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穷二白穿七零,嫁个糙汉养崽崽》 第1章 捉奸在床?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寒冬腊月,风裹刺刀。 黑漆漆的木头床上衣衫凌乱交织,压得稻草窸窣作响。 就连空气都是热的。 “放松。” 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在宋离耳旁响起,微热的鼻息掠过,带来阵阵颤栗。 宋离睁开眼,视线中蓦的出现张帅脸,剑眉星目,双眼皮的褶皱清晰,鼻梁高挺,绷紧的下颌线完美硬朗。 小麦色的肌肤,额间薄汗涟涟,这梦,还挺有质感的! 下一秒。 “啊!!” 顾野咸湿的大掌及时捂住宋离嫩白的小脸,将她的哼唧闷在喉间。 等一切归于平静后。 他撑起手臂起身,三两下把衣裳穿好,冷冷道:“宋知青,满意了吗?” 宋离腿直发软,连下榻的力气都没有,她蹙着眉头,脱口而出:“不满意。” 眼尾湿红的女孩身姿窈窕,肤白如玉,她蜷缩在简陋的木床上,几根调皮的稻草攀到她的发间,发黄发黑的蚊帐被铁钩卷到两边。 人坐在最中间,明与暗交织。 顾野眸色一沉,呼吸霎时变得粗重,他咬牙低吼。 “你这个疯子。” “误会误会,不是那意思。” 宋离拼命摆手,她新戏杀青,本在海边度假,谁知道一夜宿醉后竟会来到这鬼地方,还莫名其妙的和人发生了关系。 简直是大写的无语,鬼才会满意! 宋离抓起衣裳准备起身,就算是十八线的糊咖女星也有脾气,不就是一夜情吗? 玩得起! 陌生男人的味道和热气霸道的席卷而来,将她裹入其中。 宋离手腕一疼,就被顾野那滚烫有力的大手给抓住了。 他眉眼狭长锋利,眼神锁定宋离,一字一顿道:“睡你纯属意外,宋知青若是愿意,随时领证。” 话里藏了丝淡淡的讥讽。 宋离猝不及防,脑袋撞到了对方健硕的胸膛上。 在和顾野接触的瞬间,她的脑海里疯狂涌进无数画面,伴随着系统的提示音。 【目标好感度:负100】 【任务进度:零,随机掉落只臭袜子,宿主是否接收?】 “……” 他娘的!拒收!! 她竟一穷二白的穿越了。 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 她的未婚夫秦遇是原书男主,她充其量算是无足轻重的炮灰。 在发现秦遇竟喜欢上共同下乡的表妹时,原主崩溃胡闹,甚至起了羞辱男主的想法。 在表妹的设计下,她睡了村里声名狼藉的糙汉顾野。 东窗事发后,原主受不了指责,跳河而亡。 她的死会将顾家卷入谣言的漩涡,致其家破人亡。 顾野黑化后,凭一己之力干翻男女主,让剧情线彻底崩塌。 作为修复书中bug的巡查系统,会随机挑选死魂来纠正书中的错误节点。 她的到来,就是为了攻略未来的大反派,引导他积极从善。 宋离半跪在床上,她无疑是美的。 在顾野鹰隽似的眼神下,她睫毛微颤,往日娇憨的嗓音染上了一丝哑:“你情我愿的事情,谈结婚是不是夸张了点?” 她不哭不闹,反倒让人存疑。 顾野眸色古怪,他身体里的药性还没散完,宋离那漂亮的小脸也酡红,两人都中了招。 这算是哪门子的你情我愿?除非…… “你是不是被药烧坏了脑子?” “……” 顾野非常讨厌原主,偏还能说出结婚的话,纯粹是试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 宋离挣脱对方的桎梏,飞快套上衣裳,敷衍了事后准备先逃离这困境。 没想到门早被人从外面锁住,篱笆院外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在这节骨眼上,该是原主的好妹妹带着人来捉奸了。 宋离环顾屋内,目光最后落在墙壁上方的天窗处,周围没有可攀踏的东西,她鼻尖沁出了薄汗,下意识的望向顾野。 “我们不能被人发现。” 男人靠在墙壁上,上下扫视她良久。 “宋离,你玩什么把戏?不是想睡了我狠狠刺激秦知青吗? 怎么,事到临头反悔了?” “别提他,晦气!你就不能帮帮我吗?看在睡了一觉的份上。” 宋离拿出稀巴烂的演技,轻咬着下唇,装得楚楚可怜。 顾野不知咋的改变了主意,他迅速走近,两只手掐着宋离的腰就把人举了起来。 “踩到我肩上。” 他赤裸着胸膛,健硕有力的身材暴露在空气中,肌肉线条随着主人的呼吸轻微起伏。 宋离没有矫情,她轻声道谢。 娇小的身躯似乎轻易就能跃过那天窗,可男人灼热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牢牢扣在她的脚腕处。 宋离动作微僵,低声道:“等出了这道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需要你负责。” 顾野眸底划过丝轻微的诧色,很快归于平静。 宋离刚从天窗钻出,小心翼翼的攀着房檐往下缩,忽然就听见了前院的动静。 伴随着矫揉造作的女声,让她确定了谁是那朵盛世白莲。 “队长,秦哥哥,姐姐说她不小心摔伤了腿,来这屋里休息会儿,她真的没有偷懒。” 年近五十的顾队长板着脸,一言不发,身后跟了群着急的知青们。 娇滴滴的宋知青三天两病,那张生病证明都快被用烂了。 今日是评先进大队的好日子,所有人必须到场,没想到还是被宋离逮着空偷懒。 顾队长的心里简直窝了无数团火,谁劝都不管用。 “她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开门!” 面容清秀的廖翠翠苦着脸,冲上去的动作却比谁都快,她拔掉门上的暗栓,推门而入。 “姐,你没……” 剩下的话被卡在了喉哝眼,她震惊的表情看上去滑稽可笑,僵在门口像雕像。 顾野轻嗤出声:“谁他么是你姐,少乱攀关系。” “怎么是你?这个时间点大家不都在上工吗?” 廖翠翠傻了眼,话囫囵就说出了口。 立马有知青接嘴:“这不明摆着吗?偷懒的是顾野!” 榕树村荷尔蒙最旺盛的糙汉顾野靠在木床边,他看着精瘦,却是宽肩窄腰的体格,手臂上的肌肉结实有力。 站在那儿宛如一尊煞神,绷紧的脸虽没有表情,可顾队长知道对方心情不佳。 本意是来逮偷懒的知青,没想到逮到自家亲儿子。 他不悦的瞪了眼廖翠翠,气得吹胡子瞪眼。 “廖知青,你啥意思?” 嫌他儿子的谣传还不够多吗?名声都碎成渣渣了! 第2章 祝福他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廖翠翠吓坏了,连忙解释,慌得连说话都磕磕巴巴。 “我我我不是指责他……” 她三两步走到木桌边,竭力忽视顾野带来的压迫,涨红着脸解释。 “真的,我亲眼看到表姐进的屋,桌上这水壶还是我早晨替她灌满的。” “你灌的水?” 顾野冷冷的垂眸看她,漆黑利落的碎发掩映着凌厉的眉眼,借着身高的优势,威压不着痕迹的侵略而来。 “是、是我。” 廖翠翠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脑海里突然回忆起关于这人不好的传言,她退至门边,直到站在队长旁边才松了口气。 人群中窜出个男青年,眉峰高耸,眼神明亮,整个人透出股阳光俊逸的帅气。 他挡在廖翠翠面前,质问道:“你把宋离藏哪儿了?” 顾队长眉头微皱,他轻咳了两声,提醒对方。 “秦知青,话可不能乱说,要不然你搜搜,这屋里像是能藏人的样子吗?” 除了破破烂烂的衣柜和木床,这斑驳的墙面、凹凸不平的泥地都彰显着简陋,宋离那般娇滴滴的大小姐绝不可能到这儿来。 “村里、知青处都没人,她能去哪儿?翠翠亲眼看见人往这处来了,青天白日的她还能瞎了不成?!” 秦遇急得不行,他发现顾野身后的床铺凌乱,想要上前查看一二。 还没靠近,顾野抬手挡住他的视线,把人狠狠砸在斑驳的墙面上,尘灰扑簌簌落下。 秦遇感觉肩膀剧痛,被顾野碰到的那条手肘简直起鸡皮疙瘩,他惊吼出声。 “放开我!变态!” 顾野眼里是摄人的寒芒,他提起秦遇的衣领,周身阴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滚。” 顾队长的脸色沉了下来,周围的人皆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让让,你们看啥热闹呢?” 五谷不分的大美人宋离,此时肩膀处扛着半人高的背篓,里面塞着新鲜的猪草,她缓步靠近,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大家看见这一幕都愣住了。 秦遇震惊道:“你背的是猪草?” 宋离纤眉轻轻一挑,玩味儿的盯了他两秒,客客气气的回答。 “今天不是全民劳动吗?割冬小麦费力气,还晒人,我就去堰塘边割猪草了,你们这是做什么?玩呢?” “有人举报说你偷懒。” “谁那么嘴贱?队长,我这一上午压根就没停歇。” 宋离小脸酡红,头顶的草帽都快被晒得冒烟,她一把抹掉眼睛处的汗水,神采奕奕的等着人吃瘪。 背篓里的青草鲜翠欲滴,新鲜无比,一看就是才割下来的。 顾野勾了勾唇,压下来的嗓音低冷寡淡:“看来,某些人确实是瞎了。” 宋离不经意间和他对视,心尖微颤。 腿弯甚至还残留着男人掌心的温度。 她摘下草帽扇风,青丝凌乱,横生出几分慵懒妩媚的风情。 廖翠翠从里屋挤出来,冲到宋离的面前就开始哭:“表姐,吓死我了,你去哪儿了?” 被她拉住的瞬间,宋离无法抑制的涌起生理性厌恶。 原主漂亮无脑,不论是在城里还是乡下,都被这小白花表妹牵着鼻子走,私底下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 把名声糟践得一塌糊涂,就连宋父内定的未婚夫都被廖翠翠拱走了。 凡是原主喜欢的,她必掺和一脚。 想到这儿,宋离嫌弃的甩开她的手,巴掌不小心挥在了对方的肩膀处。 力道很轻。 后者却捂着胸口,‘噗通’一声就摔在地上。 她眼泪汪汪的解释:“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 秦遇脱口而出:“她向来刁蛮泼辣惯了,你明明是关心她,偏有人不识好歹。” 他一把将廖翠翠搀扶起来,眼中闪过心疼。 丝毫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 宋离掀起眼皮,纤丽的眸子幽幽盯着秦遇。 “她都不介意,你瞎叫唤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两的关系吗?” 秦遇清俊的面庞涨得通红,他下意识松开廖翠翠的手。 “什么关系,翠翠是我们的妹妹啊。” 廖翠翠咬着唇,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 秦遇虽喜欢她,可碍于和宋父的口头婚约,这份感情终究见不得光的。 “是我想多了,她只是你的妹妹……” 宋离漂亮的眼眸雾蒙蒙的,带了点委屈,她饱满的菱唇微微往下压,表情无辜。 秦遇松了口气,谁知道宋离的下一句话差点令他原地去世。 “昨日把廖翠翠摁在柴草垛旁狂亲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你,他只是和你穿了一样的衣裳,碰巧有相似的面容。” 人群哗然,顾队长的嘴都差点没合拢。 廖翠翠的脸直接红到脖子根:“表姐,你不要乱说,我和秦哥哥是清白的。” “别闹了,宋离,我对你的心意没变过,别拿这些莫须有的恶心事来试探。” 顶着众人怀疑的目光,秦遇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他警告般的瞪着宋离。 原主待他极好,拈酸吃醋的事发生过不少,只要他一生气,对方就会乖乖道歉。 宋离淡定道:“你吃屎的都不嫌恶心,我看戏的感觉还好。” “你!” “趁着队长他们都在,澄清下,当初的婚约是我父亲口头应下,不作数。 这一年来我宋离自问没亏待过你,可你的心都快偏劈叉了,属实恶心。 这段不正常的关系到此为此,以后你和廖翠翠可以正大光明的厮混,别总躲草垛那儿,草垛是无辜的。” “你胡说八道!退不退亲得我妈说了算。” 秦遇气得吐血,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顾队长的脸上。 正在吃瓜的顾队长黑了脸,刚想说话,就见向来事不关己的大儿子扯了扯唇角,掷地有声:“我也劝你们换个地,别脏了我的眼。” 顾野从不屑说谎,有他作证,这件事几乎板上钉钉。 廖翠翠受不了大家鄙夷的目光,哭着跑了出去。 “翠翠!” 秦遇心里一急,连忙追了上去,剩余的人同情的看着宋离。 事实胜于雄辩。 宋离装模作样的揉红了眼角,闷闷道:“我祝福他们,真的!” 婊子配狗。 天长地久。 等到众人散去后,顾野才将木屋里的所有痕迹清理干净,待瞧见床上那一抹并不明显的红时。 他眸光微滞,脸色变得不自然,随即飞快的锁门离开。 刚走到外面,就听见屋后山传来惊天动地的怒嚎:“哪个挨千刀的兔崽子?背走了我辛苦割的猪草!老娘咒你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顾野:“……” 什么玩意儿! 第3章 我不要的垃圾,请你行行好捡走。 知青宿舍在距离山脚不远处,黄泥巴土屋被隔开成两间。 左边是男宿舍,右边是女宿舍,糙木头搭建的窝棚下砌着灶台,充当厨房。 知青处的老大姐齐敏正在灶台前烧火做饭,瞧见宋离等人回来,她没好气的吐槽。 “你躲哪儿偷懒去了?惹得队长亲自去逮。” 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刻都不得安生。 矮胖的男知青丁思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断她的话:“齐敏,宋离上午割猪草去了,她没偷懒。” 倒是廖翠翠和秦遇,刷新了大家的底线。 宋离敷衍的“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骨头里传来的酸痛感让她想立刻躺着,双腿间说不出的难受,腰部以下就跟废了似的。 顾野这个畜牲! 谁说他对女人无感的,谣言误人!! 她抬脚进了宿舍,一进屋,心都凉了半截。 黄泥巴的墙壁,皲裂出大道缝隙,靠墙是一排土炕,上面摆着横七竖八的被褥。 齐敏进屋,从桌子底下掏出铁皮热水壶,冲了碗糖水,动作利索的摆在宋离面前。 “行了,别难过,廖翠翠和秦遇早就搅和了,就你跟个睁眼瞎似的把他当宝贝,俺瞅着分了也好,省得糟心。” 宋离捧起碗,咕噜咕噜灌下,闻言露出笑意。 “谢了。” “啥?” 齐敏眸底的诧色一闪而过。 她和宋家姐妹这种来自帝都的人不同,她是偏远西北过来的,代替亲哥哥下乡,因为浓重的口音一直被鄙夷。 热情、直爽、勤快等都被她的土气所掩盖,原主从不屑于把对方放在眼里。 齐敏性格大大咧咧,没和这娇小姐计较过。 她真正不喜的,是廖翠翠那种小人。 单抢了姐妹男人这件事,就足够让人把她钉在耻辱柱上。 痛骂一百年。 宋离脸颊泛起红晕,她把放在柜子上的黑色箱子给拖了出来,长舒口气道:“我想洗漱,可以吗?” 齐敏拿起印着红双喜的脸盆,点了点头。 “好,锅里正巧有热水,俺帮你。” 隔着布帘,宋离换下了身上的脏衣裳,待瞧见腿上那斑驳的红痕时她眼神发愣,心底又把顾野乱骂了一通。 刚穿好衣裳,就见廖翠翠红着眼,像个小兔子似的蹦了进来。 她眼尖的发现了宋离肩窝处的痕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宋离解开了辫子,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眼似含了潋滟秋水。 这一眼瞥得廖翠翠醋海翻波,若非宋离的脾气太差太傲,秦遇绝无可能移情别恋。 她酸溜溜道:“姐,今天你为何在队长他们面前说谎?” “我哪个字说错了?难道你没和秦遇搞上?还是说我不该如此大度的成全你们。” “……” 廖翠翠被噎得瞠目结舌,脑门突突的疼。 她实在摸不准这便宜表姐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或是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对方愚蠢的大脑。 她靠装乖卖惨在秦遇面前得了不少好处,让这对青梅竹马渐生嫌隙,眼看着宋离即将劈腿,失去清白,被厌弃。 谁知道竟出了这样的纰漏。 村里那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没去木屋,反倒是不近女色的顾野出现在了那里。 想到这儿,廖翠翠试探着问:“姐,你在小木屋的时候,有撞见什么人吗?你为什么早早的就离开了? 你是不是和……” “闭嘴!”宋离佯装愤怒,一巴掌扇向廖翠翠的脸。 她俏脸绯红:“有种你把这话说给爸爸听,看他会不会敲断你的腿!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编排是非、颠倒黑白。 你喜欢捡垃圾我忍了,爱占便宜我也忍了,若再敢乱传谣言,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廖翠翠捂着刺痛的脸颊,眼泪扑簌簌滚落,她大声的反驳。 “你凭什么说秦哥哥是垃圾?!” 听见动静正准备闯进来的秦遇僵在门口,进退两难。 他眸色晦暗的盯着宋离。 这人仿佛变了,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宋离抱着手臂,微抬下巴:“这可是你说的,我不要的垃圾,你捡走。” 秦遇和廖翠翠脸色同时一变。 聚在门口的知青们憋着笑,不知是谁噗嗤出了声。 廖翠翠眼里滚着泪花儿,她委屈道:“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有气你冲我来,是我单方面喜欢秦哥哥,与他无关。” 秦遇按耐住想抱抱廖翠翠的冲动,他恶狠狠的瞪着宋离。 “你和她这种没心肝的人掰扯什么,她打你哪儿了?我看看……” “没事,不疼。” 廖翠翠侧过头,刚想让秦遇不经意瞧见自己脸颊上的指印,耳旁忽有风声传来,啪的一巴掌落在她脸侧。 阵阵刺痛。 宋离吹了吹自己白嫩的掌心,懂事的问:“看清楚了吗?” “……” 廖翠翠简直快要昏厥,若非大家都在,她早就跳过去扯宋离的头发了。 秦遇气急败坏的怒斥:“宋离!你简直不可理喻!和你这样的人多待一秒我都觉得恶心,分手!必须分手!咱俩的情分到此为止。” “所以呢?还不滚……” 宋离穿着件天蓝色的衬衣,乌发披散在肩侧,越发衬得肤白如玉,漂亮的脸蛋明媚张扬,占尽了春光。 秦遇心中微荡。 那些绝情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 “你说这些知青,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三天两头闹架,特别是那个宋离,简直不安分,送走算了。” 顾队长的身后跟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女人,她脑后梳着个辫子盘上去的发髻,面容光洁,只有眼角处堆叠着皱纹。 笑脸盈盈的听自家男人吐槽。 脚刚跨进前院,就瞧见顾野穿着裤衩在院里冲凉水。 他背部线条紧绷,脖颈修长,能看出平时没少锻炼。 朱蕙兰可没空欣赏儿子的肌肉。 她快步走近,一巴掌拍在顾野的肩侧,絮叨道:“大冬天的冲什么凉,仔细感冒了,你……” 手底的肌肤火热滚烫,凑近了看能发现他背上有许多道红印。 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是咋留下的,其他地方也有不少暧昧痕迹。 朱蕙兰心头一喜,刚想询问。 就见顾野扭头望了过来。 他很高,狭长的眼炯炯有神,挺直的鼻梁下,薄唇显得越发性感。 “谁闹架了?” 第4章 你儿子喜欢的,到底是男是女? 朱蕙兰知道这些年来儿子性情冷淡,鲜少见他关心任何人与事。 她把搭在木架子上的衣裳拿起,递给顾野。 “还不就是那些城里来的知青,三天两头的闹,愁得你爸头发都快白完了。” 顾队长举着旱烟袋坐在屋檐口,大喇喇的翘着脚。 “别扯别人,这混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怎么好端端的跑到木屋去休息,偏被那群知青撞见,平白落人话柄。” “天闷,心情烦。” 他三两下套上衣裳,遮住了一身的腱子肉,沉默的蹲下开始洗换下来的脏衣衫。 朱蕙兰站在旁边没走,她瞅着自家儿子坚毅俊朗的侧脸,心中酸涩难言。 顾野勤劳、踏实、勇敢,是榕树村最出色的男子,若不是因为那件事,他现在的孩儿都能打酱油了。 朱蕙兰眼角微湿,试探着问:“阿野,你最近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顾野搓衣裳的动作一滞,脑海中蓦地浮现宋离那张漂亮的脸蛋儿。 “没有。” “那、那是有喜欢的男……” 朱蕙兰的话还没说完,顾野忽然将衣裳大力扔进了盆中。 水花四溅。 他站直身子,脸上翻涌着风雨欲来的愠怒,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陈旧的木门被摔得啪啪响,震得顾家夫妻俩差点没回过神来。 顾队长吐出一口烟雾,额上的皱纹都挤成了川字,他没好气的瞪了眼媳妇。 “谁让你提这一茬的,明知道儿子心里不痛快。” 朱蕙兰翻了个白眼,她走到自家男人身边坐下,看着天边的火烧云。 “你以为我愿意戳他的伤痛吗?你儿子长本事了,背上全是别人的指甲划痕,我那不是想确定是男是女吗?” 顾队长差点没被烟雾给呛死,他咳了两声,震惊道:“真的?你看得可清楚?” “一准儿没错。” 顾队长的心瞬间拔凉拔凉的,他艰难开口:“若他真的领个男、男人回来……” “那我的擀面杖就不吃素了。” 朱蕙兰咬紧了牙根,只觉得大祸临头。 “别乱想,万一是个女孩呢。只要你儿子愿意把人领回来,是美是丑是胖是瘦我都认。 这段时间你仔细观察,看他和谁走得近,实在不行先给他定门亲事。 二十三了,老大不小的,咱多拿点彩礼,哪怕是娶个二婚的也行。” 顾队长咬咬牙,狠下了心。 ……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顾野才明白母亲为何会问出那样的话。 想起宋离那一碰就红的娇嫩肌肤,身上的痕迹怕是只多不少。 顾野翻身起床,跑去顾队长的房间里拿走了他宝贝的红花油。 “阿野,你受伤了?拿这干嘛?” 朱蕙兰眼神里弥漫着担忧和试探。 顾野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儿,他敷衍道:“嗯,有个朋友打猎受了伤。”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朱蕙兰如遭雷击。 打猎?受伤? 那不是妥妥的男人标配吗?她儿子这是彻底没救了啊。 要完!! 翌日清晨。 朱蕙兰发现儿子果然带着那瓶红花油出了门,她解下围兜,连忙跟了过去。 榕树村依山傍水,顾野沿着小路往村口去。 路边的野草还挂着霜,远处翠色空朦,一派清新。 正在河边放置虾笼的田晓麦抬眸就瞅见了匆匆而来的男人。 他身形挺拔、面容冷俊,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黑瘦的田晓麦连滚带爬的从河畔边攀上来,她露出发黄的牙齿,冲顾野打招呼。 “顾野,大清早的去哪儿?上工不是这方向。” “不上工,随便走走。” 顾野很少被人搭讪,但别人的问话他基本都会认真回答。 田晓麦羞涩的笑了,她好心建议:“昨天全民劳动的时候你是不是跑了?有人告到队长那儿,说就算是你完成了工作,恐怕也不能拿满工分,还是注意点吧。” 村里等着揪他小辫子的人,一抓一大把。 顾野眸底的戾气翻涌,他沉声道:“随便他们告吧,我不缺那两个工分。” “可……” 田晓麦还想说些什么,劝劝他。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把她往后拽,她哥哥田大壮惊魂未定的打量着自家小妹。 “晓麦你干啥呢?不准和这种人说话!你忘了咱妈是怎么交代的?” 他双眼瞪得像铜铃,毫不掩饰对顾野的厌恶。 后者挑了挑眉,绕过他们直接离开。 田晓麦挣脱掉哥哥的束缚,恼羞成怒道:“哥!他是哪种人?你别忘了,当初顾野也是你的好兄弟。” 田大壮表情讪讪:“你都说是以前,现在榕树村的男男女女见了他都得躲着。 女的害怕,男的恶心。你忘了沈妄是怎么死的了?” 当初两人可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谁知道会传出那样的丑事。 田晓麦沉默了。 那件事她不懂,没法解释。 可她坚信,顾野绝对不是村民口中的那种人。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胡咧咧啥呢?一天天的就知道编排我家阿野,你个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 朱蕙兰拿着擀面杖从天而降,一顿操作全往造谣者身上招呼。 田大壮避之不及,连连求饶:“婶儿,我错了,我错了,你管好顾野行吗?让他别来祸害我田家姑娘。” 朱蕙兰气红了一双眼,她怒道:“哪怕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我……” “我喜欢顾野!!!” 田晓麦鼓起勇气吼出这句话,眼看着朱蕙兰等人愣在当场,她再次强调:“婶儿!是我喜欢顾野,他没有搭讪我,更没有我哥说的那么不堪。 他很勇敢正直,当初若不是顾野从山里把我救出来,我早就死了。 我了解他,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从不歧视他。” 朱蕙兰喉头微梗,眼角滚出滴泪水,她攥住田晓麦的手,哽咽道:“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 若能给儿子娶个这样的媳妇。 她此生无憾。 第5章 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晓麦,婶儿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若你真的愿意,明儿我就带着阿野上你家提亲。” 惊喜来得太突然,田晓麦的一颗心跳如擂鼓,她激动道:“都听婶儿的。” 被雷得外焦里嫩的田大壮终于回神,他一把将妹妹给拽了过来,咬牙切齿的反驳。 “不行。” “我们顾家娶媳妇,彩礼200块,三转一响,四十八条腿都有,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朱蕙兰生怕到手的儿媳妇就这么飞了,她连忙把和老头子商量好的彩礼一骨碌的说了出来。 肉眼可见的,田晓麦的眼睛都变亮了。 这在榕树村是砸锅卖铁头一份,就连陈寡妇家那嫁到城里的闺女儿都没这待遇。 田大壮满头黑线,恨不得给朱蕙兰跪下,他粗声粗气的回答:“婶儿,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顶着对方想要杀人的目光,他直截了当的说出事实。 “实话实说吧,若我妹子嫁到你家去,那就是守活寡,顾野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若婶子真不想让他孤苦一生,就去找个有孩子的二嫁妇,算我田家高攀不起。” “田大壮!你满嘴喷粪啊你,当初我家阿野对你多好,你就是这样看他的。” 朱蕙兰的心都碎了,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竟被这些人如此厌弃。 “婶儿,随便你怎么想,反正这门亲事绝无可能。” 田大壮压根就不敢看朱蕙兰的眼,拽起旁边的妹妹就朝着河岸边跑。 三两下就没了身影。 朱蕙兰没了去追的心思,只觉得嘴里就像是咽了黄连般的苦。 苦得她想哭。 …… 冬季潮湿,就连太阳都像裹了层毛玻璃。 宿舍的门大敞着,宋离提起紫色铝壳热水壶,倒出里面灌满的水,擦脸洗漱。 知青处的水都是男知青们去井里挑的,十分有限。 在这个年代温饱都难以保证,寻常人自然没那么讲究卫生,十天半月不洗澡的也大有人在。 粗糙的帕子滑过白皙优美的天鹅颈,宋离微微侧头,就从圆镜里瞧见了颈侧的红痕,她轻啧出声。 扭头在柜里找了件软糯的高领毛衣套上,灰白色的,又纯又欲。 齐敏站在门口冲宋离摆手,露出个惊恐的表情。 “宋离,有人找。” 宋离伸了个懒腰,嗓音倦怠:“谁啊?” “顾野,说是关于昨天那筐猪草的事找你。” 宋离唇角的笑意蓦地收敛,这人该不会过了河想要拆桥吧? 她三两下洗漱好,飞奔出院,果然瞧见顾野站在知青大院外面的榆树旁。 “顾同志,那筐猪草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宋离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对方,等一个回答。 昨日她虽拿了别人的箩筐,可其中一部分猪草是她割的,她没要工分,相当于无偿帮助对方。 那人得了好处不可能还跳脚,所以,宋离摸不准顾野是什么意思。 顾野脸上的笑意稍纵即逝。 他视线自下而上一掠,审视的目光落在宋离脖颈处,嗓音低哑道:“你倒是遮得严实。” 宋离觉得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她半眯着眼问:“啥意思?” “红花油,把你身上的痕迹抹去,免得引人怀疑。” 说完顾野就想把个东西塞进宋离的手中,后者稍微动了下。 顾野直接钳制住她的手腕,沉声道:“这件事对你我都好。” 掌心被塞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宋离眨了眨眼:“我觉得,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她的话刚说完,顾野漆黑的眼微怔,有明显的震惊。 【注意!注意!】 【目标好感度:负80。】 【任务进度:零。随机掉落物品,极品春药一枚!是否接收?】 “……” 宋离:接收。 顾野发现,宋离的脸一寸一寸的红了起来,像燃烧的红霞,娇俏好看。 她瞥过来的眼神顾盼生辉,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我都是无辜的,算踩进了别人的陷阱,吃一蛰长一智吧。” “那个人是廖翠翠。” 顾野冷不丁的来了句,惊得宋离变了音。 “我靠,你咋知道?” 顾野抿紧的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这是第二次,有人算计到他头上。 他竭力平复着呼吸,脑海里有句话不断回响,让他坚持克制住怒火。 宋离看他似乎气得不轻,尴尬出声:“这算是我和廖翠翠的恩怨,不需要你插手,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行不?” 顾野落下沉沉的一声嗤笑,转身离开。 宋离知道顾野在村里的名声很差,生怕他会惹祸上身,累及家人。 她再次强调:“这件事与你无关,听见没?” “……”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 这几日的劳动量颇大,顾队长生怕大家累出个好歹,特意去公社请了放电影的来村里布置。 就当是为过年提前热闹。 宋离懒散的靠坐在墙头处,她看着廖翠翠像花蝴蝶似的换了两身衣裳,知晓对方即将出去约会。 桌上那军绿色的水壶被擦得干干净净,灌满了温开水。 宋离:系统,春药能指定投放吗? 【可以。】 于是,宋离就在众目睽睽下。 暗箱操作。 将那罕见的极品春药尽数投进了廖翠翠的水壶里。 宋离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起身挽起齐敏的手,乐道:“走吧,看戏去。” 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漆黑的打谷场灯泡忽明忽暗,扑棱棱的飞蛾子砸向幕布。 随着上面放映的老旧默片,人群中发出哄堂大笑。 宋离手里捏着炒花生,环顾四周,没瞧见廖翠翠的身影。 晒谷场的另一边。 廖翠翠把头靠在秦遇的肩侧,温柔道:“秦哥哥,我对不起你,若不是因为我……” 秦遇用手堵住了廖翠翠的嘴,深情款款:“翠翠,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宋离那个泼妇没哪点儿比得上你,我不会后悔的。” 四目相对,火花迸溅。 秦遇唰的一下就缩回了手,抓起摆在地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开始灌。 廖翠翠羞涩的咬住下唇:“你喝的是我的水。” “介意吗?” 秦遇将水壶递回去,廖翠翠轻抿了口,笑着道:“我喜欢。” 秦遇只觉得嗓子发干发痒,月光下的廖翠翠乖巧可爱,美得简直发光。 他情不自禁的靠拢,堵住了对方的嘴。 就连动作都变得急切…… 第6章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人。 宋离没看过这样的老电影,一开始还挺感兴趣的。 随着周围人笑闹声起,她渐渐觉得索然无味,拍掉指缝间沾上的花生皮,她站起了身。 看得正兴起的齐敏扭头瞅了她眼,大声提醒。 “宋离,你站起来干啥?挡着后面的人了。” 她们来得早,占据的是最前面的位置。 穿过喧闹的人群,宋离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最远处的顾野,他和村里人仿佛划开天亘,孤零零的坐在那棵老树上。 他与宋离遥遥对上视线,平静淡漠的脸没有表情。 宋离眸中情绪翻腾,亮晶晶的眸子带上灿烂的笑意,她揪着齐敏的衣襟,低声道:“齐敏,我想去上个厕所,陪我行不行?我怕黑。” “哦,好,俺陪你去。” 齐敏恋恋不舍的瞅了眼大幕布,抓着宋离飞一般的朝着最近的茅坑去。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晒谷场亮着零星灯光。 回来的路上宋离放慢了脚步,一寸寸巡视。 齐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宋离,咱们快点吧,电影要放映完了,俺还不知道结局。” “嘘!”宋离把手指放在红唇边,面色严肃:“你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啊?” 细听确实有女孩婉转低吟的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会是有鬼吧?” 齐敏的头皮都快炸了,她拽着宋离的胳膊,语气颤巍巍:“你、你别胡说。” “你纠正的对,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应杜绝迷信,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宋离挽起衣袖,摩拳擦掌,朝着那些草垛而去。 齐敏急了。 “你不是怕黑吗?” 她连忙小跑过去,谁知道在经过某个草垛的时候,她冷不丁的踩到某个温热的物体。 齐敏舌尖发麻,脸颊滚烫,以十二万分贝的高音尖叫:“妈呀!有鬼!!!” 听到这声儿吼的宋离被吓得踉跄,差点一头扎进草垛里。 更别提围在前面看电影的人,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年轻,乌泱泱的就冲过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让我长长见识……” “不要怕,我们保护你。” 有人甚至举着火把过来,漆黑的月色下,白花花的肉体在草垛旁一闪而过,立马就有那大胆的把人给揪了出来。 “装神弄鬼,你……”来人瞪大了眼,脸羞得黑红黑红的。 只见廖翠翠面色潮红蹲在角落,衣衫半解,秦遇挡在她身前,手里还拽着件藕粉色的肚兜,欲盖弥彰的想要藏在身后。 不知情的人吹了声口哨,兴奋的嗷嗷叫:“卧槽!好刺激!” 周围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 知青们都知道秦遇和宋离分开不过两日,这就和廖翠翠勾搭上了,也许早有奸情。 怪不得宋离像变了个人,要死要活得分手。 一切仿佛有了解释,群众的想象力亦是无穷的。 宋离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睫毛瞬间挂上泪珠,她缓缓走近,震惊的盯着廖翠翠。 难以启齿道:“翠翠,你刚才咋坐在秦遇腿上呢?” 被吓破了胆的齐敏冷笑:“这你都看不出来吗?搞上了呗。” 秦遇狼狈的站起来,药效犹在,他喘着粗气解释:“你们别误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渣男!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和她厮混?” 宋离震惊脸。 “我不是,我没有。” “那你是在干什么?耍流氓?” 秦遇的脸简直黑得能掉煤渣,尴尬的是他没办法反驳,刚才属实情难自控。 站在远处看戏的顾野冷冷的来了句:“你若是真耍流氓,我现在就扭送你去派出所,轻则发配农场,重则枪毙。”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道,众人像躲瘟疫般避开顾野。 在地上装鹌鹑的廖翠翠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她慌忙摇头:“没有耍流氓,我和秦哥哥两情相悦,他是我对象。” “真的吗?”顾野凝视着秦遇。 后者木着脸回答:“真的。” 齐敏狠狠冲他们吐了口唾沫,骂道:“什么玩意儿,前两日宋离说你们搞上了还死活不承认。 现在竟急得钻草垛子,真不要脸,看着都恶心。” 廖翠翠被刺激得眼里包了泪花儿,再迟钝如她也反应过来那壶水不对劲。 否则她和秦遇咋会失控,可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单就他两同饮一壶水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宋离没吭声,努力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 顾野无端的从她脸上读出了一丝委屈,他严肃道:“今晚我暂代队长,村里发生这样的丑事,两位知青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即使你们情难自控,也该把握分寸,各写2000字的检讨,明日到村广播室演读。” 秦遇唰的一下抬起了眼,今晚来的人是少数,若是明日检讨一读,岂不是连隔壁村都知道他们做的丑事。 他冷汗滚落,哀声道:“顾野,写检讨可以,能不读吗?” “你在和我商量?”顾野冷笑出声,死死的盯着廖翠翠:“你信不信我把你们的检讨信贴公社去,给廖知青好好扬名。” “不行!!!” 廖翠翠吓得崩溃大叫。 顾野挪开眼,懒得看她,一字一顿:“明儿上午九点,村广播室见。” 有人唏嘘:“顾野还是一如既往的绝情。” “他果然不喜欢女人,我觉得宋知青梨花带雨的样子挺美,换我是不忍心的。” “呸,肤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秦遇早拽着廖翠翠从后面跑了。 背影带了丝疯狂逃窜的味道,像两只人人喊打的老鼠。 宋离盯着他们的身影,肩膀一抽一抽的,齐敏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别伤心,好男人多得是。” 宋离努力压制着上翘的唇角。 “嗯,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真是这样的人。” 关于退亲,再不会有任何异议。 就是不知道,等廖翠翠把人领进门的时候,宋家老两口是什么心情了。 第7章 偷什么东西,难道不是偷人吗? 宋离的心情还算不错,一直呆在晒谷场,直到电影落幕才和齐敏等人回了知青处。 偌大的知青宿舍静悄悄的。 煤油灯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晦暗的烛火下,廖翠翠红着眼。 低低啜泣。 宋离的床铺离她有段距离,她洗漱完毕后缩在被窝里,视线冷不丁的落在墙角的柜子上,铁铜片有被撬过的痕迹。 微微外翻。 宋离倏然半眯着眼,质问道:“廖翠翠,你狗改不了吃屎吗?你是不是动我柜子了。” 廖翠翠满脸的狼狈,她倔强反驳:“没有。” 宋离冷冷盯着她,面带挑衅。 “表姐,今晚的事情是你做的吧,那壶水里放了东西是不是?你设计故意害我!” 她猛的掀开被子,像恶鬼般跳了起来,扑向宋离。 宋离眼疾手快的用棉被把她摁在床沿处,看着廖翠翠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她畅快的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下药了? 是我逼着你和秦遇约会的吗?是我把他的手绑你胸上的吗? 还是说我喊来了人捉奸? 廖翠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做尽了龌龊事,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报应。” 廖翠翠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你就是嫉妒,嫉妒秦遇喜欢的人是我。” “秦遇那种妈宝男你喜欢就捡走,别在我身上打注意。 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否则,我让你俩在榕树村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就试试!” 廖翠翠发了狠,她从小干粗活,饶是宋离反应敏捷也被抓出了道血印子,在脖颈处触目惊心。 齐敏进来的时候就瞅见两姐妹打成一团的模样。 她一脚把廖翠翠踹下床,怒骂道:“你这贱蹄子连自己姐姐都打,没良心。” 宋离趁机把头发揉乱,她泪眼汪汪的控诉:“她,她偷了我东西,还怪我们撞破了她的好事。” “我没有,宋离你胡说!” 宋离从来都是飞扬跋扈的,齐敏鲜少见到她示弱,此刻瞅见美人含泪,她心先软了半截,直接捡起旁边的砖头就敲向柜子上的锁头。 把所有柜子一一砸开,她粗声粗气道:“宋离,俺们的柜子都大开着,你看看东西在不?” 廖翠翠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齐敏给生生摁了下去,“既然没偷东西,你慌什么?” 老式的柜门被掀开,宋离里面装的几乎都是衣裳,还有两件漂亮的洋装。 齐敏的东西更少,只有几本陈旧的书籍和简单的换洗衣物。 廖翠翠的里面藏着麦乳精、肉罐头、红糖若干,衣物若干。 宋离一一扫过去,葱段似的玉指捡起一个锦缎香包,她眸色复杂:“廖翠翠,你才是爸妈亲生的吧?” “呵!小姨对我一贯好,你才知道吗?” 宋离举起手中的香囊,“她若是知道你偷东西,还会对你好吗?” “这是我买的。”廖翠翠想要把东西抢过去。 宋离侧身躲过。 “这香囊上的金鱼戏水是手工苏绣,全都是桑蚕丝绣成,触感柔软,光泽柔和,是百里挑一的珍品。” 廖翠翠眼神躲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就是简单的刺绣。” “苏绣需要劈丝,最细的比头发丝都细,这是艺术品,你把它当什么? 钱袋?你去过s市吗? 这玩意儿一副动辄上百块,你舍得买吗? 最下面的sl是我的名字,它是独家定制的艺术品,你还想狡辩?” “……” 她鄙夷的眼神让廖翠翠抬不起头,站在旁边的齐敏简直看傻了。 她愣愣道:“就这点布料,一百块?宋离,你也太舍得了吧。” “这是我十六岁那年,奶奶送的礼物,她老人家最喜苏绣。” 前世的宋离除了拍戏当模特,也成立过工作室,为那些上流人士定制锦绣旗袍。 她亲手绘制的苏绣,万金难求。 廖翠翠忽然哭了起来。 “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这上面的绣花很漂亮,想借鉴借鉴……” “廖翠翠,你拿走的东西可不止这点。” 宋离在柜子里翻了翻,把一堆东西扔在地上。 廖翠翠的脸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宋离:“……” 原主可真没用,竟被这样的东西给磋磨气死了。 演戏嘛,是她的强项。 宋离眨了眨眼,急促的呼吸了两下,艰难的扶住床沿,表情虚弱道:“齐敏,赶紧去叫人,我被打的心口疼。” 夸张的演技吓得齐敏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生怕耽误了治疗,躺在地上的廖翠翠像条死狗,没人搭理。 …… 翌日清晨。 顾野穿着件破背心起床,他骨骼舒展,绷着薄薄的肌肉。 冬日严寒,唯有他热气蓬勃发散,像个火炉。 大清早的就没瞧见顾队长的身影,朱蕙兰蹲在水池边长吁短叹。 “你说这些人,咋就那么坏。” 顾野狭长眉眼低垂,他微微蹙眉问道:“你知道了?” “那可不。”朱蕙兰撇了撇嘴,唏嘘感慨:“我从前还认为廖翠翠是个多勤劳善良的女知青,谁知道她能干出这种丑事,偷东西就算了,还在宿舍里打人。 谁不知道那娇滴滴的宋离是个纸片扎的人儿,风一吹都能倒,愣是被打得犯了心疾。 吓得你爸连夜就套了牛车把人送镇上去了,生怕再晚一步这人死在咱村里。 多吓人。” “……” 顾野心底忽然很躁,他指骨攥得发白,蓦地出声:“偷什么东西?难道不是偷人吗?” 朱蕙兰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捂住儿子的嘴。 “别胡说,城里来的知青不是咱们能编排的,闹起来不好看。” 顾野漆黑的眸色深沉。 “是不是胡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的态度分明,在提及廖翠翠时却明显带了怒气。 第8章 你妈这么多年,竟养个出白眼狼。 榕树村只有简陋的卫生所,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去赤脚医生那里抓药吃。 像宋离这种矜贵人儿,没准就需要用到消炎药和西药,顾队长不敢耽搁,直接把人送去了镇上的医院。 宋离小脸惨白,廖翠翠那日下的是给村里猪配种的药,她喝了一点,昨日闹架后渐渐起了点低烧。 瞧着倒是重病的模样。 医院里供应着白糖,顾队长还帮忙领了三两黄豆,他把稀饭摆在宋离的面前。 “宋知青,人是铁饭是钢,你得想开点。” 宋离瞅着那稀得能数米粒的饭,闷闷道:“队长,我知道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姑娘就是娇气,别担心,知青处的那些问题,我会看着解决的。” 眼瞅着宋离小猫儿似的脆弱可怜样,顾队长心头发软。 想起了自家闺女,就连语气都好了点。 “队长,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行吗?” 顾队长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应该的,我去和医生商量商量,让他们行个方便。” 顾队长推门离开,宋离眸底的脆弱消散无踪,她脱力般躺在枕头旁,思索着接下来的路。 村里的风向已渐渐扭转,就连顾野的态度也悄然变化。 通过昨晚的事情,她明白宋母远比想象中对廖翠翠更好,她得打破这种平衡,切断廖翠翠的经济来源。 这件事,得从宋父下手。 顾队长很快把事情安排好,宋离穿着病号服,在护士的注视下,拨通了电话号码。 遥远的帝都。 某研究所。 “宋工,有人找。” 穿着白大卦的宋启明放下手中的工作,快步来到前台,低声询问:“谁打的?” “不知道,是h市茂县管辖下的小医院。” 宋启明皱着眉头,接过电话:“喂,你好,我是宋启明。” “爸爸。” 电话里蓦地传来娇滴滴的女声,带着惶恐不安的脆弱。 “阿离?你怎么在医院打电话?你是不是又闯祸了,别把你妈的话当耳旁风,少欺负你妹妹,有事和爸爸私下说。” 这几乎是每次打电话的开场白,宋离知道接下来的走向。 她冷不丁的打断宋启明的话,颤抖着声儿道:“爸爸,我住院了。” “什么!” 宋启明脸色骤变,手里的笔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他的嗓子仿佛被掐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关心。 “就在昨天,村里人撞破廖翠翠和秦遇在晒谷场的草垛里厮混。 我原本没想和她计较,可谁知道回了知青处之后她主动发难,说秦遇哥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她嘲讽我、打我,把所有的罪责怪在我头上,爸爸,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凭什么怪我!从小到大,我让得还不够多吗?!” 宋离演技夸张,眼泪像珍珠滚落。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电话那头的宋启明震惊了,“你、你说翠翠和秦遇在一起了?他们对你动手了?你伤着哪儿没有?” 电话里只有宋离低低的抽泣声,顾队长眼看着宋离就要哭晕过去,连忙接过了电话。 “你好,同志,我是榕树村的队长顾长风。” “是真的,他们在一起。” “昨晚知青处发生的事情吗?据在场的人说,是廖翠翠先动的手,起因是她偷了宋离的东西。” “现在好点了,低烧,心悸。” “没吃药,做了个检查。” 顾队长耐心细致的一一回答宋启明的问题,末了把电话递给宋离。 “你爸爸有话说,听两句吧。” “嗯,谢谢队长。” 宋离把冰冷的电话筒放在耳边,宋启明的怒火几乎能顺着电话线攀越过来。 “阿离,别伤心,和秦家的婚事,不提也罢。 你妈这么多年,算是养出个白眼狼,这件事爸爸会给你做主。” 宋离努力摁住上翘的唇角。 她说出重点:“爸,我瞅着廖翠翠才是妈亲生的,你们给她寄麦乳精、肉罐头,想过我心底的感受吗?” “放屁!她算什么?我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你妈,让她看看,这些年来到底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宋启明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 当初廖翠翠的双亲因公殉职,他丈母娘瞧着那女孩孤苦无依,嘱咐他们把人养在身边,和宋离作伴,当亲生女儿无异。 谁知道人心不古,竟养出这么个白眼狼来,还把宋离打进了医院。 这口气他宋启明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 这通电话打完,医院里的人看宋离的眼神都带上了同情。 真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瞎了眼,放着这么娇滴滴的美人不喜欢,去要那什么翠翠…… 蠢得无法无天的。 睡在宋离隔壁床的大娘不错眼的盯着宋离,笑得露出缺了门牙的嘴,乐道:“闺女儿,你多大了?” “十八。” “十八好啊,我家侄儿比你大十岁,我也不嫌弃你和人谈过,他在镇上钢铁厂当工人,给你牵根线咋样?” 宋离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淡定道:“好啊,我不在乎年龄,就一个要求。” “你说。” “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 大娘唰的一下就扭过了头,拿后脑勺对着宋离。 走到门口的顾队长没憋住笑,“走吧,手续办好了,回村。” 宋离闻言跟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牛车在路上慢腾腾的晃悠着,宋离嚼着黄豆,仰躺在板车上,眯着眼看头顶的白云。 连牛车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顾野那张俊毅的脸庞蓦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宋离揉了揉眼,麻溜儿的坐起来,看着对方上了车,她疑惑道:“你,来镇上做什么?” 顾野笑了下,笑里带着不明朗的阴冷,他淡淡道:“我来公社送检讨信。” 宋离瞠目结舌:“你就不怕廖翠翠抓花你的脸?” “来一只,折一双。” 宋离:“……” 可怜的廖翠翠,惹谁不好,偏偏撞上这煞神了。 第9章 敢算计我的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村头的老树叶子掉落了一地,万物凋零。 唯有宋离的小脸莹白如玉,雪肤,红唇,像个妖精,她眼底噙着笑意,陈述着事实。 “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什么算笑话?” 顾野抿紧唇角,盯着宋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对方变了个人。 没那么惹人生厌了。 【目标好感度:-50,随机掉落物品,大力丸一枚。】 【是否接收?】 宋离立马坐直了身子,高高兴兴的收下系统的奖励。 这下再来十个廖翠翠,她都能打趴下。 末了她狐疑的瞅着顾野,不过是和廖翠翠打了一架,就涨了好感度。 难道这姓顾的喜欢暴力女? 她好奇道:“对了,昨晚你不是说不会将他们的检讨信送去公社吗?怎么改了主意,廖翠翠要是知道,估计能呕死。” 顾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喉结滚动,轻轻的笑了。 “敢算计我的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宋离睫毛低敛,明白对方指的是那壶水的事情。 想起那荒唐的一次,她脸颊隐隐发烫,忽地噤了声。 …… 知青历来男多女少,一眼扫过去就能知道缺了谁。 齐敏在灶前切菜,丁思明帮忙烧火,分工合作。 另外两个男知青攀上屋顶修补漏水的瓦片,没见到那对奸夫淫妇的身影。 宋离扬起眉梢靠近齐敏,笑眯眯问:“弄啥好吃的?” 齐敏扭头打量她,见人没事先松了口气,温声道:“没事了吧?老乡家给的咸菜,滚点面疙瘩吃,去帮忙摘两根小葱,回头给你多盛点。” “好。” 宋离腰肢纤细,曲线玲珑,举手投足带着点慵懒矜傲的韵味。 俯身扯葱的模样让丁思明看傻了眼,他暗自嘀咕:“你说秦遇是不是脑袋灌了水,放着美艳的宋离不喜欢,偏喜欢廖翠翠,可惜了,我连他啥时候瞎的都不知道。” “闭嘴!谁知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咋想的?”齐敏瞪了他两眼,生怕这话会戳到宋离那脆弱的肺管子。 “喜欢是一回事,结婚是另一回事,要我来选啊,我选你。” 丁思明话音刚落,就挨了一棒槌。 宋离扭身刚好瞅见这一幕,她笑道:“可看见了啊,队长才让我们低调点,齐组长就带头打人了,我得学着点。” “明明是他先对你和廖翠翠……” 齐敏的话说到一半卡了壳。 宋离语气自然:“嗯?廖翠翠他们人呢?该不会去公社巡演了吧?” “……” 丁思明憋着笑回答:“昨日闹出那种丑事,不仅得写检讨,从今天开始,他们得负责知青处的水源和柴火,为期三个月。” “你如果愿意,天天都能洗澡。俺们不怕浪费水,也不怕费柴火。” “算了,我怕某些人举报我资本主义做派。” 宋离勾了勾唇角,蓦地露出个笑容。 …… 谁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知青基本都是从城里下乡来的,像齐敏这样勤劳肯干的是少数。 廖翠翠往日仗着一副好嘴,没少干轻巧活计。 今日刚上工,她就被分到了去大豆田里施肥,看着那覆满了污渍的粪桶,她满眼震惊:“这是让我去挑粪?” 边上割草的宋离等人嘴都快笑裂了。 顾野冷漠的眸子蔑了眼廖翠翠:“你嫌粪桶臭?忘记昨日检讨书里怎么写的了?无私奉献,燃烧自我。” 廖翠翠有点委屈,她指着秦遇问:“为什么男知青可以去挖土,你是在搞性别歧视吗?” 秦遇:“……” 本来想帮忙的心思烟消云散。 他瞥了眼那恶臭的粪桶,扛着锄头飞也似的跑了。 “你忘了偷东西那一茬了吗?这是队长给你的警告。 若不好好做人做事,以后你的名字会比这粪桶更臭。” 看着顾野板起的脸,廖翠翠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再不敢抗拒,哭着挑走了粪桶。 宋离有气无力的蹲在田埂边拔草,齐敏蹲在她身旁,暗戳戳道:“你还别说,今儿俺瞅着这顾野倒顺眼了些,不亏是队长的儿子,往那一站,那气势,换俺也只能夹着尾巴去挑粪。” “怎么?你以前看他不顺眼?”宋离懒洋洋的回应。 后者立马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解释:“没有的事。” 她环顾左右,低声神秘道:“你没听村里人说吗?这顾野啊,他喜欢男人,身上那玩意儿啊,不中用。” “胡说八道。” 谣言!绝对是谣言! 再没有谁比宋离更有发言权了。 顾野绝对是真男人。 …… 连续一个月的高强度工作,让廖翠翠累得几乎瘦了一圈。 人也黑了不少,再没闲工夫谈情说爱。 快到年底了,知青处的人陆陆续续都收到了包裹。 廖翠翠憋着一口气,就等着小姨寄来的好东西,到时候非得狠狠打肿宋离的脸不可。 从天亮到日落。 好心的邮递员送来了信和包裹,眼看着宋离欢欢喜喜抱着个大包裹进了院。 廖翠翠愕然的盯着手里那封轻飘飘的信,不可置信道:“同志,我的包裹呢?” “你就一封信,没有包裹。” “是不是弄错了?我怎么会没有。”廖翠翠拽住人家的车头不准离开。 新来的邮递员年纪小,涨红了脸解释:“说没有就没有,你要是不信以后就自个儿去取。” 他趁廖翠翠愣神的瞬间,挣脱束缚,飞快的溜了。 正当廖翠翠失魂落魄迈步进院子的时候,就听见齐敏夸张道:“俺的妈呀,这衣裳咋那么滑溜,好看耶。” “麦乳精!肉罐头!还有盒带英文的巧克力,宋离,你爸妈也太好了吧?” 宋离懒散的掀起眼皮:“还行。” 以往这些好东西都是给廖翠翠的,她也没多少。 这次可能是父母的愧疚心作祟。 “宋离,你是不是拆了我的包裹?小姨怎么会给你寄吃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宋离把包裹上的名字递到她眼皮子底下,无语道:“识字吗?还没瞎吧? 看仔细咯,你也并非啥都没有啊,这不还有一封信吗?” 廖翠翠立马反应了过来。 她撕开邮票,把信倒了出来。 薄薄一张,连多余的钱票都没有,信上寥寥数语。 “翠翠,白养你这些年,小姨很失望。 你若不把宋离当姐姐,我宋家也就没你这号人。 好自为之。” 第10章 你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揣上野种了? 廖翠翠黑着脸把信翻来倒去的看。 “不可能,小姨不可能对我说这样的话。” 她明明说过,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看待,因为她比宋离省心。 宋离打了个哈欠,笑道:“忘了告诉你,上次我住院的时候,顺便给家里去了个电话。 你的光荣事迹我爸妈一件不落,都知道了。 以后你想得到宋家的帮助,恐怕难了,毕竟你姐姐我,不是吃素的。” 她纤长的睫毛在面颊上垂落淡淡的阴影,整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 “你竟然告状?有意思吗?”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难道你不懂。” 廖翠翠无端的觉得心惊胆战,仿佛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无处遁形。 她挤出个勉强的笑容,“无所谓,你们宋家的东西我不稀罕,只要秦遇爱我,就够了。” “希望他能有闲钱爱你。” 宋离的语气意味深长。 一开始廖翠翠并不明白,直到秦遇空着手从镇上回来。 她才知道这件事闹大了。 宋家那位无理都不饶人的老太太提起拐杖打去了秦家。 秦家在家属院里丢尽了脸,再不愿给糟心儿子寄来一分钱。 秦遇眼含希翼的盯着廖翠翠:“翠翠,爸妈不理解我们,还好有你。” 廖翠翠哭丧着脸:“我小姨也断了经济来源。” 秦遇:“……” 宋离抱着肉罐头从两人中间横插了过去,她笑得眉眼弯弯。 “没关系的,有情饮水饱,再不济廖翠翠还能挑大粪养你。” “宋离你这贱……”廖翠翠眼中都快窜出了火,手蓦地被人给拽住,她拐了个弯儿道:“见天胡说八道的,我现在已经不挑粪了。” “噢,那嘴还这么臭。” 宋离捏住鼻子,抬脚进了屋。 廖翠翠怔愣片刻,瞧见秦遇不着痕迹的拉开和自己的距离。 她委屈道:“我不臭。” 这该死的宋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 宋离和家里说好了回去过年。 知青处的人提前聚,除了宋离和秦遇家的条件好点,其余人都很一般。 宋离今年出了大头,花了钱和票让齐敏去供销社割肉回来。 丁思明等人都快将她夸出了花,忙不迭的让宋离去休息,去玩,这灶门前的活计有的是人干。 还没到傍晚。 宋离揣着托人带回来的烟、白酒和挂面,跑队长家刷脸去了。 还没踏进别人家门,就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油香气,伴随着朱蕙兰的笑骂声。 “烫,烫,你咋那么馋咧。” “妈,我大半个月没回来了,你还训我? 训训我哥成不,旧的一年过去了,他还是光棍。” “……” “宋知青,你怎么来了?” 顾队长走出房门,就瞧见宋离站在门口,他率先招呼对方。 宋离大大方方的进屋,举起手里的东西:“队长,上次的事情多亏你帮忙,我来拜个早年。” “来就来呗,提什么东西。” “这是我家老宋让提的,必须收下,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顾队长实在没法推脱,只得收下,转身进了屋,递给宋离个红包。 她莞尔一笑,坦然接受。 掀起眼皮时刚好瞅见顾野端着碗炸小鱼站在门口,他表情淡淡:“吃小鱼吗?才出锅的。” 宋离凑近,捻起一条尝了尝。 酥酥脆脆,有点儿腥。 从顾野的角度只能瞧见她嘴里那粉红的丁香小舌微勾,就把油渣裹了进去。 他眸色暗了几分,喉结滚动,砰的一声就把碗砸在了桌上。 转瞬间就没了人影。 才从屋里钻出来的顾队长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宋知青,别见怪,我儿子就这狗脾气,实际心不坏。” “队长,我知道的。” 到目前为止,宋离还没发现顾野有干坏事的迹象。 综合来看,他应该是个好人。 正在厨房里炸油渣的朱蕙兰瞪了眼偷吃的女儿,“让你端东西出去,你非让你哥去。” 坐在灶门前的顾小梅剪着齐耳短发,干练精神,她乐道:“来的是个女知青,我这不是想着让大哥多和这些女孩接触接触吗?没准儿病就好了。” “唉。”朱蕙兰叹了口气,转身去拿洋瓷碗,她瞬间怔愣:“我刚才那碗没炸熟的小鱼干呢?” 顾小梅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会被我哥端出去了吧。” 她大踏步出去,院内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桌上的小鱼干孤零零的散发着腥气。 …… 宋离回到知青处的时候,饭菜都好了。 木桌被摆得满满当当。 猪肉炖白菜、白菜豆腐汤、辣椒炒咸菜、擂椒剁皮蛋等散发着馥郁香气。 引人垂涎。 众人抑制不住的直吞口水,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疯狂掠夺。 宋离掰着唯一的白面馒头,蘸着汤汁吃,抬眼就瞧见廖翠翠在桌对面秀恩爱。 不知咋的,她有点想吐。 吃完饭后,宋离躺在床上没动,廖翠翠换上了低领睡衣,在擦雪花霜。 她肩窝处的红痕惹人瞩目。 齐敏皱着眉头骂:“秦遇是属狗的吗?你们能不能低调点。要不找件衣裳把你颈侧那吻痕遮住,俺是个老古板,看不惯。” “吻、吻痕?”廖翠翠抓起挂在床脚的红框圆镜,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瞬间抓紧镜框,死死盯着齐敏问:“这是亲吻才能弄出的痕迹?” 齐敏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还能再恶心点吗?” “呕……” 宋离再忍不住,侧过身子干呕起来。 那架势像极了村里早孕的妇女。 电光火石间,廖翠翠悟了。 她闪电般来到宋离的面前,激动的蹲下身子附耳质问:“姐,那日你去过木屋了是不是?你喝过那壶水!和你春风一度的男人是谁?” 她语气是控制不住的欣喜,癫狂中带着势在必得的雀跃。 “姐的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揣上野种了?” 第11章 我说是来拔草的,你信吗? 如此近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的根根睫毛,和毫不掩饰的细微表情。 廖翠翠那张清秀的脸因激动变得扭曲,像极了罗刹恶鬼。 宋离反手一巴掌扇到她的额头上,有气无力道:“你能不能闭嘴?” 吵吵嚷嚷的,比苍蝇还烦人。 这点儿力气廖翠翠压根没放在心上,她左手搓右手,差点兴奋得原地跳,末了还冲齐敏挤了挤眼睛,满脸的落井下石。 “是恼羞成怒了对不对? 齐敏,这就是男知青眼中的白月光吗?私底下肮脏不堪,被多少男人搞了都不……”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齐敏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把发癫的廖翠翠给推到一边,她快步上前,担忧的扶着宋离的肩膀问:“宋离,你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还能撑住不?俺送你去赤脚医生那儿看看。” 宋离紧紧的攥住齐敏的手肘,眼中是风雨欲来的愠怒,她冷冷剐了廖翠翠一眼。 “齐敏,打烂她嘴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说完她挣扎着起床,却被齐敏给拦腰抱了起来。 “和个疯子计较什么?等你好了我把她捆柱子上,让你换着花样打。” 齐敏就和哄小孩似的,把面色惨白如纸的宋离麻溜儿的给背了出去。 木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却没惊醒沉浸在美梦里的廖翠翠。 …… “宋离这是病了,要不然我背她去看医生。” 秦遇的嗓音清润低醇,此刻落在廖翠翠的耳中,却无端的让令人感到心梗。 宋离身子娇弱,深夜去瞧医生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往日里被叫醒的秦遇只觉得不耐烦。 可这段时间的宋大小姐明显收敛了脾性,倒让人心生好感。 她今晚穿着白底蓝花的衬衣,松松散散的辫子垂落在肩头,惨白的小脸越发衬得唇红似血,额间薄汗涟涟,为她增添了几分脆弱感,看得秦遇心头微滞,情不自禁的就把安慰的话说出了口:“阿离,有我在,你别怕。” 这话他从小到大说过无数次,成功俘获了原主的少女心。 坠入爱河,至死方休。 宋离的一双雾眸似含着潋滟秋水,她趴在齐敏的肩头,对上秦遇那虚伪做作的俊脸,她红唇轻启:“衣冠禽兽,滚。” 秦遇脸色大变,本打算把人交给他的齐敏翻了个白眼,无语道:“秦知青,你挡着门了,能不能往旁边挪挪脚。” 在过去,宋离永远都是围着秦遇打转,她曾说过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 可如今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秦遇的心缺了一块,憋闷难受,呼吸困难。 宋翠翠一推开门,就瞧见在月光的照拂下,面色铁青的秦遇,呆愣的站在院子里,他像是着急起身,就连一边裤腿都没放下来,露出了劲瘦有力的小腿。 宋翠翠欢喜的心情打了个折扣,她快步上前将秦遇的裤腿给放下。 贴心问道:“表姐是不是骂你了?你别和她计较,这件事怪我……” “确实怪你。” 秦遇还没来得及回神,顺口就接了廖翠翠的话。 对方猝不及防红了眼。 秦遇手忙脚乱的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解释道:“怪你那么好,让我情不自禁的喜欢。” 他喜欢廖翠翠的乖巧、温顺、懂事明礼,对方的一切仿佛填补了宋离的空白,让他心中天平不断的倾斜。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 廖翠翠吸了吸鼻子,十分懂事的开口。 “表姐有了孩子,心情自然不好,你别和她计较。” “好……什么!?”秦遇瞳孔骤缩,手猛的攥住了廖翠翠的肩膀,“什么孩子?你说宋离她怀孕了?是我的吗?” “疼……” 随着廖翠翠的一声痛呼,秦遇如梦初醒。 不。 不对! 他压根就没碰过宋离半个手指头,孩子不会是他的。 怪不得宋离铁了心,和他一刀两断。 原来她遭遇了如此不堪的事情。 究竟是谁,夺走了宋离的第一次?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事实,秦遇咬紧了后槽牙,这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干出的好事情? 怒火虽能掀翻房顶,可理智还在。 想起那日在草垛里被人抓奸时的狼狈和苦痛,秦遇赤红着眼吩咐:“这件事你不准和任何人说。” “可她……” 廖翠翠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秦遇一字一句道:“别忘了她是你的姐姐,宋离心性单纯,一定是被人哄骗了去,这事若是闹开,她会被逼死的,咱们私底下替她解决就行。” 宋离会下乡完全是因为秦遇。 