈粮交易出来,是获利最大之时。 这就要用到他们弘氏在整個扬州最显赫的威望了,用他们弘氏声名为所有人担保,这次交易必定能收获最大利益。 而弘咨的谋划,正是孙策与刘备最大的不同。 同样是都有州内顶级大族的支持,糜氏、陈氏都鼎立支持刘备,但刘备却依旧难以拉拢到徐州本地士族、豪强的支持。 而孙策、弘咨却有信心拉拢整个吴郡北部豪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孙策并没有将任何人当作一个仅义气相投、捐赠军资的富商、侠士,而是真的能够带着他们所有人一同获利。 在新政的推行下,大部分人都相信秋收之时,会收获远胜往日的财富。 而至于那些小部分看不清时局的顽固之徒,毫无疑问,就要面临孙郎凛冽的刀锋了! 这就像一具体魄,剜去腐肉,清除毒害,才能更强壮、更健康的恢复。 孙策上万大军从吴县拔营,便直接南下,沿松江向西南进军直插乌程县。第一个目标便是扫清在太湖南方,孙氏封地的叛逆。 但孙策的中军刚启程离开县邑,陈武便策马抵达孙策面前禀报道:“将军,有两千余众正举旗向我等方向趋来。” 孙策惊讶,在吴郡境内还有一支两千余众的部队? 什么人能纠合起来这么多士卒,又坦坦荡荡,毫不掩饰? 孙策果断带上亲卫铁骑离开队列,对陈武说道:“走,随我一同过去一探究竟。” 数十名铁骑纵横,根本不是等闲之辈可以阻拦的。所以孙策直接带着铁骑抵近到敌方旌旗前数十步的距离详探军情。 孙策麾下具装龙雀突骑无一不是军中剽悍骁勇之士,士卒皆身高七尺七寸以上,马匹也是精挑细选的雄骏战马,更人马皆披覆重铠,甲光曜日。 数十名如此高大威武的骑士抵近,对方虽有两千余众亦不禁一阵骚乱。 随着徒卒们的一阵人头攒动,人群中间让出一条甬道,一名身材高大,须髯飘飘的豪杰走到阵前,笑着向孙策拱手,豪迈开口。 “孙郎,犹记得当日之言否?慈已如约,率众前来助孙郎共立不世之功,同济江东乱世。” 孙策瞬间喜不自胜,爽朗大笑。这须髯飘飘的豪杰自然是孙策最重视的名将太史慈! 这位青州名士果然不愧是大义记挂在心,守信如天在怀! 孙策直接下马,向前执太史慈之手,说道:“我知子义有豪杰济世之志,舍我复当其谁?然何迟迟而归?” 太史慈笑着解释道:“州军新破,士卒离心,自曲阿流落分散,难复合聚。自其窜伏山野,慈一直宣义安集,为将军收流合散。闻郡南叛乱,乃星夜率兵前来,助将军扫平叛逆宵小。” 孙策大笑,说道:“有子义相助,我何愁天下不定?” 这可是太史慈啊! 是汉末单独列在诸侯列传的当世之英杰。是能够与吕布、公孙瓒、刘表同一规格的雄才。最低最低那也是与马超不相上下的名将。 有人讨论所谓的五虎上将与孙策孰强孰弱的问题。 这个对比,孙策甚至都懒得理会。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同一层级的比较。 所谓的五虎上将,也就只有马超曾经试图成为一方诸侯,参与争霸逐鹿。 可结果显然易见,被打的到处流窜。从霸主曹操、到汉中张鲁、甚至到冀县豪杰,都能将他击败、驱逐。 为他找任何理由都是苍白的。 因为他再衰弱的时候,也没像孙策一样,部下寥寥千余,马数十匹,粮草完全无从供应。 可孙策就硬是带着这孱弱的的资本,坐到了江东六郡之主,别说区区一县豪杰,就算各郡太守、扬州牧刘繇、荆州牧刘表也都是他手下败将,曹操也只能对他感慨,此诚狮儿,难与之争锋。 江东无数豪强总不至于皆不如冀县一女子。而这么多太守、州牧加起来难道还不如张鲁? 在跟孙策比之前,吕布恐怕都能压五虎上将一头。毕竟吕布是真的曾经一次次击败关羽、张飞。他本人在下邳击破张飞,他部将高顺和张辽更是一次性击败刘备、关羽、张飞何夏侯惇等人的联军。 在辕门射戟的时候,吕布一人仅带着步骑千余就能震服刘备、纪灵双方大军,压制着双方遵从他的调解。 说吕布死后,人人皆如吕布。恐怕曾经在辕门射戟当场的关羽、张飞最有感触。 太史慈虽然作为一方诸侯也战败了,可他是败给了孙策,这绝对不丢人。 尉迟敬德、程知节、秦琼等人都曾经败给李世民,兵败投降后最终都成为了贞观名将。 太史慈在孙策麾下一定能发挥其才能。如果孙策也需要一位镇守荆州的良将,绝不至于像刘备一样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太史慈终于可以一跃成为与周瑜并列的重将,他俩无论谁去镇守荆州,都足以堪当重任!哪需要配军师,他们自身的才能就不弱于羊祜。 太史慈聚集了两千离散之卒前来投奔,孙策自然不能亏待其义举。 所以孙策完全没有剥夺他这麾下两千余人的统帅权,而是将他任命为了门下督,继续统帅这两千余部众。 孙策这绝对信重之举,令太史慈及其麾下两千余人都极为振奋,军心大安。 他们为报孙郎信重之义,豪气激愤,战意高昂。 在上万大军开赴进乌程县后,他们积极的分兵作战,独领一路。更是极力邀请孙策到他们营中观将士风采。 孙策豪气干云,当即就接受了将士们的的这番热情邀请,只带寥寥十余名玄甲亲卫进入太史慈营中。将另外四路大军的指挥权全部下放。由程普、徐琨、吴景、孙贲皆各领三千余人,全力进攻。 上万大军五路进击,势必要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一举荡清乌程县境内的全部叛逆。 乌程县面积在吴郡境内算是面积仅次于余杭的一个大县了。但即便如此,一个县进驻上万大军依旧十分密集。 大军五路进击,旌旗遥遥相望,气吞山河。 太史慈所部进攻的目标是王晟之子王轲镇守的东苕亭。 王晟曾经担任过合浦太守,在军事、眼界上远超普通豪强。他们一群豪强叛乱,并非毫无章法。更没有愚昧的一群人各自死守坞堡。 他们叛乱之时就已经料到孙郎会来进攻他们,所以第一时间就派精壮部曲进驻到了军事要地东苕亭当中。 看着这处东苕亭地势,所有将士都瞪大了眼睛,惊叹于世间的鬼斧神工。 乌程县即后世的湖州,这里细密的水网究竟有多少已经难以计数,其中较大的五支河流就汇聚于东苕亭然后北上注入太湖。 在这细密的水网中间,分割出了一片数千亩的平原,这片平原周围环绕绿水,中间则构筑了森严的壁垒和平整的田垄。 守军只要守在上面,开垦出数千亩良田,他们能守到地老天荒! 看到这种地形,大概就能理解为什么北方强军进入江南总是难以纵横驰骋了。 孙策手下就算有上千铁骑,也难以直接策马冲阵。故而他站在太史慈身边,问道:“若不能拔除此地,守军必然在我等身后袭扰粮道。子义打算如何破敌?” 这可是在孙郎麾下的首战!太史慈势必要展现一番实力,他抖擞精神,大笑着说道:“孙郎就看我今日如何一战破敌吧!” 第七十四章太史慈三箭定江心 太史慈意气奋甚,亲自部署大军在东苕亭前列阵,两千余将士排列在绿水江畔亦是巍巍壮观,立即便吸引了敌方守军的注意。 王轲亲自引部曲在江心亭上驻守,防御的也极为森严。两军隔江对峙,可谓是遥遥相望。 江南降水充沛,哪怕是这一条小小的东苕水宽亦有数十丈。 太史慈阔步向前,大吼一声:“孙郎扶危济难,恩德在民,扫平江东是大势所趋。你们为一己私欲,而起兵叛逆,在浩浩大势之前,如螳臂当车,还不早降?若待大军踏上江心,顽抗者皆将为齑粉!” 什么是浩浩大势? 浩浩大势就是太史慈身后这巍巍壮观、刀枪林立的两千余大军! 江畔对岸的叛逆部曲望见这规模庞大的平叛之师都有所畏惧。他们一群泥腿子,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忽然就被拉上战场,要跟精锐州军作战,绝大部分人都是一片迷惘。 普通部曲别说是明白为何而战了,他们能不疑惑都已经是极致。 王轲走向前一步,指着太史慈骂道:“孙策爪牙,还不滚出吴郡!这江东自有我等豪杰……” 王轲的怒骂还未骂完,太史慈已经一箭射出,箭如流行直接贯穿其手掌,箭矢去势不减,更将王轲手掌牢牢钉在身后旗杆上。 这一箭顿时引得己方所有人振臂欢呼,敌方主将、旌旗全部被这一箭射乱! 王轲惨叫着握住鲜血淋漓的手掌,他的宾客、部曲慌乱的想要向前迎救。 此时太史慈又连发两箭,一箭钉死一人,接连将两名上前营救的部曲射杀在岸旁。 对岸上前迎救的部曲瞬间被吓得丧胆,手脚并用的逃离原地,慌忙后撤。只有留在原地的两具尸骸格外萧索,以及随旌旗一同倒下的王轲抱着手掌,哀嚎极为凄凉。 孙策都看得惊呆了,这是什么神乎其神的射击,他兴奋的大喊一声:“彩!将军三箭定江山,壮士长歌破敌关!” 太史慈则意气大震,豪气的一挥手,对三军将士大吼一声:“乘舟登岸。” 他亲自持弓搭箭,站在扁舟之前,激励全军:“我太史慈若不能清江心而平叛乱者,有如大江有去无回!全军将士随我进攻!” 陈武骑乘骏马,在孙策身旁见此一幕,亦被太史慈豪壮之气所深深震撼折服。 “将军,太史子义之豪烈,可谓是气壮三军。敌军列阵而守,其便正面摧之。强弓重箭雷发,敌军无不披靡。真可谓是猛锐之将,世间再无这般人!” 孙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眼界浅薄了。 竟然敢一身所见,便小觑天下英雄,敢小觑整个中原五千年以来最重视的射艺。 这当世猛将真的有人可以开三石强弓,射百步穿杨之箭! 太史慈仅一人站在扁舟之上,强弓矢不暇发,仅一人便射杀六七名意图上前守卫摊头的豪强部曲。 尤其是那些开口指挥的豪强宾客,更是在刚喊出号令就被射杀在三军之中。 太史慈每一射,便引得身后将士欢呼喝彩一声,士气高涨如虹。 而敌方一群部曲,从未经过严格的训练,哪经受的住如此打击,眼见统领部队的宾客被射杀在眼前,没有人在监督他们。奸猾者立即向后逃窜,胆怯者则惊得失魂丧胆,纷纷溃散。 太史慈亲自跳上江心河岸,举矛大吼一声:“全军掩杀!一鼓作气,击溃敌军!” 话毕,他亲自冲在三军之前,一人便冲向豪强部曲密集的军阵。 蒋钦看着前方太史慈一人冲阵,锋刃所到之处,无不披靡,敌军阵势,土崩瓦解。震撼说道:“太史子义,果真不愧为豪烈之士,今日一战,气壮山河!” 孙策亦壮其气,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虎啊! 曾经敢一个人就冲击孙策麾下最精锐的玄甲铁骑,现在还敢一个人冲击敌军的千军万马。 而区别则是,他在刘繇手下时身后空无一人。在孙策麾下,却统帅着大量精锐士卒! 他气壮三军,摧锋折锐,一人就调动了双方的士气,敌军一片披靡,而己方士卒趁机掩杀,敌方甚至在摊头都没能站住脚,直接被击溃了一個方阵,后退数十步! 一个方阵被击溃,在一场战事中本来并非什么决定性的变动。 双方大军征战,就算是优势一方,也可能因为敌军某一位猛将悍勇,而导致己方一个方阵战事不利,被击退下去。 在一个绵延广阔的战场上,通讯不便,这点波澜甚至不足以影响大势。 但在东苕亭这场战事中,对方这一个方阵被击溃,却直接影响了整场战事的结局。 因为这个方阵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是滩头决战的关键之地,占据了这里就能占据地利。 他们被太史慈摧锋陷阵,直接击溃,退出了数十步,就是将摊头最重要的地利位置让给了太史慈所部,给了太史慈大军立足之地。 后续大军可以源源不断的的登岸,一波一波的猛烈冲击敌军阵线。 而双方士兵的悍勇程度实在是差距太大了。 一方是曾经的州军精锐,久经沙场。一方却只是从泥地里匆匆拉出来的部曲,此前一直在刨地种粮,梦里都没能想象过世间会有如此血腥、惨烈的一幕。元宝小说 他们竭力支撑了两阵,面对太史慈所部的第三次悍猛冲击终于抵挡不住,军心崩溃,纷纷逃窜。 观战的孙策大喝一声:“彩!如此险要之地,子义一战而克,这吴郡平原之上,还有什么能够挡我?” 诚如孙策所言,吴郡境内地势一片平坦,能够用来防守的要地少之又少。 大军分五路进击,只用了三日时间便摧枯拉朽的将乌程县境内守军逐一击溃,势如破竹的一路进军,收复各处乡、亭,将叛逆豪强团团包围在了邹氏坞堡。 乌程县长韩晏亲自跟随在孙策身边,谨慎的汇禀道:“将军,此次叛乱的邹他、钱铜皆是县中旧族豪右,宾客千余家,出为盗贼,入乱吏治。而宾客前后从未给徭役,若县吏上门,则必为藏匿,杖兵以拒。” 宾客千余家! 这个数字足以让孙策都为之瞩目。难怪他们敢起兵叛逆。 这是个什么概念,关中诸将之一的梁兴,曾经跟马超联合一同对抗曹操,在渭南之战作为先锋率步骑五千余人进攻徐晃。他的势力也就是掠有五千余家。 就带着这五千余户人家,梁兴最高光时刻是与与张横、段煨等将击破李傕死守的黄白城,将李傕脑袋砍了下来,传首京师。 李傕,这个人孙策看不上。可不少人都是吹捧不已,比如侍中刘艾,就是最大的吹捧者,甚至认为李傕军事能力超过孙策之父孙坚。 想到这里,孙策看了一眼韩晏,梁兴这种关中强将,被郑浑一个县令就彻底击溃,打的丧胆。 而韩晏这位县令与之相比,则无疑是差了太多! 面对邹、钱叛乱,他甚至被打的毫无办法,只能固守城邑。还是孙策麾下大军势如破竹,将围城军队击溃,他才得救。 不过孙策也没有训斥他。毕竟也不能强求每一位县令都能堪比郑浑这种青史留名的能臣。 他能死守城邑,心向郡府,而不是与豪强之辈同流合污,就已经是值得拉拢进入麾下了。 在进入乌程县之前,孙策还以为整个乌程县都反了。没想到在叛乱的腹地,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心向自己的县君。 孙策负手看向远方矗立的豪强坞堡,问道:“乌程县究竟有多少户?怎么仅我大军俘获的叛逆就有两千余人。” 这可是仅战场上俘虏的士兵就这个规模! 再加上斩首阵亡、逃窜流散的士兵,这个规模怎么也得翻一倍,那人数就得超过五千了。 之前军情急报说邹他、钱铜等人各拥数千、上万人,处处屯聚,孙策还不太相信。 可是这会儿,看着眼前屯聚在坞堡里的叛军,这人影憧憧的规模,孙策是真的有些相信了。 而一旦相信了这个情况,另一个问题又摆在了眼前。 乌程县到底有多少户人家? 仅是叛乱青壮就超过万人了,加上韩晏部下守城青壮以及那些未卷入战乱的百姓,怎么算也超过万户人家了! 但这位乌程县县君韩晏却只是担任一名县长! 而且几年汉灵帝给孙策父亲封乌程侯的时候,封的可绝对不是万户侯。 所以孙策不得不认真的看向韩晏,这乌程县到底有多少户人家? 怎么两户豪强之家发起叛乱,人口规模就显著超出在籍规模了。 这要是十几户豪强之家发起叛乱,难道乌程县一个县,就得拉出两三万大军来? 韩晏额头流出一层冷汗,前方进攻坞堡的孙郎大军狂暴剽悍,大呼酣战,豪强部曲哪怕守着坞堡,也如惊涛骇浪中的一艘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这使韩晏不得不认真思考,面对孙郎屠刀,将来与孙郎明争暗斗,豪强们真的能占据上风吗? 只迅速思考了一瞬间,他就作出决断,人口隐匿的情况都已经暴露在孙郎亲眼目睹之下了,根本没法隐瞒了。 他低下头,坦白承认:“将军,在豪强族中的确有大量隐户,一县在籍人口数千户,但一县境内的山上山越却有数万口。” 孙策忍不住侧目,这也太讽刺了。 山下广袤的平原人口还没有山上一处营垒里的山越人口多。 每次军队进山剿平山越,都能收男女数万而出。 唯一的解释就是军队清点俘虏的时候,能够避免隐匿。 所以,按这个逻辑推算,孙策想增加人口的最快办法是……定期逼反一批豪强?! 虽然极其魔幻,可现实就摆在眼前,乌程县硬生生从一个户籍数千的下县,打成了一个户籍数量过万的上县! 不破不立的另类演绎。 很快孙策就将这离奇的想法驱散,黄巾之乱前扬州人口四百六十多万,短短几年就降到了江东人口不足百万。 就算除去那些十室九空的惨烈郡县,南部这些郡县也一定隐匿了大量的人口,所以他们才有底气对抗郡府。 毕竟就算不立田制,也终究比不上他们自己占县为王,将整个县的土地纳入麾下。 吕布这种边郡出身的诸侯都曾感慨中原之地,郡郡称帝,县县为王。 豪强们实力急剧膨胀,自然是想着占地为王,轻易不肯向别人臣服。 之前孙策以为的政令一到,豪强们解甲而降,真的是有些低估了人性的野心。 不仅仅是穿越者喜欢裂土封疆,壮大势力。诸夏骨子里就有一种画地为王的豪烈之气。 如此看来,要抚平江东,下一步的关键就是解决豪强隐匿户籍的问题。 孙策思考期间,前方攻城的大军猛然传出欢呼之声。 大军五路合围一处坞堡,猛将锐卒,勇不可当,悍将凌操已经率部先登,攻上了坞堡壁垒。 如此猛将身披重甲,在壁垒上浴血奋战,豪强部曲根本抵挡不住。 厮杀至日中,凌操手提一颗首级拜在孙策身前:“将军,逆贼邹他已经授首,钱铜请率部投降。” 孙策挥了挥手,直接下令:“围而后降,不赦!下令三军进攻,取其首级。” 及至日暮,张纮和韩晏一并带着册文抵达县衙,向正在翻看此前上计材料的孙策详细汇禀了一下俘获。 “将军,数日以来,大军五路进击,已经全克乌程全境,收俘男女共计一万八千余人。” 拿下乌程县,孙策手中掌握的郡县就提升到八个了! 而这八个县人口多少,将直接决定孙策实力上限。 孙策将手中户籍名册递给了韩晏:“韩县君,我刚刚查了乌程县户籍,乌程县上计共计四千余户,而我大军仅俘虏的男女就有一万八千余人。按一户五人计算,韩县君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整个乌程县除了你韩县君一人,全县皆反吧?”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韩晏顿时全身一颤,连忙说道:“将军,这都怪邹、钱等豪强大族隐匿户籍,他们一户宾客千余,两户合计就有近三千户。是故……是故,才有如此多逆贼。” 他非常确定,孙郎这次就是要借着大胜之威开始尝试登记豪强隐户,因而主动把所有豪强都撇出去了。 张纮同样眉头紧蹙,说道:“将军,我等必须将豪强部曲妥善安置,否则忠奸难辨,我等一旦南下,后方豪强叛乱,恐生祸患。” 而且同时还有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俘虏了一万八千多人,怎么安置?孙策连两万多石粮食都拿不出来,绝对没有余力再安置近两万俘虏了。总不能把这么多俘虏直接给就地释放了。 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办法自然就是屠杀了! 曹操就是这方面的忠实践行者,打下一座城池很难分辨城内势力是不是真心投降,是否会在大军离去后,再度发起叛乱,骚扰粮道。 所以干脆利落的将所有人屠杀一空,省却一切烦恼。他在徐州屠杀完了在官渡屠杀,官渡屠杀完了去南阳接着屠杀。 孙策内心还是有一点理想追求的,便说道:“关于安置这些部曲,我倒有个以人为本的方案。” 这个以人为本,可不是后世那个以人为本。更类似刘备所说的那句,也就是以人为势力之根本。 所以,如果有机会让孙策评价的话,这世间英雄同样是“唯使君与策耳”。毕竟整个汉末三国,军纪良好,不搞屠杀的也就他们俩了。 而孙策所推行这个以人为本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吴郡北部郡县亟需大量人力!由于不立田制,导致生产力解放,吴郡北部农业腾飞,野无旷土。各个势力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来把土地变成财富! 第七十五章我明明放在那里的,那么大一笔租赋,哪去了? 孙策之所以提出以人为本的理念,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北部郡县实在是缺人啊。 由于地广人稀,北部豪强们的部曲已经开始纷纷出离,去经营属于自己的田亩了。 诸夏骨子里的自耕农情节真的是永远无法低估! 就连大量后世现代人,嘴上骂着小农经济的局限性,身体也很诚实的选择信奉小农经济。 必须得承认,朱元璋的思维模式,是诸夏已经刻在骨子里的烙印。 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有属于自己的百亩良田,有一家数口,过安稳日子,田园牧歌,就是人间最极致的享受。 这种生活简直美得让后世现代人都觉得完美,大同天下,封建时代的理想社会不就应该这样吗? 所以有文青近乎歇斯底里的推崇这种抑制兼并的模式。 可唯一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是,这种理想的生活模式,他无法维持下去。 不论是人口增加,还是天灾瘟疫,都会导致这种理想模式,遭遇现实的痛击。紧接着就是土地兼并,矛盾锐利,然后大规模战争,人口锐减,最后王朝新建,再均田授田,百姓怡然自乐的再进入田园牧歌,小农经济。 中原历代王朝几乎是把这个流程走了无数遍了,后世人都快把这一套背的滚瓜烂熟了。 就说这套经济模式有多不靠谱,这还处于乱世,豪强就开始巧取豪夺百姓手中良田。 现实就是去开垦荒田,完全不如去抢占已经开发好的良田方便。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由于部曲的离散,豪强与小民之间又陷入了一段纠缠、反复。 豪强手中人手愈发有限,他们优先还是将精力放在了现有的良田上。 豪强们也并不蠢,他们甚至比绝大部分后世普通人更聪明,后世人那是嘴上理论派,嘴上说着要作大蛋糕,一到行动中,就只想着怎么守着现有的一亩三分地。就想给每个人均田,禁止土地流通,任何人都禁止占有过多良田。至于荒田分完了怎么办,那自然是两手一拍,国家理所当然的进入土地兼并状态。与我何干焉?错又不在我,错全在荒田没有了。要是有足够多的荒田可以分,不就没有土地兼并了?元宝小说 而豪强们比这些普通人强的一点,就在于他们清楚,只靠跟百姓抢存田,要不了多久就进入极限了。所以豪强们一般都是做两手准备,左手收购自由流通的土地,右手组织部曲去开垦新田。历史上南方开发出来,大宋的庄主、员外们是出了大力气的。 而如今孙郎治下,不立田制,如果能有充足的人力,豪强们绝对不吝组织人手、器械去开垦更多的土地,为家族积蓄产业,创造更多财富。 所以在整个吴郡北部,尤其是吴县、无锡等靠近太湖的地区,一时间甚至有点陷入抢人生产的氛围。 而且真的是人心厌战,民心思安。上至豪强世家,下到百姓黔首,都希望战乱赶紧平定下来,恢复人口,去耕种这庞大的待垦之地。 此时以人为本,最通俗,直接的解试就是我们需要人!需要庞大的人口! 但偏偏此时人力是北部郡县最不足的,北部百姓需要组成家庭、宗族,去经营自己的自耕农生活。 豪强们部曲又陆续出离,或开垦荒田,或租种官田,豪强们看着庞大的财富摆在眼前,却无人可用。若只是自己无能为力也就罢了,可眼见着有些大户宗族部曲众多,一個劲的带着部曲将肥沃膏腴之地,转变为自己族中良田。你发财了,而我没有。比我亏钱还难受!痛苦翻倍。 以这个形势,孙策刚提出以人为本,张纮就反应过来:“将军是打算将这些俘虏由北部郡县接纳?” “确切的说,是由吴县分置。” 吴县和乌程县是紧挨着的,吴县的各大族,要是听说邻县有大量的无主客户,还不得抢疯了? 他们会第一时间跑过来跟这些人商谈客户契约之事,雇佣他们为自己垦田一岁。 而韩晏则直接吓傻了,磕磕绊绊的说道:“将……将军,某……某可能无法胜任这乌程县长一职,请……请将军另选贤能。” 韩晏是了解过郡府宣示的谕民之策的,他可绝对不傻,他才不信吴县的豪强过来招徕客户的时候,会那么本分,就只招无主的客户。他们就算再怎么克制,也会不可避免的沾亲带故,拉走一大批乌程县豪强所隐匿的部曲。 这明显就是孙郎在用吴县豪强对付乌程县豪强呢!用吴县豪强之财力、物力解除乌程县豪强的武装、部曲,将乌程县豪强隐匿的宾客变成吴县公开的客户。 孙郎真是霸道无比的好手段!可就是苦了这个乌程县的县君,要是压制不住本地豪强,那怕是又要闹起大量械斗、纠纷了。 孙策看了他一眼,也不难为他,说道:“那你就去担任娄县长吧,我会命校尉韩当守乌程县长。” 由武将兼任一地主官在当下还是很常见的事情。比如周瑜建威中郎将领江夏太守,程普荡寇中郎将领零陵太守。 韩当次一级,校尉兼任县长,也算适宜。他率本部精兵镇守在乌程县,与吴县紧挨着,可以保证整个乌程县的豪强轻易不敢发起叛乱。 三个人的利益就绝对不一致,孙策从来不相信天下的豪强、世家会是铁板一块,能架空诸侯甚至架空皇帝。 刘表单骑入荆州,尚且能够通过拉一派打一派,强势掌控整个荆襄九镇,坐拥铁甲十万。 一个穿越者要是对豪强畏之如虎,连扶植一派,压制一派都不懂,那简直是愧对伟人的教导。就想想也知道,吴县和乌程县的豪强,利益不可能完全一致。西北和东南的士大夫所想也不可能完全相同。 而回到吴郡本身,必须要承认一个客观经济现实,孙策无法作到天下大同,区域之间就是有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农业开发程度的不同。 现在看来,吴郡北部就注定了要比南部开发程度更高,经济更加繁华。 要承认,自古以来,无论中外,人口和财富都会向着繁华地区流入。 再加上孙策有意的扶持,吴县势必会吸纳更多的南方人口。不然以吴县一个县,怎么可能迅速发展成人口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大县。 这种事情甚至不以人为意志为转移,毕竟……后世苏州也是把湖州给抢了个七七八八。众所周知,湖州是没有湖的。哪怕太湖就在头顶上。 几人谈论完豪强部曲的处置,就自然开始了处置财产。 邹氏、钱氏两族叛逆,全族被斩尽杀绝,田产全部充为官田,钱谷纳入府库,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倒是张纮忙的脚不沾地,这位乌程县长韩晏却在磨磨蹭蹭的跟在孙策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孙策手握长刀,看着他没好气的说道:“你有事就直说,没事不用跟在我身后,那么多政务,不用处理吗?” 韩晏连忙开口:“就是不知道当不当讲。” 孙策虎目瞪了他一眼:“你都开口了,你问我当不当讲!” 韩晏被这暴烈之气吓得全身一寒,连忙低头,坦承说道:“就是关于侯国的事情。” “侯国?”这个问题终于引得孙策关注。 乌程县是孙氏封地这是众所周知的。 而大汉一直以来秉持的列侯继承原则是“无子国除”,而且中兴以来,与此前也有一个极大的差别,就是极少实行推恩分封。 推恩令算是千古明谋了,赫赫威名在历代都有所流传。 而当下实行的很少,那就意味着事实上乌程侯的侯爵会只继承给孙坚的一位子嗣,通常而言就是嫡长子。 理论上是乌程侯这个显赫之位,并没有被废除,应该直接继承给孙策。 如果是太平之世,孙策直接就继承乌程侯爵位了,朝廷大鸿胪再派人过来宣示登记一下,明确这件事受朝廷认可,合理合法。 但由于如今正逢乱世,天子被李傕扣留,百官被郭汜囚禁,他们内斗都忙不过来,哪有精力派使节到江东正式册封孙策。 所以就导致,侯国存在,孙策袭爵也合理合法,但却就是还少一道朝廷册封承认的手续。 这种事,大汉遍地都是,本来也不值得一提。乱世之时,县县称王,郡郡称帝。兵强马壮的,称王称帝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区区一个列侯。要一位列侯没兵没粮,怎么都能糊弄过去。 可韩晏现在的问题在于,乌程县他被孙策打下来了! 那这就糊弄不了他了啊! 首当其冲的问题就在于,这侯国承不承认乌程侯还事实存在?这都是屁话,孙郎麾下上万大军,兵强马壮,就驻守在乌程县境内,哪个说句不承认试试? 那要是承认乌程侯事实上存在,那这些年糊弄过去,该给乌程侯的待遇可该怎么交待?还有未交付的租赋该怎么办? 孙策显然也立即想到了这个问题,问道:“侯国目前情况怎么样了?” 韩晏立即额头流汗,作为乌程县长,他当然是了解过县内列侯、豪族之家的情况。 他小心的说道:“君侯爵封县侯,食邑一千四百户,这些租户……多有流离。” 所谓的流离,当然就是被豪强们隐匿了! 孙策瞬间有有所了然,难怪这些家伙听说自己兵入吴郡就跟火烧了屁股一样,火急火燎的起兵叛逆。不然等到孙策过来清查这一切的时候,他们还是免不了一死。 关于食邑情况,孙策年幼的时候还是了解过一些的。 孙策父亲孙坚虽然跟皇甫嵩一样都被封为大汉列侯,但在待遇上还是有非常大区别的。 毕竟皇甫嵩那是平定了席卷整个大汉,规模高达百万人的黄巾军,然后封的列侯。 孙坚是平定了长沙一个郡的区星之乱,然后检录前后战功,才封了县侯。 所以皇甫嵩被封为槐里侯,食邑共八千户,槐里一县户数不足八千,便食槐里、美阳两县的租税。 而孙坚战功则食邑一千四百户,只食一县。 但哪怕一千四百户,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封邑,跟不享受封邑的关内侯有着天壤之别! 这封邑可是直接划到了非常具体的户籍上,这一千四百户所缴纳的租赋全会拨给乌程侯府。如果一位乡侯要晋升县侯,那对应的整个户籍、名册都要随之更改。 这也是为什么曹魏爱给部下封万岁亭侯,因为这个地方就在洛阳,食邑能够获得的赋税非常之高。 想到这里,孙策也乐了。 没想到打下乌程县还有这个惊喜。 采邑一千四百户,这几年的税赋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在孙策想着这个的时候,韩晏继续说道:“还有侯府一直未立。” “侯府?” 