若是对方出了事,宋启明一定不会放过秦家。 一想起刚才她那张惨白的小脸,秦遇心如刀绞,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廖翠翠脸上的笑一寸寸的敛了下去,她面无表情的回应:“好。” 既然谣言能逼死宋离,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 原主身子骨弱,一点点的荤腥都沾不住。 急性的肠胃炎都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宋离拜托齐敏给请了假,炉子上熬着草药,浓浓的药香飘在院落里。 她懒散的躺在竹椅上,浑然不知村里已经炸翻了天。 山坡处。 村里有名的快嘴李大嫂子去知青劳作的地里转了一圈。 回来就冲旁边的人挤眉弄眼:“没来,真没来,这八成是真的揣上崽了!” 像是一滴水溅入了油锅,人群中瞬间哗然。 “看不出这娇滴滴的宋知青竟是这样的人?我这老脸都替她羞。” “她怀上了,那秦知青岂不是得和廖知青断了,这三角恋,啧啧啧!”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吐了口唾沫,用布鞋底擦了个干净,才了然道:“谁说这孩子是秦知青的了?” 一句话把气氛推上了最高潮,跌宕起伏的大戏仿佛拉开了序幕。 快嘴李大嫂子盯着前方秦遇那劲瘦的腰,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到底是哪路的神仙,摘走了宋知青这朵富贵花? “哎,你说……” 李大嫂子心不在焉的拔着草,扭头就望向身后。 正巧对上顾野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他身形挺拔,居高临下的带着压迫感,冷冷道:“李婶,你想说什么?” “拔、拔草……” 李桂花压根不敢直视顾野的眼睛。 她一垂眸,就瞅见了手里的大豆秧苗。 “……” 夭寿噢!不知道现在解释还来得及不? 第12章 这奸夫好像有点儿眼熟! 往日里对工作异常严苛的顾野却像是没瞧见那根大豆苗。 他漆黑的眸子里有少许的怔淞,嗓音艰涩道:“刚才你们说的?” 李桂花习惯性的提了一嘴:“你问的是宋知青怀孕的事?八成是真揣上孩子了,那可不是我们瞎说,这话啊,是从知青处传出来的……” 她意有所指。 顾野的眼睑微颤了下,眸中情绪翻腾,他无视周围人的打量,倏然转身离开。 众人松了口气,有人幽幽道:“李嫂子你真是不要命了?敢在顾野的面前提孩子,那不是扎他的心吗?” 别人二十五六孩子都打酱油了,他还是光棍一条,没人敢嫁。 “妈耶!你不早点提醒我,他不会给我穿小鞋吧?” 李桂花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望着顾野远去的身影难免感到心悸。 这煞神,真惹不得。 …… 若是细瞧,会发现往日里镇定自若的顾野此刻同手同脚,带着点儿慌乱的意味。 他僵硬着身躯走在田埂上,远远望去,自家的砖房背靠着小杠山。 三间砖房,黑瓦顶,沿着门前的坝子围了一圈土篱笆。 靠近厨房的位置是块自留地,栽种着蔬菜,右边是茅房和柴草堆,细细密密的码成小山,全是他精力过剩去山里拖回来的木柴。 环境瞧着比知青处好,收拾得也干净,她应该不会嫌弃。 顾野走进堂屋,见他的母亲朱蕙兰坐在板凳上,埋头在大木盆里,搓洗着一家人的衣裳。 她手上还残留着冬日的冻疮,红肿得触目惊心。 “妈,我有事和你说。” 随着顾野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朱蕙兰脸色阴沉的抬头,瞅见是自家的大儿子,连忙换上笑脸问道:“咋了?咋的就在上工的时候回来了,有啥事不能等着你爸回来听吗?” 顾野抿着唇,俊毅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副要上断头台的模样。 他将手背在身后,松松的握拳,掩饰住手心出的汗。 在朱蕙兰殷切的注视下,他艰难开口:“宋知青怀孕了,我得对她负责。” “啥?!” 朱蕙兰手中那洗干净的布鞋啪嗒就掉入了盆里,溅起污水阵阵。 她看着儿子高大的身影,激动得想要流泪,却使劲的忍着,深吸了口气问:“你说什么?谁怀孕了,妈没听清楚。”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做好当婆婆的准备,也不知道未来大孙子喜欢什么颜色的尿布,现在裁剪来得及不? “李翠花说宋离怀上了,她呕吐、请假,谣言越传越烈,我必须……” 朱蕙兰把眼底的泪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她没好气的拍了儿子两巴掌。 紧张忐忑的情绪一扫而空。 “你是该负责,若不是你把那碗半生半熟的小鱼干端给宋知青吃,哪儿会害得人家闹肚子,这城里来的知青都娇贵,你以为跟你们两兄妹似的,吃屎都不拉肚子。” 顾野唰的一下就抬起了眼。 “你说宋知青拉肚子?” “是啊,你三叔给开的药,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怀孕?啥意思?!” 顾野向来平静的表情差点崩裂,他面不改色道:“村里那些长舌妇说宋知青是怀了孕,她名声被毁,能不负责吗?怪我不该端东西给她吃。” 他摩挲着手指,感受着心脏重重回落的踏实,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等回头我好好敲打敲打她们,宋知青没上工?”朱蕙兰拧着眉问。 “没有。” 得知宋离没有去上工的消息,或是谣言作祟,朱蕙兰的心中难得的有了丝愧疚。 她从橱柜里扒拉出半斤红糖,准备去知青处看看。 顾野不声不响的跟了上去。 …… 知青处。 没胃口的宋离早上就喝了点大茬子粥,眼看着恢复了精神。 她连忙冲了杯麦乳精补充体力。 到了灶房后,她先从灶台上的小锅里舀了些热水洗杯子。 乡下人有自己的智慧,在大锅旁边开了小灶,放个小瓦罐,添上水,无论是烧什么东西,都能随时备着热水用。 刚清洗完毕,宋离转身就对上了廖翠翠压着讥讽的眼。 见过昨晚秦遇对她的维护,廖翠翠嫉妒得发疯。 “表姐当真是金贵人儿,就连洗碗都得用热水,莫不是怕冷到肚里的孩子?” 经过大半夜的折腾,廖翠翠眼瞅着宋离大碗大碗的药水灌下去。 她明白孩子的事情是个误会,可宋离的清白不在了许是事实。 谣言已经传出去了,她就不信那个奸夫能稳得住? 宋离掀起眼皮淡淡的睨了她一眼,嗤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知青处的柴火都是你负责的吧?我偏偏就用,咋的?” 宋离舀起热水,旁若无人的开始洗手。 最让她满意的就是原主的这双手,因为很少干活,养得白嫩,太过粗糙的手是天生没法做刺绣的,容易刮丝。 水珠滴滴答答,从她葱段似的嫩白指尖划下,眼看着锅里的热水见了底。 廖翠翠气急败坏道的骂:“宋离,你这个贱人。” “怎么,不装了?” 宋离笑盈盈的盯着她,面带冷意:“昨日我只是呕吐,你就断定我怀了孕,廖翠翠,你的心思简直藏不住。” 四下无人,廖翠翠索性也不装了。 她板着脸承认:“没错,谣言我已经传出去了,宋离,你虽没怀孕,可和他人有了苟且是事实,就让我们来猜猜那个人是谁? 我就不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能够坐得住?此刻怕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来看你吧。” 宋离微怔,表情有些不自然。 所以,这就是廖翠翠早回来的原因。 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低沉暗哑的男声带了丝难言的忐忑。 “宋知青,在吗?” 廖翠翠一蹦三尺高,宋离压根没来得及摁住她,就见对方像离弦的箭似的窜了出去。 动作急速的拉开门。 逆着光,看不清人的正经模样,男人的身影高大魁梧,他手里甚至还提着半包红糖。 和正兴奋的廖翠翠打了个照面,她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奸夫?” 第13章 你想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吗? 稀薄的光线掠过顾野的眸底。 漆黑、阴冷,出人意料的平静。 他眉间拢着一丝阴翳,嗓音没什么温度:“什么奸夫?” 廖翠翠恍惚了几秒,才把眼前人和村里那些谣言联系起来。 睡了宋离的男人难道是顾野? 这、这不可能。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想躲开对方的审视,直到脚后跟磕在了门槛上,才如梦初醒,硬生生刹停了脚步。 “那日在木屋,你和我表姐,你们……” 已经攀到嘴边的话,当着对方的面,廖翠翠几乎说不出口。 村里人都知道顾野不近女色,当初的宋离三天两病,被顾野戳穿过无数次,他愣是让娇滴滴的美人去舀过大粪,下过泥坑。 梁子早就结下。 “那日在木屋的人只有我,你想说什么?” 顾野冷冷的打量着紧张的廖翠翠,眸色晦暗。 廖翠翠没说话,她手脚绷得僵硬,谣言已经放出,这脏水是无论如何都得泼到宋离身上的。 既然出手,就该把事做狠做绝。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分毫不显,心却跳得厉害。 “那日壶中的水,是你喝了对不对?你担心我表姐真的怀了孕,所以提着东西来探望。” 谣言越说越顺,她带着报复的快感道:“那日你在晒谷场言辞凿凿的捉奸,可曾想过风水轮流转?顾野,你强奸了我表姐,是要蹲篱笆的!这罪你是认还是不认?” 顾野手中拎着的红糖,让她三分的怀疑也变做了十分。 剑拔弩张的氛围无声蔓延,廖翠翠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她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可对面只落下沉沉的一声嗤笑。 “廖知青,你在套话?!” 顾野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嫌弃和鄙夷。 廖翠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顾野身后跳出来的妇人给揪住了辫子,她头皮一痛,耳边的谩骂就像是炸开了响。 “好你个廖翠翠,眼睛是被屎糊住了不成?我和我儿子来探望宋知青,你这么大顶帽子就扣下来,好一张利嘴啊! 没错,宋知青今儿躺在床上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没否认,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你竟想让我儿去蹲篱笆,好歹毒的心肠!” 朱蕙兰只听见后半句,气得直跳脚。 廖翠翠被扯歪了脑袋,她挣扎道:“果然是他,真的是他!” “我儿不过是端了碗没熟的小鱼干给宋知青吃,你就能传出人怀孕的谣言,今日老娘打你两巴掌,明儿你的坟头草都能蹦两尺高了是吧?” 朱蕙兰年轻时是个泼辣性格,当妈后渐渐的收敛了。 没成家的顾野就是她的逆鳞,眼瞅着儿子的名声差,这该死的知青还想把黑锅往顾野身上扣,打的算盘她隔老远都听到了。 “对、对不起,我误会了。” 廖翠翠表情微怔,没想到闹了个乌龙,连连道歉。 朱蕙兰狠心拽掉了她一戳头发,怒道:“若是对不起有用,还要队长干啥?你若再敢编排我儿子,老娘揭了你的皮!呸!” 廖翠翠像寒风中的鹌鹑般,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她总算是知道村里人为何惧怕顾野了,除去他本人的冷酷无情不说,就这护短的爸,和泼辣的母亲。 谁他么敢惹啊! …… 在廖翠翠和朱蕙兰掐架的时候,顾野率先进了知青处。 宋离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垂在胸前,她漂亮的小脸上带着清冷色,慵懒的窝在竹椅上,幽幽道:“又闹起来了?这次是和谁掐了?” 顾野沉声道:“我妈。” 短短两字惊得宋离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她五指虚虚的搂过黑发,三两下就编了个松散的蜈蚣辫。 “你妈能和廖翠翠掐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野挑了下眉,侧身睨她,眼神锋利如刀。 “听说你怀孕了?” 宋离垂眸望向自己平坦的小腹,语气带了丝娇憨:“靠!还能再离谱点吗?我就一肠胃炎。” 顾野掀了掀眼皮,压低了声音,陈述着事实。 “廖翠翠传的谣言,她怀疑我。” 宋离唇角的笑意有片刻的凝滞,顾野居高临下的站着,大半张脸没入阴影里。 他五官硬朗,眉眼锋利,唇薄。 漆黑的眼眸仿佛有了温度,弥漫着担忧, 宋离脱口而出:“既然知道避嫌,你干嘛还上门?存心找不痛快啊。” 顾野倏然抬眸,眼神复杂,他嗓音压得低低的。 “你是吃了没熟的小鱼干才诱发的呕吐,若是真的怀了孕,除了娶你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顾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离给打断了,她眼波流转道:“别整的像逼良为娼,这件事咱们都别勉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了孩子,你以为我就愿意嫁给你吗?” 就算顾家的条件再好,都比不上前世的宋离半根小指头。 虽现在一穷二白,但她有信心有实力。 假以时日,必能再次闯出番事业。 她和顾野,没有感情基础,缔结的婚姻只会是盘散沙。 随时杵在黑化边缘的顾野像是枚定时炸弹,宋离不会将未来压在这样的人身上。 一夜情而已,她没在乎,原主身体差,是不可能轻易受孕的。 院外的争吵声还在继续,他们却仿佛杵在不同的时空。 顾野没想到宋离会轻描淡写的把这件事揭过去,坦荡的模样和从前判若两人。 他思索半响,沉声道:“若真的出了事,我会负责。” 宋离摆了摆手,毫不在意:“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药吗?” 一句话石破天惊。 顾野欺身靠近,攥住了她的手腕,余光落在宋离的小腹处,脸色难看。 他的掌心滚烫,身上那蓬勃的气息侵略着宋离的五感,更不由分说的就把人单手给搂了起来。 “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不是那个意思!” 眼看着顾野想把她抱出去,这被人瞧见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宋离屏住呼吸,一巴掌直接招呼过去,顾野本能的往后一仰,白嫩的指尖抚过他饱满的喉结。 就像调情般暧昧。 顾野眸色渐深,唰的一下就把人扔回了躺椅中。 他倏然转身,掩饰住自己的异样。 明明早就没了药效,为何他还想把这娇滴滴的宋知青搂进身体里。 该死! 第14章 我应该不是你亲生的吧。 宋离揉了揉差点被摔成八瓣儿的屁股,脸色黑了下来。 她拢上松散的衣襟,往后虚虚一靠,掷地有声:“吃了太多的药,就算有孩子,我也不要。” 是常识,也是给顾野吃下的定心丸。 听见这句话后,对方眸中的柔情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微妙的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和宋离的距离,身上那冷漠的劲儿,像是寒冬腊月刮过去的风,能刺得人骨头缝儿都喊疼。 “一言为定。” 说完他扭头就走,刚好和撸起袖子的朱蕙兰对上。 后者眉头微皱,瞪了眼面色不善的儿子,“和人道歉了吗?怎么板着个脸,跟人欠你钱似的,这件事是你错在先……” 朱蕙兰一贯的大嗓门,宋离想忽略都难。 她笑着回应:“婶儿,我没事。” “没事?”顾野淡笑了声,压低的嗓音透露几分阴沉:“既然没事,明天最后的活计希望宋知青别缺席。” 宋离:“……” 狗男人!不说话谁能把你当哑巴不成?! 一瘸一拐走进来的廖翠翠面色复杂的盯着顾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这两人绝对没问题! 否则按照宋离的尿性,那还不得撒泼打滚的让顾野替她干活,哪儿还会闹得这样难看。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顾野在针对宋离。 朱蕙兰没好气的拍了拍儿子,讪笑道:“臭小子,净说胡话!” “宋知青你好好休息,上工的事情不急的。” 母子两一前一后的离开,而廖翠翠弯着腰在水池边瞧差点被薅秃的头发。 宋离凉凉道:“现在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了吧?廖翠翠,管好你的那张破嘴,否则压根就不用姐出手,多的是爸爸教你做人。” “嘶!”廖翠翠扯下几根缠在一起的乱发,痛得表情扭曲。 她善良热情的人设全部崩塌,这几日就连秦遇都对她冷淡了些。 反观宋离,人缘越来越好。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迟早会找到那个奸夫的。 …… 回城的日子眨眼间就来到。 宋离早就定好了车票,准备归家。 一路的舟车劳顿,走出车站时,她手里挽着个款式独特的黄提包,踩着晚霞悠悠朝着宋家走。 街道上,人流穿梭。 有带着棉猴儿的小孩,也有穿着工作服讲究的年轻人,顶着雷锋帽神采奕奕的女同志。 彰显着帝都繁盛的风貌。 海棠路13号。 视线掠过前面那层层叠叠的楼房,宋离才明白宋家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能养活这么多的孩子。 她头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再加上廖翠翠。 整8口人。 这一大片都是民国前留下的小洋楼,前面还有战士站岗。 宋家虽不住洋楼,可在最后面的家属院分到了三室两厅的大户型。 路边的大妈挎着篮子,乍看普通,细瞧却讲究。 “哟,这是老宋家的阿离吧?漂亮了,差点没认出来。” 宋离含蓄的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在拐弯处就进了青砖黑瓦的筒子楼。 站在楼道里,甚至能听见三楼传来的欢声笑语,其中以廖翠翠的笑声最为夸张。 就像是被掐着脖子的老母鸡,咯咯咯的叫唤着。 宋离特意错开了和她的车次,没想到回了家竟还是感觉膈应。 她站在廊道里,敲门,屋内就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似的。 有人唰的一下拉开了门。 宋离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冷艳绝伦的脸带着寒气。 进去房间,屋里是略讲究的摆设,进门就是一张软榻沙发,靠墙边放着自制的红漆木桌,四把椅子。 左边是深褐色的木柜子,上面摆着吃食,角落里搁着洗脸盆架和热水壶。 反手关门的杨丹红年约五十,丹凤眼,不笑的时候有点刻薄相,眼角处堆叠了皱纹,齐耳的短发显得人干净利落。 一举一动透着古板。 若不是年龄摆在那儿,宋离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原主的母亲。 看来,宋父是有点儿美貌在身上的。 对方唇畔的笑容微滞,下意识板着脸呵斥宋离:“同样放假的时间,你比翠翠晚了半天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回家,空着个手像什么样子,我和你爸就是这样教养你的?没规矩。” 穿着蓝色对襟棉袄的宋老太咳嗽两声,橘皮似的手摆了摆,打着圆场:“阿离才到家,闹什么闹!都坐着。” 宋离面不改色的坐在了老人身旁。 压根没搭理杨丹红那刀子似的眼神。 “表姐,吃个苹果吧,可甜。” 廖翠翠笑得娇俏大方,捡起柜子上的水果刀就准备递给她。 杨丹红说话夹枪带棒:“人翠翠回家还知道带俩苹果,你呢?” 宋离直接从布兜里掏出把晒干的豇豆,幽幽道:“乡下可没苹果,这豇豆是我亲手晒的,奶奶可得细品尝,这生活虽苦,孙女也懂得节约,总不能为了自己苦了哥哥们。” 宋老太接过那把干豇豆,语气感慨:“那时候生活苦,一根豇豆就下半碗米汤,忘不了。” 这豇豆承载着花钱都买不到的情意。 对比廖翠翠那略显浮夸的苹果。 高下立见。 宋老太睨了儿媳妇一眼,没好气道:“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买苹果不要钱吗?启明的钱就是被你们这样嚯嚯的,害得我大孙子现在还没娶上媳妇。” “青松那不是在部队吗?没机会接触女同志。” “等他休假的时候多带去大院里转转。” 重男轻女的宋老太摩挲着手里的陶瓷杯,盯着廖翠翠的眼神格外复杂。 …… 一场闹剧被宋离轻飘飘的化解。 推开最里屋的门,不大的屋子用布帘隔开成两间,各摆着床。 右边干净整洁,牡丹花床单上还放着廖翠翠的帆布包,左边腐朽陈旧的气味扑鼻而来。 窄小的木床还保存着原主离开时候的模样,旁边小桌上的半杯牛奶甚至没动过,早结了厚厚的奶渍。 桌面上的灰尘足有半指厚,看得宋离皱紧了眉头。 客厅里廖翠翠的惊呼声格外的刺耳。 “哇!这是新衣裳吗?小姨你对我真好。” 宋离伪装的乖巧一秒破功,她‘啪’的一声就摔上了房门,站在木架子旁,冷冷的注视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 一字一顿道:“妈,我应该不是你亲生的吧?” 肉眼可见的,杨丹红脸上的笑意被怒气席卷。 “孽障,你再胡咧咧句试试?” 第15章 收养她,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她的心虚被怒意席卷,拔高的嗓音刺得宋离耳朵疼。 就连刚进门的宋启明都被吓了一跳,他脚后跟的皮鞋还没来得及脱下,就皱起眉头望向妻子。 “阿离才回来,吵什么?” 中年男人身姿挺拔如松,温润如玉,应该就是电话里的亲爸无疑。 刚才还像只战斗鸡的杨丹红被掐着脖子熄了火,瓮声瓮气道:“她一回家就找不痛快,骂两句怎么了?” 想起往事种种,和小女儿刁蛮任性的脾性,宋启明只觉得脑袋疼。 他放下公文包,手在陶瓷盆里洗净,准备好的腹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宋离露出个温柔的笑,像株人畜无害的菟丝花,乖巧道:“爸爸,房间里好像有耗子,你能来看看不?我害怕。” 原主生性爱洁,总害怕老鼠蟑螂等小东西。 宋启明几乎没犹豫,绕过杨丹红三两步就冲了过去,推门而入,一股陈旧的腐朽味疯狂往鼻子里钻。 呛得他差点咳嗽。 和养女那干净整洁的闺房形成鲜明对比,宋离这方荒芜得就像是杂物间,偏偏她还像个没事人似的。 “原来我的房间都成耗子窝了。” “你先别搬进去,我让你妈打扫打扫。” 宋启明脸皮发烫,几乎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谁叫自家媳妇把偏心做到了极致。 “爸,给廖翠翠的那封信,不是妈写的吧?” 就杨丹红对廖翠翠热络的模样,宋离更愿意相信那封信是给自己的。 她盈盈的杏眸脉脉风情,没了平日里的那股嚣张后,说不出的漂亮惊人,凝脂般的脖颈,一颦一笑皆动人,和记忆中的人无端重合。 宋启明的眼眶微热,他掩饰般的低下头,摘掉眼镜用手擦了擦,沉声道:“是我的意思,你妈没意见。” 宋启明在a市的机械研究所上班,拿的是一等工的工资,每个月到手的足有四十六块钱,钱票若干。 大儿子进了部队,二儿子在机械厂工作,大女儿在纺织厂当临时工。 一家人简直是不缺吃穿。 作为食物链顶端的宋启明,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当初原主被弄下乡,是因为杨丹红自作主张的给宋离报了名,再加上被秦遇的爱冲昏了头脑,原主毫不犹豫的就跟着去了。 “丹红,把这房间收拾好,饭晚点吃也没关系。” 宋启明沉着脸吩咐,就连站在客厅里的廖翠翠给他打招呼都只得了个敷衍的笑脸。 看着杨丹红扭曲的神情,宋离若有所思。 晚饭吃得没滋没味。 除了认真干饭的宋离,其他人都各怀心事,偏偏始作俑者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吃得比谁都香。 她端起面前的绿豆稀饭,唏哩呼噜的就往嘴里灌,末了笑得眉眼弯弯:“还是家里的饭香。” 宋启明夹菜的手一顿,盘子里那软糯的红烧肉大半都进了宋离的碗。 廖翠翠看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小姨,默默道:“知青处的饭菜是难吃了点,我觉得还行。” “你当然觉得行!秦遇三天两头的就带你下馆子,瞅瞅你那脸都圆了,呵呵。” 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宋离见招拆招,一句话就把廖翠翠这小白花架在了火上烤。 宋启明‘啪’的一声就撂下了筷子,面色阴沉。 就连正在嚼糯米糕的宋老太都诡异的望了过来,眼神复杂。 “翠翠,你别忘了秦遇是我给阿离定下的人,我没反对你们,是给你最后的体面,希望你能找准自己的位置。” “行了,两姐妹争个男人传出去也不好听,爱咋咋的吧。”宋老太垮了脸,似乎不想提起这话题。 “不争,表妹喜欢捡破烂,就随她去吧,个人爱好,我管不着。” 说完宋离拉开椅子离席。 杨丹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在诡异沉默的氛围中骤然开口。 “翠翠,是秦遇先追的你还是……” “是他先喜欢的我,我有拒绝过。”廖翠翠怯懦的开口,满腹委屈。 杨丹红微微扬起下巴,盯着宋启明一字一顿道:“听见了吗?人变了心,言而无信,怪不了谁。” 宋启明:“……” 迟早他得揍那个兔崽子一顿! …… 昏暗的灯火下,宋启明捧着本书坐在床头边。 岁月在他脸上镌刻痕迹,却显得越发有魅力,恰如初见般令人心动。 杨丹红洗漱完毕进门,把柜台上的雪花霜拍在脸颊上,镜子里倒映着宋启明的脸,她痴痴看入了神。 半响才道:“今晚翠翠和你讨论拖拉机的动力学,你怎么爱搭不理的?让人小姑娘怎么想?” 宋启明缓缓抬眸,他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根。 “丹红,你别忘了,阿离是你的女儿,孩子下乡七个月,她的房间你有踏进过一步吗?不怪人怀疑,你的举动确实没半点儿像她亲妈。” 杨丹红‘唰’的一下就拉开了被子,赤红着眼道:“对!我没哪点儿比得上于曼,我凭什么对她的女儿好?同床共枕三十年啊,我竟不知丈夫的心里藏了其他人,怪不得当初你一声不吭就认下那孩子,说到底还是我蠢。” 宋启明的动作微滞,“你和个死人较什么劲?” “宋离没死!”杨丹红蓦地吐出句话。 扭头就用被子捂住了头脸,再不愿和人多说一句。 她年轻时的闺蜜,是文工团的台柱子,远近闻名的于大美人。 谁知道竟会未婚先孕,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而亡,当初的事瞒得隐秘,于曼的死让杨丹红痛不欲生,最终她做了个决定。 抱走了于曼生的女婴,对外声称是自家的小女儿。 此事宋启明没说过半个不字,让她误以为自己找了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宋离是杨丹红领进门的。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宋启明简直把她捧在了手心里疼爱,视如己出。 谁知在一次打扫中,杨丹红翻出了丈夫的日记本。 才发现枕边人竟暗恋闺蜜于曼整整十年。 第16章 胎儿发育得很好,你要吗? 杨丹红听到身旁人低低的叹了口气,似是坐起来替她掖了掖被角。 眼角有泪滑落,浸湿在枕帕中。 她不知道是该恨早已死去的闺蜜,还是相爱多年的丈夫。 往事种种。 注定她不能心无芥蒂的把宋离当女儿看待。 …… 一夜好眠。 宋离完全不知杨丹红夫妻俩因为她离了心。 按照原主藏钱的习惯,她从床板夹层里成功的翻出了三张大团结。 这笔意外之财让宋离的心情大好。 她甚至破天荒的和坐在沙发上的宋老太打了个招呼。 “奶奶,早上好。” “好好好,你再晚半个小时起床,都能直接吃午饭了。” 宋老太并未抬眸,她佝偻着腰肢,手中捧着个东西,鼻梁上还架着副老花眼镜,看得格外出神。 宋离塞了个葱油饼在嘴里,路过客厅时瞟了一眼,正准备回房的脚步蓦地凝滞了。 “奶奶,你这是哪儿淘的货?” 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就像是画出来似的,跃然于上,色彩配色都堪称极致。 也难怪老太太爱不释手。 她笑得合不拢嘴道:“你妈让翠翠替我从s市带回来的珍品,好看吧,过两日我拿去给那些老姐妹开开眼。” 宋离眼神落在那花蕊处的针脚上,语气淡淡:“假的。” 苏绣的图案秀丽,色彩清雅,绣工更是细致到极点,往往一件作品,好的手艺人能运用三种手法以上。 而这牡丹花蕊并未作细处理,和普通的刺绣无疑,谈不上珍品二字。 宋老太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喜欢自家出息的大儿子,二是喜欢刺绣,附庸风雅,掩饰她粗鄙的贫农身份。 听到这话她脸色沉了下来,没好气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还当真以为去了趟乡下就收敛了你的性格,还是这般任性,这可是你妈买给我的,你说它是假货,几个意思?” 宋离没想那么复杂,纯粹是多年的习惯作祟,让她不喜把鱼目当珍珠。 眼看着宋老太动了气,她挑了挑眉:“开玩笑!你老人家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比珍珠都真。” 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了。 谁知道中午吃饭的时候宋老太当着众人的面把话问了出来。 “翠翠,你买的这幅苏绣是珍宝阁的吗?” 默默喝汤的宋离差点被一根筋儿的老太太吓到,就连廖翠翠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 正在喝汤的杨丹红不明白好好的为何提起这事,她嗦了口筷子,笑着解释:“妈,钱是我给翠翠的,人半分都没犹豫,转车去s市特意给你买的,咋的,不喜欢吗?” “阿离说这是假货。” 宋老太笑眯眯的回答。 廖翠翠攥着筷子的手发白,她低声呢喃:“是、是我亲自去买的。” “翠翠办事你放心,绝不可能出差错,阿离对苏绣一窍不通,她哪儿懂得啥真与假。”杨丹红瞪了宋离一眼。 后者默默吃饭,仿佛置身事外。 廖翠翠后背起了身冷汗,眼看着宋老太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才松了口气。 老人家的私藏少说也有几十副,她应该不会在意。 吃完饭后。 宋离寻思着去市里逛逛,看看这年代的风土人情,冷不丁的就被廖翠翠给堵在了厕所。 “表姐,从前你不屑和我争,现在却玩起这些阴私伎俩,有意思吗?” “还是买假货有意思。”眼看着廖翠翠脸上的血色寸寸褪了下去,宋离附耳,嗓音冷冷道:“我懒得拆穿你,别来惹我。” 说完她绕过廖翠翠准备出门,谁知对方攥住了她的手腕,红着眼问:“你去哪儿?是不是秦家?” 瞬间而来的力道让宋离眼前一黑,心里那股恶心感又复发,她扶住楼梯,等眩晕感过去后,才甩开对方的手。 “再多说一句,我让你今日哭着滚出去。” 廖翠翠被她陡然爆发的凌厉气势给吓住,蓦地就想起了在宋离身上栽的那些跟头。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处,她才如梦初醒般敲了敲脑袋。 这不是在榕树村。 是在宋家,有杨丹红在,她宋离有什么可狂的? 等下次,她绝对不能被宋离给唬住。 …… 出了筒子楼后,宋离算是对原主这病弱的身躯有了深刻的理解。 她半蹲着身子,等到那股难受的感觉彻底过去,才迈步朝着市中心去。 绣站里逛了两圈,对这年代的刺绣行业有了初步的了解。 每个地方都有专门的绣厂,算集体行业。 她身为知青,是不可能接触这些的,只能像民间绣娘那般接私活。 性格和蔼的女站长滔滔不绝的向宋离介绍着站里的珍藏。 “这幅苏绣猫,是藏品。” “很漂亮。” 宋离本想多了解了解,可突然的胸闷气短让她提不起劲。 “站长,我身体有点儿不舒服,改天再来找你讨教行不?” “好,身体要紧。” 和人匆匆告别后,宋离朝着左边的医院方向迈步。 穿越过来不到两月,她就时刻有窒息的感觉,这病殃殃的身躯真的能撑到任务成功吗? 看着有点悬。 宋离半分没犹豫,进了医院后,按照上辈子的习惯找了个中医看。 想着先把根骨调好。 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中医橘皮似的老手搭上了她的脉,瞅了瞅如花般的宋离,他眉头几乎拧成了结。 咳嗽了两声没说话,抬笔就唰唰唰的开始写药方。 宋离被老大夫这操作吓得心凉了半截,她蹙眉问道:“医生,我身体咋样?” “还行,就是营养没跟上,怀了孕不可大意,该吃吃该喝喝,多养。” 宋离瞳孔霎时微缩了下,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怀孕?” 老大夫手中的笔狠狠划出弯勾,他没好气的盯着宋离:“怎么?你连自己怀了孕也不知道,既不想要孩子就做好措施,别拿身体开玩笑,我给你开了两幅安胎的药,拿回去煎水喝。” 宋离猛的起身,手摁在了那张药方上,嗓音颤抖:“前段时间我住过院,喝过中药,不可能怀孕。” “你若不信,上二楼挂妇科,别在我这儿耽误时间。” 眼看着宋离抓起药方恍恍惚惚的上楼。 老中医暗自摇了摇头。 花了三毛钱重新挂号,面无表情的女医生开了单子,抽血,检查。 等到宋离把一系列的诊疗单都摆在医生的桌案上,再次听到熟悉的结果后,她懵了。 女医生瞅了眼年轻漂亮的宋离,语气淡淡:“一个半月了,胎儿发育得很好,你要吗?” 算算时间,正是和顾野在木屋里的那一次。 第17章 你说那煤球?是顾野的对象啊 前世的宋离因为过度劳累和节食失去了生育能力,从未想过结婚生子。 那天在知青处,信誓旦旦的反驳顾野时,她压根就没料到会真的怀孕。 女医生不耐烦的敲了敲桌面,“宋离同志,想好了吗?” “我怀孕初期因腹泻吃过中草药,对胎儿有影响吗?” 宋离下意识问出了口,她雾蒙蒙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这让女医生的态度好了些,她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下宋离,耐心解释:“目前看来,胎儿发育良好,中草药性温,暂时看不出什么,你若是担心,等再过一月后来复查,回去和你爱人商量商量,这毕竟是大事。” 想起顾野那冷俊的脸,宋离心口微滞。 她淡定回答:“好。” 商量个屁啊! 就顾野那腹黑冷酷的属性,若她告知事实,对方一定会认为她上次是以退为进,用孩子做要挟,拿捏他们顾家。 好不容易建立的好感度不用说都会碎成渣渣。 这孩子能不能要还两说。 她得寻个合适的机会试探试探顾野,若对方不打算要,那这孩子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去父留子,简直不要太完美! …… 拿定主意后,宋离照中医的药方去抓了两副药。 提着东西慢悠悠的回了家。 和刚好下班的宋启明正巧打了个照面,他盯着宋离拎在手里的药,若有所思。 “阿离,你去了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 怪他这阵子太忙,都没顾得上关心女儿。 宋离看着宋启明那一丝皱褶都没有的白衬衣,和对方那锃亮的皮鞋。 到了嘴边的话蓦地就拐了个弯。 “最近总感觉头晕目眩,医生说是营养不足,气血太差,捡了两幅药,没事的爸爸,你不要太担心。” 看着她那苍白勉强的笑容,宋启明的心里就像是扎了根钉子似的。 “怪爸爸疏忽了,这农村里的活计重,吃得差营养咋跟得上,回头我和你妈说说,把你的生活费给提提,千万别委屈自个儿。” “谢谢爸爸。” 除夕夜守完岁后,宋离一进屋就瞧见了放在柜子上的钱票,用红纸压着,她点了点,面无表情的塞进了箱子里。 连带着开好的中药,和衣裳若干,装得满满当当。 翌日清晨。 杨丹红一起床就在厨房里敲敲打打,弄得震天响。 廖翠翠被迫起床,她揉着眼睛望向厨房,小声道:“姨,你弄什么呢?需要我帮忙不?” “把宋离给我叫过来,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我就没见过像她这么懒的姑娘!” 杨丹红把丝瓜瓤扔在水池里,骂骂咧咧的像个怨妇。 昨日宋启明发工资,她拿到手一数,竟少了二十块,细问就是给宋离那丫头了。 气得杨丹红心口疼。 谁知道廖翠翠推开房间门,隔壁的铺盖枕套叠得整整齐齐,人早就没了踪影。 空气里残留一丝淡淡的香甜味道。 廖翠翠扯着喉哝喊:“小姨,表姐走了。” “这白眼狼,把家里当旅馆了不是,拿到钱就走人,我咋摊上她这样的祸害!” “小姨,万事有我在,你别气。”廖翠翠耐心安抚着对方,眼中藏着了然的笑意。 宋离越叛逆,越不得家人喜欢,她心中就越欢喜。 一大清早的鸡飞狗跳并没有影响到宋老太,她腋下夹着个麻布袋子,边穿鞋边嘱咐儿媳妇。 “中午我不回来吃,有事出去。” 说完她乐滋滋的往外走,麻布口袋露出牡丹花的翠叶一角,沉浸在欢喜中的廖翠翠浑然不知。 大祸临头。 …… 煎药的事怕瞒不住家里那两个过来人。 宋离在拿到钱票后,第一时间就收拾了东西跑路。 准备回榕树村。 上了客车后她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歪着脑袋,视线里蓦地就闯入个中年男人的身影,风尘仆仆。 对方提着大包小包,脖子上还骑着个小孩,笑盈盈的用手扯他耳朵。 男人狼狈的上车,把东西扔在脚边,孩子抱在怀里,他捏了捏小孩的鼻头,笑骂道:“淘气!回去看你妈收拾你。” “爸爸救命!” 小男孩虽穿着补丁缝补丁的破烂衣衫,可脸上的笑容天真烂漫,一头就栽进了男子的怀里。 嬉笑成一团。 宋离挪开视线,盯着窗外,鼻子忽然就有些酸,她从小跟着姥姥长大,没感受过父爱母爱。 十六岁就进了娱乐圈打拼,把身体糟践得一塌糊涂,本以为此生都和家庭无缘。 谁知道阴差阳差的,竟会有了孩子。 书里,原主和顾野一夜荒唐后,就被村里的流言刺激得疯疯癫癫,投河而亡。 那时,她应该就有了身孕,可怜那孩子,连看看这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宋离的手缓缓收紧,抚在小腹上。 再过一个月,只要这胎儿没问题,她想要把孩子留下。 “妹子,才刚过完年,就回乡下了啊?” 售票员的话打断了宋离的思绪,她人长得漂亮,又会说话,算是给售票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嗯,家里没事,索性先回去。” 对方冲宋离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赞叹:“你们这些知青,就是觉悟高。” 两人匆匆聊过几句后,售票员帮忙把宋离的行李搬到了车头处,充分的给她留下舒适的空间。 经过七八个小时的车程,从客车转牛车。 差点把宋离的胆汁儿都颠簸出来。 终于在天黑前,到了榕树村,村口一辆拖拉机格外的引人瞩目。 顾野在寒风凛冽的冬日里穿着汗衫,打着赤膊,半蹲在拖拉机上修零件。 他的背部宽阔厚实,麦色的肌肉叫嚣着野性难驯,汗珠滚落,荷尔蒙简直爆表。 周围的大小姑娘都拿眼偷偷瞄他。 和宋离向来交好的钟小玲远远的就瞅见了提着行李的大美人,她忙不迭的招手,狂奔而来。 “宋离,你回来啦。” 顾野手上动作一顿,一滴汗划过他漆黑的眼睫。 宋离的视线漫不经心的掠过他,落在男人身旁的田晓麦身上,她蹙眉问着钟小玲。 “那煤球儿是谁?!” 对方看顾野的眼神都快拉出丝了。 钟小玲捂住嘴,呵呵笑道:“你说她啊,顾野的对象呗!” “啪”的一声,宋离的箱子直接砸在了脚上。 痛得她顷刻间弯下了腰。 第18章 她长了张和沈妄相似的脸,你喜欢吗? 众人还没瞧见咋回事,就见顾野翻身从拖拉机上溜了下来,脚步微滞。 田晓麦红着脸把手中的帕子递给顾野,问:“顾野,咋了?” 顾野盯着远处弯着腰,痛得小脸都皱起的宋离,心中燥意横生。 他看都没看田晓麦一眼,抓着宽容的灰色衣襟下摆,低着头,擦掉脸上的汗,腰背微弓,露出肌理分明的腹部线条。 “让我爸来验收拖拉机,我帮忙把病殃殃的知青送回知青处。” 说完他大跨步上前,朝着宋离而去。 宋离水雾般的眸子带着勉强笑意,当她的视线里出现顾野的解放鞋时,笑容微敛。 “咋了,需要我帮忙吗?” 顾野眉眼冷肃,嗓音粗哑,表情有点不自然。 “不劳你费心。”宋离的声音细细柔柔,话里却带了嘲讽:“我们城里来的知青娇气,哪儿敢麻烦你,你这身上一股柴油气味,能站远点不?我闻着难受。” 她适时的捂住了鼻子,秀眉微蹙。 旁边的钟小玲简直被吓得半死,顾野身形挺拔,一身的腱子肉,荷尔蒙蓬勃发散,光是站在他面前,就有种腿软的冲动。 这顿话夹枪带棒的,万一惹怒了人,钟小玲真怕宋离这小身板捱不住顾野两拳。 换做平时,一心想要拉近距离的宋离不会这般损人。 可她此刻的心情不好,思绪混乱,甚至懒得做表面功夫。 顾野没搭腔,他垂眸看着虎口处的柴油,默默的拉开了和宋离的距离。 面上没什么情绪,眉宇间却拢着阴沉,压迫得令人心悸。 “我们走。” 宋离拽住钟小玲的手,提着行李,绕过顾野,昂首挺胸朝着知青处而去。 半分的眼神都没分给某人。 村口站了好些人看热闹。 头发花白的沈老太站在人群中,她颧骨高凸,紧贴着头皮的发梳得纹丝不乱,半新的蓝布衣穿在身上,收拾得干净利落。 微瞪的眼死死盯着宋离离开的方向。 “那女娃娃是谁家的?” 李桂花搓着花生壳,笑道:“沈阿婆,那般的仙女可不是咱村里的,是下乡的知青,你去城里住了几年,知道啥是知青吗?” “就是帮助农村建设发展的知识青年。” 沈老太紧盯着宋离,又看了眼顾野,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恨意。 …… 顾野把搭在旁边的衣裳套上,沿着小路回家。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眉宇间的戾色一闪而过,倏然转身,拳头凝在了半空中。 “打啊,怎么不打了?” 沈老太用拐杖拨开顾野的手,满脸嘲讽。 顾野的冷漠消散无踪,他低声问:“阿婆,你啥时候回来的?” “怎么,我回来让你的良心不安了吗?” “……” 顾野没说话,沉默的像块木头。 沈老太冷哼出声,质问道:“刚才那漂亮女孩是谁?她是谁?” “是城里来的知青,宋离。” “多大了?” “十八。” 算算年岁,完全对不上。 沈老太的眼中闪过痛意,她一拐杖抽在顾野的腿上,咬牙切齿的谩骂。 “你是不是对她动了心思?就因为那张脸,老娘警告你,离她远点,你这个煞星!” 顾野结结实实的挨下这顿打,他闷声回答:“她不是沈妄。” “呵!你还有脸提我孙儿的名字,听说你要结婚了,和田家那小姑娘,可怜我孙儿长眠淮河,难以安息。” 沈老太神色痛苦,仿佛还没从当年那场噩梦中走出来。 “我不会结婚的,是谣传。”顾野嗓音沙哑而克制,压得很低。 “你这种人就活该孤苦一辈子!” 沈老太嘴唇哆嗦着吼出这句话,眼里闪烁着难以遏制的怒火,她一巴掌直接冲顾野招呼而去,后者站在原地,挺拔如松。 没躲,只紧握着拳头,承受着来自于老人家的怒火。 …… 暮色苍茫,山水树木,都蒙上了灰色的纱幔。 炊烟缭缭升起,灶孔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朱蕙兰踮着脚在院门处张望。 “这人咋还没回来?” 顾队长搭着汗巾坐在屋檐口,不急不缓道:“你儿二十多岁,不是两岁,担心啥?” 朱蕙兰扭头瞪了自家男人两眼,“你懂个屁,听说沈妄他奶奶回村了。” 当年沈妄和顾野交情颇好,两人甚至约定了同去大城市闯荡,谁知道村里传出那般不堪的谣言。 最终沈妄的死差点把顾野也逼上绝路,就因为这事,两家再无往来。 茫茫夜色中顾野踏月色归来,朱蕙兰松了口气,连忙拽住他:“一天天的瞎晃荡,就等着你回来开饭了。” “嗯。”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晦暗的烛火下,顾野脸上的红印明显。 朱蕙兰心神俱震,她满目震惊:“你瞧见沈阿婆了?她打你了对不对?!” 顾野没说话,他沉默的坐在桌边,蓦地抬眸问朱蕙兰。 “妈,村里人都说我和田晓麦在搞对象,什么时候的事儿?” “啥?我不知道。”朱蕙兰眼神躲闪,闭口不谈这个话题。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你别耽误了人家。”顾野说完就直起身,朝着屋内而去。 “那你什么时候能有打算?” “不知道。” 朱蕙兰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脸涨得通红,她盯着儿子孤单落寞的背影,厉声道:“三年!三年了!就算是守孝也得有个时限吧?他沈妄命该如此,关你什么事? 和你一般大的,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穿不上的旧衣裳,我裁了满满一柜子的尿布,儿啊!你啥时候才能让妈抱上大孙子,这辈子还可能吗?” 朱蕙兰的眼泪扑簌簌落下,顾队长叹了口气,他一言不发过来搀扶住老妻。 当初村里谣言才出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最终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一晃多年,顾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再不复当初的阳光。 沈家失去了三代单传的独子,他们顾家何尝不是失去了骄傲的大儿子。 顾野身形微僵,他嗓音艰涩道:“对不起。” 第19章 天煞孤星的命格,不想祸害谁。 “当初那逃荒的老乞丐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谁沾染上都没好下场,别祸害其他人了。” 顾野嗓音带着难掩的落寞,说完抬脚就走进了房间。 站在原地的朱蕙兰红了眼眶,她抬起手狠狠的捶了顾队长两拳,痛心疾首道:“都怪你,非把那满嘴跑火车的乞丐带家里来,一句戏言愣是让全村人传的沸沸扬扬,你让我儿咋办?” “当时不是灌了半碗符灰水吗?谁知道还能出这些事。” 顾队长满嘴的苦涩同样无处说。 当时抵制封建迷信,因为那句话在村里闹过一阵。 他老爹带着顾野去放牛的时候被突然发疯的牛给当场顶死了,在晒谷场睡觉的顾野逃过一劫。 安然无恙。 这事惹得二房到现在都和他们有隔阂。 后来又闹出了沈妄那出,村里人看待顾野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他自己,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朱蕙兰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她老泪纵横道:“你我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能陪他多久?我就希望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是男是女我都认了。” 顾队长叹了口气,诡异的保持了沉默。 …… 宋离婉拒了钟小玲过家吃饭的邀请,独自回了知青处。 偌大的知青处静悄悄的。 二月的春光潋滟,万物勃发出生机,门口的桂花树绿油油的迎风招展。 她将樟木箱子打开,把从绣站拿回来的原料放在炕上,中药摆在旁边。 每个公社都有属于自己的绣坊,有专门的绣娘集体做工。 镇上的花边厂私底下也收活儿,大多是一些枕套、杯垫、鞋头花、套巾之类的小玩意儿,钱很少,给的时间也紧。 相对来说城里的绣站宽松许多,他们发放原料,给职业绣工,做好之后发往帝都和港城等地。 根据加工的物件来定价。 宋离先用雪花膏润手,再把绣布拿出来往棚架上固定,她领了两张团扇的活计,在月底前得想办法给人邮寄过去。 价格压得很低,八毛钱一副,和前世简直是天壤之别。 宋离现在都能想起那负责人怀疑的眼神,似是没有想到她这样看似体面的人也会领私活做。 好说歹说才领了两幅。 给的是粗活的价格,这行完全靠手艺吃饭,她得一步一步来。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把最基础的绣棚整理好后,宋离拎着中药去了灶房,摸了摸冰冷的炉子,准备熬药。 放置在最外侧的树枝和木柴带着湿意,宋离的经验有限,被烟呛得直咳嗽,火半天都没成功燃起来。 正走在泥路上的顾野远远的就瞧见了知青处冒出的炊烟。 他拎着饭盒跑得飞快,才迈步进院就瞧见宋离缩在灶房旁,笨手笨脚的生火。 他微皱着眉,面无表情道:“队长让我给你送饭,别糟蹋柴火了。” 宋离被烟呛得眼泪汪汪,她扶着旁边的柱子站起来,手指着顾野控诉道:“你被廖翠翠附身了吗?神他妈的糟蹋柴火,我要熬药!” 旁边的灶台上摆着几包中药材,而锅里比宋离的脸还干净。 对方明显没有做饭的打算。 顾野神色平静的瞥了眼她,把铁饭盒的盖子揭开,递给宋离。 两个玉米窝窝头,小半盒炒豆角,上面卧着几片肥肉,角落里堆着两块看不出颜色的咸菜疙瘩。 “先吃,药我带回去替你熬。” 说完顾野的手就直接伸向了那袋中药,宋离却像是被火烫了般,嗖的一下就把药抢了过来。 满脸戒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注意!注意!】 【目标好感度:0】 【任务进度:1,随机掉落奖励,油汪汪的五花肉一块,是否接受?】 宋离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的惊喜,没记错的话刚刚她是骂了顾野吧,怎么这好感还蹭蹭蹭的往上走? 她狐疑的盯着对方,后者本来郁闷的心情被宋离这一闹,无端的散了。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脾性渐好的宋离,语重心长的解释:“年初送到我家的那瓶好酒还记得吧?顾老头不是占便宜的性子,他体谅知青,特意包揽了你这几天的伙食,免得宋知青不小心一把火就把这老房子给燎了。” 看着她怔愣的微表情,顾野的眸底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你不会以为是我在关心你吧?” 说完不等宋离回答,顾野转身在屋檐处搂了木柴过来,三两下就点燃了炉子。 动作熟稔。 宋离瞅着他冷峻的侧脸,心情复杂。 若顾野真的和田小麦结婚,那她肚子里的这块肉是无论如何都留不得了。 “我没指望谁关心,如今你有了未婚妻,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最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只要顾野生活美满幸福,那她的任务终会成功的。 顾野掀了掀眼皮,视线沉沉。 “我还以为像宋知青这样的聪明人,是不屑于相信谣言的。” “什么意思?” 从听说顾野和田小麦在一起后,宋离就陷入了不安中,带着对孩子的不舍,她的心里就像是绷紧了一根弦。 “字面意思,我和田小麦没关系,你别多想。” “关我啥事。” 宋离眨了眨眼,有种时空割裂的错觉,就像是犯错的丈夫在给妻子解释。 而她的心底莫名的发虚。 明明藏着秘密的人是她,顾野什么也不知道,他算是无辜的。 宋离把药一骨碌倒进了炉子里,放火上开始熬,从飘渺的烟雾中她瞥见了顾野那冷淡的眉眼。 他力所能及的帮宋离控火,眸色始终沉静,偏低的嗓音带着点漫不经心:“你这身体可真是够差的,病秧子也跟着下乡,不要命了。” “你是在怪我?若是我没下乡,压根就不会摊上这些破事。” 宋离猝不及防和他的眼对上,鼻子微酸,再差的身体也怀上了他的种。 若不是原主恋爱脑,她哪儿会受这样的罪,就一系列的农活,都能让宋离叫苦不迭。 换种方式想,顾野有了孩子的羁绊,应该就不会像前世做出那般极端的事情了吧。 此刻的氛围大好,宋离环顾四周,正准备开口,就见顾野不轻不重的瞥了她一眼,嗓音暗哑道:“这辈子我没有结婚的打算,那次是个意外,抱歉。” 宋离的动作微僵,调侃的话脱口而出:“你不会是真的喜欢男人吧?” 第20章 她像是天边的新月,撞进了眸中。 覆盖在顾野眸底的温暖在这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他恢复了以往的冷冽表情。 这话村里人从来都是在私底下议论,还没谁有那个胆子直接问到正主的面前,就连亲妈朱蕙兰,都只敢拐着弯儿的试探。 顾野明显不高兴了。 他没回答这无聊的问题,唇角扯了扯,眸底的戾气翻涌,整个人的气势陡变。 仿佛利剑出鞘。 他欺身而上,捏住宋离的下巴,指腹从左到右碾过她殷红的唇,逼问:“我以为那天的表现足够让你清楚?” 他狭长的眼在宋离潋滟的眼眸和殷红的唇瓣流连,带着毫不掩饰的欲色。 顾野浑身的肌肉坚硬结实,就连指尖都有澎湃的热意,属于年轻男人的荷尔蒙强势入侵,宋离水雾般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俊脸。 一点儿也不好惹。 她下意识揪住顾野的棉衣,眼神躲闪:“开个玩笑。” “没什么好笑的。” 顾野竭力控制着狂跳的心脏,眸色淡了下来,他一把推开宋离,冷冷道:“吃完后饭盒搁在灶上,我明早来取。” 说完扭头就走,背影带了丝愠色。 宋离揉了揉下巴,眼底的茫然还没散尽,她眉头微蹙:“儿啊,这便宜爹不要也罢。” 一点就炸,什么狗脾气! …… 翌日清晨。 宋离吃了点干馅饼和水,就把绣棚撑起,在屋檐下准备干活。 这几日是属于自己的清闲时光。 她挑了根天青色的花线劈丝,劈好丝穿针,注意力就全在绣活上去了。 这种普通的团扇一般人都当粗活来做,可宋离的手上只有细功夫,她沿着绣样,精雕细琢。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正提着篮子的顾野晨跑后顺便过来送早饭,他凌乱的黑发上还沾染着清晨的露珠,就连衣裳都带着湿意。 呼吸微喘,却半分没停歇的给宋大小姐送早饭。 还没走到知青处,就从路旁窜出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就砸向顾野,言语间充斥着怒火。 “顾野!你这个龟孙子,敢辜负我妹,老子打死你!” 顾野往后侧身一躲,似想起什么把篮子掩在了身后,他用左手挡住对方的攻势,沉声道:“田大壮,你发什么疯?!” 田大壮被顾野推得一趔趄,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可这口气咽不下去。 他红着眼骂:“我家晓麦为了你,在家绝食了三天,才得到我妈的同意能嫁给你,可你顾家倒好,回头就把和我妹子的承诺撇得一干二净,你有没有想过我妹妹该如何自处。 就你这样的煞星有人肯嫁,都算顾家祖上冒出了青烟!咋的,你顾野难道还看不起我田家吗?也不看看自家是啥东西?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顾野的拳头捏得嘎吱响,他动作轻柔的把篮子放在一旁,冷冷的盯着这昔日的好友。 “你再说一遍。” “你顾家算什么……” 田大壮的话还没说完,顾野突然毫无征兆的冲他腹部踢了一脚。 这一下用了五成的力道,田大壮的话立刻中断,他捂着肚子弓腰,惧怕的往后退了几步,黑着脸就捡过路边的尖石。 顾野眼疾手快的擒住他胳膊,反手一掰,只听见了骨头咔擦咔嚓的移位声,田大壮吃痛的哀嚎,手上的石头应声而落。 顾野直接揪住他的衣领,神色冰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谁建议沈妄走水路的,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的。” 田大壮瞳孔骤缩,他惊得汗毛竖起,沁骨的寒意随着脚踝攀上脊背,对上顾野那双没有感情的眼,他大喊道:“救命啊!杀人了,顾野发疯了!” 正在屋檐下做绣活的宋离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锐利的针尖扎进了她的指腹。 宋离眼疾手快的挪开绣棚,蹙眉往外走。 刚一推开知青处的大门,就见顾野拎着个年轻男人抵在围墙边,气氛剑拔弩张。 “你们在干什么?” 顾野眉宇间的凶煞气渐渐散去,他瞥了眼站在院门口,穿着棉质纱裙的宋离,俏生生的像一朵不沾尘泥的花。 手上的力道微松,狡猾的田大壮却在顾野愣神的这瞬间一拳挥向他的脸。 “我可去你大爷的!狗东西!” 顾野身形微晃,他眸底的戾气一闪而过,沉声道:“进去。” 说完就和扑上来的田大壮扭打成一团。 宋离怔愣片刻,转身、进门,锁门,一系列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若是平时她肯定抡着扫帚就冲上去帮忙了,可如今的她怀着孩子,身体太弱,随时有流产的风险。 不敢冒这个险。 隔着一堵墙都能听见拳拳到肉的声音,宋离生怕那年轻男人激出顾野的兽性,万一黑化了可咋整? 她环顾院内,视线凝在一处,飞快的进了灶房。 …… 骨子里的热血在沸腾,看着屡次挑衅的田大壮,顾野眼里翻腾起难以掩饰的仇恨。 他的拳头雨点般落下,目光就如同刀子一般,泛着逼人的寒意,还有股暗藏的杀机。 田大壮很快被摁在身下毫无还手之力,疯狂中的顾野压根就不是他能抵挡的。 不死也得脱层皮。 “哗啦!”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顾野的半个身子都被水淋湿,像如梦初醒般,理智瞬间回颅。 他看着眼露惊恐的田大壮,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 人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和对方拉开距离。 宋离半靠在墙头上,举着个红双喜的陶瓷盆,眉宇间难掩担忧,语气却凶巴巴的。 “顾野!再动手试试,我把盆砸下来信不信?!” 宋离像是没睡够,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橘色的初阳漫在墙边,光就这样落在了女孩侧脸上。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的相遇。 天地皆非,万物皆空。 顾野却觉得她像是天边的新月,清清冷冷,撞进了他躁动的眸中。 第21章 因材施教,油盐不进。 顾野躁动的热血一寸寸凉了下来。 看着狼狈歪倒在地的田大壮,他眸底充斥着凉薄的冷意。 “滚。” 田大壮被打懵了,仿佛当年的噩梦重现。 他倏然发觉,顾野压根就没变良善,他只是把所有的苦痛都压抑在骨血里。 一旦爆发,非死即伤。 田大壮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眼中闪过难言的恐惧,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了。 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顾野疯起来能把他揍死。 顾野沉默的像座山,弯腰捡起地上的篮子,任凭水滴滴答答的坠落。 “宋离,开门。” 这是顾野第一次正式叫她的名字,他的嗓音低沉暗哑,还带了丝难以掩饰的欲色。 配合着那张冷峻的面容,很容易让人有春心萌动的感觉。 可惜唇角的青紫破坏了这份美感。 对方刚才十分配合的举动让宋离心情大好,她顿觉这人还有拯救的必要。 连忙小心翼翼的攀下木梯,把门栓给拉开。 “呀!脸都揍青了,进来我帮你擦点药。” “早饭,还有饭盒。” 顾野抬眸淡淡的睨着她,总觉得宋离脸上的笑容太过于灿烂刺眼,刚才她锁门的动作太干脆利索,有点绝情。 “不用了,谢谢。” 顾野客气疏离的态度并没有吓退宋离。 她不由分说的把人给拽进了院子里,趁着顾野去灶台边拿饭盒的功夫,宋离把搁在床尾的红花油给拿了出来。 递到顾野的眼皮子底下道:“说起来这玩意儿还是你给的,如今刚好派上用场,坐下。” 宋离最好看的莫过于那双时刻都含着潋滟水光的杏眼,灿如春华,肤若凝脂。 顾野狠心拒绝的话忽然就梗在了喉哝口,他默不作声的攥紧了铁饭盒,大刀阔斧的坐在矮凳上。 宋离倒了点红花油在掌心,白玉般的指尖抚上了顾野的脸,后者喉结微动,只觉得酥酥麻麻的痒意从伤口处蔓延开来,燥意横生,鼻尖似乎能嗅到宋离身上的那股冷香,令人心神荡漾。 近在咫尺的是对方那殷红饱满的菱唇,娇艳欲滴。 顾野狼狈的挪开视线,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那是什么,鞋底花?”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在宋离耳畔响起,灼热的鼻息甚至打在了她的手腕内侧。 宋离这才惊觉两人的距离太过于暧昧,她把红花油一把塞进顾野的掌中,往后退了半步。 “是从绣站领回来的细活,团扇画,不是鞋底花。” 在榕树村,不少妇女都会描花样绣鞋垫,就连朱蕙兰都经常熬夜点灯,顾野没想到,娇滴滴的宋知青竟也会绣花,他的眸中闪过意外,冷不丁的问道:“你爸妈没给生活费吗?还需要你接活来补贴生活。” 这简直颠覆了她以往给人的印象,没记错的话,村里每个月都有邮递员来送东西,顾野就不止一次撞见过,廖翠翠捧着大包小包的灿烂笑脸,对于一个养女尚且如此,宋家的家境应该是不错的。 错就错在宋离是家里爹不敢疼妈不爱的那个。 她耷拉了眉眼,唇角挤出个苦涩的笑容,因材施教道:“我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都被发配到乡下了,还能指望啥好待遇不成,就连廖翠翠那个怂货,都比我讨人喜欢,不是吗?” “人虽处于困境,但选择命运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我不放弃,迟早能过得比他们都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眸底灿若繁星,周身散发的自信蓬勃,让人有片刻触动。 顾野想起村里人的偏见,不由自主的附和:“对。” “世界以痛吻我,我必报之以歌。” 宋离循循善诱。 顾野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疑惑,他皱起眉头问:“谁吻你?” 难道是秦遇那小子? 想起当初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他心里莫名的有点堵。 宋离:“……” 没文化,真可怕! 想起刚才顾野痛殴田大壮的狠样,她试探着说:“我知道村里人对你有很多误解,但拳头并不能解决事情,你得学会控制自己,以理服人。” “误解?”顾野蓦地勾出个嘲讽的笑意,像皑皑雪峰上的冰莲稍纵即逝。 他大喇喇的站起身,居高临下道:“为何要控制?” 大不了就一命赔一命罢。 这样的生活他早就过得厌烦憋屈,恨不得当年死在淮河里的那个人是自己。 眼看着顾野黑了脸,起身就准备走,宋离连忙进屋把系统奖励的两斤猪肉给提了出来,塞进顾野带来的篮子里,递给他。 “这是我从家里顺回来的猪肉,你带回去给队长他们。” “不要。” 顾野冷酷拒绝。 宋离面无表情的陈诉着事实:“那就只能放坏了。” 这年头买肉都得要票,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肉,只能逢年过节沾点荤腥。 宋离拎着的这块五花肉,肥瘦均匀,还冒着润泽的油光,一看就是顶顶好的猪肉,她连生炉子都困难,拿着肉也是望梅止渴。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想法,顾野不情愿的接了过去。 他眉眼中有纠结,半响才沉声道:“这块肉我让朱蕙兰同志给你做,晚上过家来吃饭。” 说完他转身就走,竹篮拎在他的手中像是玩具般,格格不入。 宋离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冷不丁的勾了勾唇角。 这人脾气虽不咋滴,可明显是个面冷心热的主。 若是好好调教,指不定是个好老公。 …… 对于顾野拿回来的那块猪肉,朱蕙兰笑得合不拢嘴。 直言这城里来的知青就是阔气,不就是一顿两个窝窝头吗? 人家一出手就是块猪肉。 瘦肉炖白菜,肥肉炼油,朱蕙兰心里谋算得门儿清,看着在灶门前木着脸烧火的儿子,她没好气道:“别以为拿块肉就能堵着我的嘴了,你还没说脸上那伤是怎么来的?等你爸回来,我让他挨家挨户去问,就不信找不到那人。” 敢对她儿子动手,可真是活腻了。 “朱蕙兰!你给我滚出来,你们顾家不做人啊,瞧瞧把我家大壮打成啥样了?” 朱蕙兰切菜的手一顿,她抬眸瞅向儿子,怔道:“大壮,田家那个?” 亲家没结成,怎么反倒成冤家了! 第22章 结婚是吧?遥遥无期的念想。 她把沾了水的手在围兜上擦了擦,起身准备出去瞧瞧。 顾长风不在家,这种场面还是得她应付。 顾野猛的起身攥住了她胳膊,沉声道:“我去。” “都是村里的泼妇,一张嘴不饶人的,你就是那锯了嘴的葫芦,去干什么?” 朱蕙兰三两下摘了围兜,推开门,只瞧见田大壮的老娘拿着扫帚站在他们院儿前,周围凑了些来看热闹的村民。 三三两两的聚头,对着院子指指点点,他们的脸上满是八卦,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这架势和当年有点像。 朱蕙兰眉心跳了跳,她恶声恶气道:“田家婶,你提着扫帚来我家干啥?” “你家养的好儿子,抛弃了我家晓麦不说,还把大壮打的现在都下不了床,这亲事可是你顾家先起的头,现在算啥意思?我带着扫帚来,自然是要讨个说法的。” 田老太头发斑白,颧骨高凸,眼皮耷拉下来,倒三角的眸子显得越发刻薄。 她余光瞅见了从屋里大步出来的顾野,脸一黑,抬手就把扫帚扔了过去,怒骂道:“煞星!” 眼看着扫帚夹杂着风声砸向朱蕙兰的脑门,周围的人皆屏吸,心都提了起来。 横空而来的大手在半空中截住了它,顾野环顾四周,冷着脸把扫帚掰断成两截,扔在了地上。 ‘咔擦’声刺耳,就连朱蕙兰的脸色都白了些,周围人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顾野侧身挡在母亲的面前,锐利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掷地有声:“我和田晓麦从未有过任何承诺,没有抛弃一说,至于田大壮,是他挑衅在先,如今他负伤,算我下手重了点,若是重来一次,照揍不误。” “对!提亲的事是我的意思,阿野他压根就不知道,我已经和晓麦那姑娘解释过了。” 朱蕙兰附和着儿子的话。 “你耽误了我家晓麦,整整三年啊,一个女孩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全浪费在你身上了,你顾家拿什么赔?” “我本没有结婚的打算,不管是三年或是一辈子。” 顾野这句话才说出口,旁边的朱蕙兰傻了眼。 田老太阴沉着脸,冷笑道:“好啊!老婆子就赌你三年不结婚,你若是敢娶其他人,咱就去宗庙请祖宗家法,打不死你个小兔崽子!” 她赌得本是顾野不讲道理,谁知道这话说得是一套一套的。 顾野从兜里摸出了一叠毛票,抚平皱褶,他抬脚迈步,田老太下意识的往后退。 顾野见状把钱放在地上,身上的寒意几乎成冰。 “伤药钱。” 说完他没再看田老太一眼,踢开地上的扫帚就进了屋。 田老太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忙不迭的弯腰把钱捡了起来塞进裤兜里,阴阳怪气道:“若不是看在顾队长的面子上,我非得去公社告你不可!一个煞星还……” 她的话还没说完,朱蕙兰就把那断掉的扫帚扔了过来。 “滚,拿了钱还不安分,再敢胡咧咧,老娘的擀面杖就不吃素了,反正揍一个也赔钱,两个不亏本。” 田老太还真不敢和朱蕙兰对上,反正目的已达到,她乐滋滋的拿着钱跑了。 围观的人作鸟兽般散。 朱蕙兰面色铁青,‘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看着坐在灶门前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大儿子,她气得脑门突突的疼,手猛的扶住门框,哑着声问:“为什么打人?为什么承诺不结婚?” 她还以为这些年顾野修身养性,已经把骨子里的戾气磨灭了,谁知道会闹出这事,让田家找到借口上门讹人。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眉眼,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顾野把手腕粗的木柴塞进灶孔里,淡淡道:“他觉得我辜负了田晓麦。” “说实话!” 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朱蕙兰比谁都清楚,当年村里的谩骂指责铺天盖地,也没见他和谁置过气。 原因绝不是这样简单。 “他害死了沈妄。” 顾野话音还未落,朱蕙兰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清脆声响。 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顾野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蓦地笑了,他起身就走。 “沈妄的死是个意外,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肯信?!儿子,整整三年了,你再胡闹也该有个度吧?沈妄只是你的朋友,难道你为了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顾了吗?你不喜欢田晓麦,行!妈不勉强,这辈子我唯一的指望就是希望你能成家,生子……” “不可能。” 顾野冷冷的回应。 “你非要我带着你爸吊死在你房门前是不是?” 朱蕙兰颤抖着张开嘴,疯了般对着顾野拍打,后者纹丝不动。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顾野眸中情绪翻腾,他哑着声道:“宋知青来了。” 朱蕙兰连忙背过身,用手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闷着头进灶房忙活了。 顾野拉开门,就见宋离那俏丽的小脸带着笑容,照进了这方天地。 她环顾四周:“我来得不晚吧?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没有,你坐着吧。” 顾野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宋离脚步轻快的朝着厨房而去,她落落大方的解释:“我可不是来吃白饭的,总得帮忙才行。” 顾野自讨没趣,进了堂屋。 灶房里烟雾缭绕,朱蕙兰背对着宋离,瓮声瓮气道:“宋知青来了啊,灶房里烟气大,你不该进来的。” 她的嗓音暗哑,带着轻微的啜泣声,像是才哭过。 宋离冷不丁的想起刚才村民的流言,应该是田家来闹过了。 “婶儿,刚才的事我听了一嘴,怪不着顾野。” 朱蕙兰把眼角的泪擦掉,低声道:“对,不怪他,不就是三年不结婚吗?说到底也怪我不该戳破窗户纸,耽误晓麦那孩子,他这举动也是给我们老两口减轻负担,我们哪儿能不知趣。” 宋离没想到还有这缘由,三年,她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顾野这是堵死了两人的路啊! 朱蕙兰咧嘴一笑,和和气气道:“算了,不提他,咱说点开心的。” 宋离:“……” 夭寿噢!完全开心不起来! 第23章 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犟种! 就顾家的这态度。 宋离生怕提早说出孩子的事情,会给这一家人带来大麻烦。 好在朱蕙兰是个和善的性格,抛开这件事不谈,给人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厨艺也不错,熬制的油渣脆香,撒上白糖,就是可口的小吃。 瘦肉炖的白菜,喷香。 熬制好的小半罐猪油她装给了宋离,后者没拒绝。 想着怀了孕本就该吃点营养的,偶尔煮点面条搁一勺猪油,那也比整日的干饼子来得好。 随着顾队长回家,这凝滞的氛围总算是散了些,除了始终沉默的顾野,其他人都算是吃得开心。 饭后,朱蕙兰让儿子去送送人,宋离婉拒,她会看脸色,知道顾野要挨一顿训,就他那狗脾气,活该! 宋离抱着小巧的猪油罐子往知青处走,半道的时候瞅见个眼生的老太太蹲在竹林边,她脚步放缓,破天荒的问道:“阿婆,你咋了?不舒服吗?” 若是往日,她肯定不管这闲事,可不知咋的,话就说出了口。 正在路边烧纸的沈老太抬眸,额头上的皱纹都挤成了沟壑,在瞧见宋离那张脸时,她有片刻的恍惚,脱口而出:“你回来啦。” 宋离往身后瞅了眼,空无一人,地上残留着被烧得剩个角儿的黄纸,背后不由得窜起丝丝冷汗。 “什么?” 她蹙眉,眉宇间有着疑惑和女儿家自然的娇憨。 沈老太颤颤巍巍的起身,手指着她问:“你就是知青处的宋离吧?咋的这么早就回村了?可是家里待的不痛快,有啥事给奶说,奶奶给你做主,不让任何人欺负了你去。” 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唯一能确定的是这老太太脑袋有点问题。 “阿婆,马上天黑了,你还是快回家吧。” 她自幼是被姥姥抚养长大,对待这些老人总多了丝耐心和善意。 沈老太咧嘴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她浑浊的老眼里藏着丝小心翼翼,试探着道:“吃了吗?要不然去奶奶家恰饭。” “……” “我刚从队长家出来,就不麻烦你了。” 三两句话彻底让宋离没了耐心,她和这陌生的老人是第一次相见,对方的态度却熟稔至极,无端透出诡异感。 谁知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刚才还满脸和善的沈老太垮了脸,她拽住宋离的胳膊,着急道:“你咋的又去顾家了?姓顾的没一个好东西,特别是那个叫顾野的,你千万别靠近他,他会害死你的!” 宋离抬眸挣脱掉她的手,“看在你是个老人的份上,不和你计较,希望你能管住嘴,别胡说八道。” 神神叨叨,就像个疯子一样。 宋离抽身离去,压根没在意沈老太那失望的老脸。 她盯着宋离飞快逃窜的背影,恨铁不成钢道:“傻孩子,说了多少遍,咋就是记不住!”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啊。 顾家。 宋离走后,刚才还喧闹的院子彻底沉寂了下来。 顾队长磕着烟枪,抬起沉沉的眉眼,盯着儿子问:“所以,你打田大壮,是因为当年那件事,而不是婚事迁怒,是吗?” 顾野站在屋檐下,捧起柴火往院子里走,闻言毫不在乎的回答。 “嗯。” ‘啪’的一声顾队长撂下了烟枪,撸起袖子就准备揍他一顿。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到底还要牵挂多久?!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犟种!”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头被激怒的狮子,眼看着丈夫真的发了火,朱蕙兰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劝道:“你们爷儿两都是这脾气,闹啥闹,有用吗?我只是想让他有个家罢了,其他的强求不得。” 顾队长黑红着一张脸,他胸口重重的起伏,颤抖着手指着顾野:“你是精力没地方发泄了是不是?刚好公社让村里组织民兵,维护好村里的秩序,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你看着办。” 他就不信顾野还敢带头挑事? 正准备劈材的顾野垂眼看着地,嗓音低沉暗哑,不明朗的音色像夹杂着郁气。 “好。” 就像拳头打在了轻飘飘的棉花上。 顾队长和媳妇对视片刻,心中的难过无声蔓延。 …… 难得的春节假日,不用上工,没人叨扰。 宋离的刺绣进度飞快,终于赶在知青们回来的前一日完工。 她把团扇画小心翼翼的从棚架上拆了下来,顺便把上次开的药方揣上,一大早就搭载了村里的牛车去镇里。 从家中归来后,加上之前手里残存的钱票,和宋启明给的那笔钱,除去买原料的费用。 手里还剩四十二块七毛,她眼光素来挑剔,挑选的原料配件都是顶好的。 若只是拿来绣普通的刺花,难免大材小用,所以这次的团扇宋离花了十足的心思,势必要让老站长看到自己的实力,才能有机会摸到珍品的门槛。 就连寄包裹的时候,都是她仔细盯着的,生怕出一丝的纰漏。 填好信息后,宋离才松了口气,走出邮局。 其实镇上也有小型的花边厂,村里那些结了婚的妇女偶尔也会拿点鞋垫杯垫之类的回去加工,赚点辛苦钱。 可赶工的时间紧,工钱廉价,没有前进的可能性,所以,宋离一开始就没考虑在镇上寻找商机。 去诊所捡了两幅药后,宋离不可避免的撞见了从帝都归来的廖翠翠和秦遇二人。 廖翠翠面色憔悴,整个人略显消瘦,她茫然的眼神在瞧见从街尾过来的宋离时,蓦地闪出两簇火光。 她撑起手臂就从车上滑了下去。 “表姐!是你干的好事对不对?你跑得倒快,一堆的烂摊子都留给我收拾了。” 话里毫不掩饰的怒气让宋离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发什么疯?” 当着秦遇的面,廖翠翠当然不可能承认买假货的事情,她嘴一瘪,眼泪就滚了出来。 “上次你建议我去s市买的苏绣,压根不是奶奶喜欢的,她因为这件事发了好大的火,你敢说你不知情?” 秦遇紧随其后,站在廖翠翠的身边,无奈的盯着宋离。 “阿离,你是不是又捉弄翠翠了?她就一小姑娘,什么也不懂。” 宋离唇角轻扯了下,她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建议你买假货?” 廖翠翠抽噎着没说话,秦遇皱着眉头盯着宋离,眸底悄然闪过一丝喜悦。 “这样的事不止一次了,阿离,你闹够了没有?” 他就知道,宋离不可能真的对这段年少的感情释怀。 第24章 服用大力丸,拳打小白花! 这句典型的渣男语录让宋离有点想吐,她提着药包,小心翼翼的绕过廖翠翠。 眸底潋滟着清澈透亮的光,红唇轻启,无端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姐不是草船,你的贱别往我这儿发。” 她甚至连解释都懒得浪费唇舌,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她都玩腻歪了。 就廖翠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脾性,她这个小孕妇还真是没法奉陪。 秦遇眼睁睁的看着宋离把自己当做空气,侧身就准备离开,他心中没来由的慌乱,伸手就拽了上去。 “宋离,你变了!你真的要把哥哥当做陌生人吗?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下的乡,不管我喜欢的是谁,对你,我永远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句话带着淡淡心酸,除了廖翠翠,就连当事人都没察觉出来。 宋离往侧边躲过他的触碰,眸底含着讥讽:“谁阻碍我,我就放弃谁,有你没你,我都是我!” 把这句话刻进骨子里,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无需凭借谁的光,只要努力,人皆能成为自己的太阳。 她陡然扭过头来,眸底潋滟的笑意还没收敛,却冷得像三九寒冬的冰,语气淡淡道:“廖翠翠,与其在我身上动小心思,不如管好你男人,再有下次,掰折你们的腿信不信?” 系统奖励的那枚大力丸,时效一年,马上就到春耕时节了,她得抓紧时间服下。 尽量做工程短的活计,哪怕是费点力气都无所谓。 才有可能用这幅孱弱的身躯保住孩子。 秦遇的脸黑得像锅底,就连廖翠翠都把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卑微又戒备的盯着秦遇。 直到宋离那窈窕的身影攀上另一辆牛车,消失在他们的眼帘中。 廖翠翠才伸手拽了拽秦遇的袖口,小声道:“秦哥哥,你没事吧?我姐脾气大,你别介意。” “我没事,对了,这次回乡你不是什么都没带吗?走吧,我带你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秦遇迷茫的眼神渐渐聚焦,他瞥了眼自家对象,体贴的说出这句话。 实则是不想和宋离再遇上,生怕那张不饶人的嘴会说出更多伤人的话。 “好啊,秦哥哥对我最好了!” 廖翠翠笑得天真烂漫,仿佛刚才嫉妒得发疯的人不是她。 她紧跟在秦遇的身后,把内心那满腔的怨恨藏得小心翼翼。 就因为那副苏绣的事情,宋老太在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就连素日对她极好的杨丹红都动了肝火。 直接克扣了她三个月的生活费。 连包袱都没收拾就让她滚回了乡下,想起杨丹红那翻脸无情的脸,和宋离简直一模一样。 廖翠翠攥紧了手,心底的怒气疯狂翻涌。 领养的就是领养的,永远比不上亲生的,就算她对杨丹红再孝顺又如何,对方不喜欢她的时候,她连狗都不如! 和善温柔的宋启明也从不站在她这边。 宋离她凭什么! 凭什么认为她们的芥蒂就只有秦遇。 她欠自己的,永远都还不清! …… 知青处总共三女四男。 宋离、廖翠翠、齐敏占据着女宿舍。 秦遇、刘庆对廖翠翠这种脆弱的小白花一直心有好感,以丁思明为首的赵天亮等人是中立派。 对两姐妹的明争暗斗向来都不放在心里。 宋离回到知青处的时候,齐敏已经到了,她从布箱子里一一掏出从家乡带来的特产,笑着给宋离介绍:“这是俺奶腌的霉豆腐,下馒头稀饭的可好吃了,还有这半只鹌鹑,是俺哥进山打的,俺拿盐码了味儿,晚点蒸给你尝尝。” 用玻璃罐装着的红艳艳的霉豆腐,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动。 宋离笑弯了眸子,俯身从柜子里拿出个小巧精致的香囊,递给齐敏。 “上次见你很喜欢,这个就送给你了。” 米色的棉布上绣了几朵靓丽的牡丹花,层峦叠嶂,极为好看。 齐敏眼中闪过惊喜,她接过香囊,布料虽不如宋离那精致光滑,可恰恰是她喜欢的类型。 “哎哟,这得花不少的钱吧?瞅瞅这花,一看就不得了……” “我绣的,你安心拿着。” 宋离把柜子合上,丝毫没在意齐敏那震惊的目光,对方喃喃道:“你、你还会刺绣,完全没看出来,以前咋没见你拿过针?” “以前不是眼瞎了吗?” 齐敏:“……” 宋离莞尔一笑,拎着药包就准备去灶房。 得了好处的齐敏说什么也要帮她煎药,宋离难以推脱好意,只得把药包给她。 屋里四下无人,她用陶瓷杯接了水,再三和系统确定大力丸没什么副作用后,就着水咽了下去。 异物入喉的感觉让她稍微有点不适,随即四肢百骸蔓延着一股温热感。 就连脑袋都清明了些,浑身上下仿佛有用不完的气力。 身轻如燕。 这就是大力丸带来的好处吗? 宋离欢欢喜喜的出了门,抬眸就瞧见齐敏等人围在院中看秦遇带来的东西。 他家境好,出手阔绰,在不闹幺蛾子的情况下还是深受大家喜欢的。 “阿离,你的药俺给煎好了,温在锅里,你先喝一碗。” 瞧见宋离出来,齐敏冷不丁的出声提醒,站在她旁边的秦遇手微微一抖,压根就不敢望过来。 “好,谢了。” 宋离环顾院内,并没瞧见那事儿精,她微眯了下眼,朝着灶房走去。 小炉子放在灶台旁边,药还冒着热气,廖翠翠像是做贼似的掀开盖子,放了点东西进去。 从宋离的角度看不出是什么,只能瞧见廖翠翠刻薄阴险的笑。 她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冷了下去,上前攥住廖翠翠那只作恶的手,猛的就把人抡在了墙上,俏丽的眸中怒意席卷。 “你他妈的想死是不是?!” 她半垂着视线,眼神如刀般凌迟着对方,眼尾红意渐浓,泛着妖冶。 手上力道大得简直能捏碎廖翠翠的腕骨。 第25章 再滚烫的药你也得喝光。 廖翠翠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她动作艰难的去掰开宋离的手,却发现如同蜉蝣撼树,她竟不能动弹分毫。 宋离虎口掐着她的脖颈,向来冷艳的脸上拢了层薄薄的戾气。 情急之下廖翠翠连忙推翻灶台上的碗,噼里啪啦的声响引起了院里的注意,为首的秦遇等人立马奔了过来。 瞧见这幕他心口微滞,习惯性的呵斥道:“阿离!把翠翠放开,你干什么?” 宋离此刻的模样简直颠覆了以往娇弱的形象,就连丁思明都沉着脸劝:“你们是亲姊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 廖翠翠被吓得像寒风中的鹌鹑,面色惨白,眼泪扑簌簌的滴落在宋离的手背上。 宋离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藏了星河万千。 她睨着秦遇,淡声道:“你怎么不问问,她在我的药里放了什么好东西?” “我没有。” 廖翠翠委屈辩解。 “我宋离从不冤枉人。” 她松开对廖翠翠的桎梏,反手擒住她的腕,逼迫她不得不张开五指。 掌心黏着的黄泥还新鲜,宋离扯了扯唇角,讽刺道:“你当我还是从前那个瞎子吗?” 廖翠翠想要合拢掌心,掩盖住痕迹,却被宋离压制得动弹不得。 她眼里包着泪花儿,委屈道:“疼。” 瘦削的刘庆皱起了眉头,没好气道:“宋离,你先把人放开。” 站在他旁边的秦遇失神的盯着面容冷艳的宋离,一言不发。 “我真的没放东西,想着表姐要调理身体,我就进来帮她倒药,谁知道被人误会了。” 廖翠翠有点捉摸不透秦遇的态度,决定先发制人,把锅往宋离身上甩。 果不其然,在听见她的话后,刘庆转变了态度,对着宋离怒目而视。 “姓宋的!你故意找茬是不是?廖翠翠同志照顾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若是真的有坏心思还用等到现在吗?放开她!” 说着他就上前来劝架,企图让宋离松手。 结果还没碰到宋离的肩膀,就被她白皙的手指扣住,锁肩,抓腕,像抡破布包似的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前世学过的简单防狼术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刘庆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冷汗滚落。 “我的天!” 丁思明看着矜傲冷艳的宋离,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就连秦遇等人都瞪大了眼,仿佛看见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宋离抬起眼眸,不屑的盯着刘庆,冷冷道:“没那个本事就别强出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廖翠翠她对象呢。” 刘庆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他尴尬的看了眼秦遇,结结巴巴解释:“你、你别胡说……” 秦遇压根就没在意这些事情,他震惊的盯着身手矫健的宋离,“阿离,你什么时候变厉害了?” 从前不是连拧个瓶子都费劲吗?看现在这架势,拧掉他的脑袋都不成问题! 秦遇忽然觉得后颈有点凉。 宋离直勾勾的盯了他几秒,蓦的伸手拨了拨颊边的发,故意装得矫揉造作道:“哎呀,被你们发现啦!” 众人:“……” “今日谁管这闲事,我就揍谁!”她的话锋陡然一转,不避不让的迎上大家的打量。 唇角勾着抹慵懒倦怠的笑意,横生出惊心动魄的艳色来。 这一院子的人听得心惊肉跳,差点没回过神。 “你、你以前果然是装的!” 缩在角落边的廖翠翠惶恐的盯着宋离,还不忘记揭穿她往日干过的那些事情。 “在喜欢的人面前,谁还不是个弱女子呢!” 宋离转身,像拎死狗般把廖翠翠掐了起来,虎口抵住她的下巴,冷笑道:“姐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体谅你的身子骨差,这盅药就让给你喝了吧。” 说完她压着廖翠翠的脸就往锅炉边挨。 廖翠翠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大叫:“我不喝!” “既然是补药,你为什么不能喝?” 齐敏狐疑的盯着她,眼中全是厌恶和戒备。 “太烫了,我喝不下!” “趁热打铁懂不懂?今日这药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宋离将人抵在灶台旁,单手拎起药罐就往廖翠翠嘴里塞。 缩在众人身后的刘庆眼看着没人阻止无法无天的宋离,他连忙撒丫子往外跑,企图找外援。 来救他心目中的女神。 …… “住手!” 带着袖章的顾野出现在大门口,随着他出声,众人的视线挪了过去。 宋离手有点酸,她松开了药罐,廖翠翠立马瘫软在地,用手扣着喉哝拼命的催吐。 “呕……” 宋离的眼中闪过凉薄的笑,“表妹这是怀上了啊?吐的这么厉害。” 廖翠翠在宋离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她眼中的泪珠滚落,后怕道:“松里!泥揍个轰子!” 顾野大踏步走近,瞧见这满院的狼藉后,他第一时间望向宋离,嗓音沉沉:“你们在闹什么?把知青处真当大杂院了是吗?” 怪不得老头子说知青处难管,果然是刺头儿扎堆。 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的刘庆吐了口唾沫,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宋离。 “她!就是她,把廖知青摁着打!还揍我!” 宋离的眼神轻飘飘的掠过他,态度散漫:“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打她了?我只是给亲爱的表妹喂点补药而已,一块二一副,可不能浪费一滴。至于你,被我摁着打?刘知青的意思是说你堂堂大男人被个弱女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这有可信度吗?” 在场的众人,包括秦遇都保持了沉默。 廖翠翠在旁边吐得死去活来,压根顾不上他。 刘庆涨红了脸,指着自己的腿道:“她就这样,那样,把我一摔,我就在地上了。” 齐敏噗嗤笑出了声,就连宋离的眸底都带上了嘲讽的笑意。 真假难辨。 “宋离、廖翠翠、刘庆和我去村委办公室。” 宋离只当没听见,从他身侧离开进屋。 白底蓝花的裙摆在她脚下摇曳生姿,掀起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顾野的眸底漆黑。 难以言说的暗瘾疯狂窜动。 第26章 想要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众人都被宋离这毫不留情面的举动给惊住了。 眼看着人进了屋,顾野的脸色沉了沉,他紧随其后,克制的站在女宿舍的门口,盯着那抹倩影。 “你和我去一趟村委办公室。” “你觉得是我在挑事?” 宋离懒散的坐在床沿,双眼直勾勾的睨着顾野。 她分明带着笑,可顾野却能察觉到掩盖在她面容下的那股怒气。 他眸色暗了几分:“不管是谁在挑事,刘庆指认你是事实。” “乏了,准备睡了,你若是不出去,我可就要脱衣裳了。” 宋离说完就用纤细的手指拨向肩侧的暗扣,顾野俊朗的面容闪过一丝狼狈,他慌乱退了出去,还不忘顺手关上了门。 宋离的笑凝滞在唇畔,她片刻后躺在床上。 心中无端的窜起一丝委屈。 若顾野真的是这般冷酷无情、刻板守旧的男子,和这样的人过一生岂不是煎熬? 她想要的从来都是最极致、无保留的偏爱。 她宋离不屑于用孩子去捆绑男人,就不信凭她的手段,还不能让这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宋离攥紧了指尖,暗暗发誓。 在顾野没喜欢上她之前,绝不告诉他孩子的存在。 …… 顾野对待宋离的态度有所保留,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却毫不含糊。 就连大着舌头、口齿不清的廖翠翠,都被带去了村委办公室。 把事情的经过一笔一划的写了出来。 她和刘庆的一面之词显然不可信,就连顾队长都满脸怀疑的瞪着他们。 “你说宋知青能打倒刘庆?你咋的不说她能上山打野猪,倒拔垂杨柳呢?” 当初宋离有多废材他是领教过的,那是烂泥扶不上墙,哪儿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刘庆急了眼:“队长,你咋的就不信啊,宋离她从前都是装的!装的!连秦遇都被她骗了去!” 站在隔壁木桌誊抄工作笔记的顾野抬起了眼,他冷不丁的问道:“刘知青的意思是,你连个娇弱的女人都打不过?” 刘庆傻了眼:“她?娇弱?” 那是丝毫不沾边的母老虎啊! 顾野压根就不在意他的回答,反而将桌上的那张草稿纸拎到廖翠翠的面前,一字一顿道:“你说宋知青强迫你喝苦药,是在害你?” 廖翠翠忙不迭的点头,生怕顾队长等人不相信,她含糊不清的回答:“司,四的。” “据我所知,那药是宋知青捡回来补身体的,这也算害你?” 廖翠翠怔在了当场,似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这两人简直就是一丘之貉,顾队长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挥挥手就把两人打发走了。 “你说这些知青,一天天的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对了,那宋离怎么没来?” 顾野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解释:“她身体不舒服。” “也是,她就是个娇弱的女同志,哪有他们说的那般凶神恶煞,夸张!我看这些知青啊,就是没吃过苦,等开春安排工作的时候,把山脚下的那块荒地分给他们!让他们体会体会生活的难处。” 别以为人人都能建设新农村,不浪费点力气在地里,总有闲心找事。 “嗯。” 顾野把袖章带起,抬脚就出了门。 他是队里的计分员,分配工作本就是分内事。 一两个知青罢了,不足为惧。 …… 经过灶房那一闹,廖翠翠再不敢直接招惹宋离。 一眨眼就到了上工的时候。 初春的早晨,空气还带了丝凉意。 齐敏把卧在暖盅里的土鸡蛋给倒了出来,放在宋离的小桌上,嘱咐道:“阿离,你的鸡蛋煮好了,待会儿记得吃。” “谢谢敏姐。” 宋离十指翻飞,把缎子似的黑发编成松散的蜈蚣辫,垂落在两侧。 红框的镜里倒映出她白皙如玉的脸颊,经过这段时间的追补,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宋离花了两块钱在老乡家换了土鸡蛋,每天早上一个,补充必须的营养。 红褐色的蛋壳在桌沿上轻轻一磕,指尖微拨,露出了嫩滑的蛋白。 宋离檀口微张,慢条斯理的把鸡蛋吃的干干净净。 冲好的麦乳精摆在手边,看得人眼红。 她的早饭在榕树村甚至知青处都算得上头一份。 廖翠翠咽下喉哝里的咸菜疙瘩,低声道:“每天都吃麦乳精和鸡蛋,娇贵!” 正在喝大碴子粥的秦遇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齐敏可不惯这小白花,她阴阳怪气的瞥了对方两眼,故意道:“啊,廖翠翠你说啥,大点声呗,俺听不见!” 宋离抬脚就走了出来,廖翠翠被吓得垂下了脑袋,恨恨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宋离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径直盯着齐敏:“敏姐,走吧,今儿不是上工吗?” “好的,最后一口。” 她端起那碗大碴子粥,唏哩呼噜的就往嘴里灌,喝得太急,唇边都沾了些。 齐敏用手背揩去了黏糊的水,三两步跑到水池边把碗冲洗干净。 和宋离一前一后的朝着上工的地方去。 …… 榕树村一直都有开荒的任务。 是村里的壮劳力在做,这项工作累人,知青们从来没想过会落在自己头上。 等到顾野把安排的那小半块荒地划给他们后,众人都傻了眼。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派哪两个倒霉蛋去干这苦累活。 开垦荒地,首先要把地面上的碎石和瓦砾捡干净,荒草全部割掉,再用锄头把地开垦一遍。 时间虽然比正常上工短些,可都是下力气的活。 没人愿意去。 就连秦遇等人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总共就两个名额,三个男知青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他刚想硬着头皮开口,耳边忽然响起道娇憨清丽的嗓音。 “我愿意去。” 顾野的视线落在宋离那张白嫩的脸颊上,他眉头微皱,生怕这人是没听清楚刚才的话,他破天荒的解释道:“宋知青,这开垦荒地是项累人的活计,你不适合。” 他就差直接言明,这项工作是分配给男知青的了。 秦遇等人的脸火辣辣的疼。 宋离蔑了顾野一眼,眸中藏着挑衅:“不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吗?顾同志,你这是看不起我们?” 顾野盯着不知好歹的宋离,他扯了扯唇角。 “随你。” “顾同志,另外一个名额就让我去吧。” 秦遇忙不迭的开口,抬脚走向宋离,眸底藏着无可奈何的笑意。 顾野忽然沉了脸,冷声道:“不行。” 第27章 蚂蟥吸你的血呢,快拽掉它! “什么?” 秦遇的表情愕然,他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顾野的态度丝毫不含糊,他把手背在身后,垂眸盯着一众知青。 “你们第一次开荒,毫无经验,今日就让我和宋知青做个示范,明日再换其他人上,既然女同志能顶半边天,我相信对于大家来说都不成问题。” 齐敏被激得热血沸腾,她连声附和:“俺们不怕苦!明日换俺来!” 站在后面的刘庆被气歪了嘴,他手疼脚也疼,偏偏找不到理由推脱这活计。 否则,岂不是连女同志都比不过,这可不是知青处里的小打小闹,是实打实的会被村里人指着鼻子嘲笑的。 他甚至怀疑,这姓顾的,不会是在针对他吧? 顾野面无表情的宣告了其余人的去处。 春耕在即,月底就要进行秧苗管理和移栽,除了开垦荒地外,还得把秧田整理出来,方便过几天播种。 等到顾野去小仓库领了箩筐和镰刀回来的时候,便瞧见宋离弯着腰去搬那比她脑袋还大的石块。 白嫩的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偏没自知之明。 “放着我来。” 顾野将工具放下,对上宋离那充满疑惑的视线,他直接甩了双旧手套给她。 沉声吩咐:“直接搬会磨伤手指,你把手套戴上。” 说完他就挤开宋离,轻轻松松把石头给搬到了箩筐里,动作飞快,根本没给对方下手的机会。 那双陈旧的手套里还能抖出尘灰草屑,宋离用两根手指拎着将其甩进了箩筐里,转身就拿了镰刀准备去割草。 虽有了一身蛮力,可宋离鲜少干过农活,压根就不明白那弯弯的镰刀是怎么割断草茎再划破自己裤脚的。 幸好穿着外裤,否则此刻就该光荣负伤了。 宋离轻嘶出声,还在清理碎石的顾野眉心狠狠的跳了跳,他三两步走近,半蹲下身子问:“伤到哪儿了?” 他额间还滚着薄汗,衬得那张脸英俊醒目,轮廓锋利,麦色的肌肤呈现的是充满力量的野性美,和宋离这花架子完全不同。 澎湃的荷尔蒙扑面袭来,宋离微微后仰,尴尬道:“没事。” 话音刚落手中的镰刀就被人夺了去,顾野掐着她的腰就把人抱到了坡坎上。 “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看我示范。” 他微弓着腰,镰刀唰唰飞舞,就把这片荒地里的杂草清除得一干二净。 还好四周无人,若是被谁瞧见顾野这模样,保准得被惊掉下巴。 不得不说,认真干活的男人是最迷人的。 “看清楚了吗?” “没有,要不你再示范示范?” 宋离晃着腿,坐在背阴的坡坎边,她忽然抬眸,冲顾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像初春的树梢开出的娇嫩花朵,光华夺目。 顾野的心像是被挠了一下,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觉。 他转头,提着铁楸走到荒地旁边,只见他一铁楸插进泥土里,用脚踩两下,再把大块大块坚实的泥给翻起来,拍碎。 宋离安稳的坐着,从她的角度能看见顾野宽阔后背上的肌肉,把衣裳撑得绷紧,手臂上的力量感令人瞠目结舌。 不到一刻钟,这块小小的荒地就被开垦完毕。 顾野擦了把脸,狼狈的回眸,盯着宋离道:“干完了,回吧。” 宋离翻身从坡坎上跃了下来,她骤然靠近,不安分的手指攀上顾野的衣襟,媚眼如丝:“顾野,你对其他人也是这般好吗?” 顾野锋利的眉梢微微挑起,他嗓音沉沉问:“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宋离忽然发狠,用指尖狠狠掐了他一把。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你昨日站在廖翠翠那边,叛徒!” 她的力气比以往大了不少,顾野微微皱眉。 “我没偏袒她。” 宋离冷不丁的抬眸。 “那你偏袒谁?” “……” 顾野保持了沉默,他挑起旁边的箩筐就往回走。 宋离咬碎了一口银牙,不甘心的跟了上去。 …… 知青处的人还在田里苦哈哈的泡着。 宋离就已经回了知青处,炉子上还有余火,她刚好把剩下的那副药给熬了出来。 有点饿的她进屋吃了两个馅饼,出门倒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药碗里搁着一个鸡蛋。 她的碗是从帝都带过来的,和其他人的明显不同。 鸡蛋的表壳还泛着温热,一看就是才煮熟的。 宋离拎起那枚鸡蛋,丝丝疑惑浮上心头,这是谁送来的鸡蛋? 在这个鸡蛋就是硬通货的年头,寻常人家连根鸡毛都找不到,哪儿有多余的蛋送给她吃。 想起顾野上午的举动,宋离微微蹙眉,这蛋,不会是孩儿他爹送来赔罪的吧? 宋离警惕,把蛋放进了壁橱里,没吃。 转身冲了杯麦乳精,进屋研究绣活去了。 临到中午的时候,齐敏等人回来了,她一进屋就瞧见了坐在躺椅上的宋离,悠闲得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阿离,早上开荒咋样?累不?” “就那样吧,轻轻松松。” 宋离打了个哈欠,眸中藏着倦怠,睨着齐敏道:“敏姐,中午帮我煮碗酸菜面条咋样?分你半碗。” 齐敏的手艺好,做的饭菜格外的令人有食欲。 今日本轮到廖翠翠做饭,左不过就是大碴子粥对付咸菜疙瘩,宋离开小灶她也没办法,谁叫人吃的是自己的粮食呢。 挖了半天水田的廖翠翠边洗手边小声吐槽:“真是娇气得过分!看钱花完了你还咋作。” 她弯着腰洗手,顺便脱了鞋冲脚。 不经意的风情让身后的刘庆看得目不转睛。 齐敏一瞅,乐了。 “刘庆,你盯着人廖翠翠的腿看啥呢?” 刘庆茫然的抬眸,对上众人的目光,结结巴巴道:“廖、廖知青的腿上有虫子。” 廖翠翠的动作瞬间僵硬:“什么?” 她慌乱垂眸,只见卷到膝盖的裤腿下方,白嫩嫩的小腿上挂着几个血红的软体虫子。 廖翠翠眼前一黑,发出土拨鼠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离眼泪花都要笑出来了,这应该就是田里的蚂蝗吧。 她冷不丁提醒:“廖翠翠,它吸你的血呢,还不赶紧拽掉它。” “不能拽……”齐敏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廖翠翠火急火燎的把虫子拽了下来。 “它的吸盘会残留在你的腿里。”齐敏艰难说完这句话。 廖翠翠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第28章 阿离,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害怕出事的秦遇连忙将人送去了村医处,通过外敷高糖溶液才把剩余的蚂蝗吸盘给引了出来。 廖翠翠全程都没敢睁开眼睛,抖得就像是寒风中的落叶。 就连秦遇的手都被她掐出了血印。 经此一遭,廖翠翠脸白得就像是纸,她颤抖着身体坐在屋檐下。 做饭的工作暂时换给了齐敏,齐敏动作利索,很快就把午饭给做好了。 廖翠翠却连吃饭都没了胃口。 她恨恨的瞪着宋离,委屈道:“你刚才胡说八道啥?为什么让我拽那虫子?” 若不是宋离那句误导人的话,她完全不必受这样的罪。 宋离耸了耸肩,从灶房出来,迎上众人怀疑的视线,坦然道:“对不起啦!我也没经验,这枚鸡蛋就当给你赔罪了。” 说完她把碗里的水煮蛋推给了廖翠翠。 知青处的人都知道宋离娇气,每日必吃水煮蛋,看得人无端眼馋。 廖翠翠虽心有疑惑,可身体的馋意占了上风,她挤出勉强的笑意接过那鸡蛋。 “好吧,表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当着众人的面,廖翠翠狼吞虎咽的吃掉了那枚来路不明的鸡蛋。 眼看着她还是活蹦乱跳的,宋离松了口气。 看来没毒。 不同于其他人的疲累,宋离明显精神奕奕,廖翠翠观察了半响,突兀出声:“组长,明日我想去开荒。” 齐敏的粥卡在了喉哝口:“你说啥?” “明日换我和翠翠去开荒,咱们轮流着来。” 秦遇可不想被女同志比下去,他率先表明了态度,和廖翠翠四目相对。 那黏腻的情意看得人想吐,宋离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若是这两货齐上场,她就不信顾野还能硬着头皮去做示范,这狗粮换谁都吃不下! 翌日清晨。 顾野在宣告了工作安排后,就径直离开,跟着村里人去下田。 秦遇硬着头皮来问宋离昨日的工作事宜,却见她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追随某人。 他顺着宋离的视线望去,只瞧见顾野的身影,他皱起眉头问:“阿离,你看那煞星做什么?不会是喜欢他吧?” “什么叫煞星?就你这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有何资格评价别人,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我喜欢他,干你屁事!” 从前的秦遇在原主的眼里哪儿哪儿都好。 可现在的秦遇在宋离的眼里就和墙头草没两样,既喜欢廖翠翠的温柔乖顺,又想要她这朵白玫瑰,脚都快拉劈叉了。 “他、他压根就不是男人,否则不会这把年纪还没结婚。” “你说错了,恰恰因为他是个男人才会重情重义,守着承诺不结婚,年龄大的会疼人,像你这样的愣头青只会恶心人,呕!” 宋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喃喃道:“瞎了瞎了,一大早就看见这么个玩意儿。” 秦遇:“……” 他气得拂袖离开,朝着小仓库而去。 站在小路尽头的朱蕙兰扛着锄头,红了眼眶,愣愣的盯着渐渐远去的宋离。 心中泛起了不寻常的涟漪。 …… 连续几日的高强度工作,就连使用了大力丸的宋离都有点吃不消。 腰肢总是隐隐发酸,就连肚子都会偶尔抽痛。 好在这段时间的营养跟上了,每日两个鸡蛋,吃得她小脸都长了肉。 那来路不明的鸡蛋雷打不动的送来,她暂时也没精力去巡查。 等到秧田整理完毕后,齐敏带着宋离,去镇上采购了一番,在知青处弄了满满一桌的吃食,还蒸了一屉笼的馒头,让众人大快朵颐。 秦遇和丁思明勾肩搭背的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半瓶白酒。 给众人倒上。 宋离婉拒,她表情淡淡:“我不喝酒,养生。” 众人对此毫无异议,宋离的身体素质确实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虽然在某些方面比不上普通人,可相比从前那病歪歪的模样,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她就像是枝头上娇艳的玫瑰,在雨水吹打过后展现出惊心动魄的艳丽。 可惜,这朵娇花再不属于自己。 秦遇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举起搪瓷杯就把白酒灌水似的倒入了嘴里。 面上毫无醉意,可眼神却不再清明。 宋离吃完饭后就回了房间,秦遇惦记着去还老乡家的蒸笼,跌跌撞撞出了门。 廖翠翠心中担忧,回房间翻出了电筒也跟了上去。 齐敏乍舌,没好气道:“这两人可真是够不要脸的,天天黏在一起,当俺们都不存在似的,感情当真是好。” 正在解衣襟的宋离动作微顿,笑道:“距离产生美,懂吗?” 太过于亲近反倒失了新鲜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些日子的秦遇对廖翠翠仿佛不如从前那般热络。 两人的感情,那还真不好说。 …… 村落里万籁俱寂,微风拂动树梢。 穿过寂静的竹林,有月光从竹影间隙落下,映照在秦遇冰瓷般清隽俊美的脸上,从老乡家出来以后,他的脚步就微晃。 不成章法。 秦遇一直都是廖翠翠心目中最完美的丈夫人选,不管是从家世、人品、外貌和能力来看,她都喜欢。 才会费尽心机把对方从宋离手中抢回来。 在柴草垛那次两人的名声尽毁,可压根就没进行到最后一步,秦遇克制的守住了。 这些日子廖翠翠能感受到他的爱意渐渐消失。 想到这儿她不禁伸手牵住了对方的大掌,低声呢喃:“秦哥哥,我扶着你走。” 秦遇表情微怔,温度从两人指尖蔓延开来。 夜色掩盖了一切。 他垂着眼,愣愣的盯着身侧的女孩,茫然道:“你牵我?你不是说分手吗?” “我喜欢你,自然是要一辈子的。” 这句昔日的情话在秦遇的耳边炸响,让他的心湖潮动。 颤抖的手抚上对方的脸,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廖翠翠攥紧了他的袖,闭上了眼。 秦遇的动作愈发急切,他清冽的嗓音微微上扬,带着别样的温柔。 “阿离,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舌尖蓦地一痛,廖翠翠僵在了当场。 第29章 不要工资,想要对半的利润。 都说醉酒的人才会说真话。 难道秦遇心中喜欢的竟还是宋离,一想到这个事实,廖翠翠气得眼睛都要红了。 她绝不能让宋离抢走眼前这个男人,廖翠翠狠了狠心,解开了衣衫。 完成了当日没能做成的事。 …… 廖翠翠很晚才回来。 旁边的齐敏早已经起了轻微的鼾声,她轻手轻脚的掀帘子进门,一股冷风夹杂着淡淡的腥气飘了进来。 宋离不耐烦的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廖翠翠从暖水壶里倒了大盆的热水,进小隔间里洗漱。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引人注目,宋离倏然睁开了眼,余光瞥见昏暗的烛火下,廖翠翠那斑驳的肩背,她翻了个白眼,蒙住了头。 这狗男女,真不要脸! 翌日清晨。 宋离起床洗漱完毕,进了灶房后发现灶台上搁着三枚鸡蛋。 她有点懵,刚想扭头询问齐敏,就见廖翠翠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像只开屏的孔雀般,耀武扬威。 “表姐,边上那枚鸡蛋是我的,秦哥哥说我身体弱,该多补补,特意从老乡家换的鸡蛋呢。” 她眸中含着挑衅的笑意,紧紧盯着宋离。 谁知道对方直接拾起灶台上的鸡蛋,错身而过,目光隐晦的落在她胸前。 “都十七岁了,身材还像个小学生,是该多补补。” 不同于她的凹凸有致,廖翠翠的身材确实过于扁平了些,这是她的心病,此刻被宋离大喇喇挑破,差点没气得一口老血呕出来。 对于这记吃不记打的表妹,宋离懒得搭理。 她今日请了假,还赶着去镇上一趟,没必要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花了两分钱坐上牛车,到达镇上的时候天光大亮,老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挎着背篓在供销社门前排起长队。 宋离直接去了邮局。 出乎意料,竟收到了来自帝都的包裹,看了看落款,来自绣站。 拆开细看,是原料若干,精美的棚架一副,薄薄的信纸里还装着钱票。 “敬爱的宋离同志: 你的绣品我已收到,太漂亮了! 你的水准远超一般绣娘,不知可有意向接细活? 详谈请致电。” 最后面是老站长的落款和一串电话号码。 宋离冲工作人员道了声谢,顺手把电话拨了过去。 她冷艳的眉眼沁出点点笑意。 “站长,你好,我是宋离。” 电话那头的老站长听见宋离的声音顿时不淡定了。 她非常喜欢宋离的绣品,说是珍品的水准也不为过,在帝都已经许久都没碰见这么高水准的民间绣娘了。 一时间嗓音都微微发抖。 “宋离是吗?你的绣品我非常喜欢,不知道你愿意接细活不?” “站长,只要价格到位,什么都好说。” 宋离唇畔含着浅浅的笑,先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站长没想到她这般直接,愣了一下才说出自己的打算。 因为距离太远,宋离能接的活有限,可她的手艺不容浪费。 老站长想让她慢工出细活,给馆里绣一副珍品,若是效果满意的话,后续就作为馆里的特聘绣娘,专门研究珍品一类。 宋离垂眸看向手中的原料,从色彩和图案一角判断,站长是想让她独自完成苏绣里的猫。 苏绣最出彩的便是绣猫,可活灵活现的动物比植物更难出彩,非常考研人的技艺。 可宋离最擅长的,恰恰就是苏绣。 日头已经升了上来,一缕光亮从窗口折进来,映在工作人员的衣裳上。 宋离心头微动,婉拒了站长的提议,开门见山道:“站长,我不需要当特聘绣娘,更不需要你固定时间发工资,只有一点要求,你出原料,我贡献手艺,利润对半开,可以吗?” 要知道特聘的高级绣娘相当于大厂里的一级工,最少每月也能到手四十块的工资。 宋离居然拒绝了。 站长震惊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宋离,你可想好了?若是你绣的东西卖不出去,那就是白忙活。” “谢谢站长关心,这点儿把握还是有的,你就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吧?” 宋离挑了挑眉眼,等候着对方的回答。 上好的珍品动辄上百块,她又不傻,哪会卖身给绣站打工,后期若是肚子大了,抽不出时间赶绣活儿,没准还会被追责。 “你先把手里的珍品绣好,你的建议我会考虑。” 老站长的嗓音沉了些,没想到宋离竟这般的有想法,倒是不好掌控。 “好,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挂了站长的电话后,人精似的宋离从对方那殷勤的态度已经嗅出了苗头。 当即就顺着杆子往上爬,若是这次的苏绣能俘获站长的心,她就能攥住主动权。 想到那大笔大笔的钱财在向自己招手,宋离就觉得干劲满满,脚步瞬间轻快了不少。 直奔供销社。 供销社的墙壁上贴着宣传画报,写着激励人心的话语,货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物品。 仅有的两块五花肉在案板旁引人垂涎。 排队的人眼睛都快看直了,只能闻闻肉香味儿。 “来块肉。” 宋离指了指那半肥半瘦的五花肉,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唇,没办法,身体真的太缺油水了。 这年月,小到一根针,一粒盐都只能在供销社里面买,穿着蓝色工装,手带白色袖套的大姐面无表情的把那块肉甩上称。 “一斤二两,八毛四分钱,加六两肉票。” 宋离麻溜儿的把钱票递了过去,在众人的艳羡中买好东西离开了。 眼看着村子越来越近,她的理智回颅,现在可不是吃独食的好时候,她这块肉不想让廖翠翠等人沾边。 才刚下牛车,就撞见了正从河边洗衣服回来的朱蕙兰,她手边抱着个木盆揽在腰间,破天荒的招呼着宋离。 “宋知青,去镇上买东西了啊,今儿日头可晒!” 宋离的脑海里冷不丁的回忆起了那日白菜炖猪肉的嫩滑口感,想起日日都送来的鸡蛋,她的话脱口而出。 “婶儿,我去镇上买了块猪肉,不知道你上次怎么炖的白菜,能不能教教我?” 朱蕙兰一愣,立马反应了过来,她爽朗的笑道:“行啊!今儿你买肉了?” “嗯!” 宋离蓦地笑了出来,肉眼可见的开心。 第30章 我若是破相,你会负责吗? 自怀孕以来,她的情绪容易波动,小到别人的一句话,都能掀起她的怒火。 朱蕙兰这善意的举动,即使她不知道孙子的存在,也让宋离的心里,有种隐秘心酸的开心。 她挎上朱蕙兰的手,轻车熟路的往顾家走。 “上次来婶儿家吃了顿饭后,我就对你的手艺念念不忘,像极了我妈的味道,好吃得让人流泪。” 不要钱的谎话脱口而出,让朱蕙兰的心就像是喝了蜜一般甜。 她为顾队长生了一儿一女,儿子生来就有逆骨,从来不说好听话,女儿性格大大咧咧,常年不在家,也指望不上。 像宋离这般长得乖巧,说话好听的女儿谁不想拥有呢。 她乐呵呵道:“你们这些知青辛苦,背井离乡的来到咱榕树村,婶家就是你家,想吃啥婶给你做。” “好的咧,谢谢婶儿。” …… 顾家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摆着一口大水缸。 厨房的窗沿下挂着晒干的辣椒和干陈艾。 自留地里栽种着小葱,有嫩绿的幼苗破土而出,被竹篱笆团团围住,一只芦花鸡翘着屁股在地上啄食。 安静、祥和的氛围被‘吱嘎’的推门声给打破。 顾野大刀阔斧的走了进来,他抬手就脱掉了外面的棉质上衣,来到大水缸前,掬着水就往脸上泼。 灶房里传来大米的清香,他喉结微动,卷起汗衫褂子就准备痛痛快快冲个凉水澡。 褂子才撩到胸口处,他锐利的视线就和宋离那双俏丽的眸子对上。 不得不说,顾野身材是真的好。 水珠沿着挺直鼻梁往下滚,那破褂子压根就挡不住他浑身肌肉的隆起。 宋离的视线从上往下掠,从对方那宽阔的胸膛到两条深深的人鱼线,肌肉线条就如刀劈斧凿般漂亮。 差点让她都忍不住吹个口哨。 朱蕙兰一听见动静就知道是儿子回来了,她连忙叫道:“阿野,别在院子里冲凉,初春还带着寒,也不怕感冒的!” 顾野撩起衣裳下摆擦了把脸,这才面色凝重的看向宋离,嗓音暗哑:“你怎么在这儿?” 宋离挑起眉毛笑了笑,缓缓走近,眼神带着打量。 “顾野,身材保持得挺不错嘛。” “……” 那日屋里太黑,都没细看,视觉往往比手感来的更震撼。 顾野甩了甩发间坠着的水珠,抓起一旁的棉衣就往身上套,袖间还别着袖章。 自从他当了民兵队长后,空闲的时间就更少了,是一刻都浪费不得。 家里的柴火垛都攒了老高,顾野闷不吭声的走向屋檐,把木头抱到院里。 单手拎出斧头,抡起劈下,咔擦声不绝于耳。 瞧见宋离津津有味的盯着他表演,顾野的脸霎时间觉得火辣辣的,他微皱着眉头道:“你别靠这么近,小心碎木渣划着脸。” “破了相你会负责吗?” 宋离唇畔挂着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把话说出了口。 顾野的动作蓦地一僵,他生生的停了下来,转身从堂屋拎了个矮凳出来,放在屋檐下。 “我负责让你远离危险。” 这也是他当民兵队长的责任,对每一个人都没差别。 宋离眼底笑意消散无踪,她暗暗骂道:“木头!” 当初在床边信誓旦旦说要负责的他,如今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宋离怀疑,就算她拎把刀架在顾野的脖子上,对方都不会有丝毫的触动。 这样的顾野,真的会喜欢女人吗?喜欢小孩吗? 宋离半信半疑的坐在了矮凳上。 顾野重新劈起了柴火,视线里没有那抹倩影后,他明显感觉自在许多,就连动作都利索了不少,没一会儿就把木柴劈完了,整整齐齐的垒在屋檐下。 “哥!这是?” 才刚跨进家门的顾小梅兴冲冲的给顾野打了个招呼,眼神落在乖巧坐着的宋离身上,她眸中迸射出精光。 “你终于开窍了!” 她大力揽上顾野的肩膀,被后者嫌弃的给拨开。 顾野冷峻的眉眼闪现出一抹柔情,他淡淡道:“这是知青处的宋离同志。” “啊!噢,你好,我是顾野的妹妹顾小梅。” “你好,我是宋离。” 简单寒暄后,顾小梅立马就拎着布袋子进了灶房。 她在县城纺织厂当临时工,每个月回来两趟,平时住员工宿舍。 虽然在父母的嘴里经常都能听见宋离的名字,可实打实的见面,还是第一次,没想到病歪歪的宋知青长得这般漂亮。 坐在她家里就像是仙女似的,这屋子都无端的亮堂了起来。 “妈,我回来啦!” 顾小梅前脚刚跨进灶门,后脚就拼命的往橱柜里塞东西。 朱蕙兰见状有点无奈。 “咋的又买东西了?你的工资就不能存着点,给自个儿买衣裳,咱家有吃的,不用你操心。” “钱多没地方花儿呗,对了,这次我回来的时候碰见赵四他们了,他问我哥啥时候有空……” “没空!”朱蕙兰冷不丁的打断了她的话,面色沉了沉。 顾小梅动作慢了下来,她瞅了眼外面,低声道:“赵四他们在外面发了财,个个都骑的二八大杠,若是我哥当年没出那档子事,哪儿轮得到他们。” 她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别说了,你哥现在这样,我就觉得很好。” 朱蕙兰不喜欢听这些,连忙转移了话题,笑眯眯的问:“你觉得那漂亮的知青咋样?和你哥站一起配不配?” 顾小梅蓦地瞪眼,她震惊道:“不是吧?妈,那宋知青病歪歪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娶回来就是当祖宗的!哪点配?就人家那模样,能不能看上我哥都是个问题!” “妈知道她千不好万不好,但独独一点,她觉得你哥好。” 朱蕙兰露出个神神秘秘的笑容。 顾小梅表情唏嘘,冷不丁的揭穿了事实。 “是挺好的,顾野既让她去挑粪,又让她下河摸沙,宋知青闹过多少次,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你确定她夸的是我哥而不是堂哥?” 朱蕙兰切白菜的手一顿,忽然想起近日宋离去开荒的事情。 顾野不近人情,和二房家的那孩子确实不能比。 她该不会是真的会错意了吧? 第31章 迟早能遇见让你掏心肝的女孩 朱蕙兰连忙把手在围兜上擦了擦,探出个脑袋去瞧院里的情形。 只见宋离坐在矮凳上,在摆弄手里的东西,和自家儿子隔得老远,彼此间就连多余的眼神交流都没有。 “这根不开窍的木头!宋知青这么美的人儿在院里,他竟跑去劈柴火!” 单身总是有原因的。 朱蕙兰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成功取悦了顾小梅,她顺势坐在了灶门前,塞了把柴火进去。 笑嘻嘻道:“你啥时候见我哥对哪个女的上过心?妈,我刚进村的时候可是听那些老婆婆说了一嘴,这城里来的宋知青一天就得吃两个鸡蛋,顿顿麦乳精,隔三岔五还得炖肉吃,真没哪家能养得起这朵富贵花。” 小女儿说的话句句在理。 怪她被当时真挚的话语冲昏了头脑,上次就因为田晓麦那件事,顾野许下三年不结婚的承诺。 若这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她老人家可承受不起。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朱蕙兰拉长了脸,撮合两人的心思彻底的歇了下去。 开始认真的择菜。 …… 坐在屋檐下左右也是无事。 宋离把站长送来的棚架撑起,这玩意儿比她买的还要好上一分,看来绣站是舍得下血本的。 各色的绣线份量也不少。 宋离把花线劈丝,穿针,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 刚从灶房里出来的顾小梅被吸引了,她噌噌噌的靠近,瞪大了眼道:“宋知青,你还会绣花啊?” “一点点。” 顾小梅虽不懂个中高低,可看着宋离那娴熟的手势和落针的速度,没个年是练不出来的。 她寥寥几针,一团淡青色的毛线绣球跃然于布上。 活灵活现。 “你绣的这是枕套吗?” 怪顾小梅没见过人把绣品当珍藏,只认为刺绣都是最简单的枕套、手帕、鞋垫之类的。 “嗯。” 宋离含糊其辞的应了声,不知何时靠过来的顾野收回视线。 他没见过谁家的枕套上有毛线团,大多是绣龙凤呈祥、金鱼戏水,宋离这毛线团倒有点像逗猫的。 “吃饭啦!” 朱蕙兰端着菜出来,路过宋离的棚架时瞥了一眼,怔在了当场。 她以为宋离只是个娇弱扶不起的阿斗,没想到人心灵手巧,这绣工就连她在花边厂上班的老姐妹都赶不上。 看着跌入尘埃的儿子,还真是云与泥的差距啊。 宋离的菜是单独做的,朱蕙兰甚至还贴心的给她留了不少,能带回知青处慢慢吃。 她就用沾了油水的锅,烧了一锅土豆,也香得很。 许久没吃到这美味的宋离半点不含糊,在分了一半的白菜顿猪肉给众人后,她才慢条斯理的把肉往嘴里塞。 动作虽缓却不慢,一会儿功夫就把小半盆的猪肉顿白菜给吃光了。 顾野诧异的盯着她,宋知青的胃口貌似更好了,难道在知青处被虐待了? 才会拐弯抹角的把肉带到他家来吃。 宋离和家里水火不容,哪儿会真的思念母亲的味道,也就朱蕙兰才会信她的话。 吃过饭后,顾野找了个借口和宋离一同出门。 和明显餍足的宋离不同,他蹙着眉头,思索着如何把话问出口。 现在村里的治安都归他管,若是知青处真的闹分裂,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管的。 “顾野,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顾野欣喜扭头,却发现说出这句话的是站在路边苦着脸的田晓麦,宋离抱着手凉凉的睨着他。 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田晓麦曾经也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的小妹妹,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想起村里那些谣言,他喉结滚了滚,皱着眉头道:“就在这儿说吧,所有的事情我那日已经交代得一清二楚,耽误了你,是我抱歉,你换个人喜欢吧!” 他的话说得直白又绝情,田晓麦瞬间红了眼眶。 就连宋离都忍不住惊讶对方这快刀斩乱麻的风格,眼看着田晓麦的眼泪滚落,宋离小幅度的往后退了两步。 “那啥,我还有事,你们聊吧。” 刚想离开的她却被顾野拽住了手腕,一触即分,唯有腕骨上的温度真实。 顾野压低了嗓音:“走慢点,等我。” 宋离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为顾野的风流债感到无端烦闷。 “顾野,对不起,我没想到因为我的事会给你带来困扰。” “没有,不算困扰。” 顾野眸子紧紧的盯着宋离离开的方向,渐渐的有点不耐烦。 田晓麦无措的搓了搓脸,下定了决心道:“关于我妈说的那三年,如果你愿意娶我,这一切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我会孝顺公婆,全心全意的爱你,努力为你顾家生一圈的大胖小子!” 说完她直直的扑向了顾野。 不管村里人如何乱说,在她匮乏的人生里,再没见过比顾野更好的人了。 顾野避嫌的往后一躲,脸色黑得简直能掉煤渣。 “我不愿意,抱歉。” 说完顾野撒腿就跑,活像是后面有狗追似的,浑然不顾摔在原地的田晓麦。 鼻涕眼泪都糊了一脸。 …… “宋离,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顾野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追了上来。 宋离的眸底起了一层雾气,她垂着眼道:“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听到。” “什么?”顾野皱眉,严肃的盯着她问:“知青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为何买了肉都不带回去吃?” 宋离没想到顾野追上来竟是为了问这件事,她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顾野,田晓麦是和你告白了吧?听说她暗恋了你好多年,你真的就不动心?” 宋离风马牛不相及的问出这番话,语气夹杂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淡淡醋意。 现在的人大多是盲婚哑嫁,能遇到喜欢的简直堪比中彩票的几率。 “她想嫁,我不愿娶,凑在一起只会是怨侣。”得不到回应的感情,终有一日会厌倦的。 宋离欺身靠近,挑起的眉眼带着媚意,淡淡道:“若人人的喜欢都得回应,把人撕了都不够分,你做得很对! 爱是自由的,没必要强求,终有一日,你会遇见心甘情愿让你掏出心肝的女孩。” 比如我。 宋离舔了下唇,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 她伸手勾着顾野的衣襟,漫不经心的在指尖绕了两圈,若有所思。 第32章 你的孙子会绣花,简直逆天! 只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就让顾野浑身血液沸腾澎湃,他再度上前,高大的身躯把宋离遮得严严实实。 连衣角都没露出一分。 不远处有人的笑闹声经过。 宋离瓷白的脸颊和殷红的唇映刻在顾野的眸底,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拇指不经意抚上宋离的耳垂,低声解释:“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不管你将来会嫁给谁,我都会护着你。” 爱是自由的,可他不得自由。 【注意!注意!】 【目标好感度:10】 【任务进度:2,随机奖励极品绣线一副,是否选择接受?】 宋离脑子里轰隆作响,她震惊于顾野在这瞬间的感情流露,有那么一刻,竟让她觉得对方已心甘情愿钻进编织的囚笼。 水雾般的杏眼里倒映着顾野冷峻的脸,宋离的心仿佛被轻轻的撞了一下,她反问道:“那你愿意娶我吗?”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冷意丝丝缕缕的袭来。 顾野的眸子沉沉的凝视着宋离,他嗓音低哑道:“可以,娶你是我的责任。” 宋离面上的笑意凝滞,她盯着顾野,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着红,带着点点水意。 “没意思!从小到大追我的人能从知青处排到村外去,我为何要选择你这根本就不爱我的人过一生,顾野,别总把责任扛在肩上,很多事情不需要你负责,人嘛,活得轻松点最重要。” 宋离说完故作潇洒的转身离开,压根就没瞧见顾野眼中那浅浅的失落。 他盯着宋离远去的倩影,眸色渐深。 …… 明知道对方是块不容易捂热的石头,可宋离难掩沮丧。 她上下两辈子都没追过人,不管是霸道总裁还是流量小生,就凭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哪次不是人主动出击? 偏偏在顾野身上栽了大跟头,这臭男人半点儿不解风情,去他娘的责任吧! 若不是那逐渐攀升的好感度,她还真以为对方心如止水。 等顾野彻底的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时候,宋离一定让他明白花儿为啥这样红! 雨丝渐渐的细密了起来。 宋离把棚架顶在头上,一路小跑回了知青处。 此时正是上工的时间,知青处的大门虚掩,宋离推门而入。 和正从露天灶房里出来的沈老太面面相觑。 对方换了身绛紫色的薄棉袄,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瞧见她后,老脸上的皱纹就像是菊花般舒展开来。 带着明显讨好的笑。 “宋知青今儿没上工啊?” 宋离震惊的眼神从沈老太的脸上挪到灶台上的那枚土鸡蛋,她倏然反应过来。 “这小半个月的鸡蛋都是你送的?!” 亏她还一直以为是顾野那厮,才会抱着投桃报李的想法把猪肉拿去顾家。 “奶奶听说你爱吃鸡蛋,家里养了只芦花鸡,下的蛋都给你攒着,好吃吗?” 宋离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年头的鸡蛋都是硬通货,熟称鸡屁股银行,种地的人没有进项,全指望着那一两个鸡蛋换钱。 虽不知这老太太为何对她好,可无功不受禄,宋离立马放下绣棚闪身进屋。 “阿婆,谢谢你的鸡蛋,这是钱票,你拿好。” 她宋离再落魄,也不至于占老人的便宜。 刚才还慈眉善目的沈老太沉了脸,她摆手拒绝:“奶奶不缺钱花,不要!” “阿婆,这钱无论如何你得拿着……” 宋离在拉扯中怔愣了一瞬,近看沈老太穿的绛紫色棉衣上绣着花,虽然卷了边,可花样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她的手法极为相似,却稚嫩许多。 沈老太瞧见宋离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衣裳上的绣花,她浑浊的老眼中闪过激动,忙不迭的把花样扯到宋离的面前。 笑得露出缺了口的门牙。 “好看吗?这是我孙子给我绣的衣裳,他特意厉害!” 沈老太的孙子,那岂不是就是传说中早死的沈妄? 把顾野推入深渊的祸首之一,一个大男人竟还会绣花,难道是东方不败不成? 宋离只觉得一阵恶寒,说不出的反感。 沈老太却像是压根没瞧见她的脸色似的,自顾自道:“老婆子孑然一身,攒着鸡蛋也吃不完,留着钱也无用,我瞧见你刚才拿进屋的棚架,宋知青也是会刺绣的吧?” 这年头,基本是个女人都会刺两针,没什么好隐瞒的,宋离点了点头。 沈老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身上那件薄棉袄给脱了下来,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躯,她佝偻着腰,把衣裳递到宋离的面前,试探着道:“老了,眼睛不中用了,这件衣裳是我满七十那年我孙子送的,想他的时候就穿着,不知不觉已经崩了针脚,你能不能帮我缝补缝补,就当抵了鸡蛋钱。” 宋离无法形容她的眼神,那浑浊的老眼仿佛透过她在看某个人,充满了眷恋不舍。 令人毛骨悚然。 棉袄内部的针脚被磨破,滑了线,内里非常的不堪,粗糙的手法确实像男人的作风。 雨丝顺着屋檐往下飘,落在身上凉嗖嗖的,宋离蹙着眉头:“行吧,那你进来等。” 冷感冒了她可不负责。 宋离把针线翻找出来,借着门口的亮光,丝线翻飞,速度极快的就把内衬给缝补好了。 从沈老太的角度只能瞧见她认真的侧脸,凝神灌注。 浑然忘我。 “好了,你穿上试试看。” 宋离抖了抖衣裳,递给老人,随即转身就开始收拾搁在床脚处的针线。 明显没有攀谈的欲望。 沈老太落寞的推门离去,冬日寒冷,她习惯性的把手揣进兜里,忽觉得有些异样。 竟顺着摸出了一叠毛票。 沈老太咧了咧嘴,步履阑珊的朝着家里走。 到家后,她照例脱下了外衣,带上老花眼镜,眷恋的眼神抚摸着孙子唯一留给她的遗物。 视线忽然凝在一处,沈老太瞳孔骤缩,颤巍巍的手摸上了打结处,就连嘴唇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喉哝里难以自控的发出阵阵压抑的呜咽声。 第33章 最讨厌这种没边际感的渣男。 为了让站长满意,宋离决定用异色绣的方式来绣猫。 异色绣是在双面绣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在同一块底料上,绣出正反两面图像。 考虑到猫毛的层次感,需要用到极细的蚕丝,宋离花了一下午的功夫才把原料整理好。 这幅苏绣光是针法就需要近十种,采用不同细度的丝线分层加色,才能做到色彩饱和、转折灵活的逼真效果。 宋离正专注着手上的功夫,冷不丁外面就传来了廖翠翠哭哭啼啼的声音。 她一路小跑着进来,瞅见宋离正将绣棚上的东西卷走,她眸光微闪,脱口而出:“表姐!你竟不上工,躲这儿绣花。” “吃你家大米了吗?管那么宽。” 宋离挑了挑眉,进了屋。 后进门的齐敏瞪了廖翠翠一眼,面上是难以掩饰的鄙夷。 “某些人说的好听,结果干起活来嚎得比谁都凶!阿离可比你厉害,既会开荒又会绣花,两不误。” 廖翠翠盯着自己磨破了的指尖,咬着牙吼:“胡说八道!开荒可一点儿不轻松。” “你是在埋怨秦遇没顾野会照顾女同志吗?昨儿阿离咋就没磨破手指,说到底还是你娇气。” 廖翠翠刚想反驳,抬眸就瞥见了秦遇沉着脸从大门处进来。 眼看着廖翠翠吐槽,他快步走近,盯着廖翠翠的手道:“今晚你别弄饭了,让我来,你的手不能沾水。” 廖翠翠陡然间红了脸,她低声道:“哥哥,我没事的。” “乖!听话。” 经过那荒唐的一晚,秦遇对廖翠翠仿佛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从一定的程度来说,是把她当成了未来的结婚对象去疼爱。 听见廖翠翠埋怨手疼,秦遇二话不说就钻进了灶房,承担了本该属于廖翠翠的工作。 齐敏把胶鞋脱下来,敲落上面干涸的泥,见状撇了撇嘴,一脸不高兴。 “今晚得喝西北风了。” 她冲宋离轻声埋怨,就秦遇那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手艺比起宋离来就好了那么一分。 能把稀饭煮糊,饭菜夹生。 吃得饱饱的宋离把放在柜子上面的饭盒端了过来,递给齐敏:“我请别人家炖的肉,给你留了点。” 齐敏满脸感激的接过,盯着独自整理柜子的宋离,她疑惑道:“今日你上街,就是去买肉了吗?” “不是,接了个私活,这个月得赶工完成。” 她晃了晃手里的原料,冲齐敏笑了笑,后者满眼的羡慕。 “要是俺也能像你这样,凭本事养活自己就好了。” 可惜她压根就不是拈针的料,就连绣只野鸭子都费劲。 门口处有浅蓝色的布料闪过。 廖翠翠的身影在窗台边放大,宋离蓦地噤了声,把柜子上的锁落下。 这才出了宿舍。 …… 经过那日的事情后,灶房里的鸡蛋还是雷打不动的送来。 有时甚至还有蒸好的杂粮馒头、鲜菌时蔬,齐敏等人在知道这都是村里人送来的时候,满眼都是羡慕。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在哪儿都有特权,像她们就没有这种待遇。 宋离笑笑不解释。 这几日她除了上工外,都忙着手里的那副绣样,着实没有闲工夫再去叨扰老人家。 就连吃完的药都没补上。 也不知道顾野这段时间是不是良心发现,破天荒的没再为难知青,宋离乐得轻巧,领了在山脚处拔草的活计。 秧田里时不时的传来廖翠翠的惨叫声,想也知道她碰见了什么好玩意儿。 春日的太阳晒人,秦遇身为好男友,自然给廖翠翠带了薄荷水,眼看着她用茶盅喝完,秦遇才拎着保温桶往山脚处走。 廖翠翠本来欢喜的心,在瞧见秦遇拔腿朝着宋离那方向而去的时候,被浇了个透心凉。 如今的她和宋离的身份仿佛掉了个个儿。 宋离如今是秦遇心中的好妹妹,是必须照拂的存在,偏偏她这个正牌女友还必须大度,不能说出一句不是。 廖翠翠攀着田坎爬了上去,边上的顾队长立马提醒:“廖知青,你做什么?” “队长,我被晒得头晕,想回去歇会儿。” 她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顾队长眉头都挤出了川字,这好不容易宋知青不作妖了,这向来勤快的廖知青又矫情上了。 他摆了摆手道:“行!去吧去吧!你们这些女同志就是麻烦!” 廖翠翠眸中闪过阴鸷的光,头也不回的跑了。 …… “阿离,这日头挺晒的,你喝碗薄荷水吧,免得晕过去。” 秦遇的裤腿挽到了膝盖处,露出笔直修长的小腿。 俊美白皙的面容上挂着讨好的笑,就像是邻家大哥哥般无害。 “秦遇,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从你选择廖翠翠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咱们连朋友都不是,别来我面前晃悠,存心找不痛快是不是?” 宋离的眸中像是盛着春光,潋滟迷人,红唇却能说出这不留情面的话。 秦遇尴尬的放下了水,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把你当妹妹。” “我哥叫宋归帆,你算是哪根葱?” 淡青色的脉络在宋离的手背上蔓延,她小指微动,拨开了秦遇的水,眉眼疏淡道:“我哥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毫无边际感的暖男。” 提起那位宠妹狂魔,秦遇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好在宋归帆如今在部队,还不知道他辜负了宋离的消息。 否则非得从里到外,给他松松皮不可。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事实,秦遇咽了咽口水:“你真的就如此绝情?” 宋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眸睨着他,漆黑的瞳仁亮得仿佛天上星。 “滚。” 若不是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她非得跳起来给这人两个大逼兜不可! 渣男! …… 随着秦遇失魂落魄的离去,一束难以忽略的目光落了过来。 宋离抬眸望去,就和站在秧田里盖薄膜的顾野四目相对。 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没有任何的感情。 死死的盯着她。 宋离咬住唇,檀口微张:“干嘛?” 还在秧田里认真干活的顾野忽然扔下了手里的薄膜,拔腿狂奔了过来。 第34章 想抢姐的东西,这就是代价 他一贯淡漠的眼神变得狠戾,手中的蔑条被掰断,旋风般的砸了过来。 宋离:“……” 不是吧!? 她就和秦遇说了两句话而已,顾野就气得杀妻证道了? 沾了水的蔑条擦着宋离的耳畔飞了过去,只听见噗嗤入肉的声响,一截软塌塌的东西就这样跌落在宋离的肩畔。 她倏然扭头,和那死不瞑目的菜花蛇正巧看对眼。 “啊啊啊啊啊!” 谁能告诉她才刚过二月咋的就有蛇了! “别怕……” 顾野快步靠近,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宋离一个健步就跳到了对方的身上,双腿勾住了男人劲瘦的腰肢。 手揽着他的脖颈,借机把脸埋入了顾野的怀中,呜咽道:“好怕怕!刚才的那是蛇吗?” 她孱弱的身躯几乎挂在顾野身上,某些触感不容忽视。 女儿家独有的冷香更是无孔不入的侵略,顾野的身子瞬间就僵了。 他艰难开口道:“是条没毒的蛇,都被你踩扁了,怕什么?” 刚才慌乱之中,宋离一把就将蛇踩在了脚下。 她泪眼朦胧的盯着顾野,茫然道:“嗯?” “赶紧放手,村里人都过来了。” 顾野的胳膊坚硬如铁,散发着滚烫的热意,他的大掌甚至还搂着宋离的屁股。 后者不急不缓的从顾野身上下来,杏眼里藏着狡黠的笑意,眼看着顾野那麦色的肌肤泛起了红意。 宋离低低的笑道:“谢谢你的保护。” 她阴霾的情绪终于放晴。 纵使生活不容易,但顾野还在可控的范围,一切就值得。 …… 宋离在拔完草后就回了知青处。 她对自己的手一贯的爱护,看着上面的红痕心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甚至思考起装病逃脱工作的可能性。 反正她也不靠工分吃饭,左不过就是背个坏名声,可不能拿这双手开玩笑。 发家致富就靠它了。 宋离把昂贵的雪花霜擦匀,这才例行公事般打开了柜子,准备拿出里面的绣棚。 “谁动了我的柜子?!” 像是明火落在了草垛上,宋离的眸底窜起了怒意,她‘啪’的一下就盖上了柜门。 甩身出了屋。 听见动静的齐敏连忙小跑了进来,疑惑道:“阿离,咋啦?” “我的绣样和原料都不见了,谁拿的?” 虽然是问话,可她的眼神毫不犹豫的指认了廖翠翠。 廖翠翠躲在了秦遇的身后,嘀咕道:“就你整日闲得还能绣花,丢了乱嚷嚷什么?谁欠你的啊。” 正在烧火的刘庆附和道:“廖知青说得对!宋离你该把心思放在春耕上,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大小姐,整日里绣花算什么事?” 没人知道那副苏绣的重要性。 宋离在其中倾注的心血,如今已完成了大半,月底就是交货的时间。 现在却连原料都被偷了个干干净净。 她薄瘦的后背僵硬得笔直,视线掠过众人,掷地有声道:“那副苏绣花了我上百块,若是谁不长眼偷了去,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站在宿舍门口的齐敏被吓了一跳,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廖翠翠。 齐敏急道:“那赶紧的去找队长,把东西找回来啊。” 丁思明唰的一下就窜了出去,不敢耽误。 廖翠翠白了脸,她喃喃道:“你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啊?谁知道是哪个地摊上买的?” 她上次买那副苏绣,也才花了二十块。 就宋离这堆破原料,有啥值钱的。 秦遇第一次见到宋离这么着急的模样,他瞥了眼廖翠翠,低声道:“翠翠,你到底有没有看见阿离的东西?” “我没有,不关我的事。” 廖翠翠的眸中闪过一丝恨意,很快就掩藏了下去。 …… 还没等到顾队长来,宋离就把知青处翻了个底儿朝天。 最终在后阳沟发现了没完成的绣品和原料。 被雨水浸泡着,绣线被剪得乱七八糟,就连小猫的胡须都断成了好几截,那是宋离挑灯熬夜完成的。 她死死的把绣线攥在手中,抬眸盯着齐敏,嗓音冷得刺骨。 “我记得,知青处只有两把剪刀。” 齐敏还没回答,宋离就像是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你干什么?宋离你疯了!!” 随着廖翠翠的惊呼声起,宋离把她的枕头铺盖通通扔在了地上,狼藉满地。 最终在炕头上找到了那把剪刀。 绣线很细,廖翠翠压根就没发觉,有几根甚至还黏到了剪刀的缝里,宋离颤抖着手把它拈了下来,心痛如绞。 头发丝般的细线被递到廖翠翠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什么?” 铁证如山,廖翠翠拼命的在脑海里寻找借口。 她以为只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刺绣,只想着报复报复宋离罢了。 没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她表姐如今的表情,就像是要吃人。 廖翠翠颤抖着声回答:“我不知道,肯定是有人用的我的剪……” 话还没说完,宋离就看透了她的烂借口,一巴掌直接扇了过来,她面无表情问:“哪只手剪的?” 那双杏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狠戾,廖翠翠想起上次被掐着灌药的经历,腿不自觉的抖了抖,她下意识的就往外跑。 头发却突然被狠狠抓住,额头被一股巨力给摁在了床沿上。 宋离的嗓音带着分残忍,她轻嗤道:“老虎不发威,你真把老子当病猫了?” 廖翠翠简直是踩着她的底线蹦跶,算是自己找死! “啊!” 知青处的人都听见了廖翠翠的这声惨叫,连忙奔了过来。 顾队长还没走到大门口,同样被这声吓得心口狂跳,就连跟在后面的顾野都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生怕那朵娇弱的富贵花被欺负。 廖翠翠被宋离一脚狠踹了出去。 鼻腔里的血哗啦啦淌下,摔在地上,就连牙齿都掉了两颗,她满脸惊恐的往外爬。 “救命!哥哥!救救我……” 秦遇心头大骇,正要上前扶她。 就见宋离不急不缓的走出了房间,她唇畔还挂着残忍的笑意。 下一瞬,廖翠翠的左手就被狠狠的踩中,就连拇指都被鞋底碾压得咯吱作响。 宋离娇憨可爱的嗓音在她上方响起,眸底全是不自觉的天真狠毒。 “想抢姐的东西,这就是代价!” 第35章 你睡觉的时候最好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秦遇瞳孔骤缩,被宋离那股毫不掩饰的狠劲给震在了当场。 “阿离你干什么?翠翠可是你的亲妹妹,你竟对她下这样的重手?” “开胃菜而已。” 宋离的眸子澄澈如星辰,长睫微垂,眼神平添慵懒欲感。 她倏然转身,抬手去捡放在门边的木棍,颠了颠,换了根大的。 廖翠翠连滚带爬的躲在了秦遇的身后,手死死的攥住他的衣襟,瑟缩道:“哥哥,表姐疯了,就为了副刺绣,她想弄、弄死我。” 知青处的人都挡在宋离的面前,劝她冷静,就连齐敏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秦遇强撑镇定:“阿离,你那副刺绣多少钱?我赔。” 说完他快步上前,想要夺走宋离手中的木棍。 宋离往后退,狠狠一脚侧踢在秦遇的膝盖处,差点让他单膝跪了下来。 “拿命赔吗?” 那宛若千斤坠的木棍压在秦遇的肩膀上,他发现自己竟诡异的无法动弹。 就像面对的并不是宋离,而是个彪形大汉,毫无还手之力。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顾队长被这句拿命赔给吓醒了,他揉了把脸,快步走进来把秦遇给捞了起来。 “宋知青,又是闹的哪一出?” 往日他总以为这知青处的人都欺负宋离,今天算是开了眼,那一夫当关的气势,就连他这个当队长的看了都发怵。 顾野紧随其后,站姿格外微妙,刚好挡在了宋离的前面。 他瞥了眼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廖翠翠,嗓音沉沉道:“若是没听错的话,是廖知青老毛病又犯了,偷了宋知青的东西,这顿打挨得不冤。” 人多势众,廖翠翠不怕死的梗着脖子叫嚣。 “不过就是一副绣样,宋离想要的可是我的命!她还踩断了我的手!” “你的命算什么?在我眼中,连根针都比不上。” 宋离把木棍从左手颠到右手,嗓音倦怠,充斥着不屑。 在场的人沉了脸色,为宋离这句毫无温度感的话,从一定程度来看,确实算是小题大做了。 顾队长为难的看了眼宋离,叹了口气:“宋知青,她偷你东西,你断了她手臂,谁也没讨到好,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别闹了行不?” 齐敏劝道:“阿离,她就是个贱骨头,你犯不着和她动气。” 所有人隐隐站在了廖翠翠的那一方。 顾野微微皱眉,他眼角余光能瞥见宋离眸中的那一抹水色,像擦上稻草堆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顾野所有的阴暗情绪。 众人压根就没瞧见顾野是如何动作的,他就像是老鹰捉小鸡般把廖翠翠从秦遇身后给拽了出来。 廖翠翠被迫双脚离了地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野给扔在了空旷的院坝里,狼狈的像枚被摔破的臭鸡蛋。 顾野的手摁上了宋离掌心的木棍,漆黑的眸色辨不清情绪,只听到他沉哑的声音,有种阴鸷的错觉。 “断手还是断脚?一句话。” 宋离喉间哽了一下,刚想回答,就见旁边的顾队长气得吹胡子瞪眼。 “胡闹!顾野你皮痒了是不是?人知青的事轮得到你管吗?” “我是民兵队长,这件事还真就管定了。” 这剑拔弩张的氛围让廖翠翠眼泪扑簌簌滚落,她啜泣道:“宋离,今日你伤我,我一定要让小姨给个公道。” 宋离漫不经心的俯身,“别叫小姨了,改口叫妈吧。” 说完她把木棍狠狠掷在了廖翠翠的肩膀处,扭头就冲顾队长笑:“顾队长,我想搬离知青处。” “搬?往哪儿搬?” “哪儿需要哪儿搬,再不济就到村民家借住,我付房租。” 在见识过宋离的破坏力后,顾队长也巴不得她和廖翠翠能划清距离,最好别三天两头的闹。 这提议简直落在了他的心坎上,他沉吟半响,回答:“行,你先收拾收拾,我问问村里有人愿意收留你不?” “谢谢队长。” 这句谢谢顾队长有点儿担不起,宋离能停手完全是给他面子,否则在顾野的支持下,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乱子来。 眼看着她独自转身回屋收拾东西。 秦遇连忙抱起晕过去的廖翠翠往医馆跑。 …… 娇滴滴的宋知青在村里一向没什么好评。 谁知道肯收留她的人竟不在少数。 村东头沈老太、顾槐家、李桂花家、二丫家,看着名单后面的哑巴二丫,顾队长的眉头微蹙。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二丫的弟弟去年泅水淹死了,她算是孤儿吧。” 顾野头也不抬道:“听说收留知青能有补贴,她就报了名。” 一个人守着偌大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顾队长没说话,待瞧见名单最后面那一行时,他眼角抽了抽,唰的一下就把名册给扔在了顾野的面前。 “啥意思?” 笔走龙蛇的字迹除了顾野不作第二人选,他眉眼疏淡,表情冷漠。 “你是队长,不做个表率吗?宋知青不一定会选我们家。” 顾队长眉心跳了跳,想起宋离在饭桌时的那副模样,生无可恋道:“你难道不知道她有多爱吃你妈做的饭菜?” 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他有预感,这宋离绝不像表面那般温和恭顺,能踩断亲妹妹的手,这普通人哪能干出这种事。 顾野没说话,揣着名册,健步如飞的朝着知青处跑了。 …… 廖翠翠就像是无孔不入的苍蝇,让宋离感到烦不胜烦。 这次她差点下了死手,就连表面的和平都不打算维持。 刚好有了名正言顺离开知青处的理由,齐敏帮着收拾了半天的东西,劝了不少,都没能动摇宋离那颗想离开的心。 在赤脚医生处包扎完毕的廖翠翠回来了,屋子里只有宋离,她没敢进来,站在门口放着狠话。 “宋离,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说到底我很奇怪,不就是个秦遇吗?都捡走了你还像疯狗似的咬着我不放,难道说秦遇心里还有我?” 宋离挑了挑眉,揶揄的冷笑。 “和秦遇无关,我就是讨厌你,无比厌恶。” 曾经廖翠翠也以为自己能和漂亮的宋离和平相处,甚至在对方落水后舍命相救,谁知道宋离竟在事后指认是她推人下水,从那时起,除了杨丹红和大姐,宋家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最艰难时遇见了秦遇,怎可能放手。 宋离扯了扯唇角,笑容古怪。 “你睡觉的时候最好两只眼睛轮流站岗,免得姐一时兴起,梦游过来揍你。” 第36章 搬进哑巴二丫家,古怪的女孩。 廖翠翠被她眼底的戾气给吓得倒退。 差点一头扎进男生宿舍。 宋离目不斜视,直接出了知青处的大门,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正好想去问问顾队长哪家愿意收留她。 最好是人口稀疏的,她需要安静。 刚走上泥巴路,就从斜坡冲下来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男人。 他肩上扛着杆锄头,此时正瞪大了眼,惊喜的盯着宋离。 “宋知青,听说你准备搬离知青处,我家刚好有间空屋,若是你需要的话……” 男人长得高高壮壮,眼神干净,挺直的鼻梁下是厚厚的嘴唇,透着无端的憨厚老实感。 宋离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响,才试探着出声:“顾、槐?” 这人是顾野的堂弟,一脉同支,是个勤快热情的好同志。 瞧见宋离点出他的名字,顾槐害羞的摸了摸脑袋,笑道:“我家栽有皂荚树,平时蚊虫少,花开的时候也很漂亮。” “谢谢,不用了。” 宋离婉拒,从顾槐的口风中不难猜出他家也报了名。 顾槐人虽好,可他未婚,母亲是个泼辣的主,底下还有一串姊妹。 宋离不打算掺和这摊浑水。 说完便从对方身边绕了过去。 顾槐肉眼可见的失望,他低头嗅了嗅手臂的汗味。 脸瞬间垮了下去。 …… 顾野站在槐树下没动,他的视力不错,远远的就瞧见了堂弟搭讪宋离。 那眸中的情意丝毫不掺假。 其实从宋离下乡来,村里就有一半的青年都暗搓搓的肖想着,起初碍于秦遇的面子,现在倒是明目张胆了不少。 他没有立场阻止,可心里无端的窜起燥意,想杀人。 宋离从小路上溜过来时瞧见了顾野,她垂了垂眼睫,三两步凑到他身旁,带着喘意问:“咋样?有人家愿意收留我吗?” “难道顾槐没告诉你?” 顾野的语气平静,沉缓的嗓音里带着点不明朗的笑意,听得人莫名犯怵。 宋离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表情复杂道:“他妈是远近闻名的母老虎,不在我考虑范围。” 才送走个廖翠翠,她才不想去挑战个何翠翠。 顾野身侧的冷意莫名的散了些。 他把名册从兜里摸出来,递给宋离,拇指粗粝的薄茧擦过对方那豆腐般的掌心。 “宋离,恭喜你脱离知青处。” 名单展开,毫不意外的瞅见了沈老太的名字,宋离微微蹙眉,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是咋回事,对她好得简直可怕。 都快赶上她前世的姥姥了。 看到最后,她的视线凝在了一处,冷不丁的问道:“你家也在上面?” “嗯?”顾野微妙的弯了下唇角,解释道:“是顾队长的意思,若是你想……” 顾野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宋离点了点名册,掷地有声道:“我选择二丫家。” “什么?!” 顾野的笑容凝滞在唇角,他皱着眉头道:“这二丫算是个孤儿,她可能连基本的生活都难维持,而且她是哑巴,你……” “正合我意!” 宋离把名册摔进顾野的怀中,挑着眉道:“我喜欢安静……” 顾野的其余话都梗在了喉中,他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淡淡道:“随你。”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也没说帮忙搬搬东西什么的。 背影带了丝绝情的味道。 …… 对于宋离搬走,最伤心的莫过于齐敏了。 她帮忙提着宋离的包裹,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思索半响才出声:“阿离,那副刺绣很重要吧?” 宋离的动作微僵,“不重要了。” “以前廖翠翠也干过不少埋汰人的事情,你都没和她计较过,这次耽误了活计,得赔钱吧?俺的存款就这点,你先拿着应应急……” 宋离婉拒,齐敏急得红了眼,她要哭不哭道:“你是不是怪俺上午没站在你这边,阿离,你若是真的打死了廖翠翠,那才是要出乱子的,俺不能让你干傻事。” 这是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宋离在心里叹气,把钱推了回去。 “敏姐,我有办法,你就放心吧。” 冷静下来后宋离就想好了对策,上次系统奖励的原料还在,用来刺绣再合适不过。 她可能需要装病请假了,安静的地方更有利于创作,这就是她选择二丫家的原因。 青砖黑瓦的院落上了锁,二丫祖上是地主家庭,这老宅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因为成分问题,寻常人就连散步都不来这边触霉头的。 两人等在门口,很快宋离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踩着草鞋的脚,抬眸往上。 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有冬日晒出来的冻疮,浓眉大眼,透着英气。 肩膀被高耸的背篓压弯,里面塞满了猪草,她沉默的看了宋离一眼,摸起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就开了门。 她知道宋离选择了自己,面上却没有丝毫的笑容,冲他们打了简单的手势后。 二丫就放下了背篓。 一声不吭的拿着扫帚来到左边空置的房间,从里到外的捯饬着,里面的簸箕、锄头、铁环被扔了出来。 狼藉满地。 空气中全是烟尘味道,熏得人直咳嗽。 齐敏往后退了两步,抵着院里的大水缸道:“阿离,你真决定住这个地方了?” 这二丫是个哑巴,性子冷得吓人,空旷的宅院就像是没人气似的。 哪儿有半点欢迎她们的样子。 宋离看着二丫忙进忙出的收拾,甚至还抱出了一床新弹的棉花,上面绞着红线。 宋离俏丽的眸子暗了暗,她这才瞥向齐敏,态度诚恳道:“我很喜欢这个院子。” 二丫佝偻着腰,粗糙的手抱着棉花,听见这话浑身一震,眼眶突然变得湿润。 宋离直接上前抱走了她手里的棉被,嗓音柔柔道:“二丫,这棉被留着你自己盖,我有。” 骤然的靠近带来了女儿家独有的馨香,二丫情不自禁的抬眸看她。 目光一一描绘过宋离那精致眉眼,忽然就挪不开视线了。 第37章 夜半惊魂,他的守护。 “二丫,我需要在这里借住段时间,每月给你八毛钱的房租,日常的粮食我放在灶房里,给你添麻烦了。” 二丫蹲在屋檐口,看着这城里来的娇客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就连地上都铺了块蓝色的毯子。 完全大变样。 齐敏帮着搬完东西后就回去了,她还得负责知青处的晚饭,不能久待。 二丫的视线缓缓下落,最终停留在宋离那白皙的指尖上,粗糙的手狼狈的夺过那叠毛票,钻入了灶房。 趁着二丫做饭的间隙,宋离把棚架和原料取了出来,借着熹微的烛火重新勾勒了轮廓。 二丫动作利索的把柴火塞进灶孔里,放了几块红薯进锅,想了想又加了半碗糙米。 炊烟缭缭从烟囱飘了出去,在天空挥洒笔墨。 一股馥郁的大米混合着红薯的甜香就这样沁入了宋离的鼻息。 她胃口大动,放下了手里的原料,轻手轻脚来到灶房门前。 “弄好了吗?需要帮忙不?” 二丫的头发规规矩矩编成麻花辫,垂在两侧,她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宋离,视线滑过她落在灶台上的搪瓷盆里。 宋离立马把盆递了过去。 两人端着晚饭进了堂屋,宽敞的房屋空旷得可怕,窗户用报纸糊住了漏洞,老旧的桌子上铺着看不清颜色的布。 在宋离还没反应过来时二丫就扯掉了那块脏污的布,露出了桌子本来的面目。 像是黄曲柳,上面依稀还留着刀痕,彰显着往日的不堪。 一叠咸菜疙瘩,就着稀饭,竟说不出的爽口。 宋离把饭吃得一干二净,忍不住赞叹:“二丫,你厨艺真好。” 二丫收拾碗的动作一顿,露出星星点点自嘲的笑容。 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 …… 这家里的木床比知青处的土炕可好睡多了。 屋里被女孩细心的用陈艾熏过,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儿,几乎看不清蚊虫的身影。 宋离沾床就睡,半梦半醒间听见了院外传来的嘻嘻哈哈声。 “二丫!今晚睡得可真早,咋的不等哥了?” “臭丫头别给脸不要脸啊,除了我们村里还有谁能看得上你!” “让哥香香嘴今晚就放过你……” 那些不入流的话疯狂的往宋离耳朵里钻,她‘砰’的捶了下床,翻身而起。 皎洁的月光下,二丫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她弓着腰捣辣椒,面无表情的听着院外的话。 宋离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望向门上被加固的暗栓,放低了声音问:“这些村里的二流子经常来骚扰你?” 二丫比了个手语,宋离压根就没看懂。 只见对方把辣椒水倒入了盆里,用沸水搅了搅,踩着角落里的青石台就爬了上去,把水倒在了笑得最欢的年轻男人身上。 康杰猝不及防,火辣辣的触感从头升到脚,刺激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他怒骂道:“沈二丫我日你大爷!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沈二丫俏生生的立在墙头,不闪不避的盯着他们。 她是个哑巴,天生就不会说话,这般直勾勾的眼神只看得人心里发慌。 胆子小的少年打起了退堂鼓,扯了扯康杰的手臂:“康哥,要不咱们回了吧!最近顾野在管村里的治安,若真的闹出了事,岂不是和他对着干?!” “老子还怕他不成?!” 康杰直接捡起了地上的碎砖,被辣红的脸盯着沈二丫道:“臭丫头你开不开门?!不开门老子今儿砸死你。” 这地主留下来的老宅子,他们能来住,那是看得起她! 宋离安安静静的攀上了墙,窈窕的身影在梧桐树下若隐若现。 那绝美的侧脸像是天仙下凡,让康杰等一行人都看呆了去。 有人喃喃道:“这不、不是宋知青吗?她怎么会在这儿?” 宋离一贯有起床气,她半敛着眉眼,淡淡道:“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滚。” 康杰舔了舔唇角,讪笑道:“哟,宋知青,长夜漫漫,哥来陪你玩好不好啊?” “好啊。” 沈二丫震惊的扭头看向宋离,就见她从身后拿出了原本挂在墙上的鞭子,在手中扯了扯道:“也不知道你能挨几鞭?” 这鞭子极重,寻常男子都很难挥开,偏偏在宋离的手中就像是稚儿的玩具般。 在挥打中准确无误的抽中了康杰的肩膀。 “啊啊啊啊!卧槽!”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康杰的肩膀痛得麻木,再加上辣椒水的刺激,他差点翻白眼晕过去。 后面的人安静如鸡,下意思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宋离蹙着眉头,嗓音柔柔:“你别躲,否则就不好玩了。” 康杰狠狠的打了个激灵,扭头就跑。 直直的撞入个坚硬的胸膛中,顾野的声音在他头顶炸响。 “康杰、陈小六、贺徐安,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连气氛都骤降,像是下了一场极冷的霜寒,冻结了空气。 宋离的嗓音割破寒冬,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康杰说他晚上睡不着,想同我玩,长夜漫漫,怕是寂寞作祟。” 四周就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 顾野的面上拢了一层淡淡的阴翳,他单手就拎起了康杰的衣领,咬着后槽牙问:“想怎么玩,我陪你。” “哥!野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康杰一改之前的嚣张,被拖死狗似的拽了出去,余下的人很快作鸟兽散。 宋离小心翼翼的从青石台下来,瞅见二丫直勾勾的盯着她,打着手势问:“你,和顾野,是什么关系?” “二丫,顾野是民兵队长,村里的治安他有责任管辖,若是我没来,你就任由这些二流子骚扰吗?这件事你该早早的给顾野说,他会想办法解决的。” 说完宋离就准备回房间,却被固执的二丫拽住了衣角,她盯着宋离,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没有关系,我是知青,他是治安队长,维护村里和谐是他的责任。” 宋离含糊其辞的把问题敷衍了过去。 二丫咽了咽口水,眼神晦暗难明。 老宅是顾野的禁地,他平日都会绕道走的。 大半夜的路过这里难道真的仅仅是作为队长的责任?! 第38章 别忘了谁才是你的女人! 昨日还空空荡荡的房间,今日就堆满了女儿家的东西。 古朴的木床上铺着碎花棉被,宋离的长发像是海藻般铺满了床头,脸埋在藜麦枕头里,露出白瓷般的下巴。 整个房间里荡漾着一股冷香。 二丫刚准备叫她起床,就被这幅活色生香的场面给惊艳到,她努力板着脸,敲了敲虚掩着的门。 宋离睫毛轻颤,朦胧的视线里只瞧见个人影站在门口,她还以为是齐敏,撒娇完全是下意识的。 “我头疼、手疼、身上疼,你帮我请个病假吧。” 门口传来咿咿呀呀声,宋离一睁开眼,就见二丫冲了进来,着急的把粗糙的大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没发烧,是有点儿不舒服,麻烦你帮我和顾队长请假行不?” 二丫轻咬着唇,迎上宋离那双潋滟的眼眸,点了点头。 等到二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宋离立马翻身而起,在箱子里找了根木钗把长发盘在脑后,精神奕奕的准备赶工。 没人打扰,别样的自在。 …… 从宋离搬走后,秦遇的心就像被放在了火上煎熬。 好在她选择的是哑巴二丫家,没其他人。 那天出事后,秦遇本想找宋离好好谈谈,把该赔偿的钱给她。 他知道宋离在宋家的处境,有时候甚至比不上廖翠翠这个养女,偏她性子跋扈,不知道收敛。 只会暗地里吃亏。 初春的秧田里绿油油一片,在微风的吹拂中婀娜生资。 秦遇忙完手里的活后,特意去山脚处寻了一圈,没找见人。 和队长一打听,才知道宋离请了病假。 昨日那般的大阵仗,差点让他忽略了宋离是个娇弱女子,廖翠翠会受伤,她当然也会。 知青处还放着他给廖翠翠买来的红糖,秦遇心中有了思量,下了工就往回赶。 才走到知青处的门口,就听见了廖翠翠带着笑意的声音。 “同志,我这信件急得很,最好今日就能发出去,麻烦你了。” “行!我顺路给你捎带去邮局。” 穿着工作服的年轻男人背着挎包匆匆往外赶,冷不丁的就从旁边伸来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在秦遇的再三保证下,快递员才把那封信给退了回来。 秦遇阴着脸撕开那封信,一目十行的掠了过去。 “亲亲小姨:翠翠想你了,照姨父的吩咐,我已学会和宋离和平相处。 她照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偷懒玩起了绣花。 我劝阻不成,反被她打断了左手,现在已无大碍。 日常生活将就,勿念! 爱你的翠翠。” 廖翠翠从头到尾没说一句不好,若是他不知情,此刻怕是恨极了宋离。 秦遇深吸一口气,拽着信跨进了知青院。 廖翠翠还正在木桌上拆包裹,她左手缠着纱布,右手艰难的往外拖东西,瞧见秦遇进来面色一喜。 “哥哥!我小姨给我寄东西了,嘻嘻。” “你小姨对你可真好。” 廖翠翠听见这句话笑容就像花儿般绽放,她把麦乳精抱在怀里,害羞道:“我和宋离就是一家人,所以她无论怎样对我,我都不会在意的,她只是嫉妒小姨对我好……” 廖翠翠还没说完,话就梗在了喉哝里。 只见秦遇从兜里摸出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信,向来温和俊美的脸颊带上了冷意,质问着她道:“这就是你的不在意?昨晚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一夜的功夫就忘了!宋离打伤你是不对,可她也没好过到哪儿去,别忘了是你先剪碎她的绣品!是你先招惹的她!!” 秦遇气得俊脸绯红,他把那封被截下来的信摔在了桌上,满眼失望的盯着看似温顺,实则睚眦必报的廖翠翠。 “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廖翠翠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封信。 趁秦遇不注意,她一把抢了过来,撕碎。 她扬起下巴,眸中很快滚起了水意:“是不是她找你说了什么话?她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宋离了,你以为她还喜欢你吗?她只是想把我俩都玩弄在股掌之间。” 宋离看向秦遇的眼神,早就没有了爱意,这是不宣的事实。 秦遇皱起眉头,自嘲的笑了笑。 “她和我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廖翠翠悄然松了口气,她上前揽住秦遇的胳膊,语气轻柔道:“哥哥,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秦遇一反常态的抽出了手,态度冷淡道:“上次我从家里拿来的红糖是不是放你那儿了,给我。” 廖翠翠从来不敢反驳秦遇的话,她小跑着进了女生宿舍,犹豫着把红糖给了秦遇。 后者拔腿就走。 廖翠翠摁住他的胳膊,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弥漫,她似有所觉:“秦遇,你拿走这红糖是想送给谁?!” 秦遇垂下了眼,努力把怒气往心底压,他并不想和廖翠翠吵架,这份感情坎坷不易,他一直都懂。 “阿离身子骨差,我拿这红糖给她补补。” 昨日大家都围着受伤的廖翠翠转,全然忽略了宋离,她伤心得连夜搬走,指不定现在还躲在老房子里哭呢。 一想到这个事实秦遇心里就难受。 春雨绵绵,微冷的雨丝里夹杂着彻骨的寒,廖翠翠只觉得连骨头缝里都冷得疼。 她牙齿打颤,手几乎是掐进了秦遇的胳膊。 “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女人?!” 秦遇微歪过头睨着她,用一贯的嗓音道:“翠翠,你能不能懂事点?” 这句话廖翠翠听过无数次,她曾嘲笑过宋离的愤怒、不堪、善妒…… 当火星落在自己脚背上的那一刻,她甚至连怒骂都没有心思。 只觉得说不尽的悲凉。 …… 老房子。 二丫离开后,宋离就把门上了暗栓,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 秦遇兴冲冲的拎着红糖往她家赶的时候,远远的就瞧见田坎边走来个高瘦的背影。 顾榆把手上的白面馍馍往身后藏,讪笑道:“秦知青,好巧。” “不巧,我去看望宋知青。” 眼观鼻鼻观心,都明白彼此的心思。 气氛正凝滞着,顾榆眼尖的瞅见了踌躇在院门口的顾野,他脱口而出:“堂哥,你咋在这儿?” 顾野漆黑的眉眼微抬,视线从上往下掠,落在顾榆身侧,嗓音是一贯的低沉暗哑。 “队长让我来探望宋知青,你们来干啥?” 第39章 一想到她我就恶心得吃不下饭。 顾榆把白面馍馍往身后藏,不想让堂哥发现自己隐秘的心思,他露出个爽朗的笑:“听说宋知青病了,我就是来看看。” 秦遇扯了扯唇角,满脸不屑。 “能不能让让?挡着我的路了。” 眼瞅着顾野像座山似的伫在前面,秦遇直接绕了过去,他清了清喉哝,敲响了大门。 “阿离,没事吧?我来看看你。” 宋离的声音像是幽泉般沁入耳中,让人不由得心神荡漾,从内到外的舒坦。 “没事,左转不送。” 秦遇下意识的往左边瞧,只见院门最左边靠近竹林的地方,是乡下最简陋的露天呕粪池,里面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味。 宋离对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耐心,站在后面的顾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秦遇眉头紧缩,掩饰着尴尬:“我给你带了点红糖过来,还有顾队长家的也在,你好歹开个门。”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宋离的心,她大发慈悲的掀开条门缝,俏丽的眸子跃过其他人独独落在顾野的身上。 葱段似的玉指微掀,冲顾野勾了勾。 “你进来。” 顾野似乎是才从山上回来,肩窝处还沾着枯枝碎叶,大掌提着熟悉的竹篮,见状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宋离侧身给他让开了道路,眉眼微垂,笑着道:“我挺好的,劳烦你们挂心了。” “阿离,这是我拿……” 秦遇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木门啪的一声就合上了,那袭来的力道差点把他鼻子都给拍扁。 老式木门的三道暗栓扣上了,顾野站在旁边,环顾院内,视线落在石桌旁的棚架上。 看来宋离生病是假,做私活才是真的。 顾野垂眸睨着她,嗓音里带着点粗粝的关切:“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生病了。” “心病,一想到廖翠翠我就恶心得吃不下饭,还有得治吗?” 宋离坐回原位,拿起针线,注意力完全放在绣棚上,根本就没管站在旁边的顾野。 这个老宅顾野曾来过无数次,现在看来是满眼的陌生,他视线掠过宋离绣的那副画,皱着眉头道:“听说廖翠翠把绣线什么的都绞断了,你的动作倒是快……” 宋离身躯微顿,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咬了咬唇,掀起雾蒙蒙的眸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下手狠了点?” 那日光顾着暗爽了,压根就没想到顾野瞧见那一幕会造成怎样的视觉冲击,娇滴滴的宋知青怒起来也是能捶人的。 “那日我本想断了她的手脚的。”顾野冷笑,压低的嗓音充满了磁性。 宋离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无意激起顾野的兽性,连忙打着圆场道:“她左手脱臼估计得养一段时间,我成功找到机会从知青处搬出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可千万别再节外生枝。” “这幅绣样是我答应给帝都绣站的样品,关系着合作,非常非常的重要。” 宋离耐心的解释,她脸颊挂着娇艳欲滴的红,乌黑的发就像丝绸般垂落在肩侧,每一帧动作都极美。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带着些许破碎感,美得张扬明媚。 顾野漆黑的眼睛静静的盯着她,唇畔扬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我知道。” 【注意!注意!】 【目标好感度:20。】 【任务进度:5,随即奖励野物麻醉剂两只。】 宋离倏然抬眸,恰好和顾野四目相对,有火花悄然绽放。 顾野见她眼神懵懂天真,心中蓦地闪过一丝柔软,顺势把掌心的竹篮给放在了石桌上。 “听说你病了,朱蕙兰同志特意给你焖的红糖蒸红薯,补气血的。” 缺了口的搪瓷碗,里面搁着两只被蒸得烂糊的红薯,还浮着一层像玛瑙似的红糖,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 宋离食欲大动,眼眸笑得弯弯:“替我谢谢婶儿。” 她抻了抻脖子,跑到水池边把手洗干净,准备享用那只红薯。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宋离像只蝴蝶似的转到门边,笑道:“肯定是二丫回来了……” 门刚拉开,就瞧见硕大的背篓压在二丫的背上,像细竹竿上串了个球。 她三两步迈进了院子,背上的重量陡然一轻。 二丫攥住碎布条的手一松,背篓就被人卸了下来,她扭头不可避免的对上顾野那张俊脸。 眸底的怒意像火山般喷发,二丫急急慌慌的转身,在屋檐处捡起扫帚,冲着顾野打去。 嘴里咿咿呀呀的大叫着。 宋离被她这幅模样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挡在了顾野的身前,解释道:“二丫!这是顾野,队长家的大儿子,不是混混二流子!” 顾野抬起手臂攥住了沈二丫挥下来的扫帚,眉眼沉沉的扫过她那张稚嫩带着恨意的脸。 不着痕迹的把宋离给推到了安全的地方,顾野压低了声音道:“东西记着吃,我先走了。” 说完他一把将扫帚掷在地上,转身离去。 沈二丫叽里呱啦的乱叫着,直接把扫帚给甩飞了出去,甚至叉着腰站在门口。 那神情那语气,一猜就没有什么好话。 宋离把已经凉掉的红薯掰开一角塞进了她的嘴里,二丫的动作戛然而止,她腮帮子微动,口水快速的分泌,嘴里全是甜甜的味道。 “他只是来送东西的,别气了好不好?” 二丫咬牙切齿的跺了跺脚,双手交叉横在胸前。 宋离掀了掀眼皮,好奇的问:“什么意思?顾野和狗,禁止入内?” 二丫的眼睛瞬间亮了,她重重的点头,眉眼间是飞扬的笑意。 她心思简单,对人的好坏全摆在脸上,宋离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她把二丫拉到石凳旁,两人分食掉甜滋滋的红薯。 吃到一半二丫突然蹦了起来,来到背篓前,从那绿油油的草堆里扒拉出用树叶裹着的三月泡儿。 一种野果,是乡野间独有的美食。 她献宝似的递到了宋离的唇边,期待着对方能喜欢。 宋离刚想捻起一颗尝尝,久违的酸意涌了上来,她匆忙捂着嘴往旁边躲。 二丫眨了眨眼,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 忽然就想起了村里的传言。 第40章 夭寿噢!是不是有人跳河? 她用手拨弄着红色的野果,冷不丁的问道:“宋知青,你刚才是想吐吗?” 石桌上是还没干涸的字迹,宋离没想到小哑巴心思如此敏感,她攥紧了手心,低敛着眉眼。 雾蒙蒙的眸子带着些许破碎感。 “我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天生体弱,前段时间伤了肠胃,时不时就有呕吐的毛病,就因为这,还被廖知青造谣说是怀了孕,你看我像是怀孕的人吗?” 她美艳的眉眼带着淡淡哀愁,幽幽的睨着二丫。 索性把人心中的怀疑给挑明,不留一点儿退路。 她前段时间去过医院,知青处的活计很少缺席,甚至还带头开荒,桩桩件件,都不像是怀了孕的人。 况且若宋离真的有了孩子,秦遇怎么会抛下她,去选择廖翠翠呢。 一想到这儿二丫心底那丁点儿的怀疑消散无踪,她木着脸写了句。 “对不起。” 宋离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她把碗筷收拾好,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身体差了点,等明日我得空去趟镇上,割肉回来炖着吃。” 话音刚落,二丫满眼震惊的盯着她,她咽了咽口水,拼命在脑海里回想肉的味道。 自从母亲和弟弟相继离去后,她在村里简直是如履薄冰,每年都只能恰好分到够吃的粮食,沾点荤腥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上个月村里的大仓库闹耗子,她帮忙逮了一只,没舍得吃,挂在房梁上都臭了。 “肉,肉我也能吃一片吗?” 这年头沾点荤腥都难,二丫写完这句话臊得满脸通红,她知道宋离人好,几乎不吃独食。 眼看着小姑娘的心思被转移,宋离掀了掀眼皮道:“那当然!咱们买点五花肉来包饺子,薄皮大馅的,你喜欢吗?” 一想起那个滋味,刚才塞了半个红薯的肚子此刻竟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喜欢。” 二丫冰块似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丁点儿的笑容,她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端着碗就进了灶房。 甚至还用碗壁上的红糖冲了糖水给宋离端出来。 宋离:“……” 谢谢,大可不必! 她不喜欢喝洗碗水! 自从知道宋离的肠胃差后,二丫在对待她的事情是十二万分的上心。 灶台上燃着火,锅里掺着干净的水,二丫拍碎了老姜扔在锅中,把宋离带来的细粮揉成杂面疙瘩。 揪成拇指大小的块儿,面团在沸腾的水里起伏。 嫩葱切成细丝,撒在清澈的面疙瘩汤里,一股异香飘了出来。 二丫拼命压制着内心的渴望,眼珠子都差点掉进碗里。 “我分你一半。” 宋离善解人意的开口,谁知道二丫摇了摇头,眼神躲闪的打着手势。 “有,还有。” 宋离三两口吃完面疙瘩,缓步到灶房,从窗户的破洞处瞧见二丫蹲在灶门前,一脸满足的喝着锅里的面汤水。 剩余的面团被她放进了橱柜里,留着宋离明天吃。 经过短暂的相处,宋离知道这姑娘的短处,大概是挨过饿,她对美食毫无抵抗力。 灶房里除了苞米就是麦麸皮,就宋离带来的这点儿细粮,都被她烹饪出了花。 却强忍着不多吃一口。 明日她一定要去镇上,割上两斤五花肉,好好犒劳这热情的苦命姑娘。 …… 一夜好眠。 宋离翻身望向窗柩,满目漆黑,天边才刚亮起一抹鱼肚白。 院子里就飘起了一股猪油渣的香味。 宋离麻溜儿的起床,刚刷牙洗漱完,二丫就用二合碗端着面条出来了。 白色的面条像银白的小鱼滚在汤里,周身点缀着嫩绿的葱花和青菜,猪油渣撒在最上面,散发着迷人的香。 只有一碗。 宋离无奈的闪身进了灶房,拿出碗直接分了一半给她,耐心解释道:“我没有吃独食的习惯,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若是粮食不够就去镇上买,别整得像我压榨你似的。” 二丫拼命用筷子制止着宋离的动作,最终分到了小半碗的面条。 绣品还没完工,家里的粮食先告罄了,宋离数着手里的钱票,准备去供销社一趟。 谁知道大清早的顾队长竟登门了,他先看了眼在院子里码柴火的二丫,然后才苦口婆心的开始劝宋离。 “宋知青,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廖知青摔了手,现在都能下地干活了,你这还准备养到什么时候?适可而止行不行,你好歹是知青,整日请假算咋回事!” 想起屋里那已经绣了大半的绣样,是该适可而止了。 宋离适时的抚住额头,泪眼汪汪的盯着顾队长:“队长,那日我也是气疯了,颓靡了好些天,现在胳膊都使不上劲,重活虽不能干,我就力所能及的去割点猪草吧,总不能落人口实。” “好,天黑前你就割两背猪草。” 总比赖着不动好,顾队长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愧是两姐妹,都那么会偷懒。 顾队长背着手走了出去。 宋离立马回屋换了身适合下地的衣衫,她面带愧意的看向二丫。 “二丫,抱歉啊,今天不能去供销社买东西了,我得先去割两筐猪草回来。” 她用蓝色的丝巾绑住鬓发,再跟着纹路编下来,和村里姑娘截然不同的麻花辫,说不出的利落漂亮。 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挎上了粗糙的竹编背篓,像是一种亵渎。 二丫闷不吭声的把背篓抢了过来,指手画脚道:“我,陪你,去割草。” 初升的朝阳余晕透过层层的枝叶斑驳在泥泞的小路上,像抹了碎金,蜿蜒进千家万户。 沿着竹林的后面往下走是村尾的芦苇荡。 整片整片的芦苇铺陈在浅水湾中,枯萎的叶子横七竖八的歪倒着,满眼灰与绿。 往前是碧波荡漾的大河,河两岸是鲜嫩的青草。 宋离把玩着手中的镰刀,瞅准了坡坎下的嫩草地,正准备滑下去。 二丫猝不及防的拽住了她的手,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寂静的大河湾传来噗通落水的声响,伴随着小孩尖利刺耳的哭嚎声,瞬间惊飞了团白绸子似的水鸟。 “妈!别丢下我!!” 二丫眸中闪过惊恐,飞快卸下肩上的背篓。 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那边狂奔。 第41章 没有男人撑起的那片天,很难。 从芦苇荡到大河的距离,荒无人烟。 一团水红色在河里不断的扑腾,初春的棉袄厚重,拉着她拼命往下沉。 很快就只能瞧见个乌黑的发顶在水里起伏了。 二丫的动作很快,她三两下就甩掉了身上的棉袄,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朝着那女人游去。 守在岸边的小男孩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他用冻得通红的手用劲的擦了把脸,咧嘴笑道:“妈,你别丢下我。” 说完左脚绊右脚,自个儿从石板上咕噜噜的滑了下去。 溅起水花片片。 宋离瞳孔骤缩,她把镰刀扔进背篓,连忙朝着河边跑。 好在二丫游到了小孩的旁边,掐着他脖颈上的衣裳就往岸上奔,听见那声嚎叫的村民扛着锄头乌泱泱的从山上奔来。 待瞧见落在河里的是村里有名的丁寡妇时,他们生生刹停了脚步,竟抱着手看起了热闹。 就连向来热心肠的顾槐都犹豫不前。 眼看着河里丁寡妇的身影渐渐消失,而二丫还没能把小孩成功带上岸。 宋离急道:“顾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救人啊!” 顾槐臊了个大红脸,旁边的中年男人推了推他的胳膊,打趣道:“槐小子!去救呗!到时候指不定还能喜当爹。” “我家有客上门,不、不凑这个热闹。” 顾槐结结巴巴的说完,撒丫子往回跑。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指指点点。 “这寡妇一身骚,谁敢救?” “反正我不敢救,我家那婆娘下手可狠……” 宋离只恨自己是个旱鸭子。 没有通天的本事。 …… “是丁寡妇跳的河,咋救?人自己就不想活了。” 在芦苇荡深处割草的廖翠翠探出个脑袋,戒备的盯着宋离,竭力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不让她有动手的可能性。 除了二丫和宋离,廖翠翠算是在场的唯一女性。 宋离半眯着眸子,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表妹,是你主动下河救人还是我踢你下去?!” 恍惚记得廖翠翠的水性也不错。 “你敢?” 廖翠翠猛的瞪大了眼。 “你猜是他们奔下来的速度快,还是我的脚快?” 宋离扯着芦花叶子就往下面滑,脚还没挨着河岸边的鹅卵石,就听见噗通一声响,廖翠翠像一尾入水的鱼儿般潜入河底,把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丁寡妇给捞了上来。 廖翠翠浑身棉袄湿透,就连头发都缕缕贴在脸侧,瞧见宋离奔来她下意识的往旁边躲,沿着河道飞快的跑了个没影。 就连割好的猪草都被扔在了原地。 …… 一个死人救上来有什么用? 丁寡妇胸口已经没了起伏的痕迹,她水红色的棉袄磨破了边,露出里面的柳絮。 宋离顾不得避嫌,连忙半蹲在她身侧,解开袄子,不停的摁压她的胸口,吸气、呼气…… 二丫牵着被救回来的孩子奔了过来,小男孩穿着缝满布丁的破旧棉袄,瞧见躺在地上的人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涕泗横流的哭叫:“妈,你醒醒,不要丢下我!” 那悲戚的声音让人感到心酸无比,站在河岸上的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眸中都有后悔。 “丁萍啊!” 一声狼嚎似的苍老女声拔地而起,远远的便瞧见个头发蓬乱的老妇人顺着小路拐下来,她倒三角的眸子微耷,张口就骂:“你要是不想活,就自个儿找根绳子吊死,别祸害我张家的娃娃,那是我老四的独苗苗啊!” 老妇人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女人,直接把那孩子搂进了怀里,不停的安慰:“乖乖!不怕不怕!奶奶在。” 小孩儿的眼泪就像开闸的水龙头,他低声呜咽不止。 躺在地上的丁寡妇忽然抽搐了片刻,嘴里吐出不少的水,意识渐渐清明。 “醒了!醒了!宋知青把人给救活了!” “天呐,我不会是眼花了吧?” 眼看着丁寡妇半坐了起来,二丫连忙上前搀扶住差点脱力的宋离,生怕把她累出个好歹。 丁寡妇瞧着河岸边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她满嘴的苦涩,拔高了嗓音道:“妈!这就是我的态度,宁投河,不嫁人!”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丁寡妇的丈夫意外身亡,她为了孩子留在张家,没想到穷疯了的张家人竟打起了她的主意。 众人或鄙夷或震惊的眼神落在张老太的身上,她老脸臊得通红,怒道:“还不都是穷闹的,你嚷嚷个屁!谁要是乐意要你,两块猪肉我也换!” 说完她狠狠拧了丁寡妇一把,对方露出的白皙皮肤上,有着不同程度的青紫掐痕。 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冲宋离道了声谢谢,很快便抱着孩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没了热闹看,人散得也快。 二丫去而折返,把扔在半路上的背篓给捡了回来,沉默的把镰刀递给宋离。 宋离有一搭没一搭的割着草,顺口问道:“那位丁寡妇是啥情况,很少在村里见到她。” 二丫面无表情的比划了半天,宋离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宋寡妇为了孩子留在婆家,她是廉价的劳动力,平日里就接点绣活补贴家用,长得还算不错,被隔壁村的鳏夫给看中了,老张家的一寻思,这儿媳妇还能挣笔彩礼,就谋划着把她给嫁出去。 谁知道对方性子烈,投河反抗,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这婚事指定是黄了。 没有男人撑起的那片天,简直是举步维艰。 宋离下意识的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她微眯着眼,视线里忽然瞧见个熟悉的身影,顾野几乎融在了阳光里,就连轮廓都很迷糊。 他三步并作两步从坡坎跃下,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着急。 “宋离,你没事吧?” 他最开始明明很讨厌这个矫揉造作的女知青,却在接触到真正的她时,无法抑制的产生了触动。 在听见有人跳河的消息时,顾野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心跳都快了半拍。 生怕那个人是宋离。 第42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的。 宋离眨了眨眼,眸底有深藏的狡黠。 “顾野,你来晚了点,丁寡妇已经回家了,她和孩子都没事。” 村里人若是出了事,他这个民兵队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随着距离拉近,二丫的身影在出现在了他的眼帘,顾野表情微怔,嗓音恢复了正常:“我还以为,你会跳下去救人。” 村里的男人都不愿意招惹丁寡妇,把对方视为洪水猛兽。 就只有这些知青还有副热心肠,其中以宋离为佼佼者。 “多大的脸做多大的事儿,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对了,我瞅着丁寡妇脸色惨白,像被狠狠饿过,村里的妇女主任要去看看吗?” 那一身的伤痕简直藏不住,是被活活虐待过的痕迹。 “顾队长提了半袋糙米,这会儿估计进家门了。” 若不是饿疯了,谁愿意做这丢人现眼的事情,多余的话顾野没说,生怕宋离会有心理阴影。 她向来阳光热忱,不懂活在阴影里的可悲。 在顾野和宋离说话的间隙,二丫弓着腰,手中的镰刀发狠割下冒了头的青草,往背篓里塞。 “那……” 宋离还想多问两句,冷不丁的就被二丫给攥住了手,往回拖。 女孩的侧脸冷得像千年不化的霜雪,每一帧都刻满了对顾野的厌恶。 想起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宋离捏了捏沈二丫的手解释:“顾野这人吧,没想象中那么不堪,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他肯定是个好人。” 二丫的脚步凝滞在原地,她满脸复杂的盯着宋离,半响才在她的掌心落下话。 “他,害死了,我喜欢的人。” 二丫的手劲儿很大,攥得宋离掌心都发疼,她闻言怔愣的掀起眼皮。 不可能! 若是顾野杀过人,那这世界线早就崩塌了。 “二丫,这肯定是误会……” “沈妄,他的名字。” 二丫英气的眉眼此刻低垂,带着股别样的温柔,她一笔一划写下沈妄的名字。 字里行间都是缱绻情深。 周遭的空气寸寸凝结,这不是宋离第一次听到沈妄的名字。 他就像是未开解的谜团,一点一点抽丝剥茧。 他的死。 是否真的和顾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宋离沉默了。 …… 在二丫的帮助下,宋离很快就打好了猪草交差。 时间还早,她想着去趟镇上,割点猪肉回来打打牙祭。 “二丫,我去趟镇上。” 话刚说完人就跑了个没影儿。 供销社门前的长队没停过,宋离在前面瞥了一眼,白菜猪肉什么的早就被抢光了。 就剩下干货挂面啥的。 其余的副食店逛了逛,就连油星都没见到,看在宋离买了半斤盐巴的份上,副食店的工作人员笑嘻嘻提醒:“同志,你来晚了点,好东西都被抢光了,你若是想吃肉,就上那黑市去,多得是不要票的猪肉咧!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撞见卖野猪肉的,那皮肉劲道,炖半天软糯烂糊能香死人!” 宋离:“……” 她是有点钱不是冤大头。 镇上那些街道办的巡逻人可不是吃素的,时时刻刻都在逮投机倒把的人。 只要是眼神躲闪的,都免不了被盘问。 宋离不想触这个霉头。 野味儿倒是可以试试! 上次系统奖励的野物麻醉剂还在,她只需要在村里找个靠谱的人,带她上山,寻找猎物。 吃肉那是分分钟的事。 宋离打定了主意,恨不得立马就回村把顾野拐上山,让他当免费的劳动力。 现实和梦想总是有差距的。 山上田间找了一大圈,愣是没看见人。 正在田里摸螺蛳的钟小铃直起腰,笑着问:“宋离,找谁呢?要不要来摸螺蛳?!” “顾野没上工吗?” 钟小玲把黑褐色的螺蛳扔在田坎上,抓着无筋草就爬了上来,白皙的脚背上沾满了淤泥。 “今晚顾槐家不是相亲宴吗?估计帮忙去了,这螺蛳你要不?拿大料炒着吃,可香!” “顾野也相亲去了?” “那不能吧,谁敢和他好啊?” 钟小玲龇着大牙,冲她挤眼乐。 草皮上大大小小扔了一堆的螺蛳,有的已经顶开了壳黏糊的在地上挪走。 宋离背上窜起鸡皮疙瘩。 “这东西能吃?” 和后世夜宵店里的小螺蛳比起来,这玩意儿像是变异了似的,一个能有半拳头大。 “别嫌弃,好歹是肉,弄好后我给你端一碗。” 钟小玲在田凼里把脚洗干净后,踏上草鞋,把那些螺蛳一个个捡在了草帽里。 这才踩着夕阳往家去。 …… 顾槐家。 顾野在石板上杀鱼,高大的身影挺拔醒目。 顾队长等人在堂屋里攀谈,把女方的父母哄得眉开眼笑, 何祥英把碗筷全泡在盆里,扭头瞥了眼里屋,一张脸笑烂了似的欢喜。 她暗戳戳的冲朱蕙兰显摆:“大嫂,咋样?我就看中马燕这姑娘了,那小脸圆的,有福气!屁股也大,能给我顾家生大胖儿子。” 朱蕙兰在旁边择菜,闻言目光不由得落在站在院里的女方身上,和身材高大的顾槐比起来,这叫马燕的女孩像个矮冬瓜。 又土又圆。 唯一不能否认的是对方家境好,父母是纺织厂的工人,就这根独苗苗,那真是疼到了骨子里。 不怪何祥英炫耀,此刻哪怕顾槐牵头母猪回家,那也比单身的顾野要强。 “顾槐喜欢就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呵呵,借你吉言。” 何祥英把碗筷拿进厨房,从橱柜里端了碗猪油渣,顺手递给躲进厨房的顾槐。 “端去给马燕吃,咱家可不亏待她。” 顾槐满脸的纠结。 “妈,我不喜欢她。” “喜欢还能当饭吃不成?!把油渣给端出去,别往屋里躲,你妈还真就看中这个儿媳妇了。” 家世性格都没得挑剔,再看看朱蕙兰那张便秘的脸,她的心里就更畅快了。 在儿女的亲事上,她总算是压了这妯娌一头。 顾槐心如死灰的往外走,搪瓷碗‘砰’的一声敲在了院里的木桌上,他垂头丧气的盯着马燕,低声道:“吃油渣。” “谢谢。” 马燕捻起块油渣塞进嘴里,眼中蓦地闪过嫌弃之色,她刚想张嘴吐出来。 就见院子里的朱蕙兰定定的望了过来。 喉哝用力,马燕艰难的咽下那块凉透了的油渣,违心夸赞:“你家的油渣,好吃,我很喜欢,喜欢你。” “……” 顾槐闻言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第43章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回不来了。 顾槐身量结实,一看就是种庄稼的好手。 利朗的五官虽比不上顾野那般英俊,但他常挂着笑容,是个开朗的性格。 马燕喜欢,就连她的爸妈都赞不绝口。 这门亲事瞧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何祥英摘了辣椒就准备煮鱼,朱蕙兰坐在灶孔边烧火。 顾野拎着处理好的鱼放在案板上,三两下就把鱼剁成了块,码在盆里。 他忙完手里的活计后又出去了。 何祥英暗地里撇了撇嘴,挂上虚伪的笑容:“顾野这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品性能力都不差,就是八字硬了点,我娘家村里有个女孩,倒是能配得上他。” 若是寻常人提这建议,朱蕙兰指不定就心动了。 可此刻看着灶孔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她竟心如止水,没搭话。 何祥英把锅铲敲得乒乓响,瞥了她一眼,感慨道:“唯一的缺点嘛,就是嫁过人,有个孩子,你不是喜欢小孩吗?我寻思着刚好。” 朱蕙兰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当初公公出事后,二房就把责任推到顾野的头上,这些年明里暗里说了不少酸话。 她掀起耷拉的眼角,无波无澜道:“我还喜欢钱,你咋不介绍个有钱的?我瞅着马家这闺女就不错。” 何祥英手上的动作一顿,翻了个白眼:“我还不是为了你家顾野好,若他哪日真的领个男人回家,我怕压不住爸的棺材板儿!” ‘砰’的一声巨响把两人吓得魂儿掉。 顾野站在灶房门口,眉眼间皆是疏离,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呼吸。 “二婶,队上还有点事,我就不吃晚饭了。” 他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何祥英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行。” 这煞星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该不会听见那些话了吧? 一想到这儿何祥英的手就微微发抖,她面色难看的瞅着朱蕙兰,压低了声音问:“你儿子啥时候来的?” “二婶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顾野垂眸笑了下,眼神里却裹着危险。 顾槐的到来成功打破这凝滞的气氛,他抬手揽住顾野的肩膀,笑着道:“哥,说啥呢?抓鱼吗,带我一个呗!” 顾野压根没管这自说自话的堂弟,抬脚就往院外走。 今日是顾槐的好日子,没必要和二房闹得不开心。 眼看着顾槐脚底抹油就想跟着顾野跑,何祥英擦了擦手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咬着牙威胁:“马上就要吃晚饭了,你要是敢跑,明儿我就给你报名去山里挖煤。” 顾槐跨出去的脚默默的收了回来,他脸色难看道:“妈,咱家还没穷到那份上吧。” 进了黑煤窑,他哪儿还有活着回来的命啊! “你给我老老实实的陪着马家那闺女。” 何祥英撂下狠话,顾槐垂下脑袋,迈步进了屋。 朱蕙兰漫不经心道:“嫂子,顾野的事情你就别费心了,他没那好命,若真的摊上哪家姑娘,还得去祠堂挨打,我舍不得。” 想起答应田家那无理的要求,就连想挤兑几句的何祥英都保持了沉默。 生怕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 顾槐家在村西头,正面就是大河。 初春的风卷起尘埃,吹打在人脸上,带来轻微的沙砾感。 顾野沿着河畔往回走,冷不丁的就撞见了昔日的老熟人。 “顾野,好久没见,不会把兄弟忘了吧?!” 挽着裤腿站在河沟旁的赵四脸晒得黑红黑红的,瞧见顾野他提着铁桶飞快的就窜上了岸。 还顺手从兜里摸出包大前门,递给顾野一根:“最近在哪儿发达?上次托小梅带了信,你咋的不来镇上找我呢?” 顾野顺手把烟给搁在了耳朵上,眼神一暗:“没空。” 顾小梅撞见赵四的事情,压根就没提起过一句,是怕他想起尘封的往事吗? 名叫赵四的年轻男人闻言乐呵呵的一笑,拍了拍顾野的肩膀:“你是个能干大事的,确实忙!不像我,整日就为了家里的柴米油盐瞎忙活。” 顾野的眼神落在他提着的铁桶里,桶壁深,里面盘踞着黑褐色的黄鳝,不停的扭动,挣扎。 “那些事,你还在做。” 顾野说的是肯定句,赵四闻言毫不在乎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前两年娶了媳妇,家里两小子,不做不行啊。” 这阵子投机倒把打得严,就连他都不敢轻易冒头,只有辗转在乡村里摸点土货,赚点生活费。 比起前两年的潇洒不可同日而语。 “最近镇上抓了两批人,你小心点。” 顾野破天荒的多提了一嘴,赵四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说真的,哥,当年还是你带着我们入行的,刀疤叔现在提起你都直竖大拇指,要不你还是跟着我们合伙干,等风头过去,咱们去港城拿货,转手到帝都,一趟能赚这个数。” 他虚虚拢着五指,顾野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赵四,常在河边走,小心湿鞋。” 说完他露出个自嘲的笑容,气氛一时沉默了下去。 赵四盯着露出了大拇指的破烂草鞋,蓦地出声:“哥,我明儿就换胶鞋。” 眼看着顾野没说话,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还因为沈妄落水那件事自责呢?我们都知道,不怪你,那完全就是个意外,是那小子福薄,没有挣大钱的命……” 当年的一批人中,就属沈妄最会巴结人,把顾野拿捏得死死的。 他不过是提起了沈妄的名字,顾野的脸色就沉了下去,他皱起眉头,嗓音就像是冻了冰碴子似的。 “闭嘴!” 顾野没了闲聊的心思,转身就走,却换了个方向。 本来该朝着家里去的,却走向了后山处的大河。 …… 寂静的河面被风吹起阵阵涟漪。 顾野面对着大河而坐,眉宇间带着少见的温和。 “沈妄,来看你了。” “很抱歉,还没有找到害你的凶手。” 顾野视线一敛,情绪淡了下来,嗓音沉沉道:“你奶奶回村了,她依旧不喜欢我,却喜欢村里新来的知青,说起来那人长得三分像你,若你是个女孩子,也没她好看,她骄气矜傲,是不服输的性格……” 顾野想起宋离的脸,眸底不自觉的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第44章 前有野鸡,后遇野猪,运气爆棚! 宋离在村里遍寻顾野不着,回家的时候远远的就瞅见二丫那失望的眉眼。 就连肩膀都耷拉了下去,像个小孩子。 偏还打着手语安慰宋离:“你,一直没回来,我,很担心。” 宋离笑容惭愧,她答应小姑娘的事情没有办成,内心是说不出的失落。 晚饭两人吃的锅贴饼,这份失落在钟小玲送来螺蛳肉的时候更是达到了顶点。 一碗螺蛳,细数不过五六个,焯过水后炖的汤,带着浓浓的腥味儿。 宋离远远的捏着鼻子就想吐,说什么也不吃。 二丫却当宝贝似的揣在怀里,开开心心的吃了两个,眼睛都快放光了。 她乐颠颠的在桌上写字:“你不喜欢,吃螺丝,我带你去山里捡菌子吧,杂菌汤鲜美,和肉汤一个味儿!” 前世的宋离山珍海味都吃过,还不至于眼馋这小小的螺蛳,却在面对着二丫的关怀时感到无比心酸。 脱口而出道:“行,你带我捡菌子,姐带你抓山鸡野兔。” 正在小口小口吸食着汤汁的二丫傻了眼,她用手指了指弱不禁风的宋离,在看了看瘦弱的自己,眼神复杂。 就她两能逮到山鸡野兔,天上下红雨还差不多。 在山周围转悠是安全的,深山处是顾队长勒令不准进的,很危险。 宋离半眯着眸子,捡起一块搁在角落里的石块,解释道:“只要你能找到山鸡野兔,我就有本事逮住它。” 在故意的大力挤压下,石块在宋离的掌心化作了粉末。 二丫:“……” 刚才好像眼花了?! 她眼睛都快挤成了斗鸡眼,死死的盯着宋离那白嫩的掌心,后者轻轻拍上她的脑袋。 “虽然我体弱是不争的事实,可力气大也是真的,有自保的能力,你别怕。” 二丫浑浑噩噩的狂点头。 …… 后山茂盛的密林杂糅了各种绿意,像大自然最狂野的画卷,一一展现在面前,夕阳的余韵透过头顶的枝叶洒落在晶莹的蛛网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山间的苔藓干涸起了皮,翘起一角。 宋离手中拎着木棍,充当防身的武器,以免有不长眼的蛇再降落到她的身上。 二丫扛着背篓,挎着弯刀,警惕的盯着这片静悄悄的山林,眸中有跃跃欲试的喜悦。 都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 村里来打猎的年轻人不是少数,除了深山不能去,在外围偶尔还是能撞见山鸡什么的。 二丫仔细的观察着旁边的灌木丛,把零星的蘑菇小心翼翼的捡进筐里,在瞧见有新鲜的鸡屎时她激动的恨不得跳起来。 “鸡!鸡!鸡!” 剥开眼前那半人高的野草,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轻微的咕咕声。 这声音二丫不陌生,曾在山脚听过无数次,可惜野鸡的动作分外利索。 往往人还没有靠近,野鸡就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连根鸡毛都不容易摸到。 宋离装模作样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指了指二丫的背篓,压低了声音问:“用背篓扑,咋样?” 二丫:“……” 若是背篓能扑到,她就表演倒立吃鸡! 她没理会宋离的建议,而是小心翼翼的放下了背篓,把弯刀别在腰后,衣襟全扎进裤腰里。 然后呸呸两声朝着手里吐了口唾沫,缓解紧张。 随即一个饿虎扑食就冲了上去,被吓呆了的野鸡疯狂扑腾,直接就从二丫的脑袋上方飞了过去。 宋离连忙朝着左边移动,计算着野鸡和自己的距离,在安全范围内把系统的那只野物麻醉剂给定向使用了。 