见孙策不是很清楚,韩晏解释道:“在我光武中兴之前,列侯皆为县侯,只有封邑多少之分,而无高低之别。但自中兴以来,侯爵分为亭侯、乡侯及县侯,且权柄大幅削减。” “其中亭侯、乡侯皆食邑而不临民,享赋而不治事。” “但县侯则不同,县侯可以置侯国,与中兴之前列侯地位几近相等。而乡侯、亭侯不立国,只设置家臣。” 孙策讶然,在此之前他还真不知道县侯竟然还有这么一条特殊待遇。 所以韩晏说的侯国,还真是只有县侯才能配有的称呼。 有这前提,臣属才会称呼县侯为君侯。 韩晏继续说道:“侯府如今未立,且卫率、家丞、洗马、行人等臣属亦一直未设,所以难免百姓不识君侯恩德,多有流散。” 这也不怪孙坚,他一直在外担任郡守,又参与讨伐董卓,哪有时间就国,在封地上建立侯府。 当然就算设置了侯府,也没办法直接管理百姓,按大汉制度,百姓赋税是由官府征收的,然后拨给侯府。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理应拨给乌程侯府的,放在那里的,那么大一笔租赋……他哪去了? 第七十六章强者逃罚,谁其畏威? 乌程侯采邑一千四百户人家,就算每户人家一年交一匹布,一石粮食,那从讨伐董卓到现在也有六年了。 这是接近一万匹布和一万石粮食的收入呢! 这笔财富别的不说,给麾下上万大军每人制作两套崭新的戎装是绰绰有余了! 一支衣装破破烂烂的乌合之众,一夕之间就能戎装整齐,旗帜鲜明起来。 孙策挑眉,看向韩晏,问道:“所以你是想将乌程侯采邑这数年的租赋交给我?” 韩晏身子一缩,连忙弓腰,弱弱的说道:“某……某是想告知将军,这……这笔租赋不见了。县丞汇禀……县内府库只有陈粮六百石,绢百余匹。” 孙策笑了起来,问道:“所以?你告诉我这个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希望我大手一挥,既往不咎?” 韩晏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磕磕绊绊的说道:“将……将军,食邑封户流散,租赋难以征收,实在……实在是难以追查啊。” 孙策虎目一瞪:“为什么会难以追查!是耕地凭空消失了?还是封户阖族而而灭了?彻查到底!我就不信一千五百户人家,还能直接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韩晏被这暴烈杀气吓得身体几乎都失去了温度:“将军,要是彻查下去,势必要牵连出大量豪族。万一激起叛逆,恐会血流成河。为这区区几千匹布、几千石粮,是否值当?” 孙策态度凛然:“难道严肃的是这区区一笔租赋?我必须严肃以待的是豪强违法兼并,隐匿田籍、户籍!堂堂县侯之家,食邑之民他们也敢丧心病狂的兼并。那面对小民,他们还不得生吞活剥?” “我夫人有句话,我以为深在其理。若使弱者不扶,谁其怀德;强者逃罚,谁其畏威!” “彻查下去!我要借此良机,让每个作奸犯科者,巧取豪夺,兼并土地,隐匿赋税者,皆受其罚!” 孙策的态度很明确,自古以来不立田制,都不是不抑制兼并。 孙策的确是不立田制,激励治下豪强去开垦十倍、百倍的良田,甚至也支持土地自由流通,以提高农业发展水平。 但绝不意味着他对小农利益就视若无睹了。相反,他同样抑制兼并,严惩豪强对平民的巧取豪夺,恶意兼并。 公平买卖和强买强卖,可绝不是同一个概念。 更恶劣的是,他们还藏匿田籍、人口,逃避赋税! 孙策要拉拢吴郡北部的民心,不适合大开杀戒。乌程县离吴县最近,最适合拿来杀鸡儆猴,给治下所有豪强都树立一個典型。 让他们牢记,孙策当初约法三章,说的是汉室抑制发展,他则不立田制。而非汉室抑制兼并,他不立田制! 他要将禁止恶意兼并的观念,灌输到所有豪强心中,成为天下人的共识。 孙策可不是一个死板的工业党,相反,他非常崇尚观念引导这个手段。 就一定要相信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的观念是最容易被引导的。 这方面手段最高超的就是天朝和米帝这两个超级大国。 米帝在全球怎么兴风作浪就不多提了,就天朝的治国之法就让孙策佩服不已。 解决政治问题最有效的三个手段,永远是制度、法令、观念引导,三者相辅相成。 必须要承认,诸夏的治理水平是随着几千年时间推移不断提升的。 孙策要抄,肯定是抄现代社会总结出来的最完善手段。 他要在治下形成共识,兼并平民,是跟不孝、贪腐、食人、乱禁等一样受人鄙夷的罪行。 要说一个观念就能解决全部兼并问题,那是在异想天开。 但要知道,法律是道德的最低底线。道德是法律的强力补充。 这种禁止恶意兼并的观念如果能形成,虽然不能全部解决问题,但至少能使相当一部分人自发的约束自己。 当然,另一方面也给律法提供了最强的法理性。不与社会民俗,人情正义相悖。 任何豪强被发现了恶意兼并,就面临天下的口诛笔伐。哪怕他是豪强,亦难逃其罚。 而在孙策这坚决的态度下,乌程县立即就开始以租赋为契机,对豪强隐匿的人口和兼并的土地进行了彻查。 其实就如韩晏这个县长所言,追查难的是有没有不惧豪强叛逆,也依旧彻查下去的信念。 有了这种不惜一切的意志,一位合格的官吏就能把陈年案由理得通顺。 首先无法隐匿的便是良田,一千四百户此前赖以为生的良田,可谓沃土数万亩,如今都被哪些豪族侵吞? 其次乌程侯的一千四百户食邑之民,如今都成为了哪户豪强隐匿的宾客? 官府只查了两天,豪强们就坐不住了,纷纷派人联络官府。 这情况甚至出乎韩晏的预料,果然上万精锐大军驻扎在旁,豪强们都格外的通情达理了。 他兴高采烈的找到孙策,禀报道:“将军,县中大族謬氏、江氏、郑氏等都表示愿意规划侯府食邑之民,共计八百余户,还有侵吞田籍共计六千余亩。” 他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仅用两天便取得如此政绩,孙郎必然欣慰嘉奖。 却完全未曾料到,迎接他的却是一顿怒斥。 孙策态度凛冽:“你以为我是以侯府名义,跟他们争夺宾客、土地吗?他们畏惧我侯府威名,所以便将侵吞的田籍、人口归还给侯府!那要是百姓呢?被他们恶意兼并,他们会这么轻易归还吗?” 韩晏双眼瞪大,脑袋一片空白,现在的局面完全超乎他的想象了。 “将军,豪强们已经归还了侵没之财,还待要如何?” 孙策语气肃杀:“我说过,使弱者不扶,谁其怀德;强者逃罚,谁其畏威!今日,我要肃律法之权威,而非侯府之威名!我要的是,你乌程县长,对此兼并之事,作出裁决!” 韩晏扑通一声瘫倒在了地上,彻底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问道:“将军,还要严法追罚所有豪强?” 果然,要是传闻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究竟是谁谣传的,将军向来与豪强为善? 这分明是严苛的远迈秦汉!按着豪强的脑袋逼其屈服。 韩晏咽了口唾沫:“将军,豪强剽桀刚烈,这般会……会逼犯他们的。” “逼反?”孙策坚定、从容的说道:“何其小觑官府权威。汉室多少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只要法令公正,豪强怎敢疏忽暴起?” 豪强若是会因为一点点的利益受损,就风起云涌的叛逆,那他们也不至于能忍受大汉四百年,更不至于后来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 孙策还是坚信,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畏惧于官府权威。别说是面对官府的处罚,就是战时管控机制下,把他们的家产优先征用,也没有几个人会直接跳出来抵抗。 而韩晏则紧张的问道:“可将军这个处罚算公正吗?” 孙策持刀向前踏了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韩晏,肃杀的说道:“公不公正,不由豪强们评判!我手中长刀会让所有人都接受这份律法公正的现实,让所有人在这份法令面前俯首认同!而你要做的便是,以官府和法令的公正立场,对他们作出惩戒追罚!” 孙策已经说的如此明了了,韩晏再没有一丝可退缩的余地。他战战兢兢的返回县衙,极力按捺了心中不安后,随即便发出公文。 县内豪强謬氏,贪残虐民,蓄意兼并,巧取豪夺,以至民失本业,田匿其籍,今侵坐赃论,责令其归还侵没之外,倍偿其赋,再收罚其等同于侵没之田,归为官府。 江氏、郑氏等族,侵坐赃论,追罚不等! 也就是豪强除了要把侵吞的田籍交换给目标,还要加倍补偿这些年损失的赋税,同时在从豪强名下的田产中,征收相同数量的田籍,归为官田。官府会将这些官田,租给或者授给无田百姓。 政令一出,乌程县豪强无不愤慨,这意味着曾经兼并的这些豪强,不仅分文未得,还要加倍的缴纳财富。仅是布帛,他们这些大户就要缴纳上万匹,粮草共计万余石。 这个处罚结果,就连隔壁吴县豪强都有所耳闻,纷纷为之震惊! 上万石粮食和上万匹绢帛,这真不是一县之豪强可以拿出来的。 因为豪强手中真的没有这么多的生产资料。 说个违反很多人刻板印象的事情。 很多人习惯性的将封建王朝周期归咎于土地兼并。 这个也不去详探是否如此。 但至少有两个王朝,灭亡不是因为土地兼并,而是政治治理崩溃。 第一个,毋庸置疑就是大明。大明离后世实在是太近了,总共才四百年,还不及两汉的长度,所以各种各样的资料随便可查,实在是诬赖不了大明。各种黄册、鱼鳞册记载的情况而言,大明的土地兼并情况并没有常人印象中那么高,甚至从万历十年开始,到明朝灭亡,土地兼并的程度越来越小,土地分配趋于分散化。哪怕顾炎武也得承认,直到了崇祯中,缙绅富室最多不过数千亩,无贱价之田,无盈万之产。 大明究竟因为什么灭亡的,也是众所周知。西北年年、年年干旱,陕西大灾不断。东南又征收不上来商税。是治理上的崩溃。后世设想的怎么在大明避免神州陆沉,也都是从改革宗室、税收等方面着手,没有几个人会到了大明还在考虑土地兼并的事情。 毕竟经过大宋的不立田制,“富户连亘数路之阡陌,岁入号百万斛,则自开辟以来未之有也”。大明已经深刻了解允许土地流通的好处。所以才有在日本大名都得吃野菜的时候,大明已经实现了白米饭自由。 第二个,那自然就是大汉了。大汉灭亡的原因非常清晰,几乎是共识。就是汉末税重,再加上灵帝的乱搞,各种苛捐杂税,导致饿殍遍野。 而关于大汉亡国之论,就算是当世大政论家仲长统,再怎么愤世嫉俗,也只是感慨豪族之奢靡,比如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妖童美妾,填乎绮室;三牲之肉,臭而不可食;清醇之酎,败而不可饮。 但他《损益篇》总结汉室兴亡得失,也只认为财富分配不均,而没有苦于土地兼并。相反他也承认,今者,土广民稀,中地未垦。 中地未垦,也就是中田以下,没有人去种。 这其实跟如今孙策治下情况有些类似,由于人口不足,豪强、百姓都抢占良田。 豪强们之所以隐匿人口,招纳宾客,维持部曲,一个重要原因也是要组织生产。 可同样,他们的生产规模也同样受制于人口,田地规模不可膨胀到数千顷。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几户人家才隐匿了乌程侯府八百多户人家和六千多亩良田,还留下了近一半的人口和田籍。 他们也是很精明,兼并的时候也是挑的良田进行兼并。 这一下处罚他们布帛、谷粮皆数以万计,可谓是责考盘剥了。 就算是豪强之家,如鲁肃,储存个几千石粮食也非常可观了。 数户人家一时间是倾仓刮底,抵卖家资,借遍亲朋故交,才凑齐了罚没所需的绢帛和谷粮。 其凄惨之状,吴县、阳羡等地豪强无不心有戚戚。 对强抢豪夺,恶意兼并之事,更是一时深以为戒。 当然,汉承战国余烈,多豪猾之民。其并兼者则陵横邦邑,桀健者则雄张闾里。 敢恶意兼并的,无不是桀健横行之辈。 在几户豪强认罪认罚同时,韩晏也已经找到了孙策,小心的汇禀道:“将军,公文已发下去数日,然謬氏、江氏两族一直未有回应,更收拢了所有宾客、部曲,沉寂于坞堡之中,或许……” 不用或许了! 这种反应,明显是没打算认罪。 新任的乌程县县令韩当已经扫清了邹、钱余孽,准备走马上任,他站在孙策身边,主动拱手:“将军,豪强胆敢叛逆,必有依仗。某请为先锋,为将军探敌虚实。” 孙策轻嗤一声:“什么依仗,不过是里外勾结之类伎俩。今日,我就要让这些宵小之辈记住,在绝对军事实力面前,一切鬼蜮技俩,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我亲督大军为你压后,伱率本部兵马立即进攻叛逆坞堡,将所有叛逆之徒,碾为齑粉!” 第七十七章吕蒙单衣奇袭,潘璋城上奋短兵 豪强们承战果余烈,孙策亦同样是骁雄盖世。 双方针锋相对,寸步不让。随即便进入了狂暴剽烈,由数以千计壮猛汉子决定胜负的局面。 一切的阴谋诡谲,最终都要以刀剑决出真章。 两户豪强们还以为孙策会投鼠忌器,等他们宣布反叛才派出军队。可完全没想到,他们才刚开始集结部曲,据守坞堡。新任县令韩当便已率本部将士上千人开始对謬氏发起了猛烈进攻。 数以千计的悍勇士卒,将謬氏的坞堡围得水泄不通,猛烈攻打。 主帅韩当更是亲赴矢石,在壁垒前亲督战事,指挥攻城。 作为一支职业军队,他们每天就只训练砍人这一件事情,阵战厮杀,实在不是豪强部下这些刚刚从地里征集出来部曲能够抵挡的。 倒不是半耕半兵的部队就一定弱多少。但这种军队至少也要训练过一段时间才能可堪一战。 而这些豪强部曲此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军事战争,忽然被拉上战场,完全是昏头转向。 包括指挥部曲的豪强也是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么庞大,规模足足有数千人的战场。 他们的防守应对,几乎是完全被韩当所调动支配。 只交战了半个时辰,韩当军中司马邓当就已经胜券在握,向韩当请命,说道:“县君,我部只数十人向前,大张旗鼓、号角,作出欲全力进攻之势,就引得豪强部曲全力以赴。数处并进,敌众就已然一片慌乱,壁垒上处处冲撞。某请结束试探,诸军并进,吸引敌军主力。” “我部有一猛士名为潘璋,悍不畏死,性烈如火,可率锐卒出其不意,于其防备虚弱之处登城。某可立军令状,我部骁将锐卒一旦登城,必死战不退,拿下城池!” 邓当是汝南人、潘璋是东郡人,此二人都是自北方流落南下的豪杰。 早在孙策锋起淮南之时,邓当就已经在军中担任屯长,在孙策用牛肉选拔猛士时,他就曾并芮玄、鲜于丹等人跟周泰战的有来有回,以勇武而享誉军中。后来更曾经参与牛渚之战,军功赫赫,所以因功升为司马。 这种久经沙场,又魁梧剽悍的职业军人,战斗力韩当自然是十分信任的。 这种猛将率五百精兵,就理应能轻易荡平上千豪强部下的泥腿子。 韩当看了一眼后方绵延的旌旗,伯符已经亲提大军坐镇观战许久。是时候为战事来个终结了! 他解下背后朱红锦袍,重重一甩,语气激烈:“看见这锦袍了吗?这可是曲阿之战,我悍不畏死,率部全线反击,一战击溃刘振武数千大军,使其前锋尽溃,将军奖赏我功绩特赐的锦袍。自创军以来,奖励给全军将校的此等锦袍,不会超过十领!” 在邓当期待的眼神中,韩当豪壮说道:“你要今日拿下此垒!这锦袍,我就赏给你了!再赏你部牛酒两车,让你部吃个痛快。” 邓当兴奋的脸色涨红,立即重重拱手,大吼道:“县君就等我捷报吧!” 告别韩当,邓当一返回本阵便被部下围住。 “司马,如何?校尉可答应由我等先登?” “司马,我手中长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杀敌饮血了。” 潘璋性格火烈又残忍,他面露狰狞:“只要让我登上城墙,谁也别想退缩。一群泥腿子,我一個人就能冲杀进去,连杀十数人。” 对潘璋所言,邓当毫不怀疑。这种专练杀人技的猛将,若是冲上城头,一群豪强部曲根本拿其毫无办法。就算只论刺杀、格挡技巧,他一个人杀也能退三四人。 所以邓当语气激烈,对所有人说道:“韩校尉已经将先登破城的重任交给了我等,更许诺我等破城之后,奖励牛酒两车,与诸军痛饮!将军在后方看着我等,校尉在等候我等捷报!” “潘璋,你去募死士数十人,我为你等准备重甲数重!必在全军之前,打出我部风采!” 潘璋立即兴奋的领命,只要让他登上了城头,今日就是他潘璋扬名之时。就算在后方观战的将军,也能看到自己率领数十名锐卒在城墙之上,所向无前,左右披靡。数十人一路势如破竹,夺下坞堡壁垒! 就在潘璋要转身离去之时,一道稚气未消的声音响起:“姊夫,我以为这般安排不妥。若要登上城头,打出长刀破竹之势,不应该穿重甲。” 居然敢有人质疑自己的部署。 邓当愤怒的循声望去,却见出声的居然是自己才十六岁的妻弟吕蒙! 邓当以胆气闻名于军中,颇有建树。所以吕蒙年少之时便南渡淮河,跟在了他身边。 但邓当一直把他当随从看待,完全没想过带他上战场。毕竟他现在才十六岁,正是少年蜕变之期,连声音都有着公鸭嗓子般的稚气,根本不像个能担重任的样子。 至少邓当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妻弟可以像冠军候霍去病那样十七岁统兵,十八岁就远征大漠,纵横数千里。 所以他愤怒的说道:“伱不留在吴县,怎么敢偷偷混进军中,跑到乌程县来!” 吕蒙这会儿也完全没想过,他会成为跟霍去病同列的武庙七十二将之一。 所以只是诚恳的说道:“贫贱难可久居,假若战场有功,富贵可致。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 “好小子,倒是有志气。”潘璋看了他一眼,目露凶光:“有这胆气就富贵可期!眼下就有一场富贵,可敢跟我去取?” 邓当愤怒的瞪了一眼潘璋,这恶棍一如既往的德行不端,人干的事情他是一件也不干。带着自己妻弟去先登夺城,他真的想的出来。 但吕蒙却胆气更烈,直接进一步说道:“你要想夺城,现在这法子太保守!得更加悍不畏死才行。” 潘璋哪受的这种刺激,当即一口浓痰吐到了吕蒙身上,骂骂咧咧的用刀指着他:“你一个黄口小儿,乃翁给你脸面,才邀你登城。你肮脏货,脑袋里进泔水,竟敢咒我不能建功。晦气!” 吕蒙也是个脾气暴烈的,当即就拔出刀,要跟潘璋白刃见血。 邓当怒吼一声:“够了!将军还在后面看着。要被风宪都督见到你们两个这般临阵之前,自相内讧。一个个就都不用想什么富贵了,脑袋全部给你们砍下来。” 吕蒙还是个孩子,毫不客气的超潘璋脸上也吐了口浓痰,在他发作之前,就双手架刀,竖在身前,大吼一声:“匹夫,你要畏惧我所言之法,怕死就直说。别拿我年幼说事。我刀也未尝怕你!” “畏惧!我会畏惧?”潘璋就不懂得什么叫唾面自干,当即大吼一声:“你说,你今天要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我今天拼着违背军纪,也砍死你个狗崽子!” 吕蒙这才后退一步,谨慎的说道:“姊夫,我不懂什么兵法。但我知道,富贵险中求!我们这么多猛将锐卒,怕的是登上城墙砍不死对手吗?” 不等其他人回应,他大吼一声:“不!我等担忧的是登不上城墙!只要能登上城墙,几十名士卒哪怕只穿单衣,拿一把短刀,大呼而战,也能左右披靡,杀散敌军。” “所以,此时绝不能穿戴铠甲,甚至长矛、重戟亦不能带。只咬一口短刀,以其来不及防御之时,就冲上壁垒。只要能登上城头,何愁今日不能大壮三军,为将校公卿所瞩目?” 潘璋握刀上前的暴烈之势为之一滞。就连一旁几十名抱臂围观,看乐子的士卒也随即收敛了笑意,面容为之肃穆。 这个小家伙并非是无的放矢,还真有几分胆气。 邓当也为之侧目,说道:“你的意思是不着甲,只奋短兵先登?” 吕蒙郑重的点头:“城墙上豪强并不通军事,只几次试探攻击就部曲乱成一团,拥堵在一起。稍后主力齐出,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凭所见去应对。我等想要的是攻其不备。可若是数十名精锐甲士,手持长兵重戟,他就算不通军事,也知道要加强防备。” “可若数十人,只身穿单衣,手持短兵,他必然以为我等并非精锐。以其才干,以及对战场混乱形势之掌握,只会优先将精力放在防守其他佯攻部队之上。” 此时潘璋擦干了脸上浓痰,向前一步,语气凛冽,说道:“不用多言了。司马,我支持此作战之法!敌军部曲亦未着甲,我何惧之?哪怕只穿单衣,亦能为司马夺下壁垒。” 邓当慎重的在原地徘徊几圈,在所有人瞩目之下,咬牙艰难的作出决定:“好。你肩负先登之任,既然你也支持此议,那就如此决定。所有先登之士,解置铠甲,不持矛戟,奋短兵而战!” 他话音刚落,潘璋就猛然向前,用左臂锁住吕蒙脖颈:“小子,你不是自诩胆气雄烈?你提的战法,可敢跟我一同登城?” 吕蒙被勒的气血不畅,脸庞甚至脖颈都已经发青,他吃力的拍打着潘璋胳膊,咬牙发出倔强的声音:“有何不敢?” “好!”潘璋大吼一声,说罢也不等邓当阻拦,就拖着吕蒙大步走向后方。 邓当大步追赶甚至都追之不及,此时后方大军都已经发现了前面的混乱,韩当的亲卫策马而至,询问可是有什么变故,为何迟迟没有攻城? 邓当再无精力纠缠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只能对身边两名出身乡党的亲卫说道:“你们也脱下甲胄,跟随潘璋那恶棍登城。照看着一点阿蒙,别让他被姓潘的那恶棍冷刀给砍了。” 一般人肯定是做不出这种事情,可潘璋这混账东西,谁也不知道他底线究竟有多低!他但凡干一点人事,也不至于一点人事不干。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妻弟给拖走了! 身在军中,邓当也不敢贻误战机,他只能怒骂几句,派出亲卫跟上。然后暂时收拢心神,返回阵中,下令全军进攻。 随着旌旗锣鼓大振,一队队精锐士卒顶着橹盾,声势浩大的开始向前推进。 从坞堡壁垒上向下看去,只见一个又一个的鸳鸯阵小队间隔布满下方平原。这绝对是发起总攻了! 謬氏族长謬济站在坞堡墙上,激动的大喊:“所有人全力奋战,矢石齐发!只要能打退敌军进攻,我们强援马上抵达!” 矢石齐发是謬济在史书、兵书上见到最多的。向来守军若能作到如此程度,攻城一方必然损失惨重,难以攻克。 可他毕竟不是一个长期戎马沙场的将领,只是临时上阵的豪强。他根本就不懂得壁垒可不是一个守备周全的军国重器,矢石再怎么周备也是需要调度的。 更何况他的部曲也是临时征召的乌合之众,凑出来的百余张弓弩和临时准备的矢石,对着邓当佯攻的鸳鸯阵部队倾斜而出,其他方向守备就极其薄弱了。 潘璋带着一群军中悍卒绕路到坞堡西侧,这里是坞堡畜牧经过之地,草料还堆积在外,栅栏、厩舍等都没有清理,就连绵在坞堡之下。 潘璋大喜,直接对所有人下令:“隐藏身形到厩舍之下,摸到壁垒旁,直接爬上墙。” 这种豪强壁垒再怎么森严,那也跟城池无法相比,况且乌程县城邑围着的也不过是一道两丈高的土墙。猛将锐卒,只要意气奋发,绝对可以轻易登上去。 几十名士卒摸到了壁垒下方,上方的豪强部曲立即就是心中一颤,两腿发抖。 他们不是没有求援,可是族中大人都以南墙战事激烈为由拒绝向这里派出大量增援。 韩当大军数以千计,将壁垒围得水泄不通,每个方向都有士卒抵近壁垒观察。 潘璋这一支完全不起眼,更何况他们甚至没什么铠甲,长兵,一看就不是精锐。负责防守的謬氏族人,甚至都不以为这是攻城的部队,只当他们是哪部的斥候,过来探查地形和虚实呢。 要是每一个这种求援都派兵支援,那守城主力就直接累死了。 这个方向的壁垒上有上百名部曲,在謬氏族人看来,若有敌军小规模攻城,他们怎么也能够守一会儿。 这种推断按常理来说应该没有错。 可问题是,他们面对的可是猛将潘璋! 这是江表十二虎臣之一的名将。而且是从行伍开始发迹的猛将,硬是从一个喝不起酒的小卒,一刀一刀砍成了东吴四大重号将军之一的右将军! 他历史上就是以作战勇猛而著称,禁令严明,喜好建功立业,带领人马不过几千人,但所到之处常常可以起到上万兵力的作用。 最高光时刻是跟着吕蒙袭击关羽,他率军堵住了关羽退路,一口气将关羽、关平及都督赵累等人全部俘虏了,然后全部就地斩杀。 论奇袭,城墙下这两人吕蒙和潘璋,绝对是当世最一流的。一群豪强部曲,根本防备不住。 只用了一个最简单的声东击西之际,潘璋就在其他人吸引了墙上守军注意力后,于隐蔽之地直接飞攀上墙。 此时守城的部曲大惊失色,连忙有数人举起斧、锄等器械向潘璋砍来。 而潘璋则胆气豪烈,怒吼一声,不等部下将士,自己就提刀而上。 几乎是顷刻间,就鲜血横流,他一人瞬杀三名部曲。 鲜血喷涌,生死决之顷刻,这可怕的氛围,让剩下的部曲心头紧张的如同在灼烧。 这种情况,未经训练的普通人,不可能不怕。 随着潘璋浴血怒吼一声,再次提刀而上,两名部曲直接丧胆,哭喊着丢下锄头便转身而逃。 很快孙策在后方督战,便见到在城墙上一支身穿单薄朱红戎装的己方士卒就如同长刀破竹一般,一路披靡杀向城门。 尤其率领这支部队的猛将,身先士卒,所向无前,当其锋者无不应刃而倒。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挡住他们一路极速向前的脚步。 孙策大喝一声:“彩!这是何人部将,竟如此悍勇?三军披靡,不过如此!这先登之功,非其莫属。” 潘璋、吕蒙都是颇有心机之人,他们本来打开西侧侧门就能接引大军入城,可是他们特意绕了一圈,抵达南城,就是要在三军之前炫耀武力,扬名立万。 当然能够这般炫耀,也是因为他们的确自身极具才干,无不是悍勇骁捷之猛士。狭路争锋,他们硬是凭血勇胆气,摧枯拉朽的击溃了所有抗拒之人。 他们夺下壁垒侧门,韩当麾下精锐骁卒,立即高举旌旗长矛,鱼贯而入。 此时坞堡陷落已成必然之势。没有了壁垒优势,韩当麾下精锐士卒进入其中作战,完全如虎入羊群。 反叛的謬氏族人,孙策却一个没有放过,全部就地斩杀。根本不管他们是不是跟普通部曲一样,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大军雷厉风行,只用了不到半日便彻底攻克坞堡,将其中男女迁出,然后将坞堡付之一炬,熊熊烈火映照着整个乌程县的上空。 第七十八章组建北府军 攻克謬氏坞堡之后,韩当迅速清点完缴获,亲自向孙策汇禀。 “将军,我等已于謬氏族内收谷粮四千余石,布帛千余匹。另有奴婢数百,徒附千计。” 这个规模的财富倒是符合孙策对一个普通大户豪强的认识,相对富有,但又没有富到可以影响局势的情况。 就比如绢帛千匹,这个规模下,罚他们上万匹布,他们是真的拿不出来。怎么凑也不可能凑齐。 仲长统感慨汉末之弊在于贫富分化,但孙策却觉得汉末更大的问题在于天下整体都不够富庶。通俗来说,就是生产力不够。 要是一個大户之家,能存几十万匹布帛,那再考虑怎么进行财富分配也不迟。 至少也要让民间先富起来,然后再考虑公平的问题。 一户豪强之家,存布帛几十万匹,在当下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遥不可及。 但任何宏远目标,看起来难以企及之事,最怕的就是细分,是罗列的清晰可观。 二十万匹布如果分一年生产也就是每天五百多匹布。 每天生产五百匹布,一户家庭手工生产是永远不可能达成的情况。但一个徒附千计的豪强,组织千名女工进行纺织生产就已经非常轻松了。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按这个速度,一个能够组织起来千名女工的豪强可以轻轻松松实现年产二十万匹甚至四十万匹的规模。 而这还只是家庭手工生产,缺少器械。 熟练女工,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 只要能形成规模化的工业生产,纺织效率、技术改进都会比家庭手工生产便利许多。 而现在的豪强,轻轻松松就能招徕亡命、徒附千计、私为冶铸,他们养宾客、部曲都能养千余,养女工千余自然完全不在话下。 归根到底,还是汉室抑制发展,让天下进入无意义的内耗当中,豪强只想着怎么武装抗税了,根本没有将精力投入生产中。 所以孙策在听完韩当汇禀之后,非常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现在豪强之家区区千余的谷粮、布帛根本不值得关注,速度平定战乱,恢复生产才是当务之急。若一户豪强能有四十万匹布,我等仅凭缴获就能后勤无忧,立即出兵南下,平定所有叛乱。” 韩当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不明白将军怎么会想到这么离奇的事情。 那要是家家户户都有几十万匹布帛,谁又会想去发起叛乱呢? 孙策看了他一眼,说道:“正是由于实力底蕴不够丰厚,所以我们才更需要猛将锐卒,以更小代价平定叛乱。今日在壁垒上大出风采的先登死士,是你部下何人?” 孙策历史上是认识韩当部下每一名士兵的。 但由于如今韩当部队扩充速度太快,孙策实在是没来得及逐一辨认。 韩当则立即笑着介绍道:“是我部下司马邓当麾下锐卒。邓当将军是识得的,曾以胆气享誉军中。” 孙策闻言也笑了起来,邓当他自然是认识的,之前是他部下屯长之一,跟他打过山越,也跟他一路渡江东征,数有战功。 “把他们都请过来,我亲自嘉奖一番。” 很快邓当就身穿锦袍带着所有全身浴血的先登死士来到孙策面前。 看到邓当身穿华丽、贵气的锦袍,孙策笑着说道:“邓司马,你这是把你们校尉手中最珍贵的宝贝给赢去了啊。” 邓当咧着嘴得意的笑了起来:“校尉给机会,我总不能不中用啊。将军,您看我穿上这锦袍,是不是也有几分名将风采啊?” 看着这家伙在原地转了三圈,洋洋得意,孙策笑着说道:“良将那不是我评价的。要对手听见你邓当之名,就畏惧胆寒,那就是真良将了。” “哈哈哈!”邓当当即大笑:“他们听到我邓当之名大概是不怕的。但要听到我是将军先锋,那大概就吓得寝食难安了。” 孙策被都逗笑了:“看来全军都看错你邓司马了啊,军中都以为你邓司马以胆气著称,没想到伱这耍滑本事也不低,这是借机在向我讨要先锋之职呢!” 邓当立即拱手:“愿请为将军摧锋折锐,讨平南方各县,尽收吴郡全境。” 孙策爽朗大笑,豪气干云的一挥手:“可!你这功臣之请,我允了!今日一战,看得出邓司马麾下人才济济,盖多豪士,绝对当得起先锋重任。且为我介绍一下今日先登众士。” 这个察举制时代,交御豪俊,几乎是一种风气。 第七十九章什么叫做天才! 周章这个名字不是很出名,但跟他相关的另一个人,那就是汉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臣了。即广陵太守陈登。 而陈登之所以有这么大名气,九成九的功绩,都是在周章身上刷出来的,或者说吹出来的。 一个人的历史地位、后世声名究竟有多高,非常关键的一点就是会不会鼓吹自己。 比如陈登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他就是典型的才能如何不好评价,但才气绝对当世一流。 在帮刘备入主徐州时,他豪言壮志:“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民,成五霸之业,下可以割地守境,书功於竹帛。” 就孙策观察,他这句豪言实现程度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当然帮诸侯打气这当然种事情,本来就无可厚非。孙策手下这帮文臣,几乎全向孙策鼓过气,说鄙州殷富,将军若能据有江东,必能拥众百万,带甲十万,一争天下。 可事实上,孙策现在有丹阳、吴郡两個郡国支持,也就才堪堪拉出来万余步骑。 所以陈登要只是这方面说点大话,真无可厚非。可关键是,其他人没像陈登一样,刚得江、淮间欢心,於是就有吞灭江南之志。仿佛孙策不过是黄口小儿,纵有江东十倍之众,若敢北上广陵,他也能为曹公吞之。 而之所以他有这种名声,甚至传出两败孙策的谣传。那就要归功于周章了。 199年,匡琦之战,陈登被周章围困在匡琦城。陈登一边派功曹陈矫突围求援,一边下令部下偷偷出城十里扎营,然后在救兵来援的必经之地聚积柴草,隔十步一堆,纵横成行,布列整齐,然后乘夜点燃,光照远近。 周章部队望火惊溃,陈登则勒兵追奔。 就是这么一场连激烈交战都没有的简单战事,一方看见火把望风奔溃,一方派兵追杀。 经过陈登大手一挥,捷报就变成了他陈登大败孙策,斩首万余! 他陈登的名声瞬间就名噪一时了,能斩首孙策麾下大军上万首级,这简直是绝世之英豪啊。那这一战不得一战击溃孙策部下至少两万人,甚至三万人? 可事实上,孙策这一辈子也没打过统帅三万多人的富裕仗啊。 199年,孙策正集结全部主力,麾下精锐尽出,准备进攻庐江呢。他的堂兄弟孙贲、孙辅率军八千屯驻鄱阳湖防备南方的豫章郡军队,他则跟他麾下最强名将周瑜一同统帅两万主力全力进攻皖城,获袁术妻子及军十三万余人。大桥、小桥正是这一战被孙策和周瑜所纳。 刚打下庐江,江夏太守黄祖之子黄射就带了五千余人率军前来救援,孙策就再次引军西进,击溃了黄射。然后又继续进攻江夏,大败刘表、黄祖联军,阵斩刘表统军大将韩晞,擒获黄祖妻子,缴获战船六千艘,黄祖单身逃走。 这一整年都在西面打仗,然后次年率军南下进入豫章郡,派他的大宝贝虞翻出使,逼降了豫章郡太守华歆。 就这种情况下,孙策哪有精力分出两三万大军给周章,让陈登一口气砍掉上万级。而且关键是,分出了三万大军,居然没有任何其他江东名将,只有周章一个人统帅。 事实上孙策就是吃了不会吹牛的亏,他跟陈氏兄弟陈瑀、陈登的战事其实持续了很久。 比如孙策刚刚西征,陈瑀就派人拿着三十多个印信给丹杨、宣城、泾县、陵阳、始安、黟县、歙县等地的大帅祖郎、焦已及吴郡乌程严白虎等,让他们作内应,等孙策的部队一开拔,马上攻取江东郡县。 把这些部队击溃,在孙策看来完全不算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孙策于是派出了吕范、徐逸率军直接跨海作战,直扑海西,大破陈瑀,获其吏士妻子四千人。 海西就在广陵郡的最北部,最东北角上。跟东海郡相连。东海郡很小,地广不过数百里。更确切的说,海西县跟山东境内的琅琊国只差不到一百里。再往北一点就跑到青州去了。而陈瑀也是在战败后很果断的弃军而走,跑到了青州投奔袁绍去了。 吕范向来不以统兵著称,而徐逸更非孙策麾下一流名将。就这样还能率一支偏师跨海攻城,打的陈登堂兄陈瑀丢妻弃子,抛下军队故吏孤身而走。 要按照陈登的那个吹法,徐逸这一战至少得斩首四万级,一举超越周瑜、程普等人,成为江东顶级名将。事实上同样是江东豪杰,徐逸的名声还不如凌操的一成。 只能说战报会骗人,战线不会!陈登刚打完这一战,他就被调离了广陵,出任几百里外的东城太守去了。他要是真有能击溃孙策大军的本事,曹操疯了会把他从广陵调走。 事实上,按周章部下那望风奔溃的德行,明显就是孙策用陈氏兄弟相同的手段,策反的广陵部众,用来恶心、牵制广陵的,避免他们在自己西征时南下进攻吴郡。 这个手段的确是不怎么高明,可架不住这个时代所有将领都爱用这一招。比如关羽进攻襄樊,后面就策反了大量曹魏叛军,为之呼应。叛军甚至都出现到了许昌附近,吓得曹操几乎迁都。 陈氏兄弟策反丹阳、吴郡大量豪强、宗帅,孙策自然也得策反一批广陵境内的渠帅、豪右。 所以听到周章说他是流落到江淮一带的徐州人,孙策很认真的上下扫视了他几圈。 这种背景应该是认识不少江淮豪杰才对。可这家伙居然只因为自己开仓放粮,就抛下了闯荡之路,投奔过来。 这让孙策简直有些……恨其不争。你就为了几碗粟饭就放弃了自己的志气理想?你的铁骨铮铮呢?你的戎马沙场呢?转眼间就真香? 而听到孙策询问他是否认识江淮一带的豪杰故交。 周章立即眼睛一亮,问道:“将军可是欲招揽豪杰?江淮一带山贼四起,拥众营私者不可胜数。我在江淮闯荡时,结识颇多故交,若以将军威名,又敞开供应粮草,我能为将军招诱大量部众,助将军兴王霸业。” 孙策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也是,你还能指望山贼出身的草莽能有什么好建议?他们能想到的就只有招诱山贼,聚义绿林。 孙策本来还想把他赶出去,让他去淮南、广陵一带组织人手,结识义军,不说像平阳公主一样打下半壁江山吧,至少组建起来一支可堪一用的义军,呼应自己的北伐。 可现在看来,这家伙要是打上自己的名义,跑到江北去,也只会召集一群山贼流寇,呼啸山林。 于是孙策说道:“招徕江淮百姓,有历阳将校在做。你可曾考虑过回到徐州?” “徐州?”周章愣了一下,他离开徐州已经有十多年了,如今更流落到了江南,几乎已经淡了回徐州之心。如今被将军提及故土,他一时还真有些泛起了故园相思之情。 孙策说道:“我知道你家眷安置在了吴郡,可徐州与吴郡也只有一江之隔,尤其江都、广陵两县隔江便能望到。我希望伱能去这一带招引一批真正的豪杰,而非山贼匪寇之类。” 江都这可是曾经吴王刘濞设置的国都,在达隋皇帝杨广更是对这里流连忘返,几乎把江都当作大随的第二都城。 等到了后世,这里更名为扬州,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更是成为中原人心中固有的印象。 孙策可从没想过要固守在长江以南,不论怎么说把扬州纳入麾下也是最合理的实力规划。 更重要的是,徐州多名将啊! 比如徐盛。 一句“犯大吴疆土者,盛必击而破之”几乎让大宝之名天下皆知。 周章也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拱手回复道:“我听闻自笮融之乱以来,广陵不治。袁将军与刘将军又争锋于广陵境内,民心不安。若将军有意,我愿潜入广陵,为将军施加影响。” “善!甚善!”孙策兴奋的抚掌:“如今广陵境内流民云集,鱼龙混杂。你潜入其中完全不会引人关注。我亦升你为水军别部司马,你可自行组建部曲,营建渡口,以方便徐州士民进入江东。” 其实各方主君的想法都是大抵相似的,最喜欢的就是只给不下一个名号,让他们自己去开拓一方。 比如袁术只给了孙策一个名号就希望孙策帮他打下整个江东。 孙策也是只给了周章一个名号,以及几十名部曲,就希望他帮自己经营出影响整个江北的庞大势力。 孙策相信周章应该是有这个能力的。毕竟他可是拉出来号称十倍之众的部曲,将陈登这位广陵太守围困在了匡琦城中。 如今孙策不需要周章领兵去进攻陈登了,只要他能经营好江北,那广陵城自己会优先拿下! 孙策的军事部署可必然跟孙权会有所不同。 不过现在想这个问题就有点远了,当务之急还是拿下吴郡。 所以安排完周章之后,孙策就看向邓当,笑着说道:“我要扫平吴郡,总少不了正奇结合,速胜敌军。你这次轻衣奇袭,奋短兵而战的主意倒是非常惊艳,不像此二人这种猛士会想出来的主意,是谁的建言?” 邓当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我闻内举不避亲,实不相瞒将军,这主意是我妻弟阿蒙力主的建议。” “阿蒙?” 下一刻,一名虎头虎脑,眼睛里带着乡间少年野性目光的小个子士兵站了出来,扯着嗓子回应一声。 “将军,我是!我姓吕,名蒙,字子明。” 吕蒙! 在其他人哂笑中,孙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这个充满野性的小伙子。 吕蒙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主角。 中原五千年以降,最杰出的七十二名将领之一。 而且是能文能武,军纪严明的将领之一。 后世人总以为吕蒙是靠着奇袭才打赢了关羽才进的武庙。 事实上这就太低估吕蒙了,吕蒙一生大小战功不计其数。 跟关羽也是不止一次交战。在关羽镇守荆州之时,吕蒙就带着两万大军以雷霆之势从关羽手中攻下了长沙、零陵、桂阳。 当然由于吕蒙跟关羽没有正面激烈的以堂堂之阵交锋过,他们俩孰强孰弱的问题,基本上是跟陈登一样,全靠声名去比较了。 但孙策非常欣赏吕蒙的一点则在于他跟自己的理念非常相合。 不论是治军严整,军容肃然,还是军纪严明,取百姓一钱必斩,都非常符合孙策的治军理念。 尤其后者,在攻取南郡之战中,吕蒙手下有一个军士,是吕蒙乡党,与吕蒙一样是从汝南郡南渡而来。他拿了民家一斗笠,来覆盖官府的铠甲。吕蒙认为,铠甲虽是公家器物,但擅取民家斗笠还是犯了军令。挥泪将他斩首。于是军中震栗,以致路不拾遗。 所以从来不是什么军纪难肃,只看将领是否愿意严肃军纪。 只是看着这个小家伙,孙策记得他年轻的时候可是吴县阿蒙,以武力见长,是统兵作战的猛将啊。 怎么这会儿他就懂得正合奇胜,出其不意,攻敌不备的兵法了? 孙策略微惊异的说道:“阿蒙你尚未弱冠就有如此见识,岂不是无需几年便能做我麾下大都督,并督诸部?” 听完孙策如此器重之谈,那些正在哂笑吕蒙的将领无不惊诧。 谁? 这个要高喊自己表字、大名才能不被当成小孩轻视的小家伙?并督诸将? 若真如此,等他顺利加官,那还了得?岂不是要成为如冠军侯一般的名将? 吕蒙这会儿是真懵了。 就算是他自己都没这般高看过自己。 他能畅想的极致就是孙将军这样。弱冠之年,就统帅上万大军,麾下万兜鍪。 可孙将军给自己的期望,居然比这还高,并督诸将! 大司马霍去病亦不过如此。 过了良久,他才慌忙的反应过来,拱手说道:“我姊夫在军中讲授兵法之时我会在一旁旁听,将军为全军开堂设讲之时,我亦会同军中少年一起围观热闹。所以今日才有所感悟,不敢妄称见识。” 这就是天才的模板啊。相同的课程,别人正式听讲都不一定能有所感悟。他在一旁围观热闹,旁听几句就能融会贯通。 孙策问道:“那我考考你,你以为我欲平吴会,当如何规划。” 令孙策惊讶的是,吕蒙竟然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兴修水利,垦辟荒野,军民并丰,则江东定矣!” 第八十章余杭、钱塘水利 “兴修水利,垦辟荒野,军民并丰,则江东定矣。”孙策略微沉吟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对吕蒙问道:“你的意思是军屯?” 吕蒙立即点头,说道:“将军如今已至武城,再向南到了钱塘便将进入会稽郡,但将军如今可有定会稽之法?” 孙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家伙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自己现在别说定会稽了,就算是进攻会稽都是一筹莫展。 而掣肘孙策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就是后勤不足。 如果指望从豪强族里收缴那几千石粮食,就进攻会稽郡,那哪怕战无不胜,上万大军也能走着走着就没了。 因为从吴郡到会稽郡,行军范围实在是太广阔了! 粮食从吴县运出来,到达会稽郡南部东冶县,相当于从后世的江苏省运粮跨过浙江省然后送抵福建。 只攻打会稽郡就这么麻烦了,更麻烦的是会稽郡的抵抗远比吴郡更激烈,反叛也是此起彼伏。 堂堂东吴丞相顾雍坐镇这里,也要不断地引兵平定叛乱。 贺齐更是临危受命,带着部队日征夜战才稳定了局面。 如果会稽郡发生叛乱,就要从吴县派兵、运粮增援,那等同于孙策大军每次都要跨越半个江南调动。会极大的牵制整个势力的精力。 所以孙策此刻完全没有将吕蒙当作小孩子,而是把他当成大司马霍去病一样的弱冠天才,问道:“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部署?” 吕蒙立即说道:“余杭、钱塘地近浙江,土下田良,若能在此兴修水利,并水东下,一亩所收,作为军费,可省吴县稻田左右五亩。令一万之众屯余杭,一万之众屯钱塘,水丰常收,计除众费,岁完可得百万石以为军资。此可供万余步骑经年所需!如此吴县之粮供北,钱塘之粮供难,会稽郡再无需将军费心矣。” 孙策点头,钱塘自古繁华,吕蒙的这個方案倒是个长效之法。 可不等孙策开口,一旁站在孙策身边的校尉孙贲早已看不惯吕蒙这夸夸其谈,呵斥道:“乳口小儿,亦敢纸上谈兵。余杭、钱塘之地若真能有此地利,还需你多言?为将者不识天时、不知地利是为庸才!两县地理你一无所知,亦敢大言不惭。” 旁边的几位江南将领亦纷纷哂笑:“阿蒙,不要将军夸你几句,你就当自己真有冠世之才了。伱要学的还很多!首先就是余杭、钱塘两地水患严重,不宜垦田!” “要果真给你两万人去垦田,那明年怕是非但积不到谷粮,反倒要给你们提供粮食,成了拖累。” 吕蒙现在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被其他人嬉笑立即怒而厉色,厉声回到:“所以要兴修水利!水利不修,你等待天降神力,将钱塘治成天府之国吗?” “善!”孙策瞬间为之气壮,大吼一声:“阿蒙此言壮志甚矣!若我等不修水利,难道这钱塘就能自己成为膏腴之地,鱼米之乡?” 钱塘自古繁华,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然形成的? 当然不是!是有人治理了钱塘水患,然后才有了这里的自古繁华。 而既然水患早晚得治,为什么自己不能治? 天不生苏轼,这钱塘水患难道还能绵延三千年? 这苏轼能治的钱塘水患,自己也能治! 当然治理余杭、钱塘的水患不止苏轼一个人在干,白居易和范仲淹也都一次次兴修过钱塘水利。 而这些人的手段都大抵相似,就是挖西湖淤泥,建百里长堤,设闸以排水患。 总之修围、浚河、置闸,三者如鼎足,缺一不可。在这基础上,范仲淹只用了一年就率四万民夫将工程竣工。 孙策立即想到了他的麾下的典农都尉刘由,他本身就对水利感兴趣,又在丹阳的石城县水利工程培养了一批水利人才。 孙策郑重的说道:“我会调典农都尉过来亲自负责余杭、钱塘两地的水利兴修和军屯垦殖事宜,为明年进攻会稽郡积蓄粮草!” 孙贲没想到孙策真的会支持这个如同异想天开般的主意,立即说道:“伯符,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先不说明年是否会发生水灾,就两万军屯青壮,伯符打算到何处募集?” 孙策态度坚决:“不能等到水灾发生了再去临时补救。无论明年、后年甚至五年内钱塘发不发水灾,兴修水利都必须即刻开始!至于两万军屯青壮……” 孙策笑了起来,这乱世还怕找不到大量青壮? 他随即剑指向南,激烈说道:“南方豪强叛乱云起,处处屯聚,拥兵数千乃至上万者不可胜数!仅王晟一人部众便达万余,诸将士,为我击破此贼,收散合流,成王霸业!” 三军将士顿时肃立,整齐的脚跟靠拢声雄壮如雷。 在孙策凛然意志下,大军次日便开拔到了乌程县境内第二处叛乱豪强的坞堡前。 謬氏坞堡的冲天大火早已被叛军所探查到。 孙策大军刚开拔至,叛逆的豪强便派出使者前来请降,请孙策饶其一命。 但孙策直接拒绝,下令攻城,势必要将叛逆豪强全族都明正典刑。 这次攻城,孙策终于动用了他的主力。 周泰率八百余玄甲精锐在两千多名弓弩手的掩护下,直接登城。 两千名弓箭手列阵在坞堡之下,数量比叛逆豪强的全部部曲还要多出一倍有余。 箭矢蔽日,壁垒上甚至没有立足之地。 这处豪强实力相较于謬氏就差远了,在密集的箭阵打击下,数十名部曲直接崩溃,要逃窜下城,甚至引起了壁垒上方的一阵混乱。 周泰立即抓住战机,亲提战斧,身披重铠登上城墙。 只用了半个时辰,大军就已经站稳了城头,攻破坞堡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但此时斥候终于传来了好消息,程咨亲自跑到孙策面前,兴奋的说道:“将军,东北方向,一支规模庞大的部队正向此地急趋而来。” 拥簇在孙策身边的将领们亦无不欣喜,众人勒兵于此,就是为了防止乌程县豪强与其他豪强里应外合。 不过大军最不怕的就是有敌军增援,反倒怕对方死守坞堡,处处屯聚。 陈武立即断言:“将军,这必然是王晟派来的援军!我就说凭乌程县豪强这点本事怎么也敢叛乱,原来是阴通叛逆,里外勾结。我请率铁骑去迟滞他们行军速度。” 孙策摆了摆手,果断说道:“不用!我们今天就两线同时作战,攻城同时一并将王晟所部这支援军给击溃了。扫平这支叛逆,我们平定吴郡之战将会迅速终结!” 几名校尉立即向前请命:“将军,我去击破此贼!” “我为将军破此贼虏!” 将士闻战而喜,军心可用,孙策十分欣慰,当即吩咐道:“庆越是吴郡南部都尉,就有你督五千步骑,前去击破此贼。” 徐琨立即出列,点了孙贲、凌操两名校尉率军随其迎敌,他们三部共计三千六百徒卒,可以担任主力。然后又带上了四百弓弩手,以及陈武所部上千铁骑。 这个阵容别说是豪强了,就算正面迎战董卓的西凉军亦不在话下。 王晟的军队离这里不远,毕竟他们的屯聚之地就在邻县,他们急行军很快就能抵达。 而他们浩大的声势甚至连守城的豪强部曲都成功注意到了,援军的抵达使守军士气短时间内都为之大振。 但孙策的部队可不是周章手下那种乌合之众,哪怕见到敌军旌旗绵延,亦阵型严整,军纪肃然。 徐琨列阵完成立即就迎着敌军锋锐推进过去。 两支庞大军队即将激烈厮杀于乌程县的豪强壁垒之前。 孙策亦带着麾下诸将站在旁边高坡上眺望战场,在一旁观战。 乌程县地势平坦,没什么可伏兵的地形,战场形势一目了然。 程普站在孙策身边,看着远方即将交锋的形势,微微皱眉:“王晟所部旌旗绵延,军阵无边无岸,人数必然过万,或许接近三倍于吴都尉。这种情况下,王晟所部必然是选精锐壮猛为前军,两军争锋之下,吴都尉不能迅速击溃敌军,所部恐怕会损伤惨重。” 吴景则怒骂了一声:“这可不行。这一战不仅要赢,而且必须要赢的干脆利落!如朱太尉一般,震骇一州,让所有豪强为之惊怖,不敢复叛。否则豪强、群盗动辄聚众万余,反叛郡县,那吴郡永远难得安宁!” “没错,必须让豪强、群盗皆对此战震怖不已,余辈惊惧于我军军威!”孙策点头,吴景口中的诸太尉就是汉末名将朱儁。 汉末这些豪强都目中无人,有个万余众、数万众就敢攻破郡县甚至与汉军交战。 交趾群盗在光和年间便曾经聚众万余人发起叛乱,太守、州牧不能禁止。 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汉室朝廷也很难组织一支大军过去平叛。于是就任命朱儁为交州刺史,自己想办法把叛乱平定下去。 第八十一章太史慈督剿南部,孙妹联合三部 王晟派来的援军被击败,极大的打击了坞堡守军的士气。而且上千铁骑摧枯拉朽的击溃豪强部曲,长驱直入的画面太过震撼,足以磨灭大部分人与之为敌的勇气。 很快周泰便率领精锐甲士攻破了坞堡,将叛逆豪强全部斩首。 入暮之时,张纮亲自向孙策汇禀道:“将军,这一战便获俘虏一万三千余人,屯田余杭、钱塘钱塘所需人手已经满足大半。” 说完喜讯,张纮也十分慎重的说道:“但仅这两处豪强坞堡就耗时大军两日攻城。南方叛逆豪强处处屯聚,如果要逐一攻克,恐怕不仅会耗时日久,且伤亡惨重。” 孙策慎重的点头,仅攻占这两处坞堡,大军伤亡就有数十人。要打下南方处处屯聚的坞堡,这个伤亡可能要翻个近十倍。那就是伤亡数百人了。 一旦某位将领指挥失当,或许伤亡直接就奔着近千去了。在这个医疗水平落后的时代,伤亡近千人,最终减员恐怕绝对不是個少数字。 现在大军面临的问题是,如果聚集在一起,伤亡或许会小一些,但平叛速度就要大为迟缓。 而分兵作战,则伤亡的攀升不可避免。 面对这个两难问题,孙策问道:“子纲参赞军机,以为如今当如何部署?” 张纮郑重的拱手,说道:“我虽参赞军机,却以为当今之计,欲平定豪强不宜倚靠大军。” “不倚靠大军?子纲是打算劝降?”孙策眉头微蹙。 张纮立即摇头,郑重的说道:“若叛逆之罪尚可投降,豪强复有何畏?反叛逆之众,皆有诛无赦!” 这个说法就非常契合孙策所想了。他虽然承认当前的豪强庄园经济,可却从未打算过与豪强地主们妥协。 凡是叛逆之辈,全部要明正典刑。不存在谈判余地。 “那子纲的意思是?” 张纮立即说道:“我以为要平定这些坞堡不宜以大军操之过急,而应交由名将能臣缓缓图之。将军则率大军主力急趋南下,击破王晟等贼首。贼首既除,余下之辈皆待擒而已。当地县令、将领无论是用计、用兵皆可处之。” 换了个思路,孙策只感觉豁然开朗。 他之所以此前有些焦急,无非是大军开拔,每日皆耗费靡重。 可若是大军能够长驱直入,一举击溃敌军主力然后撤回吴县,余下豪强交由一位能臣缓缓图之,则消耗将大幅削减。 只是究竟选哪位将领督管南部各县,这还真是个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务必要避免大军刚刚击溃敌军主力,凯旋而归,后面叛逆就死灰复燃,局势重新糜烂的情况。 审视了一圈,孙策发现自己麾下最适合的将领还是太史慈。 首先太史慈的内政、奇谋能力就是当世一流。毕竟他号称天下之智士,本身就以奇谋而成为名士。 其次他的统军、武艺亦是江东诸将中首屈一指的存在。武艺方面,他在北海之围时,那是曾经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射艺更是近乎于神,百步穿杨绝不在话下。 尤其射艺这方面,在平叛中能起到无与伦比的作用。基本上他一个人带上十几名骑兵就可以将一整座坞堡给围起来。 “你们几百人被我一个人包围了,还不速速投降?”这种话他是绝对能说出来的。如果叛逆豪强敢露头,搞不好还会被他一箭射死,整座坞堡都不战而降。他这种智士,最是会用只诛首恶,不问从重的手段。 最后孙策以减轻后勤补给为名,留八百精锐和两百骑兵给他,把他部下那些部队给带回吴县整编了。 孙策笑着对张纮说道:“子义乃文武全才,我打算让他督余杭、钱塘、富春三县军政,再派典农都尉率众两万在此处屯田,可保吴郡南部无忧。” 这三县境内形势极其复杂,不仅有豪强叛逆,还有严白虎等人占山为王。更接近会稽郡、丹阳郡,有山越流窜,敌军袭扰。 这就不是孙策挥军过去就能短时间平定的局势。 尤其富春县境内,富春山峰峦绵延,导致整个富春县地势都一片狭长,向西南探出上百里,几乎以富春山、浙江水这两条地理形势,完全隔绝开了丹阳、会稽两个大郡。 要平定这里必须有能臣耗费大量时间进行经营,还得有大军在旁威慑。 孙策现在的规划是只要能稳住南方即可。他们不出来攻破郡县,孙策可以暂时容忍他们存在,直到粮食收获,后勤补给充足。 有了明确的规划,孙策立即亲提大军主力急趋东南,他之所以兴师动众,率上万大军平定叛乱,就是要摧枯拉朽的击溃叛乱,防止战事糜烂,进入僵持。 可是当大军进入叛逆腹地,欲在混乱时局中迅速发起决战,击溃王晟部众之时。 充任先锋的邓当却亲自从前军返回,一路奔行十余里跑到孙策面前汇禀道:“将军,王晟部众数千人已经向我等投降。我部先登已经拿下王氏坞堡。” “什么?投降了?”孙策略感诧异。他怎么敢投降的? 邓当立即回道:“将军,的确是投降了。据俘虏言,是王贼下令他们投降的。王贼单骑而走,不知所踪。” 蒋钦嗤笑道:“一场大败,他就吓破了胆?这莫不是向将军示好,以求将军放他一马,莫要在郡县通缉?” 孙策也笑了,他这要是示好的话,那可就太迟了。 但不论如何,王晟所部投降,整个吴郡算是彻底纳入了孙策掌控之中。 除了盘踞在富春县的石城山、富春山一带的严白虎,再没有人可以威胁孙策统治。 只用了半月时间,大军就摧枯拉朽的击溃了豪强叛逆主力,对余下的豪强绝对是一种威慑,让他们不敢再起叛逆之心。 不过要逐一攻克剩下的豪强坞堡,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孙策大军开拔至余杭,他便正式下发任命,太史慈担任南部督,率部继续平定豪强,大军主力则暂时停驻在余杭休整,不再继续南下。 至于收编太史慈的部曲,则非常的顺利,除了太史慈本人配合之外,士兵们亦非常的热情。 军中甚至流传出了一个段子。 “想用钱收买我吗,这是对我的侮辱!” “我本来是想这样大声斥责他,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所有顺利选拔进入军中的将士皆按职位给发薪资。没有选入的亦无妨,将军在无锡县给发良田二十亩,并给绢帛三匹,钱一千作为遣散之费。 一千钱能买三十余石粮食,绝对足够一名青壮在江东安家立业了。 而良田二十亩更是让无数人激动的心潮澎湃,这可是良田!是能亩产十石的上田!只要勤劳耕种,哪怕休耕一半,明年收获百余石粮食亦完全不在话下。 到时候把富余的粮食一卖,立即就能在江东成家立业,甚至多收留几名流落江东的女子。 除了在余杭整顿大军,孙策停留在这里另一个重要事情就是筹措典农都尉屯田的事宜。 由于王晟部曲投降,基本上在余杭屯田的人手已经足够,等太史慈把剩余豪强扫平,在钱塘屯田的人员亦能足额。 组织两万人屯田,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满足他们在屯田收获之前的口粮所需。 第八十二章他出门先迈的居然是左脚!真该死啊! 孙宁形容的形势着实是让孙策有些欣喜,这也看出来孙氏家族在江东联姻产生的效果了。 母亲出身的吴氏、妻子出身的陈氏都是吴郡大族,在郡县中颇有威望和影响,皆可以拉出来数百名宗族子弟、乡党少年。 再加上孙氏本身的宾客、老兵,这三族就能有上千人。 如果把他们安置下去,那更是能影响数千户家庭对孙策势力的认同感。 所以孙策笑着说道:“这千余将士都是有功之士啊,我会论功行赏,给他们每个人都发放土地,安家立业,让他们因为我孙氏治理吴郡而受益。” 孙宁兴奋的点头,笑靥如花:“他们最近一直都在期待这件事呢,兄长要是过去,他们必然云集跟随。” 孙策对另一件事也非常感兴趣,问道:“这千余部曲的粮草供应可还充足?” 闻言,陈宝主动抢着回答:“嘿嘿,姊夫,充足,充足!这可是我筹措的,能保证三族部曲度支至少两个月。尤其是我们打赢了豪强追兵之后,南部豪强纷纷巴结我们,跟我们做交易。哪个要是不跟我们做交易,我就把部曲拉到他们坞堡前逛一圈,第二天他们就主动来找我们了。” 孙策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好家伙,这是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你这是深得豪右之辈的精髓啊。 不过这些豪强也真需要一個陈宝这种恶霸磨一磨他们。 官府慈眉善目的跟他们交易,他们一个个各种毛病,待价而沽。 而陈宝只是吓吓他们,他们就主动上赶着请求交易。 