就像是突然摁了暂停键,刚才还拼命挣扎的野鸡忽然就不动了,像风筝般直直的从半空坠落在了宋离的脚边。 哆嗦两下后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宋离蹲下身子,反剪了鸡翅膀,眼神熠熠生辉:“能有多难,这野鸡自个儿都扑腾过来了。” 二丫:“……” 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精彩画面? 她甚至没有看见宋离是怎么出手的! 二丫狼狈的从枯叶丛中爬了起来,两眼放光的盯着那只野鸡,不停的捶着胸口。 宋离笑着把晕死了的野鸡递给她,嗓音柔柔道:“行!交给你处理。” 虽然猎物自由,可被村里人瞧见免不了碎嘴。 二丫是个有经验的,她捡起旁边的丝毛草搓成细绳,把野鸡的脚脖子给绑了起来。 然后将其用木柴禁锢在背篓里,上面再铺上脆干的笋壳,落叶,塞了满满一背篓。 任凭谁也猜不到里面藏了什么。 二丫乐滋滋的把背篓扛在了肩膀上,伸手就去牵宋离,谁知道对方竟躲开了她的触碰。 动作利索的爬上了旁边的大树杈,嗓音颤抖中带着惊喜:“二丫,你想吃猪肉吗?” 顺着被压倒的野草往左边瞧,只见两头全身黑棕色的大家伙一摇一摆的朝着这边来,没受过驯化的野猪满脸凶相,嘴边的獠牙还滴着涎水,就连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 嘴里发出的哼哼声令人头皮发麻,二丫僵硬的扭转脖子,发出惊惧的嗬嗬声。 宋离连忙拽住肩带把她提了上来,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别紧张,听我说,姐知道你跑得快!待会儿从后面奔下山,去叫人来帮忙。” 宋离虽然很想独吞野猪,可犯不着为了这点肉一尸两命。 野物麻醉剂只剩一只,找人帮忙是最明智的选择。 二丫拼命点头,连忙卸下背篓,从树后溜了下去。 脚踩在枯枝上的脆响在寂静的山林里简直震耳欲聋,野猪呲着獠牙,笨重的身躯朝着这边奔来。 那雷霆万钧的气势就连宋离都有点腿软,她上辈子见过最大的是烤乳猪,和这二师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那尖利的獠牙是真的能够戳死人的。 她眸底泛着恐惧,毫不犹豫的叫道:“跑!” 话音刚落,二丫屁滚尿流的朝着山下狂奔。 与此同时,麻醉剂生效。 奔跑在最前面的那头野猪陡然间失去冲劲,重重的摔倒在树干上,接连的冲力让树都猛晃了两下。 宋离死死抱住树干,抬眸就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 第45章 血战野猪,以一敌三的局面。 树下的那头野猪此刻晕死了过去,另外一头小野猪戒备的盯着像无尾熊样攀在树上的宋离。 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瞪着她,前蹄在地上疯狂乱刨,嘴里不停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 绕着树转了三圈,它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宋离的视线中。 在确定周遭解除危险后,宋离哆嗦着腿从树上滑了下来,瘫倒在地的野猪并没有真的死去。 克制着对它的本能恐惧,宋离捡起被二丫慌乱中扔在地上的弯刀,扎进了野猪的脖颈中。 滚烫的热血差点浇了她一身。 宋离心脏狂跳,眸中发了狠,把刀拔出,猛戳几下,造成野猪受伤死亡的假象。 滴滴答答的血迹顺着弯刀淌下,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她眉心跳了跳,本能的察觉到危险。 侧身就往旁边一滚。 粗硬的野猪皮毛蹭得宋离的胳膊发疼,腥臭的气息扑面袭来,差点把她踩踏成肉饼。 只见在距离宋离三四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头身量庞大的野猪,它尖利的獠牙彰显着凶恶,做出了攻击状。 它的身后跟着刚才那只小野猪。 宋离脑子里嗡的一下,一股麻意顺着脚踝骨窜上后脑勺,让人控制不住的颤栗。 这小野猪哪儿是逃跑!? 分明是去找帮手了。 要完!! 人在绝境下,爆发力是无穷的,说时迟那时快,宋离一个健步就窜上了树。 拼命的往上爬。 大野猪被地上的血腥气激红了眼,甩着脑袋就朝着树干撞过来。 那三四百斤的重量丝毫不掺假,宋离甚至听到了树干咔擦咔擦碎裂的声响。 不是错觉。 世界在她的眼中旋转,天与地换了个位置,树干倾斜,宋离直接像风筝般从树上栽了下来。 这一幕落在顾野的眼中,差点让他睚眦俱裂。 身体甚至比思想更快,他飞奔上前接住了掉落的宋离,两人皆被重重的砸落在落叶丛中。 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宋离恶心得想吐,偏偏顾野还不停的拍打她的脸。 “宋离!宋离!你没事吧?” “你再拍两下我真的会死,啊啊啊啊啊啊!野猪!” 远处的黑点越来越大,狂奔而来的野猪震颤得大地仿佛在晃动。 刚才还气息奄奄的宋离诈尸般弹了起来,卷起旁边的弯刀扔给顾野,人嗖的一下就手脚并用的往矮坡坎上爬。 论求生,她是认真的。 身后是娇弱的宋离,顾野没想过躲,眼看着野猪像疯了般狂奔而来,他紧攥住手中的刀,足尖发力,迎了上去。 在和野猪撞上的瞬间,顾野用弯刀狠狠扎进它的眼睛。 滚烫的热血迸溅,顾野顺势往地上一滚,翻身就跃上野猪的后背,死死的拽住它那粗硬的皮毛。 锋利的刀身横上它的脖颈,狠力一拉,野猪陡然倒地,抽搐着晕出大片血迹。 顾野一脚揣在猪身上,补刀。 宋离瞳孔骤缩,蓦地尖叫:“小心后面!” 那爱藏头露尾的小野猪从左后方窜了出来,它粗重的咆哮声中夹杂着愤怒,顾野猝不及防被顶翻在地,直接翻落进小山沟。 “顾野!!”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宋离眼中的恐惧甚至还没褪去,就跳下了山坡,一瘸一拐的朝着顾野掉落的地方跑。 瞧见她这罪魁祸首,野猪彻底不淡定了,嗷嗷叫着就冲了过来。 “回去!” 顾野手撑着弯刀,勾住歪倒的竹竿就爬了上来,他狂奔而来,像座山似的挡在宋离的前面。 从宋离的角度,只能瞧见他染着血的眉眼,和眸底的戾色。 英俊冷硬的轮廓充满着肃杀气,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顾野前世肯定是个杀猪的! 眼看着小野猪直冲他面部而来,顾野伸出左手挡住,卸去野猪的力道,右手中的刀甚至没有半分偏移,直直的就戳进了小野猪的致命处,鲜血甚至飙到了宋离的脚边,她眉心跳了跳,再也忍不住,扶住旁边的树狂吐。 心肝脾肺肾差点都移了位置。 顾野狠戾的眼神锁定宋离,三两步就跨了过来,表情凶恶:“谁准你上山的?谁让你私自狩猎的?你知不知道野猪是能吃人的,你是不要命了吗?!” 从认识顾野开始,就算是两人误打误撞睡了那一次,宋离也没见过他发这样大的火。 此刻她的脚都是软的,心中更是没来由的委屈,她也不想撞见野猪的。 偏偏就衰得很! 宋离水雾般的眼眸泛起了湿意,她轻牵上顾野的衣襟,温声道:“你再吼一句试试?” 她能立马哭出来,信不信!? 顾野余光瞥见了她泛红的眼尾,语气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就算是村里的成年男人,在碰见野猪的时候也只有逃命的份儿,你是脑袋被树撞了吗?知道让二丫跑,咋的你就不跑?!” 宋离:“……” 若不是肚子里揣了块肉,她能比田径运动员跑得还快! 顾野这话算是戳在了她的心窝子上,要不是稀里糊涂的穿到这个年代,连吃肉都费劲。 她至于受这个罪吗? 疲累、委屈、愤怒漫上心头,宋离的眸中敛了笑意,她转身就朝着山下走。 顾野心中没来由的慌乱。 “我就是担心,我……” 话没说完,就见刚才还精神百倍的宋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鸦羽般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打出阴影,宋离身体软得就像是面条。 顾野心尖微颤,一把就将人搂进了怀中。 二丫带着村民赶到的时候,皆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得倒抽凉气,就连顾野抱着宋离他们都不在意了,眼神直勾勾落在野猪身上。 顾槐瞥向顾野的眼神中带着震惊和害怕。 “哥,这三头野猪怎么处理?” “三头?!” 顾野瞳孔猛的骤缩了一下,他垂眸盯着怀里的女人,边上的二丫急得叽哩哇啦的大叫,指着宋离的裤子就开始跳脚。 只见淡淡的濡湿痕迹晕开,衬得宋离脸色越发惨白。 “先拖回村里,等我把宋知青送去医院再说。” 不知怎的,顾野心里竟没来由的慌乱! 第46章 我有了身孕,不能扎针。 正是晚饭后,村里四处都是人。 乌泱乌泱的全朝着山上跑,顾队长面色焦急,裤腰上的钥匙敲得叮当响,他伸出蒲扇似的大掌维持秩序。 “顾槐!贺徐安!先把那头小的抬下去,山里血腥味儿重,引来其他猛兽就遭了。” 瘦高瘦高的贺徐安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乐滋滋道:“队长,咱村里的壮劳力都在这儿,就算是大虫来了都只有逃命的份,怕啥?!” 顾队长气得用手敲了敲他的脑袋,骂道:“你是想吃肉想疯了吗?” 顾槐扭头冲贺徐安乐:“你以为谁都是我堂哥吗?能从野猪嘴里逃生,换做其他人,那还不得留下一条胳膊腿。” 住在山脚的陈猎户,常年都在山里捕猎过生活,前两年还不是被豹子咬断了腿儿,现在阴雨天都能听见他喊疼。 一般人压根就不敢进深山,宋离等人的运气不佳,刚好遇见出来觅食的野猪。 若不是顾野在山脚处,他们此刻抬的恐怕就是宋知青了。 贺徐安咧了咧嘴,讪笑道:“我就开个玩笑!对了,顾野呢?” 顾槐的视线落在山脚处那匆匆远去的背影,心底无端的窜起丝怪异,他眼神复杂道:“没看见宋知青晕倒了吗?我哥送她下山了。” 贺徐安:“……” 送什么知青?! 现在不是送野猪更重要吗? 这顾野不会是傻了吧! …… 漆黑的大豆田里,一望无际的苞米叶子才冒出尖,像排排守卫伫立在田间。 蛙声、蝉鸣、沸腾的人声,和不远处闪烁的火把,都被隔绝在外。 顾野的大掌扣住宋离白嫩的胳膊,把人搂在怀里,行动间只能听见衣裳摩擦的窸窣声,和那小猫儿似的低吟。 朱蕙兰提着盏老式的煤油灯,远远的就瞧见个黑影从山中窜了出来。 “阿野!咋的都是血啊,你伤到哪儿了?宋知青咋晕在你怀里?啥情况?!” 朱蕙兰眉头紧皱,顾野的衣裳都快被她扯歪,眼看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妇女涌了过来。 他肌肉骤然紧绷,怒吼道:“不是我的血!” 一句话吓得旁边的闲杂人窜出了三步远,朱蕙兰眉心跳了跳,差点晕倒,她浑身僵硬道:“那、那是谁的血啊?” “山上有野猪,宋知青被摔晕了,妈,你立马回家套牛车,我送她去镇上。” “野猪,是我想的那个野猪吗?刚才队长是不是上去了?哎哟喂,我的个天爷啊……” 李桂花夸张的瞪大了眼,嘴角流出可疑的液体。 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朱蕙兰面上也带了喜色,眼看着周围人哗哗的就朝着山上跑,她犹豫道:“儿啊,要不然就把宋知青带到村医处去瞧瞧,这大晚上的,路不好走。” 顾野眉宇间窜起丝不耐烦,他眉骨深邃,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凶。 突兀的喉结滚了滚,骤然出声:“我腰部受了伤,得去医院。” 朱蕙兰闻言立马掀开他的褂子,只见顾野劲瘦的腰肢上青紫了大团,腰侧鲜血淋漓,皮肉外翻,血潺潺的往外渗。 朱蕙兰眼前一黑,立马稳住了身形。 “咋的不早说!你这个犟种,把宋知青给我搀着。” 顾野躲开了她的触碰,“快去套车。” 村里的赤脚医生信奉的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朱蕙兰可不敢拿儿子开玩笑。 她再顾不上说话,连忙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套好牛车就把两人送去了镇上。 …… 到医院后,顾野把宋离放在了病床上,就急着去叫医生。 眼看着宋离挂上水,朱蕙兰才扯着儿子去处理伤口。 病床上的女孩容颜娇艳如花,白皙的脸蛋浮现着不正常的嫣红,手脚都是冰凉的。 负责扎针的女护士用力搓了搓她细嫩的手背,正准备下针。 那双手唰的一下就缩了回去。 宋离睫毛轻颤,睁开了水雾般的眸子,紧盯着陪床的女护士:“你干什么?” “同志,你的身体太过虚弱,我给你吊点葡萄糖。” 女护士笑着解释,并郑重的向宋离表示她扎针绝对不痛。 宋离环顾四周,没有熟悉的面孔,她这才垂下眼睫,低声道:“我有身孕,应该不适合挂水吧。” 女护士的手抖了抖,满目震惊:“你家里人没说啊。” “我心里有数,躺会儿就缓过来了,谢谢。” 女护士连忙把吊瓶什么的拆了下来,不放心的叮嘱宋离:“虽然你不用挂水,可腿部有外伤,待会儿记得来急诊室找我处理。” 说完她目光复杂的盯着宋离,转身离开。 …… 镇上的医院是公社出钱建的,规模不小。 一条深深的走廊,左右各有三间病房,宋离扶着墙壁,来到最角落的那间,就见顾野赤裸着上身背对着门口。 他的发丝被汗水蹭得湿润,身材劲瘦健壮,肌肉线条性感紧致。 腰上和左臂处都缠着一圈纱布,朱蕙兰在旁边偷偷抹眼泪,冷不丁的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宋离。 “宋知青,你咋的起来了?” 顾野闻言侧头望了过来,他眸光沉沉,夹杂着看不懂的暗色,视线落在宋离脸侧。 宋离扯了扯唇角,一瘸一拐的走近:“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过来处理下外伤。” 顾野的视线克制着没往下挪,他喉结滚动,压低了声音道:“你晕倒了,有脑震荡的风险,我给你办理了住院,留院观察一天。” 宋离动作陡然一僵,她迎上顾野的视线,不闪不避道:“我知道,野猪的事情村里打算怎么处理?顾野,你不会让我吃亏吧?” 顾野杀了两头野猪,她独自猎杀了一头,咋算这猪肉都有她的份。 眼下两个功臣都混到医院来了,村里只怕是乱成了一锅粥。 顾野明白其中利弊,他挑了挑眉,直截了当道:“妈,你先去缴费,等会儿我们回家。” “好好好好!” 朱蕙兰的魂儿也被村里的大野猪给勾走了,她儿子为打野猪丢了半条命,这必须得让村民们卖个好啊! 眼看着朱蕙兰离开,宋离顺势坐在了床侧,红唇轻启:“麻烦你也出去,把门带上。” 正准备拿药出来的女护士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顾野。 后者起身,手摁在宋离孱弱的肩头。 “好好养伤,明儿我来接你。” 不知是否错觉,他的语气竟带了丝异常的温柔。 第47章 全村都等着分猪肉,怒刷好感。 像是错觉,他的嗓音竟带着异样的温柔。 宋离低敛了眉眼,敷衍道:“好。” 顾野唇角扯出个笑意,他抓起旁边的衣裳就往身上套,准备赶回村里。 捕猎到野猪是件大事,如何处理是眼下迫在眉睫的事。 他得回去盯着。 朱蕙兰把钱交了后,火急火燎的就带着儿子回了榕树村。 给宋离处理伤口的女护士脸上藏着笑,借着调侃的话语转移着她的注意力。 “同志,看不出来你丈夫还挺疼人的,知道明儿来接你。” 在医院呆久了,见惯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为了一两毛钱大打出手的也不是少数。 像顾野这般事事细心的就格外让人心动。 宋离笑了笑没解释。 这个年代对未婚先孕这种事很敏感,性质严重的甚至能吃花生米儿,她无意惹麻烦。 便默认了顾野的身份。 眼看着女护士给她处理完伤口,宋离水雾般的眸子染上了笑意,一字一顿道:“医生,我想做个检查。” 算算时间,肚子里的孩子都快三个月了。 她得确定,这个胎儿是否健康。 才能决定它的去留。 …… 榕树村。 本该寂静的夜,灯火通明。 喧嚣热闹,比过年还沸腾。 晒谷场上早有那眼疾手快的架起了大锅,沸水滚滚。 三只体型硕大的野猪被垒在打谷场,某些调皮的小孩悄悄的绕到后方,用手去扯那像针尖似的野猪毛。 顾槐蹲在场口,他穿着件灰扑扑的棉袄褂子,乐得呲着大牙问:“队长,村民们都舍不得睡,啥时候开始杀猪啊?” 杀猪褪毛,手脚快的话明儿一早就能分到热腾腾的猪肉。 想到这件事,榕树村的老老少少睡不着了,都瞪着大眼睛盯杀猪。 一年到头就村里养得那两头猪,除去必须上缴的猪肉,分不到什么东西。 村民们盼吃肉盼得眼睛都红了。 顾队长满嘴的苦涩,满打满算三头猪,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上面领导的,若真贸然把肉给分了,回头指不定会被穿小鞋。 秋收过后公社就要评先进大队,他可早就听说了,前三名能够获得从农机站发放下来的拖拉机。 崭新的。 村里统共就那么两辆破烂的牛车,顾队长着实眼馋隔壁村的拖拉机。 这野猪是顾野一个人打来的,他本想送去公社,谁知道还没走上大道就被热情的村民给拥到了晒谷场。 柴火、水,甚至连刀都磨的雪亮。 锃亮的刀锋映刻出顾长风那铁青的脸,他满腔无奈道:“再等等……” “噢。” 底下的人没有异议,这野猪是队长的儿子打回来的,人现在还在医院,不知道伤得多重。 他们欢欢喜喜的等着分猪肉,多多少少有点过分了。 “回来了!回来啦!” 守在晒谷场下方的贺徐安远远的就瞧见了顾野的身影,此刻也不觉得害怕,只有说不尽的激动。 他嘴角都咧到了耳根,手脚并用的从下面爬了上来,欢喜道:“队长!顾野回来啦!是不是能杀猪了?” 顾队长闻言立马迎了过来,视线从下而上一掠,扫过顾野胳膊肘处露出的纱布,眉宇间难掩担忧。 “没事吧?” 顾野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左边那听见动静的顾槐直接扑了过来,揽住顾野的肩膀就开始笑。 “哥,你也太厉害了!三头野猪都被你拿下,这下咱们村里有吃不完的野猪肉了。” 顾野喉结微动,眉眼沉沉的盯着顾队长,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周围或大或小的恭维他像是听不见,只盯着顾队长问:“三头野猪你都要杀?” 顾队长骑虎难下,尴尬的解释:“春耕刚过,村民们肚子里都没油水,盼着分肉呢。” 一双双眼睛都能冒出绿光来。 顾野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这三头野猪有宋知青的一份功劳,你分肉可以,把工分给她叠出来,让村民用工分换肉,另外上交一头去公社,今晚的事情闹得太大,风声已经传出去了,总得让上面的人看到咱村里的态度。” “行!顾槐,你别忙活了,跟我一起把最大的那头野猪送去公社,儿子,你在晒谷场盯着分肉,有啥事去找村支书商量。” 顾野一回来,顾队长的心里就有了主心骨,不怕出乱子。 把事情一一吩咐好后,他立马就带着野猪去领导家里怒刷好感。 只求能拿下明年的先进大队称号。 …… 天蒙蒙亮,枯枝上的露珠垂垂滴落。 二丫趁着大家都守在打谷场的时候,就把家里那只野鸡给褪毛洗净煨在了砂锅里。 灶房的窗户被她用碎布条给塞得严严实实,确保不会沁出一丝的味道。 宋离一整晚都没回来,想必是伤得不轻,二丫后悔自己跑得不够快,才让她受了重伤。 “砰砰!” 外面传来干净利落的敲门声,二丫眸色沉重的开了门,和门外冷着脸的顾野面面相觑。 后者表情些微的不自然,他大掌提着个铁桶,里面塞了大半个猪后腿,和两块上好的五花肉和补血的猪肝。 把桶塞得满满当当。 二丫骂人的话梗在喉中,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宋知青分到的半腿猪肉,两块五花肉是给你的,猪肝给她煨稀饭吃。” 顾野说完就直接把东西提进了院里,二丫满脸纠结的瞪着他。 直到顾野转身离开,她才露出欢喜的笑容,围着那桶团团转。 今儿天还没亮,村里就开始分肉了。 顾队长手里拿着花名册,按照工分来划拉猪肉,去得早的能分到好的位置。 二丫本想着看完宋离再去分肉,免得和那些不讲理的村里人撞上,谁知道顾野竟把肉送上门了。 想起还躺在医院的宋离,她立马切了块猪肝,溜成小小的薄片,再切块肥肉润润锅。 慢火细熬,美味可口的猪肝粥慢慢的就出了香味儿。 拿出家里许久没用的保温盅,二丫把两只油润润的大鸡腿舀了进去,喷香的干菌子也搂了点。 这才小心翼翼的盖好。 自己都没舍得尝一口,她提着老母鸡汤和猪肝粥就朝着镇上去了。 第48章 你的胎儿很健康,留下吧。 村里分肉的队伍排成了长队。 就连廖翠翠和秦遇等人都在里面,齐敏伸长了脖子,咽了咽口水感慨道:“听说这野猪是顾野打回来的,他可真厉害啊!” 野猪被放血褪毛,规规矩矩地摆在肉案上,分肉的是村里有名的陈猎户。 野猪肉质紧实,膻味儿重,皮厚还耐烧。 眼看着知青处的猪油罐子见了底,廖翠翠不得不亲自来排队。 自从那件事后,她和齐敏就彻底地撕破脸。 平日里她值日的时候,齐敏是扫把都不帮忙扶一下的。 冷漠至极。 如今见她为了分肉,竟眼巴巴地拍顾野的马屁,廖翠翠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他一个二十三四的老男人,力气没处使呗!不去打野猪还能干啥?!” 声音压得低,只有周围的人能听见。 站在廖翠翠前面那穿着蓝布棉袄的何祥英倏然扭过头,瞪着廖翠翠:“你说谁老?!再说一遍。” 何祥英虽不喜大房一家,对素来像闷葫芦似的顾野也没啥好感。 可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至亲,在外人面前,身为顾家人的面子还是要维护的。 “这野猪是顾野拿命换的,你要是不想吃就闭嘴!把肉分给需要的人。” “我没说不想吃。”廖翠翠被臊得抬不起头,她呐道:“你谁啊?管这么宽?” “你听好了!我是顾野的二婶,顾队长的弟媳妇,要是你再敢多说一句,明儿让你去挑粪信不信?” 何祥英因为分猪肉的事情正高兴着,自然不乐意谁来触霉头。 她眼角眉梢都写着厉害,锋芒正盛时能和朱蕙兰怼遍全村无敌手。 小小的知青还不屑放在眼里。 村里人因为猪肉的事情都对顾野有了暂时的改观和恭维,闻言不由得站在了何祥英的这边,对着廖翠翠指指点点。 齐敏立马拉开了和她的距离,以证清白。 秦遇悄悄挪动脚步,谁知道下一秒就被廖翠翠给拽住了衣襟,她泪眼汪汪道:“哥哥,是我错了,可我想说的不是那意思……” 秦遇的脸侧攀上了一抹红,他腆着脸冲何祥英笑道:“婶儿,翠翠年纪小,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也就顾长风把你们这些知青当做宝贝!哼!” 何祥英眉毛挑得都快跃到天上去了,分完肉后她没急着走,反倒站在陈猎户的旁边,对着廖翠翠他们的方向嘀咕了一阵。 秦遇眉心跳了跳,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齐敏分到的是半根猪蹄,秦遇分到个猪耳朵。 丁思明和刘庆等人拿到的是猪肋骨,上面沾了零星的碎肉,廖翠翠运气最差,轮到她时,就只有猪下水了。 陈猎户蔑了她一眼,从装满污水的桶里拎出了恶臭的猪大肠。 “本来没打算分肉给你们这些知青的,偏队长心好,惦记着你们,某些人嘴臭,吃点大肠洗洗吧!” 雪亮的刀锋映刻出陈猎户脸上的刀疤,他唰地一下就把刀插在了案板中。 成功地把众知青喉哝里的牢骚给憋了回去。 “宋离怎么没来?她不知道村里分肉吗?” 眼看着案板上的肉所剩无几,就只有些猪下水,齐敏不由得急了。 就连秦遇也反应了过来,排了一上午的队,他竟没瞧见宋离。 旁边守着他们分肉的何祥英不咸不淡的瞥了齐敏一眼:“你以为这猪肉是哪来的,宋知青以身饲野猪,现在还搁医院躺着,要不是我侄儿热心,连夜送她去医院,这宋知青的坟头都快长草了吧?!” “什么!?” 秦遇脸色大变,把猪耳朵塞进廖翠翠的怀里就往镇上跑。 廖翠翠的笑意凝滞在唇角,面色铁青。 这该死的表姐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给她添堵。 …… 体检,抽血,拍片。 冗长复杂的程序走完,空腹的宋离扶着医院的墙壁差点眼前一黑。 昨晚那热心的女护士立马搀扶她回了病房,语带责怪道:“你家人咋还没来,你怀着孩子,要是晕倒了咋办?等着,我去护士台给你领三两黄豆和稀饭,补补。” “谢谢你。” 这年头的人就是热心。 宋离半靠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床上,隔壁的老人还在睡觉,发出轻微有规律的鼾声。 宋离眯着眼,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停留在自己床侧,她低声喃喃:“谢了,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吃。” 人没离开,反替她把被子盖上了。 宋离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稚嫩焦急的脸。 “二丫,你咋来了?” 二丫穿着缝满布丁的棉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肩上背着个小竹篓。 她用粗糙的手探了探宋离的额头,咿呀呀地叫着,然后扭身把背篓放下来,取出了被破布包裹着的鸡汤。 小心翼翼地倒了出来,馥郁的香气在病房里飘散,鸡汤被裹得严实,还有余温。 宋离眼中带着惊喜,低声问:“这是我们逮的那山鸡?你吃了吗?” 二丫习惯性的点了点头。 两只大鸡腿卧在碗里,颤巍巍的油皮泛着光,剔透莹润,引得人胃口大开。 宋离直接夹了只递给二丫,示意她一起吃。 眸子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女护士端着稀饭进来的时候,就瞅见了这两人在病房里啃鸡腿,她咽了咽口水,笑着打趣:“原来你都已经吃上肉了。” 稀饭被她放在旁边,宋离尴尬道:“我妹妹特意来送鸡汤,这稀饭……” “既然都端来了就让小妹妹喝吧,对了,你的报告单出来了,到许医生的办公室来拿。” “好。” 宋离立马把嘴擦干净,心情变得无比忐忑。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那间虚掩着的办公室,厚厚的一叠检查单被医生压在掌心。 许医生上下扫视她良久,沉吟道:“宋同志,关于你昨晚说的顾虑,咱们基本可以不考虑。” 宋离的视线落在她胸口处的钢笔上,蹙着眉尖问:“医生,什么意思?” “你的孩子,非常健康,我的建议是留下。” 说完她把一份报告单直接放在了宋离的眼皮子底下。 白纸黑字简单地勾勒出胚胎的存在。 它倔强而顽强的存活在她的子宫中。 第49章 阴差阳错,顾野得知怀孕讯息 从心底来说,她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腿部是简单的擦伤,回家后自己记得换药,这段时间少沾水,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放松心情……” 一系列的事情交代下来,宋离听得头晕。 她虚虚往后靠,余光忽然瞥见了医院走廊投射出来的黑影,影子被拉得老长,背部凸起个圆筐形状。 是二丫。 宋离眸光微闪,打断了许医生的话:“我知道的,谢谢,能办理出院了吗?” “可以。” 随着许医生的话音落下,宋离慌乱捡起被搁在桌案上的检查单,一拉开门就瞅见了靠在走廊里的二丫。 她笨拙地打着手势,询问宋离的病情,眸中并无异样。 宋离心里松了口气,笑着回答:“没事,待会儿就能办理出院。” 既决定留下这个孩子,那她就得尽快回去试探顾野的心意。 若他真不愿意,她就得找机会分配去农场,好安心把孩子给生下来。 计划好所有的退路和打算,宋离一刻都不想耽误时间。 把病房里领回来的黄豆等东西揣上,就和二丫往榕树村的方向走。 …… 村里分猪肉的队伍从早排到晚,就连猪下水都被分得一干二净。 顾家得了十来斤的猪肉和大黑猪头,朱蕙兰围着那猪头转个不停,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哎哟喂,你说我儿子咋就那么厉害!这野猪说打就打了,也太会给爸妈长脸了吧?” 从昨晚到现在,她耳朵里的漂亮话装了一箩筐,村里甚至有不少的姑娘再次对顾野动了心。 若不是那顿打悬在头上,朱蕙兰只怕是立马就能拿红绳把儿子捆了给扔出去。 谁捡到算谁的。 顾队长坐在屋檐下敲着烟枪,吧嗒吧嗒两下嘴道:“你这算啥?昨儿公社的杜主任瞧见那头野猪时眼睛都看直了,明年的先进大队啊我看能指望,对了,过几天还有公社的奖励下来……” 他说到这儿满脸骄傲,视线落在才换了衣裳出来的顾野身上。 态度是异常的和蔼可亲。 “儿啊,这是干啥去?” 好端端地换衣裳干啥,就抬野猪的时候沾了点血,至于吗? 顾野言简意赅地丢出两个字:“接人。” 正在捻猪毛的朱蕙兰掀了掀眼皮,才反应了过来:“对了,宋知青还在医院。” 现在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这猪头,哪儿还能记得起旁的事情。 “大哥大嫂,吃了没?” 顾队长的弟弟顾长虹领着媳妇何祥英上了门,手里破天荒地拎着块半肥半瘦的猪肉。 开天辟地头一遭啊,朱蕙兰放下竹蔑,脸都快笑烂了。 “来就来呗,还拎肉干啥?见外了……” 长相老实憨厚的顾长虹咧嘴一笑,摸了摸快秃顶的脑袋,讨好地盯着顾队长:“大哥,是这样的,昨儿个顾槐不是和城里马家的那姑娘看对眼了吗?顾槐寻思着明日去下聘,想和你换换猪头肉,听说马燕那姑娘就好这口。” 若是上女方门的时候能拎个大猪头,那可不是一般的体面。 朱蕙兰手刷的一下就缩了回来,她脸色铁青道:“你们倒是会想。” 两头野猪,其中一个被戳坏了脑袋,就这个还像样点。 何祥英脸上堆满了笑容,亲亲热热地拉上了朱蕙兰的手。 “大嫂,就当是可怜可怜顾槐这孩子,他还肩负着替顾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反正这猪头肉咋样都是吃,换成这块五花肉不是更好吗?” “再说了,我把顾野当做一家人,今儿那些不长眼的知青瞎哔哔,我可替你狠狠打他们脸了。” 何祥英生怕朱蕙兰不知道自个儿做的好事,连忙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顾野听得直皱眉,漆黑的眸光落在那奇丑无比的猪头上,他冷不丁道:“既然二婶喜欢,就换给他们吧。” 这么丑的野猪头,顾槐是生怕黄不了这门亲事吗?! 朱蕙兰轻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换吧。” 刚想说点什么,却见顾野头也不回的走了。 何祥英推了推她的胳膊,笑容猥琐:“大嫂,别这样依依不舍的,等顾槐生了大胖小子,我第一个让你抱!” “谁稀罕抱你孙子!” 朱蕙兰心里憋了一口气,把抹布摔得哐响。 这该死的何祥英,拿猪头就拿猪头呗! 往她心上插刀是几个意思? …… 因为被何祥英耽误的那点儿时间,顾野驾着牛车到镇上医院的时候,病房里早就没了人。 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熟悉味道。 他扭头去往外伤室询问昨日守房的护士,对方莫名其妙地瞅了他眼,无语道:“你连自己妻子什么时候出院都不知道吗?现在才来,也太不上心了。” “抱歉,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顾野面上有着淡淡的歉意,他没急着纠正对方的称呼,而是立马出门去找人。 他驾着牛车走的大路,按照脚程的话,宋离他们应该是去镇外等车了。 “哎,小郑,这是上午那个宋离同志的报告单,漏了张在书架旁,你帮我给她。” 名叫小郑的女护士接过那张报告单,一脸为难:“可是她已经办理出院走了啊?!” 她的视线冷不丁地落在窗外的顾野身上,眼中迸发出神采,立马激动的挥舞手臂。 “同志!那位男同志,你等等,这是你妻子的报告单……” 顾野闻言停下脚步,长臂一伸,从窗户口把那报告单给接了过来。 他垂下眼睫,神色一怔,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思绪瞬间空白。 “胎心搏动是什么意思?” “上面不是写着吗?早孕,你妻子怀孕了。” 顾野的视线从上往下挪,目光死死锁定那两个字,几乎不敢眨眼。 “你没事吧?” 小郑被他这副表情给吓了一跳。 难道这男人还不知道媳妇怀孕了? 顾野眼眶微红,薄唇紧抿,他谨慎克制地用大拇指擦过那张薄薄的报告单。 想起宋离无数次试探的话,和艰难在河岸边割猪草的身影。 满腔的愧意疯狂翻涌。 他蓦地一巴掌,狠狠抽向自己的脸。 第50章 若我坦白心意,你能给个机会吗? 小小的胚芽已经开始跳动,想想就很神奇。 身旁的二丫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宋离只能装睡,来克制想要偷看报告单的心情。 她白皙无暇的肌肤晒出淡淡的粉色,眉似柳叶,鸦羽般的睫毛轻微颤动,仿佛睡得不安稳。 二丫急忙扭过身,冲驾车的老汉打着手势问啥时候能出发。 车把式是隔壁村的老鳏夫,他咧出一嘴黄牙,笑呵呵道:“再多拉两个呗!一趟才能回本,嫌晒就用草帽遮上,我们这些老疙瘩都不怕晒的。” 说完他粗糙皲裂的大手递过来一顶带着异味的草帽。 帽檐上还沾着泥点,下面套的细绳子早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 碎金似的阳光落在宋离的眼皮上,甚至能清晰的看见她皮肤上的绒毛,二丫动作极快的把帽子罩在了她头顶,生怕宋离被初春的太阳给晒黑。 宋离唰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两指捻着那脏污的草帽,哭笑不得:“我不需要这个。” 二丫努力的瞪大眼:“……” 默默把草帽收了回来。 …… “宋离!!” 顾野站在街口,声音带着一股被沙砾蹭过的低哑,他刻意咬着字音,竟带着别样的温柔。 当眸中的寒意褪去,男人的眼神中只剩下炙热的情意,就像是终日被阴霾笼罩的深山,拨云放晴。 宋离拍了拍额头,冲二丫露出个抱歉的笑:“差点忘了顾野这茬,你等我一分钟。” 她翻身下车,骤然的大动作瞧得顾野心尖微颤,他下意识叮嘱:“你慢当着点。” 宋离一瘸一拐的来到顾野的面前,嗓音中带着明显的歉意。 “我还以为你不来,出院手续我都办好了,挂号费什么的我回家给……” 宋离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梗在了喉中,她表情怔愣的盯着顾野瘫在手心里的报告单,眼神晦暗难明。 薄薄一张纸彰示了胎儿的存在感。 顾野低头凝视着她,就连手腕都不受控制的微颤。 “这孩子是我的,对吗?” 宋离呼吸微窒,她讪笑两声,扬起个勉强的笑容:“对!是你的又如何?他在我的肚子里,能决定他去留的只有我,就算你不要,我也会独自将他抚养长大,这个孩子和你们顾家无关。”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要?!” 顾野眼底的情绪在这一刻疯狂翻涌,他竭力压抑着,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都微微凸起。 薄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半响才补充道:“我会娶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养。” 宋离听了这话低声的笑起来,鬓角的发被风吹得扬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肆意张扬的问道:“顾野,你喜欢我吗?” 宋离生性爱自由,有名无实的婚姻她不稀罕,没有足够的爱意和理由她不会轻易踏进婚姻的坟墓,被所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磋磨一生。 因为角度的问题,顾野的下颌线和喉结格外的凸出好看,甚至在宋离脱口而出这句话时,那性感的喉结微动,却诡异的保持了沉默。 这个年代的感情大多内敛,她和顾野的初相识并不美好,对方甚至讨厌她占大多数。 说喜欢,似乎冒失了点。 宋离半个身子都隐在阳光里,她倏然抬眸,和顾野四目相对,坦然道:“说直白点吧,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盘散沙,孩子永远不是结婚的理由,你想清楚后再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就准备离开,说不难过那都是假的,即便顾野给了婚姻的承诺,可她压根就高兴不起来。 就像是她拿孩子逼迫对方似的。 这样的婚姻有何意义。 顾野的大掌毫不犹豫的拽住了她的手,带着火热的温度。 “为什么不同意?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难道你想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大着肚子嫁给其他人,宋离,你不能这样残忍,若真不想和我结婚,你还不如现在就做掉它。” 他的嗓音微哽,带着淡淡的苦痛。 “不需要你管。” 宋离啪的一下就甩开了他的手。 “我管定了!” 顾野脸色沉了下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被拒绝的戾气。 就连坐在牛车上的二丫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咿咿呀呀的奔来。 宋离不想和他在大街上讨论这话题,她眸光潋滟,唇角略微耷拉,冲着二丫委屈道:“二丫,顾野想打我。” 二丫闻言脸上窜出怒意,猛的就挡在了顾野的面前。 宋离趁着顾野皱眉的瞬间,爬上牛车大声道:“师傅,马上走,我加钱。” 此处距离医院太近,她生怕一个谈不拢,顾野能直接把她扛进手术室。 听到加钱二字,老把式手中的缰绳一摔,牛车唰的一下就冲了出去,把顾野的心跳都吓乱了半拍。 他拨开二丫,冷冷道:“我不会打女人,快上车。” 若不把宋离这件事解决好,他顾野的名字就倒着写! …… 为了多加的两毛钱,车把式把牛车赶出了跑车的架势,宋离到村口的时候,脑袋都是嗡嗡的。 她扶着榆树吐了会儿,立马沿着小路溜回了家。 瞧见那被加固的三道暗栓,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些,谁知道还没安稳歇上一秒,门外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宋离肩膀垮了下去,想起了被扔在半路上的二丫,她拍了拍脑袋道:“二丫,对不住啊!刚才太急,把你给忘了。” “开门,我们谈谈。” 顾野的嗓音不期然的在门外响起,让宋离的手停顿在了半空。 “没什么好谈的,你回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宋离,你不能逃避,该我负的责任我会负责。” 当着外人的面,顾野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听得旁边的二丫满头雾水,恨不得掰开他的脑袋看看是咋回事。 “闭嘴,滚!” 崇尚自由爱恋的宋离一听见责任这两个字都觉得脑袋疼,她撂下狠话道:“你若是不清醒,就回家把脑袋里的水倒倒,再来同我谈,今日这门,我是不会为你开的。” 说完她气急转身,一不小心撞倒了放在院子里的晒缸,发出噼里啪啦像摔倒的声响。 二丫吓得一激灵,连忙拍门。 顾野一个纵跃,直接从外墙翻了进去。 宋离刚想伸手把那破烂的晒缸给捡起,就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响,顾野单手撑地而起。 嗓音低沉暗哑,带着些许卑微。 “若我坦白心意,你能给个机会吗?” 第51章 句句不提她,字字都在骂。 宋离被他这副模样给吓到,慢了半拍回答:“什么?” 顾野擒住她的手,像拎小鸡崽似的,把她给拉了起来。 远离那堆破瓦碎片。 他的手劲儿很大,扯得宋离的脚步踉跄,直接撞进了他怀里,被人虚虚的环住腰身,一触即分。 这样暧昧的姿势和距离,撕扯出情深的错觉。 顾野垂眸睨着宋离,嗓音微冷暗哑,浸着一点温柔:“不是因为孩子,是我对你生出了无法抑制的好感,如果这就算是喜欢,你能给我这样的人一个机会吗?” 他姿态放得低,卑微且深情。 一句话石破天惊,脑袋里系统的提示砸得宋离头昏脑涨。 【注意!注意!】 【目标好感度:50。】 【任务进度:10,随机奖励自行车票五张、白面五十斤、逆转乾坤镜一把。】 顾野从未这么近地观察过宋离,她白皙的皮肤和村里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嫩得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娇艳欲滴。 此刻那双潋滟的眼眸中浅藏着震惊,她脱口而出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曾许诺过不结婚。” 这是宋离的心结,也是她始终不敢坦白的原因。 “对不起。” 顾野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落在宋离的肚子上,他眉眼熠熠生辉道:“所有的事情我会解决,你只需要等我。” 村里的唾沫星子能够淹死人,顾野被荼毒多年,绝不允许自己的妻儿也受到这份伤害。 他说的话掷地有声,蓬勃的热情侵略着宋离的感官。 直到那双火热的大掌牵上自己的手,宋离才如梦初醒地听见了院外的敲门声,她柳眉倒竖,没好气道:“勉强信你一回,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你把二丫扔在门外了?” 顾野窘迫地摸了摸鼻子,眼中沁出笑意,大步走过去把门上的暗栓给抽开。 门才刚拉出一条缝,二丫就像个火箭炮儿似的冲了进来,差点把顾野撞得一踉跄。 她挡在宋离的面前,眸光扫过她的脸和手,咿咿呀呀地问候。 “我没事。” 宋离反握住她的手,露出盈盈笑意,顾野不错眼地盯着宋离的脸。 喉结滚了滚,他嗓音沙哑道:“宋离,关于刚才说的事,你可以考虑,但我是不会放弃的。” 宋离轻蹙了下眉尖,生怕顾野这大直男当着二丫的面就说出孩子的事情。 二丫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撇开宋离的手就开始四处寻找扫帚。 屋里屋外巡视了一圈儿。 二丫心满意足地找到了凶器,院子里却早没了顾野的人影。 “阿离姐,他刚才,是不是跳进来打你?他想对你做,什么?你,不要怕!” 二丫用手沾着水,在石桌上写下一长串的话,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他说,他想娶我。” 对上二丫那真诚的眼眸,宋离选择说了实话。 二丫风中凌乱。 宋离的美貌在村里,甚至公社都是数一数二的,经常能听见那些小年轻背地里谈论她,都说这是朵跌入尘埃的富贵花。 没人敢拈染。 顾野究竟有多大的脸,有胆喜欢上了宋离,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喜欢男人吗? 二丫粗糙的手不断用力,攥得扫帚都咔嚓作响,她脸色铁青。 冷笑着写下对顾野的评价。 “他不是好人,配不上你。” 宋离:“……” 她这辈子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顾野做个好人,若是完不成系统的任务,会死。 重要的是顾野心里有她,愿意为了她而改变,这就行了。 …… 宋离在瞅见灶房里拎回来的后腿肉时,心中难掩惊喜。 工分的事情二丫和她说了,那毕竟得秋收分粮的时候才能兑现,远远没有这十几斤的肉来的震撼。 “这烧着吃、炖着吃,管够!” 二丫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直线,她从自留地里拽了几颗青辣椒。 抬脚就进了厨房。 昨晚炖的汤还在锅里温着,二丫用锋利的刀把肉切成大块大块的,炖了一锅辣椒焖肉。 香辣的气息刺激着人的味蕾,就连宋离的嘴里都开始分泌出口水,她坐在灶门前塞柴火,夸赞道:“二丫,你真能干,以后要是谁家娶了你,那可真是享不尽的福气。” 二丫闻言笑笑没表态。 她这辈子只可能嫁给一个人。 一个死人。 “对了,齐知青他们分肉了吗?” 按道理村里分肉是不会漏了谁的,可这阵子知青处频频闹事,给顾队长的印象不是很好,这就难说了。 二丫摇了摇头。 宋离连忙嘱咐她多舀两碗肉出来,待会儿给齐敏和钟小玲送过去,她早些时候可没少吃齐敏家的土特产。 闺蜜间的友谊需要维持,否则在村里闹架的时候都没人帮忙。 她一个人分的猪肉都快抵得上队长全家,就连二丫能吃上肉都是沾了宋离的福气,自然没有任何怨言。 大块的野猪肉被炖得香辣松软,裹上鲜亮滚烫的汤汁,泛着隐隐的油光。 瘦肉微柴,肥肉不腻,就连肉皮都格外的有嚼头。 第一块还没咽下去,第二块就塞进了嘴里。 二丫风卷残云,和宋离略显斯文的吃相完全不同。 喝上一碗浓郁喷香的野鸡汤,美滋滋地享用过晚饭后。 两人分头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 今日村里散步的人明显变多,每个人的嘴都像是抹了猪油一般,油亮油亮的。 生怕别人不知道自个儿今晚吃的是猪肉。 就连宋离一路过去,都收到了不少的问候,毕竟若不是这娇滴滴的知青莽撞,哪儿能吸引三头野猪下山啊。 这运气,一般人可没有。 对此,宋离只能保持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再回到知青处,恍若隔世。 宋离刚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敲门,矮胖的丁思明就从院内钻了出来。 “宋知青,你咋回来了?没事吧?” “没事,我来看望齐敏。” 整个知青处蔓延着一股熏天的臭味,齐敏崩溃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廖翠翠,你那猪大肠没洗干净就别下锅,俺一闻见味都要吐啦!还吃啥晚饭啊,都饿死算球。” 廖翠翠委屈的蹲在灶房门口,秦遇照旧安慰着她。 齐敏一抬眸,就瞅见了站在大门处的宋离,俏生生的像一朵花。 “阿离,你回来啦!” “来给你送点东西。” 宋离的语气轻柔温和,和之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就连面相,都隐隐的起了变化,温婉漂亮得惊人。 秦遇来不及思考,抬脚就冲了过来。 “阿离!今儿我去镇上找了一圈,没见着你……” 宋离捂着鼻子,拉开和他的距离:“近墨者黑,近翠者臭,你能离我远点吗?” 廖翠翠:“……” 句句不提她,却字字都在骂! 第52章 你喜欢吃的我压根都没见过 “姐,秦哥哥是关心你,要不是你嘴馋进山撞见了野猪,哪会闹到医院去?听说还是那煞星顾野抱你下山的,不少人都看见了。” 廖翠翠缩在灶房门口,该说的话是一句不落。 “捧碗夸饭香,摔碗就骂娘,廖翠翠,你这是在挑衅?” 宋离半眯着眸子,锐利的目光几乎化作实质,扎在她身上。 秦遇连忙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廖翠翠,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合又闹起来。 齐敏见状直接把宋离拉进了宿舍,打着圆场道:“别和那嘴碎的贱人计较,俺还说明儿请假去医院看你,咋样?没受伤吧?” “没事,就腿上蹭破点儿皮,你分到猪肉了吗?” 齐敏一屁股坐在了炕上,耷拉着眉眼吐槽:“别提了,托廖翠翠的福,得罪了队长家,知青处就没人能分到块好肉。” 不是边角零碎就是猪下水,闻着满村飘荡的肉味儿,知青们都憋着一口气。 宋离直接把网布兜给解开,露出了里面还泛着热气的铝饭盒。 “那我来得赶巧,二丫炖的辣椒猪肉,尝尝。” 大块大块的猪肉染着酱色,混着些许土豆,散发着诱人的香。 齐敏搓了搓手:“哎哟,这多不好意思,俺还白吃你的肉……” 在宋离的劝说下,齐敏进灶房捡了双筷子直接就在屋里把肉吃得干干净净。 免得落人口实。 就连饭盒里的汤汁都被她用馍馍沾着,吃得一滴不剩。 “这二丫的厨艺真不赖,可算是有个合适的人照顾你,对了,你柜子里有些旧物,还要么?” 自从宋离搬离了知青处后,她的柜子就一直闲置着。 廖翠翠明里暗里地表示过,想要用来装棉絮。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看着扔了吧。” 原主做事毫无规划,总买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其中不少被廖翠翠碰过,她不打算要了。 “行,那我吃完饭把柜子收拾出来。” 齐敏露出个憨笑,送她出了知青处,从头到尾,都没给秦遇丝毫搭讪的机会。 眼看着宋离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齐敏扭头就进了宿舍,拿出钥匙打开柜子,把那些沾了污渍的衣物以及廖翠翠送给原主的东西尽数扔在了地上。 啃了两个干饼子的廖翠翠一进屋就瞧见这狼藉模样。 她皱起眉头问:“齐敏,你搞什么?” “这都是宋离不要的东西,俺待会儿替她丢。” 廖翠翠脸色沉了下来,其中大半都是她送给宋离的礼物,那套浅绿色的衣衫是她借来穿过的,那柄木梳是她送给宋离的生日礼物…… 她的视线凝滞在一处,忽然怔住了。 廖翠翠大步上前,用手拨开那白色网兜的袋子,露出里面崭新的月事带,她眼神晦暗:“她居然没用过。” 齐敏瞅了她一眼,无语道:“因为是你送的,她不喜欢呗。” 说起来也是廖翠翠作死,非得把自个儿袜子和宋离的月事带挂在一起晾晒,宋离当时就发了好大的火,把那月事带用刀剪了个干净,还甩了廖翠翠两巴掌,事后廖翠翠特意去供销社买来新的还给了她。 谁知道宋离竟然拆都没拆开过,指不定连里面装的是啥都不知道。 廖翠翠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暗色。 齐敏不知道宋家的事情,可她清楚,就杨丹红那个性格,手里把持着大把的票据,却压根没给过宋离。 宋离的粮票、肉票、糕点票等都是找宋启明拿的。 至于月事票一直都是和廖翠翠换。 这个东西她没用,那是不是说明宋离的月事没来? 上次的事情不是谣言,不是误会。 她极有可能是真的怀孕了! 一想到这个事实,廖翠翠激动得两眼放光,恨不得立马找到宋离对峙。 不。 不能急。 宋离诡计多端,得有万全准备才能对上她,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就让她再得意一阵,从云端狠狠摔落才会疼。 廖翠翠嘴角蓦地扯出个阴险的笑容,无端诡异。 …… 弯月如钩,静悄悄地挂在树梢枝头,微风拂过,竹影摇晃。 带来青草泥土的腥香气。 宋离沿着小路穿过别人家的坎脚,一块块整齐的石板路铺陈在青草地中。 借着朦胧的月色,她脚下的动作渐渐加快,不知是否错觉,总觉得身后有人尾随。 “小心!” 眼看着宋离差点一脚磕在石板上,顾野连忙三两步奔了过来,拽住她胳膊,俊朗的面容上是掩盖不住的着急。 “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跟踪我?” 宋离唇角噙着抹轻佻的笑容,歪头盯着顾野。 “听说你去知青处送东西了,天黑路滑,我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 明明心底像堵了块石头,可顾野还得故作大度地关心对方:“咋的,秦知青他们是没分到肉吗?” “关我屁事!我是去给齐敏送东西的。” 宋离暗暗翻了个白眼,直接朝着前面走。 顾野心里莫名的好受了些,他还在巡逻,胳膊上别着袖章,却悄无声息地陪伴在宋离的旁边。 悄声道:“你喜欢吃猪肉炖白菜,明儿我给你送,那腿肉让二丫用盐腌着,以后慢慢吃。” “谁说我喜欢吃猪肉炖白菜了?” 宋离挑了挑眉毛。 “那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弄。” 顾野语气微顿,立马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宋离弯唇一笑,故意折腾他。 “上好的猪里脊、三月里的桃花鱼、新鲜肥美的嫩羊羔。 外脆里嫩的烤鸭,蟹粉狮子头,烤乳猪、剁椒鱼头,哪样不比炖白菜好吃?” 顾野:“……” 这还真是朵娇矜的富贵花。 有些菜他这辈子连见都没见过! 第53章 怀了孕还在村里勾搭人,不要脸! 这年头的乳猪都是宝贝,谁舍得烤了吃? 顾野皱起眉头,满脸纠结,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挑剔。” 宋离眼波一横,似笑非笑:“做不到就明说,别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我。” 这在前世不过尔尔。 “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别生气。” 顾野抿了抿唇,笨拙地说着不自然的情话,那双素来冷峻的眸子此刻装满了她。 一颦一笑都拉扯着顾野的情绪。 宋离:“……” 这这这还是那个不留情面的顾野吗? 简直对她这个作精小孕妇百依百顺,有点儿心动咋办? 要完! 宋离加快了脚步,把顾野给甩在身后,在即将进屋的时候,对方就隐匿在了黑暗中。 默默地目送她进屋。 院子里点着熹微的煤油灯,二丫正将袖子撸到肩肘处,把切好的猪肉一块一块均匀地抹上盐巴和花椒。 准备做腌肉。 宋离平缓了呼吸,笑着询问:“不是说好明天做腌肉吗?咋得今晚就开始赶工了?” 吃饱喝足的二丫精神奕奕,她用粗糙的手打着手势,冲宋离笑。 “你,托顾野买回来的盐巴拿来了,我先把肉腌出来,免得变味。” 村里人口多的家庭分的肉也多,一时半会吃不完的都会做成腌肉,吊在灶房里。 烟熏火燎,染上独特的柴火香。 家里来人来客的时候切上半块,就是一道好菜。 盐巴是顾野送的,看来这人还真是把她的事情给放在了心上。 宋离垂眸,藏住了零星的笑意。 …… 翌日清晨。 锅上煮了两枚水煮蛋,和一小碗的咸肉。 勤快的二丫早就没了身影,今日众人上工的热情达到了最高潮。 已经恢复了精气神的宋离觉得身子比以往更爽利,想起医生说的适量运动,她吃过早饭后就沿着村里的泥路朝着后山坳走。 往日冷漠的村里人都热情地同宋离打招呼。 “宋知青,吃了吗?” “你的身体好点了没?咋的就出来了……” “……” 宋离抬眸就瞅见了那一张张油腻的嘴,问候的话梗在了喉间。 不用猜都知道这位婶早上吃的猪油拌饭,那嘴角还黏着新鲜的饭粒儿。 瞧见她的身影出现在山脚处,本来在田坎上蓄水的顾野三两步奔了上来。 汗珠滚过他凌厉的眉眼,带来别样的性感。 “你怎么出来了?”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到山上来,那肯定是奔着挣工分的。 刚才还逞能的李桂花狐疑的视线在两人中间打转。 “顾野啊,这宋知青拖着病体来山上做活,你可得分配个轻松点的活计。” 仗着这两日顾野对村里人的和煦,李桂花大着胆子开口,她好歹算是顾野的堂婶,这点面子对方应该会给。 这些城里来的知青身娇肉贵,偏比谁都能折腾。 特别是那个廖翠翠,前两个月才和对象滚进了柴草垛,听说上周还大闹了知青处,差点被揍得鼻青脸肿。 刚才还瞅见她挑着粪桶从花生地里过。 即便是个女知青,顾野也从没觉得对方能有特殊的待遇,李桂花怕他为难宋离。 顾野身形修长,侧脸的轮廓分明利朗,他漆黑平静的眼眸落在宋离那白皙的小脸上,嗓音沙哑克制道:“宋知青,去补花生吧。” 刚点下的花生窜出了幼苗,小半月的功夫,就被凌厉的鸟雀给叼走了不少种子。 春耕后陆陆续续的得把空窝补上。 就是丢两颗花生米的功夫,不累人。 李桂花笑歪了嘴,暗暗的冲顾野竖起大拇指:“你小子,够上道!” 宋离懒得搭理他们间的眉眼官司,直接就去往小仓库领东西,竹编的簸箕挂在胳膊肘,她还没来得及出发。 顾野跟了上来,灼热的大掌想夺去她拿着的簸箕,直截了当道:“你补过花生种吗?我教你。” “顾野,你还真把我当废人了不成?没遇见你之前,我也好好的活了十八年,你若想对我好,就得按照我的方式来。” 她仰起小脸,透出倔强。 在对待男人这方面,就得有松有驰,过度的依赖会让对方厌烦,在适当的时候寻求帮助,反而能让男方获得成就感。 顾野现在对她最多算是丁点喜欢,再加上孩子的责任,距离爱情还遥遥无期。 她得再加把劲才行。 顾野眸中飞快掠过一丝笑意,他举起双手,无奈道:“好!你先去试试,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随时都在。”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花生地里走。 肉眼可见的,路上搭讪的人少了点。 等到了地方,宋离拿出早准备好的麦秸帽戴在头上,弓着腰开始埋花生米。 本以为是个轻巧活计,谁知道对她这个孕妇来说简直是折磨。 头顶烈日,脚踏黄土。 晶莹的汗珠顺着宋离那小巧莹润的鼻尖划下,她装模作样的抻了抻胳膊,婉转温柔的冲顾野笑。 “顾野,我手都酸了,换你帮帮忙呗。” 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坎上的顾野扬了扬眉,他撑着双臂就滑了下来,歪头吐掉嘴里的草茎。 嗓音低哑,暗含着宠溺:“就等你这话呢。” 他三两下脱掉碍事的衣衫,搭在坎上的野柑橘苗上给宋离挡太阳。 接过簸箕,动作利索地就把花生给补上,整整两亩的土地,他愣是一个不落,身上那灰扑扑的褂子都被汗水浸湿了半截。 紧紧地贴在劲瘦的腰肢上。 宋离此刻心安理得的坐在旁边,半眯着眼盯着像老黄牛似的勤勤恳恳地顾野。 这倒是个从来不怕吃苦的主儿。 …… 从秧田边经过的廖翠翠早就听见了嘴碎的李桂花说宋离来上工的事情。 这让她的心中分外疑惑。 不是怀了孩子吗? 还这般大喇喇的出来上工,真不把身体当一回事! 她特意拐了个弯儿,从山坡中路过,好看看宋离的糗样。 结果却瞅见宋离悠闲自在地坐在一旁玩耍,本该属于她做的活计全都被顾野给包揽。 顾野脸上竟还破天荒地带着笑意。 廖翠翠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贱人, 怀了孕还敢在村里勾搭男人。 真不要脸! 第54章 上门试探,红彤彤的山楂你吃吗? 她浑身恶臭,苦哈哈的在这里挑大粪,就连生性爱洁的秦遇都躲她远远的。 宋离却能翘着脚玩耍,不识人间疾苦,这让廖翠翠的心像是在油锅里烹了一样,难受得说不出话。 她一定得找到证据,证明宋离肚子里揣上了野种,把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狠狠撕碎,让村里人都看看她是哪路货色! 就连在宋家人面前,她也永远别想抬起头。 一想起那个场面。 廖翠翠心潮澎湃,乐颠乐颠地挑着粪水就往大豆田里走。 左脚绊右脚,她唰地一下就摔了。 黏糊的粪水全泼在了裤腿上,手底下甚至摁到一坨软乎乎的东西。 廖翠翠颤巍巍地抬手,吓得花容失色:“啊啊啊啊啊啊!” 不远处的李桂花伸直了腰杆,瞥了一眼,有点无语。 “这廖知青挑个粪都能摔?娇气!” 惨叫得她还以为又杀猪了呢。 白期待了! …… 帮着干了一上午的活,顾野心情愉悦地往家里走。 才刚跨进家门,朱蕙兰就没好气地剐了他一眼,语气严肃道:“田里的活计你不是早就干完了吗?跑哪儿去了,半天找不见人。 待会儿吃完饭后你去镇上发封电报,让小梅月底回来一趟,她大姑给介绍了个对象,人是在供销社里上班的,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让她回来相看相看。” 顾野洗手的动作一顿:“小梅去年才满十七,急什么。” “她是个姑娘家,难道还得像你拖到二十好几吗?眼瞅着这顾槐也快成家了,妈看着你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想狠狠地揍你!” 朱蕙兰说着说着眼底就带了泪花儿,手直接掐上了顾野腰间的软肉。 顾野连忙往后面躲,唇角微勾:“妈!轻点,我争取让你儿媳妇早日进家门。” “什么?!” 朱蕙兰先是被儿子脸上那灿烂的笑意给晃花了眼,她怔愣地站在原地,反问道:“哪来的儿媳妇?你可别骗我。” 她被顾野伤透了心,早就对这件事不抱有任何的指望。 “我记得家里的鸡蛋都被你藏在床底了吧,拿点出来,给你未来儿媳妇补补身子。” 顾野说完直接往堂屋里窜,朱蕙兰一个健步攥住了他的胳膊。 “你小子,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妈会当真的。” 她满脸纠结,眼巴巴地盯着顾野,生怕对方说出一个不字。 “是真的。” 顾野摩挲了下粗糙的指腹,眉宇间带着少见的灿烂笑意,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上了个姑娘,我想娶她。” 朱蕙兰一听见这话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她的巴掌落在顾野的胳膊上,又哭又笑道:“你这孽障!要是早半年说出这话多好,现在你喜欢谁有啥用,平白的挨顿打不说,脸都得被丢光,你咋得就这样任性妄为!” “为她,挨千千万万顿打我都愿意。” 顾野说这话的语气惺忪平常,让朱蕙兰惊在了当场。 看来这次顾野玩的是真的。 不是男人! 不是二嫁妇! 是实实在在的大姑娘。 一想到这儿,她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笑得牙床都漏出来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拿蛋!” 小女儿的事情都可以先放放,儿子的婚事最重要。 平日里辛辛苦苦攒的鸡蛋全被朱蕙兰给摸了出来。 顾队长才进家门,就见老妻提着鸡蛋从房里出来,他欣慰道:“蕙兰,你咋知道我正需要这鸡蛋,赶紧的,给我煮一个。” 向来威严板正的顾队长此刻左眼黑得像熊猫,朱蕙兰压根就没搭理他,甚至嫌弃的打飞了他的手。 小心翼翼的环住鸡蛋道:“这是给我儿媳妇的,你想屁吃。” 顾队长傻了眼:“什么媳妇?你哪来的媳妇?!” “老顾,千年的铁树马上就开花了,咱儿子啊,有喜欢的人咯。” 顾队长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啥时候的事?” 换了身衣衫的顾野顺手从篮子里拿出个鸡蛋,扔在暖盅里,闻言不咸不淡道:“不知道,对了,爸你那眼睛咋回事?谁敢对你动手?” 顾队长压根就不惦记眼睛了,他欢喜地拽住顾野的胳膊,追问:“你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咱村里的还是外村的?多大了?” 顾野漆黑的眸子里没有情绪,他拒绝回答。 顾队长眼巴巴地盯着老妻,对方同样一头雾水。 “该说的,到时间我会说,你们别去打扰她。” “是我们村里的!” 顾队长是个人精,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眼看着顾野黑了脸。 他连忙对着朱蕙兰道:“赶紧的拿点热水给我敷敷,就那野猪头惹的事,长虹差点没把顾槐揍死,我去拉架还挨了一拳头呢,这混小子!” 顾野擦身而过,冷冷道:“暖盅里有鸡蛋。” “不吃不吃,留着给儿媳妇。” “……” …… 还剩半块猪肝,二丫特意去村头老桩树下摘了血皮菜。 拿来炒猪肝。 青菜爽口,猪肝嫩滑,就连不重口腹欲的宋离都多吃了一碗饭。 自从她来之后,家里的伙食直线上涨,几乎顿顿都能沾点荤腥。 二丫是个懂感恩的人,她知道宋离的身体不好,就变着法子的给她做各种好吃的,补身体。 家里力所能及的事情都是二丫在做,若非是宋离不愿意,就连贴身的衣物对方都能替她洗得干干净净。 院子里的木桌上摆放着二丫摘回来的乡间野果,可口诱人。 宋离嫩白的指尖才刚沾上,就听见了院外的敲门声。 这个时间点,除了顾野没人会来。 门一拉开,宋离的笑容凝滞在唇角,她盯着站在院门口的廖翠翠,蹙起眉头道:“怎么是你?” 晦气! 廖翠翠像是丝毫看不见对方眼底的厌恶,她提着袋红彤彤的酸果,讨好地递到宋离面前。 “表姐,你前段时间不是没胃口,吃不下东西吗?秦哥哥从镇上给买了点野山楂,特意让我送来给你。 咱们是亲姊妹,为了知青间的和谐,没必要再闹下去,这点儿山楂代表了我和秦遇的心意,你一定得尝尝!” 山楂性寒凉,是滑胎的东西。 她倒要看看宋离如何拒绝! 第55章 哥喜欢的是人还是猪,真能吃! 宋离素手掩住口鼻,笑意不达眼底:“说得很有道理,但我现在不想听,这东西留着你自个儿享受吧。” 廖翠翠一肚子的坏水,宋离才不相信她真的是单纯来送东西的。 她那副清纯做作的模样实在败胃口,光是看着心里就泛起了呕意。 廖翠翠用手撑住了宋离想要阖上的门,轻咬着下唇道:“表姐为何不要?是介意我和秦哥哥的事情,还是对这野山楂有顾虑?” “我看着你的东西就泛恶心。” 宋离大力推开廖翠翠的手,砰的一声就把门给甩上了。 廖翠翠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东西给塞了进去,她大声道:“若是你不收,我就天天来,日日送!看你烦不烦!” 说完廖翠翠蹑手蹑脚地躲到了旁边,偷偷听院里的动静。 眼瞅着竹林旁搁置着堆砌的木柴,她轻轻的踩了上去,伸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窥探院内。 红彤彤的卵形山楂果滚了一地。 二丫腰间系着灰扑扑的围裙,大步从灶房里出来,她眉宇间闪过心疼,俯下身子把这颜色鲜亮的果子给捡了起来。 拿到水池边清洗干净,才试探着递给宋离。 “吃,你吃。” 就算是再讨厌一个人,二丫也不会拿食物来出气,她天性节约。 野山楂散发着可口的香气,宋离微微蹙眉:“二丫,你要是喜欢就都吃了吧,我对山楂过敏,不爱吃。” 说完她直接错身走进了房间。 二丫迷茫地盯着宋离,她抬手把野山楂给塞进了嘴里,蓦地酸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呸呸呸的吐着口水。 躲在墙头下方的廖翠翠激动得小脸通红,差点惊呼出声。 宋离以前明明最喜欢吃山楂了。 她不可能对山楂过敏,唯一可能的就是她现在不能吃。 她真的怀孕了! 一想到这个事实,廖翠翠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才刚抬起右脚,身子一歪直接摔进了竹林旁的呕粪池中。 “啊啊啊啊啊!” 听见外面的尖叫声,二丫唰的一下就拉开了门,还没瞧见是谁,就闻到一股恶臭的风夹杂着残影飞奔离开。 二丫:“……” 谁跑她家来偷粪了?! …… “妈,听说家里杀猪了?真的吗?” 特意请了两天假回来的顾小梅扔掉挎包,笑嘻嘻地凑到了朱蕙兰的身旁,笑容灿烂道:“还是我妈疼人啊,家里杀猪都特意捎信,我一接到哥的电报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正坐在屋檐下串干辣椒的朱蕙兰眉心跳了跳,她语气古怪道:“你哥在电报里说让你回来吃猪刨汤?” 顾小梅搓了搓被冻得麻木的脸颊,环顾院内,疑惑道:“那可不!我哥呢?” “这两天他下了工也不着家,谁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朱蕙兰语气欣慰,她拍了拍女儿的手道:“村里杀了猪不假,可这次让你回来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顾小梅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母亲的身侧,大头针才刚挑起一颗被晒得瘪瘪的长辣椒。 她漫不经心道:“啥啊?” “你大姑给你介绍了个对象,人是镇上供销社上班的,和你一样是端着铁饭碗的,这次回来就正好去看看呗?” 话虽说得坦荡,可朱蕙兰的语气带了丝试探。 顾小梅手中的针差点把辣椒给戳碎,她眉毛皱成了一团,没好气道:“好啊,把我哥折腾够了,现在又编排上我了,妈,我不急着嫁人,你把顾野给安排好就成。” “你哥现在用不着我安排,他有喜欢的人。” 朱蕙兰笑着说出这句话,眉宇间藏不住的得意。 “啥?男的还是女的?我认识不?” 顾小梅的话才说完,就被朱蕙兰赏了两个爆栗,她故作严肃道:“没大没小的,被你哥听见这话指不定挨揍!” “我说的是实在话,当初他对那沈……” 朱蕙兰眼中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顾小梅倏然闭嘴,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闭口不谈过去。 被虚掩着的大门发出吱嘎的沉重声响,身形挺拔的顾野袖子挽到手肘,裤腿上有濡湿的痕迹。 他大掌里提着几尾肥美的鱼,粗糙的草绳穿过鱼嘴攥在手里,鱼儿还在蹦跶。 顾小梅倏地就站直了身子,惊喜道:“哥,你去逮鱼啦!这不像是淮河里的鱼……” “桃花村水库的。” 顾野拎着鱼直接进了灶房。 顾小梅嘴都快笑歪了,她推了推朱蕙兰的手。 “我哥咋突然变得体贴了,还特意去桃花村水库捉鱼给咱们吃,这待遇简直不要太美。” 朱蕙兰还没回答,就见顾野从门口探出个脑袋,语气严肃道:“妈,把你那干辣子抓一把过来,顺便去坛子里抓点泡菜。” 看儿子这架势是准备亲自下厨。 朱蕙兰咽了咽口水,笑骂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她和顾小梅分头行动,把顾野需要的配料准备得齐全。 刮鳞、剖腹,用猪油煎得两面金黄。 掺水慢炖,就连朱蕙兰放在橱柜里的老豆腐都被煮了两块。 眼瞅着灶房里的味道越来越馥郁,勾得人心里的馋虫大动,朱蕙兰母子俩不得不干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房内。 顾小梅帮着母亲叠衣裳,她舔了舔唇道:“像我哥这样有厨艺天赋的人,不进灶房真的可惜了。” 顾野的厨艺和朱蕙兰那简直不是一个等次的。 “你若能有你哥的半点手艺,妈就不用操心你的婚事了。” “我懒得和你说……” 眼看着朱蕙兰老话重提,顾小梅连忙奔出了屋,刚好瞅见顾野离开的身影,她瞪大了眼道:“不是要吃饭了吗?哥出门干啥?” 朱蕙兰半眯着眼感慨:“没猜错的话,那鱼是给他喜欢的人准备的。” 顾小梅表情微滞,四条鱼呢! 她不信顾野没给亲妹妹留。 顾野出了门,此刻锅里剩余的鱼就是刀板上的肉,任她采撷。 顾小梅搓了搓手,满脸激动地奔进灶房,目标直指大铁锅。 满屋子的味道还没散去,刺激得人口水都差点滴下来,她乐颠颠地去掀锅盖。 下一秒。 顾小梅:“……” 零星的几颗葱叶、酸菜粘在锅边。 一锅白花花的嫩豆腐,哪有鱼的影子? 整整四条鱼,全被顾野给装走了。 他喜欢的到底是人还是猪啊! 第56章 我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老宅。 二丫做好的猪肉炖粉条才刚上桌,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宋离被蒸笼烫得一激灵,连忙用手捏着耳朵尖。 “谁啊?” 门拉开半条缝,顾野的嗓音就飘了进来。 “是我,给你送点吃的。” 宋离下意识地瞥了眼厨房,见二丫并没出来,她闪身出院子,顺带着关上了门。 “不至于吧?二丫还能饿着我吗?晚饭用不着你送。” 顾野漆黑眸子里藏着笑意,他直接把手中篮子递了过来。 “听说你前段时间胃口不好,三月里的桃花鱼,我做的酸辣口,你尝尝。” 她不经意间的戏言顾野竟真的放在了心上,更令宋离吃惊的是他还会做饭。 这妥妥的居家好男人啊。 “你会做饭?” “会一点点。” 顾野的语气有不易察觉的缓和,他冷肃的唇折出一丝弧度,淡淡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天天做饭给你吃。” “得了吧!厨艺好不好还两说,你可别想蹬鼻子上脸。” 宋离鼻间轻嗅,篮子里一股香辣鱼汤的味道,闻着就好吃。 她眸子里沁出笑意,装模作样道:“辛苦你啦!我会吃光光的,慢走不送。” 说完她直接提着篮子进了屋,把顾野给隔绝在了门外。 后者唇畔扯出个无奈的笑容,抬脚离开。 这巴掌大的鲫鱼裹了面粉,炸了层酥皮,上面零星地点缀着酸菜和青葱,旁边那白嫩的豆腐裹满了酱红色的汤汁。 色、香、味十足。 二丫端着清水白菜汤出来,她从蒸笼里摸出窝窝头递给宋离,用简单的手语询问这鱼的来历。 宋离眼睫低垂,漫不经心道:“就是、他们送来的,咱随便吃点。” 说完她直接夹了个鱼头塞进二丫的碗里。 “尝尝,闻着可香。” 二丫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她把炸酥的鱼皮夹在窝窝头里。 刚送进嘴里,她蓦地愣住了。 这味道竟异常地熟悉,像极了某人的厨艺。 …… 昨日顾野送来的桃花鱼,让宋离吃了个肚儿圆。 就连那汤汁儿她都没舍得倒掉,让二丫早上煮了面条拌着吃,再加上鲜嫩的菜叶。 人间美味啊。 这份美好的心情直到廖翠翠那勺粪水袭来的时候,戛然而止。 宋离盯着自己被浇湿的鞋面,眼神晦暗难明,就连手都默默攥紧了,她咬着牙骂:“廖翠翠,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眼睛嵌在你脸上就是个摆设吗!” 大早上的,在这块山头上工的人并不多。 廖翠翠拨了拨鬓边的发,语气轻柔道:“对不起啊表姐,我就是故意的。” “……” 宋离抓起地上的粪瓢,狠狠地朝着廖翠翠砸了过去。 廖翠翠笑容微滞,哪怕是她看见了宋离是如何动作的,也并没有躲开。 砰的一声巨响,粪瓢断裂成两截,廖翠翠身躯微晃,她嗓音颤抖且激动道:“姐,这可是你先动手的。” 话音刚落,她像是疯了般朝着宋离扑了过来,手肘重重的袭向宋离的肚子。 宋离弯肘一挡,就把上身的短处给暴露了出来。 廖翠翠拼着被宋离狂揍的风险,抓住她的头发,把人给绊倒了。 两人重重的摔进了沙土中,扬起一阵尘灰。 宋离屈膝踢向廖翠翠,后者得意地盯着宋离额角处被刮蹭到的红痕,嗓音阴鸷道:“表姐!你下手最好再重点,待会儿让队长直接把我俩都送去医院,你这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那就瞒不住了。” 宋离动作有片刻凝滞,她大力推开廖翠翠,翻身而起,抖落掉身上的灰尘泥土。 “你直肠通大脑吗?嘴里没句好话?” 怀孕的事情村里不可能有人知道,就连顾野也是看见了报告单才知晓的。 廖翠翠很有可能是在炸她的话。 宋离展颜微笑,故作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胡扯什么。” “说起来我算是你肚中那孽种的恩人吧?肯定是在木屋的那一次,你到现在都没曝光对象,是不是因为那奸夫见不得人,是康杰?二赖子还是刘鳏夫啊?!” 廖翠翠满身狼狈,表情却说不出的得意。 宋离冷了脸,她眼中的戾气疯狂席卷,一脚直接踹向廖翠翠。 “你再胡说一个字试试?!” 廖翠翠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叫道:“救命!救命啊!宋知青要杀人了。” 宋离秀眉紧蹙,捂着廖翠翠的嘴就把她往山后拖:“闭嘴。” “住手!你们又想干什么?” 没想到最先来的竟是秦遇,他先看了眼宋离,再走向廖翠翠,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对方面前道:“阿离!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别为难翠翠。” “我想毒哑她,免得她一天到晚在我耳边犯贱!你挡得住吗?” 宋离身姿苗条曼妙,一举一动都勾着风情,微挑的眸子里水光淋漓。 处在孕期的她情绪敏感,藏不住心思。 廖翠翠被她眼中那明晃晃的杀意给震住,她后怕地抓住秦遇的衣裳,大着胆子道:“宋离,恼羞成怒了是吧?你个肮脏虚伪的贱女人……” “闭嘴!” “闭嘴!” 异口同声的两句呵斥让廖翠翠傻了眼,她眸中沁出泪花,不管不顾道:“秦遇,你眼前这个漂亮的宋离,实则内里烂透了,她不知道被谁睡过,肚子里还揣上了孽……” 秦遇瞳孔骤缩:“阿……” 廖翠翠的话还没说完,挡在她面前的秦遇就被宋离一脚给踹飞,她欺身靠近。 廖翠翠见状拔腿就往山下跑,待瞧见身姿挺拔的顾野时。 她扯破了嗓子嚎道:“顾野!民兵队长!救命啊,宋离受伤发疯了,你可要管管她,她想打死我!” 初生的朝阳下,顾野的五官越发硬朗,他掀了掀眼皮,瞥见了宋离额头上的伤和满身的狼狈。 他瞳孔微沉,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化。 本该扶住廖翠翠的手转了个弯儿,揪住了对方的后衣领,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山上拖。 “廖、知、青,我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他尾音拉长,低沉的音调似笑非笑。 让人无端觉得危险。 第57章 今日的事情,最好烂在肚子里。 廖翠翠差点被勒得窒息,她断断续续道:“你、你……” 她的白眼都差点翻到天上去。 从山上奔来的宋离瞧见顾野这幅模样就觉得要完,生怕对方的铁掌能一不小心就扭断廖翠翠纤细的脖颈,她眼睛都快眨抽筋,拼命地暗示道:“我没事,顾野,把人交给我来处理,你就在旁边看着就行。” “看清楚了吗?我是来给宋离撑腰的。” 顾野掀了掀眼皮,直接用力把廖翠翠给摔进了土堆中。 那架势就和丢垃圾没两样。 绿意葱茏的山腰,宋离那婀娜多姿的腰身和顾野小麦色的臂膀,碰撞出割裂时空的错觉。 廖翠翠瞳孔骤缩,脱口而出道:“你、你和宋离……” “看不出来?我喜欢的人是顾野。”宋离半眯着眼眸,漂亮话张口就来。 顾野心底窜起丝燥意,为她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而心乱。 他倾身揽住了宋离的腰肢,以绝对占有的姿势护在她的身前,气息低沉地轻嗤出声:“怎么,难道我们搞对象还得给你报备?廖知青好大的一张脸,还能管得了我顾家事。” 秦遇面色铁青,震惊的盯着宋离,不可置信道:“阿离,你和这煞星顾野真的在一起了?你怎么可能喜欢他这样的人?不,我不同意,宋伯父他们也绝对不会让你嫁给一个乡下汉子的。” 他的话刚说出口,顾野就攥紧了拳头,可揽着宋离的动作没有退缩半分。 “我尊重所有人,但不在乎他们,我的婚事我做主。” 宋离也没有挣脱开顾野的意思,她唇瓣嫣红,含讥带俏地嘲讽着秦遇。 廖翠翠哆嗦着手去牵秦遇,她恨恨的瞪着宋离,嗓音悲痛道:“秦哥哥,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吗?他们俩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宋离的肚子里甚至还揣上了野种,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块土疙瘩就擦着廖翠翠白嫩的脸颊而过,带来阵阵的刺痛。 顾野眸中戾气翻涌,他扯了扯唇角道:“廖知青,慎言。” 秦遇牙齿磨了两下,攥着廖翠翠的手指骨力气极大,几乎要将她的手捏碎,整个人的气压极低。 “你说什么?!” “我……” 顾野忽然短促地笑出声,他淡定道:“其实我仰慕宋知青很久了,若不是廖翠翠那日故意给她下药,我这般深陷泥沼的人恐怕这辈子都碰不到她的半片衣角,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认。” 秦遇眼皮直跳,他握紧拳头就迎了上去,满腔的愤恨翻涌,让他无法自控。 “你这龌龊的变态!你凭什么染指她,她也是你能配得上的吗?!” 秦遇眼睛都气红了,怪不得当初宋离铁了心的要分手。 桩桩件件,早有迹可循。 当那拳头落在脸上的时候,顾野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他把宋离护在身后,直接把秦遇给摁在了身下打。 拳拳到肉,带着克制许久的隐怒。 “难道你就配得上!?你这脚踏两只船的渣滓凭啥辱我,更别说这件事都是你的小情儿挑起的,宋离和我皆是受害者!” 顾野勾唇冷笑,把秦遇的脑袋狠狠往地上砸。 “够了!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宋离被顾野这疯狂的举动给刺激得心跳加速,生怕对方手下不留情,直接送了秦遇去见阎王。 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顾野收了手,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 廖翠翠连忙去把秦遇拉起来,远处已经有人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劲,乐颠颠地跑来。 秦遇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廖翠翠的触碰,后者怔在了当场。 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始作俑者的宋离。 顾野垂着眸笑,他把指尖上的血擦在衣襟上,压低的嗓音倦懒中带着痞意道:“今日的事情,若在村里传出半个字,廖知青和秦知青,这辈子都别想回城了,拼着我顾野的这条烂命,也迟早带你们下地狱。” 他面容上没多少情绪,可一身的杀伐气不像是开玩笑。 廖翠翠和秦遇面色铁青,意外地被顾野掐住了七寸,回城确实得通过队长这条线。 除非是考上工农兵大学,才能不受到牵制。 光脚不怕穿鞋的,秦遇可从没想过招惹上顾野这种疯子,他咬着牙回应道:“此事事关阿离的清誉,不需要你多嘴。” 廖翠翠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就见顾野直直地盯着她,微抬眉梢道:“廖知青若再骚扰我爱人,后果自负。” 他身形挺拔,当那沉沉的视线压迫过来时,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还没等到廖翠翠的回答,顾野就扣住了宋离的手,缓缓往山下走。 朝阳把两人的身影拉长,像极了缱绻深情的眷侣。 …… 本以为拿捏了宋离,谁知道她身后竟藏了尊煞神。 一想起刚才顾野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廖翠翠的腿肚子都开始发软。 她扯了扯秦遇的衣襟,低声道:“哥哥,咱们回去吧。” 他们两都被顾野不同程度地虐过,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似的,说不出的狼狈。 秦遇侧身躲开了廖翠翠的触碰,嗓音冷得像冰碴子,一字一顿地问道:“当初是你,给宋离下的药?” 廖翠翠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挤出个勉强的笑脸,解释道:“哥哥,你不能听顾野胡诌,他这个人嘴里没句好话的……” “那次在柴草垛,水壶里也加了东西吧,包括醉酒那次,都是你刻意引导,廖翠翠,你还有多少手段是我不知道的。” 秦遇气得清俊的面容都差点扭曲,他高举起大掌,却迟迟都没能落下来。 廖翠翠双眼含泪,楚楚可怜:“你信顾野,不信我。” “我和宋离青梅竹马长大,她是什么性格我再清楚不过,若不是把清白身躯给了顾野,她怎会甘心委身于他,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拜你所赐!” 秦遇的手颤抖,眸中的失望铺天盖地袭来,他身躯微颤,身体的疼痛此刻达到了顶峰。 痛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看着如往日般温柔可人的廖翠翠,他却再没了靠近的心思。 “我们分手吧。” 第58章 请祖宗家法,棒打亲儿子! “不、不可能。” 廖翠翠陡然瘫坐在地,她用两手虚虚捂住自己的脸,颤抖着张开嘴。 “我也是家世清白的姑娘,一心一意地跟着你,你不能抛下我。” 她和秦遇早有了肌肤之亲,这辈子就没想过再嫁给其他人。 秦遇平静冷淡的视线凝在她脸上,唇角扯出的笑容格外牵强:“我未来的妻子,不需要多好,可我希望她性格温婉,做事永远问心无愧,坦荡善良,至于欠你的,我会补偿。” 他欣赏女性骨子里的那股善良韧性,对待周围的朋友亦如春风般温暖。 可绝不容忍一丝一毫的恶意。 说完秦遇大步掠过廖翠翠,直接下了山,仿若陌路。 廖翠翠亮晶晶的眸子还带着故作烂漫的笑容,却在秦遇擦身而过的瞬间。 落下了眼泪。 …… 顾野牵着宋离的手往村里走,路过的人瞧见了锄头都差点砸在脚上。 “我滴娘也,大早上的就出现幻觉了。” “那是顾野吗?那是顾野吧,他牵着的那女孩谁啊……” 所有的议论与纷扰都被顾野抛在了脑后,他火热的大掌紧紧扣住宋离的柔荑,嗓音低沉暗哑道:“不出半日,村里人就会知道我们的关系。” 宋离十分满意顾野今日的维护,在他的身上,宋离瞧见了作为男人的担当和血性。 她勾了勾唇,眉宇间生出惊心动魄的艳色来。 “与其被廖翠翠造谣,不如给你个名分。” 顾野脸上写满了愉悦,就连嗓音都带着未散的笑意:“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有机会闹出幺蛾子。” 事关妻儿,顾野知道分寸。 他侧目盯着宋离,浑身的戾气都散了,轻捏了捏对方的掌心道:“关于彩礼,你有什么要求吗?” “随便。” 结婚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宋离压根没把杨丹红夫妻俩放在眼里,所以没打算考虑他们的意见。 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婚事迫在眉睫,不允许任何人的破坏。 彩礼等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她不在意。 顾野虽然从没结婚的打算,可村里总共就这些人,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的。 他漆黑的眼里写满了认真,一字一顿道:“500块彩礼,三转一响,四十六条腿儿,行吗?” 这些年顾野虽没出去过,可早些年的积蓄还攥在手里,彩礼是不需要顾家夫妇操心的。 宋离愕然地盯着他,似是没想到顾野居然这么有钱。 托二丫的福,宋离知道村里娶媳妇,彩礼200块那都算是嫁得顶好的了。 就算是娶个城里的媳妇,500块都是绰绰有余的。 她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为了我和孩子,还真打算掏空你家底啊,放心,我父亲是很明理的人,只要你品行端正,性格纯良,他是不会因为其他事情为难的,对于你,我永远只有一个要求。” 顾野的心中暖流潺潺而过,他喉结滚了滚,意动道:“你说,我肯定办到。” “永远,当个好人。” 宋离半调侃半认真地说出了这句话,顾野倏然抬眸,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她。 眸中的情绪疯狂翻涌,最终被压了下去,他嗓音艰涩的应道:“好。” 不用宋离提醒,他也会恪守本分和道德,凭本事守住家人。 …… 被廖翠翠这一闹,宋离没了上工的心思,家里的那副刺绣早已经准备妥当。 她趁机搭乘了队里的牛车,去往了镇上。 一门心思娶媳妇的顾野还不知道他前脚把人送回家,后脚宋离就去了镇里。 因为答应给宋离的嫁妆,还得去隔壁村托木匠打新家具,再凑齐票据买三转一响,宋离喜欢刺绣,缝纫机必须买最好的。 顾野一进门,就把床底下的瓦罐给翻了出来,里面藏着他这些年的积蓄,和老爷子留下的部分老袁头。 算来算去差了张缝纫机票,顾野从里屋钻了出来,抬眸就瞅见了在院子里洗衣裳的朱蕙兰。 她今儿还没出过门,不知道村里的风言风语。 顾野沉吟片刻,骤然出声:“妈,家里的票据都在你那收着的吧,给我拿张缝纫机票和外汇卷,有用。” 朱蕙兰手上的动作没停,漫不经心道:“啥用啊?” “娶媳妇。” “啥?你说啥?!”朱蕙兰手里的衣裳砰的一下就砸进了盆里,污水溅湿了她的裤腿也毫不在意。 一双眼中藏着精光和震惊,死死地盯着顾野反复问道:“是我想的那种媳妇吗?儿媳妇是不是?女的?” 这话问得让人心酸,顾野抿了抿唇,认真回答:“我打算娶宋知青,500块的彩礼,三转一响,四十六条腿,缺一不可。” 宋离是城里来的姑娘,该给的体面他一样都不会少。 朱蕙兰眼中的狂喜、震惊、怀疑、懊恼闪过,她喃喃道:“500块啊,这都能娶个仙女了,你啥时候喜欢上宋知青的,她长得虽然过分漂亮,可压根就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攀上的姑娘啊,儿啊,你可想清楚了,还有田家的那档子事情呢。” 虽然朱蕙兰一心巴望着儿子娶媳妇,可宋离一看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这小两口想要长长久久恐怕难。 以后知青拍拍屁股就回城,她这儿子可咋办? 这锯了嘴的葫芦如何留得住下凡的仙女啊。 况且那顿家法可不轻松,得打去半条命,顾野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可舍不得。 顾野的视线凝滞在朱蕙兰鬓边的白发上,前几天顾槐定亲,朱蕙兰焦灼得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 他曾无数次撞见对方默默的剪裁尿布,如今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顾野清了清嗓子,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妈,宋离她怀孕了。” 话音刚落,朱蕙兰瞳孔猛地骤缩了下,她甚至来不及洗手,拔腿就朝着院外跑。 刚进门的顾队长直接被自家媳妇给撞到了门框上,他揉了揉发疼的肩膀,皱眉道:“老婆子,冒冒失失的,干啥去?” 朱蕙兰的脚尖都带着乐颠颠的雀跃。 “我亲自去请祖宗家法,打死阿野这小兔崽子!” 顾队长:“……” 第59章 让你豁出命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顾队长脚下趔趄,差点摔了个跟斗,他震惊地瞪向大儿子:“好好的你惹你妈干啥?连祖宗家法都闹上了。” “爸,我要结婚。” 顾野端正挺拔的身形如松如柏,那层萦绕的郁气悄无声息地散去,他甚至破天荒地露出了丁点笑容。 如昙花一现。 顾队长揉了揉老眼,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这次是认真的?是、是个大姑娘吗?” 虽有点难以启齿,可为了以后家庭的和谐,顾队长还是咬着牙问出了口。 顾野没恼,垂眸笑道:“是宋知青,你和隔壁村的康木匠交好,让他帮忙打套四十六条腿,陈旧的家具该换就换,宋离是个讲究人,我们不能委屈她。” 说完顾野直接数了叠零钱塞给顾队长。 顾队长如梦初醒,想起顾野对待宋离那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倒吸口凉气道:“你小子!” 闷声干大事啊。 他默不作声的就朝着门外走,顾野疑惑道:“爸……” “我去你三舅公家请人,就你妈那咋呼的性格这些老疙瘩可不会买账,今儿这顿打你是跑不掉的!” 顾队长跑得飞快,嘴角都差点咧到耳根去。 …… 村里古旧的祠堂被再次开封,掀起了八卦的浪潮。 就连在坡上做工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乐颠颠地朝着祠堂赶去,生怕错过了这场盛事。 李桂花呲着大牙乐,冲旁边的德嫂吐槽道:“没开玩笑吧!这次顾野玩的可真,宋知青那样的仙女谁能拒绝,看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命都不要了。” 一张苦瓜脸的德嫂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小声嘀咕:“好歹是队长的儿子,老族伯他们不会下狠手的。” “有田家盯着,你可别忘了,当初顾野发疯的时候,把他大舅公的小孙子差点揍死,这笔账可没还。” 乌泱泱的人都朝着祠堂去,就连门柩窗户上都贴满了人。 顾野早换了身轻薄的衣衫,紧紧贴着劲瘦的腰身,他垂眸盯着坐在堂屋最中央的三位老人,言语恭敬:“各位舅公,麻烦你们了。” 他想要娶宋离,迟早得给田家一个交代,免得对方无休止地纠缠上来。 坐在首位的大舅公轻嗤出声:“无知小儿,不打不长记性。” 既有想娶的姑娘,干嘛还去迎合田家的要求,简直是把祖宗脸面摁在地上。 朱蕙兰还沉浸在大孙子的美梦中,她嘿嘿笑道:“他舅公,阿野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可孩子一路不容易,如今有了成家立业的想法,还希望大家能高抬贵手,成全成全。” 千万别真的下死手,把人给打嗝屁了! 被挤在人群中的田老太一双吊梢眼挑起,阴阳怪气道:“不是一辈子都没结婚的打算吗?一口唾沫一口钉,你们顾家如今的做派真恶心,我呸!” 站在她身侧的田晓麦狠狠搅紧了帕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顾野的侧颜。 直到裹满荆棘的藤条被拿上来,顾野都没半分动摇,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倒抽了口冷气。 何祥英搓了搓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面色纠结地附耳到朱蕙兰的身旁:“我说嫂子,这媳妇非娶不可吗?要不先定亲,让对方等阿野三年,这一顿鞭子下去,万一挺不过来咋办?这喜事可就变白事了。” 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的朱蕙兰瞧见那藤条上的倒刺时,脸上的血色迅速消褪。 再看看满脸古板的大舅爷,她攥紧了手,阻拦的话几乎在喉哝口打转。 顾野掀了掀眼皮,对上母亲担忧的视线,小幅度地摇头。 朱蕙兰挤出个勉强的笑:“我相信阿野,他自小就身体好,况且那是个好女孩,等不得!” “哼!待会儿有你哭的。” 田老太用布鞋底碾了碾地上的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佝偻着腰肢的大舅公站起了身,他环顾四周,掷地有声:“当日顾野许下承诺,今日他毁诺,自愿来宗祠领家法,婚嫁大事,与尔无关。” 他那橘皮似的老手还没沾到藤条,面上忽然浮现出个古怪的笑容。 “我老了,手上没个轻重,让老二来替我掌刑。” 从他的身后走出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他面容憨厚,眼中却有精光,看向顾野的时候带着恨。 朱蕙兰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刚想上前阻拦,就被顾队长给摁住了手。 进了这宗祠,就得听家中长辈的话,这是顾野欠下的债,该还。 否则迟早出大乱子。 “侄儿,疼也忍着,想想那能暖炕的婆娘,一切都是值得的。” 顾平安捡起藤条,抡起手臂,雷霆万钧的气势破空砸在顾野的背上。 ‘啪’的一声巨响,就连那麻布衣裳都被抽烂。 顾野闷哼出声,攥紧了拳头,额角处的青筋直冒,汗珠簌簌滚落。 顾平安的眼中带着快意,一棍棍下去,顾野灰色的褂子几乎被血浸湿。 朱蕙兰紧咬着下唇,眼前发黑,眼看着最后一棍落下,她连忙上前把顾平安推开,嗓音颤抖道:“阿野,疼不疼?你说句话,别忍啊。” 若非是宋离怀了孕,她还真舍不得让儿子受这个罪。 顾野骨节分明的大掌撑在地上,血液顺着胳膊处蜿蜒而下,他嘴唇泛白道:“没事,回家吧。” 他唯一庆幸的是宋离没来,她怀了孕,见不得这样的血腥。 顾平安把藤条扔在地上,蹲下身子,笑着同顾野低声道:“知道吗?我早就想打你了,真爽!” 他嘴角差点咧到了耳朵根,偏偏还朗声道:“侄儿,别怪叔!叔都是为了你好。” 就顾野挨的这段打,村里人再没人敢多说半个字,就连田老太都沉默了。 何祥英看了眼被吓成鹌鹑状的儿子,故作凶恶状:“你要是敢辜负马燕那姑娘,妈照样来请家法。” 顾槐瞳孔骤缩,下意识的用手挡在了脸侧,惊恐道:“娶!我娶!” 顾野眼前阵阵发黑,背部早已痛得失去了知觉,他冷漠的剐了眼顾平安,撑着母亲的手站了起来。 挺直腰杆往外走,夕阳西下,美轮美奂,撒下碎金似的希望。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田晓麦心疼得红了眼。 她不甘心地问:“顾野,那女孩是谁?让你豁出命去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第60章 除了顾野,她不惯着任何人。 和田家的羁绊早在这顿打中烟消云散。 顾野脚步未停,直接就往外面走,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田家人。 李桂花瞅了眼抽泣不止的田晓麦,讪笑道:“落后咯!这你们都不知道,顾野喜欢的是知青处的宋知青,瞧瞧今天这顿打,半点儿不含糊,这两人绝对是真爱!” 顾野用行动表明了他对宋离的喜欢程度,村里再无人敢造谣他喜欢男的。 那一棍棍的情谊,毫不掺假。 田晓麦满眼愕然,她震惊道:“宋离?” 顾野喜欢的人竟是那娇滴滴的宋知青! 论砍柴做饭,她哪点比不上对方?! …… 远在镇上的宋离还不知道村里闹出的这些事情。 她拎着绣品先去邮局把东西给寄了出去,才慢悠慢悠的逛去了国营饭店。 把钱票从小窗口递过去,宋离笑着道:“同志,二两小炒肉面条,再来两煎蛋。” 饭店里的面条揉得都是精面粉,爽滑劲道,配合着酱香味儿十足的小炒肉,分量十足。 想起这段时间顾野对她的照顾,宋离干脆去供销社称了两斤毛线。 准备给他勾件简易的开衫,当做礼物。 买好家里需要的东西后,宋离才坐上了牛车往村里走。 村口照旧聚集了不少唠嗑的人,瞧见宋离从牛车下来的身影,那窈窕身段,面容娇艳如花。 确实把田家的那根干豇豆给比到了泥土里。 怪不得顾野像发了疯似的想娶她,这般的妙人儿,就算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当个摆设也能多吃两碗饭。 不知是不是宋离的错觉,总觉得今日村民的目光怪异。 这股疑惑在瞅见站在老宅外的秦遇时得到了解释。 秦遇向来阳光俊朗的面容蒙上了阴翳,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宋离,低声道:“阿离,你想好了,真的准备嫁给顾野吗?” 宋离目不斜视地绕过他,歪了歪头问:“和你有关吗?” “你们的事情全村人都知道了,顾野今日在祠堂挨了打,誓要娶你,是因为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吧?他们顾家不过是这村里的土霸王,可能这辈子都没踏出过县城,你愿意和这样的人蹉跎一生吗? 就算你愿意,归帆和你父亲那边如何交代?!我和廖翠翠已经分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永远照顾你们……” 秦遇一夜没睡,他深知宋离沦落到如此地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来日宋归帆回家,他肯定逃不过一顿毒打,若是现在能把事情解决,那就再好不过。 宋离眸光微闪,她没想到顾野的动作如此快,迟迟没答应结婚领证,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 没想到面冷心热的男人倒是有担当。 再看看优柔寡断的秦遇,她没好气道:“我喜欢顾野,那是因为他算条汉子,敢做敢当,秦遇,你敢说廖翠翠变成如今的模样你没有半分的责任,一句分手就能抹杀掉所有吗?你这种人,我真看不起,永远都不懂得珍惜。” 若非是那张好脸和家世撑着,凭啥能当仕途坦荡的男主。 顾野和他相差的,不过就是出身。 秦遇明显误解了宋离的意思,他眸中有着无措,慌乱中去抓宋离的手道:“珍惜,我已经学会了,阿离,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离就面无表情道:“行!那你就和廖翠翠锁死,别他么的来祸害我。” 宋离直接开了门,把秦遇给锁在了门外。 一上午的好心情全都不翼而飞,她把买来的东西塞进屋子里。 找了半天,才翻出那瓶顾野送来的红花油,听着院外没了动静。 宋离才踮着脚,一溜烟儿地朝着顾家跑去。 …… 顾家。 顾野强撑着一口气回到家,才跨进院子里就晕死过去了。 把正在院里洗衣裳的顾小梅吓得魂飞魄散,眼瞅着顾队长去请医生,她和母亲把哥哥搀扶进屋,用剪刀把伤口处的衣裳剪碎,剥离。 肌理分明的背部,此刻竟没有一块好肉,昏迷中的顾野轻声闷哼,浑身上下烫得简直像烙铁。 顾小梅从没见哥哥受这么重的伤,她红了眼眶道:“我以后再也不想搭理田晓麦了,她把我哥害得那么惨,她还是人吗?” 都是从小玩大到的情分,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凭啥要她哥负责?! 朱蕙兰用沾了水的棉帕小心翼翼的擦拭儿子的背部,低声道:“别胡说,你哥不光是为了田家,这些年村里的谣言就没下去过,将来你嫂子过门,难免受委屈,你哥是为了堵住全村人的嘴。” “谁家媳妇不受委屈,我哥是魔怔了……” 顾小梅撇了撇嘴,心中对没过门的嫂子生了埋怨。 “顾队长,顾野,在没?” 宋离那娇俏的嗓音在院外响起,朱蕙兰眸中沁出笑意,连忙推了推女儿道:“你嫂子来了,赶紧出去,对了,别乱说话。” 顾小梅直接翻了个白眼,她冷着脸望向站在院里的宋离,态度淡漠道:“哪阵风把宋知青吹来了啊,稀客,你随便坐。” “你哥咋样,没事吧?” “死不了,就是昏过去了……”顾小梅抠着手指,说出口的话都带着怨气。 宋离眸光微闪,她下意识地坐在了院里的石凳上,摸出兜里的红花油道:“我来,就是看看他,顺便送药,既然他没醒,那我就改天再来,药就放这儿。” 宋离从不惯着任何人,哪怕是顾野在她面前,也学会了收敛脾性。 说完她起身就准备离开。 朱蕙兰急匆匆地从屋里奔了出来,一巴掌拍在顾小梅的腰侧,她讪笑着拉住宋离,讨好地说道:“阿野在屋里,哎哟,这手咋那么冰凉,小梅,去我屋里舀勺红糖,给宋知青冲碗糖水蛋。” 顾小梅站着没动,态度分明。 宋离从朱蕙兰的掌心中抽出手,似笑非笑道:“婶儿,我知道你们有怨,可我没逼着顾野娶我,若是闹得不愉快,这桩事可以到此为止。” 朱蕙兰微怔,就连嘴皮子都吓得颤抖。 第61章 在爱情里,先动心的那个一定输。 她呼吸微滞,讪笑两声,再次不经意地拉住了宋离的手,表情无比谄媚。 “宋知青,阿野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啥结束不结束的,婶儿第一个不允许,你是我顾家认定了的媳妇,别说是挨顿打了,就算为你断条胳膊腿,那都是臭小子的福气!” 宋离肚子里揣着的可是顾家的宝贝大孙子,就算是顾长风来了都得往后排。 朱蕙兰恨不得把对方供起来,哪儿舍得让宋离受半分委屈。 宋离轻轻的眯了下俏丽的眼眸,视线落在了顾小梅紧抿的唇上,她态度淡淡道:“我是来看顾野的,既然他没醒,那我改天再来。” 顾野进宗祠被打这事压根就没提前和她说,想来也是不愿意告诉她。 毕竟这是他之前欠下的风流债,如今顾小梅把怨气撒到宋离身上,她自然是不悦的。 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就找谁去呗。 宋离转身就离开,那利落的背影急得朱蕙兰团团转。 一股邪火窜上心头,她眼睛死死盯着宋离的方向,紧张道:“这宋知青不会是生气了吧?小梅你也是,好端端的招惹她干什么?被你哥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这可是他千求万求才得来的好媳妇。” 肚子里可还揣着崽呢! 朱蕙兰一巴掌直接拍到了顾小梅的胳膊肘上,带着难言的怒气。 若是搅和了大儿子的婚事,她可不惯着任何人,哪怕是亲女儿也照打不误。 “村里谁不知道这娇滴滴的宋知青难养,哥真是鬼迷了心窍,非得娶她不可吗?!” 顾小梅从小就是母亲的骄傲,她高中毕业后就考入了县城的纺织厂,每个月回来一两次,朱蕙兰对这女儿从来都是轻言细语,不舍得苛责半分的。 这么严厉的谩骂算是第一次,她瞬间觉得心酸无比,这新嫂子还没嫁进门,哥哥和母亲的心就已经偏到了胳膊肘,她埋怨两句有什么不对。 顾野不知何时走到了房门口,他骨节分明的大掌扣在门柩边,麦色的腕骨露出一截,青筋沿着手背的脉络往上蔓延,力量感十足。 “她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妻子。” 顾野赤裸着上身,露出的腹肌块块分明,他的面色比往常更加苍白,多了分病态和禁欲的气息。 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温度。 可顾小梅却能轻易读懂里面的警告和威胁。 她铁青着脸回应:“宋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厨房都不进,今日我只是埋怨了两句,她就能甩脸色走人,可见对你的感情也不多,除了那张脸,你喜欢她哪点?娶她还不如和沈……” 顾小梅愤怒的话还没说完,朱蕙兰的巴掌直接落了下来。 ‘啪’的一声打碎了顾小梅多年来的骄傲,她捂着刺痛的脸不可置信道:“妈,你居然为了个外人打我……” 朱蕙兰的手微微颤抖,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她若不拿出态度,会寒了儿子的心。 “既然你不愿意和大姑介绍的人相看,就回县城去,家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我和你爸没死呢!” “好,走就走,合着家里就我一个外人,行了吧!” 顾小梅简直气得吐血,往日里精明的母亲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要死要活的要宋离,就对方那冷淡的性格,哪儿像喜欢她哥的样子? 宋离的眼里分明没有半点情意! 等到顾小梅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顾野才微微弓腰,哑着声道:“妈,等结婚后,我们搬出去住,不会给你们带来困扰。” “搬啥搬,你妈我就喜欢热闹,况且宋知青她怀了孕,你照顾我可不放心,妈会护着她的。” 朱蕙兰冲顾野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搀扶了回去。 只要有她在,谁都别想欺负了宋离。 …… 听说顾野受了重伤,宋离本想问候一二的,她对顾野说不上很喜欢,可营造的人设不能崩塌。 想要攻略下这腹黑冷僻的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用爱情蛊惑他。 让对方心甘情愿做她的裙下臣。 但若是他家人不喜,又该如何应对? 傍晚。 宋离将系统奖励的白面拿出了十斤塞进橱柜里,二丫一进厨房就发现了,她激动地打着手势问:“阿离姐,你去镇上了?” “嗯。” 宋离坐在灶孔前,火光掩映着她绝美的侧颜,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塞着柴火。 明显心不在焉。 今天村里发生的事情二丫早就听说了,她心里藏着一堆的事情。 等到蒸好的肉包子上了桌,她再忍不住问:“阿离姐,你闷闷不乐是因为顾野吗?他不会死的,你别担心。” 就因为顾野挨的那顿打,村里谣言满天飞。 宋离当然不担心顾野会不会死的问题,他可是干翻了天道的大反派,还不至于弱到这地步。 “村里人都说他是为了我才心甘情愿被打,我这心里不好受,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的……”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实话,二丫猛地抬眸,震惊地落下话语:“你喜欢顾野?!” “准确地来说,我离不开他。” 宋离垂下眼睫,挡住了眸底的落寞情绪,她若是真的喜欢顾野,当初就会毫不犹豫答应对方的求婚。 纵然在顾野面前说得头头是道,可宋离压根没动过情。 她明白,先动心的那个人一定会输! 二丫急得胸脯就像是风箱似的喘着粗气,她顾不上吃饭,撂下筷子就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往里屋跑。 “砰砰!”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宋离拉开门,就瞧见了顾野那张惨白的脸,她双手环胸,蹙着眉尖:“不在家好好休息,乱跑什么?还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进来……” 宋离给他让出了位置,本想让顾野进屋坐着聊,有什么话都可以慢慢商谈。 顾野漆黑的眼眸中沾染了情意,他伸手扯住宋离的胳膊,把人从院门口给带了出来。 嗓音低哑暗沉:“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宋离,如今离不开你的,是我。” 宋离纤长卷翘的睫毛微颤,生出难以言说的娇嗔。 “大半夜的就为了来说这些?!” “来哄你。” 顾野的身型劲瘦有力,隔着粗布麻衣,宋离都能感觉到他硬邦邦的肌肉线条。 白嫩的手心被塞进块冰凉的物体。 顾野垂眸,态度格外温柔且小心翼翼。 “明日我来提亲,可以吗?” 第62章 她佯装深情,他亦骗过所有人。 看来今天顾小梅的所作所为顾野都知道了,否则不会大半夜的来询问她结婚的事。 掌心的冷玉渐渐起了温度,宋离半眯着眼眸问:“顾野,如果有朝一日,我和你家人产生矛盾,你如何选择?” 顾野用手抵住唇,轻咳了两声道:“选你。” “那若是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呢?” “我妈会拼了命地救你,我也是。” 如此近的距离,往上就是顾野性感的喉结,和深邃俊美的五官。 他漆黑冷沉的眼压下来的时候,看的仿佛是他的全世界。 月光熹微,将浓墨似的夜色沾染,忽明忽暗。 宋离耳根染上抹薄红,她的手顺着顾野的衣襟往上攀,猝不及防摸到一片濡湿。 顾野身躯微僵。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捉住了宋离的手,语气夹杂着丝无奈。 “别闹。” 宋离眸底的笑意微敛,她反手握住顾野的大掌,轻呼道:“我看看你的伤。” 顾野好歹是队长家的大儿子,现在还担着民兵队长的名头,宋离以为所谓的鞭笞不过是走个形式,做做样子,谁知道这些人竟下这样的狠手。 顾野内里的衣衫几乎被血沾湿,他偏偏像个没事人似的靠在墙侧和宋离商量明天的事情。 “谁下的手?!是谁!” 宋离板着小脸,俏丽的眸子中满是怒气。 顾野漆黑的瞳孔微缩了下,他放缓了嗓音道:“没事了,养两天就好。” “这些人是借着机会欺负你,我非得……” 宋离没忍住,作势扬起了手,顾野擒住了她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压低嗓音道:“阿离,只要能娶你,我什么都愿意。” 因为误以为宋离对他也有情,顾野甚至大着胆子在她白瓷般的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 一股麻意从宋离的四肢百骸荡漾开,她对上顾野那双深情的眼眸。 慌忙挪开视线:“行!东西我既已收下,就不会反悔,明儿我带你去医院瞧瞧,这背上的伤马虎不得。” 眼看着顾野想要拒绝,宋离用葱段似的指尖摁住了他的胸膛,一字一顿道:“明儿我要去检查。” “好!我陪你。” 【注意!注意!】 【目标好感度:70】 【任务进度:12,随机奖励转基因土豆种、红薯种两袋。】 直到把顾野哄走,宋离都恍惚没回过神,这反派的爱来势汹汹,她差点招架不住。 看来任务也没想象中那么困难嘛。 …… 才刚跨进院子,就瞧见二丫呆愣地站在拐角处,单薄的身形隐匿在黑暗中。 桌上的包子早已经变冷变硬。 她的手中攥着一大叠的信件,此刻震惊茫然地盯着宋离,打着手势问:“刚才,外面的那人,是顾野吗?我听见,他的声音。” 这件事二丫迟早都会知道的。 宋离索性坦白:“是他,二丫,我答应和顾野结婚了。” 二丫瞳孔猛然骤缩,唇色发白,就连攥住纸张的手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她咿咿呀呀的比划了半天,宋离才明白了对方的担忧。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笑着解释:“你和顾野从前应该是熟识,咋得和村里人一样对他有偏见,他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大男人,怎么可能放着我这样的姑娘不喜欢,去喜欢臭烘烘的男人……” 二丫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她把那一叠信件全放在了宋离的面前,示意她看。 纸张早已经泛黄,有了些年月,部分甚至模糊不清。 一张张翻阅到最后,宋离的表情从开始的随意,变得凝重,最后她死死地攥住了纸。 眼睑微颤,敛去了眸中的惊异。 她佯装平静地问:“这些,都、都是顾野写给沈妄的?” 写信的人拥有一手好字,笔走龙蛇,字里行间全是少年郎的豪迈意气,和淡淡思念。 宋离简直不敢相信年少时的顾野会有这样的一面,而他的所有热情全给了那个叫做沈妄的少年。 就凭这些信件,谁敢说他们是清白的? 宋离秀眉一蹙,呕意翻涌而起。 她后知后觉,当初若不是廖翠翠用药,顾野真的能有反应吗?! 她佯装深情,而顾野何尝不是骗过了所有人。 不! 系统的好感度不作假,顾野应该是喜欢她的,可这份喜欢,能敌得过他心中的白月光吗? 宋离气得捶了捶桌子,恶狠狠地咒骂:“骗子!” 差点就被他装出来的深情给晃了心。 这该死的大反派! 二丫眼见宋离被气得俏脸绯红,她心中泛起浅浅愧意,随即被压了下去。 “我喜欢的人,是沈妄,可沈妄喜欢的,是顾野,顾野的情意都藏在这些书信里,沈妄死后,我把他所有的遗物偷偷收捡,免得败坏他们名声,如今你要嫁人,嫁给顾野,你确定,他真的会喜欢你吗?” 在没瞧见这些信件之前,宋离的回答肯定毫不犹豫。 可此刻她都开始怀疑,这一切会不会只是顾野为了孩子布下的局。 她攥紧了手,直到掌心处传来温热的触感。 宋离垂眸,盯着那枚翠玉,自嘲出声:“管他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既答应了顾野,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她就不信自己比不过一个死人! 二丫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信件收捡,她的视线凝在宋离的掌心,悄然收起了眸底的震惊。 “阿离姐,我能看看这枚玉吗?” “是顾野给的定亲礼,说是他的传家宝……” 宋离扬起个勉强的笑容,心中泛起浅淡的暖意,谁知道二丫下一句话直接把她打入了冰窖。 “这东西我见过,顾野送给沈妄把玩了段时间,上面还有,沈妄留下的印记。” 宋离握拳扣下了翠玉,脸上的笑消失无踪。 妈的! 若顾野的心中当真藏了个男人。 这婚,还能结吗? 第63章 你以为,我是想逃婚吗? 这个问题宋离辗转反侧一整晚都没想明白。 她和顾野的婚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会陷入更深的困境中。 系统的好感度是不作假的,顾野对她的喜欢在一天天的加深。 哪怕是使尽浑身解数,她都得让顾野彻底踏进这爱情的坟墓。 …… 翌日清晨。 村里有名的花婆子甩着手绢一路小跑,朝着二丫家的老宅去。 顾野和朱蕙兰提着一篮鸡蛋,和红布套着的老母鸡,喜气洋洋的跟在后面。 朱蕙兰特意翻出了过年新做的衣裳,蓝色缎面的,说不出的体面。 还站在院门口啃馍馍的李桂花见状瞪大了眼,嗓音模糊道:“蕙兰,你提着家里的老母鸡上哪儿去?” 朱蕙兰默默挺直了腰杆,脸都快笑烂了:“老房子,替我们家阿野向宋知青提亲。” 经过一晚上的休整,顾野就像个没事人似的跟在母亲的身后。 他眉眼深邃,微抿的唇角破天荒的露出丝笑意。 当真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花。 李桂花三两口把馍馍塞进嘴里,讪笑道:“动作挺快,赶明儿怕就能喝上喜酒了呗。” 顾野漆黑的眸子里有异动的光彩,就连脚步都莫名的快了些。 被落在后面的朱蕙兰挤了挤眼,满面欢喜:“到时候一定请你们喝酒。” 只要大儿子的婚宴能成,她在村里大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宴都乐意。 从荒凉的竹林走到尽头,便能看见那青砖黑瓦的古老庭院,经过岁月的洗礼,满目沧桑。 潮湿的砖缝里滋生出碧色的青苔,盘缠的藤蔓往上迁移,郁郁葱葱,院内的古树从墙壁处蔓延开来,僻静清幽。 朱蕙兰感慨出声:“这倒是个好地方,很久都没来过了。” 现在只有地主家的小哑巴住在这儿,可惜可惜。 站在门口的花婆子满脸的焦急,她晃着手绢,涂着夸张的红色口红,掐着嗓音道:“哎哟哟,我都敲了半天的门,确定这住的是个哑巴,不是聋子吧?咋的就没人来开门。” 帮顾家上门提亲这事本就是块烫手的山芋,再碰上这一出,她直呼晦气。 不远处的烟囱还冒着气儿,顾野眸色暗了下来,他大步上前,叩响了门。 “二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朱蕙兰在旁边一脸的担忧,她着急的抓住顾野的手,疑惑道:“啥意思啊?阿野,你昨晚没和宋知青约好时间吗?” 顾野的动作微顿,下意识的维护宋离形象:“我忘了。” “哎哟喂,你们这些小年轻还真是……” 花婆子一拍大腿,刚想抱怨,顾野凌厉的眼风就扫了过来,她倏然闭上了嘴。 尴尬的退到了朱蕙兰的身后躲着。 四周的空气像是被冻结,寸寸凝滞,满腔的喜悦一点点消逝。 ‘吱嘎’一声,大门从里面被拉开,二丫瘦削的身影出现在眼帘,她眸若寒星,死死的盯着顾野,做了个手势。 朱蕙兰眼看着儿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一把揪住顾野问:“这小哑巴说啥呢?宋知青咋不出来?!” 顾野一双眼沉沉的盯着二丫,面无表情的回答:“她和我约好了的,不可能变。” 二丫扯出个嘲讽的笑容,作势就准备关上门。 顾野蓦地伸手撑住了门,透过薄薄的布衣,甚至能看见他紧绷而蓄势待发的肌肉。 他微眯了眼,气息混乱:“我进去等。” 二丫咬紧了牙根,刚想不管不顾的骂回去,就被花婆子挽住了手臂,亲亲热热的给拉进了院里。 “这就是沈家那小媳妇吧,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真美。” 二丫的脸腾得一下从头红到了脖子根。 手脚僵硬的跟着他们进了院,院内空无一人,寂静得让人心烦意乱。 顾野嗓子发干,他捏了捏被顾队长塞进兜里的香烟,沉默着走到了院外的围墙处。 从烟盒里抖出一根来,用嘴叼出,他颤抖着手划燃了火柴。 双眸习惯性的轻眯,企图驱散内心的不安和慌乱。 一口烟吸进,缓缓吐出,白色的烟圈模糊了他硬朗的五官。 清冷的气息袭来,一双白嫩的手直接掐住了烟蒂,冰凉的触感撩过他的薄唇,对方直接把烟给扔在了地上,踩碎。 “你最好别让我闻见烟味儿,想抽,都得憋着。” 宋离纤细的手勾了下顾野的脖颈,窈窕的身姿几乎挂在他身上,她耸着鼻子,满脸嫌弃。 顾野呼吸屏了一秒,气息完全乱了,他攥住宋离的手,嗓音沉沉道:“你刚才去哪儿了,是后悔昨晚说过的话吗?” “你后背不是有伤吗?我去知青处找齐敏拿药,给你暂时缓解缓解,你以为我去哪儿了,逃婚?你舍得让我逃吗?” 她葱段似的玉指落在顾野的薄唇上,一寸寸往下移,停留在那饱满性感的喉结时,很轻的捏了下。 如愿以偿的看见了顾野的眸色变深。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顾野扯住她的手将人拥入怀中。 不让她瞧见自己眸底深藏的欲念,顾野扯了扯唇角,大掌抚摸着她的头:“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别想逃。” 他就知道,宋离心里是有他的。 小哑巴的话纯粹是为了挑拨离间,宋离曾经说过,美好的婚姻是由真挚的感情来成就的。 宋离喜欢他,毋庸置疑,他们一定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宋离昨晚才看过他给别人写的情书,心里觉得可笑至极,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廖翠翠闹出的那件事,让她冲动的牵了顾野的手,如今板上钉钉,实在没有必要再折腾,她和孩子,都需要安定下来。 宋离轻眯了下水雾般的眼眸,嗓音柔柔道:“顾野,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说完她三两下挣脱了顾野的怀抱,整了整被拨乱的头发,这才挤出笑脸冲他乐:“走吧,我都听见婶的声音了。” 其实心里烦得不行,今早她本打算一走了之,结果发现没有介绍信简直寸步难行。 她揣着顾野的孩子,也注定了和他纠缠。 就当是一场戏,她只需要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就好。 宋离拍了拍脸颊,抬脚迈步进了院子,顾野神色有丝恍惚,他盯着空荡荡的手,说不出的失落。 宋离,难道是在抗拒和他的接触吗? 第64章 顾家娶了个仙女,彩礼500块。 按照顾野的说法,是500块的彩礼钱,三转一响,四十六条腿。 花婆子拿起那五十张的大团结时,手都在颤抖,她倒吸口凉气感慨:“宋知青啊宋知青,这彩礼在咱们整个村,噢不,整个公社都是头一份,顾家对你,那是相当的满意啊,以后你和顾野一定三年抱两,和和美美,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宋离双手接过红纸包裹着的大团结,面色不变的回应:“他很好,我也不差。” 这500块,放在前世连约她吃个饭的资格都没有,这媒婆该不会想让她感激涕零,痛哭一场吧。 宋离收下东西,就证明她同意了这场婚事,和二丫那如丧考妣的表情不同,朱蕙兰差点激动得跳起来。 她一把攥住了宋离的手,笑道:“你很好!你在婶儿的眼中就是榕树村最好的姑娘,赶明儿让顾野带你去县城买三转一响,再添两身衣裳,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小姑娘穿得漂漂亮亮的。” “谢谢婶儿。” 功成身退的花婆子被这话吓得差点绊住门槛一把摔出去。 我滴个天爷嘞! 500块都不够,还三转一响,两身衣裳,这顾家当真是娶了个仙女吗? 她脚底抹油,飞快的就溜得没影了。 …… 谣言就像是插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榕树村。 正坐在老树根下嗑瓜子的王婆子吐了口唾沫,眯着老眼问旁边的人:“哎,你听说了吗?这煞星顾野要娶媳妇了,整整1000块的彩礼,三转一响,那宋知青才松口嫁给他,这瘌蛤蟆啊还真就吃上天鹅肉了。” 正在数裤腿里跳蚤的李桂花咧嘴一笑,用指甲抓了抓发痒的脑袋道:“胡咧咧啥呢!明明是2000块的彩礼,否则哪个好姑娘舍得跳进那火坑,这世道啊还是有钱好,哪怕是娇滴滴的知青……” 李桂花的话还没说完,一颗大拇指粗细的石头落在了她的膝盖处,她痛得面目扭曲,抱着腿嗷嗷直叫。 秦遇面无表情的从众人旁边经过,在听见腌臜的风言风语时,他恨不得撕烂这些人的嘴! 别说是1000块了,就算是1万块,宋启明也不会让家里的宝贝疙瘩嫁到乡下来的。 要不是廖翠翠最初的设计,宋离压根就不会受这些苦楚,他本有机会让宋离跳出火坑的,可对方现在,对自己避而不见。 秦遇甚至怀疑,就连和顾家结亲的事情,宋离都未曾告诉宋启明,否则就凭宋归帆那妹控的性格,早就把顾野摁在地上摩擦一万遍了,哪还能任凭他抢走宋家的小公主。 秦遇板着一张脸进了知青处,廖翠翠闻风而动,从灶房里端了半碗炸好的酥肉出来。 “秦哥哥,我见你中午都没怎么吃饭,是不是齐敏做的菜不合胃口,这是我炸的小酥肉,你最爱吃了……” 鲜嫩的肉混着面粉,激出独特的油香气,勾引着人的味蕾,蠢蠢欲动。 秦遇抬手拨开了粗瓷碗,面无表情道:“翠翠,我给你的那笔钱是补偿,不是让你拿来随意挥霍在别人身上的,这些事情徒劳无功,我们再回不去了。” 他的话语冰冷无情,完美的诠释了人变了心,言而无信。 当初爱意正浓的时候,就连廖翠翠打个喷嚏,秦遇都能细心的给她添衣裳。 如今哪怕是她上吊,对方恐怕都觉得她在荡秋千。 这种反差让廖翠翠心生绝望,她嗓音艰涩道:“我早已习惯了事事为你担忧,秦遇,我不能失去你,如果我哪点儿做得不对,我能改,真的,我可以改,只要你提出来。” “别再去挑拨宋离。” “好,我答应。” 廖翠翠想也不想的就应下,可眸底深藏的恨意瞒不住秦遇。 他淡淡道:“她和你一样的,在我心中算妹妹,如今她能嫁给顾野,你功不可没。” 廖翠翠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下,她勉强笑道:“她喜欢顾野,我只是成全她而已。” ‘砰’的一声巨响,秦遇直接掀翻了廖翠翠端着的粗瓷碗。 碗应声而碎,四分五裂,里面的酥肉散落在地上,沾染了尘灰。 秦遇伪装的平静崩裂,他咬牙切齿的用手钳制住廖翠翠的下巴,嗓音痛苦道:“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有杨丹红撑腰就在宋家横行无忌,宋启明、宋归帆、宋晚凝他们若是知道了真相,会放过你吗? 宋离再不受母亲的宠爱,她也是宋家的小女儿,还轮不到你去捉弄!” 廖翠翠看着秦遇,心跳得实在厉害。 她挤出个笑脸:“其实你不是不爱我了,你是怕被姨父他们迁怒吧?宋离是何等骄傲的人,她是不会在宋家面前说出事情真相的,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影响你的前途,若东窗事发,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略显粗糙的手牵上了秦遇的衣襟,小心翼翼道:“宋归帆也是我的哥哥,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助力。” 她知道秦遇意向远大,日后是要回帝都干一番大事业的。 宋启明和在部队当副营长的宋归帆都是他不能招惹的存在,若是被宋家人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秦遇而起,秦家会遭殃的。 秦遇一根一根的掰开廖翠翠的手,压低了声音解释:“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我们撇清干系,我也不算负了宋离。” 他理智又薄情,有那么一瞬间,这幅形象更让廖翠翠感到心动。 她猝不及防的抱住了秦遇劲瘦的腰,眸底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意。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秦哥哥,可我不能离开你。” “你没资格谈……” 这可是在知青处,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秦遇第一反应就是去掰开廖翠翠的手。 不再与她这种人产生任何纠葛。 廖翠翠惨白的小脸埋进他的胸膛,嗓音带着微微哽咽道:“可、可是,我怀孕了……” “什么?!” 秦遇如遭雷击,脸上血色迅速消褪…… 第65章 男人掏钱的姿势总是最帅的。 他怔愣在原地。 廖翠翠轻咬着下唇,脸红得快滴血,声如蚊呐:“我的月事推迟了十多天,最近恶心干呕,就和表姐的症状差不多,我不敢去村医处,要不然我偷偷问问表姐吧,她比较有经验。” 她作势就要往外走,秦遇一把揽住对方的腰肢把人给抱了回来。 他喉结滚了滚,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廖翠翠平坦的腹部。 “这件事可大可小,你不要和任何人说。” 廖翠翠眼中含着热泪,她环顾四周,低声道:“齐敏从不与我多话,你如今还要和我划清界限,除了和表姐谈谈心,我哪还有可说的人,若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我、我……就去死了算了!” 秦遇心乱如麻,他连忙抱住对方,尽最大的耐心安抚。 “你别乱想,安心把身体养着,若是真有了孩子,我会想办法的。” “你会娶我吗?” 廖翠翠仰起小脸,眸底充斥着天真和无辜,她一字一顿道:“秦哥哥,以后我都听你的话,和表姐和平相处……” 秦遇压下心底的烦躁,他挤出个勉强的笑容:“会。” 若是廖翠翠凭借着肚子告他用强,别说安稳呆在榕树村了,他恐怕立马就会被送去吃花生米。 分手这件事是万万提不得了。 …… 顾野身上的伤还没好,朱蕙兰不放心他赶牛车,特意让顾槐小两口也跟着一起去县城,去置办结婚物件。 顾槐坐在牛车前方,甩着鞭子,先去隔壁村把马燕接上,一行四人才悠哉悠哉地往县城去。 特意换了身粉色衣衫的马燕坐在宋离旁边,就像是裹了层纱的汤圆,她默默的挺直腰杆,抿着唇笑:“顾槐,我妈多给了我些布票,说是给你也置办两身新衣裳,结婚的酒席也定了,对了,你们是定的哪天啊?” 她扭头望向宋离,一副好奇样。 宋离懒散地靠坐在顾野旁边,闻言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道:“没定。” 马燕:“……” 没定日子去买什么结婚用品? 这怕不是赶着嫁进顾家吧?! 她眼角余光瞥了眼那煞星顾野,只觉得对方像座冰雕似的伫立在那儿,从上车后就闭着眼睛始终不发一言。 就像是被强压着来陪这宋知青买东西,周身那不悦的气息简直无法掩盖。 马燕敷衍地笑了笑:“这结婚置办的东西可多了,大到缝纫机,小到红双喜脸盆,鸳鸯枕帕……” 她絮絮叨叨一大堆,顾野轻啧出声,直接拿后脑勺对着她们。 坐在前面的顾槐掏了掏耳朵,大喇喇道:“马燕,待会儿到了供销社你想买啥就买啥,别说了行不行,我听着脑壳疼。” 马燕悄然红了脸,她羞涩地对宋离道:“顾槐这人吧,就是宠我,让买啥就买啥。” 宋离:“……” 这情人眼里出的不是眼屎,是西施吧! 放个屁都觉得是香的。 …… 牛车直接到了县城的供销社,顾槐翻身跳下车,伸了个懒腰道:“到了。” 还在假寐的宋离脑袋磕到了顾野的肩膀处,后者从喉咙里闷出哑笑,大掌揽住她的腰肢把人给横抱了下来。 嗓音低沉沙哑:“要不然先去供销社看看?” 宋离半眯着眼睛,视线一一扫过搁置在供销社门前的那些东西,都是脸盆、蛤蜊油之类的小东西。 “先去医院,再去百货大楼吧。” “行,听你的。” 顾野把宋离搀扶上了牛车,自己则坐在了最前面,沉声道:“顾槐,我们先去趟医院,再到百货大楼看看,你们逛完了过来。” 顾槐摸了摸脑袋,应道:“噢,好。” 站在旁边的马燕还沉浸在刚顾野把宋离抱下牛车的那一幕,她回过神后,不甘示弱的牵上了顾槐的手,笑着道:“宋知青,不置办结婚的东西了吗?” “没需要的东西。” 宋离的声音夹杂在风声中,渐行渐远。 马燕撇了撇嘴:“你这堂嫂,可真有意思,买不起就明说呗,还去逛百货大楼,呵!” 长得漂亮的就是这么会装模作样。 顾槐皱起眉头,不耐烦道:“别在背后嚼人舌根子,听着烦。” 就顾家的情况,还真不至于委屈了宋离。 ……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直接往百货大楼去。 县城的百货大楼明显热闹许多。 门外还蹲着些打扮十分不起眼的人,在瞧见长相出众的宋离时,他们立马围了过来,低声道:“同志,外汇卷要不?” 这就是后世所谓的黄牛,如今的票贩子。 顾野挡在了宋离的面前,冷着脸回应:“不需要,谢谢。” 他牵上宋离的手,直接拨开厚厚的门帘把人给带了进去。 百货大楼里的东西和镇上简直不是一个天地。 左边是电器区,有电吹风,黑白电视机和电扇等,右边是服饰区,墙上挂着各种款式的女装和衣裙,颜色完全不同于黑蓝灰,各有各的鲜艳亮丽,能叫人看花了眼。 零食百货,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充满了浓烈的年代色彩,宋离仿佛闯进了某个年代片场,看得目不暇接。 顾野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自行车等三大件都在楼上,我带你去看看,还有外汇货……” 售货员全都是人精,起初并没把顾野这穿着棉衣褂子的农村汉子给放在眼里。 可随着对方眼都不眨地就定下了大楼里最贵的那台缝纫机,和凤凰牌的自行车后,周围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三四个售货员围了过来,把宋离拥在中间,态度殷勤地介绍着从外部渠道进口的收音机。 宋离挑了挑眉,素手推开那收音机,点了点柜台:“把那款银色的手表拿来。” 她的腕骨白净,扣上表带显得干净利落,异常的好看,顾野喉结滚了滚,眸底的欲色闪过。 “喜欢吗?把这块表包上,还有刚才那收音机。” 满打满算,这些东西快赶超那500块的彩礼了。 宋离摁住顾野的手,笑弯了眼眸道:“收音机就不要了,这块表我很喜欢。” 虽然他掏钱的姿势很帅,可再买下去她怕顾野会倾家荡产…… 第66章 迫不及待见家长,她果然很爱。 农村家庭本就不富裕,她挥霍的可能是顾家单薄的家底。 从宋离的角度,能瞧见顾野那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他从兜里摸出钱票,一一数给了对方。 干瘪的荷包瞬间刺激了他想要赚钱的欲望。 顾野扭头,嗓音柔和:“楼下还有女装,给你买两身。” 宋离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认真吐槽:“花里胡哨,不想要,有这些就够了……” 顾野的棉衣早都卷了边,他连一件东西都没给自己买,满心满眼都是她。 只要能维持这份好,哪怕他是假装的,宋离的心情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最后买了些杂七杂八的用品,两人这才把牛车往回赶。 缝纫机和自行车都是预定的,除了手表,宋离买的东西不多。 马燕早就在街边等得不耐烦,远远地瞧见了顾野驾车而来,她低声抱怨道:“不就是和咱买的差不多吗?还非得去百货大楼,打肿脸充胖子。” 顾槐默默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眉宇间都是不耐。 “哥,嫂子,咱叫上小梅去下馆子呗,好不容易来县城一趟。” 想起和顾小梅的不欢而散,顾野扯了扯唇角:“不了,早点回去吧,家里还等着。” 他把鞭子扔给了顾槐,自个儿坐到了牛车后面去。 马燕简直瞠目结舌,这顾家大哥未免也太抠门了吧,又没让他请客,为何不去国营饭店,她肚子都快饿得咕咕叫,等回村指不定都错过午饭了。 把买的东西尽数搬上牛车,她暗暗一比较,宋离买的简直不要太磕掺。 就两个瓷盆、暖水壶、红纸等小物件。 “马燕,吃点不?” 宋离刚掀开顾野给买的槽子糕,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嘴。 “谢谢堂嫂。” 马燕直接抓了两块,塞进嘴里,糕点碎掉在嘴边,她用舌头舔了进去,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眼巴巴地望着宋离。 宋离:“……” 一袋槽子糕很快拉进了两人的距离,马燕瞅了眼闭眼假寐的顾野,好奇道:“嫂子,你嫁给顾家大哥,他们给了多少的彩礼啊?” 同样是未过门的媳妇,她心中难免比较。 宋离眼角微抽,伸出手比了个数。 马燕眼神难掩鄙夷:“五十啊?” 怪不得顾野这么多年娶不到媳妇,就这抠门劲儿,鬼才愿意嫁给他! 坐在前面的顾槐听见两人的对话,紧张得直咽口水,他不时地扭头回看,恰巧和宋离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对上。 宋离瞧出了他眸底的恳求,嗓音淡淡道:“嗯。” 坐在前面的顾槐无声地松了口气。 顾野眼睫微颤,唇角蓦地扯出个笑容。 这小骗子! …… 东西直接搬去了顾家,朱蕙兰早早的等在了门口,忙上忙下。 还不忘给宋离端来一碗红糖水冲鸡蛋花儿,她嗓音就像是掺了蜜。 “阿离,可累着了吧?中午就在家里吃,婶给你炖了老母鸡汤。” 顾野抱着盆子的手微顿,他下意识望向了鸡窝,里面空空如也,就剩杂乱的鸡毛。 “好啊,谢谢婶儿,对了,这是送你的雪花霜。” 雪花霜是宋离花钱买的,价格不值一提,却让朱蕙兰笑烂了脸,她用粗糙的手抚摸着那光滑的盒子,笑着道:“哎哟,你真是个有心的孩子,这得花不少的钱吧?” “是我的心意,钱能挣就能花,你老别担心。” 她面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定定地盯着朱蕙兰。 后者蓦地从这句话中品出了不同的深意,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婶儿不是那个意思,这些东西你们小姑娘用就行,我用就是浪费,阿野挣的钱都该你用,婶儿不说什么的。” 面对着一颗玲珑心的宋离,她简直多说多错,只急得跺脚道:“只要你们好好的,就是让我和老顾吃糠咽菜都行。” 宋离噗嗤一笑,仿若千树万树梨花绽放,甜进了人的心坎里。 就连顾野都忍不住为她驻足,偷偷地把目光凝滞在她身上。 宋离把那盒雪花膏塞进朱蕙兰的掌心。 “婶儿放心,有我和顾野在,绝不让你们吃糠咽菜。” 她嗓音柔柔的,却带着坚定人心的力量。 朱蕙兰红了眼,低声哽咽:“我知道,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 她默不作声地把宋离牵进了屋。 顾野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顾队长一进屋,就闻到了满院子的馥郁鸡汤味道,目光落在只剩下鸡屎的窝棚,他面色大变道:“老婆子,这不年不节的你杀鸡了?!你这是……” 里屋的门被拉开,朱蕙兰红着眼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宋离,她板着脸问:“咋了?” 顾队长的视线落在宋离脸上,立马就像是变了个人道:“这鸡早就该杀了,叫它不生蛋!还得用咱初春晒的蘑菇来炖才香,对了,宋知青喜欢吃蘑菇吗?” 他搓了搓手,一脸的小心翼翼,和从前那严肃板正的模样完全不同。 宋离眸中藏不住的笑:“队长,除了不吃苦,我什么都吃。” 顾队长:“……” 听不懂!假装听不懂! 热腾腾的鸡汤端上了桌,朱蕙兰起身先给宋离舀了一大碗,再把改了刀的鸡腿夹给她。 “瞧你瘦的,就该多补补。” 宋离还没开始吃,碗里的肉就堆得冒了尖儿,她心底不知咋地就泛起了呕意,眉间微蹙。 眼看着朱蕙兰夹着鸡翅膀的筷子伸了过来,顾野连忙挡住了她的手:“行了,妈,等阿离吃完再说。” “我那不是怕你不会照顾人吗?你和小梅,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否则……” 她随口抱怨的话还没说完,顾队长急忙就岔开了话题。 “对了,我们还没见过阿离的父母,要不然我给你开封介绍信,让阿野陪着你回家看看?” 丑媳妇终究是要见公婆的,想要娶宋离,人父母这关一定得过。 想起始终没回信的绣站,宋离眸光微闪。 “好啊。” “就明天出发吧。” 顾野夹菜的手微顿,目光复杂地盯着她。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她果然很爱…… 第67章 婚前焦虑症,不必在意。 吃过午饭后,朱蕙兰把空间完全留给了小两口。 