这让孙策若有所思,是不是有必要推行一份战时物资管控条例。 树立官府权威最快的方法就是推行一条强制执行的威权政令了。 孙策觉得自己在吴郡境内推行的仁政已经足够了,恩德广施于所有豪强。如今整个吴郡都已经纳入麾下,是到了立威之时了。 这可谓是一举两得,既强制收购了一批财富,又强化了豪强承认孙氏统治吴郡的事实。 只是如何推行,孙策还得考虑一下,对陈宝问道:“你在钱塘筹集了多少粮食?” 陈宝立即兴奋的答道:“大概有两三千石吧,我也没有详细清点。后来粮食够了,我就没有再多要。” 两三千石粮食,孙策点了点头,附近几个县的豪强凑这么多粮食肯定是可以凑出来的。 孙策笑着问道:“那我再交给你个重任,你可敢担负?” “重任?”陈宝最喜欢这个了,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姊夫,有什么重任尽管交付给我吧。我保证完成的漂亮。” 孙宁撇了撇嘴,笑着说道:“让你多读书,你却总去玩犬马。什么完成的漂亮,那叫不负重托。” “嘿嘿,一个意思,一个意思,都一样。” 孙策拍了拍他脑袋,笑着说道:“那伱若是能完成此重任,我送给你一匹骏马,能够冲锋陷阵的那种战马。” “那太好了,姊夫。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陈宝眼神中都在发光。 “那你这次回去之后,就带着部曲配合南部都督还有余杭、钱塘、富春三县的令、长,调查一下各户豪强的粮仓,存粮三千石以上的,将存粮以三十钱之价强行收购。” “啊?就这?”陈宝挠了挠头,有些不理解:“这不就是我之前做的事情吗?干嘛这么麻烦,让我继续收购就行了呗。真要让官府长吏去查豪强库存,那怕是查不清楚,而且难免扰民。” 第八十三章他为我卖田万亩,将来我必赐他封邑万户 孙策交代完陈宝,就注定了王晟今天必然会死在这里。 他不论迈左脚、迈右脚甚至圆润的滚了出去,都躲不开这致命一刀。 而他的死,还任何人都怨不到孙策身上,就连母亲也无法怪罪。毕竟众所周知,孙策跟夫人已经回屋休息去了。 只要不是孙策忤逆,陈宝这种胡作非为的纨绔杀了王晟,母亲最多斥责几句,根本不会生多大气。 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孙策步入内堂,正式拜见自己的母亲。 孙策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吴夫人,历史上的武烈皇后。 这可不是一位徒有美貌的女人,事实上这是一位绝对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出身的吴氏是世族大家,父亲吴辉,也就是孙策的外祖父字光修,曾为汉奉车校尉,丹阳太守。 她以才貌双全而闻名江东,孙策父亲正是听闻她才貌双全之名,才主动提出,想要娶她为妻。吴氏宗亲们皆讨厌孙坚,认为孙坚为人轻狡,想要拒绝,孙坚因此而惭恨。吴夫人乃对亲戚们说:“为什么要为了爱惜我这个小女子而招惹祸事呢?如果他待我不好,也是我命该如此。”于是嫁给了孙坚。 而等孙策打下江东,吴夫人更是经常劝导孙策,请其尊重贤士,广开言路。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会稽郡功曹魏腾性格刚烈,刚正不阿,因为违背孙策的主张而遭责备,孙策甚至想要杀了他。 当时士大夫们皆忧虑惊恐,但想不到办法救魏腾。 吴太夫人知道后,于靠在一口大井边上,对孙策说:“汝新造江南,其事未集,方当优贤礼士,舍过录功。魏功曹在公尽规,汝今日杀之,则明日人皆叛汝。吾不忍见祸之及,当先投此井中耳。” 意思是你要是因为魏功曹秉公办事就要杀了他,那我就跳进井里。 吓得孙策大惊,立即下令放了魏腾。 等孙策去世,孙权继位,吴夫人更是直接参与政事,助治军国。前期东吴的主要外交政令和对朝廷的上表文书都是她命张昭和张纮起草的。 论贤明淑德,她这位武烈皇后未必弱于李世民的长孙皇后、朱元璋的马皇后。 更难得的是,她深受尊敬,手握大权的情况下,却并不贪恋权谋,后期主动退居幕后,将权力交换给了成年的子嗣。 所以孙策对她还是非常敬重的,进入内堂,就主动问安:“母亲,我亲自来接您了。从今往后,您再也不用到处颠沛流离。可以返回吴县故居了。” 虽然有孙策这么个好大儿,但吴夫人其实年纪只有三十七,说风韵犹存其实有些不合适,至少得四十多岁才能用上这个词。 她安坐在席上,气度雍容华贵,又智珠在握,真的是有几分皇家太后的风韵。 听闻孙策所言,她也露出笑容,说道:“我儿新造江南,优贤礼士,又恩德在民,我知道江东必成你之基业。今日召你回来,正是欲跟你说稳固江东基业之法。” 孙策诧异的抬头,这是什么奇怪的历史岔路,母亲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事情……好像跟自己和二妹想的不太一样啊。 母亲上来这一通夸,信心居然比孙策自己还充足。 孙策愣了一下,然后立即恭敬的说道:“还请母亲教训。” 吴夫人笑着说道:“我儿如今已是江东之主,我一妇人如何还能教训?只是有一番感触想与你说。” “你父亲向曾为世之枭雄,然而向来轻狡,杀戮多不在义,故没给伱留下什么坚固之基。我儿弱冠秀发,却能神兵东驱,不掩旬月便败强敌,平叛乱,占据江东。” “我知你常以父亲为鉴,故而行事稳重,恩德在民。但以我所见,我儿不曾负江东,而江东却有负于我儿!” “似王晟之辈,实则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型于律法,如何能正浩荡威严?” 孙策瞬间瞪大了眼,好家伙。 这局势走向怕是偏到姥姥家去了。 历史上吴夫人极力劝阻孙策斩杀王晟。 结果现在,却要拿王晟做個典型,以正律法威严? 这就是要帮自己立威了! “可……我听闻王晟是来找母亲求情的。” 吴夫人点头:“他的确是请我出面求情了。但被我直接拒绝!我孙氏何曾对不起他?我儿心胸广阔,能容得下吴郡所有豪强,却偏偏容不下他?无数吴郡豪强鼎力支持我儿,但他这个做叔父的却第一个带头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他还有脸来找我求情?” 孙策彻底呆住,自己母亲的形象跟自己想的好像……完全不同啊。 简直是个护崽狂魔。 孙策还在惊讶之中,吴夫人就主动说道:“无恩则威不立,无威则恩不济。我儿已经给了吴郡豪强这么多恩德,该是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儿的赫赫之威!就从将王晟明正典刑开始。” 孙策以为自己找的借口就够牵强了,原来母亲还要更过分。王晟这个小老头,活着就是错。你喘气了,实在是罪不容诛,所以要杀了你。 孙策立即应了下来,回道:“诛杀王晟之事,我稍后会安排下去。他孤身一人,完全不值得我大费周章过来。我之所以到钱塘,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接母亲回吴县。” 吴夫人笑着点头:“我知晓你的孝心,每次你有所建树,都是先将我等母子安顿妥当。这一次,我已经有所准备。” “有所准备?”孙策诧异了一下:“母亲准备了何事?” 吴夫人笑着起身:“此事你就去跟夫人详谈吧。我将家中事务都托付给她了。你们俩久别未见,我就不耽误你们二人重聚了。” 孙策立即上前一步,将母亲扶起。 一旁的三妹孙淑上前挽着母亲手臂,笑着对孙策说道:“兄长,我陪母亲收拾行囊就可以了,兄长快去陪嫂子吧。” 孙淑才十五岁,及笄礼还没有进行,还是个孩子。 孙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好。等回到吴县,我让你嫂子为你缝制两件新的锦衣。” 孙淑顿时喜出望外:“真的吗?” “你兄长什么时候骗过你,跟我去收拾行囊,到了吴县,你很快就能穿上锦衣了。” 等母亲带着孙淑离开,孙策也放松下来,他甚至连王晟的面都没见到,这个必杀之人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随后他直接前往妻子房间。 妻子陈月已经沐浴完坐在了房间内,推开门门,孙策就感觉香气扑鼻。 “好香啊,这是什么香味?” 陈月面露幸福的笑意:“是芍药,五月正是芍药盛开的季节。南方芍药常见于山野,我采种了一些在前庭和房中。” 芍药在诸夏一直是风姿绰约的象征,无数浪漫篇章,将其盛赞为光譬朝日,色艳芙蕖。可以和朝霞的光芒相媲美,可以让晶莹秀丽的荷花失色,可以为豆蔻年华的少女添姿增彩。 而看着眼前刚刚沐浴完,风姿绰约,白皙若隐若现的妻子,孙策腹中顿时冒出一股热气。 什么族中政务,什么搬迁之计都先扔一边去吧。 夫人,且先陪我同床共枕! …… 直到骤雨初歇,陈月才慵懒无力的趴在了孙策胸口,手指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右腹:“夫君,你身上又添了两道新伤,这次征战想必非常凶险。” 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陈月对孙策身上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每一道伤疤的由来都能娓娓道来。这新增的两处伤疤,她中途就发现了,只是当时她话都说不连贯,才一直忍到现在才问。 孙策按住她的素手,笑着安慰道:“其实只有一战比较凶险。这次建业江东,战事着实不算艰难,主要是后勤艰苦。” 说着他叹了一声:“还是平宁疆域才是锦绣人间啊。芍药这种药材也可以种在庭院里当花卉。在乱世流离之时,连一株草药都找不到。如果当初药草充足,许多士卒也不至于死于伤病。” 闻言,陈月立即郑重的爬起来,仰望孙策面庞:“我相信孙郎一定能扫平乱世。不仅我信,族中所有人都信,能安天下的英雄必是孙郎。所以举全族之力不惜一切助孙郎创军建业。” 孙策只感觉眼前一片白晃晃的余震来袭,不得不将娇妻揽入怀中,不然再看下去,又是一场大战,正事就不用谈了。 “我正想问你这件事呢?母亲说有所准备,准备的什么事情?” 陈月微微一笑:“自然是为孙郎创军建业提供助力。” 孙策眉头一挑:“族中财富我也大概知晓,还有什么能为我提供助力?” 陈月跟孙策毕竟是青梅竹马,立即开心的笑弯了双眸:“你猜猜。” 孙策略微思考了一下:“夫人要助我创军建业,又亲自主持此事,应该不是部曲。那……我猜是与钱帛谷粮相关。” 陈月抬起头,仰慕的望着孙策侧脸:“夫君果然还是一直这般惊才绝艳,一猜即中。我与母亲打算帮夫君筹措一笔粮草,若是顺利少说也有近万石。” “近万石?”孙策讶异的扶着陈月双肩,不可思议的直视着她眼眸。见她眼神坚定,不似开玩笑。然后才惊讶的问道:“夫人你去何处筹集的这么多粮草?我们虽然是乌程侯府,可毕竟仅发迹数年,又一直奔波。据我所知并没有置办多少家财。绝对攒不出上万石粮食。” 万石粮食! 说起来看似不多,也就大汉宰相、三公一年的俸禄。 可江东大部分豪强之家都拿不出来这么多粮食。 豪强田连阡陌,几千亩地、几万亩地是能种出来这么多粮食。可种出来几万石粮食跟拿出来上万石粮食,那绝对是两个概念。 孙氏绝对不是能自己拿出来上万石谷粮的大族。就算是加上陈氏、吴氏也很勉强。除非还有其他几家大族主动跟孙氏交易,把粮食都交易给陈月。 可据孙策所知,小胖子陈宝已经把家财都拿出去交易了。 孙策刚才为妻子脱衣的时候,亲手感触了,妻子身上穿的是粗制布衣,连罗绮都没有一件。族中不可能有财富再吸引豪强大量前来交易了,更别说上万石存粮这么庞大的规模。 陈月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说道:“母亲支持我将孙氏、吴氏还有陈氏的所有田宅全卖了出去,变卖所有家财全力收购谷粮,以支持孙郎建业。” 孙策愣了一下,丰年屯粮,灾年买田。 买田守业,几乎是中原人刻在骨子里的传统思维了。 绝大多数情况下,若非逼不得已,卖了祖业田宅,都少不了被骂一声不肖子弟。 纵然如鲁肃一般的英豪,断定天下将乱,不治家事,大散财货,摽卖田地,招聚少年,阴相部勒,讲武习兵。身边父老也依旧议论纷纷,咸曰:“鲁氏世衰,乃生此狂儿!” 孙策是真没想到母亲和妻子会为他做出这一步。 不过这还是自家人,他接着问道:“陈氏现在无论如何都应该是阿宝做主吧。你把陈氏土地田宅都卖了出去,阿宝可情愿?” 陈月不禁莞尔:“他啊?他听说能帮到他姊夫,比我还要积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跟姊夫比跟我这个阿姊还要亲近。” 孙策也笑了起来,郑重的搂着着妻子肩膀,说道:“放心吧。等我们稳定了江东,我会百倍千倍补偿于阿宝。他现在为我卖田万亩,将来我必赐他封邑万户!” 陈月被孙策这豪言惊得脸色发白,她这种江南少女,是真没敢想过改朝换代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 而孙策也没有多讲,转而思考起来这件事的可行性。 把三族上万亩的良田卖出去,绝对是有豪强愿意收的。别说一万石,两万石可能也能卖到。 毕竟这折合起来,一亩地的售价才一石粮食左右,甚至可能才几斗。 如今吴郡正要稳定下来,而且政令公布了,不立田制,鼓励豪强多开垦良田。 他们现在把这三族的良田全部收走,哪怕今年随随便便种点晚稻也足够把买地的支出给赚回来了。 而孙策其实更不在意这点家产,只要他能够稳定江东,整个天下都是他囊中之物,何必在意眼前这区区一点田亩。 可要是有了上万石甚至两万石粮食,孙策进攻会稽郡的规划都要为之更改了。不需要等到明年,今年秋收马肥之时就可以出兵。 也就是只剩下了两三个月的时间! 第八十四章确定税收 钱塘、富春的耕田如今的确是比不上吴县、无锡一带的良田。大部分都只能算中田。 如今乱世,中田以下常有弃置。但豪强们也没有趁机压价,还是给了一亩中田一石粮食的价格。 千万不要觉得豪强能够纵横数百年,都是一群鼠目寸光的贪婪之辈。事实上,他们完全懂得审时度势,甚至眼光超过绝大部分普通人。 现在的局面,他们看的出来孙策占据吴郡已成定局,豪强们也不想做的太过分,导致与强权生隙。另一方面,大部分豪强能读过官府下发的政令,倾向于相信吴县稳定已经是大势所趋。而随着疆域平宁,必然会逐渐恢复生产。这个时候买田,绝对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只要在豪强们的预期是趋于稳定,不会战乱连绵,那很多人都愿意用丰年储存的粮食,在灾年买入一批土地。 但这也是孙策所期望的。孙氏、吴氏、陈氏三族的部曲都被征召参与军事征战,助孙策占据江东了。实在是没有余力再去耕田。 若是不允许土地流通,这上万亩良田直接就跟北方一样,荒废下去了。而且是因为孙策征战乱世的原因,导致产生了万亩荒田。 而豪强们把这些土地收购过去,他们自然是要全力开发的,不说把中田变成上田,至少这万亩耕田不至于荒废了。按中田产量三石计算,这也是三万石多粮食。能够多活几百户人家,上千百姓。 而孙氏、陈氏、吴氏三族养活的宾客加起来其实也有上千户,土地并不止万亩,果然等最后交易完,非常符合孙策的预期,各种上田、中田、下田全部售出后,共收粮草两万一千余石。 不过孙策是把这项交易都托付给了陈月和孙宁两人,他留孙宁统帅上百亲卫在钱塘辅助自己妻子交易卖田。 自己则先一步带着母亲和上万大军先一步返回吴县了。 随着整个吴郡纳入掌控之中,他终于有了一处稳定的郡县作为基业!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治理吴郡一郡十三县,将其打造成王霸之基,进而支撑自己进攻会稽,扫平江东。 所以返回吴郡之后,孙策第一时间就召集了自己麾下的所有文武重臣开始规划治理吴郡的规划。 这次议事,孙策极为重视,也是他攻入江东之后,首次召集所有文武重臣参与的最隆重议事。 德高望重的吴郡太守朱治、吴郡郡丞芮祉以及长史张昭、校尉张纮、吕范、刘由全部列席。 武将方面吴郡北部都尉弘咨、南部都尉徐琨以及吴景、孙贲、程普、陈武、凌操、黄盖等人亦皆参与。 其他还有吴郡田曹孙邵、吴县县令顾雍、无锡县令滕耽、督邮张允等人。 可以说这些人囊括了孙策旧部、吴郡豪强以及流落江南的中原俊才等各個阵营。 所以这次议事,可以算作是孙策对整个江东治理的规划前奏,也可以算是对各个势力的整合总结,明确保证各个势力的利益分配。 这次议事选址就没在吴郡郡府,而是在孙策的梧桐苑内。 梧桐苑这个名字其实容易让人误解,以为这是一个苑郁。貌似是各位大臣到了一座庄园里面议事。 其实并非如此,梧桐苑内有大量宏伟的建筑,其实算是一座宫殿区。比作汉室的甘露宫和东吴的太初宫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孙策选在这里议事,是要逐渐确定下这里政事核心的位置。 以后事关整个江东的军政要务都将出自这片宫殿之内。将来将军府官吏都在这里处理吴郡、会稽郡的政务。直到孙策在江畔营建起来新的治所建康城。 作为势力君主,孙策自然是会在最后抵达。 而孙策还未到,汇聚文武重臣的大堂内就已经热闹非凡。 刚刚拿下吴郡,这对整个势力而言都是一件喜事。文武众臣们皆面带喜意的互相交谈。 张昭和朱治坐在最靠前的席位上,已经开始设想该如何从这么多的人口中察举人才了。 张昭郑重问道:“自和帝以来,国家改制,郡国满二十万人,岁举孝廉一人,朱府君可已想好今岁孝廉举荐何人?” 朱治面露喜意,手抚下颔,笑着回道:“这还得看最终的人口统计,定下今岁应举几人。我以为或许能够四十万人,岁举孝廉两人啊。” 张昭也眼神一亮,汉制郡国满二十万人,岁举孝廉一人。四十万人,岁举孝廉两人。一直上至至百二十万人,岁举孝廉六人。 “朱府君对人口总数竟有如此信心?” 朱治点头,不无期待:“按如今之法统计,人口之数,或为惊喜,超过所有人预期。” 而另一边武将们也围在北部都尉弘咨身边。 程普好奇的问道:“弘都尉,我等返回吴县之后,便一直听说你驾车巡视北部各县,收效甚佳,筹措粮草颇丰。可能透露个名数?我等好计时练兵,准备攻克会稽。” 听闻程普的询问,武将们都把关切的目光投了过来。 吴郡现在麾下有上万精锐大军,每天就只操练如何砍人。如此精锐的军队却束手束脚,不得驰骋。归根到底,不就是粮草短缺所致? 不然大军都已经打到浙江了,为什么不直接跨过浙江,进攻会稽? 要知道只要跨过浙江,南面就是会稽郡的疆域。 弘咨颇为骄矜的一笑,说道:“具体数额不便提前透露。但若只供军用,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众人正说话间,外面传来绣衣卫雄壮的声音:“怀义校尉、行殄寇将军到!” 屋内热闹的喧嚣顿时一肃,所有人整齐的起身行礼:“拜见将军。” 孙策在亲卫拥簇下,大步走向主座,将长刀直接拍在桌案之上,然后从容看向众人。这些文武豪杰,就是他独立江东,进而争霸天下的最重要资本啊。 能否做到藩镇跋扈,主权下移,就看这些人是否全力拥护自己了。 而看着所有毕恭毕敬,甚至面带喜意的臣子,孙策可以确定,这些班底都是心向自己的。是自己将他们选拔出来,并逐一委以重任。 不论汉室天子,还是淮南袁术,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如自己的命令。 事实上江东、吴郡已经成为由殄寇将军府统帅的一处高度独立的藩镇。 孙策这才朗声说道:“免礼,诸位且入座。” 等所有人入座之后,孙策主动开口:“如今国乱岁凶,四方扰攘。正是英雄奋励之时,吴郡能由乱入治,诸君之功,卓然为江东之冠。” “但国步久艰,治世失策,自丧乱已来,民人失所,今虽小安,然服教日浅。我闻非长计无以兴大业,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虚心求治,取奇谋硕画,以扶危济难,安定江东。” 众人皆微微颔首,将军所言无疑是非常精准确切的。 如今吴郡虽然被武力平定,但内部绝对称不上稳定。近有豪强大族横行于州郡,远有严白虎、山越之流啸聚于山林。吴郡也就堪堪称得上是平息了此起彼伏的乱世烽烟,距离政通人和还相差甚远。 孙策也是首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说道:“诸君以赫赫武功,旬月平定吴郡,但大敌虽去,盗寇犹炽。仗兵以对长吏,野逸于林莽,升山赴险,啸聚山林者不可胜数。诸君以为盗贼当如何去除?” 这也是吴郡或者说江东特有的风俗了。这里地广人稀,有山林众多,除了吴县、无锡等几处环绕太湖的繁华县邑,其他各县境内皆文明开化程度不高。尤其乱世,很多人都啸聚山林。 此时张昭第一个开口:“将军,我以为百姓皆有羞耻之心,非万不得已极少有人会愿意主动落草为寇。一朝落草,终生为寇,常被我诸夏引以为憾事,与一失足成千古恨相类。” “故而民之所以为盗者,多因赋繁役重,官吏贪求。财已竭而敛不休,人已穷而赋愈急。饥寒切身,故而不暇顾及廉耻,不得已而为盗尔。其横行于州郡,啸聚于山林者,多是此类。” 不愧是东吴能够类比蜀汉诸葛亮、曹魏荀彧的顶级内政人才。 他这一番彻论不仅将盗贼背景详述的一清二楚,关键是极大的坚定了所有人的信心。 诸夏是个道德导向的民族,不是那种强盗或者海盗民族。对于落草为寇、抢劫劫掠这种事,所有人的认知都是,败类才会去做。 基本上一个清白的良家百姓一旦落草,心理上的落差就够他崩溃一段时间,死后都不能进祖坟,要以发覆面,无颜在地下见列祖列宗。 有了这个价值认知,众人都对解决吴郡的盗贼、草寇问题有了更大信心。 只是在具体施行上,孙策问道:“长史以为当如何疏解盗贼,转为编户?” 张昭立即说道:“我以为今日之事,当以恭俭以服天下,以赏罚而服天下。饬法修师,轻徭薄赋。以明确政令,告谕百姓,官府免除一切苛捐杂税,免除户赋徭役,惩贪罚奸,以服天下。” “若能如此,哪怕盗贼聚众千余,雄视江东,闻将军之德政,亦必有人投兵相顾曰,明君主出矣,吾辈尤反乎?” 朱治亦郑重颔首,起身说道:“此曹百姓在太平之时,皆贴首妥尾,惟从上令。以至于士大夫、豪强皆轻蔑之。但为何动辄怨怒,仗兵而起,暴乱一方?只因其心不服!若将军能赦其罪,免其赋,恭俭委任,信赏必罚,则必有百姓心悦诚服,去吴郡之大盗。” 孙策从善如流,立即说道:“那此事就交由郡府公示,再度告谕吴郡一十三县,免除全部苛捐杂税,官府只征国家正税。计亩征钱。”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关注过来,国家正税打算如何征收? 已经快要到六月秋收之时了,每亩地征收多少的赋税,官府也该公布明确定额了。 而孙策也看向张昭、顾雍等人,问道:“若迟迟不公布征税定额,百姓难免惴惴不安。征税标准可否定下?最好莫过于同此次告谕一同宣示于百姓。” 起来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张昭,而是吴郡的田曹掾孙邵。 孙邵在曲阿投降之后,并没有抗拒出仕,非常务实,所以被朱治辟入郡府,掌握整个吴郡的田曹事宜。 他可是被誉为有廊庙之才,掌管一个郡的田曹,完全不在话下。 所以他向孙策介绍道:“自掌田曹事,这数月以来,我翻过吴郡所有往过田曹案牍。按吴郡耕田产出,上田产出可达十石,中田则三石,下田亦有一石五斗。” “吴郡农业向来不及北方,以此为凭,悉为田税,将来亦不会对不同郡县有所沉重。” 孙策点头,汉石比较小,一石才27十斤。也就是说一亩上田,也就只能收获270斤粮食。 这个数据别说跟有化肥的后世相比,就算是比之宋、明也差了一大截。而下田一亩更是只能收获40斤粮食。 这个数字就不是多少的问题了,简直可怜。 辛辛苦苦种了几个月,一亩地才产出40斤粮食,再除去上税,剩下的恐怕还不足以糊口。 所以现在的农业产出绝对是最低值。等内政稳定下来,开始兴修水利,发展生产,精耕细作,必然会将很多下田改良为中田,而中田则耕耘成上田。 按照现在的情况定税,百姓的赋税压力会在将来逐年减轻。 孙策看向张昭,问道:“长史以为应该如何悉为治税?” 张昭郑重的说道:“夫人必有家,家必五口,赋税低则不足以给车徒之众。赋税高,则不足以靖民。盖赋税必视田亩,乃古今不可易之法。” “汉室三十税一,而依旧有租赋附加,实则十税其四五。我以为将军尽去租赋,当将田税复为古制十五税一。然天下未平,当以武力平之,至少亦需将赋税翻倍,才能足兵足食。” “故而一亩上田应征税四十钱,中田征税十二钱,下田征税六钱。” 也就是十五税二的比例,这个比例绝对算是轻徭薄赋了。假如吴郡开垦出百万亩良田,那就是四千万钱的岁赋,足以让幽、凉这种边州一州之地都为之关注。 第八十五章吴郡财富 孙策设想的四千万钱,百万亩良田绝对不是异想天开。 事实上江东处于的是田多地少的局面,很多豪强之家皆田连阡陌,一户有田数千亩甚至上万亩都很寻常。 哪怕是最普通的百姓,一夫携五口而治田百亩,在吴郡将来亦能逐步普遍实现。 所以,在将来要开垦出百万亩良田其实只需要万户人家。吴县这种繁华的万户大县,天府之国,膏腴之地,绝对可以做到一县抵一国。 江东的确是开发程度不高,很多地方是山林险峻,甚至还有沼泽瘴气,荆棘遍野。 但些地方是绝对不包括吴县的,甚至不包括太湖周围的几个县。 这里是一片广袤的太湖平原,从吴国开始这里就发展了近千年。 哪怕孙策还没穿越,这里就有上万户人家,整个吴郡有七十多万的人口。 而孙策推行的政策,完全在是为了解放农业生产力,意图将这里缔造成历史上那个鱼米之乡。 这里可是太湖平原,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只要耕田开垦出来,几乎全是能够亩产十石的上田。 可以说,只要吴县、无锡、毗陵(常州)、阳羡、邮拳、乌程这几個围绕太湖的县,土地得到充分开垦,良田就不止几百万亩,财政收入过亿都轻轻松松。 孙策于是郑重的宣布:“那便按照长史所言告谕郡县,官府将于十月正式征收国家正税,计亩征钱!” 计亩征钱,也就是征税只收江东通宝。 这次是强制推行,无论豪强大族还是平民黔首,都不得不被迫接受普遍使用江东通宝的事实。 这也是对现实情况的进一步推进。 吴郡北部,通宝已经开始出现相当大的影响力。在吴县、无锡这种重点安置军队的县邑,通宝已经是流通的主要货币。在曲阿、娄县这种周围县邑,通宝也跟布帛有了差不多相等的地位。尤其是在大宗交易中,很多豪强愿意带着一车通宝胜过带上几车布帛。毕竟至不济,通宝还能在当地的县衙置换成等价值的布帛继续完成交易。 而另一方面,大族们也已经开始偷偷摸摸的尝试融化五铢钱,私铸货币。这使得江东通宝流通的普遍性进一步提升。 至少在吴郡北部,江东通宝作为主要经济货币已经有了一定存在基础。 而任何这种重要经济模式的形成,都少不了一个标志性的事件。 孙策就是打算将这次计亩征钱,当作江东通宝成为主要经济货币的标志。 随后孙策说道:“为防止谷贱伤农,县衙兑换粮帛曹司,正式转为常平仓,按三十钱一石,保证粮价!” 常平仓汉室就已经存在数百年,谷贱时增其贾而收米,以利农。谷贵时减贾而卖米,以利百姓。所以在江东推行常平仓,众人没什么惊奇。 这可以预防百姓手中没有足够的江东通宝纳税,而不得不变卖家财于豪族。在最窘迫的情况下,百姓也可以推着车,把粮食卖到常平仓里,从官府手中获取铜钱,然后缴纳税赋。 当然,豪强们也可能会用私铸的铜钱溢价收购百姓手中粮食,从而将手中铜钱投入进市场当中。 但这对孙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种手段,他成功实现了铜钱和粮食的价格锚定。 任何货币都需要一种稳定的锚定物,有时候是金银,有时候是石油。 但在汉末这个时代,或者说在吴郡目前的局面中,最佳的锚定物无疑就是粮食。 用粮食锚定江东通宝有两个无与伦比的优势,其一就是粮食的规模足够庞大,可以支撑起大量江东通宝的流通。 其二则是粮食又非常短缺,具有绝对无可替代的价值。尤其在这个乱世,大量人口南迁,粮食对官府、豪强、百姓都是急需之物。 当然粮食作为锚定物可能只能存续两三年。 因为吴郡这片膏腴之地,鱼米之乡,一旦开发成功,一郡获稔,则数郡数岁忘饥。后期官府必须主动切断钱、粮的固定价格锚定,转而支持其自由交易,市场定价。官府只用常平仓保证最低的粮价即可。 孙策不是朱元璋,他不会期待于一种制度就能运行百年,解决一切问题。 相反,他更推崇,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主动革故鼎新,才能保持势力永远充满活力。 粮食能够帮江东通宝确立经济主体地位两三年就足够了! 两三年后,江东通宝完全可以凭锦缎、盐茶、甚至更多的工业制成品中的某一项或者某几项,重新锚定自己的价值。 现在更值得关注的还是江东到底能产出多少粮食? 孙策看向孙邵,问道:“如今吴郡境内田籍是否统计清楚?” 孙邵取出了田册,详细的汇禀道:“将军,如今田曹明确统计清楚田籍的郡县只有吴县、曲阿、无锡、毗陵四县,即便田曹全力以赴,最多在十月之前统计完乌程县以北,年底统计完全郡。” 这个统计效率的确是不高,主要是当今的数算水平相对落后,官员的专业技能也不强。 孙策也没有苛责孙邵,反而安慰道:“吴郡最繁华的四个县就是这四县,良田面积或许能达到全郡之半。能够统计清楚这四个县的田籍,官吏就能够日益熟练,日后田籍统计会愈发便捷、迅速。” 一个势力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培养,吴郡早晚会出现一批专业的田籍统计官员和税收官员。 “能够在年末之前完成征税即可,并不急于速成。这四县有多少耕田,收粮能否支撑开支,甚至武力平定会稽?” 孙邵详细汇禀道:“这四县当中,依旧是吴县耕地最广阔。吴县有上田六十四万亩,中田三十九万亩,并无下田。即便这三十九万亩中田,若能兴修完善水利,亦足以转化为上田。” “其余三县则共有上田一百一十五万亩,中田二十六万亩,下田十万亩。这三县亦是情况类似,若能兴修完善水利,耕田产出皆必然有所提升。” 孙策点头,这四县毕竟是在太湖平原上,平原广阔,土地肥沃,完全没可能出现贫瘠的土地。 只是当前阶段农业水平落后,很多农田设施不足,水利无法浇灌,所以产出还不足。 可即便如此,孙策快速算了一下,这四县也有上田近一百八十万亩,中田六十五万余万亩,下田十万亩左右。 能够产粮一千九百余万石。十五税二,那也是二百五十五万余石。换算成钱的话是七千六百五十余万钱。 这个规模,很快堂内众人都大概算了出来。军中强制学习九九表,推行数算,绝对不是没有效果的。 一群将军们都欣喜不已,上百万石的粮食,这是他们此前从未曾接触过的庞大规模啊!果然只要能安稳生产,财富产出就远远超出乱世。 而孙策也是极受振奋,三吴之地,天府之国,果然不愧苏湖熟,天下足的美誉。 仅三百万亩的良田,就能抵其他郡国一国的产出了。 大汉的耕田总面积在巅峰时是八亿多亩,上百个郡平均一下,大概也就每个郡八百余万亩耕地。 可是他们的产量跟吴郡就没法比了。一个郡能产两千万石粮食就算是丰年了。堪堪等于吴郡鱼米之乡的四个县。 这个对比其他人很满意,孙策却并不满足。 而是郑重的说道:“吴县、无锡等北部各县,地利得天独厚,堪称沃野千里,天府之国。但目前来看,耕地也就勉强与天下平均水平相持,有八十余万亩耕田。” “但以吴县这天府之国的地利而言,这种水准无疑是农业开垦极其不足。诸君绝不可因为眼前一点成就,便沾沾自喜,怡然自足。何时吴县一县产量,能抵北方数郡,一县丰收,天下富足,则勉强可算是初步功成。” 初步功成,也就是初步将吴县开垦的野无旷土,达到合格小农经济的水准。 而听闻孙策之言,堂内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吴县一县丰稔,便天下富足!这是何等富庶繁华之场景? 而这才堪堪是初步功成?! 面对诸君震惊,孙策为所有人鼓气激励道:“吴县目前的形势就已然颇令人惊喜,豪强部曲,百姓之家,纷纷拓地为田,以至于良田百万,远迈伦等。” “吴县之地,地势平坦,古来耕耨之法,土柔则五十亩而一牛,土刚则二十亩一牛。按吴县肥沃之田,完全可以五十亩一牛。两千耕牛则年垦十万亩,无需十年,则复有良田百万亩。” “两千耕牛尚且如此,更何况于吴县户籍数万。只要政令得法,豪族大户、百姓黔首皆积极垦田,养牛耕耘,年拓数十万亩何足道哉?” 看着孙策如此振奋意气,所有人皆深受激励,再看这一切,似乎的确不难实现。 耕牛仅官府手中便有数千头,数量总归是要比战马和驮马更多的。 而豪族手中更是家家户户都有不少耕牛,不得不雇放牛娃放牧。名将邓艾,少时便是一名放牛娃。 而豪族有耕牛,又有新式的江东犁,必然使农业生产大幅发展,产出大量粮食完全不在话下。 孙策对这一切都有极大信心! 不立田制,将生产关系调整到了最合适的制度下。 江东犁、耕牛更是将生产工具改进到了最佳。 大量人口又从北方南下,豪强手中隐匿的部曲也被统计出来,从军事征战,转为了农业生产。 这时候生产关系、生产力、生产工具都进入了最佳状态,吴县农业凭什么不进入腾飞?江南的农业水平,必然会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纵观历史,汉室的生产力水平不如唐、宋,差的不就是这些吗? 生产工具孙策帮百姓补上了,生产关系调整到了更先进合理的模式,只要给百姓时间,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将生产力水平提升上来,将荒田开垦出来。不然一成不变的缓慢发展,大汉凭什么指望自己的生产力可以像大宋一样进入腾飞? 当然,说要完全赶上唐、宋,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达成的。不仅荒田的开垦需要时间,种粮的改进需要摸索,就是给农田配套的水利灌溉设施修建也得一步一步完善。 孙策随即便关注向这方面,说道:“内政提升,绝不能仅仅依靠民间发展,同时也要关注官府的治理。各县令、长,郡县农曹亦需积极劝课农桑,为百姓选育良种。同时组织青壮,兴修水利,灌溉农田!” “如今郡北已然平宁,应着力于发展农业。我打算将一笔钱财留给郡府,由郡府统筹兴修一批水利。如今府库中有多少钱财?” 第八十六章所以谋国者,必有一定之计 朱治是孙家故吏,更以吴郡都尉的身份挥军北上,击破吴郡太守许贡,然后代行太守事将整个吴郡纳入孙策麾下。 他这身份、履历都极为尊崇,他怫然不悦,一众将校哪怕再急,也不敢反驳,不得不认真审视郡府所言。 吴郡完全纳入麾下毋庸置疑是一件好事,可以为势力提供大量的钱财谷粮。 但另一方面,孙策也必须要担负起治理整个吴郡的成本,以及所有治下的行政开支。 吴郡一郡十三县,太守、郡吏、县令、县长、县吏及乡、亭斗食小吏的所有人薪俸至少要全部发放。 这可是袁术给的机会!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袁术显然是没打算支付这些官吏的俸禄,他甚至可能还指望着劫掠吴郡给寿春提供粮草呢。 这个机会孙策自然要抓住。孙策给官员们发放薪俸,官员们自然就听孙策的,吴郡才能自成藩镇。 袁术俸禄都不发,凭什么指望权威能够压过孙策,指挥吴郡的军民士吏? 财政大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绝大部分官员都是谁给他们发薪俸,他们就听谁的。 这是绝对有利于孙策进一步成为独立强藩,当世诸侯的手段。 但要给吴郡官吏军兵都发俸禄,着实不是一件易事。 仅太守一年的薪俸就有两千石粮食,然后郡一级的官吏从功曹、五官掾、督邮到门下亲近属吏主簿、门下督到户曹、田曹、贼曹等列曹。 视郡大小郡一级官吏从五百一十一人到九百二十七人不等。比如河南尹是天下大郡,人数明确为九百二十七人。 吴郡虽然小了一点,但官员、长吏全部是配置齐全,也有近八百人。 而这些还只是郡府一级的官吏。下面还有十三個县,每个县的长、令也都有五百或者一千石。 十三个县,每个县官吏都有近两百人。全郡乡、亭的斗食小吏更是数以千计。 这么一算,吴郡官吏的支出虽然不能跟募兵制的军队相比,至少也占了军费开支的一半。 但是,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长史张昭此时开口,说道:“一郡十三县的官吏俸禄可以逐月发放,且可以用通宝舒缓,留出三四万石存粮就已足够应对。但关键是在郡府之中,还有近四千名冶金、造纸、制甲、制械匠人,上万名女工,两万余军屯士卒,以及最消耗巨大的三千余战马,四千余其他牛、马。” 听完张昭之言,所有将校彻底不说话了。 这不清点家底,不知道消耗有多大。 他们只管在前面金戈铁马,却不知道后方长史为他们提供谷粮是怎么咬牙支撑。 孙策也是大为触动,若没有张昭这种能臣为他总览政务,他这么大的基业怕是早崩了。 果然养步骑万余和养步骑千余的难度是成指数级的提升啊! 这要是没有个能臣总督后勤,就算是拉起来上万精锐,也根本无用武之地。 孙策郑重的说道:“自遭荒乱,率乏粮谷。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长史以为我等应如何定计以安吴郡,进而成王霸之基业?” 张昭立即拱手,郑重的对所有人说道:“天下虽有盛衰之势,但我亦有必兴之理。自古所以谋国者,必有一定之计!越王取吴,是骄之。秦取六国,是散其从而已。高祖取项籍,是离间其君臣而已。” “如今将军欲定吴越而取中原者,谋国之长计应在服人而已!” 张昭声音落下,所有人皆感觉大受震撼,仿佛黄钟大吕,响彻耳旁,让人如醍醐灌顶,耳目一新。 古人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在此刻,让所有人都极度为之震服。 孙策也霍然起身,有种刘备在卧龙岗听完隆中对之时的震撼与明朗。 自古所以谋国者,必有一定之计! 张昭果然不愧是东吴顶级之大臣,他一言既出,就连顾雍、张纮、孙邵、朱治这种人中之杰,亦相顾震惊,为之气壮。 他这简直是为整个势力都立下了一个定国方略。 中流砥柱,擎天之臣亦不过如此。 孙策郑重的问道:“服人何解?” 张昭说道:“如今国用虚乏,田莱多荒,而复业之农尚寡。将军若能诛叛柔服,饬法修师,则必可使民越山海而归。” “以当世之势,三郡之间,战乱仍岁,长淮以北,草莽连云。前日桑麻沃润,鸡犬相闻,今为狐狸之居,虎豹之宅。苍烟白露,弥望漫野。” “而唯将军修文德以服人,治下河清海晏,政通人和。则天下何人不谓之曰,与其委之于道贼,怎比输之于国家!” “以此服人,必招致贤才豪俊,钱粮布帛云集于吴郡。又何忧国用虚乏,馈饷纷纷。” “彼时斡山海,排商贾,亦能制万物低昂,操天下赢赀。敛不及民,而国用足。” “善!”孙策兴奋的抚掌大喊一声。 这才是自己心目中的真正能力斐然的大臣! 别蝇营狗苟的天天想着跟豪强、地主斗争那百十亩破田的事儿,都成为一方诸侯了,还想着怎么抄掠豪强,给自己补充一点点军资。 田莱多荒,百业俱废。 就多想想怎么恢复生产,将田地全部开垦出来,进而甚至有足够的财富去开发工商,制万物低昂,使不苛刻百姓,而国家富强。 正所谓富其家者资之国,富其国者资之天下! 百姓不富,百业俱废,国家凭什么富强?就凭去抢劫豪强存在坞堡里那千百亩地,几千石粮? 而真正的服人,就是让整个治下都政通人和,繁华富庶。 与其委之于道贼,怎比输之于国家? 这个观点必然是天下人都会支持的。 到时候天下人才俊杰,财货谷粮都能云集到江南。 孙策不用抄掠,靠着铸币也能收获源源不断的财富,满足征战所需。 说起服人,孙策关切的问道:“如今官府修文德而招徕远人,境内豪杰解甲,境外江淮之民跨山海而归,吴郡有多少人口?” 张昭立即汇禀道:“如今吴郡十三县在籍六万八千户,加上军兵、屯田士卒、匠户、女工等共计四十一万三千人。其中仅吴县一地就有两万六千户。” 四十一万三千人,看似不少。 可完全经不起细算,除去吴县这两万六千户,剩下十二个县总户籍才四万两千户,也就是每个县三千余户! 第八十七章张昭举荐人才 三千余匹战马几乎是孙策打下整个江南才攒出来的家业。 从丹阳到吴郡,从笮融到刘繇,几乎是所有的战马都被缴获,才有了如今规模。 这次南下平叛,剿灭了大量豪强部曲,也没能再收获几匹骏马。 所以这三千余匹战马基本上就是江东的最大规模了,想进一步提升暂时没什么好方法,但要维持这个规模却是只要用心就能够实现的。 不要说南方不能养马。历朝历代,除了大宋,哪个南方王朝养不了马,组建不了骑兵? 东晋的北府军、明朝的北伐大军军中都有数以万计的战马。 广马甚至是一个著名的战马品种。交趾都能养马,吴郡养不了马? 这无非是成本和规模的问题罢了。 当然,孙策也没想着现在就拉出上万铁骑,只是把这三千匹马精细打理的话,在吴郡是绝对可以实现的。 张纮建议完善马政,孙策随即看向张昭,说道:“如今吴郡地广人稀,田莱多荒,我打算划出一片田地建为牧场,设专司牧马,长史有何建议?” 张昭沉吟了片刻,说道:“若欲养马,则必选于平原之上,山谷之旁。而江南之地,沃野莫过于吴县。越王勾践曾为吴王夫差马夫,为吴养马于吴县之南二十里的白马涧。及越王灭吴,乃将此地更名谢越领。将军若欲养马,上善莫过于此处。” 闻言,所有人瞬间皆深吸了一口气。 在吴县境内养马! 这代价也太沉重了吧? 吴县可是整个江南的赋税重地,是经济之重心。 每一亩地都可以耕耘成亩产十石的上田。将这种良田沃土划出来几万亩甚至十几万亩养马?仅是少收获的粮食就有上百万石。 孙策瞬间对养马的代价有了极其清晰的认知。 难怪南方政权都不爱养马,把鱼米之乡的沃土拿来养马,损害的可都是士大夫们的利益。战事还不知道用不用的上战马,可他们少了上百万石粮食的收入可是实打实的啊。 蒋钦此前曾经负责养马,犹豫了一下问道:“南方各县不能养马吗?” 张昭说道:“南方各县多丘陵山谷,地势与丹阳相似,战马不得驰骋,必日趋矮化。” 孙策点头,这个他也清楚,日趋矮化的马匹就会成为一个著名的马种江东马。这种马个头矮小,甚至被小日子的使者所鄙夷。这种马适合马耕,但不适合战场冲锋。 孙策可不希望自己麾下的骑兵像小日子一样,一群七尺小卒骑着堪堪一米的矮脚马冲锋。 他希望的是身高七尺七寸以上的猛将,骑着高头大马,甲骑具装,仅冲锋之势就足以让敌军胆寒崩溃。 所以在平原上养马是必须的。当然就算在草原上放牧也不是全一马平川的草原,最好有高山山谷可以过冬、避风。 既然吴县南方的白马涧,越王勾践都曾经在这里为吴王牧马,孙策也没什么舍不得。总不能气魄连夫差都不如。 随后孙策郑重的说道:“良田虽然珍贵,但没有武力庇护,亦必遭祸殃。尤其如今天下扰攘,拥众营私者不可胜数。若没有一支强大武力,纵然有百万亩良田亦免不了战火荼毒。所以牧马之事,为当前要务,就选择最佳之所放牧。在城南白马涧圈设牧苑!” 这里是江东少有的平原地带,同时还靠近城邑,方便给牧苑就近提供谷粮和刍草。 张纮立即拱手,说道:“如此对军马而言最好不过。另外驮马、耕牛等畜无需放置在吴县,可于南方荒芜各县另设牧场放养。” 这就显然不止要设置一座牧场了,恐怕至少三座。 马政如今正式摆在所有人面前了,需要一位能臣去负责整个马政系统。 这可是关乎整个势力军队战力的关键政务,孙策看向众人,问道:“何人负责整个马政,管理各处牧苑,诸君可有人选推荐?” 张昭主动举荐贤才:“我举荐吴县主簿严峻担任此职。” “严峻?”这个名字在座诸人都不是很熟悉。 尤其军中诸将,更是一头雾水。把如此重要之职,交给一名新投之人,如何能够安心? 张昭不得不向诸人介绍道:“严峻字曼才,徐州彭城人。自徐方不安,避乱于吴县。其自少时便以博览好学,名扬郡县。性情忠厚,待人以诚,忠告善道,志存补益。自出任吴县主簿,吴县文书统计,精详缜密,从无错漏,极具干才。” 蒋钦眉头紧蹙:“可是长史,这是三千余匹战马,交给一名新投靠之人,其万一怠慢疏漏,岂不严重拖累我军赫赫武功?” 此时孙策主动开口,慷慨豪迈:“难道新投之人便无奋发之气?我深信每个投入我麾下的文臣武将,都有一腔建功立业之热血。若只因资历深浅,便有所怀疑。那是自拒良才于四方,失天下之望。既然严峻有国士之才,有理政之功,那就不拘一格,拔而用之。迁其为牧官都尉,秩比千石,负责管理全境马政。” 严峻这个人,孙策可是非常了解的。历史上也是张昭举荐给孙权的人才。 而如今孙策亲自请张昭坐镇吴郡,负责招揽人才,效果已经开始显现。更多的人才开始投入孙策麾下。 严峻最著名的一件事就是横江将军鲁肃去世时,孙权欲以之为大都督,接替鲁肃职位镇守陆口。 所有人都为严峻奔走相庆时,严峻发言慷慨,前后固辞。 他以自己不闲军事,非才而据,咎悔必至为由,将大都督之职让给了更年轻的吕蒙。 这个人不仅不恋权势,能因才让位,更是清廉朴素,不爱钱财。所得俸禄与赏赐,均拿出散发给亲戚故旧,因此家中常不宽裕。 是家常不充,而非家中不裕。也就是生活用度都不太够,跟富裕相差甚远。 让这样一个清廉朴素的人管理马政,至少不用担忧腐败了。 而腐败就是马政系统最大甚至可能是唯一的问题,基本上马政的所有弊端都可以归为腐败当中。 就连隋文帝在位期间,他派亲卫大都督屈突通检查仅陇右一个地区的马政就得隐匿战马两万余匹,气的隋文帝差点杀掉太仆卿慕容悉达和诸监官一千五百多人。 除了马政这方面得事情,军中剩下得甲胄制作、器械打造军中就能完成,并不需要跟文臣们议事,所以诸人参与得集体议事基本上到此就已经结束。 剩下的一些内容,则由张纮、张昭向孙策单独汇报。 孙策最先关注的还是人才问题。等其他人陆续离去,孙策就看向张昭,说道:“我闻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而王者莫高于周文,伯者莫高于齐桓,此二者皆待贤人而成名。江山代有人才出,如今天下贤者智能,岂输于古人?子布招贤纳士,可有何成果?是否有贤才推荐于我?” 张昭一向刚正的面容上亦露出一抹笑意,说道:“将军量同桓文,而功德过之,吴郡民心所归,士民皆感激涕零,豪杰无不以为将军效力而荣。我为将军招贤纳士,颇有所得。” 孙策眼神一亮,这恐怕是任何有雄心壮志的诸侯都忍不住欣喜的一幕。 他立即大笑说道:“我便知晓子布高望播越,以子布督办此事,必能大获成功。且详细为我介绍一番,我拔而用之。” 张昭先介绍了两人:“有广陵名士秦松、陈端,皆有经邦济世之能,才不亚于良、平,远在我之上。将军可以拜之为谋主,共论平定天下之计。” 才不亚于良、平,也就是才干堪比张良、陈平。 文士之间总要互相吹捧一下。说他们才干超过张昭,孙策是当然不信的。 但张昭这个比喻,孙策却觉得非常的恰当。 这两个人的名字,孙策也大概了解。历史上孙策攻下吴郡,便是以张纮、张昭、秦松、陈端四人为谋主。以程普、黄盖、蒋钦、凌操等人为爪牙,势力渐成。 张昭说他们俩才比良、平,孙策倒是想起了汉初之时高祖麾下的英杰。 张昭可比总览内政的萧何,内政为长,奇谋为短。 而秦松、陈端则是张良、陈平一样运筹帷幄,奇谋建策的谋士。 孙策从来不觉得一位谋臣就能辅助自己扫平天下,曹操麾下几位谋臣荀彧、贾诩、荀攸、程昱也都是各有所长。荀彧善内政举贤、粮草战略,荀攸善战术谋划、参军布画,贾诩则奇谋百出,算无遗策。 这才是能扫平天下的恢宏气度,如果只有一位谋主,难免会如诸葛丞相一般悲情遗憾。 孙策随后说道:“善。我随后便亲自与两位贤士相见,共论抚危济难之法。可还有其他贤才?” “此二人之下,当属广陵人吕岱。其人听闻将军招募俊杰,主动来投,试守诸县仓库、囚系皆处置得法。能如此迅速统计出各县府库,汇总成册,此人颇有功勋。” 吕岱! 孙策露出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位赫赫有名的能臣了。 这可是东吴的大司马啊! 文治武功皆显赫一时。 他前期的武功就不必多谈了,大概跟蒋钦相当,经常率军讨伐山越,并为中郎将,又跟随鲁肃、吕蒙等诸位大都督先后进攻关羽。 他最重要的武功就是凭一己之力,率军三千扫平了交州叛乱。 当时割据交州多年的诸侯士燮去世,他的儿子士徽等人发起叛乱,于是吕岱不顾其他人劝阻,神速进军,长驱直入,神兵天降在交趾城下。 士徽等人惊惧不已,率兄弟六人赤膊而降,但依旧被吕岱斩首。 然后吕岱挥师扫平了其他前来围攻的叛军部署,又南下进攻到九真郡,打到了汉室疆域的最南端,彻底将整个交趾地区纳入中原的强力掌控之中。 交趾,这是孙策必须要去经营的地方。 孙策一直觉得中原自古以来都有一个最严重的弊端,那就是把自己当作了世界的唯一。 仿佛浩浩大势,只要唯有中原一方。其他四方,皆不值一提,甚至不屑的关注一眼。 当然如果以农业开垦程度和人口密集程度而言,这个看法倒也不能算有错。 只要能统一了中原,在军事和规模上就是能对周围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而乱世诸侯,即便打下了四方,往往也是把人口内迁,无心经营蛮荒之地。开发所得的谷粮、兵丁,在漫长路途下,根本没办法支援中原战场。 如果以封建小农的视角来看,这些中原英杰的决策完全没有错。 可孙策是一个后世人,他的天下视角就跟传统农业时代完全不同了。 如果抛开农业去看,周围的各个番邦、小国绝对算得上是经济富庶! 就比如交趾南面的占城、林邑等地,不仅有大量黄金,规模数十万斤,还有大量的香料、玉石、铜铁等。 这在经济上能给中原诸侯势力带来大量的财富。 甚至就算是粮食,只要中原需求,他们也能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 海上丝绸之路不就是这样给南方政权提供了大量的税赋? 关键是怎么让他们心悦诚服,热情主动的跟中原交易。 那必然是有高度发达的工商业,有能够收割他们财富,让他们趋之若鹜的商品。 而中原收割其他国家的利器是什么? 海上丝绸之路这个名字就直接说的清清楚楚了。 那必然是丝绸,绫罗绸缎,甚至价值不菲的锦绣! 只要大军能威亚各国,让他们不敢劫掠,坐下来认认真真的交易。 中原的丝织品可以带回来庞大的贸易顺差,金银、粮食、铜铁、玉石等等,每一项都能显著提升江东的财政实力。 当然要做这一切的前提农业已经高度发达,生产力水平可以让只用一部分人就能垦殖全部农田,不需要把所有百姓都锁死在了田地里。有一部分人能够从农田里解放出来,主动从事工、商。把丝织品、陶瓷卖往海外。 第八十八章设置军器监 关于交趾南方的贸易,孙策势在必行。 他的想法充满了诸夏的风格,完全不同于西方那群野蛮强盗、无耻海盗。 别天天想着殖民人家!想着劫掠人家! 这是强盗民族、海盗民族才有的思维。 正统的诸夏贵胄,想的应该是以和为贵,共同繁荣。 中原历史上几千年的经验都清清楚楚的表明了,只要能够建立秩序,中原依靠生产丝绸、瓷器,对外贸易也能将四海财富收割回来。 后世诸夏崛起,也证明了在烧杀劫掠之外,还有另一条光明正大的道路可选。可以共同发展繁荣,收获大量贸易顺差。 当然,要建立贸易秩序,强大的武备也不能少。 不然就会像明朝一样,被打的被迫施行东南海禁,片板不准出海。 这件事不论怎么看,孙策都觉得挺丢人的。 堂堂中央大国,不想着怎么用海军庇护海上丝绸之路,反倒把这个黄金商道给掐断,把百姓内迁几十里,举国搞小农经济。 诸夏豪迈的开拓进取精神,被直接扼杀数百年。 好在东吴就是以水军而闻名的,而且大量精通水战的将领,有孙策这充满豪烈之气的主君,绝对不避海战,可以确定起贸易秩序。 而想到贸易,孙策便看向张昭,说道:“我在石城县之时便设置草市,鼓励民间互易。如今我等平定吴郡,目光不能只盯在那几亩田中,应该于城邑之中,乡、里之间设市贸易,以发展繁荣商业,并提高税收,长史可有何人才推荐?” “倒是有个年轻俊才推荐于将军,是从潜山逃亡而来,不知将军是否肯用。” 从山中逃亡过来的?孙策倒是不介意人才出身。 只是颇为惊讶,问道:“山贼之中亦有善于政务的贤士?我以为多是剽悍骁捷之辈。” 张昭微微摇头,解释道:“此人名为何夔,虽是从潜山逃亡而来,但并非山贼草莽,而是出身陈郡名门望族何氏,其祖上何熙曾在安帝朝担任车骑将军。” 车骑将军!孙策瞬间瞪大了眼睛,张纮也诧异的看了过来。 这可是绝对意义上的公卿大族了。车骑将军是仅次于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重号将军。 张纮惊异不已,问道:“如此显赫之后,怎么会流落到潜山当中?” 张昭解释道:“这其中故事就曲折了,我简而概之,中原战乱,他避难于淮南。袁术至寿春辟其为吏,何夔不应,然依旧为袁术所留。袁术攻蕲阳之时,曾因何夔为本郡人遣其前去劝降,何夔于是逃到了潜山。” 张纮惊讶的说道:“以袁术心胸,居然没有杀他?” 张昭笑着说道:“他亦是惊惧,直至听闻将军开仓放粮,修德服远,又招募豪杰,遂避难于江南。” 孙策大笑,这就是与其委之于盗贼,怎比输之于国家啊! 何夔这个人孙策有些印象,应该曹魏名臣,史书单独列传的那一种。 事实上,这就是孙策太低估何夔了。 他可不是史书单独列传,而是排名比钟繇、华歆还要靠前的名臣,更是远在程昱、郭嘉、刘晔、蒋济之上。 只能说内政贤才都吃了上不了《三国演义》的亏,他跟国渊、刘馥、司马芝一样都是赫赫有名的内政贤才,当世声名也在程昱、郭嘉之上。但后世人基本上都对郭嘉这个司空府的府吏参谋如雷贯耳,但对总览一方军政大臣的名臣却几乎没怎么听过声名。 比如这位何夔,孙策是真想不起他有什么具体事迹,便问道:“其人才能如何?” “其人自幼丧父,与母兄居,为人孝友,长八尺三寸,容貌矜严。因慕我声名,曾前来拜访。我与之谈论治理吴郡之法,其人颇有见解。尤其他反对齐一大化,令我感触极深。” 反对齐一大化,也就是反对一刀切的政策。主张因地制宜,使长吏临时随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顺百姓之心。 孙策瞬间为之动容,这的确是最适合负责吴郡工商业的人才。 就以目前吴郡初定,人情不一的情况,孙策也没法指定出一个标准的商业税收之法。 就连很多交易,现在都不是使用通宝,而是在以物易物。更有很多百姓甚至都没见过通宝,这种情况下,怎么制定律法刑名? 的确是需要有个能力极强的人才,因地制宜,设置市场,并行草市,促进工商业的繁荣。 孙策是最讨厌那种以条件不足就不发展商业的思想。 条件不足,就有什么条件,发展什么水平的商业。至少你得发展起来,才能逐渐去一点一点的完善。 条件不足就不发展了?那是所有人都守着农田搞小农经济?还是期望着忽然有一天各种条件自然而然的全部齐全了,一步到位发展出来一个先进、完善的商业模式? 所以孙策说道:“如今吴郡虽然只是初安,百业俱废,但商业复兴亦不能忽视,就任命何夔组建市尉司开辟各城邑市场,招徕商人前来贸易,并于乡里便利之地设置草市,以便百姓交易。” “至于商税不急于一时,可令酌情而定。” 安排完何夔,孙策问道:“可还有其他俊杰?” 张昭笑着点头说道:“中原战乱,避难于江东之俊杰不可胜数。大部分我都已经简而用之,只有几个其中翘楚,我才荐于将军,需简在于心。其他还有不少人,郡府都已经征辟。朱府君亦要从中举荐两名孝廉。” 说的倒也在理。这么多人才张昭也不可能一次全部介绍一遍。 不过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的。既然已经举而用之了,孙策也不需要现在就去关注,早晚会崭露头角。 随后孙策看向张纮,问道:“军中器械情况如何了?” 张纮拱手:“正欲与将军商谈此事,如今工匠聚集于吴县,从制甲锻刀,到打造器械,整备旗帐,皆不成章法。我欲在吴郡设立工坊,分类工匠,专司各种器械打造。” 孙策眼神一亮,说的:“此乃谋国之言,合当如此!” 的确是应该把工匠们统筹起来,设置一个专门的机构打造器械了。 孙策说道:“就设一处军器监,下设弓弩造院、器械造院、甲胄造院等。” 军器监显然对标的就是大汉的将作监,比如北海相孔融就被征召为将作大匠。 但孙策一个诸侯势力,肯定不能直接堂而皇之的叫将作监,所以改名军器监也是应对之法。 这时候就显示出有一片郡县作为根基的好处了。只要内政治理没有崩溃,军器监顺利组建起来,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大量器械,甚至马甲、玄甲,军队战斗力会不断提升。 孙策也关注的问道:“如今甲械制造情况如何了?” 张纮说道:“如今匠人主要在铸剑为犁,以供应两万余屯卒军屯所需。马甲只制出六套,玄甲倒是制造了五十余套。” 这个数量无论如何都太少了。努尔哈赤带着一群女真人在东北荒凉之地还建起了绵延数里的铁匠铺生产铠甲,组建了后金重步兵。 自己在生产方面,总不能连一群通古斯野猪皮都不如。 毕竟自己可是有着诸夏完整的文明体系做支撑。怎么也比被封锁了精金良铁的野女真更强。 所以孙策说道:“这个规模严重不足,我希望在讨王朗之前,至少有马甲五十具,玄甲一千两百套。” 这个规模不算大,大概比吕布的势力略强。 张纮郑重的点头,说道:“我会尽量安排此事,目前锻造甲胄最大的掣肘在于矿石不足。吴县境内地势平坦,并无矿山。而丹阳山多铜铁,将军或许可以请周夫人代为联系周府君,请丹阳往吴郡运输矿石。我等可以将冶炼工坊迁至曲阿,就近便利水路运输。” 吴郡经济繁华,农业发达,也就注定了他境内矿山不多。 倒是丹阳山险,多出铜铁,百姓亦经常私为冶铸。把冶炼工坊迁过去的确是最佳之选。 看来不去跟周澄谈谈是不行了。 孙策便对两名最倚重的文臣说道:“军政要务就托付给两位了,我这就去找夫人商谈一下公仓私廪之事,以及与丹阳郡府互通有无事宜。” 二人立即拱手应命:“必殚精竭虑,不负将军重托。” 要去找周澄,孙策有些感慨,汉末这个社会真就是一个人情社会。 每一个能顺利割据一方的诸侯,背后都有大量亲朋故旧的鼎力支持,有各个太守、刺史之类的互相帮扶。 哪怕刘备,前期不也是有公孙瓒一直在提携、扶持他? 曹操更别说了,丹阳太守周昕前后派遣万余丹阳兵助其征战。他能打赢吕布,也是好基友袁绍给兵、给粮才帮他稳住了局势。 不过诸侯嘛,本身就跟将军不同,能将联合其他太守、诸侯资助自己,本身就是诸侯最强能力之一。 孙策现在手里才一个郡,要不想孤家寡人,被江东各方势力围攻,找老丈人抱团也无可厚非。 随后孙策叫来了蒋钦,问道:“周夫人最近都在忙什么?” 蒋钦立即回道:“将军,周夫人近来一直心系工坊,经常亲自巡视各个坊间,如今应该也在昆山乡。” “昆山乡?”吴县十个乡,孙策看册文次数已经足够多了,大概也能够全部记下来,但这个昆山乡是什么地方,怎么还从来没听过? 蒋钦挠了挠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新建的乡吧?最近吴县人口增多,很多人已经安置到更远的地方,都快要到娄县了。” “那备马,一起过去看看。” 虞翻历史上曾经向孙策谏言:“明府用乌集之众,驱散附之士,皆得其死力,虽汉高帝不及也。但总轻出微行,从官不暇严,吏卒常苦之。” 而如今孙策可谓是正好相反,哪怕只是在吴县这片治安最好的平原上转一圈,也总是带着大量的亲卫。 蒋钦亲自点了一队精锐玄甲亲卫,足足五十名亲兵侍卫骑兵戒备森严,拥簇着孙策一路向东而行。 这个级别的护卫,别说许贡三名门客,就算他拉出来三百部曲埋伏,也会被骑兵轻而易举的荡平。 如今正是盛夏,天朗气清,一行人策马在吴郡郊外,能看见大量百姓正在稻田里辛勤劳作。 不仅有老人带着一家三代数口人勤劳耕耘,也有豪强大族雇佣数十、上百名佃农正在精细生产。 在这人群密集之处,还有几名穿着皂袍的小吏正在对着田里指导生产,在周围围着的一圈人里面既有身穿短褐的农夫,也有穿着长袍的豪强、地主。 烽烟平息,治安稳定下来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关注于生产。 对田里产出多少粮食,豪强们可比孙策更在意。 毕竟不论产出多少粮食,对孙策都没影响,他计亩挣钱,有一亩地就收一份赋税。 而产出多少却直接决定了豪强们自己能收获多少财富。 不论怎么说这些庄主、豪强们对生产提升的关注都应该比孙策那宽泛的概念更深刻。 所以他们最是主动的过来听劝农官讲授的耕耘之法,看看能不能用到自己家田里,提升产量。 甚至他们比佃农、比小农还要更精力投入。毕竟,他们不用动手,只看部曲尝试效果就行了。可能这也算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一种体现。 不论如何,看着这郊外繁华的一幕幕,都让正统诸夏忍不住内心的愉悦。 蒋钦笑着说道:“将军,仅我们这一路看到的情况,吴县农业恢复状况着实算得上甚佳。只要能挨到秋收,就几乎不用为粮草发愁了。” 杨骁亦极为赞同,说道:“希望今年风调雨顺,今秋是个丰年,家家或稔。” 195年啊,孙策想了想,今年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天灾。虽然是乱世,可也得有那么一两个还算过得去的年份吧! 他笑着说道:“今年必定迎来一个丰年,好日子还有几个月就要来了。” 第八十九章阳澄湖织造(今天万更) 除了农田里欣欣向荣的生产让人心情愉悦之外,最让孙策忍不住为之自得的便是这军民之情。 孙策一行铁骑走在阡陌之间,周围田地里的百姓完全没有畏惧之色,甚至有调皮的幼童带着黄狗跑到田垄旁边围观一行雄壮威严的铁骑。 家中老者见到这一幕也没有呵斥,而是在地里乐呵呵的看向这里,眺望孩子脸上的笑容和好奇。 这一幕不论任何国度,任何时代,都是值得掌军执政之人称耀的政绩。 这说明军队绝对军纪森严,不曾劫掠过百姓一分一钱。 而吴郡的百姓们当然是信得过孙郎的军队,这支军队从进入吴郡那一刻就一直军纪严明,与民秋毫无犯。 百姓眼睛都是雪亮的,究竟谁才是善待百姓,扶危济难的君主他们都看的一清二楚。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孙策在整个吴县可谓是民心所归。这种情况下,就算有谁想要图谋造反,亦会被百姓直接覆灭。 至于想要刺杀孙郎的刺客,那更是无处遁形,不会有百姓愿意隐匿他们。 一路看着风景,孙策一行用了接近两个时辰才抵达昆山乡。 看着地上的车辙,孙策眉头紧蹙,问道:“夫人每天乘车而来,怕是一路疾行也要耗时一个多时辰吧?” 难怪衣食住行被称为民生之首。 这个车马慢的时代出门一趟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蒋钦抱怨道:“这路面实在是太泥泞了,吴县各方面比之寿春都差距太大。” 没办法,江东开发不足,可不仅仅土地一方面,这道路和桥梁也是其中重点。 整个吴县也没有几条像样的平坦大道,大部分地区都是长着野草的平原。道路什么的完全不用想。偶尔有几条阡陌,那也是通往田地和乡里的。 而昆山本来就是个新乡,周澄选址的地方也不可能在乡里,所以道路就格外不好走。 不过好处是,顺着车辙走,一行人就顺利的抵达了目的地。 孙策眺望了一眼,在清澈的湖边,建有几排绵延近两里的木棚。 没错就是木棚,设施极其简单,也就几根柱子支起一个顶棚,勉强能有一点遮挡。至于其他的,还想什么呢?难不成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还能瞬间给她们起一排青砖黑瓦的大房子? 但即便生产条件简单,木棚下面还是整齐的坐满了一排排的织女,她们所有人都勤劳的纺织,这一刻在规模化效果下,亦极具视觉冲击力。 至少跟在孙策身后的蒋钦就深吸了一口气:“将军,这要发财了啊!这数以千计的织女同时生产,仅是入眼所见就有几千匹布吧?” 恰逢此时木棚旁边,一群织女正在往牛车上搬运绢帛,三辆牛车车厢里都堆积起来如山的布帛,准备运往几里外高大、崭新的仓库。 孙策挥了挥手,对侍卫们说道:“感兴趣的话,就去帮忙搬卸布帛吧。问问车夫,一天能产多少布。这工坊,从来不只有官府可以设置。你们族中也可以开设工坊,组织女眷生产。” 孙策倒没想过要禁止麾下文武置办家财,况且这也根本禁止不了。他们每个人家族中都一群人,要是有心,夫人、宗亲甚至族中后辈经营产业,你管还是不管?责罚还是不责罚? 所以与其让他们去兼并土地,还不如鼓励他们去开设几座工坊,置办几座铺子,把内庭的女眷们组织起来,养蚕织布。 立即有大量亲卫下了马,前去帮忙搬运。 孙策则把马交给了蒋钦,向前朝周澄走去。 一行铁骑策马而至,周澄早已远远望见,故而第一时间带着笑容迎了上来。 等走近,孙策才惊讶的发现周澄脸上容光焕发,完全没有自己想象的疲态,更没有深闺少妇的孱弱和哀怨。 “夫人你气色很好啊,我之前还以为伱会舟车劳顿,想为你修一条道路。” 周澄笑着说道:“我着实应该拜谢孙郎鼓励我出来理政,近日以来,我每日忙于织造署事业,只感觉精神焕发,心态和身体都远胜于从前。” 这就是正向反馈的强大效果啊! 孙策含笑,永远不要小瞧精神对一个人、甚至一个势力的影响。 后世一座忽然崛起的烧烤之城,都能让整座城市从官员到百姓都干劲十足,就是因为正向反馈,每个人都有一种主人翁意识,能够感受到因为自己的作为,事情正在朝正向发展,而不是无用功。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王朝的开国之师,一般战斗力都强悍的不像话。李世民更是豪言我徒卒一千可击胡骑数万。这就是因为精神意志影响,每个人的拼搏,都能能收到正向回馈,整个势力也会随之蒸蒸日上。 精神意志永远是人的第二生命啊! 而周澄显然正是如此,吴县织造署就是她最大的事业和心血。每投入一份精力,都有所回馈,自然是精神焕发,兴致勃勃。 所以她这会儿颇为兴奋,话语轻快,主动说道:“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劳累,为我修一条路,太破费了。如今吴县人力紧缺,孙郎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怎么能叫破费?”孙策义正言辞的说道:“要至腹,先通路啊!” 周澄清冷的气质有些维持不住,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红晕,她看了一眼撑刀站在远方警戒戍卫的亲卫,见没人关注到这里才稍稍舒了口气。 “孙郎,你怎么越发轻薄了?”周澄是愈发觉得自己这夫君,对自己身体的迷恋是与日俱增了!只要没人,私底下两人之间完全没有书上那种相敬如宾的感觉。反倒是非常喜欢调戏自己,然后调戏不了多久就宽衣解带了。 孙策哈哈一笑,说道:“夫人,这句还有另一个解释。要致富,先通路。想要发家致富,总要把路修起来。要没有一条便利大路,这里的财富都不方便运输出去。你怎么会选择将织造署设置在这里?” 说到正事,周澄立即停止了遐想,解释道:“因为此地有吴县最大的一片桑田。” 周澄手指远方湖泊、沼泽,说道:“孙郎看这片水域,其名为大荡,向往是海水倒灌而成。这里道路不便,道路泥泞,不方便下田长久经营,所以很多百姓都在这一片种了桑田,逢其收时,过来采桑养蚕,取桑枣为食。” 孙策看向远方山野之间,的确在丘陵、平原之间种了一片片的桑田。 桑树其实只要会打理很容易养活。在地里种下桑树种子,一年就能成苗,第二年就能采叶,第三年就能结果,养护三年一株桑树就养成了。 当然要是嫌麻烦,用插枝繁殖之法也行,就是砍下一截桑树树枝,插入土壤中后,通常也会生根并发芽,从而成为独立的植株。 所以诸夏才能几千年来都农桑并重,突出的就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同时成本低廉。 孙策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将来织造署必须要自己采桑养蚕,靠近桑田产地是长远谋划。现在暂时不方便只是一时困境,只要修好道路,将来反倒会比在城内便利。” 军器监将来孙策可能会把他们迁到都城建康去,但织造署孙策是不打算迁移了。 吴县这里本来就是中原最繁华的丝织业中心,宋锦就是在这里诞生的。云锦也离这里就寥寥几百里。 如果不纠结于什么名声、传统,完全可以把织造署放在这里,创造出宋锦、云锦之外的第三种名锦。当然样式可能都差不多,最多是经纬线交叠关系略有一点点区别。 所以孙策审视了一下这里的建筑,说道:“还有,你这木棚也早晚能够换成青砖瓦房,让所有的织女都在稳定工坊里生产。” 周澄笑着说道:“工坊倒不急于一时,孙郎若是有余力,可以优先帮女工建筑起安置之所。” 孙策眉头一挑:“正要与你商谈此事,我麾下大臣都对你安置之法交口称赞,你也跟我说说是怎么用一个多月时间就建起了工坊,安置了如此多织女。” 周澄笑着说道:“可以,我们边吃边谈,我请孙郎尝尝此处美食。” “美食?这里荒郊野外,莫非有什么山珍?”孙策眼神一亮,对美食他也是很感兴趣的。 周澄嘴角含笑,微微摇头,开心的说道:“这孙郎就猜错了,不是山珍而是海味。小锦儿,快把你今天的收获拿出来做给孙郎尝尝。” “来了,来了。”随即一道欢快的声音传来,赵锦光着小脚丫,撸起袖子,一双雪白藕臂提着一个筒状竹篮跑了过来。 她像献宝似的举在孙策面前,炫耀道:“就是这个,将军。我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抓到的,不用加任何佐料,蒸熟了就很好吃。” 这个时代没有铁锅,不存在炒菜,所以食物烹饪主要是以蒸、煮、焖为主。 这种做法,大部分食物的口感都不可能好吃了,但唯独眼前这个东西不一样! 这个东西还真是蒸熟了就是美味。 赵锦竹筐里提了一筐的螃蟹!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谁,这个不太好说。但至少在春秋时代,蟹就是中原士大夫们常提及的美食了。 赵锦这个小厨娘对美食有各种研究,到了这大荡旁边自然是会下水捞一批特产。 等她把蒸好之后橙黄色的螃蟹摆在食盘上送到孙策和周澄面前,孙策忽然就有所明悟,这不就是后世实际上产量只有九千吨,却卖出八十万吨的阳澄湖大闸蟹吗? 这片大荡就是阳澄湖啊! 只是如今这里湖泊、沼泽相连,到处是淤泥芦苇和水草,还没来得及开发,没有后世风景秀丽的风光。 周澄将一个瓷盏推到了孙策面前,笑着说道:“小锦儿为你调的料汁,有生姜、醋和黄酒,可以去腥气,非常适合跟蟹膏一同食用。” 孙策用匕首切开了蟹身,蘸了蘸料汁,将蟹肉送进嘴中只感觉满口留香,简直是人间极致的享受。 “还是需要扫平战乱安定下来啊。如此享受,是我等此前流离失所时完全不敢想象的。” 周澄托着腮,在一旁温柔的看着她,闻言笑着说道:“孙郎已经占据吴郡,将来更是扬州可一,必能平定乱世,让天下人都不再受战乱之苦,可以安居乐业。” 孙策笑着说道:“那还需要你这个贤内助为我提供助力。比如这个布帛,就是府库中的重中之重。你的织造署怎么安置的,居然这么快便开始生产。今日长史汇报,府库中除了十万石粮食,便属两万三千多匹布帛最引人注目。” 周澄颇为感触,说道:“我担任织造都尉,负责安置女眷,才知晓原来统领万余部众压力如此之大。将这些女眷迁移到此处之时,粮食一时转运不急,许多女子一连数餐都粒米未进。也正是如此紧迫,小锦儿才发现了湖中螃蟹,稍稍缓解了一下当时困窘。” “可即便后来运来粮食,亦供给紧张,随时可能因为路途泥泞而掐断供给。所以我不得不将这些女眷分散在周围各里安置。” 各里也就是附近的几个村,邻里邻居说的就是这种。 孙策吃着蟹膏,从容问道:“这几个里才能安置下多少人?有什么值得一提?” 周澄笑着说道:“起初我亦是如此以为,只当是暂时应急之法。但直到后来才发现,这应急之举,居然成了关键之法。” “附近各里都有养蚕缫丝之风俗,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生产器具,有蚕茧生丝。听闻织造署欲设在此处,上千户百姓主动前来相助搭建木棚,提供茅宅,作为女工安置之所。为的便是此后能长久向织造署出售生产所需材料。” 孙策点头,仿佛看到了诸夏热火朝天,激情生产的一幕。 别总想着女工安置在村子里就会被凌辱,会被入室欺凌。 一个正常秩序下的乡里,哪个正常人会做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 不然哪还有孟母三迁,哪个孤儿寡母敢搬迁到其他乡里生活? 人跟禽兽的区别就是能够管控自己的欲望,遵守公序良俗。 诸夏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整个民族是个道德导向的民族,作奸犯科的比例极低。能安稳生产,凭努力过上好日子,清白家庭轻易都不愿意去作恶。 当然,作恶也一定会被刑名处理。在这里督巡各处的可是周澄!孙策的夫人。 整个吴县,谁敢在她面前嚣张跋扈?各里的里正对她皆是毕恭毕敬。她身后的绣衣卫,可是孙策麾下最精锐的亲兵了,缉拿几个乡里的豪侠之辈,可以说如同用牛刀杀鸡,轻而易举。 有附近几个里的百姓热忱的向织造署提供材料,此前孙策和周澄一直担忧的原材料问题顿时就缓解了。 孙策问道:“如今工坊生产情况如何?” 周澄答道:“这里只是织造署的一处工坊,为了减轻运粮压力,在夹塘乡还有一处工坊。夹塘乡地利在于距离城邑较近,能够收购更多生丝。两处日产布帛相差不大,合计每日能产出千余匹布。” 千余匹布! 这个规模不是太大,而是太小! 上万专业女工居然才产这么几匹布帛。 这跟孙策设想的差太多了。 当初他以为一户豪强之家也能轻松年产数十万匹布帛,可是如今看来相差甚大。 不过他好奇的问道:“以我刚才所见,数以千计的织女在缫丝纺织,怎么会才产布帛千余匹。” 周澄笑着说道:“那是因为如今刚刚渡过立夏。立夏三朝开蚕党,也就是立夏这前后三天正是蚕农交易白茧之时。在立夏过后,妇人也会带着新丝到城中卖丝。这才使工坊原料充足,可以全力生产。之后布帛产量会日渐提升。” “这里的生丝都是附近蚕农送过来的?”孙策欣喜的问道? 周澄摇了摇头:“我担任织造都尉正是四月,当时正是养蚕之时,列有数千席蚕箔,收获颇丰。然后又从各县收购生丝,堆满仓库,才开始生产。” 四月,那个时间大军已经平定了吴郡北部。 孙策惊喜的说道:“果然只要平息战乱,百姓就会立即恢复生产。已经有这么多户百姓开始养蚕,生机正在恢复。” “织造署只要能把吴县百姓手中这些生丝收拢,定然能创造出大量财富。我期待你为我带来大量布帛,以扩充府库。用这么多布帛,我完全可以用财富采购粮食,招纳人才,招徕流民,从而壮大势力。” 孙策甚至觉得可以派遣商队带上几万匹布帛到荆州、徐州、淮南等地去交易回来大量的粮食、矿石甚至是战马。 而说到贸易,周澄立即精神一振,对赵锦说道:“小锦儿,去把我们生产的锦拿过来,给将军看看。” 赵锦立即跑去仓库,报来三匹华丽的锦绣摆放在了孙策面前。 孙策惊喜不已:“如今织造署已经可以织锦了?” 后面还有一章加更 第九十章鱼米之乡 诸夏四大名锦中如今只诞生了蜀锦,云锦和宋锦虽然还没诞生,但织锦的工艺是早就有了,项羽打下关中就嚷嚷着富贵而不还乡,如衣锦而夜行。 这家伙要是有刘裕的头脑,把关中织锦的工匠都迁回江东,跟刘裕一样建起锦署,说不定江东早就把云锦发展起来了,何至于先诞生蜀锦。 不过都是锦,其实工艺上没有多少先进技术差别,只是纺织的时候经线和纬线怎么个交织顺序的不同而已。 只要织造署能按同一顺序,批量生产大量华丽的锦绣,周澄就完全可以称其为吴锦,或者在阳澄湖之畔、由周澄督制,命名为澄锦也可以。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能够规模化生产。在绝大多数时候,数量本身也是一种质量。 显然织造署的事情让周澄非常欣悦,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说道:“织造署的女工里面有数十名从北方避难于江东的织锦工匠,我已经让她们在工坊里挑选了上千名灵巧女子传授织锦工艺。只是织锦十分不易,若要在上面绣制花纹更耗时日久。到如今也只堪堪生产了百余匹锦绣,每日新增亦不过数匹。” 孙策闻言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放下了螃蟹,兴奋的握住了周澄素手,说道:“夫人真乃我之贤内助啊!寸锦寸金,每日都能新增数匹锦绣,等同我府库之中每日都能增加数十斤黄金。有此为用,无需数月,便能府库充盈!” 至少把这里生产的锦绣拿到城邑的市场里出售,一定会被人疯抢。 甚至于,有了这么多锦锻做保证,江东通宝的发行彻底没有了风险。 三国当中,魏国、吴国的货币改制全部失败,而唯独蜀国的直五百钱通行三国,究其原因,不就是成都号称锦官城?朝廷设置锦官,手里有大量蜀锦,可以保证直五百钱的价值? 虽然说蜀汉他们搞什么铸币税,用金钱收割天下,这种说法是后世人的牵强附会。作为一个传统农业社会,蜀汉根本不会有意识的推进这种事情。 但直五百钱作为可靠货币,却是确确实实的保证了整个国家经济体系的稳健,将财富实力发挥的更加极致。所以蜀汉才能以一州之地,抗衡曹魏九州之国,甚至主动发起进攻。 周澄则没想孙策这么多,只瞬间脸颊飘起红霞,她还是觉得夫妻之间相敬如宾这种事,在自己身上貌似是永远不可能出现了。孙郎完全就不在意什么礼节敬睦了,反倒更喜欢肌肤相亲! 孙策当然喜欢,这是自己的妻子,不亲腻,难道还要客客气气的? 周澄尝试挣扎了一下,没能抽出来手就只能任由孙策握着了,然后说道:“这些锦绣,孙郎打算怎么用?” “思路很多,但一时还没有定下具体方向,夫人可是有何建议?” 周澄点了点头:“我建议孙郎将这些锦绣分给郡县长吏。” “分给郡县长吏?”孙策好奇的问道:“怎么会有此建议?” 周澄解释道:“织造署初创,收购蚕茧、生丝都十分不便。是诸县、乡长吏亲自到各里帮忙告谕,收购的各户生丝,才有的如今府库满仓。我等如今收获丰厚,不应忘记官吏曾经效力。故而我一直将布帛送到府库之中。” “原来如此。”孙策恍然大悟:“长史正要让我给你谈一谈此事。如何将公仓、私廪分离。” 不仅仅包括这些丝绸,还有孙氏、陈氏将田产出售,收购的粮草,这样充入公府也的确很难算清。 公私不分,最后一定会导致以公谋私! 孙策虽然是江东之主,但整个势力可不仅仅是孙策一个人的势力,更是所有江东文武的势力。 周澄笑着说道:“此事倒是容易,孙郎可以将如今府库中的布帛都赐给长吏。孙郎新拓江东,于情于理也应该赏赐麾下。也算是回报所有长吏此前相助。” “此后若是公府布帛,可以先将布帛送到公府,待国家正税征收上来,再按价偿还即可。” 孙策点了点头:“不过这织造署毕竟不是我一人组建,筹集女工,提供补给,公府也是出了力。” 周澄建议道:“那就将产出分为公私两份,六四分成或者五五分成。” “那就五五分成吧。”究竟谁出力更大也是的确不好划分,毕竟周澄的统筹、安排在这期间也是鞠躬至伟。 官营作坊类似锦署、织造司这种机构历史上本身就是为君主提供御用纺织品。 孙策随后说道:“下个月产出的锦绣就可以积存在府库了。我打算送给丹阳一批。” 周澄欣喜的问道:“送给家父?” “不止,亦包括丹阳郡府诸人,以感谢其曾经馈赠与我的钱粮兵卒。”老丈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离任了,这时候孙策自然是要趁机收买一波人心。到时候收复丹阳,必然更受支持。 “同时我打算跟丹阳郡府商谈一项贸易,用吴郡绢帛、谷粮交易丹阳铜铁、越民。” 各个郡国都有自己的特产,比如丹阳多铜铁和山越,吴郡如今看来就是绢帛和谷粮。如今谷粮只是暂时短缺,等到秋收之后,粮食必然会堆盈满仓。 周澄心思玲珑,立即猜到孙策言下之意,笑着说道:“那我代孙郎修书一封给家父和公瑾,想来他们二人亦必然乐见其成,互通有无。” “哈哈,甚好,此事便托付给夫人了。锦绣记得留下几匹,我打算送给母亲和弟妹们。” 孙策从来没想过因为自己是君主就要苛刻家人,相反他一直觉得自己有所成就,不就应该让家人过上更优渥的生活吗? 周澄立即点头,看着起身的孙策问道:“孙郎要返回梧桐苑了吗?” 孙策笑着说道:“不急,我打算在附近看看,在何处给夫人修路。” 周澄瞬间脸飘红霞,现在就要修路吗?难不成要去青草丛中?虽然如今正是江南花红草绿,风景如画之时,可也太欲望纯粹了些。 而孙策则完全没有多想,只以为周澄是感动不已。 他是真的在想修路的事情,织造署数以千计的织工,每天消耗粮食也有几百石,辎车一车载粮二十五石,空车日行七十里,重车日行五十里。也就是光运送织工的粮食,每天就要十几二十余车。再把她们产出的上千匹布帛送回吴县府库,也得十余车。 如果能将道路修起来,必然会大为省力。 不过孙策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赵锦又光着脚丫跑到了湖边,兴奋的从湖畔的竹篓里提出来好大一条鱼。 这赶海、捕鱼都是围猎的弱化版,都能给人带来捕获猎物的快感。 孙策、曹丕这种箭术精湛的男人喜欢围猎,女人同样也喜欢赶海拾贝,下网捕鱼,摸采河蚌。 孙策颇为感兴趣的走了过去,问道:“小锦儿,你在做什么呢?” 赵锦兴奋的抱着一条大鱼,说道:“将军,我设了几处槛篮捕鱼,这鱼至少有六斤重,我们今晚可以烹饪鲜鱼了。” 孙策不由一笑,果然还是江东女子啊,有一股蛮劲。这要是中原女子,怎么也不会设置陷阱,下水捞鱼,她们即便下水也是揽裙采藕。 孙策笑着问道:“这么大一条鱼,你怎么带回城邑?” 赵锦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何不可?我放木桶里,让渔夫用锱车帮我送回去。他们专门做这事情,往府里送鲜鱼,顺便用麻网送大量的螃蟹、河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孙策瞬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立即问道:“伱是说这里有渔夫专往城邑运送鱼蟹河虾?” “是啊。”赵锦还在兴奋的打理自己抓到的这条大鱼:“这大荡里面大概有两百多名渔夫,每天就以捕鱼为业,第一选择送给织造署。卖不掉的便用草绳串起来,送往西面的吴县城邑或者东面的娄县。里面好几个还未加冠的小渔夫,还与我关系极佳。我这捕鱼的技巧,便是他们教我的。” “他们总是把最大的渔获送给我们。夫人说省了很多运输之费。嘿嘿,所以织女们饭食很不错的,不仅有鱼虾,有时候还有鳌鳖。” 这个饭食何止是不错,简直让北方乱世难民为之艳羡。 果然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孙策记得看过一篇报纸,说抗战期间,阳澄湖一带百姓没有粮食可吃,被迫靠吃阳澄湖螃蟹充饥。 这么说袁术的部队被迫以田螺、河蚌为食也算合理。 但只有河蚌和虾蟹的军队注定了瘦骨嶙峋。真正让织造署伙食丰富的是有人为她们提供鱼虾,也有人在持续不断的提供谷粮。 吴县真正强大的也在此处,这是真正的鱼米之乡。 不仅沃土千里可以产出大量的谷粮,还有密集的水网和湖泊,可以提供大量鱼肉。 孙策正想着这些,三艘小舟从湖泊中间的芦苇丛中窜了出来。 几个穿着短褐的黢黑少年坐在船头,遥遥看到藕臂雪白的赵锦就兴奋的招手大喊。 “小锦儿,我们来啦,你猜我们这次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小锦儿,先看我的。是我母亲让我给你的。” “都别跟我争,不然小心我拳头揍你们。让我先跟小锦儿说话。” 小舟速度极快,几个青葱少年话音还飘荡在芦苇深处,他们人已经靠近了此地,都是大荡里面的渔夫子嗣,他们大的看起来十八九岁,马上就要加冠了,小的则跟赵锦差不多大,十五六岁,总之都是慕少艾的年纪。 所以看到鲜衣怒马站在赵锦身边的孙策,所有人脸上都带有明显的敌意和戒备。 孙策不禁莞尔,这可真是误会了。自己一向是把赵锦当小丫头看待的,完全没有一丝异样想法。 可是别看他觉得自己跟赵锦是两代人,别人可完全不这么看。毕竟他才刚刚加冠,只比赵锦大四五岁。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确是旁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所以这几个少年才会有这么大的敌意。刚才还在内讧的几个人,瞬间抱成一团,决定一致对外。 他们把小船靠在岸边,就带着各种货物摆在了赵锦面前,只围着赵锦热情攀谈。 一名敦壮少年第一个开口:“小锦儿,我抓了一只水獭,我听人说鱼上冰,獭祭鱼,这好像是一种非常贵重的祭祀品,跟牛一样呢。有二十多斤,你带回去吃了吧。” 鱼上冰,獭祭鱼出自《礼记.月令》:“孟春之月,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 其实这是指导诸夏进行农业生产的节令歌,不是什么祭品。主要是提醒渔夫,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 显然吴县这边的生产水平有些落后,才导致的这个少年对节令歌是一知半解,靠着字意去猜。 但赵锦也是个丈育,闻言立即提起了兴致,说道:“若是这种好东西,那我就买下了,回去把肉蒸熟了吃。” 说罢,她就从随身带的布包里取出五十多枚通宝递给了他:“我也没买过这东西,但想来应该换不来两石粮食,我给你这些钱你要是去市场上应该足够换回五十斤粮食了。要是你家有田,不太多的话,也足够今年交税了。” 少年显然经常跟赵锦做交易,开心的接过赵锦手中铜钱,也没数便直接放进了怀里。 其他少年也纷纷献宝似的送出一些稀奇东西,有鸟蛋,有田螺,有野鸡,甚至还有好几枚珍珠。 孙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孙权给人赠礼,珍珠一给就是好几筐了。这东西,在当下无法流通到远方,在江东就是卖不出价钱。 孙策从南方返回,赵锦今天要置办一顿丰盛的晚宴,所以买的东西颇为丰盛,等交易完,她旁边已经串了三只湖鳖,一只水獭,还有足足十几斤,满满一篓的鲜鱼。 孙策看得都为之动容,这鱼米之乡,如果渔业能够发展起来,治下百姓必然更加富足。 他主动开口问道:“这些都是你们今天收获的?” 几名少年人虽然敌视孙策,不愿意搭理他,可心性毕竟是孩子,立即有人骄傲的挺胸:“都是我们今天抓到的。你这种穿长袍的肯定从来没抓到过这么多好东西吧?” 孙策莞尔一笑,我射虎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不过孙策没跟小孩子争什么胜负欲,而是问道:“那你们怎么看起来都不怎么高大?这么多收获,应该足够你们饱腹了。” “我父亲说都是因为肉食者征收各种苛捐杂税。我们捕到的好东西都舍不得吃,全拿去换钱也不够交各种算赋、口赋的。” 孙策瞬间对汉末税重有了最深刻的体会。 随后他问道:“那如今官府不征收户赋了,你们应该可以吃上肉了吧?” 小孩子没什么心眼,立即有人得意的说道:“那是,所以大荡里面现在渔夫每天都在增多,已经有两百多户了,说不定下一个月就能到三百户。” 旁边有稍微成熟的少年立即堵上了他的嘴,呵斥道:“你瞎说什么呢?赶紧帮小锦儿把东西搬到车上。” “我没有胡说,这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唔,唔!” 看着被捂着嘴拖走的少年们,孙策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并没有因为渔业不纳税这个事情有什么感叹。 鱼米之乡,要把这个捕鱼业发展起来,可不是靠动动嘴就行了。 经济规律就是,想要发展哪个行业,就对哪个行业免税,通常就能得到迅速发展。 而当下的发展,显然就按照经济规律在自发运转。 关于捕鱼业,孙策是真的没有过什么精力投入。 但百姓已经很精明的顺着便利偏移到了捕鱼行业。自发将大量精力投入到了捕鱼当中,从而在种田之外再开拓一种营生补贴家用。 这会使大量人力投入捕鱼业当中,推进整个行业的规模发展,使鱼米之乡真正的实至名归。 当然就算有人放弃了种田,完全依靠捕鱼为生,其实孙策也不太在意。 捕鱼毕竟不是种田,收获无法长期储存,必定要在市邑或者草市交易出去,征收商税同样能补上他们的税收。 不过征税这个事情完全不着急,当前孙策最重视的还是将鱼米之乡真正的发展起来,民间真正的产出大量粮食! 而有了这些渔夫的产出,孙策更是坚定态度,要在吴县城邑和阳澄湖之间修一条堂皇大道,既方便织造署运输布帛和材料,也方便渔民将渔获送往各处。 孙策思考期间,几名少年已经把货物搬运到了车上。见到了走近的周澄,他们第一时间热情恭敬的行礼。 周澄从容的摆手,然后走到孙策面前,问道:“孙郎怎么去湖畔了?” “孙郎?”所有少年们瞬间整齐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一直被他们排挤,脸上带着坏笑的男人就是如今的吴郡之主? 孙策笑着说道:“我路过就看了一下他们的交易。如今看来,这里应该设置一处渔船码头,以方便渔夫市贩。张长史所言极为在理,吴县产出鱼米之乡,产出皆是极多。只是士民都未有商业交易之便利。固守在一乡一里之间,甚至一处坞堡之内。” 更通俗的讲,民间的财富根本没有流通起来,官府也没法从各处封闭的小农生产中收获多少财富。 第九十二章征收商税 孙策到底还是没有跟周澄在野外通路,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吴县富庶,怎么修起道路,让这些财富流通起来。 次日一早,他便找到了吴郡太守朱治,打算跟郡府谈一下吴郡一郡十三县的道路修建问题。 要致富,先修路。 吴郡其实本身产出的财富已经很丰富,只是开发不足,导致这些财富根本无法流通起来。 而要盘活这个经济,最基础的条件就是兴修一个遍及全郡的更平坦道路系统,让各县封闭的物资可以互通有无。 至少至少也要让吴县这个富庶大县内,粮食可以快速调集。 孙策相信,鱼米之乡,只要能地尽其利,各种粮食都流进市场,而非放在仓库沉积或者在码头腐败,那官府府库一定能逐渐积累下来规模可观的粮食储存。 因为要谈论郡中事务,所以孙策一早便带着亲卫离开苑郁,进入吴县城邑。 一行人走的是南门,刚走到城邑前,孙策就发现各处城门前都排起了长队,有守卫把守城门,逐个征收入城税,也就是坐税和门税。 吴县怎么说也是东南最繁华的城市,每个方向的城墙都设置了不止一处城门,其中面向东方和北方的城墙更是设置了三座城门。 蒋钦看着这忽然排起的长队吸了口气,说道:“怎么回事?之前进城还不需要纳税的!这是哪个贪官污吏在横征暴敛?” 孙策也一时没摸到头绪,征税是国家大事,他十分确定自己没有下过加税的政令。而且对进城征税这个事,明显不符合孙策自由通商的理念。 事实上,城门前也是吵吵闹闹的,很多人对忽然征税这个事情极为抗拒。 尤其一名带着几十车货物的商队,领队的豪强对守门官吏言辞激烈。 “孙郎进入吴郡之时,跟我等士绅豪杰约法三章!除了田税之外,尽除各种苛捐杂税,你们这擅自征税,孙郎威信何在?官府威严何在?又如何让我吴郡父老信服?” 话音落下,就引得无数人喝彩、助威。 “彩!说的好!” “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不盛!你们这样言而无信,岂不失天下之望?” “我等要见孙郎!质问他为何要朝三暮四?” 随着争执吵闹,很快城门前就引起了一群人的围观。 被质问的小吏当即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敢蔑视长吏,来人,给我拿下!” 两名手持戒棒的役从立即上前,要将领队的豪强拿下。 面对官府权威,纵然是豪强商队里面上百名部曲也不敢乱动,围观的百姓更是被吓得噤若寒蝉,纷纷退散,唯恐被牵连进去。 蒋钦顿时勃然大怒,举起马鞭就要上前去鞭挞这名小吏。 己等好不容易才在吴郡立足,更是兢兢业业,再三严明军纪,唯恐失江东之民心,这才得几十万百姓之拥护。 但就是有这种桀虐之徒,从中作梗,贪残虐民,腐蚀根基。只要有几个这种蛀虫,就足够把整个势力的民心丧尽。 可是蒋钦还没来得及发怒,一旁另一名小吏就抓住了这名小吏举起戒棒的右手,说道:“算了,张兄,莫要动怒。何都尉不是刚说过,莫要跟小民一般计较?置气伤了身子可是不值啊。等值班结束,我请张兄去旗亭酒肆畅饮一回,消消火气。” 见对方搬出了何都尉,这名小吏才不得不收敛了火气,借坡下驴,说道:“看在王兄面子上,我就放这几个狂妄之徒一马。想进城就老老实实交税,不想进城就赶紧滚,别在这里挡道!” 蒋钦疑惑的挠了挠头,看向孙策:“怎么又冒出一名都尉。将军,我们军中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何都尉?” 而且……这情况好像不像是小吏在横征暴敛,征收苛捐杂税,这应该是郡府官员正式下达的政令。 看我干什么?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一点!孙策没好气的回瞪了他一眼,伱总看我,我也给不了你答案。有这时间,你不如去喊个小吏过来问问。 而就在此时,那名姓王的小吏主动对所有人喊道:“进城征税,是市尉司下发的通知,这里有正式发布的公文,已得孙郎首肯,市尉司何都尉可以便宜行事。并非是我等擅自征税,横征暴敛。” 可还是有人不服,藏在人群里大喊:“可是孙郎已经跟我吴郡父老约法三章,免除一切苛捐杂税,这还不足三月就要食言而肥?” 张姓小吏顿时大怒:“谁在那里藏头露尾?敢讽议长君,我看你是活腻了!” 还是那名姓王的小吏向前一步,掷地有声的解释道:“这绝非食言而肥。对普通小民,农耕之户,只征收农税是铁律。行人进城畅通无阻,依旧可以通行。你等在这里也亲眼目睹,即便我等在这里争吵,一旁的百姓依旧可以在城门进出。但只在农业方面征收农税,并不意味着禁绝征收商税。凡商队车马货物过二十石者,进城都需要缴纳商税。此才可谓一视同仁,农商编户,并为纳税。” 此言落下,顿时让百姓内部有所分化。 政治嘛,总是分化对手,拉拢大部分人对付一部分人。 小民见自己利益无损,立即跟官府站到了同一阵线上。那些豪强大族、富户商队,通过商业往来占了那么多物资,赚了那么多财富。我们辛苦种田都要交税,凭什么他们商业往来完全无赋税之忧? 这倒不是仇不仇富,而是本质上在这个时代,百姓普遍认为士、农、工、商是四类不同户籍。农籍和商籍并不同一立场,凭什么农籍要纳税供养官吏军队,兴修道路学校,而商籍却坐享其成? 就连蒋钦也被搞迷糊了,懵懵懂懂的问道:“将军,此人所言貌似在理啊。那我们究竟算不算食言而肥?” 孙策笑着说道:“我们觉得不算,那就不算。” 你听一个诸侯的承诺?那还不是怎么对他有利怎么来? 这事算不算食言而肥都行。 硬要较真,那肯定是食言而肥了。毕竟孙策言之凿凿,除了农税不征苛捐杂税。杂税里面肯定包含商税。 可这种事情的解释权毕竟是在官府手中,官府就是宣称这个约法三章针对的是农业,豪强们也没办法。要么你就别搞商业,那肯定是没有任何杂税能征收到头上。约法三章的内容极其严苛,官府一丝不苟的执行,公布的税收就只有农税一项,十月开始征收。 但要经营商业,就得低下头,承认官府的解释,老老实实的纳税。 关键是占据多数的编户百姓显然拥护这项政策,或者说不反对这项政策。那就掀不起什么波澜。 最终堵在城门前的这名豪强还是低下了头,为几十车货物缴纳了进城的商税,足足上百石粮食。显然这百余石粮食还是比不上他这数十车货物能交易到的财富。论财富积累,种田永远也比不上工商啊。 孙策也终于记起来了这位何都尉是何人,应该就是他刚刚任命组建市尉司的市司都尉何夔。 等人流恢复,孙策等人才驱马上前。 那名姓张的小吏也是照例向前查看,见到马腹上官府和将军府的双重印记才瞬间一惊。 “孙……孙郎?” 他早已见到了这一行铁骑,只以为是哪位小校出行。毕竟他完全没想过做为统军大将、吴郡之主的孙郎还会带着亲卫在人群后面排队。 孙策上下审视了他一圈,说道:“你如此骄纵,动辄对百姓威吓、辱骂,早晚要反受其殃。若人人恃强凌弱,则恃强者必有更强者辱之。望你好自为之。” 对他,孙策也只是训诫了一番。惩戒小吏这种事,不是孙策一位君主应该去做的。有的是官员会肃清风气。 况且,当今时代,官吏就这个德行。小民贴首妥尾时,他们就就权轻屑之。小民一朝暴乱,他们又惶恐不已。 其实这个问题要解决也不是没办法,但那不是靠孙策训斥几句或者暴起杀之就能轻易解决的,而是设置制度,规范官吏,倡导风气。 别总是想着动辄杀人,严刑酷法,要是这种粗暴方法好用,那有锦衣卫的大明也不至于亡国了。 对另一名姓王的小吏,孙策则勉励了一番,笑着说道:“你处理之法则颇为得当,升迁不宜因一言一事,但不妨碍我赏识你今日作为。赏你一金,算是我请你喝酒了。” 对方连忙惊喜的拱手,孙郎果然如传言一般性情豁达,喜笑谈,让人一见倾心,他拜谢之后,也不忘拉同僚一把:“张兄就是脾气火爆了些,对孙郎绝对是一腔忠诚。” 孙策点了点头,要不是看在他没犯什么大错的份上,自己也不是仅训斥一顿就轻易放过,随后孙策对他说道:“你回去通知何都尉,去郡府见我。” 要修吴郡境内的道路,市尉司的意见自然也极为重要,把各个市场相连本就是修路的重中之重。 进入城邑,孙策便直奔郡府而去。 但这一次前往郡府,就没有之前那么顺畅了。 主要是道路上有各种车马、挑夫,一个几十人的商队推着十几辆车就足够让这吴郡城内的小土路非常拥堵了。 更有许多车水马龙的大型商队在其中,混杂着大量的行人,使吴郡十分热闹扰攘,摩肩擦踵。 孙策亲眼所见,不仅有人载着鲜瓜蔬果,也有人一车一车的拉着陶器、漆器、篾器进城。 篾器也就是用竹皮编制的席子、篮子、蚕箔、簸箕等,这是南方的典型特产,用竹子的薄片编制这种手工品的手艺人还有个专门的名称,篾匠。 孙策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吴县见到了这种南方特产,而且这户豪强貌似还挺重视手工生产,这一车一车的篾器和陶器,要是庄园里没有大量宾客专司生产,等闲还真无法拿出来。 孙策特意关注了一眼,对蒋钦说道:“你派个人去跟这个商队打听一下,他们是哪里的豪强,除了这些,还有没有什么更珍贵的特产比如瓷器、玉器。” 蒋钦立即派了一名亲卫跟了上去,然后对孙策问道:“将军对此感兴趣,莫非要置办家财?” 孙策笑了笑,他觉得周澄这位贤内助之前的话颇为在理,不要总是把自己超然物外,尝试着将自己融入吴郡这片郡国当中。 发展工业生产,自己不一定要一直指望别人,自己也可以组建工坊。皇商都能存在,皇室工厂不一定就是与民争利。 孙策从容说道:“要是合适,我倒是想跟他合作发展一下珍珠首饰。” 总是把珍珠一筐一筐的送人,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而且显得好像的确是没什么价值。试问一位贤才得到了三筐珍珠,他应该是作何反应? 没有经济价值的珍珠,就是一堆蚌肉分泌出来的破石头。 江东其实也算是守着金山饿肚皮了。 而稍微修饰一下,这可就是收割北方财富的利器。在绝大部分时候,珍珠都是与玉石、金银等同的财富。 不过这种工商收割,只是当今最微不足道的辅助手段而已。 孙策稍微留意了一下,就迅速策马而过,抵达郡府。 朱治亲自将孙策迎入了大堂,请他上座,然后自己坐在下首,恭敬的问道:“将军到郡府可是要督察何事?” 孙策笑着说道:“过段时日我会巡视郡北各县,督察政务。这次前来,主要是跟朱府君商谈一下修建道路,以便利民生。” “说起此事,我刚才进城,发现今日竟在各处城门设置了税吏征收商税?” 朱治解释道:“的确如此,乃是市尉司何都尉的建议。” 孙策好奇的问道:“以往征收商税不都是在坊市之内?如今怎么忽然要在城门处征收。” 朱治笑了起来,说道:“将军,这就关乎吴县之繁盛了。何都尉不愧是国士,因地制宜,设法得当。只在吴县一地于城门处征税。” 孙策也来了兴致,也就是说只有吴县的商税在城门处征收,其他各县的商税还是在坊市前征收? 第九十三章突破坊市 面对何夔设置的这个商税征收办法,孙策十分好奇的问道:“怎么会单独在吴县征收入城商税?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设置岂不是导致民怨沸腾?” 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千万不要小瞧这一句。 中原士大夫们早在几千年前就知道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但他们还是选择重农抑商,崇尚小农生产,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士大夫们推崇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理念。 不患寡就是小民嘛,只要饿不死就行了,哪来那么多要求?所以抑制工商,让所有百姓都守在几十亩农田里当自耕农是很多封建统治者最推崇的善政。 当然都是一脉相承的文化烙印,后世普通人也没比封建士大夫们强到哪里去,也别嘲笑他们。 因为后世许多工业化社会的现代人一想到封建秩序,脑袋里也是固定三件套。 一平均授田,二禁止土地流通,三抑制兼并。 这三条孙策都快能倒背如流了,甚至把这一二三条随便怎么颠倒顺序都毫无影响,其核心还是士大夫那套,不患寡而患不均。 其推崇的就是每户百姓都守着自己的几十亩地,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落后古典农业社会。 让他们治国,经济水平也就止于春秋了,最多加上点科技发明,勉强够到了秦国水准。 西汉的经济水平就是他们怎么也没办法想象和理解的存在。因为西汉有个他们这套理论完全无解的bug。 那就是丝绸之路怎么维持运转下去? 所有百姓都守着几十亩良田平均生产,去哪里找成千上万的商队去开拓西域? 即便绞尽脑汁,勉强找到了一个解决之法,即完全放弃西域开拓,让胡人把丝绸之路上的财富全拿走,由胡人完全霸占商路的经营权,组织商队往来于中原。中原只负责提供商品。 可问题还是没办法解决,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是怎么给这些商队源源不断的提供大量瓷器和丝绸? 百姓都守着几十亩农田平均生产呢,不可能有数十万人去从事工商生产。 当然到了海上丝绸之路的时候,就更傻眼了,一艘商船就能装载六十多万件瓷器,成千上万的商船每日在港口吞吐货物,仅一座港口城市,一年需要的工业品规模便数以亿万计。整个国家一年能产出的手工制成品恐怕要有数百亿甚至数千亿件。 到这一步,对小农经济而言已经完全是天方夜谭了。反正按照均田生产的小农经济理念,这种经济水平是怎么也无法想象的。 但事实上,这才只是中原第一个确定不立田制的王朝,宋朝的经济水准。 孙策内心其实灼热的期望江南能有宋朝的这种工商业水准。要是江南的农业、工业、商业能有宋朝的十分之一,孙策闭着眼也能吊打北方。有宋朝的百分之一,他就敢北伐跟曹老板逐鹿中原。 哪怕有宋朝的万分之一,凭着年产几百万件瓷器、丝绸,他也能坐稳江东之主的位置,甚至过得比天下绝大部分诸侯都更舒畅。没事就能拿布帛去北方随便的收割粮食、战马。反正曹魏的货币就是布帛,那是躺着被孙策随意宰割。 所以对何夔设置的这个政令孙策极其关注,担忧他是否会摧残了江东之管仲,张昭刚刚振兴起来的一点商业氛围。 没错,只有商业氛围。江东百业待兴,现在都没资格谈什么手工业复兴,现在最大的成就也就只是恢复了治安,成功鼓励豪强、百姓们重新走上道路,恢复了一份因为战乱和董卓乱政导致的城市商品经济。而哪怕这一丝刚兴起的商业氛围,也只是局限于吴县境内。 那显然怎么呵护这份仅有的幼苗都不算过,怎么会单独对吴县征收城门税? 朱治笑着解释道:“这可不算是不公,相反对吴县而言算是独有的优厚待遇。” “哦?作何解?” 朱治说道:“这也是市尉司何都尉上任之后就亲自去坊市巡查的结果,吴县之前在城邑之中有一座市井。商税皆是在市井入口前征收。可《管子》曰,处商必就市井。随吴县繁盛,四方豪强、商队、黔首皆以车马携货物至城邑市井贸易,以至于市井拥堵,完全无法挤下如此众多的贸易商队,甚至行走都困难重重。” 孙策顿时眼睛里精光闪过,带着一份极其热切的期望看向朱治。难道…… 朱治完全不知晓孙策的惊喜和期望,依旧从容说道:“何都尉巡视之后,乃下令放宽限制,允许豪强在市井围墙附近继续交易。而商贩则允许从市井之内向外继续延伸,沿街摆卖。何都尉昨日还跟郡府商议将市井的高墙给推倒,向外再扩建一圈。所以商税没办法在市井旁征收,转而在城门处征收。” “不过我思考了一夜,觉得依旧不妥,随着商业繁华,难道年年推倒重建?不如在城中另起一处市井,并为东市、西市,将来未尝不可以再建南市、北市。” 孙策瞬间兴奋的大笑,果然出现了!交易突破坊市,出现在了坊市之外。 这果然不愧是给吴县独一无二的优厚待遇。 只是显然这些大臣们都觉得突破坊市只是权宜之法,待将来还是要将高墙建起来,将商业交易限制在这片高墙之中。 孙策大手一挥,直接说道:“我觉得这权宜之法反倒是最善之政。朱府君难道就没有想过将整个城市城墙作为市井高墙?高墙之内,商人可以在任何一处贸易。” 朱治怎么说也是一位能臣,立即反应过来,问道:“将军是说彻底推倒市井围墙?让商人沿街摆卖?” “倒也并不一定沿街摆卖,可以允许他们沿街开设商铺,扩大经营。” 两人正说话间,小吏禀报道:“将军,何都尉已到郡府。” 孙策立即说道:“请何都尉进来,再去将顾县君请来。” 沿街开设商铺,这在后世看来非常普通的一件事情,在当下却绝不容易,甚至堪称惊世骇俗了。 因为这就要涉及到彻底更改坊市制度了,坊市制度也就是将商业区和居住区分开,用高墙将一个个区民区围起来,居住区内禁止经商。 讲道理,这个制度在百姓逃出严重的北方还是有点用的。但在不断接收北方难民的的南方,尤其是在吴县这种已经恢复秩序,几乎不可能再起兵戈的城市,在城墙内再修建一个个小城似的方形坊市,完全是在浪费土地。 你说他有什么意义吧?也有那么一点,就是实质性的将百姓分离,到了晚上就像一个个监狱一样,形成一种互不干扰的局面,实质上方便了统治者管理百姓。 但缺点则一大堆,不仅给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了非常大的麻烦,更严重阻碍了工业和商业的发展。 孙策就极其厌烦统治者一直希望百姓互不干扰,互不交集的理念。人类最伟大的成就就是能够团结合作,交流沟通。理念在思想碰撞中进步,交流增进理解,碰撞才有火花! 所以何夔见礼之后,孙策就笑着说道:“何都尉且入座。我今日进城就听说了你的权宜之法,允许百姓在市井附近交易,是很了不起的突破。” 何夔身高八尺三寸,他的曾祖父何熙更是八尺五寸,已经超过两米了,都是典型的北方大汉。 所以容貌矜严,胆气豪烈,听闻孙策夸赞之后,郑重的向孙策拱手,回道:“久闻孙将军济世抚危之志,夔只是尽微薄之力,以助将军复吴县之平宁。” 孙策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真的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乱世之诸侯,必备的素质就是要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低调做人就不多提了,折节下士是每个诸侯甚至豪杰都必须的品质。 但高调做事,可就影响太大了。 至少何夔就是因为这个改变了他历史上的轨迹,从潜山直接逃到了江东。 孙策最高调的事情无疑就是从创军建业那一天起,就一直宣称自己要救时难而济同类,也就是陈纲立纪,救济斯民。 济世安邦这种事,不论别人怎么看,甚至嘲笑孙策一个小小的校尉也敢口出这种狂言,但只要传出去,就是令人侧目的声名。 总会有人因为这四个字,而对江东格外瞩目一眼,甚至另眼相看。 因为只要是一种政治纲领,主义宣称,就一定有一群追求这种理想的人群愿意为之奋斗。 只因一句“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的口号,就能吸引数十万人跟随。 孙策标榜“陈纲立纪,救济斯民”,自然有许多迫切希望结束乱世,恢复秩序的英豪汇聚而来。 能在这乱世中最终成就大业的无不是这种诸侯,比如刘备的口号就是复兴汉室。 其实曹操理论上也是,只不过他自己没想明白,而是通过奉天子以令不臣,间接达到了相同的效果。很多人选择投向他,都是因为许都的汉室朝廷。 官渡之战能打赢,张郃这位决定性的将领投降有极为关键的影响,但张郃投降的那么快,甚至没有多少挣扎犹豫,恐怕至少一半是因为皇帝。 孙策确定自己跟大汉皇帝恐怕是永远站不到同一阵营了,所以要成功就必须勇于突破,与汉室相反,甚至强化治下与汉室相左的理念。 他干脆的对何夔说道:“但我以为你这突破还远远不够。我曾与江东父老约法三章,汉室抑制发展,我则与其相反。既然坊市高墙,导致商户、豪强想要商业往来,都无法进入墙内,那为何不直接拆毁围墙,允许商肆向外继续发展?甚至我打算将各坊的坊墙也拆了,允许食肆、布坊、粮铺之类商铺沿街开设。” 就强拆坊市围墙这件事,孙策要是态度坚决,就一定能办成。 何夔作为一名市尉司官员,对于扩大市肆范围自然是支持的,只是不得不问道:“顾县君是否会有疑议?” 县衙就在府衙旁边,孙策让小吏去叫县令过来,顾雍很快便抵达堂内。 顾雍听闻孙策要拆坊市,也是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此是否会导致禁盗、防火失法?恐怕会有百姓不安,产生民怨。” 孙策态度果决,说道:“如果有人感觉不安,那就从城内搬到郊野乡里,看看到底是有城墙庇护的城邑让人心安,还是城外乡野各里安全。” 对城邑内的百姓,孙策其实还打算征税宅税的,也就是房产税。 这个税后世难收,但在古代反倒比较简单。城邑内的百姓享受了城墙提供的安全感,享受了军队的庇护,他们就理所应当的提供宅税。不想交也可以,搬出城外,跟农夫一样经营田亩,肯定不收税。 当然,这种事恐怕至少得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之后再想。 现在的一切都是为商业复兴而让路。 见孙策态度坚决,顾雍一位小小的县令的确是很难再反对。只得给出一个折中之法,说道:“吴县人力不足,暂时也无法同时拆除所有坊市高墙,不如先拆市肆周围及沿街各坊的墙壁。如此可观百姓去留,若是皆搬往拆除墙壁的坊市一带,则日后拆其余各坊也会顺应民心。若是百姓皆搬往未拆坊墙的各坊,则尽拆坊墙之事暂缓。” 孙策淡笑着点头:“此乃稳重之法,甚好,便按顾县君所言推行。” 孙策自然是有绝对信心,百姓会自发的往这一带搬迁,这是经济发展的规律和吸引力。 随后顾雍又说道:“我今日亦听闻市尉司以四壁为墙,在城门处征收赋税。但如此设置,恐怕会严重迟滞百姓出入内外。” 何夔问道:“那顾县令有何建议?” 顾雍说道:“既然沿街坊市墙壁已除,市尉司可以在各处城门之内,沿街设置市尉司税曹,税吏常驻其中,如此商队进城则到市尉司交税。百姓则可走各条道路,转往他处。以免堵塞城门。” 而这个问题显然就涉及到城池改造甚至扩建了! 吴县如今人口数万户,更招徕各地的豪强、商户往来其中,这座城池实在是太小了。 孙策问道:“如今吴县城邑内有多少人?” 第九十四章举荐孝廉 吴县自古就是吴越一带最繁华鼎盛的城市,规模城建都并不小。 顾雍担任县令之后,更是政通人和,安置了大量的士兵、工匠的妻女进城,使人口进一步增多。 所以吴县究竟有多少户人家,不仅孙策关注,同列在席的朱治、何夔亦非常好奇。 顾雍立即向诸人详细介绍道:“孙将军平定战乱,使野无豺狼,河清海晏。吴县百废俱兴,不仅百姓在城邑安置,更有数户豪强之家搬到了城中,如今城中有十八坊一市,总共三千六百户,约两万人。” 一坊基本上就是一里,平时是里正管着坊门钥匙,里正开门,百姓才能在白天出入坊内外,所以吴县的人口统计还是很容易的。 接近四千户人家,比石城县那种四五百户的小土城的确是恢宏不少。 孙策颇有兴致的问道:“是哪几户大族搬到了城邑当中?” “我族子弟皆在郡县出仕,故而妻女都接到了城中。此外还有陆氏、张氏等族。” “张氏?”孙策颇为惊讶,他记得张氏族长张允可是一位轻财重士的豪杰,族中部曲千人:“他怎么会离开坞堡,搬进城邑?” 顾雍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便不知晓了,或许是因为城中便利吧。城中商业繁华,各种物资皆轻易可得。这对常年龟缩在坞堡中,完全靠自给自足的豪强而言,极具吸引力。丰富的物资,其实是坞堡中最欠缺的。” 孙策微微颔首,也有道理。不要低估战乱对豪强们生活水平的影响。 从董卓之后,钱货不通,商品经济凋零,没有商队会窜访各处坞堡。只靠着自给自足,一处坞堡中若不具备生产条件,连瓷器、橘子都很难得。 如果张氏判定吴郡将来必定会稳定繁华,那提前搬到城邑当中也算是个合理选择。 此时朱治笑着开口,说道:“此事或许我知晓原由。张氏族长张允或许对孝廉有意。” 堂内诸人纷纷瞩目,举孝廉这种事,看似是人才被动等着太守举荐。 但事实上,运行了数百年的察举制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直接。 豪强、世家大族早已融入这套规则当中,每年举孝廉都充斥着大族之间的利益交换。 而太守也通过这种手段拉拢地方豪强,巩固自身位置。 孙策立即来了兴致,问道:“张氏这是与我等示好?朱公可有意举张允为孝廉?” 朱治沉吟说道:“张允仗义疏财,名扬州郡,举其为孝廉亦足以服人。故而关键在于,举其为孝廉是否利于将军统治吴郡。” “张氏是吴郡大族,部曲千人,若能得其襄助,吴县倒是能更为安稳。”孙策说过举荐孝廉的权力完全交给郡府,所以他也没有过多干预,只是跟朱治谈到当前统治,说道:“如今我等还是以吴县为重。” 有一个稳固繁华的县,就足够孙策以大军万余扫平任何叛逆了,所以最持重的办法还是稳固根基。 朱治闻言立即表态,说道:“那孝廉最后一个名额便不考虑另外十二县之人,留给吴县了。在吴县豪族众多,在尚未派人加入将军麾下的大族中,张氏的确最适宜。” 孙策眉头一挑,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吴县大族除了陆氏跟孙氏有仇之外,顾氏、朱氏等都先后有人加入了孙策麾下,成为统治吴郡的一员。 张氏还没有族人担任军政要职,却又掌握了大量财富,难免会有种惴惴不安,担忧自己被排除在统治阶层之外。 这时候他要继续统帅上千部曲龟缩在坞堡中,恐怕双方都不互信,难免祸乱中生。 他搬到吴县来,恐怕也是想着消弭孙策对他的芥蒂和猜忌。 孙策一笑,自己可不是袁术啊,不会作出抄掠治下这种事。 这种阴差阳错的小误会,孙策直接一笑而过,颇感兴趣的问道:“举孝廉是郡府之权,朱公自行决断即可。刚才朱公说这是最后一个名额?我记得吴郡人口四十万,能岁举孝廉两人。另一人郡府举荐的何人?” 张昭已经引荐了不少人才,孙策十分好奇谁能够有如此才干,越过无数豪强、世族的利益交易,直接被郡府选中,举为孝廉? 谈到这个,朱治欣慰的大笑起来,说道:“郡府举贤其本职还是为国家举荐有真才实干之贤才,此前被举为孝廉之人姓徐,名奕,字季才,琅琊东莞人。” “徐州人?不是吴郡人?”孙策本能的惊奇出声,按理郡府举荐的应该都是本郡人才对。 朱治闻言笑着说道:“将军此言,老夫极不认同。何谓徐州人?徐奕避难于江东,户籍统计之时,就编户于曲啊。难道编户之民,不是我吴郡治下百姓?” 此言掷地有声,在座的所有官员皆精神一振。 孙策大笑着抚掌,语气慷慨:“朱公所言极是!是我初闻之下,偏执了。没错,在我编户之中,便是我治下之民。凡搬迁至吴郡者,皆应一视同仁,甚至热切迎之。不然这天下何来的乔迁之喜?” 中原自古以来就有乔迁之喜,如果没有利益纷争,豪爽热情的诸夏自然是欢迎接纳远方之人。 但江东一直有派系之争,江东士族跟江淮派系争斗不休,自然就是因为外来人抢占了他们的利益。 眼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如果没有大量北方士人南下,两个孝廉名额必然都归江东豪强、大族。 而要避免这种冲突产生,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向北方扩张即可。如此利益纠纷就变成了利益交换,江东的士族也能在北方担任要职,就不会盯着本地那一点利益了。 所以孙策说道:“能得北方士人之力,我必推其殷殷之情,以平定江淮,使思乡者皆能荣归故里。” 这句话自然是说给何夔、徐奕这种北方士人听的,以昭示自己绝不偏安于一隅。 果然听闻孙策所言,何夔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冀和憧憬。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如今已经在江东立身,自然就期望能率军返回故里,使家乡重新安宁。 他对同样出身北方的同僚天然带有好感,问道:“徐季才其人如何?” 朱治胸膛挺直,手抚下颔,显然为自己举荐这名人才颇为自得,笑着说道:“其人贵尚峻厉,一时之清贤,以忠信得名,可比汉之名臣颜异。” 可比古之颜异? 所有人立即对这位徐奕有了清晰的认识。 颜异就是腹诽的主角,由于他德行无暇,廉洁正直,张汤要治他的罪,实在找不到理由,于是就说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腹中未必没有诽谤(不入言而腹诽。将他论罪入狱,然后处死。 能够与颜异相比,徐奕至少也是一位高风亮节,大公无私的贤士。 而孙策则格外瞩目。 因为这个徐奕,……貌似历史上对小霸王非常瞧不上才对! 这种事还是挺正常的,三国三位君主都有那么一两位相性不合的人才,不愿意为其效力。 最著名的当然是刘备,刘巴死活就不愿意为他效力,躲着他跑了大半个中国,最后还是没能躲掉,在益州被迫落入刘备手中。 曹老板就更多了,他亲自劝降,陈宫也不肯低头。此外还有关羽、张纮等等,都是对他的礼遇固辞不受。 当然出身更低的孙策也免不了这种待遇,而徐奕应该就是这其中最出名也是最遗憾的那一个。堪比刘备错失太史慈。 历史上小霸王派人以礼命之,但也不知道徐奕是看不上孙策只是袁术麾下一名小小校尉,还是厌恶孙策杀伐甚重,所以直接拒绝,并改名易姓,微服逃回本郡。 徐奕与崔琰、毛玠并传齐名,都以清廉刚正而闻名天下。 这俩人是什么地位,那是众所周知的。 崔琰文武双全,曾经代替曹操坐在椅子上接受匈奴使节朝拜,曹操亲自捉刀站在其后。他深受满朝文武敬重,名声甚至被曹操所忌惮,最终将其冤杀。 毛玠那更是曹操能够定鼎北方中原的关键人物,曹操最关键的两个的“奉天子以令不臣”战略和“修耕植,畜军资”的军屯战略,全都是由毛玠一个人为他制定的。 能与这两人同传,就可以大概了解徐奕的身份和能力。 曹操打败马超之后,便是以徐奕为丞相府长史,镇抚西京。 长史是什么地位,看张昭便能知晓。作为丞相府长史,他镇府西京,也就是当时整个关中地区,包括夏侯渊在内所有文武都要受徐奕节制。 在东吴,这至少是鲁肃、吕蒙这一级别的人物。 当然作为内政大臣,他的名声不像谋士那么显赫,所以声名还不及郭嘉。但要知道,郭嘉身份自始至终都只是司空府的祭酒,属于没有具体实务,只提供建议的府吏。跟执掌整个府中军政大权的徐奕差距,要比他们在列传上的差距还大。 当然了,能力这种东西,全看记述是否全面。 看《三国演义》觉得有五虎上将在,有卧龙凤雏辅佐,蜀汉没能一统天下,简直是遗憾千古。 但看《三国志》,你又会觉得曹魏这般人才济济,五子良将如此绝世骁勇,有如此多战无不胜的绝世名将,如此多算无遗策的绝顶谋士,竟然未能一扫六合,简直恨中国未能一统。 而看《吴书》……孙策只想砍死孙权。 江东才俊,无一不是风流一世,惊才绝艳之辈,有周瑜、吕蒙、陆逊、步骘、张昭、顾雍等这么多千古名将、千古名臣辅助,你带着十几万大军,居然六次在合肥城下折戟而归。砍死一点不为过。 所以归根到底,中原自古以来,就不缺豪杰奇才。刘邦带着沛县几名杀鸡土狗之辈,就能横扫四海六合八荒。朱元璋带着濠州二十四位操着土话的老乡,迷惘的被迫流落他乡,开始创业,却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蒙元帝国。 功业高低,最终关键还是要看势力主君。 孙策觉得自己麾下这些江东才俊,能力也完全不比萧何、徐达之类的更差。 张昭威严刚正,治国得法,完全堪比管仲。 而公瑾天纵奇才,雄姿英发,与诸葛亮并称一时瑜亮,纵然不能到韩信、诸葛亮这种武庙十哲的高度,武庙七十二将是绝对坐稳的,没有任何人会质疑。 除此之外,吕蒙、程普、徐琨、朱桓哪个不值得称赞? 尤其朱桓,怎么吹都不为过。 毕竟其他人说,你们觉得曹仁论将才凭什么跟我比? 那大家可就要争论一下了,这位曹魏第一大将,号称曹天人的猛将,更曾经击败刘备等无数人,怎么就不如张飞、赵云、甚至鲁肃、吕蒙了。 但就是朱桓这么说,所有人都无法质疑一句。 毕竟他是真的在狂言之后,带着五千人以寡击众,大败曹仁,并且直接让曹仁在班师路途上身亡。连卷土重来,再做较量的机会都没有。 就孙策所见,麾下文武,无一不是人杰,治军理政,皆得其法。尤其那些青史留名得人才,皆才干斐然,没有一个是庸才。 唯一比较平庸的,就是他的工曹掾蒋元,这家伙除了会雕刻马鞍之外,才能着实相对平庸。军械生产,到现在也没什么成就,以至于孙策不得不设置军器监予以完善。 当然眼下何夔、徐奕这种历史上的曹魏名臣,才干也是毋庸置疑的。 至少何夔的因地制法,让孙策都不是欣赏了,简直震惊狂喜。他治理下的吴郡商业,如今是重中之重。 孙策说道:“徐季才这般异郡人杰却甘愿在吴郡落户,并接受郡府征辟,便是因为我等在吴郡饬法修师,修文德方才服远。所以我等更不能懈怠,必须继续敷陈德教,理物移风,善吴郡之政。” “今日召集几位,便是聊一聊这治理地方,便利百姓方面的事情。” “全郡道路兴修、吴县城邑整治,诸位都有何见解?可畅所欲言。” 感谢书友鸟尽弓藏、兔死苟烹打赏的15起点币 第九十五章筑堤捍水,垦殖水田 第96章 筑堤捍水,垦殖水田 吴郡目前的情况是,郡县初平,刚有小安,百姓皆务其本业,百废待兴。 官府当然也是希望完善治理,兴修水利,完善道路,甚至建设城邑。 孙策咨询几位臣子关于全郡道路和吴县城邑的建议,朱治最先开口。 “将军,如今吴县疆域初定,加以饥馑,百姓皆在忙于农耕,恢复生产。且已经在修一处水利,若此时再建道路,修城邑,养军兵,必须有所规划了,否则恐怕会操之过急。” 孙策顿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工程正在施行之中,问道:“水利的兴修情况如何了?” 顾雍主动介绍道:“这项水利主要是在东陵乡高处修建一处湖陂,然后通沟渠四时入垄,筑堤捍水,垦造水田,将千余顷望天田改造为水田。” 孙策听完便有所了然,总有人以为他一名将军不懂农业、水利,以为他说的亩产十石是异想天开。 事实上孙策所了解的农业水平,甚至要远超当世大部分劝课农桑的官员! 而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很多人尤其是从北方南下,没有接触过真实农耕的士人被想象中的农业给固定了认知。 他们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江南尤其是吴县这一带会被称为玉米之乡。 很多人都以为引水灌溉,就是修一条沟渠把水灌溉一遍土地就行了,这种旱田自然是亩产只有两三石,也就是一亩地产粮只有五十斤到七十斤之间。而后世人一年的食物摄入量是每年四百斤。就说这个时代的百姓,怎么可能不面黄肌瘦? 可如果兴修水利这么简单,那些修水利的官员会被无数百姓世代供奉、纪念? 事实上,真正的修渠堰是吴县这种,将水利灌溉区内的所有旱田改造成水田,建起田埂将田垄围起来,筑堤捍水,劝以耕牧。水田既修,其利兼倍。 就是这个时代的大学者傅玄考察了地利,总结出来“旱田命悬于天,人力虽修,可一旦水旱不时,则一年之功弃矣。”而“水田则制由人力,人力苟修,则地利可尽。”所以“自近魏以来白田收至十馀石,水田收数十石。” 这也是为什么修建水利之后,农田可以不患水旱。淮南那里因为有芍陂,更是形成了一处百里不望天区。 顾雍此时也说道:“旱田和水田差距极大,县中劝农官员已经按《氾胜之书》指导百姓调节水田水温,水温得时,早稻晚稻合计产粮十石完全不在话下。” 孙策微微点头,要发展水田必需具备两个条件,一水源充足,二建设沟渠。 前者鱼米之乡,这片土地已经满足。 但后者建设沟渠,你指望一群小农经济的小民自己去干这个?就算他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干一百辈人,甚至一千辈人,能不能挖出一座湖陂,然后修出来一条沟渠,灌溉上自己那二十亩地? 包括后世很多人一提发展农业,精耕细作,也只是知道这个概念,对具??容一无所知。就以为是给百姓分十亩地,让他们自己去守着自己那十亩田,拿着耒耜、锄头埋头在地里精细耕耘。以为这就是小农经济,这就是发展生产。 其实这不叫小农经济,按照这种思路,水平最多叫刀耕火种。对农业的理解水平上限也就是井田制那种级别了。每个人挑水灌溉自己田垄内这九分地。以为这就叫精耕细作。 事实上,农耕的士大夫们见识都比这些后世普通人更高。他们还知道,要发展农业,必须让百姓目光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超脱出来,集结人力才能发展农业,使田地不再靠天吃饭。 而中原农业经济之所以在宋朝进入腾飞,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宋朝不立田制,大庄主、大员外们能够集结大量的佃农兴修水利,改造良田。所以才能有岁入百万石的恢宏场景。 其实只要没有战乱,没有人为干预,中原的农业经济一直是在向这个方向发展。 孙策才穿越半年,基本上对国家政治、经济、选拔制度没有任何改变,就连军事方面,都是纠正了小霸王的历史偏差,重新回归正轨,按照当下东汉朝廷的模式施行的募兵制。 尤其是在最重要的农业经济方面,他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干预,只是承认了当下客观存在的庄园经济模式。 若是没有战乱,按客观规律发展下去,江南的这些豪强会跟永嘉南渡以后的士大夫们一样,带着部曲将江南开发出来。 而众所周知,江南的第一次开发,就是因为衣冠南渡。在大世族部曲和宗族血亲的抱团开发下,江南大量农田被开垦,农业生产力水平得到了提升。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而众所周知,江南的第一次开发,就是因为衣冠南渡。在大世族部曲和宗族血亲的抱团开发下,江南大量农田被开垦,农业生产力水平得到了提升。 反倒是北面的鲜卑人刚刚入主中原,治国的想法跟后世普通人一样,完全靠着纯真和想象。 看到均田制,顿时一拍手,这不是完美的农业制度吗?每个人都守着几十亩农田,有田可耕,那我大魏江山还不是千秋永固?至于均田结束,后面发生的事情,就算后世普通人也能倒背如流了。 可中原最了不起的地方是,可以给诸夏民族一次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国家大乱,兵戈四起,王朝进入更迭,重新洗牌,经济秩序被打破,可以重新设计经济制度。 这时候该怎么选?封建王朝的帝王将相怎么选还不好说,但这要是个普通穿越者,绝对已经开始大喊大叫:平均授田,禁止土地交易,精耕细作! 孙策叹了口气,自己要发展江南,任重而道远啊,怎么打破很多人,尤其是普通小农的观念,绝对是重中之重。 他凝重的问道:“征募徭役可还顺利?一共征募了多少百姓?” 顾雍立即回道:“征募过程倒还顺利,之所以渠堰选在东陵乡就是因为本乡三老极力促成此事,说动本乡大户朱氏。朱氏宗族子弟千人,皆主动参与,要将自家良田造成水田,并行善举,许诺帮百姓将沟渠沿途的土地亦修建水田。三老、里正等遂顺利募有数百户人家,挖通沟渠。” 孙策眉头一挑:“这朱氏倒是会借机刷名声。明明是他们想召集百姓帮他们修沟渠,却说是帮沿途百姓修水利。没有沿途百姓,他们这沟渠不还是得修?” 顾雍笑着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不过不论如何,朱氏这次都要收乡里之盛赞了,东陵乡百姓必然会传其仁义之名。若将来水田丰收,朱氏更可能名扬郡县。” 很显然这种会在乡里刷仁义之名的大族不会是普通人家。 孙策问道:“是校尉朱桓宗族?” “将军慧眼如炬。” 朱氏果然不愧是吴郡大族啊,宗族子弟居然有上千人。 这个规模恐怕足够凑成两三个里了。 再加上部曲,人数接近两千人。可以说笼络了朱氏,就等于笼络了整个东陵乡的民心。 而整个吴县也就十个乡,算上新设的昆山乡也才十一个乡。 这个大族里面,孙策记得朱桓还有个非常有才华的弟弟朱据,不过朱桓才刚弱冠,朱据应该还年幼。 孙策说道:“若是朱氏的话,朱桓轻财仗义,说不定还真不是为了名声,只单纯想帮沿途百姓修建水田。稍后派人从府库里面取骏马一匹,布帛一千匹,钱十万赐给朱桓,以嘉其忠义。” 嘉奖这么丰厚的一个原因就是,朱桓他不在意钱财,得到俸禄、赏赐就分给族人和部曲了。 事实上等于孙策不方便直接赏赐朱氏,却间接将财富赐给了朱氏子弟。 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孙策发现按顾雍所说的这种募役方法,其实没有消耗多少人力! 有本地大族支持,不仅他的政令得到贯彻,且消耗极小,主要的成本都由朱氏承担了。 所以孙策接着说道:“依我所见,水利负担极轻,似乎并不耽误我们再兴一项土木。” 何夔郑重的说道:“故平定乱世乃重中之重,只要兵戈平息,民生财力未用于军事,而是用于垦殖发展,堪用之众矣。” 孙策点头,这是至理名言。 社会的财富就那么多,用于军事征伐,那就民生凋敝。 就像朱氏这上千子弟、部曲,若是在战乱之下,就只能成为朱桓部队,跟随他到处征伐。又怎么会有上千人在这里兴修水利,发展生产。 孙策见过一条黑白影像,记录的是民国时期一位北大教授,一家十口人进餐的全过程。 北大教授,这绝对是中产以上的阶层了。但桌面上四菜一饭,全是最普通的咸菜,唯一一个热菜是炒萝卜丝,没有一点荤腥。 主食也不是白米饭,而是粗粮窝窝头。仅有的一枚鸡蛋,本应由年长的父母分吃,但这枚分开的鸡蛋却都给了最小的孙子,后来这位小孙子成为开国之后一代著名演员。 不论如何这顿饭都算是寒酸了。 要知道,在大明就已经实现了白米饭自由。而隋唐就已经有了朱门酒肉臭的说法。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要知道,在大明就已经实现了白米饭自由。而隋唐就已经有了朱门酒肉臭的说法。 战乱对民生的影响,远远超过普通人的想象。 大量资源投入到军事中,会导致民生异常凋敝。 后世人对古代粮食不足的印象,多是诞生于战乱时代。也就是一个王朝特定的十几年甚至几年当中。 但在承平岁月的其他两百多年里,中产之家绝不至于连一点肉食都吃不到。 而何夔也是相同的见解,说道:“将军若想再兴一处土木,则无论如何军事征伐都需暂止。但即便如此,若同时建道路,修城邑亦负担极重,最好是只选一处重点推行。或者将军允许上万军队参与兴修土木。” “绝无可能!军队绝不会参与力役,组织生产。”孙策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 军队可以去参与救灾,可以去修建工事,但孙策绝不允许军队去干这些劳役做的事情。 一旦募兵制的军队变成大宋厢军的模样,那战斗力就再也无法保证了。 朱治说道:“那就只能在建道路和修城邑之间择一了。” 这时候就显示出郡府和县衙两处各不相同的利益了。 朱治说道:“我以为当先修道路,尤其是沟通南北的道路,南方各县贫乏,而北方各县富庶,如今道路曲折泥泞,通商极为不便。一旦新路修成,北部之财货可以南下,能收回大量储粮。” 说到这里,朱治态度极为端重:“吴郡毕竟平宁,纵曾有烽烟,也只是因我举兵于钱。,然而一战即破许贡,只旬日间便兵戈消弭,吴郡实力并未损耗多少。所以吴郡绝不止如今郡府这些钱粮。严白虎能聚众万人而虎啸山林,所依仗的便是吴郡此前存粮。” “只要钱货通行,道路安宁,必然能收获郡南大量粮食。央央大郡,户籍十万,焉能连十万石粮食尚且不存?” 这话就很有道理。 吴郡怎么说也是有着近十万户籍,一家一户出一石粮食,那也足矣足兵足食。 关键是,这个一石粮食,是吴郡百姓能够拿出来的。 毕竟吴郡没有遭受太大的战乱影响,孙策干脆利落的击败了刘繇,整个战事存续时间仅一个月左右,朱治又代行太守事,很快就稳定了局势。百姓其实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孙策问道:“朱公以为兴修道路需多少人手?” 朱治不假思索的说道:“多则快修,少则慢行。从吴县到余杭到钱塘,共经吴县、邮拳、余杭、钱塘四县。其中余杭、钱塘连为一体,几乎可以等同。故而出了吴县只要经过邮拳就可沟通南方。我以为从这四县各募百姓千余,南北相向修路,无需多久便可完工。” 其实朱治的提议非常具备战略眼光,后世就在他说的这条道路上修建了最重要的江南运河,沟通吴县和钱塘江。 这完全是一条黄金水道! 只要在南北渡口设立市尉司,那简直是躺在黄金水道上征税,每一艘驶过的商船,那都是叮叮当当的钱币落入府库的声音。 有这条航道,南北的货物运输会大为便利,财富源源不绝送到吴县。 (本章完).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第九十六章丰收的筹备 第97章 丰收的筹备 朱治的建议让孙策颇为心动,如果能用银绢布帛就在南方各郡收购到大量的粮食,对孙策而言无疑是最有利的事情。 吴郡北方繁华而发达,工商业都相对兴盛。南方地广人稀,以贫乏的农业为主。 更关键的是,吴县府库里还有大量的铸币,可以收购粮食。 钱币甚至金银都是只有具备交易价值才叫财富,铸造出来却不能流通,哪怕它是更先进的通宝,也一文不值。 但孙策还没来得及开口同意,顾雍就先一步开口。 县衙跟郡府的利益大不相同,这要是把人力用在了郡中道路兴修,那吴县可就无法获益了。 所以顾雍慨然而谈,说道:“孙将军,朱府君,关于沟通南北之事,的确是吴郡治理之重。但我以为不应以修路为主,尤其不应在此民生饥馑之时如此大兴土木。” 虽说他将来进入会稽郡代行太守事已经是几乎定下的事情,但他也不想得罪朱治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以免被冠上狂徒之名。 所以他主动解释道:“从郡南向郡北运粮,若走陆路,哪怕路程只有百余里,恐怕亦要十耗其一。以牛马运输,农夫肩扛,何如以舟船漕运?自古以来,南船北马。吴郡水网密集,若要沟通南北。上善莫过于将朱府君所设之路,凿成通渠。” 朱治并非暴躁易怒之人,相反他颇有心胸。顾雍之言,十分得理,他并未置气,而是颇为赞可得颔首。 在这个时代,只要涉及到陆路运输就总是耗费巨大。 就像养一万大军,大部分割据诸侯都能做到。可要把一万大军送到几百里甚至上千里外去进攻。那走陆路的粮食消耗就足够让后勤立即崩溃了。 所以在战事之前,要么先在目的地附近屯田。要么朝目标方向挖一条运河。 余杭、钱塘如今都已经开始屯田了,再挖一条运河显然有些浪费人力。 而顾雍显然也是想用这个打消朱治的想法,先告诉他修路之不便,但现在又人力不足,所以不如等将来人力充足了再直接修一条运河。 朱治果然心动,作为吴郡太守,若能修漕运,他肯定是不想修土路。 他问道:“可府库有大量银绢,若不能换来大量谷粮,如何足兵足食?” 顾雍立即坚定的说道:“将募役用于吴县,建道路和修城邑可以并行!” 所有人都的看向顾雍,两者并行?不是刚才确定,在两者之间选其一而施政? 就算吴县范围比之全郡略小,也很难在这民生饥馑之时两项并行吧? 孙策对这位东吴名相还是抱有极高期望的,一方势力如何,除了看君主,那也要看势力当中有多少杰出的能臣。 很多时候一名能臣能对内政的提升,可以说是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孙策问道:“那元叹打算如何以吴县一县之地,就让我足兵足食?” 顾雍恭敬的拱手,然后正襟危坐,从容地侃侃而谈:“蒙将军不弃,命我为吴县县令,自履任至今,我夙兴夜寐,恐负将军之重托。自至吴县至今,已有数月。这数月以来,我曾与官员亲至田垄,劝课农桑,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如今六月秋收在即,我可断言,今秋必定丰收,粳稻丰积。” 对顾雍的断言,众人皆十分认可。 孙策带着亲卫去昆山乡路上所见,广袤的良田上都稻田青绿,甚至大量的稻田里面都养了鱼苗。 可以说,只要接下来不长的时间里,没有出现气候大变,那战乱结束之后的第一个秋季必然迎来丰收。 六月收的是早稻,《诗经》十月获稻还有一批晚稻。 按目前的形势,豪强、百姓都在全力发展生产,只要没有天灾,今年吴县的生产会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以顾雍接着说道:“如今吴县人口众多,豪强又从坞堡里走出来,不再阴勒部曲,练习陈列,改而进行生产。一旦秋收迎来丰收,吴县一县之地粮食或有数百万石之巨。” “如此多的粮食,百姓必然要大量出售,换成银绢,以贴家用。所以当此之时,只要将军不兴兵征伐,粮食完全无需从南方调集。” “只要忍耐数月,则吴县一县之粮,亦能足兵足食!”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只要忍耐数月,则吴县一县之粮,亦能足兵足食!” 孙策瞬间明悟,问道:“元叹言下之意是,用这几个月的时间为吴县各乡修路,以方便各乡各里百姓将谷物送至常平仓?” 顾雍郑重点头:“不得不预防谷贱伤农之事。若不兴修道路,百姓难以将谷物运抵城邑。为防止耽误晚稻农时,可能就会贱卖给附近豪强、富商之家。” 孙策倒是对谷贱伤农这个事跟士大夫们有一点略微不同的看法。 孙策一直觉得,谷贱伤农另一方面可能是其他手工业制成品太少,导致价格太高。 不过这事也不容易解决,如果工业生产导致工业品、财富不断增多,那又会导致钱荒。 中原自古以来用铜钱就能在丝绸之路上换来西方国家真金白银的金币、银币以及各种珍贵宝物,这背后的原因当然是因为铜钱背后有大量工业品保证它的价值。拿着铜钱就能到中原买到精美的瓷器和丝绸。 可即便是铜钱,那也是要消耗铜铁的。 所以哪怕这个模式,如果财富增多,铜钱供应也会不足,导致钱荒。 不论如何,当下都是个以农业为主的社会。农业产出是最重要的财富,他生产的财富一旦远远超出手工业,自然也就导致了谷贱伤农。 仅孙策目前这一点点与世家大族不同的看法,能影响的篇幅就太小了。 他一时间也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所以转而看向顾雍,问道:“所以元叹的修城邑是打算拆掉坊市,以便利通商?” 顾雍诧异了一下,这跟自己想的可不一样啊! 他犹豫了一瞬间,然后开口问道:“将军一定要拆坊市?我以为修城邑,亦可令募役在城中新建东市、西市,以扩充往来。” 孙策态度坚决:“坊市一定要拆,让募役在进入城门的街道上便修建市尉司税曹阁署,凡商队送货进城便登记缴税。” 面对如此坚决的孙策,顾雍只能妥协:“若是拆除坊市,无需多少募役,可以将主要募役人员用在兴修道路之上。甚至可以尝试挖通沟渠,沟通几处河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吴县境内水网密集,只要肯派数千名徭役认真规划疏浚一下,未必不能疏通出来一条漕运要道。比如从昆山乡的阳澄湖修一条链接城邑的道路。 孙策郑重的说道:“我以为元叹之言颇为周到,就按元叹规划在吴县新建道路,兴修城邑。” 顾雍立即起身拱手,说道:“我请支府库一千万钱,必为将军尽善此事。” 一千万钱不是个小数目,即便换算成贯这也是万贯财产了。 不过府库里面铸造的通宝有数千万之巨,这笔钱孙策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只时孙策惊诧的问道:“你只要这一千万钱就足够?不需要其他银绢谷粮?” 毕竟铜钱这种东西,对孙策而言算是成本最低的财富了。 他之前收获了数千万五铢钱和董卓铸造的小钱,稍微熔铸一下就能改造成江东通宝。 这可是真正的铸币税啊,或者说空手套白狼,拿着这些钱就能去吴郡买回来大量的财富。 要是每一位臣子只要一笔铜钱就能帮他解决一项政务,那他现在府库就能立即充盈起来。就像刘备在益州发行直五百钱那样。 顾雍从容一笑,说道:“只要一千万钱就已足够。孙将军曾与吴郡父老相约,尽除各种暴法,除农税之外,黔首再无任何负担。那此次募役必须要为百姓发薪俸。我打算借招募百姓之名,将这一千万钱散给百姓,以安民心。” 闻言,何夔顿时抚掌赞叹道:“顾县君不愧是天下奇才。此法可谓是一举三得!既省了府库之财,又将钱币推广出去,还安了黔首之心。百姓手中有了通宝,就不需要再担忧十月缴纳不上田税。必然应募者云集。” 孙策亦赞许的看向顾雍,的确如何夔所言,此举是设法得当,一举三得。 当前最惴惴不安的自然是小民了。官府已经发布告谕,收税之时,只收江东通宝。 可很多小民别说纳税了,就连这个江东通宝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那自然是心中惴惴不安。 如今能有这么一个获得江东通宝的路子,各户必然都会出丁,来参与募役。 不论耽不耽误农时,参与募役都是不亏的,毕竟这通宝就能直接抵田税,省得他们卖粮了。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不论耽不耽误农时,参与募役都是不亏的,毕竟这通宝就能直接抵田税,省得他们卖粮了。 就目前吴县饥馑的情况,百姓恐怕还不敢想什么卖粮换钱,买布帛、器械以补贴家用。最稳妥的过日子方法还是存下粮食,以待明年。毕竟没有了各种器皿,最多生活艰苦一点。可要是没了粮食,那是真的会饿死的。 不过眼下这一幕也是印证了张昭当初所言。 不论发行什么货币,要想通行,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钱荒。 整个吴郡,一郡十三县,按官府的发行量,每个县才区区数百万钱,怎么流通起来? 虽然孙策和所有文武长期以来,一直在愁府库里面堆积了数千万钱,却没有发挥之处,难以购买到大量物资。 但另一方面,市场上的货币却同时也面临着严重不足的问题。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货币的信用体系和流通体系,迟迟无法形成,无法盘活整个吴郡的经济。 果然,要在汉末这个时间改革货币,注定了难题重重。不然魏、吴两国也不至于一次次的失败,魏国更是彻底躺平。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论如何都先让货币流通起来,哪怕豪强们私为冶铸,孙策也忍了。 孙策作为势力君主自然不能唉声叹气,他依旧面带爽朗笑容,阳刚自信,说道:“如今一千万钱已经能征募吴县数千百姓参与徭役,修路通渠,他日必能让江东通宝普遍流转于每一名百姓手中。而眼下之重,则是继续铸发货币。我已经请夫人代为联络丹阳郡府及各县豪杰,以便互通有无,往吴县运来铜铁。故而这段时间内,我等还要继续完善冶炼准备。” 谈到冶炼,这就不是何夔和顾雍职责范畴之内的事情了,他俩立即起身请辞。 而朱治同样起身,对孙策说道:“谈及冶炼锻造,我正欲与将军商谈一事。将军可随我到郡府后宅一观。” 吴县郡府还是挺大,主要是这里从春秋开始就被历代官员所经营扩建,修缮完备,又没有遭遇什么重大战乱,所以苑郁、阁楼都保存的颇为完整。 整个建筑群中,不仅有秦汉威严壮丽的殿堂廊亭,还有了一丝山水园林的苑郁风光。 孙策跟朱治并行,笑着赞道:“吴郡承平富庶,只要能将战乱挡于江外,使腹地平宁,早晚所有江南之家,苑郁都能如这般富庶繁华。” 朱治笑着说道:“这苑郁宽阔,的确是做何事都便利。请将军来此地,就是请将军看看我设置的熔炉。” 随着朱治手指的方向,孙策果然在池边石台附近看见了两处熔炉。 他惊讶的问道:“朱公还亲自在郡府之中冶炼?” 铸炉冶铁,这可是孙策最乐见其成的事情啊。 朱治笑着解释道:“只是闲暇之余,聊以抒情而已。这几日我才成功打造了一柄佩刀,我命之为安国。” 孙策点了点头,东吴将领都有这个爱好,给自己打造宝刀。 除了朱治打造的安国,潘璋在擒杀关羽,被拜为固陵太守之后,为纪念自己的此次功劳,也打造了一把宝刀,在刀上刻“固陵”二字。 只是一把刀的话,朱治应该不至于这么郑重其事的把自己请过来。 于是孙策问道:“朱公刚才说有冶炼锻造之事欲跟我详谈?” 朱治郑重的点头,然后语气慨然:“我以为当此之时,当收吴郡之兵,以利民生!” (本章完).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