顾野漆黑的眼紧盯着宋离,嗓音暗哑道:“明日我陪你回帝都,拜访你的父母。” “嗯。”宋离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委婉提醒道:“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顾野的长腿横在中间,挡住了她前行的路,他闻言微蹙着眉,嗓音倦怠低沉:“我送……” “不用你送,回屋躺着吧。” 宋离纤长的睫毛微颤,在面颊上落下淡淡阴影,眼瞅着顾野挪开了腿,她立马起身准备往外走,姿势干净利落。 淡淡的冷香掠过顾野的鼻息,他完全是下意识的牵住了宋离的手,沉声问道:“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不满意?” 定亲后的宋离太过温顺谦和,少了那份灵动,这两天的温和平静就像是偷来的假象。 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顾野的掌心火热,带着微微薄茧,和他表面的冷漠截然不同。 宋离微抿了唇,并不看他的脸色,放缓了呼吸道:“我这是婚前焦虑症,你不必在意。” 说完她抽出自己的手,不管不顾朝着外面走。 顾野直接站了起来,掷地有声:“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 宋离连头都没回。 倒是在灶房里洗碗的朱蕙兰悄悄探出了头,她笑眯眯地吐槽:“木头,这情话说的就像骂人,一点儿不温柔,就随了你。” 顾队长坐在灶门前磕烟枪,听见这话也不恼,笑得憨头憨脑道:“我顾家人,都不爱说虚话,做实事最重要。” 就比如他大儿子,不声不响的,就讨了个城里婆娘。 还是知青里最漂亮的那个,美得很。 …… 翌日清晨。 “看见了吗?这宋知青当真是带顾野回家了啊……” 守在村口看热闹的李桂花揣着个小板凳,扭头就冲坐在边上的德嫂唠嗑。 还顺便捻走两颗对方手心里的南瓜子,德嫂面色黑了下来,拢紧了掌心回答:“队长给开的介绍信,这还能有假?!” 顾队长那欢喜劲儿,就差敲锣打鼓告诉全村人,他儿子马上就要娶媳妇啦。 “瞧瞧队长那驾着牛车送儿子的模样,忒不值钱了。” 李桂花笑呵呵地吐槽,这哪儿还有半点平时严肃的模样,顾长风那脸都快笑烂了。 从村里走出来的秦遇远远瞧见了宋离坐在牛车上远去,他一张脸阴沉得吓人,不敢相信对方竟真的敢带着顾野回家,就不怕连门都进不了吗? 这些乡下村妇两片嘴皮子一搭,就能把人拉郎配,顾长风不过是小小的村官,如何能高攀宋家。 “秦哥哥,牛车跑远了,咱们只能走路去镇上。” 廖翠翠扯了扯秦遇的衣袖,小脸写满了委屈。 她故意放慢步伐,就是不想撞见宋离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有顾家父子在,她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好在秦遇配合,两人最终长途跋涉,走路去的镇上。 脚刚踏进那充斥着消毒水的走廊,秦遇的眉头就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他脚步微滞,挤出个敷衍的笑容:“翠翠,你先去检查,我到国营饭店给你买两个包子。” 说完他把挂号费等塞给了廖翠翠,扭头就离开了。 廖翠翠唇角的笑意消失不见,她掀起眼皮,一步步挪到了医生的办公室,手狠狠地捏了把大腿,双眼含泪地走了进去。 在把秦遇塑造成个重男轻女的渣男后,心软的女医生最终帮廖翠翠开了张伪单。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这是心结气郁,导致的月事迟迟不来,有没有孩子难说,过半个月再来复查。” 廖翠翠的泪珠挂在眼角,她横擦了把眼泪,啜泣道:“医生,真的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丈夫是铁了心要离婚的……” “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你若真有问题就去街道办的妇联,她们会给你公道的。” 廖翠翠的哽咽声凝滞了一瞬,她小声道:“我会尽力怀上孩子。”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秦遇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外,他冲廖翠翠小幅度地招手,着急地问:“翠翠,如何?怀上没?” 坐在椅子上的女医生眉头紧皱,她狠狠地瞪了眼秦遇,没好气道:“拿上这张诊疗单,出去吧。” “谢谢你,真的感谢。” 廖翠翠动作夸张地鞠躬,随即小跑着冲向秦遇,嗓音中带着难掩的喜悦:“秦哥哥,我有你的孩子了。” 接过那张白纸黑字的诊疗单,秦遇如遭雷击,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尴尬笑道:“刚才看你们凝重的脸色,我还以为……” 廖翠翠红了眼眶,低声道:“未婚先孕嘛,说出去很难听。” 秦遇心口一滞,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宋离。 他眸光微闪,捉住了廖翠翠的手。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翠翠,我们去邮局,我给家里发电报,我要娶你。” 廖翠翠眸底的泪夺眶而出。 …… 从牛车转客车,兜兜转转,差点把宋离给颠吐。 顾野一边替她扭开保温的水盅,让她用热水漱漱口,一边把朱蕙兰装在袋里的酸枣拿给宋离解闷。 等下了车后,两人直奔供销社,帝都的供销社就连装潢都比镇上好十倍。 大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顾野让宋离躲到树荫下,自己独自去排队。 等到那股难受劲儿彻底的缓了过去,宋离才撑着手臂站起来,她瞥了眼老老实实在排队的顾野,扭身就进了对面的绣站。 带着银丝边眼镜的陈站长正在指导新招来的绣娘,门口突然袭来的黑影让她下意识地迎了上去。 在瞅见宋离面容的那一刻她的眼中有狂喜,难掩喜悦道:“宋同志,你竟亲自来了?” 宋离虚虚地靠在前面的柜面上,她葱段似的玉指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道:“站长,本来等你回话,可荣县那边有意找我合作,所以不请自来,想问问你考虑得如何,若是不成,我也不算辜负了你。” 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带了丝矜傲,陈站长立马急了:“这、这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她再顾不得其他人给的压力,一门心思就想签了宋离。 第68章 被拒之门外,亲妈的态度! 宋离逆着阳光,白瓷般的面容映刻出惊心动魄的艳色,她微眯了下眼,淡定道:“他们给出的利润更高。” 陈站长额头起了层细密的薄汗,关于宋离寄回来的那幅苏绣,见过的无一不称美,她本人也满意得不得了。 本想压压宋离的傲气,迟些日子再给答复,谁知道这人竟上门来说出这种让人吐血的话。 看来关于谈特聘绣娘的事情是想都别想了,她急急道:“关于你说的五五分成,我们同意。” 宋离眸色暗下来,唇角挤出个勉强的笑容:“站长心不够诚啊。” 绣站仅出原料,就能得到对半分的利润,还想故作高姿态。 宋离没忍住,转身就走,陈站长变了脸色,连忙拉住她道:“四六四六,我们给你提供最好最顶级的原料,都是港城进的货,县城可没有的东西,宋离,我是真心实意想留你的。” “好啊,我同意了,明日详谈。” 宋离回眸,展颜微笑,嗓音里带着淡淡的谑意。 “好,一言为定。” 陈站长连忙答应,眼睁睁地看着宋离抬脚出了绣站,心中还有种不真实的慌乱感。 她低头整理柜面上的东西,来掩饰喜悦,眼前蓦地投下一大片的阴影。 男人的手搁在柜面上,手指修长,掌背上是脉络分明又带着蓬勃力量感的青筋,他有节奏地敲了两下桌面。 陈站长抬眸,意外地看见了老熟人。 往上是一张眉眼凌厉的脸,一道疤痕从眼角下方横拉到颧骨侧,平添了三分凶相。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大衣,腕骨处别着价格昂贵的进口手表,虚虚地松了松领结,不急不缓地问:“有新货吗?” 他唇上还叼着根雪茄,陈芳大着胆子,眼疾手快地替他把烟掐掉,没好气道:“和你说了八百遍,不许在我这绣站抽烟,沈厂长,死性不改。” 沈千锋勾唇浅笑,眼角处堆叠着细细的纹路,流露出历经沧桑后的成熟冷静。 他将雪茄抬手扔进垃圾桶,掸了掸手上的灰道:“行,听你的,拿不出好货可和你急。” 陈站长和他是熟识,言语间从容不迫,她掀开里屋的侧帘把人迎了进去,皮笑肉不笑道:“今儿这货,没个三百块你别想拿走。” “只要爷开心,三千也行。” 沈千锋笑得一脸匪气,抬脚跟上。 帝都城里手眼通天的沈家二爷。 名不虚传。 …… 这次来帝都,顾野翻出了最体面的衣裳,过于老旧的款式泯灭在一众黑蓝灰中。 全靠那张脸散发着独特魅力,漆黑的额发被汗打湿,他三两步奔到宋离面前,提起烟酒道:“东西买好了,一转眼就没看见你。” 宋离指了指身后的绣站,笑着回答:“我进去逛了逛。” “有喜欢的吗?” 顾野固执地问,澄澈的眸子里带着跃跃欲试的渴望。 宋离掀起眼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话脱口而出:“咱们买不起。” 顾野直勾勾地看了她几秒,眸中不知名的情绪被敛去,他嗓音变得柔软:“我会努力挣钱的。” 因为宋离想要的,他买不起。 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宋离领着顾野往海棠路走,还没到家属院,就先撞见了熟人。 秦轩不可置信地盯着和陌生男人行止亲密的宋离,瞪大了眼道:“堂嫂!嫂子,他是谁?” 宋离的眉头皱了起来,看着眼前这穿着白衬衣的清秀少年,她不耐烦道:“秦轩,我和秦遇早是过去式了,你的嫂子是廖翠翠,别乱喊。” “堂哥最喜欢的就是你,除了你没别人,你真的变了心,这狗男人除了长得高长得帅哪儿比我哥好,一股穷酸气!” 还处在中二期的少年撸起袖子,冲顾野奔过去,宋离下意识地挡住了他。 顾野瞳孔微缩,扯住秦轩的胳膊就把人抡在了地上,两人顺势滚作一团,秦轩恶狠狠道:“你敢抢我嫂子,今日犯在我手里,嗷……痛!” 宋离眼角抽了抽,她拍拍顾野的肩膀:“轻点,他是秦遇的弟弟……” 顾野大拇指狠狠擦过下巴处,眉眼狠厉道:“看出来了。” 一口一个堂嫂,和秦遇一样惹人生厌。 宋离直接拉住顾野的胳膊,劝道:“先回家,别和他疯……” 警告了秦轩两句后,宋离这才带着顾野回了家,两人刚走进筒子楼,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杨丹红早就在楼上瞅见了动静,看见宋离那张俏生生的脸,站在那满身狼藉的陌生男子旁边,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瞧见被关得严丝合缝的家门,宋离挑了挑眉,直接摸出了钥匙。 顾野扯了扯起褶皱的衣裳,抿着唇跟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坐在沙发上的杨丹红双手抱拳,视线从上往下掠,冷冷道:“我还以为离了秦遇你能找个多好的,不过如此,眼光比不上翠翠。” 顾野眉头微皱,他把拎着的东西递了过去,勉强笑道:“婶儿,你好,我是顾野。” “我管你是什么爷,宋离,你让我成了这大院里的笑话,必须和他分手!要不然,就带着这些东西滚出家门,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你要嫁鸡嫁狗都随便,我不管了。” 杨丹红打从心底里看不起顾野,一身的腱子肉,不笑的时候眉宇间充斥着煞气。 和宋启明简直两个极端,这样的男人也值得宋离回趟家门? 可真是见了鬼。 宋离弯腰,捡起那些顾野排队买好的烟酒,她冷声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以后让廖翠翠给你尽孝吧,我们走。” 她没在杨丹红的身上感受到半点母爱,这样的亲情不要也罢。 “你滚了就不要再回来!”杨丹红撂下狠话。 顾野没动,他神色中有为难,宋离捏了捏他的手,放缓了语气道:“这扇门最开始,就不是为了你而开,明白吗?” 杨丹红讨厌的人,是她。 毋庸置疑。 第69章 互相试探,谁先红了脸。 宋离掀了掀眼皮,眼神定定地望着杨丹红:“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不是你亲生的。” 站在屋内的杨丹红胸口被气得重重起伏,她手颤抖地指着宋离,破口大骂:“你个蠢货!如果不是我,你连看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你现在来和我谈亲生不亲生的问题,就为了这么个乡下汉子,你想要和父母决裂吗?” “你以后休想从家里拿走一分钱!” 杨丹红直接抄起手边的苹果砸了过来,顾野侧身接住,眸底有拼命抑制的怒意。 宋离无所谓地笑笑:“行!那就一刀两断。” 反正她从未拥有过母爱,这种畸形的爱恋失去也不觉得可惜。 说完她拽住顾野的手,把苹果给扔了回去,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 帝都最大的一间招待所,是青砖水泥砌成的小楼,进门处便是柜台。 面容瘦削白净的中年女人狐疑的眼神落在他两身上。 “住宿吗?” 宋离把顾队长开的介绍信放在了柜台上,温声道:“两间房。” “标间一晚上三毛钱,不包伙食,房间里有最基本的瓷盆和暖水壶,需要热水的话自行去水房打,这是钥匙。” 招待员把钥匙给了宋离,她抬脚就往里面走,顾野三两步跟上,面容有罕见的纠结。 “你、真住招待所,不回家了吗?” 介绍信是提前开好的,看来宋离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和秦遇说的还真是分毫不差,宋家压根就看不起他。 宋离把钥匙塞给顾野,把他拎着的烟酒抢了过来,镇定自若道:“你先去把房间收拾收拾,我把东西送去给老宋,也算知会他一声,晚点就回来。” 顾野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宋离对待父母的态度,十分客气疏离,就像是面对着陌生人。 感受不到一点儿的温情。 他眸色沉了下来,试探着道:“我陪你去。” “行了,老宋是个文化人,你也不想他对你动手吧,等将来有了孩子再过门,他老人家兴许放你一马。” 宋离婉拒了顾野想要同行的要求,自个儿蹬蹬蹬地就去了宋启明上班的研究所。 因为是保密单位,经过周密的检查才得以进去,不巧的是,宋启明刚好被外派出差。 怪不得杨丹红在家像发了疯似地怒怼人,原来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宋离保持着甜甜的笑脸,把烟酒给了宋启明的同事,拜托对方一定交到他的手上。 早已经秃顶的地中海还是第一次见到宋工这天仙似的女儿,他和蔼地笑了笑:“一定一定,你还有啥话带给你爸没?” 听说这小女儿去年到农村支持建设去了,回来一趟想来也不容易。 宋离水雾般的眼眸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她沉思片刻道:“下月初二是个好日子,老宋如果有空的话,就让他来榕树村参加我的婚宴,谢谢叔叔。” 说完她直接转身,挥了挥手,说不出的潇洒。 地中海:“……” 这老宋的女儿,长得漂亮不说,还挺有性格。 宋离顺便去了趟绣站,把草拟的合同签定,领了一堆品质上乘的原料回来。 陈站长给的时间非常自由,她甚至没有规定宋离什么时候交多少的货,全凭对方的心情。 多劳多得。 回到供销社的时候,门口的大姐端着个陶瓷缸在嗦面条,冲她露出礼貌的笑容,宋离点头致意,抬脚上了楼。 简陋的标间被顾野收拾得干干净净,木桌上还摆着从国营饭店端回来的炒菜。 宋离顺势把东西放下,嗅了嗅道:“你吃了没?” 顾野正拿帕子把床沿等处的污垢擦干净,闻言直起身回答:“吃了,你父亲咋说?” 宋离三两下甩掉碍事的鞋子,她盘腿坐在床沿处,一本正经地胡诌:“他说你挺好,下月初二是个好日子,他如果有空会来的。” 顾野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他眉宇间的惆怅舒展,洗净了手后把饭递给宋离。 微冷的饭粒变硬,宋离吃了一半就扔在旁边,她蹙着眉头感慨:“跑了一天,没胃口。” 她顺势倒在了床上。 顾野静静地站在床边,心中无端地生出一股陌生的绵软。 他收捡宋离吃剩的饭菜,拿起筷子三两口刨着吃,腮帮子因为用力而鼓起。 听见动静的宋离倏然间回了神,她愕然道:“顾野,你是不是没吃饭?” 顾野眉眼微皱,粗糙的大掌随意地擦了擦嘴。 “不能浪费。” 说完他拿起铝饭盒抬脚就出了房间。 宋离挑了挑眉,红唇微启,娇嗔道:“狗男人。” 还从没人吃过她的剩饭,这感觉怪怪的! 因为怀孕的原因,她的瞌睡来得总是快,不过是打了个盹儿的功夫,窗外的天色就暗了下来。 标间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煤油灯,木桌上放着个保温壶,宋离拧开盖子,闻到了一股馥郁的红糖香味。 是红糖糯米粥,还泛着温热,她的心湖有轻微的触动。 不管顾野的心意是真是假,目前还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她拿过旁边的勺子,吃了一大半的糯米粥,这才倒出暖水壶里的水开始洗漱、睡觉。 翌日清晨。 在宋离还没睁开眼的时候,便瞧见了床边有黑影窜动,想起鬼压床的经历,她下意识地挥拳打了过去。 嗯……能动? 手腕被火热的大掌给捉住,顾野的嗓音带了丝无奈:“醒了就起床,水在陶瓷盆里。” 宋离总有种私人领地被进犯的感觉,她抓着棉被往上挪:“你先出去。” 顾野非但没走,反而顺势坐在了床沿,用手拨弄着宋离散落在枕边的秀发,嗓音淡淡:“宋离,还有五天,我们就结婚了。” 他漆黑的瞳孔攥住了她的视线,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欲色。 那俊美硬朗的五官带来的冲击太强烈,妥妥的硬汉身,盛世颜。 宋离咽了咽口水,直接掀开棉被下了床,单薄的里衣盖不住窈窕的身形,她用指尖挑起顾野的下巴:“用不着你提醒,怎么……” 两人距离太近,顾野甚至闻到了她身上的馨香,他悄然红透耳根,有了反应。 随即像被火烫了似的甩开宋离的手,‘砰’的一声的摔门离开。 宋离:“……” 就这么讨厌女人?不是吧。 第70章 雾里看花,你有什么脸娶她? 宋离摸不准顾野的态度,等她下楼后,对方自然地接过了她的行李。 两人朝着车站而去,顾野身形挺拔,走在前面像巍峨的山,带来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他率先去买了票,宋离拽住他的胳膊,低声嘱咐:“在帝都发生的事情,能不能别和你爸妈说,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原主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偏不受父母宠爱,她并没把握让宋启明来榕树村参加婚宴。 走这一趟算是仁至义尽。 顾野按了按眉骨,眸底漆黑一片,他垂眼能看见宋离那张白皙小脸上的可怜表情,就像是村口被丢弃的猫儿。 澄澈的瞳孔都泛了湿意。 他按捺下不知名的暗瘾,薄唇微动:“别怕,你以后有我。” 按照辈分来算,宋离是家里最小的女儿,该是最受宠的存在,可昨日见到杨丹红那架势,就和看仇人没两样。 顾野心中升起一股心疼,他想护住宋离,想尽最大的努力给她好生活。 不会让她后悔今日的选择。 人来人往的客运站,顾野那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勾进了宋离的耳朵,她纤眉轻挑,随即绽放出大大的笑颜。 “好啊。” 对方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她都没放过,竟看不出一丝作假的痕迹。 既然要飙演技,那她可就没再怕的! 宋离尾指微勾,扣住了顾野火热的掌心,她像是没骨头似的靠了上去,嗓音娇憨道:“天天红烧肉,顿顿女儿红,我等着你给的好生活。” 顾野身躯几不可见地一僵,没料到她会突然袭击。 宋离眼睫低垂,唇畔勾起抹暗讽的笑容,她刚想撒开手,结果却被男人给紧紧攥住。 顾野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目不斜视:“车站人多,你跟在我身后,小心点。” 他完全无视周围人投过来的诧异目光,自顾自地牵着小娇妻往客车去。 脸虽紧绷着,可唇角却泄露了笑意,就连耳根都悄悄地攀上抹薄红。 顾野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这份开心在踏上客车的时候戛然而止。 “宋知青,你、你们这是啥意思?” 坐在车后座的沈老太窜了起来,她三两步来到顾野面前,震惊的眼神落在两人手掌交汇处,面色铁青。 宋离下意识就想抽回手,顾野没放。 “阿婆,我两下月初二的婚宴。” 沈老太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身边的乘客赶紧扶住她,后怕道:“老太太,你咋滴咧?” 就连顾野都紧张地松开了宋离的手,去搀扶她。 沈老太颤巍巍的手攥住了顾野的衣襟,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车没开,你给我出来。” 顾野帮宋离找好了位置,这才起身跟着沈老太下了车,车上的人纷纷投来疑惑的视线,宋离尴尬地笑了笑,眸中的欢喜渐渐淡了下去。 这顾野,对待沈妄的阿婆还真是言听计从,她心底无端窜起一丝燥意。 ……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和我说过的话,你凭什么娶她?!” 沈老太气得脸红脖子粗,她不过是回帝都小住了半月,这宋知青就被骗到手了。 和她那天真单纯的孙子一模一样,都逃不过顾野的魔爪。 顾野背对着客车,态度无比认真:“我喜欢她,想要和她在一起,不是玩。” “你到底把她当什么?祸害了沈妄还不够吗你……” 沈老太被他这副坦荡的模样气得眼泪花儿都飙了出来,她鸡爪似的手抓住顾野的衣襟,质问道:“三年前,除夕夜,沈妄欢欢喜喜的和你说过同样的话,你是怎么对待他的?!你让他客死异乡,至今尸骨不明,举头三尺有神明啊,你这样的人谁沾染上都没个好下场,昨日的沈妄,今日的宋知青,你有什么脸娶她?!” 冷意丝丝缕缕地袭来,顾野沉冷的眼中没有情绪,他拨开沈老太的手,第一次直面事实:“害死他的不是我,你知道。” 沈老太就像被猫抓了似的跳起来,怒道:“若不是你让他去港城,他……” “是沈妄让我带他走的……” 顾野没忍住说出了真相,他的眸中似乎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怜悯,低低道:“你知道的,他是个怎样的人,没人能够干涉。” 沈妄性格张扬外向,他就像渴求自由的鹰,若不是沈老太,人绝不会甘愿掬在榕树村。 沈老太气得几乎站不稳。 “他就是个傻子!才会幻想和你这样的人过一辈子,现在你喜欢上了这城里来的宋知青。 好,很好!你给我记住了,你要是敢欺负她半分,来日躺在淮河底的人就是你整个顾家,我虽然只是个糟老太婆,可我沈家的人还没死绝,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沈老太为人低调,几乎不和村里人结怨,一是她鲜少在家,二是无人敢惹。 她身后靠着的是帝都沈家,虽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可没人敢去赌,当年的沈妄,可不就是差点成了那位的养子吗? 当时在村里轰动了一番,就连顾野都知道其中的内情。 没想到性格孤僻的沈老太居然会为了宋离出头,他眸光微闪,掷地有声道:“我会用生命护她。” 说完他扭头离开,背影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宋离刚从车窗探出脑袋张望,就和大步走回来的顾野撞了个正着,她尴尬笑道:“马上要出发了。” 顾野大掌小心地抚上她的额头,严肃认真地叮嘱:“没事,放心吧。” 他这句话反倒勾起了宋离的兴趣,她端正了坐姿,随着顾野在身旁坐下。 宋离微微侧身,低声询问:“刚刚沈阿婆的表情好像要吃人,她找你说啥啊?” “没啥,就村里的事情。” 顾野的话才刚说完,颤颤巍巍的沈阿婆上了车,她从怀中拿过一袋纸包的零食递给宋离,笑得眉眼弯弯。 “宋知青,尝尝这个,糯米糍粑,你最爱吃的。” 宋离:“……” 往前数二十年,她都不爱吃这玩意儿。 老太太又开始发疯了! 第71章 她不是沈妄,你别激动。 就连顾野都侧目盯着宋离,他并不知道对方喜欢吃糯米糍粑。 还记得年前李桂花家打糍粑的时候,宋离当时那嫌弃的模样,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爱吃。 此刻大庭广众下,宋离不好拒绝,只得悻悻地接过,她深吸了口气道:“谢谢阿婆。” 沈老太的眼里闪着泪花儿,她特意和别人换了位置,就坐在宋离的后面,沧桑沙哑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以后要是顾野欺负你,就和阿婆说,老婆子揍他!” 她作势扬了扬枯瘦如鸡爪的手,宋离的心不知为何陡然一酸,她点了点头,佯装睡觉。 在汽车的颠簸中,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汽车转牛车,等到达榕树村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沈老太剐了顾野一眼,这才提着包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宋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沈阿婆腿脚还挺利索。” “早两年的时候,她还能下地干活,操持一家的生计,现在是闲下来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宋离把从帝都带回来的东西分给顾野,认真严肃地嘱咐他。 “这两瓶麦乳精是我给婶儿买的,还有这布料,你就说是我妈给的,反正你知道真实情况,话随便你编。” 她主打的就是摆烂,破罐破摔。 顾野眸中沁出笑意,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不会让你丢脸的。” 宋离虽不受宠,可她纡尊降贵嫁到顾家,他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照顾爱护她们母子俩。 …… 一只断掉半边翅膀的知了神采奕奕地趴在树杈上,阳光穿过半透明的薄翼映出七彩的光,它扯着嗓子叫个不停,为刚到来的初夏增添了份热意。 田陇上的薄雾渐渐散去。 顾野骑着锃亮的二八大杠从村里的石板路而来,他麦色的面庞上是少见的笑意。 薄薄的白色衬衣被他结实的肌肉撑起,展露出荷尔蒙爆棚的身材,一双大长腿简直无处安放。 顾槐等人追在身后,带头起哄:“接新娘咯!嫂子把门开开啊!” “吃糖吃糖吃糖!” 追在后面的小屁孩们早忘记了顾野的可怕,他们爆发出欣喜的尖叫,笑得露出白牙,晒得黝黑的脸爬满了汗珠,就连脖颈间都被汗点缀上黑黑的项链,一个二个的追在自行车后笑得前仰后俯。 顾野将车身倾斜,一只脚撑地,身子前倾左手搭在车龙头上,右手却像是变魔术般摸出了一把水果硬糖,洒向半空。 “吃糖去,别闹。” “哇!!!” 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欢喜,震耳欲聋。 顾野骑上车,飞也似的跑了。 …… 这年头结婚都喜欢画得像唱戏样,涂个粉儿没准比墙还厚,宋离婉拒了朱蕙兰想要请梳妆师傅的心。 她在供销社买了点简易化妆品,本打算随便搞搞就行。 谁知道还没天亮,院外的大门就被敲响,二丫板着脸去开的门,瞧见站在门外的沈老太时,她脸上露出欢喜,亲亲热热地打着手势让沈老太进屋。 沈老太直奔向宋离,她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在宋离的小屋里,语气中带着心疼:“听说你娘家人没过来,阿婆托大,送你出门。” “谢谢阿婆。” 宋离在村里熟识的长辈不多,没想到沈阿婆会上门帮忙。 “先净面吧。”沈老太才刚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白线,叼在嘴边,就被宋离摁住了手,她尴尬道:“阿婆,我怕疼,你给我梳梳头就好。” “好。” 沈老太擦了擦发红的眼尾,颤巍巍地拿起放在镜子旁的木梳,把宋离那头瀑布似的长发放下,语带哽咽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她从镜子里偷偷看宋离的脸。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描眉勾唇,染上独特的红。 她心情难掩复杂。 长发被宋离盘在了脑后,像朵含苞待放的蓓蕾,配合着她白瓷般的小脸,染上红妆,差点让人移不开眼。 就连一肚子气的二丫都看直了眼,她愣愣地打着手势:“好,好看!” 宋离笑弯了眼眸,她一把拉住二丫的手,嗓音柔柔道:“二丫,从今日起我就住在顾家了,厨房里的粮食连带着那只鸡都留给你,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你是个好姑娘,人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你不比任何人差,别整天板着脸了,乖!” 她捏了捏二丫的脸,笑得一脸宠溺。 二丫脸上的血色迅速消褪,死去的记忆瞬间变得鲜活,她愣在当场。 外面的敲门声响起,宋离拎起裙摆往外走,这是村里的裁缝按照她的心意给做的连衣裙,不是现在的风格,却有说不出的美。 大门缓缓掀开,像一幅被打开的画卷,顾野的视线从下往上掠。 坠着小珍珠的红色卷边花裙,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腰身盈盈一握,经过淡淡修饰的那张脸美得不可方物。 顾野在这一刻仿佛屏住了呼吸,他的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视线直直地落在宋离那张殷红的唇上。 他喉结滚了滚,嗓音低哑:“宋离,我来接你了。” 宋离笑了笑,莲步微抬,顺势把手放在了他的臂弯,从院内走了出来。 刹那间,周围等候的人齐齐倒抽了口冷气,顾槐的嗓音难掩艳羡:“我滴个天爷,哥这真是娶了个仙女啊!” 就连还吸着鼻涕的小男孩都看得聚精会神,嘿嘿笑道:“好看!好看!我长大就得娶个这样的。” 旁边的人不客气的给了他一手肘,顾槐回神,内心说不出的心酸,他骤然想起前两日刚过门的马燕,那张脸红红白白,就像是大门上张贴的夜叉,差点把他当时都吓得萎过去。 同样都是女人,这差别大了。 宋离手拂过裙子,露出窈窕有致的腰身,她侧坐在顾野的车后座,在一片笑声中离开了老宅。 站在屋内的二丫双眸死死盯着宋离留下的东西,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抓住沈老太的手臂质问:“她,是谁?她是谁?!” 为何她会说出和沈妄一模一样的话,就连相貌都隐隐相似。 沈老太满目悲哀:“她是宋离,是帝都宋家的姑娘……” 土生土长的姑娘,和他们榕树村没有半点儿关系。 二丫跳起来就想往外跑。 沈老太一把抱住她的腰,嗓音悲戚且沉痛。 “她不是沈妄,奶奶查过了,二丫,乖,听话……” 第72章 新婚夜,你确定不闹出点动静? 二丫骤然湿了眼眶,她倒在沈老太的怀里,眼神绝望。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沈妄绝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刚才,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一滴眼泪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 顾野结婚,简直是榕树村的盛事,就连和顾长风交好的隔壁村队长、村支书等都来了。 朱蕙兰站在门口招呼着亲戚,安排大家落座。 院门外垒着土灶,上面架着两口大铁锅和蒸笼,散发着蓬勃热气,就连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的顾小梅都被拉回来帮忙了。 顾队长和村里的老一辈坐在木桌旁,旁边的土酒已经开了三瓶,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渐渐泛起了红。 朱蕙兰才刚收了李桂花家的礼钱,脸都快笑得僵硬,她抽空踮着脚三两步来到顾队长的身边,手揪着他腰间的软肉拧了一圈。 “我忙得像陀螺,你倒在这里潇洒吃酒,灶上的活儿也不说去盯着。” 顾长风打了个酒嗝儿:“我、我这不是陪着老江他们喝点吗?你让弟妹帮忙看着点,前两日顾、顾槐结婚我可没睡好觉,都在操心她家的事情。” 朱蕙兰嫌弃地扇了扇风,立马扭头去寻何祥英。 马燕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婆婆被拉走,今日顾家的婚宴可比那日热闹许多,她的心里酸溜溜的。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啦!” 一个还冒着鼻涕泡儿的小孩乐滋滋地奔了进来,不少人立马站起身迎接顾野小夫妻,自行车一眨眼就飙到了院外。 铮亮的车身引起众人的关注,李桂花眼都看直了:“哎哟!这是顾野新买的自行车吧,还是凤凰牌的。” “这算啥?昨日顾家抬进屋的缝纫机你看见了没,至少这个数。” 那人比了比手,灿烂的笑容在瞅见从车后座下来的宋离时彻底僵住,他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这是宋知青?顾野好福气啊。” 朱蕙兰刚招呼完大姑一家人,扭头就见坐在院外磕瓜子的众人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新娘身上。 大小媳妇甚至腆着脸凑上去问这么漂亮的妆容是谁给画的。 朱蕙兰连忙推开众人,挡在宋离的面前,挺直了腰杆道:“你们这些人啊,也不瞅瞅自家那脸,黑得像老疙瘩似的,三斤粉都不够你们涂的,还用得着问啥,问啥子?!” 说完她瞪了眼顾野,低声道:“把你媳妇带进去。” 立马有那手快地想要拉住宋离,笑着道:“顾野他媳妇,咱们还没闹呢,跑啥?” 朱蕙兰不客气地抓住了那人的手,笑得人畜无害:“想闹啥,老娘陪你。” “……” 众人连忙哄作鸟兽散去,站在角落里的马燕听见了隔壁桌的窃窃私语,得知了顾家娶媳妇的大手笔。 她气得脸色铁青,差点直接掀桌子,同样是娶媳妇,这差别咋就那么大。 在外面溜了一圈的顾槐顺势坐在了媳妇身边,手还没伸到装瓜子的盘里,就落了空。 他眨了眨眼:“马燕,啥意思?吃你家瓜子了吗?” 马燕气得狠狠地把盘子摔在桌上,她咬着牙问:“你不是说顾野给的是五十彩礼吗?明明是500,比你家多了整300,顾槐,你玩我呢?我哪点儿比不上那娇滴滴的知青。” 顾槐抓了把瓜子,眼神闪烁:“比啥比,我大伯是队长,条件就摆在这里了。” “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来,今晚就别上我的床。” 顾槐把瓜子壳直接扔进盘子里,皱着眉道:“行!我睡炕行了吧?” 说完他拍了拍手,扭身就跑,周围的目光隐隐的落了过来,马燕揪紧了衣衫,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堪。 “顾槐!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她想要的不过是两句安慰话罢了。 这男人,半点不贴心。 …… 这次的宴席是朱蕙兰请隔壁村里的大厨来做的。 统共八个热菜五个凉菜,大部分是白菜萝卜豆腐,还有宋离最喜欢的那道猪肉炖白菜,辣炒猪肉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道过了油的炸鱼,几乎是一上桌就被抢光,只能瞧见筷子翻飞,桌上的肉便没了踪影。 顾队长摇摇晃晃的带着顾野挨桌挨桌的去敬酒,宋离则是被单独安排在院内吃饭。 忙活完一天,还得把借来的桌椅板凳还回去。 朱蕙兰早就准备了热水,宋离洗漱后回了房间。 顾野的屋子就和他人一样,单板无趣,床是床,桌是桌,没有半点装饰和颜色,唯有床单被罩是辣眼睛的红,一看就是朱蕙兰给挑的。 宋离把头发垂在胸前,靠坐在床头,差点睡着。 顾野携裹着一身的湿意进屋,他吹灭了桌上的煤油灯,翻身上了床。 把宋离小心翼翼地给抱到了里侧,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细嫩的脖颈,宋离条件反射拽住了他的腕。 “顾野,你可不要乱来。” 她戒备地盯着他,微微上挑的眼角还泛着红。 话音刚落,顾野就用咸湿的大掌捂住了她的唇,浓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他微微垂眸,嗓音低沉暗哑:“别出声,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听墙角吗?” 他灼热的呼吸几乎全喷洒在耳侧,带来酥麻的触感,宋离的身躯微颤。 她着实不知道村里人如此恶趣味。 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想要演一出戏,顾野刚想翻身躺下,脖颈猝不及防的就被宋离给揽住,她在无边的夜色中就像个妖精,媚眼如丝,薄凉的唇几乎舔上他的耳廓。 “顾野,你若是就这样睡下,明日全村人都知道你不行,咋办?” 她嗓音还带着难掩的笑意和挑衅。 下一秒。 纤细的腰身被火热的大掌揽住,略微用力。 天与地旋转。 顾野朝她倾身,冷峻的脸占据宋离的视线。 帷幕沉沉,他在夜色中低喘两声,急促地吻住了她。 第73章 难以自控,禁不起撩拨。 宋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野撬开了唇,他的吻像猛烈的风,夺走她的呼吸。 对方甚至在不经意间反剪住她的双手,带着强势的侵略气息,宋离舌尖一痛,她蓦地曲腿踢向顾野。 “唔……痛,你属狗的?” 墙根处传来低低的笑声,顾野大半个身子几乎都翻在了床外,他凝视着宋离那水光潋滟的眼,眸色渐深。 拇指轻捻去宋离唇角带出的那缕血丝,他低低道:“你这样一叫,全村人都知道了。” 宋离又羞又悔地用棉被遮住脸。 她就知道顾野没安好心,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 顾槐和贺徐安、陈小六、康杰等人叠罗汉似的猫在墙根。 康杰嘴里还叼着根烟,他幽幽道:“顾槐,没想到你哥还真行。” 多年的阴影和谣言终于散去,扬眉吐气的顾槐摸了摸头顶,没好气道:“都是村里的八婆胡乱传谣言,我哥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他好得很!一整夜都不是问题……” 话题越说越偏,余下的三人都震惊地盯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头顶的窗户不知道啥时候被推开了,顾野那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他们上方,嗓音就像是掺了冰的碎渣子。 “顾槐、康杰,大晚上的是不是皮松了?” 康杰的烟直接呛到了嗓子眼,他脸涨得通红:“野哥!哥,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来放个水……” 顾野的大半张脸都陷进了阴影里,看不出情绪,他嗓音带着难掩的阴鸷:“在我窗户下放水?” 确定不是活腻了。 其余的人猫着身子往后退,同情地盯着口无遮拦的康杰。 他拍了拍额头,眼神瞬间变得迷离,一把搭住顾槐的肩膀,大着舌头道:“哥,我刚在席上喝多了,别见怪啊,祝你新婚快乐,三年抱两,和我嫂子和和美美……” 顾槐被他勒得差点喘不上去,拖死狗似的拽着对方走了。 一行四人在夜色里嘻嘻哈哈,绕着淮河溜达了两圈才回家。 屋檐下早就熄了灯,顾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刚把门栓插上,就听见马燕的声音鬼魅似的在院子里响起。 “大晚上的,你跑哪儿鬼混去了?” “嘘!”喝了二两土酒的顾槐连忙小跑着过来捂住她的嘴,笑嘻嘻道:“今儿不是堂哥结婚吗?我和徐安他们蹲墙角去了。” 想起前两日她被墙根那群人吓得差点尖叫的场景,马燕黑了脸吐槽:“都是些不着四六的二流子,你和他们玩有什么出息?” 顾槐眼中的光黯淡了些,他伸了个懒腰,唇畔挂着笑:“我就是这样的人,咋的了。” 说完他直接往屋里走,马燕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 她踩着拖鞋,三两步追上顾槐,苦口婆心道:“你家穷我认了,可当初说好的,等我妈到了退休的年纪他们的工作由我们接手,可你顾家是咋对我的,结婚的时候我做的是牛车这就不说了,缝纫机什么的也不买,我就图你这个人,你给我上进点行不行?” 结婚还不到一周,马燕就渐渐暴露她的真实性格。 爱攀比、好胜心强、控制欲强,偏偏在生活上无比懒惰,这让顾槐有苦说不出,若不是看在马家老两口的工作上,他真想把这个婆娘给退回去。 絮絮叨叨了一大堆,眼见着顾槐直接抱着被子铺到地上,他连脚都不洗就倒了上去。 马燕瞪大了眼道:“姓顾的,你啥意思?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陡然拔高的嗓音惊醒了何祥英夫妻俩,顾长虹拨开蚊帐,皱着眉头。 “咋闹上了?” “还不都是大嫂家闹出的事,那铮亮的缝纫机和自行车哪家媳妇看了不眼红,爱闹就闹吧!随她折腾,反正我没钱给她买自行车。” 何祥英眼睛都没睁开,翻个身睡了过去。 …… 窗边的风夹杂着冷意丝丝缕缕袭来,顾野站着没动,等到心底那股躁动褪去,身体没了反应。 他这才镇定的走向床边,宋离戒备地盯着他,嗓音娇憨:“不是我不愿意,前三个月禁房事,你懂不懂啊?” 她脚踩在大红的被单上,越发显得白嫩娇小,圆润的指甲盖像贝壳般泛着粉,让人有想要摸摸的冲动。 和他这种莽夫完全不同,宋离眼见着顾野视线定定地落在自己脚背上,她喉哝发痒,下意识地往回缩。 “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野握住脚踝,他把宋离的脚塞进被窝里。 “你睡床,我睡地上。” 他喉结上下滚动,适时地遮住了眸底的迷恋,弯腰从床尾抱出一床蓝黑色的棉被后,顾野直接在地上睡了。 宋离:“……” 对方全程都没有看过来一眼,除去刚才的演戏成分,现在恐怕才是顾野的真实想法。 他甚至连睡都不愿意睡在她旁边,这狗男人,不会是真的有问题吧。 宋离眸光微垂,落在顾野身上,对方似有所觉,悄悄侧过身,背对着她。 有温热的液体从顾野的鼻间流下,他用手背擦去,微曲着腿,低低地咒骂了两声。 翌日清晨。 宋离还陷在柔软的枕头中,做着美梦,房门蓦地被砸得砰砰响,朱蕙兰焦急的嗓音在屋外响起。 “阿离,起了没?快收拾收拾出来,你家来人了……” 宋离唰的一下睁开了眼,地上的棉被早没了踪影,顾野八成是出去锻炼身体了。 等等?!家里来人,会是谁,不会是杨丹红吧? 宋离一阵恶寒,瞬间翻身而起,简单的洗漱后她匆匆出了院。 外面起了大雾,挺拔俊逸的身影立在院外,穿着正装的宋归帆正皱着眉头眺望远方田野。 他五官冷硬,那双本该柔情的桃花眼没有一丝温度,眼神冰冷深刻,周身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威慑力,这身军服太打眼,难怪把朱蕙兰吓得一惊一乍的。 宋离半眯着眼眸,试探着喊:“大哥?” 第74章 大哥教你做人,能动手就别说话。 宋归帆倏然扭头,他穿了件白色的棉布衬衣,精壮的腰身用皮带扣住,露出笔直长腿。 锐利的视线变得柔和,在瞧见宋离唇角处的伤口时他呼吸一滞,板着脸训:“阿离,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不和家里人商量,存心要气死哥是不是。” 他缓步上前,宋离才发现对方头发上沾染着露珠,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 她尴尬地躲开宋归帆伸来的手,抿着唇认真回答:“我带着顾野回了趟家,连门都没给进,妈说了让我们滚,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宋归帆眸中闪过一丝痛意,他陈诉着事实:“阿离,你是不是在怪我?你结婚这件事,是爸给我来的电话,我连夜从西北赶过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他解开手腕处的袖扣,把衬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面容无端地透出丝冷意:“那男人呢?我会会他。” “哥,你冷静!顾野是我选定的人,他自然比秦遇好上千百倍,绝不是母亲口中的那种人,你不能对他动手!” 宋离再顾不得什么隔阂,连忙一把拽住宋归帆的手。 宋归帆自幼和大院里的孩子混,练就一身本事,原主上学的时候,他这位大哥就没少替她教训那些不长眼的二流子。 谁要是敢动他妹妹,不死也得脱层皮,就连当初的秦遇,都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和原主搞对象。 “放开她。” 刚晨跑回来的顾野远远就瞧见宋离和个陌生男子纠缠,他胸腔涌起酸意,拔腿就奔了过来。 四目相对。 宋归帆扯着唇角冷笑一声,颊边的梨涡忽隐忽现。 他晃了眼腕上的手表,掐着宋离的后颈部,微微用力就把人拎到了身后。 “是他吧?” 宋离抿唇,不说话,她用眼神示意顾野走,恰巧被宋归帆看了个正着。 宋归帆突然发怒,他真正发火的时候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压根就没看见人是咋动作的,他上前扣住顾野的肩膀就把人往地上摔,手臂的青筋几乎爆裂,一字一顿道:“你给宋离灌了什么迷魂汤?” 顾野脸色瞬变,他用手扯住宋归帆的衣襟,连纽扣都被蹦飞了两颗,劲瘦有力的长腿直接踢向宋归帆的腿弯。 铁掌狠狠锁住对方肩膀,用蛮力将人拉翻在地,侧压在身下,他攥紧了拳头,目标直指宋归帆的脑袋。 宋离眼前一黑,失声吼道:“顾野,他是我亲哥!” 顾野的动作陡然一僵,表情怔愣,宋归帆扯唇浅笑,透出丝丝邪魅:“心软是大忌。” 话音刚落,他拳头直接擦过顾野的脸颊,突如其来的力道让顾野发出闷哼,宋归帆推开他起身,整了整衣领,嗤笑道:“比秦遇好一丁半点,勉强过关。” 说完他伸手把顾野拉起来,看着对方铁青的面色宋归帆的心情总算是愉悦点。 他从兜里掏出个红包,递给宋离:“哥补的结婚礼,不算晚吧。” 宋离面无表情地接过,她压根就不知道这喜怒无常的大哥是啥野路子,居然能和顾野打个平手。 宋归帆拍了拍顾野的肩膀,“对我妹好点,不然老子弄死你。” 他轻声笑着,嗓音微哑带沉,眸底的威胁一览无遗。 这可不算是悄悄话,就连宋离都听见了,她黑了脸,尴尬道:“哥,你都是副营了,能不能收收身上的痞气,要打要杀的,小心被关禁闭。” 宋归帆立马规整身形,冲宋离敬了个军礼,表情故作严肃:“收到。” 顾野神色彻底放松下来,他顶了顶腮帮子,对脸上的伤视而不见,“大哥,进屋坐坐。” “不了,还有事。”宋归帆把放在旁边的帽子给带上,揉了揉宋离的头发:“有事给哥发电报,绝不让人欺负了你去。” 说完他露出个和善的笑容,大步离去。 宋离捏着那厚度明显的红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情复杂。 直到顾野那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这方向不像是往村口去。” 宋离回神,瞧见宋归帆大刀阔斧的,竟是去往知青处。 她咧嘴一笑,含糊其辞:“我哥心里闷着气儿,找人解决去了。” 至于那个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 “哥哥哥!轻点!轻点!” 秦遇被宋归帆约到小竹林,差点被揍成猪头,他像个软脚虾似的瘫软在地,面对着狂风暴雨的袭击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宋归帆的指骨微微发红,他眸底的阴鸷闪过。 一脚踢在秦遇的腿骨上骂:“阿离哪点比不上廖翠翠,你眼睛是被屎糊住了!” 秦遇唇角高高肿起,他压根不敢直视宋归帆的眼,只低低道:“是我配不上她,怪我。” 目前看来宋离应该没有告诉宋归帆孩子的事情,否则现在挨揍的就该是廖翠翠了。 宋归帆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他脾气一旦上头,那是见谁揍谁,多年的军旅生涯只是让他学会了克制,骨子里的劣根性压根就没改变。 宋离就是他的逆鳞。 他抬起军绿色的裤脚踩在坡坎上,侧脸硬朗利落,说不出的肃杀。 “听说你和廖翠翠要结婚了,以后记得和我妹保持距离,若再敢撩拨她,我断了你的手。” 当初宋离为了秦遇哐哐撞大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宋归帆可不敢赌感情这事。 只得撂下狠话威胁秦遇。 错身而过的瞬间,秦遇抬眼,突兀出声:“大哥,听说你要转业了?” “谣言。” 宋归帆连眼风都没甩给他,自顾自的走了。 闻讯而来的廖翠翠瞅见秦遇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眼泪扑簌簌滚落,后怕道:“这是咋的,遇见歹人了?咱们赶紧去找顾野!” 秦遇反手拽住想要走的廖翠翠,板着脸解释:“不是歹人,是宋归帆。” 廖翠翠:“……” 大哥什么脾性她清楚,肯定是因为宋离结婚的事。 她垂下眼睫,低声抱怨:“这婚是表姐要结的,关你什么事,为什么打你……” 秦遇眸底晦暗不明,就冲他从宋归帆手中抢走宋离,却没好好的珍惜,对方没下死手都算是克制。 就是不知道,顾野此刻是死还是活? 第75章 自家的媳妇能咋办?宠着呗 宋归帆给的红包,整整装了二十张大团结,还有无数票据,粮票、布票、糕点票、肥皂票,甚至连月事票都有。 宋离顾不得多看,连忙把东西塞进兜里。 顾野用拇指摩挲着刺痛的脸颊,态度不明道:“你哥还挺疼你的。” 从西北到荣县,就算是坐火车,也需要两天时间,他来去匆匆,只是为见宋离一面。 这份情不可谓不重。 “他是家里的大哥嘛,自小啥事都是他出头,就和父亲没什么两样,别看人喜怒无常的,实际责任心挺重。” “他对廖翠翠也是这样吗?” 顾野一语道破天机,宋离笑意凝滞在唇角,忽然就察觉出了宋归帆对待原主的不同。 她在外闯了祸,宋归帆拼了命都得替她讨回公道。 廖翠翠若闯了祸,他一板一眼地去请家长,甚至还得阴阳两句。 宋离俏丽的眸子微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咋的,你怂了?” 顾野低低地笑,他把宋离鬓角的发丝给挽到耳后,动作缱绻温柔:“我不会让他有机会。” 宋离心跳不自觉地漏跳了半拍,为顾野此刻的自信。 暧昧的氛围维持不过半秒,就被朱蕙兰的大嗓门给破坏。 “儿砸,你脸上这伤咋回事?谁打的?哎哟喂,这些小瘪犊子,想试试老娘的擀面杖不成?” 朱蕙兰撸起袖子,满脸凶恶。 顾野唰的一下缩回手,尴尬道:“大清早的没注意,撞树上了。” “……” 这蠢儿子! 朱蕙兰环顾四周,笑眯眯地问:“阿离,刚才那当兵的谁啊?” “我哥。” 朱蕙兰瞪大了眼,震惊道:“咋不请他进屋吃饭,哎哟,失礼了失礼了。” 那挺拔的身姿,和肩头上的杠,一看职位就低不到哪里去,他们家还真是高攀了人宋家,朱蕙兰心中惭愧不已。 宋离笑得一脸乖巧:“他到这边来是出差,时间紧。” 话音刚落朱蕙兰脸色缓和了些,顾野掀起眼皮淡淡地瞥宋离一眼,这谎话还真信手拈来,若真赶时间,对方还有闲心去知青处吗? 他可不信在宋家大哥的眼里会把那两人看得比宋离还重要。 朱蕙兰沉思片刻,立马反应过来,她拉着宋离的手殷勤嘱咐:“妈知道像你这般的孩子都没吃过啥苦,地里的那些活计难为你了,以后你就安心的在家修养,咱家的工分不需要你挣。” 顾野在自留地里扯了株苦蒿,嚼碎后敷在脸侧,片刻洗掉。 他闻言用大掌擦掉脸上的水,表情认真:“妈说的对,你就安心在家待着吧。” 这可是顾家的第一个大孙子,朱蕙兰不敢冒险,虽然老一辈常说谁家的媳妇临到生产的时候都在地里干活,谁大着个肚子都能挑着水飞奔五里地,可谣言从来不可信,听听也就过了。 谁当真谁就输。 就宋离这娇滴滴的身体,压根就不适合干粗活。 她垂下眼眸,略微思索,一脸纠结:“这样吧,一待在家,二四六出去干活,我是下乡的知青,太过松散传出去对爸的名声也不好。” 更别提还有个时刻等着揪她小辫子的廖翠翠。 若她真的日日闲在家,对方一定会大做文章。 朱蕙兰眼角沾了泪花儿,“你真是个好姑娘!妈没看错人,以后上工的时候,让阿野帮着你,他是男人,劲使不完的。” 顾野觉得母亲的这句话一语双关,难道昨晚大半夜起来洗冷水澡被她撞见了? 心虚的握拳抵住了唇,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会尽量安排轻省的活计,走走过场就行。” 朱蕙兰背地里冲儿子竖起了大拇指。 还没等到吃午饭,顾小梅就收拾东西跑镇上去了,她对宋离这个嫂子心情复杂,暂时还没想好咋相处。 干脆躲了个清静。 午饭后,宋离把棚架撑起来,手里的丝线才刚劈好,就瞧见顾野扎了个圆形的竹圈,上面缠满丝线和蛛网。 他背上跨个带了盖的小背篓,抬脚就往外走,正在洗碗的朱蕙兰高声道:“还没到上工的时候,你往哪儿去?” “树上聒噪,我捉知了去。” 每到夏天,便能听见大树上传来不停歇的蝉鸣。 从地里钻出来的蝉沿着树干往上爬,在合适的地方破茧而出,留下薄如蝉翼的知了壳。 农村的小孩几乎都有捉知了的愉快经历,那些薄脆的知了壳反而无人问津。 顾野知道这是一种中药,药用价值非常高,上次他在药店曾见到个跛脚男人卖这知了壳,价格不菲。 漆黑的树林怪枝林立,杂草丛生,顾野把简陋的蝉网叼在嘴里,三两步攀上了树。 刺耳的蝉鸣像是打开了立体音播放,四面八方的袭来,他展臂一伸,就把和漆黑树干融为一体的知了给刮了下来。 循环往复多次,捡了小半捧的完整蝉蜕,其余全是没来得及蜕壳的。 得拿回去养养。 滴滴汗珠顺着顾野狭长的眉眼滚落,他手臂上的肌肉紧实蓬勃,叫嚣着男人的野性难驯。 从随行的背篓里拿出胶带,顾野把附近大大小小的几十棵树全都缠上了。 当知了过不去胶带的时候,就会选择提前蜕壳,到时候就不用费劲来扑捉,只需要捡蝉蜕就行。 把捕到的知了送回家后,顾野瞧见小媳妇还在午睡,透过窗柩能看见她粉扑扑的脸蛋。 顾野把窗户合上,这才大步去了地里,准备上工。 …… 朱蕙兰瞧见灶房里的知了面色一喜,大儿子多少年没干过这样孩子气的事情了。 恰巧儿媳妇从房间里出来,朱蕙兰立马神神秘秘道:“阿离!快过来,瞧瞧阿野给你抓了多少知了。” 小背篓里面的知了不停扑腾,这在后世可是难得的蛋白质。 宋离舔了舔唇角,笑嘻嘻道:“真肥啊!要不然炸了吃?” “……” 朱蕙兰本来心疼那二两油,可看着儿媳妇那难掩的渴望,她立马附和:“哎哟,阿野抓知了可不就是为了给你尝尝鲜吗?妈给你弄。” 她撸起袖子,磨刀霍霍走向那半背篓的蝉。 第76章 两人是真爱,蝉蜕是意外。 所有的知了都被泡进撒了盐巴的水里,等到它们彻底没动静后,朱蕙兰起锅烧油。 大火爆炒,加上麻椒增香。 宋离坐在棚架旁,依次拿出原料和工具,闻着那熟悉的油炸香味,她连劈丝的动作都变得欢快。 炸好的知了拇指般大小,朱蕙兰甚至奢侈地沾了点芝麻,一股浓烈的肉香气在院子里飘荡,她兴冲冲地端到宋离的面前:“阿离,快尝尝妈的手艺,你这花绣得真好看,但仔细伤着眼睛,需要妈帮忙不?” 她并不知道宋离在绣站接的活儿,也不懂这小小的一幅绣画价值如何,只凭着一颗本心去关爱儿媳妇。 宋离放下绣活,用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捻起一颗知了塞进嘴里,油炸脆香,混合着浓浓的焦味。 “好吃。” 宋离并不偏好大鱼大肉,她就爱吃山珍野味,尤其是这纯天然的。 …… 日头渐渐西斜。 顾野携裹着一身草木气息从院外进来,灶房里传来宋离和朱蕙兰的欢声笑语,他冷峻的眉眼缓和,来到水缸边掬起温热的水就往脸上泼,解去了一天的暑热。 朱蕙兰听见外面熟悉的动静,她冲宋离挤了挤眼,笑着道:“是阿野回来了,赶紧把这知了端去给他尝尝,总不能白辛苦,这男人就像牲口,要想马儿跑,总得先吃草,必要的时候还得夸两句。” 宋离点了点头,她端着粗瓷碗,倚在门扉上,挑了挑眉:“顾野,吃炸知了吗?香的咧。” 正在用布褂子擦脸的顾野一愣,水珠刚好滚过他冷厉的眉眼。 “什么?” “知了猴啊,就你捉回来的那些。” 宋离缓步走近,直接捻起一颗知了塞进顾野嘴里。 被炸得脆香的知了嚼起来嘎嘣脆,比小时候用火烤着吃更美味,顾野余光瞥见已经空了的背篓,目光微滞。 “好吃吗?我觉得撒点辣子更香,可妈不让吃太辣的。” 宋离那遗憾的表情落在顾野心上,他喉结滚了滚,口是心非道:“好吃。” 别说炸知了了,这二两油就算是拿来炸鞋垫都香! 剩下的知了全被宋离塞给了顾野,她转身进了屋,顾野这才四处寻找捡来的蝉蜕。 正在焖饭的朱蕙兰瞧见儿子那模样疑惑道:“找啥呢?” “蝉蜕,卖钱的。” 朱蕙兰眼皮子轻微一抖,她下意识地看向那空了的背篓:“那些知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野就做出噤声的动作,他侧头望向屋内,低声道:“她喜欢吃,就炸给她吃,等空闲的时候我会再去捡。” 朱蕙兰心底划过一丝暖流,儿子对宋离果然是真爱。 这心疼的模样,她这个当娘的看着都稀奇。 …… 吃过晚饭后,兴致冲冲的宋离带着顾野去村口村尾转悠,寻觅藏在树上的知了。 顾野信步跟在她身后,满脸宠溺。 村口有棵三人环抱的古树,寻常时候大家都喜欢饭后来到这个地方纳凉,侃大山。 简直是村里的八卦发源地。 宋离等人还没走近的时候,就听见了那摇着蒲扇的中年男子高声阔论。 “这顾家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昨儿的婚宴热闹吧!他顾长风兜里能有几个钱,竟舍得大操大办,说实在话,我真担心这人昧了咱乡亲们的辛苦费啊,我顾平安不偏袒谁,若他真干出这丑事,这队长推翻也罢!” 他的话才说完,坐在不远处的李桂花等人就翻起了白眼,谁不知道这顾平安和顾长风不和,逮着机会就挑唆。 也就骗骗这些心如浮萍的老人罢了。 旁边看热闹的马燕眼神微闪,就连磕瓜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她瞅了眼顾平安,没记错的话这是大舅公的儿子,是一家人。 她清了清喉哝,立马附和:“听说顾野还给了500块的彩礼,三转一响,四十六条腿儿,他不是没工作吗?哪儿来的钱,真奇怪。” 顾平安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他大声道:“听见我侄儿媳妇说的话了吗?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宋离半眯着眼,望向马燕,没记错的那日她们同分一包槽子糕,亲如姐妹,现在对方的胳膊肘却往后拐,伙同外人把脏水泼在顾家人身上,这二婶就是这么教导儿媳妇的? 顾野的手攥紧,就连指骨都发出脆响,他盯着顾平安的眼神带着恨意,掷地有声道:“你放屁!” 背后突如其来的吼声让顾平安吓了一跳,他扭头看见小夫妻俩,眼神顿时充满玩味儿。 “顾野啊,身上的伤好了吗?难为你还有心思陪着媳妇四处转悠,和以前当真是判若两人啊。” 人群中发出哄笑,马燕坐立难安,尴尬地低下了头,不敢和宋离对视。 眼看着顾野的怒火被人挑起了苗头,宋离连忙摁住了他的手,言语平静地问:“上次就是他动的手?” 顾野没回答,沉默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顾平安扑通一声从石阶上跳了下来,他面带挑衅地盯着顾野,恶声恶气道:“娶了女人当真是软了骨头,咋的?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打你,是因为怕脏了手。” 宋离挡在顾野的面前,笑眯眯地说着不中听的话。 顾平安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没好气道:“男人说话,有你们女人插嘴的份吗?滚一边去。” 顾野眸中怒火翻涌,他刚想用拳头教顾平安做人,谁知道下一秒宋离的柔荑包裹住了他的大掌。 直接摁灭他心中的小火苗。 她像是百折不弯的柳,直截了当道:“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表叔?虽然第一次见,但莫名的有点熟悉感,就像在哪里见过。” 宋离拖长尾音,余光瞥见混在人群中的丁寡妇,眼神晦暗难明:“记起来了,是在丁寡妇家。” “胡说八道,我啥时候去过丁寡妇家了。” 顾平安的眼神闪烁,带着不安,他气闷地甩了甩手:“懒得和你这个娘们掰扯。” 宋离唇畔带着笑意,她言语丝毫不带温度:“那就是记错了,抱歉。” “该是晒谷场的草垛才对。” 第77章 风水轮流转,痛打落水狗。 正准备跑路的顾平安脚底踉跄,差点摔飞出去。 他惊恐地拍了拍胸口,瞪着顾野:“你就看着你媳妇上下嘴皮子一搭胡扯吗?我可是你的长辈!” “刚才你胡扯的时候我们也没拦着。” 顾野板着脸,上翘的唇角仿佛带着丝嘲讽的笑意,他握紧宋离的手,就是她身后最大的依靠。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望向顾平安的眼神明显不同。 宋离将鬓边的发挽到耳朵后,她嗓音柔柔:“谁说我是胡扯了?叔,你敢说上次丁寡妇跳河与你无关吗?当时芦苇处有黑影一闪而过,若不是廖翠翠,你早就成事了,可怜丁萍姐一片痴心,你却从头到尾都在耍她,利用你在村里的地位愣是把人骗得团团转。” 她揭穿了顾平安的私情,同时不忘维护丁寡妇的名声,只把她塑造成被骗了感情的失足妇女,其中细节,相信顾平安没胆说出来。 躲在人群中的丁寡妇红了眼,她咬着牙道:“宋知青说的句句属实。” 她不愿嫁人,不愿离开榕树村,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顾平安。 对方曾许诺等妻子死后,就娶她过门,没想到今年开春,顾平安和儿女带着妻子去了省城的医院,眼瞅着他病弱的原配一天天地好起来,丁萍的天都快塌了,她等这么些年,希望一点点地泯灭,再多的爱意也变成恨。 她早就想毁了这个男人,哪怕是玉石俱焚的代价。 人群中早有那脚程快的去顾家叫人了,就连身旁的顾野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种腌臜事,他从未想过会发生在顾家人身上。 细看丁寡妇容颜清秀,确实比久病沉疴的老妻更加动人,是个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顾平安只感觉一股凉气直接从脚后跟蔓延到后脑勺,他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女人,合起伙来弄我是不是,丁萍,你好大的胆子!” 他瞪起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眼神好像要吃人。 丁萍同样盯着他,眼泪无声流下。 宋离歪了歪头,故意小声询问丁萍:“他平时就是这样恐吓你的吗?” 顾平安:“……” 他嘴皮子都气得颤抖,手直直地数落顾野:“你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没有我,你爸能坐稳如今的位置?他当队长多年,毫无建树,早就引起了上面的不满,要不是我和老叔公在中周旋,这队长的位置早就换了人,顾野,你就任由你媳妇胡说八道,抹黑我的清誉?” 顾野从一开始的被动变得主动,他干脆直接看起热闹:“我媳妇说的,都对。” 他漆黑的眼带着点点笑意,在看向顾平安的时候无端的带了丝狠:“至于我爸能不能当队长,还轮不到你操心。” 宋离本无意在今天揭穿这顾会计的真面目,她和丁萍早有计划,现在倒是让顾平安身败名裂的好时机。 免得那张狗嘴里总吐不出象牙来。 李桂花直接激动地站了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道:“顾平安,你媳妇来了!!” 形如老妪的唐金被人搀扶着过来,她浑浊的老眼先落在丁寡妇身上,随后又望向相伴几十年的丈夫,手中的拐杖立马挥舞了上去:“你个老不知羞的,咋啥事都干得出来,还要不要脸啊!” 她活得通透洒脱,没想过迁怒其他人。 只一个劲儿地打顾平安。 顾野上前攥住她的拐杖,喉结滚动,低声劝道:“婶儿,你身子不好,别气着自个儿。” 唐金和顾平安等人不同,她性格洒脱干脆,就连当初闹出那样的事情,她都没埋怨过顾野,只一味地替儿子求情。 她太明白自家人是什么德行。 唐金的眼神落在顾野那冷峻的面容上,她的嗓子就像是被拉破了的风箱,粗粝沙哑:“好!好!婶不动气,你替婶打他,狠狠地打!我看谁敢拦!” 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听旁人说起顾平安的那些放肆语言。 还真是喝了二两马尿,找不到北了。 家里的两个孩子都是被唐金拉扯大,她在家是说一不二的存在,顾平安无意和她在大庭广众下拉扯。 他扭身就想跑,没想到却被宋离给堵住了去路,她半眯着眼眸,打趣道:“表叔,跑什么?顾野下手是有轻重的,可不像你。” 还好是顾野,若是换做寻常人,挨了那顿打只怕是得躺半月才能缓过来。 “滚开。” 顾平安气得吹胡子瞪眼,手中没个轻重,只想把这碍眼的女人给甩一边去。 蒲扇似的大掌压根还没碰到宋离的肩膀,就被狠狠一拐棍给抽在了手背上,刺眼的红痕立马肿起来。 顾野眉峰微挑,用拐杖狠狠敲击顾平安的膝盖窝,后者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地,他倒吸口冷气,怒骂道:“顾野,你吃熊心豹子胆了,敢对家里的长辈动手,你信不信老子去开祠堂,打你个不孝子!” 那拐杖就像长了眼睛,掠过他的肩、背、腰、腿,抽得顾平安嗷嗷叫,围观的人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顾野,纷纷退到三米开外,免得被波及。 宋离不经意地搀扶住体弱的唐金,好心提醒:“表叔,打你的可不是顾野,大家听得清楚明白,顾野这是在尽孝。” 唐金的唇直接抿成一条直线,她咳嗽了两声,环顾四周:“让你们看笑话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顾平安尝试过还手,可他被顾野压制得死死的,连跑都不敢跑,生怕对方抓住机会敲断他的腿。 站在人群中的丁寡妇死死地攥住手,瞧见顾平安狼狈得像条落水狗,她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跌落尘埃的终于不止是她一个人。 她缓步走到宋离身后,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在唐金那淡漠的视线中,她佝偻着腰肢,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眼看着地上的顾平安都翻了白眼,宋离连忙喊停,同时不忘提醒众人:“谣言止于智者,希望大家规范自身,别来挑战顾野的耐心。” 顾野板着脸,把拐杖还给唐金,两人一起把她送回了家。 顾野的额发都被汗水沾湿,他漆黑的眸子里藏着悦动的神采,淡淡道:“其实爸早就想撸了他会计的职位,全看在唐婶儿的面子上没动手,如今闹出这一出,就算大舅公想要护这儿子,村里的老人那恐怕不好说。” 早些年村里抗洪的时候,唐金凭一己之力护住了村里的猪崽,她是全村的恩人,人人都敬三分。 就连宋离都对她的大义灭亲感到佩服。 想起刚才那幕,她笑容渐渐变冷。 “若不是表叔挑事,我还不知道马燕竟对爸妈有怨。” 第78章 来自婆婆的维护,毫不含糊。 论亲疏,顾平安算是不沾边的亲戚,顾槐才是和顾野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 他的婆娘在外面抹黑顾长风,这是否代表何祥英他们的态度,值得深思。 顾野沉默了,早些年二房确实因为爷爷的事情迁怒他们,这两年关系有所缓和,可刚才马燕的态度,隐隐地让他感到不安。 他牵住宋离的手,低声安抚:“别多想,这件事我会和妈说,你不用担心。” 如今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离比谁都想护住顾家,她不愿在有生之年看见顾野大开杀戒,成为彻头彻尾的反派。 宋离紧了紧他的手,好奇地问:“刚才抽得爽吗?” “还行。” 顾野没想到对方冷不丁的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脑子里还有点懵。 “希望以后你在动手之前,都能想想我,若你出了什么事,我会毫不犹豫地改嫁,让别人睡你的老婆,打你的孩子,懂吗?” “……” 顾野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眸底有跳跃的火光,他捏了捏宋离的手,嗓音低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一想到有人会将宋离占为己有,他心里就有想要杀人的冲动,面上的笑容越发和煦,顾野喉结微滚,低声道歉。 “刚才的事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犯。” 捉知了的好心情消散无踪,夜色渐渐暗下来,顾野带着媳妇沿着竹林小道走回家。 正在自留地里浇水的朱蕙兰瞧见这人两手空空,忍不住打趣:“哟!这是咋的,眼里只有阿离,没有知了了哟!” 顾野手握成拳虚虚地咳嗽两声,宋离抬脚进了里屋,态度不明。 朱蕙兰放下手里的水瓢,茫然道:“这是咋的?吵架了?” 顾野的眉头几乎一瞬间就皱了起来。 “妈,你能不能说两句好听话。” 他拉过旁边的小板凳,把刚才在村口的所见所闻,略过打顾平安的那一段,全都说给了朱蕙兰听。 朱蕙兰气得直接撸起袖子:“哎哟喂,这何祥英就是这样教导她儿媳妇的?欺负到我头上来了,看姑奶奶教她们做人,明儿不上门给阿离赔礼道歉,就让你二婶家天天去挑大粪。” 反正这脸,谁都别想要。 坐在矮凳上大刀阔斧的顾野怔了一秒:“他们骂爸的那件事你就不介意?” “那不是事实吗?你爸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咱榕树村一穷二白,才让这些人嚼碎了舌根,这话妈没法反驳,可阿离不同,她是你的媳妇,是值得咱花大价钱娶进门的,顾槐他媳妇的心思我懂,纯粹的眼皮子浅,现在不治,以后还出大问题……” 她越说越来劲,简直是没办法再忍,踩着夜色就出了门。 目标直奔顾槐家。 …… 马燕一时冲动在外说了那样的话,本就心虚,回家瞅见顾槐等人的时候,她罕见地露出笑脸。 “是不是想洗脚?我给你舀水……” 坐在屋檐下的顾槐满头雾水地盯着马燕,挽起的裤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对。 小两口的互动没逃过何祥英的眼睛,她一边搓洗着盆里的衣裳,一边冲顾长虹乐呵:“瞧瞧,这不是挺好的吗?小燕是个好姑娘,小两口好着呢!” 马燕给顾槐端洗脚水的模样,那十足的贤妻良母架势。 “何祥英,娶进的媳妇揉到地面,你们如今是要翻了天啊!” 朱蕙兰脚还没跨进院子,骂声先飘了进来,马燕被吓得手上没个轻重,本该轻巧放置的木盆‘砰’的一声就砸了下去。 顾槐抱着脚嗷嗷地叫了起来,何祥英一把推开儿媳妇,“谋杀亲夫呐,你一边去。” 顾槐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明显是痛到极点。 马燕手足无措地直接躲进里屋,何祥英还没反应过来,朱蕙兰的巴掌就落了下来,把旁边的顾长虹都吓得够呛。 “大、大嫂,有啥话咱好好说,别动手行不。” 何祥英懵了,她眼皮子耷拉,看了眼手臂,不可置信道:“大嫂,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你家娶媳妇的时候老顾为你们跑断了腿,我家阿野熬了二十多年才娶到的媳妇,这马燕刚才在村口是咋编排人的,说我家是哪来的钱娶媳妇,整整五百块啊,这钱其他人不知道,你家顾槐还不清楚吗?你就任由儿媳妇胡扯造谣,我看这妯娌间的情分不要也罢!” 明面上是为了宋离,可私底下是为了撇清那些钱来源,若不说出个一二三,这妖风迟早吹到顾长风的身上。 何祥英被劈头盖脸的怒骂惊懵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马燕紧闭的房门,尴尬的解释:“这是听哪个小鳖犊子传出的谣言,我家小燕绝对不可能说出这些话,说谎的人都该吞一千根针,叫他们一天瞎造谣。” 喘着粗气的顾槐冷汗滴落,他抱着脚狼狈道:“大伯娘,哥给彩礼的事情我们没有其他想法,是他凭本事赚来的,若没有哥的支持,我早就下不了病床,他就是我这辈子最最尊敬的人。” “哼!”朱蕙兰发出冷哼,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良心的事情还真不能指望别人,她皮笑肉不笑道:“这话啊,是阿野夫妻俩亲耳听到的,今晚村口的人挺多,你们不如去问问马燕在背后是咋编排阿离的,她诋毁老顾的话我就不管了,谁叫老顾没本事,这么多年没建树,被人逮到痛脚也活该,等他队长的职位被薅下来,以后你们有个三病两痛的千万别求到我家来!” 这一番话说下来,顾槐心都凉了半截,他顾不得发疼的脚,大掌猛地拍在门板上。 哐哐作响,灰尘扑簌簌滚落,伴随着顾槐的怒吼。 “马燕!你给我滚出来!” 第79章 隔阂初现,顾槐想去黑煤窑 这是马燕第一次见到顾槐发火,说不怕是假的。 她唰地一下拉开门,梗着脖子叫嚣:“是顾表叔起的头,我不过是附和了两句,咋了?” 顾长虹大掌狠狠拍在旁边的矮凳上,面色铁青:“顾平安是什么人,你去附和他?我们和顾野,才是同气连枝的本家!你既是顾家的媳妇,该懂得啥叫一致对外,莫让其他人看笑话。” 顾长虹在家向来是扮演老好人的角色,此刻他拉下了脸,气氛无端的僵滞。 眼看着何祥英想要发难,马燕一抬下巴,倔强道:“我哪知道什么亲疏远近,前两天爸和他把酒言欢,不也挺开心的吗?反正话是我说的,你们非要追责,就把我赶回娘家好了。” 她作势就要回屋收拾衣裳,这大半夜的,何祥英哪敢真的让人走,连忙小声劝着。 顾长虹在朱蕙兰的注视下脸色越发难看,他羞愧地低下头,低声道:“嫂子,这件事是马燕的错,我们认,等明儿让顾槐带着她上门赔礼道歉,你别和小一辈的计较,他们没吃过苦,说出的话轻如鹅毛,做不得数的。” 顾槐在自留地里扯了点野草药敷在瘀血的脚上,闻言帮着劝:“大伯娘,对于哥的婚宴我们家没有半点想法,都怪我当初为了糊弄马燕,骗她说哥只给了宋知青50的彩礼。 得知真相后,她心里不舒服,可能才说出那些蠢话,完全是因为我,和嫂子,和大伯没有半点关系,等明日天亮,我就带她上门道歉,一定给你们个说法。” 都是才过门的媳妇,哪儿就能闹得家破人亡。 朱蕙兰顺坡下驴:“行吧,我就提醒提醒你们,祸从口出懂不懂?顾槐,管好你媳妇。” 朱蕙兰背着手,转身离开了顾家。 顾槐进屋的时候,马燕还在低声地啜泣,她瞪着红红的眼睛小声咒骂:“啥叫祸出口出?她家那个宋离,三两句话就挑拨表婶棒打男人,那才叫一个厉害!你们难道还真以为宋离就是什么好人了吗?她和顾野……” “闭嘴!” 顾槐一瘸一拐地走近,面对着亲妈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羞愤得满脸通红。 几乎是拽着马燕的手往橱柜边拖:“你从里面拿半斤红糖,明儿我们去哥家道歉。” 马燕眉梢高高扬起,她一脸震惊:“顾槐!顾长风只是个小小的村官,他当真能挣这么多的钱吗?今晚被指着鼻子骂的人是我,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想让我道歉,到底我是你婆娘还是那宋离……” 顾槐眉心狠狠跳了跳,他‘啪’的一声就甩开了柜子门。 “明日你上门道歉,不出一年,我给你买辆自行车。” 站在他身后的何祥英气得说不出话来,甩手就出了屋。 马燕脸上的怒气消散,她挤出个干巴巴的笑脸:“那先说好了,我要凤凰牌的。” 她的脾气来去都快,顾槐眼看着她掰了半块红糖出来,他垂下脑袋,慢慢地走到门口,忽地停住了脚步。 “你不是好奇顾家哪来的钱吗?早些年我和哥去了小岗山的黑煤窑,拿命挣的钱。” 马燕怔在了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 翌日清晨。 上次系统奖励的转基因粮种,据说可以提高收成,宋离寻了个由头出门,把东西名正言顺地搬了回来。 她纤细的身躯,拖着两大口袋的玩意,把还在院门口扫落叶的朱蕙兰吓得够呛,她把扫帚扔在一旁,急急道:“哎哟,你这孩子,不知道自己……自己有多娇弱吗?这些东西让妈来搬,别累着自个儿。” 一着急,朱蕙兰差点把怀孕的事情说漏了嘴,只要宋离不公开,她就装作不知道。 这两袋东西是真的重,也不知道是咋拎过来的。 朱蕙兰顺口问道:“这啥啊?” “前段日子我哥寄过来的粮食,是他们大西北研制出来的新品,说是能亩产上千斤来着……” 走在前面的朱蕙兰一踉跄,直接摔出了两颗小土豆,她看直了眼:“啥玩意儿?就这,能亩产上千斤,开玩笑的吧?” 现在村里的土豆种下去,如果老天爷给力的话,秋收的时候基本亩产七八百斤算高的。 上千斤那是痴人说梦,可想想宋离那穿着军装的大哥,这没准儿还真能成? 宋离弯腰把土豆捡起来,笑着道:“说是这样说的,我也不信,让爸找两块好地试试,如果真的能成,就可以在榕树村推广,等秋收的时候乡亲们能多分点粮食,也就少点怨言。” “好好好!”朱蕙兰笑得合不拢嘴,就算是不能高产,能得到点粮食也开心。 粮食就是农民们的命啊! 年初的时候自家男人在公社跑上跑下,甚至还去了一趟省城,就希望上面能拨点好粮种,谁知道扑了个空,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哪儿有竞争好东西的资格。 一阵淅淅沥沥雨滴坠地的声音刮着妖风由远及近,浓厚的乌云压着天幕,撒下甘霖。 “落雨啦!”朱蕙兰提着粮食,拽着宋离就奔进了屋。 院外的榆钱树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暴雨哗哗,狂风卷着雨丝拼命抽打着大地。 这场雨来得急,宋离拨了拨额前打湿的发,掀起眼皮就瞧见人群从外面奔入千家万户。 满目黑白,唯有顾野是唯一的亮色。 他蓝色的褂子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胸腹部,露出肌理分明的身躯,人群中就数他最扎眼,宽肩窄腰大长腿,这一幕给人的冲击简直绝了。 他瞥了眼躲在屋檐下像小鹌鹑的宋离,大掌摘过挂在墙上的斗笠,转身冲进大雨中。 朱蕙兰急得直拍大腿:“臭小子!发大水啦!你跑哪儿去?” 雨声淹没她的呼唤,顾野一转眼就没了影。 第80章 你在他眼中,就像那池塘里的癞蛤蟆。 村西头破落的黄泥巴土屋,因为风吹日晒,屋顶的瓦片早就岌岌可危。 墙皮被漂泊大雨侵蚀出水痕,瓦缝不断淌出水来,沈老太把家里的盆盆罐罐全使上了,架不住房顶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地面很快淤积了大片大片的水渍,她把炕上的棉被一卷,直接塞进橱柜里。 眼瞅着头顶的半块瓦被狂风掀飞,雨水狂涌,沈老太擦了把脸,立马去杂物间找出木架子扶梯,准备冒雨去掀掀瓦。 枯瘦的手才刚握上扶梯,一双劲瘦有力的大掌截住了她的动作,顾野把斗笠戴到沈老太头顶。 “阿婆,先进屋,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他身形矫捷如猎豹,三两下就翻身跃上了房,几乎不用眼看,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就熟练地找到缺口,把瓦片给严严实实的罩了上去。 漂泊大雨疯狂捶打,水珠顺着他狭长眉眼流下,顾野那棱角分明的俊脸表情严肃认真,他抹了把水渍问:“还漏不?” 沈阿婆从往事中回神,扭头看向里屋,大声道:“还是西北角那块。” 顾野小心地踩着横梁过去,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大掌一一摩挲,毫不意外地摸到碎裂的砖瓦,他唇角溢出抹苦笑,拔高了嗓音道:“阿婆,瓦碎了,换块新的。” 沈阿婆的脸上无端地露出一丝温柔,她走向灶房,从里面翻出块新瓦,念叨道:“我就说该换该换,阿妄这孩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撞上了顾野那双静如潭水般的深邃眼眸。 沈老太心间一颤,蓦地回到了现实,尖利的瓦片擦过顾野的掌心,带来些许刺痛感。 他浑然未觉,自顾自地把瓦片盖了上去。 屋里漏下的雨渐渐停歇,外面狂风大作,吹得院外的槐树东倒西歪,沈阿婆佝偻着腰,把盆里的水一一倒出去。 再用扫帚把地上的积水处理干净。 顾野从房顶下来后,就瞅见独居老人孤单落寞的一幕,他喉结微动,压低了声音道:“等过两日地里的活计忙完,我会组织村里的青壮年给村里的老人修缮房屋,你别自个儿上去。” 沈老太唰的一下就把手里的扫帚给扔过来,溅起的污水直接飞到顾野的裤腿上。 他整个人就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就连袖口都滴滴答答的渗水。 沈老太红了眼:“谁要你多管闲事……” “我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你。” 蓝色的褂子皱巴巴的贴在顾野的身上,将他那些结实充满力量感的肌肉轮廓一一勾勒出来。 一身的腱子肉早就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却还说着孩子气的话。 沈老太垮下了脸:“我有手有脚,用不着别人操心,你如今已经娶妻,还频频来关心我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婆子,是嫌村里的谣言不够多吗? 早些年和阿妄玩得好的都恨不得离我远远的,就你还像根木头!”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那宋知青呢?你有想过她是什么感受吗?你既然把人娶进了门,就好好的对待她,别让那些腌臜话去污了她的耳朵。” 沈老太狠狠跺脚,瞪着顾野。 后者微怔,宋离从未提起这方面的话题,可他对沈老太的态度不同,依她心思敏感的程度,早就该察觉了。 除非是忍着不问。 往事牵扯出丝丝缕缕,仿佛有迹可循,顾野心口微滞,转身就走。 “等等!”沈老太把斗笠塞给他,木着脸小声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凄惨,以后别管了,老婆子只想守着这个家,万一能等到那人……”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怕引起顾野的怀疑。 顾野一颗心全扑到宋离的问题上,雨声哗哗,他压根就没注意到沈老太说了什么。 一溜烟儿的就踩进了茫茫的水雾中。 …… 顾家。 朱蕙兰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宋家大哥寄回来的粮种。 余光忽然瞥见何祥英婆媳俩撑着伞进了院,对方的目光先落在半掩着的窗户上。 特意拔高了嗓音道:“大嫂!宋离,我带着马燕上门道歉来了。” 朱蕙兰翻了个白眼,手中的动作没停。 何祥英连忙把马燕拉到屋檐下避雨,她努了努嘴低声道:“你嫂子在屋里,你进去说两句软和话,这小辈的事情我当伯娘的就不好掺和了。” 说完她把伞靠在屋檐口,直接走向灶房里的朱蕙兰,撸起袖子准备帮忙。 宋离早就听见了院外的动静,婆媳俩冒着大雨前来,明显下了决心。 手中的这幅绣品是准备月初寄给绣站的,宋离压根没想出去和人闲聊唠嗑,她专注着手上的功夫,冷不丁的这人就直接进了屋,连门都没敲。 宋离眉头微蹙,有一丝不悦。 马燕环顾四周,崭新的缝纫机搁置在墙角,再瞅瞅宋离那白瓷般的侧脸,她语气酸溜溜道:“嫂子,那日在村口我言语多有冒犯,对不起,我绝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羡慕大哥能给你买三转一响,羡慕他比顾槐有钱罢了。” 宋离掀了掀眼皮:“既然心里不爽,那当初干嘛不嫁给顾野?” “他就一残……”到了嘴边的话蓦地拐了个弯,马燕板着脸回应:“我是不敢肖想大哥的,嫂子善解人意,就希望你别和我计较。” 宋离放下手里的针,扭头望向她,半眯着眸子问:“善解人意是什么意思?委屈我自己,让你开心吗?” 她突然站起来,带着难掩的气势一步步逼近,马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宋离的视线从上往下一掠,直截了当道:“你打心里眼瞧不起顾野,却没料到他能处处压制顾槐,你觉得我这娇滴滴的知青会是顾家的败笔,所以,想踩着我往上爬? 到底谁才是大脑完全不发育,小脑发育不完全的蠢货!” 区区双职工的家庭,倒让她秀出优越感了。 马燕一怔,被戳破心事的愠怒瞬间席卷,她咬着牙道:“我可是来道歉的,你居然骂我。” “对不起,我道歉了,咱俩扯平呗。” 宋离语气不屑,她没时间和这妯娌装姐妹情深的戏码,干脆撕破脸,懒得应付。 马燕气得浑身颤抖,她涨红了脸道:“得意什么?有两个臭钱咋了,嫁了村里最没用的残废,你只有独守空房的命!谁不知道顾野只喜欢沈妄,你在他眼中,就和那池塘里的癞蛤蟆没两样!” 她的话才刚说完,宋离轻挑了下眉,望向门口,笑容玩味:“顾野,我在你眼中,就和癞蛤蟆没两样,是么?” “……” 马燕呼吸一窒,一股凉意直接窜上后脑勺,她僵硬地扭转身子,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顾野。 他面色铁青,攥在门框上的指骨用力到发白。 明显怒到极点。 第81章 他和沈妄的过去,谜一样的少年。 “滚!” 顾野的语气非常不耐烦。 胳膊上紧绷的肌肉叫嚣着野性难驯,仿佛下一秒就会挥拳袭来。 马燕心里是极度讨厌这顾家大哥的,此刻说人坏话被抓包,对方就站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那股扑面袭来的恐惧感令人心跳加速,就连冷汗都簇簇直冒。 她咽了咽口水意图解释:“大、大哥,我……” 马燕本想说两句好话,可在对上顾野那双漆黑的眸子时,她瞥见里面深藏的狠戾与厌恶,啥都不敢说了,她尴尬地笑了笑,准备绕过顾野,小心的从房门口钻出去。 何祥英还在灶房,顾野总不敢当着家中长辈的面动手。 就算她说出那句话又咋样,没准儿就是事实。 唇畔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掩饰,垂在肩侧的辫子忽然被宋离拽住,她缓步上前,把玩着马燕的麻花辫问:“顾野,你是装聋还是真瞎,弟媳妇说你喜欢男人,不解释解释?” 从前不提这个话题,是她不想干涉顾野的过去。 如今旧事重提,她当然顺竿子往上爬,非得逼着顾野在家人面前表个态。 否则,这样的事情会没完没了。 顾野瞥了马燕一眼,态度淡漠,甚至带着丝丝厌恶,他五官俊朗,鼻挺唇薄,是非常有男子气的长相。 在望向宋离的时候,眸子里才有了点温度。 “最后解释一遍,沈妄是我弟弟,阿离是心上人,你若再胡扯,我就去揍顾槐。” 宋离听见这话表情没变,手指却动了动。 马燕头皮一疼,几乎是被扯着往宋离旁边倒。 “听见了吗?还有什么疑问,一并问清楚,以后要是胡言乱语,我可就扇你嘴巴了。” 宋离从来都不是善茬,就连对顾野都是利用,更别提这些甲乙丙丁了。 她连装都不想装。 马燕自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轻嘶出声,破口骂道:“宋离,你这生孩子没屁眼的小娘皮,给我松开!” 倒映在窗户上的阴影靠近,宋离适时松开手,同时摁住顾野那紧握的拳,小幅度地摇头。 “我管他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和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也就你凑合用!” 马燕逞凶,把心里藏着的话一股脑儿倒了个干净。 “砰!”的一声巨响,朱蕙兰直接把手中的簸箕给砸过来,她铁青着脸四处找扫帚:“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敢骂到我家来!” “大嫂!大嫂!别激动,这件事肯定有误会……” 何祥英满脸焦急,却压根拦不住朱蕙兰想要打人的心,宋离眸光微动,连忙上前拉架。 何祥英松了口气,下一秒却见马燕直接在混乱中被踹进院里,摔了个狗吃屎。 宋离拽住朱蕙兰的胳膊,殷勤劝道:“妈,别和小辈计较,打两棍就行了,还能真弄死她吗?!” “我现在就弄死她!!”朱蕙兰热血直冲向颅顶,儿子才过上平稳生活,这顾槐媳妇还上赶着添乱。 她恨不得把人揍成面团! 眼看着人真的发了怒,何祥英顾不得再劝,拉起地上的马燕就开始往外跑,全然不顾还下着大雨。 朱蕙兰骂骂咧咧地追了出去。 …… 院内恢复以往的清静。 宋离那虚伪的笑容顷刻间散了个干净,她缓步进屋,不言不语的模样看不出心情。 顾野伸出手,想要把她鬓边散落的发给挽上去。 下一秒,手腕猛地被攥住往后掰,他紧接着就被宋离抬脚给踹了出去。 对方的力气是前所未有的大。 顾野身躯微晃,他连忙用手肘挡住差点被关闭的房门,优越的喉结上下一滚,立马解释:“对不起。” 宋离欺身,不轻不重地掐住他下巴,本性暴露无遗,她嗓音平静淡漠:“从前的破事本来没想管,但这话我只问一次,顾野,在你心中,到底是我重要还是沈妄重要?” 她纤长的指尖顺着对方的喉结滑下,一把揪住顾野蓝色的布褂,露出紧实的胸肌。 顾野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的锁着她。 “当然是你。” 宋离轻柔地抚平他衣服上的皱褶,态度不明:“那沈妄,算什么东西?” 那几十封的书信算怎么回事? 村里的谣言难道真的是空穴来风? 凭什么人人都要把顾野和沈妄联系在一起,光是听着心里就不舒服。 顾野眼底的痛意一闪而过。 他沉默了。 不知如何回应宋离这句看似骂人的话。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宋离心凉了半截,眼底的失望迅速席卷,她扭头就走。 顾野没来由地感到恐慌,他一把攥住宋离的手腕,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掌心,缓慢地揉了揉,他嗓音低低道:“他是沈阿婆唯一的孙子。” “废话!” 宋离抬眸,视线与他复杂的目光相迎,蓦地噤了声。 “我和他原本是没交集的,可忽然某一天,他对我的态度就变得热烈,他鞍前马后,为顾家做了很多事情,甚至舍命救过我,谣言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 沈阿婆有个继子,人称沈二爷,是帝都手眼通天的人物,此人年近四十,膝下无子无妻,听村里人的口风当时有意把沈妄过继给沈家二爷……” “他没去。”宋离忽然猜到了结局,她好整以暇地盯着顾野:“不会是因为你吧?” 一句戏谑的话,宋离以为顾野会否认,没想到对方竟点了点头,回道:“没错,他说他要在榕树村守着我,那是他第一次被沈阿婆打。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和隔壁村的人合伙南下投机倒把,他为了逃脱沈家那一兜子的事情就撒泼打滚让我们带他走,后来出了点意外,他永远长眠淮河……”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你?你对他动过心吗?”宋离心尖微颤,不知为何,竟为那扑火的举动感到痛惜。 顾野的拳头慢慢握紧,他垂眸看着宋离:“我们都是男人,只有兄弟……” 话还没说完,忽然凝滞在了唇畔,他抬起粗粝的指腹擦掉宋离颊边的眼泪。 “你怎么哭了?” 第82章 故人相逢,你居然还活着! 她居然哭了? 宋离嘶地倒抽口冷气,她用手背胡乱擦拭脸颊,尴尬道:“感天动地兄弟情啊!” 顾野大掌扣住她柔软的腰肢,将人一把搂进了怀中,低低道:“村里的谣言这些年都没停过,死者为大,我没想过再去翻这些陈年旧账。 但若是你心里不舒服,想知道什么,我随时都可以说给你听,你说夫妻间感情必须真挚,我对你的喜欢,从来都没掺假。” 他浑身湿漉漉的,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给宋离,暧昧节节攀升。 【注意!注意!】 【目标好感度:80】 【任务进度:30,随机掉落奖励千年人参、速效救心丸。】 宋离不安分地往后退,却不小心碰到他那如烙铁般的手臂,她视线低垂,不可避免地瞧见某处,轮廓明显。 宋离嗓子眼里忽然发干,心跳得实在厉害。 “你先去换衣裳。” 顾野瞅见宋离发红的耳尖,蓦地从喉咙里闷出声轻笑,他抬手揉了揉宋离的脑袋,快步走向床头,抬手就揭去湿漉漉的衣裳。 宽肩窄腰,精壮的男性躯体一览无遗。 若是平时,宋离指不定会吹声口哨,调侃两句,可此刻她心跳声震耳欲聋,就连脸都微微发烫,再不敢直视顾野眼中坦荡的爱意,毕竟人家是真情,她是假意。 假意喜欢,只是诱顾野入局的饵。 此刻不宜久留。 她搓了搓脸,飞快出了屋。 从屋檐下扒拉出伞就朝着外面奔去。 …… 知青处。 下雨天是知青们最盼望的,这意味着不用上工,只需要待在家玩耍。 从竹林里飞窜出不少涨水蚂蚁,扑棱着翅膀掉在台阶下,齐敏一一把它们捡进玻璃瓶中,廖翠翠鄙夷地盯着她。 “齐敏,你捡这虫子干啥,饿疯了?” 齐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给隔壁的孙阿婆喂鸡,昨日她给的甜瓜难道你没吃?净说风凉话。” 雨渐渐小下来,齐敏踩着胶鞋就进了雨中。 远处有人撑伞而来,腰肢窈窕。 狂风袭来,把前面的伞檐吹得掀起,像是拉开张漆黑的幕布,露出对方瓷白的下巴。 隔着斜风细雨,齐敏欢天喜地地迎过去:“阿离,你咋来了?” “有点事找你。” 宋离唇畔挂着笑容,视线中廖翠翠的身影消失在木门后。 齐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撇了撇嘴道:“这廖翠翠恐怕以为你是为了秦遇来的。” “什么?”宋离眉尖微微蹙起。 齐敏顺势躲到伞下,神神秘秘道:“哎哟哟,你还不知道吧?这廖翠翠和秦遇领证啦,连酒都没办,就双方的父母来走个过场……” 话越说越小声,她突然反应过来,这廖翠翠的双亲,可不就是宋离的亲爹妈吗? 宋离结婚的时候老两口都没来,若是真来给廖翠翠撑腰,那不是活活打宋离的脸。 宋离笑容没变,她撑着伞的姿势自信从容:“没猜错的话,最多只有一个人来。” 齐敏:“……” 宋离这毫不在乎的模样,像是在说别人的家事。 还带点调侃的意味,让她无端地松了口气。 不在乎就好。 不在意就不会受伤。 …… 遥远的帝都,宋家。 宋启明刚吃完早饭,瞧见妻子提着包裹出来,他板着脸道:“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你若去了榕树村,让那家人如何看待阿离,你的亲生女儿,还比不上一个养女,说出去都丢人!” 杨丹红紧了紧手中的包裹,眼中带着快意:“她嫁给乡下的泥腿子都不嫌丢人,我有啥可丢人的!人翠翠嫁的好歹是秦家,我再不济也得去撑撑场面,顺便看看你乖女儿过的是啥好日子。” 这话一出,差点把宋启明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用帕子擦了擦嘴,丢了五十块钱在桌上。 “你这心我看是偏到咯吱窝了,腿长在你身上,谁也拦不住,不管阿离过的是好还是坏,她都是我宋启明的女儿,这五十块钱你带给她,算这三个月的生活费。”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关心她?” 杨丹红气得嘴皮子直颤抖,手中的东西都差点拎不住。 “我不关心她,难道把钱砸给廖翠翠?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可别忘了当初秦遇是我给阿离准备的未婚夫,若不是你那好侄女横插一脚,他俩没准早从农村回来了……” 提起这事两人算是彻底没脸。 杨丹红一把抢过桌子上的钱,冷冷道:“我懒得和你说,贱骨头!” 没有血缘关系的东西,他还真养上瘾了。 说来说去明明是廖翠翠更亲。 本来说好搭宋启明的自行车去车站的,如今憋着一肚子气,杨丹红气势汹汹地下了楼,直接朝着车站走。 川流不息的街道,一辆昂贵的商务车忽然停在杨丹红的面前。 车窗摇下,驾驶位上的年轻人视线一掠,蓦地扯出个灿烂的笑意,冲她殷勤道:“请问是杨丹红同志吗?你拎着包裹是想要去哪儿,需要我们稍你一程不?” 这人莫名的有点熟悉,像是哪个厂里的干部。 周遭视线隐隐的投过来,其中不乏有熟人的,就在此刻,杨丹红瞅见了骑着自行车的宋启明。 两人四目相对,她挑衅的抬了抬下巴。 拉开车门,直接钻了进去。 宋启明瞬间急了眼,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给挡住去路,眼睁睁地看着杨丹红上了别人的车,没了踪影。 车内并非只有杨丹红一人,驾驶位的后座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穿了身黑色的西装,里面是件白色衬衫,胸前的扣子随意解开,隐隐露出胸膛。 一道疤痕从眼角下方拉到颧骨侧,硬生生地添了凶相。 儒雅、成熟,却带着丝痞意。 杨丹红莫名觉得对方眼熟,直到男人把擒在指尖的香烟碾灭,扭头冲她浅笑:“杨丹红,好久不见。” “我还记得你,是曼曼最好的闺蜜。” 他眼角处堆叠着细细纹路,流露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杨丹红神色一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是你。” 于曼唯一承认过的男友,沈千锋。 他竟还活着! 第83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绝不能发生。 沈千锋掸了掸烟灰,姿势熟稔自然。 他唇畔含着笑意,微微颔首:“看来你还记得,我听说曼曼去世后,是你在料理她的身后事,谢了。” 沈千锋示意,坐在前面的司机立马分神递来个信封。 他们跑这一趟本就是为寻找杨丹红,为了感谢她当年的义举。 那信封很鼓,不用看就知道装的是什么,向来高傲的杨丹红看着对方那熟悉的面容,嗓音略微颤抖:“什、什么意思?” “于曼,是我过世的妻子,感谢你当初对她的照顾,这点微薄心意你可以放心接受,没其他意思。” 沈千锋垂眸,顺势靠在软座上,他锐利的眸子此刻有着温情,像在回忆什么。 若于曼是他的妻子,那宋离…… 杨丹红眉心狠狠的跳了跳,她目光落在对方腕骨上那昂贵的手表上,表情微滞,几乎是尖厉的质问:“她是你的妻子,当初她出事的时候你为何没回来?你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吗?” 杨丹红手死死地攥住包裹,仔细观察着沈千锋的细微表情。 这一句话纯属试探。 沈千锋眉宇间闪过淡淡不悦,他沉声道:“当初我在国外执行任务,得知她出意外是半年后,五年前我才回国,夺回属于沈家的一切,当初很多事情都被掩盖,你想说点什么,她难道不是因为意外离开的?” 沈千锋什么都不知道。 杨丹红露出个勉强的笑:“是、是意外,只是我到现在都没法接受,那么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 沈千锋用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你提着包裹是想去哪儿,我让老孙送你一程。” 坐在驾驶位上的是红星食品厂的孙干事,杨丹红曾在厂里撞见过对方,怪不得感觉面熟。 “这、这怎么好意思?” 杨丹红心中有淡淡惶恐,早些年沈千锋是在部队执行特殊任务的,如今不知是何地位,竟能让一个大厂里的干事给他当司机,看孙干事那殷勤小心的态度,仿佛乐在其中。 “杨同志你别客气,就一脚油门的事情。”孙干事悄悄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杨丹红。 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妇女,应该不是沈千锋喜欢的类型。 “我去车站,准备去荣县探望下乡的女儿,她是个没出息的,前两年插队当了知青,没少让家里人操心。” 闭目养神的沈千锋倏然睁开了眼,侧目望向她道:“哪个村?” “榕树村。” 杨丹红话音刚落,坐在前面的孙干事就笑出了声:“瞧瞧,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沈厂长这趟也是去榕树村,就一起呗。” 沈千锋不轻不重地踹了脚座椅,孙干事立马噤声。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看着对方发问,杨丹红心惊肉跳道:“翠翠,廖翠翠。” 沈千锋打了个响指,睨着孙干事道:“待会儿把车后座的麦乳精抱一箱给廖翠翠,就当是我的心意。” 说完他歪头睡了过去,车里无端的静谧,长久的沉默让杨丹红坐立难安。 …… 一路煎熬,终于到了榕树村。 车停在了村外,熟睡的沈千峰没有醒来的意思,孙干事轻手轻脚下了车,动作熟练地抱上后备箱的东西。 杨丹红连忙上前帮忙,眼看着车门关上,她忍不住好奇道:“沈千锋不是来榕树村吗?他为何不一起进去?” “嘘!”孙干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解释:“厂长的老母亲住在榕树村,可他发了誓绝不踏足这个地方的,每次来都是我们帮忙把东西送进去,习惯就好。” “……” 杨丹红只听说沈千锋小时候过得苦,没想到还有这毛病,和继母难不成有啥隔阂?! 她瞥了眼紧闭的车窗,侧面打听道:“孙干事,当初曼曼和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咋的他还说曼曼是她妻子?” “听说是为了于曼的安全考虑,分手的事是假的,沈厂长深爱他妻子,这么多年身边都没个女人。” 孙干事表情唏嘘,说不出的感慨。 杨丹红的表情一僵,桩桩件件,都表明了于曼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是沈千锋的。 宋离的亲生父亲如果是沈千锋,那处处和她作对的小贱蹄子一转眼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 知青处。 齐敏眼含热泪,一股脑儿地攥住宋离的手:“阿离,你可真是俺的救命菩萨,这自行车票很贵吧,等我攒够钱就给你。” “姐妹间提钱就生疏了,我记得你捡菌子贼溜,有空给我提篓野菌子就成,那玩意儿煮汤香。” 宋离听村里传言齐敏在四处找人换票,甚至不惜去讨好廖翠翠,可自行车票连顾家都少有,谁还能拿得出来。 上次系统奖励了五张,她还没得来及兑换成钱,刚好解齐敏的燃眉之急。 齐敏激动地亲了亲那票据,憨笑着道:“俺们那旮瘩盛产穷人,偏偏俺哥看中的媳妇吵着闹着要自行车,家里就差卖血啦,俺攒了点钱,和车票一起寄回去,等明年回家的时候指不定就能抱侄儿咯。” 齐敏咧嘴笑,话里行间都是温情。 她就是这样一个真诚坦率的人,对朋友好,对家人更好! 宋离眉宇间带上笑意:“行,能帮到你我也开心,有事你直接来顾家找我,别指望不相干的人。” 齐敏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手:“要不,吃个饭再走?” “你觉得看着廖翠翠那张脸,我能吃几碗饭?” 宋离语气揶揄,姐妹俩相视一笑,都明白对方眼底的意思。 才刚走到屋檐口,坐在男宿舍门口的廖翠翠和秦遇齐刷刷地望了过来,两道灼热的视线让人想忽视都难。 宋离直接撑伞,隔绝了某些人的打量。 ‘吱嘎’一声院门被推开,穿着浅蓝色碎花棉衬衣的中年妇女抱着箱东西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她的视线刚好落在撑伞的宋离面容上,蓦地挪开了视线。 “翠翠,来,搭把手,小姨给你带了箱麦乳精。” “谢谢小姨!” 廖翠翠像花蝴蝶般扑了上去,秦遇眼疾手快地把箱子接过,讪笑道:“谢谢姨。” 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齐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阿离,那是你的母亲吗?” 宋离唇畔勾出抹浅浅的笑。 “或许吧。” 第84章 送断亲书,她身后没有娘家撑腰。 她撇掉鞋上泥泞,一脚踏出了水花。 看都没看杨丹红一眼,直接就朝着外面走。 “站住!你那张嘴是被针缝上了吗?连声妈都不会喊。” 杨丹红一看宋离这矜傲的模样就来气,活脱脱和于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早些年还没这么讨厌,如今那股劲儿越发明显,她心里抑制不住的厌恶。 若是被宋离知道自己身世,岂不是眼刀子都能杀人! 给她嘚瑟上天去。 宋离脚步微顿,扭头望向廖翠翠,嗓音柔柔道:“听见了吗?还不赶紧叫妈,积极劲儿都用在抢男人这件事上了,杨丹红女士对你可不差的。” 廖翠翠小脸红了个彻底,她拽住杨丹红的手,懂事道:“小姨,姐姐只是心情不好,你别生气。” 站在她身后的秦遇一言不发,直接抱着东西进了屋。 “你若是有翠翠半分懂事,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模样,丢人现眼!”杨丹红颤抖着手指责宋离。 后者直接上前把她的手摁了下去,面无表情道:“我最讨厌别人这个动作,没事不要来找我,当然,有事也别来,咱这母女情分上辈子就断了,现在能给你丢人现眼的,只有廖翠翠。” “好!好得很!”杨丹红的怒气被对方三两句话就勾起,她颤抖着手把兜里的钱掏出来,塞到廖翠翠手里。 “翠翠,这是你姨父给的生活费,家里就你最小,以后你就是我杨丹红唯一的女儿。” 廖翠翠眸中带着惊喜,她鼻头微酸,一把抱住了对方:“小姨,我会孝顺你的,谢谢你们对我的好。” 齐敏瞧见这一幕都无端地觉得心梗,她没想到竟还有父母偏心成这模样。 她一把握住宋离的手,带去片刻的温暖:“俺送你回去,哎哟,俺的眼睛被辣得好疼,看不下去了,走走走。” 她怕多呆一秒宋离会失态。 宋离回了个甜甜的笑,她坦坦荡荡:“放心,我只做旁观者,不当局中人。” 就算此刻杨丹红为了廖翠翠卖血卖肾,她都不会眨眼。 人生苦短,主打的就是取悦自己,何必添堵。 宋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杨丹红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 “回来啦!” 瞧见宋离回家,朱蕙兰连忙进灶房端了碗鸡蛋红糖水,递给她,腆着脸笑道:“淋了雨别受凉,喝碗糖水缓缓,那马燕就是个疯婆子,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妈已经替你们教训过她了。” 她眼中的小心试探分外明显。 宋离心底一暖,笑着道:“谢谢妈,我们没事。” “行,那你回屋歇着,我刚和阿野在河边捡了些小杂鱼,煎了给你炖酸菜吃,放两颗辣子开开胃。” 正在水池边处理小鱼的顾野掀起眼皮望过来,宋离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 “好。” 她的鞋袜被沾湿,格外的不舒服,喝完糖水后,宋离就进屋休息去了。 怀孕初期,正是瞌睡多的时候。 顾家人分外体贴地没有打扰她。 …… 顾队长在瞅见那一麻袋的土豆和红薯时,差点激动得跳脚。 他这种老农民一看就知道什么是好货。 连忙招呼了村里的壮劳力,趁着雨后土地湿滑,急急忙忙把东西给栽了下去,全程都是亲力亲为。 裤腿挽到膝盖处,小腿上全是泥泞,就连胶鞋都被泥敷得看不出鼻子眼睛。 他这才乐滋滋地朝着家里走,光脚踩在湿滑的地面,脚踏实地的感觉格外美妙。 很快顾长风就发现不对劲,身后仿佛跟着人,一路都快到了家门口。 他扭头望去,只见是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对方剪着齐耳短发,说不出的干净利落,一看就不是村里人。 “同志,你找谁?” 杨丹红捂住口鼻,下意识地远离这个浑身脏污,散发着臭汗的老男人。 “前面是顾队长家吗?我找顾家夫妻。” 顾长风狐疑地瞥了她眼,憨笑道:“有事进来说吧,我就是你口中的顾队长。” “……” 杨丹红刚踏进院门,就踩到一泡鸡屎,她嫌弃地碾了碾鞋底,环顾院内。 顾队长把这一幕看在眼中,他摸了摸脑袋,直接把脚放在水池下,用洗过菜的污水冲洗干净,还不忘提醒朱蕙兰。 “老婆子!把那鸡关好,咋的乱拉屎。” 他们踩着没事,若是让宋离摔倒了那才够呛。 “我管天管地还管鸡拉屎,你要求是不是忒多了!” 朱蕙兰端着一簸箕的炸小鱼出来,抬眼就瞧见了站在院门口的杨丹红,她疑惑地看向顾队长:“这谁啊?” “噢,差点忘了问,同志你谁啊?” 杨丹红眼中掠过淡淡的鄙夷,她瞥了眼朱蕙兰夫妻俩,撇了撇嘴道:“我是宋离的母亲。” “哎哟,原来是亲家啊,赶紧进来坐坐。” 朱蕙兰连忙把炸鱼塞给顾队长,还沾着些许油渍的手就来拉杨丹红。 后者连忙躲开,她从兜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朱蕙兰,冷冷道:“我可不是来攀亲戚的,既然宋离选择了你们,那她就是你们顾家的人,是死是活和我们没关系。 是她要选择这吃糠咽菜的生活,这封断亲书是我给的自由,以后宋离再无娘家。” 这年头的女人若没有娘家撑腰,那就是被活活欺负的命。 杨丹红上门断亲,等于是把宋离的脸摁在地上摩擦,从厨房匆匆出来的顾野一把抢过那封信,视线掠过紧闭的门窗,面色铁青,他压低了声音问:“为什么?” 上次宋父不是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吗?为何出尔反尔,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 “因为她自甘堕落,违背父母意愿,选择了你。” 杨丹红瞥了眼顾野,心中畅快得很,就算宋离亲爸再有钱又如何。 她嫁给个乡下汉子,就注定一辈子都是穷鬼。 永远翻不了身。 她不会让宋离有回到帝都的机会。 第85章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早在宋家父母没出席婚宴时,朱蕙兰就知道对方是啥态度。 可亲眼看见是另外一回事,她感到无比寒心,皮笑肉不笑道:“亲家,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阿离和我儿子两情相悦,你说这些岂不是伤了小两口情分?” “那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你们家的事情我懒管,今日来就是给那孽障送这份信的。” 杨丹红挽了挽鬓边的发,笑容虚伪。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宋离大步走了出来。 她面无表情的瞥了眼杨丹红,淡定道:“明明就长了张嘴,怎么就说不出人话? 我若是孽障你算什么东西,老孽障吗?早在上次回帝都的时候就和你说得清清楚楚,母女情分尽断,需要你上门提醒吗?我看杨丹红同志是想肆无忌惮地享受缺德人生!” “你没了娘家的支撑,贫贱夫妻百事哀,活该!” 杨丹红气得咬牙切齿。 宋离蔑她一眼,走到顾野的身边,笑道:“他是我千挑万选的人,你一口一个贫贱,是看不起贫农阶级吗?若是爸知道你这种反动思想,只怕是恨不得立马就和你划清关系。” 提到宋启明,刚才还嚣张无比的杨丹红像是被戳了气的球,她张了张嘴:“我、我懒得和你说,反正你以后不准再回帝都。” “我绝不踏足你家门。” 宋离撂下狠话。 杨丹红扯了扯唇角,敷衍道:“算你识相。” 她转身就走,把顾家人给雷得外焦里嫩,朱蕙兰愣愣道:“阿离,她真的是你亲妈吗?” “不知道。” 她知道杨丹红此举的意思,是想让她在婆家彻底地站不住脚。 被看轻,被鄙夷。 可如今的宋离是顾家的宝贝疙瘩,谁舍得怠慢她。 顾野冷着脸上前把门给栓上,对上朱蕙兰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嗓音低低道:“洗手,吃饭。” 他自然牵过宋离的手,掬了水替她一一冲洗。 冰凉的水滑过指尖,梧桐树下光线斑驳,顾野侧过脸来睨了她一眼,嗓音压得很低:“当初家里的事情,你该和我说。” 朱蕙兰夫妻俩早就钻进了灶房,院内寂静无声。 宋离知道顾野心情复杂,她拉近两人的距离,故作亲昵地把脑袋靠在对方的胳膊处,语气轻飘道:“你是我认定的人,既选择了这辈子就不会后悔,我不想给杨丹红棒打鸳鸯的机会,宋家就她一个跳梁小丑,我们不好过,那她也别想开心,赶明儿我就给大哥发电报,让他评理。” 杨丹红心尖上的宝贝是宋归帆,她骂十句抵不过宋归帆一句,也该让这老母亲尝尝锥心刺骨的滋味。 她这点报复心理顾野完全没放在心上,从杨丹红的态度来看,就知道宋离从小到大必定是吃尽了苦头,他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指自然地穿过对方的指缝,掌心熨贴。 十指相扣。 “阿离,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生活,待我们垂垂老矣,绝不让你为今日的选择后悔。” 他眸色微沉,眼底的情意翻涌,几乎能将人溺毙。 宋离抬眸时撞上他的视线,心脏就像是被人轻轻地攥了一下。 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 天空放晴两日,顾野抽空去镇上把晒好的蝉蜕换成钱。 前脚刚踏出诊所,就撞见个老熟人,他脚步一滞,客套地询问:“孩子咋了?” 黑黝的赵四把怀里的小孩塞给自家媳妇,努了努嘴道:“你先带着孩子进去,我和野哥唠唠嗑。” 他眼角余光掠过顾野拿来装蝉蜕的篮子,笑眯眯地递过一根烟。 “上次我说的事情哥考虑得咋样,瘦猴本打算和我一起去港市的,可惜他老娘摔断了腿,短时间内恐怕离不开人。 做咱们这行主打的就是个信任,哥,这蝉蜕能值几个钱阿,还不如咱走一趟黄货,你说是吧?” 他侧着头靠近,露出了微微发黄的牙齿。 顾野皱眉,把他手边的烟给推拒:“不抽!我还是那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没打算干这行。” 从沈妄走后,他再没碰过投机倒把的人和事,就连黑市都一次没去过。 眼看人拒绝得干脆利落,拔腿准备离开,赵四不甘心的大声道:“听说你前段日子结婚了?你知道养女人多费钱吗?一套布拉吉16块,一双皮鞋8元,洗完脸还得擦雪花膏,顿顿都得细面伺候。 等回头有了孩子,生个病啥的能把你家底都掏空……” 顾野身躯微僵,很快消失在了人流中。 长相清秀的妇女抱着沉睡的孩子站在赵四身后,她表情古怪道:“姓赵的,你丫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为何赵四说的她压根就没享受过,辛辛苦苦全给别人做嫁衣。 赵四一扭头就瞅见媳妇发红的眼眶,他脑子嗡的一声就麻了。 连忙扇自己嘴巴:“我这纯粹胡扯!” “是嘛!我听着还挺舒坦的,等孩子看完病你领我去百货大楼买布拉吉。”眼看着赵四垮了脸,她狐疑道:“你赚了钱不买给我穿,还想便宜哪个狐狸精?” 赵四:“……” 这嘴啊!它就是欠! …… 赵四的提议,顾野其实心动了。 在地里干一辈子的活,就算像顾长风做到队长的位置,也不能实现财富自由。 高考制度早就取消,想要鱼跃龙门也是做梦。 当初他投机倒把狠赚了一笔,在出了沈妄那档子事后,朱蕙兰曾勒令不准他踏足这个行业。 听说隔壁村因为自家亲戚举报,还有人被逼得硬生生跳了河,这件事让顾家夫妻十分后怕,他们宁愿儿子当踏实勤劳的农民,也不愿他拿性命去赌泼天的富贵。 顾野心情复杂,才刚进村,就听见了何祥英那火急火燎的声音。 “顾野!你可算是回来了,赶紧帮婶去劝劝阿槐吧,那臭小子想要翻天阿!”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顾野冷着脸道:“他是有媳妇的人,还能翻出什么天去?” “别提那小贱蹄子了,就因为她,现在顾槐是铁了心想要去黑煤窑,当初没把命赔在那个地方,都多亏了你,阿槐就听你这大哥的话,你帮二婶去劝劝他好不好。 实在不行我把家里的鸡卖了,再回娘家借点钱,一定给马燕买自行车,这黑煤窑可不敢去。” 她一把年纪了,禁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折磨。 提起那能吃人的黑煤窑,顾野咬紧后槽牙。 “他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第86章 命运捉弄,顾家兄弟决意去煤窑。 后山坳的大洞村因为公社各项修建的需要,在村里承办砖瓦厂,供应附近村落的泥瓦。 大洞村旁的小岗山木柴缺乏但煤炭资源丰富,山上有生产队为了烧石灰砖瓦而开的小煤窑,去的大部分都是苦命人。 地势下的煤层仅两尺左右,几乎是脚蹬手舞全身用力地挥锄挖煤,所有的煤炭都是由人工拖行出去,稍有不慎就会被砸得头破血流。 薄层下塌压死人的情况也经常发生,这就是何祥英不愿意儿子去煤窑的原因。 有命挣钱,没命花。 “你可得帮婶劝劝,好好劝。” 顾野脚步飞快,把人甩在了身后,朝着淮河而去。 顾槐盘腿坐在河边的巨石上,唇边甚至还叼着根狗尾巴草,满脸的无所谓。 瞧见顾野匆匆而来的身影,他爽朗的笑道:“哥,是我妈让你来劝的吧?” 顾野手撑着石头,动作熟练的跃上去,沉声道:“还记得那次把你从煤窑里拖出来,你像只黑猩猩,浑身上下只瞧见眼珠在动。 十多天的工程,累得你举步维艰,就连上床和翻身都是我踹的,如今是哪来的勇气,还敢去?” 顾槐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讪笑道:“贺徐安他们和我约好了的,一起去,有钱不赚是傻子嘛!现在煤矿用的可不是煤油灯了,条件比以前好很多,没那么苦……” 顾槐的话越说越小声,在迎上顾野那双漆黑的眸子时,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那时候他和顾野年少气盛,被组长安排到新开的煤窑,是个倒洞,挖煤照明用的都是煤油灯,灯芯燃烧的油烟在煤窑里环绕,吸进肺部让人咳嗽不止。 每次都是看着那灯因缺氧渐渐黯淡,就知道到了该收工的时候,再工作下去会缺氧晕倒,几乎是拿命在赚钱。 他当时捏着发的大团结,赌咒发誓再不去煤窑。 “你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基本没有花钱的地方,怎么就非赚这钱不可?” 顾槐狠狠地抓了抓头发,破罐破摔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马燕,她闲着没事就找我闹,连做梦都在骑自行车。 我知道自己是个没本事的人,是她非得嫁过来的,我妈也喜欢得不得了,整得我里外不是人,这日子过得太他妈难受了。 煤窑我是非去不可!有本事就赚钱,没本事她就当寡妇去吧。” 成家立业,哪样不费钱。 顾野沉默片刻,看着堂弟崩溃的模样,他眸光微闪,掷地有声道:“行,我陪你去。” “不、不行,若是大伯娘知道了,非揭掉我的皮。” “难道你放心把后背交给贺徐安,若是出了事,他没准儿跑得比你还快。” 顾野侧目睨他,眸中是不容反驳的坚定:“就半个月,挣没挣到钱都得回来。” 顾槐表情复杂,当初他在煤窑洞中缺氧晕倒,是顾野扛着他艰难的从那窄小的窑洞中爬出来的,掌心膝盖都被磨出了血痕,换个人来早就丢下他跑了。 顾槐眼中沾染了泪意,他慌忙的低下头,嗓音闷闷道:“好。” 就让他再依赖哥哥一回吧。 …… 顾野回家的时候瞧见宋离还在屋檐下绣花,他知道这是对方赚钱的活计。 是他没本事,才让宋离这么辛苦。 一盒崭新的雪花膏放在了宋离手侧,她轻挑了下眉,意外地看着顾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离灿烂的眼眸里仿佛藏了星河万千,顾野喉结微动,朝她倾身,大掌适时地遮住对方的眼眸。 “刺绣伤眼,休息会儿。” 宋离睫毛微颤,刷过顾野的掌心,她忍无可忍的反攥住对方的腕:“我本来也准备休息的。” 顾野顺势揽住她柔软的腰肢,把人直接抱起来,脚步生风地朝着房间走。 “我知道你母亲的话带来了伤害,挣钱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别忘了自己是个孕妇,劳逸结合,放松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他手臂上的力道微松,直接把宋离给放在床上。 帷幕放下,挡住了顾野眼底的暗色,他嗓音沉沉道:“再过两天,我和顾槐会去小岗山的煤窑做工,你没事可以去找齐敏玩,别闷在家里,有想吃的和妈说,我会给她留笔伙食费。” “危险吗?” “村里自建的煤窑,安全。” 宋离忽然勾住顾野的手指,肆意笑道:“顾野,别哄小孩子,你去煤窑不会是为了我吧?” “村里开销大,就爸的那点工资压根不够,总得想办法。” 顾野的借口才刚说完,院外就传来顾长风的谩骂声。 “欺负人呐这是,明明是说好的事情,咋能说变就变的,等我喝口水缓缓,还得去公社讨个说法!” “你这村官再大,还能大得过公社主任?算了吧,唉……” 顾野把蚊帐牵好,免得不长眼的蚊虫骚扰宋离,他三两步跨出屋,“爸,咋了?” 顾长风颓然地坐在木椅上。 沉默着,一言不发。 顾野的视线落在紧随其后的朱蕙兰身上,后者狠狠地推了顾长风一把,呵斥道:“怂货,儿子问话你咋不回答,自家人还有啥不好说的?” “我没脸说。” 顾长风把头低垂着。 朱蕙兰剐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就是因为拖拉机的事情,你爸这个猪脑袋,公社的主任在询问村里情况时,他啥都吐露得一干二净。 结果人家一寻思,咱榕树村连条像样的石板路都没有,每逢下雨天外面的泥路简直不能过人,这种情况哪能评得上先进,就连那拖拉机都进不来。 我和你爸估摸着,这事十有八九得泡汤……” 那头野猪算是白贡献了,就换了个搪瓷缸子。 榕树村依山傍水,偏粮食产量上不来,每年秋收分粮后公账几乎所剩无几。 就这,村民们还怨声载道。 顾野微皱着眉,他瞥了眼顾队长,一语道破天机。 “意思是想让咱村先把路修起来,才有竞争先进大队的资格吗?” 第87章 借钱修路,打响名扬全村的第一炮 “说得倒简单,真以为那钱是大风刮来的阿,村里人人都是铁公鸡,勒紧了裤腰带才能挨到分粮食,哪来的钱修路?” 朱蕙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屋檐下。 村里的现状如此,越穷越抠门,越抠门越穷,这就是个死循环,没有能打破常规的人才,就连顾长风都鞭长莫及。 她知道对方有多想给村里添一台拖拉机,错过明年,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去。 气氛无端的凝滞。 顾队长狠下心,面色凝重的开口:“要不然在村里挑几个壮劳力,我带着他们去小岗山煤窑做工,先把修路的钱赚起来。” 朱蕙兰狠狠的拧了他一把,怒道:“咱们家在村里本就如履薄冰,若是你带去的人出点事,那是把儿子架在火上烤阿!我不同意这个办法,大不了就不要拖拉机,这么些年牛车不也过来了吗?” 说来说去都是穷惹的祸。 村里贫穷,顾队长的位置不稳,一个谣言砸下来,能让这个家倾覆。 因为贫穷,村里现在还没有一条像样的马路,连和其他大队竞争先进的资格都没有。 宋离的到来,本就是为了改变顾野被迫害的局面,让顾家赢得村里人的尊重,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她翻身下床,把抽屉里的红包拿了出来,彩礼是顾野全部的身家,加上宋归帆给的那笔钱,应该能够。 她唰的一下拉开了门,朱蕙兰立马换了张笑脸:“阿离,你咋起来了?是不是我们太吵了……” 宋离直直地盯着顾长风,一字一顿道:“我听说爸想要给村里修路,去煤窑赚钱村民恐怕不愿,我手里刚好有800块,是结婚收到的礼金,爸先拿去应急。” 顾长风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蹦起来。 “使不得!你这钱我不能要。” 顾野微微皱眉,上前同宋离解释:“这是村里的事情,爸会想办法的。” “要想富,先修路,如果村里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如何得到公社的信任,钱放在我这儿没什么用,爸却能拿着发挥大用处,算是我借给村里的,等以后有了进项,再还也不迟。” 宋离嗓音柔柔的,却带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顾队长咽了咽口水,试探地望向老妻。 后者没有反驳。 纵观全村,除了她家儿媳妇,还有谁能眼睛都不眨地就拿出800块,这可是能救命的钱。 宋离毫不犹豫地把钱放在顾队长的掌心,笑着道:“我相信以爸对村里的负责程度,咱们村富起来是迟早的事情。” 顾长风咬紧了牙,压根不敢抬眸看儿子,他表情严肃:“好!那我立马去镇上的水泥厂联系修路的事情,阿野,你负责去村里挑些壮劳力把路先打出来,咱们父子分工合作,说干就干,多一秒这事都怕有变数。” 给小媳妇的彩礼一转眼就到了亲爹的手里,顾野眸色漆黑,他点了点头,顺口道:“让大家把地里的活都放放,我估摸着也就两三天的功夫,能把村口到李家坝的马路整出来。 等马路完工后我和顾槐要去煤窑,大概半个月,剩余的事情你得亲力亲为。” 刚松了口气的朱蕙兰瞪直了眼:“啥?煤窑,你二婶不是让你帮忙劝顾槐吗?咋的还把自个儿折腾进去了,我不同意。” “家里多的是需要钱的地方,妈,我有分寸。” 朱蕙兰隐晦地看了眼宋离的肚子,本来想争辩的心思瞬间熄火:“我懒得管你。” “行,那咱爷俩兵分两路,说干就干!” 早些年顾队长去煤窑帮了段时间,那守着小岗山的副队还是他隔房的表舅,吃住都很照顾他。 若没有宋离拿出的这笔钱,他本来也打算带着儿子去煤窑做活的。 眼看着顾队长和顾野两人匆匆出门,朱蕙兰一颗心颠得七上八下,她挤出个勉强的笑容:“阿离,中午咱煮点面条垫垫,晚上妈给你炖鸡汤咋样?后山松叶下冒出了不少野生菌菇,拿来炖汤再合适不过。” 上次的鸡肉还剩下一半,顾野父子俩在外做的都是重活,该补补。 “妈,我想随你一起去捡菌菇。” 在大山里捡蘑菇,一听就非常的治愈,貌似也不费劲。 值得尝试。 …… 还在山上做工的人全都被唤了回来。 从村中到李家坝的这条路,全都得铲平铺上碎石,再用水泥抚平。 工程量浩大。 村民们一听说这关系到明年分配拖拉机的问题,一个二个就像打了鸡血,扛着锄头热火朝天地干。 廖翠翠暂时还不敢公布假怀孕的事情,村里的老弱妇孺可以躲开这工作,但他们知青一举一动都是村民的表率,她满头黑线地跟在秦遇的身后,低声埋怨:“修啥路阿!有钱烧得慌,就这个贫穷的山村还想要分拖拉机,我看够呛!” 秦遇弯着腰,把地上冒起的小泥块铲平,在舀到簸箕里,倒一边去。 廖翠翠的工作只是帮助他扶着簸箕,非常轻松。 丁思明和刘庆等人被分配去村口背渣滓,那才是实打实的体力活,就连齐敏都被当做半个男人使,在光滑的地面铺撒碎石。 她砰的一声把铲子拍在石头上,恶声恶气道:“廖翠翠你闭嘴中不?信不信俺向队长举报你偷懒,一副资本主义的做派,都是下乡支持建设的知青,让你当花瓶还不乐意了咋滴!” 十米开外的村民听见动静回了头,廖翠翠红了眼,轻咬着下唇道:“我感冒还没好,秦哥哥帮我那份工做了,我不是偷懒。 说起来表姐怎么没来阿,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种事情竟然缺席。”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宋离架在了火上烤。 第88章 野蘑菇第章 山螃蟹,喜欢哪样吃哪样。 齐敏还没来得及反驳。 就听见前面的李桂花撸起袖子大声骂:“真是小刀扎屁股,可算是开了眼,廖知青,瞅见这一框框的渣滓了吗?能看清从咱们村到李家坝的这条路吗? 这钱啊,是顾野夫妻俩出的,说白了都知道是宋知青的彩礼,她心心念念都是为咱榕树村,可不是你这种玩意儿三言两语能诋毁的。” 她摔掉铲子,作势就要冲过来,旁边的妇女连忙拉住她:“行了行了,都知道她们姊妹俩有仇,这心眼比针尖还小,别回头把你给记恨上。” “我怕她个锤子!” 李桂花的老娘当年下雨天去镇上卖鸡蛋,结果摔了一跤。 鸡蛋没了,人也没了。 顾队长能狠下心修这条烂路,李桂花比谁都高兴,谁要是说风凉话,她能上去拼命。 秦遇顺势挡在廖翠翠的前面,好在对方并没有真的过来。 廖翠翠拽住秦遇的袖子,小声道:“表姐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前脚刚被赶出家门,后脚就开始挥霍钱财,疯……” 她的话还没说完,秦遇‘啪’的一声就把簸箕扔在地上。 “闭嘴!” “咋、咋了?秦哥哥……”廖翠翠眼中滚了泪花,是一贯的做派。 秦遇深吸口气,转身就走。 “没事,心里闷得慌,我去河边转转,昨儿的螃蟹不是挺香吗?我再去捡点。” 廖翠翠还怀着身孕,他不能和对方吵。 可宋离不管不顾地嫁进顾家,还得用彩礼来补贴他们,一想到这儿秦遇就气得火冒三丈。 他连修路的心思都歇了下去,气势汹汹地朝着河边走。 …… 经历过一场大雨,树影斑驳的竹林里堆满枯枝败叶,潮湿的地方最容易滋生菌类。 朱蕙兰捡了根小木棍递给宋离,笑着道:“阿野听说你跟着来捡蘑菇,心里急得很,阿离,跟在妈的身后,玩玩就行。” 过了三月三,蛇虫鼠蚁出洞,就怕遇见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宋离挎着个小篮子,眼尖地在草丛里翻出朵浅褐色的蘑菇,长得像撑开的小伞,边缘有裂口的痕迹。 朱蕙兰余光瞥见宋离把它收进篮子,她竖起大拇指道:“这可是鸡肉菌,俗称鸡枞,是你爸爸最喜欢吃的。” “那我多捡点。” 宋离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朱蕙兰满脸欣慰,专心地在前面捡蘑菇,把可能有的危险一一排除。 肩膀忽然被人轻轻的拍了下,朱蕙兰一抬头,就瞧见二丫那张英气的脸颊和那半人高的背篓。 “二丫,打猪草呢?” 二丫忙不迭地点头,连忙扭身从背篓里拿出用绿叶包裹着的刺莓,红彤彤的特别诱人。 “留着你吃,我们在捡蘑菇,你要不要拿点回去炖汤?” 宋离笑着上前,把手里的篮子递了过去,朱蕙兰刚想附和,就被篮里那色彩斑斓的蘑菇给晃了眼。 黄的、白的、黑的…… 宋离捡的蘑菇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衬托得那朵鸡枞像是颗土包子。 她俏丽的眸子里还闪着得意的光。 朱蕙兰眼角抽了抽,她把那朵白色的蘑菇挑出来碾碎,低声道:“阿离,这是有毒的。” “红伞伞白杆杆,我都避开的……” 宋离只顾捡菌子,哪儿认得谁是谁。 二丫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她直勾勾的盯着宋离,冲朱蕙兰打了个手势。 “行,阿离,二丫说她带你去捡菌子,前面有鸡枞……” “好阿!” 从结婚后,宋离已经很久没和二丫见面,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自言自语,对方只会给予微笑。 可两人间的氛围格外融洽。 竹林深处,连阳光都很难投射进来,阴暗潮湿的环境滋生着大窝大窝的鸡枞。 宋离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扒拉,还不忘顺手把那挂着小裙子的蛇胆菇敲得稀巴烂,孩子气的动作分外眼熟。 二丫失神地盯着她看了很久。 她忽然捡起落在地上的石块,粗糙的手甚至攥得发白,艰难地向宋离靠近,那眼中的泪大颗大颗滚落。 “二丫,你喜欢吃鸡枞油吗?” 宋离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倏然扭头,一块尖锐的石头几乎是擦着她的头顶而过。 在这一瞬间,宋离瞳孔骤缩,本能的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肩侧。 带着难掩的腥味。 一截软塌塌的蛇身耷拉在宋离脚边,发出细微的声响,看着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蛇,她有点笑不出来。 “二丫,你差点吓死我,蛇肉砸成这模样可没法吃。” 二丫露出个淡淡的微笑,她拉过宋离的手,小心翼翼地写字:“我,会保护你的,若刚才真的是,生命最后一刻,你能想起什么吗?” “与我而言,是自由,没什么好想的。” 宋离态度洒脱,唯一对不起的大概就是顾野,人生太多变数,她再不能守着对方了。 二丫眼中的光渐渐黯淡,她不由分说地牵着宋离,想要带她去河边把衣裳上的血渍洗干净。 不知道是否宋离的错觉,总感觉二丫对她过分的小心和体贴,和从前判若两人。 对方甚至和顾野一样细心,想要替她洗手,宋离尴尬地把手缩了回来,眉尖微蹙,不经意的问道:“二丫,最近康杰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若是家里有事你和我说,我让顾野帮着解决。” 二丫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直接冷了下来。 肉眼可见的不开心。 “那……” 宋离的话还没说完,溪沟那边忽然传来动静,秦遇扑腾着水,把手里的螃蟹高高举起,大声道:“阿离,吃螃蟹不?我帮你逮。” 这浑身没有二两肉的硬壳虫,他记得宋离很喜欢吃。 “你等我会儿,马上回来。” 宋离揉了揉二丫的头发,拔腿就朝着秦遇走去,对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甚至还没收敛。 披着紫青色盔甲的小螃蟹还挥舞着钳子,在他手里挣扎,圆鼓鼓的眼珠直瞪着。 宋离黑下脸,压低了声音道:“秦遇你故意的是不是?明知道我不能吃这玩意儿。” “嗯?为什么不能吃?”秦遇把脸上的水擦干净,茫然地盯着宋离,他记得前年宋启明从沿海带了螃蟹回来,宋离整整吃了五只,还意犹未尽,明显很喜欢,他意图解释:“新鲜着呢。” “孕妇不能吃虾蟹,懂了吗?太过寒凉的东西易流产……” 秦遇唇角的笑僵了一瞬,思绪霎时空白。 第89章 你的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怒扇廖翠翠 秦遇手中的螃蟹‘噗通’一声掉进水中,他喃喃道:“孕妇不能吃螃蟹,那若是吃了……” “就你这点伎俩还想埋汰我,做梦。” 宋离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一脚把刚爬到石头上的小螃蟹给踹进深水处。 秦遇浑然未觉。 他甚至顾不上放在旁边的竹篓,整个人连滚带爬地狼狈往回跑。 宋离:“……” 她葱段似的玉指把背篓倾斜,让小螃蟹们一个个地往外爬。 刚才秦遇的反应,让她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如果这螃蟹不是故意逮给她的,那无疑是给廖翠翠吃。 秦遇的态度说明一切。 小白花妹妹有样学样,还真有点儿意思! …… 在结束村口那短暂的工作后,廖翠翠手脚疲累地朝着知青处走,上次秦遇去申请房屋的事情还没消息。 如今两人分别住在男女宿舍,孩子的事情压根没有着落。 绕过小路,还没到知青处大门,廖翠翠瞧见秦遇气势汹汹地从院里冲了出来。 她挤出个甜甜的笑容:“秦哥哥,捉到螃蟹了吗?没有也没关系,上次的腊肉还剩半块,炖萝卜吃咋样?” 秦遇阴沉着脸,他拽住廖翠翠的手就往知青处旁边的竹林里拖,周身的气场冷得吓人。 “疼!哥哥你怎么啦?” 竹林里寂静一片,秦遇冷笑出声:“廖翠翠,最后问一遍,你真的怀孕了吗?” “白纸黑字的事情,还能作假?”廖翠翠低垂着眼眸,假惺惺地掉了两滴泪,她小声道:“虽然咱们结婚了,可压根就没睡在一张床上,我不敢说出怀孕的事情,和平时一样上工,毫不松懈。 只为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上次的报告白纸黑字,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你是在嫌弃我做的不够好?” 秦遇抬眼,眸色阴沉沉的往下压:“别给我提那张报告,你能跑能跳,能吃不能吃的来者不拒,有时候我都怀疑你这肚子里到底是不是真的多了块肉……” “啥意思?”廖翠翠震惊仰头,艰难开口道:“我们是夫妻,你居然怀疑我?” “现在你和我去村医处,如果误会了你,我会道歉。” 秦遇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让廖翠翠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冷了下去。 “不可能!这么丢人的事我绝对不做!” 廖翠翠扭头就走,谁知道秦遇的脾气早就到头了,他掰住对方的肩膀把人抵在竹子上,一字一顿道:“到底是怕丢人,还是怕被揭穿那拙劣的谎言,廖翠翠,你的嘴里到底能有几句真话?!” 他骨节分明的大掌抚过对方脖颈,顺着锁骨缓慢下移,最终停留在腹部的位置。 秦遇自嘲地笑了笑:“有那么一刻,我是真的期待有孩子的到来……” 廖翠翠浑身颤抖,她虽然不知秦遇如何识破的谎言,可眼下对方正在气头上,需要安抚。 她急忙抓住秦遇的手,语气温柔道:“哥哥,我承认当时是我急了,可你说过会娶我的,咱们是不可以分开,你想要孩子,我给你生,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大胖小子好不好?” “就为了一张结婚证,廖翠翠,你耍我们秦家,真他妈好样的!” 秦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气,狠狠一巴掌抽向廖翠翠的脸,直接把人打得歪了脑袋。 廖翠翠白皙脸颊瞬间肿了起来,她颤抖着手捂住脸,不敢相信秦遇竟然动手打人,这还是那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男人吗? 对方的眸中是不掩饰的阴戾和厌恶,就连说出的话都毫无温度:“你知不知道我妈辞去食品厂的工作,就为了下乡来照顾你,你自私透顶,简直不可理喻!” “孩子,会有的,我们会有的……”廖翠翠慌了神,她匆忙去抱秦遇。 秦遇面色铁青:“你自个儿生去吧!” 他挥袖离去,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到对方。 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是他这辈子的耻辱。 …… 顾家。 朱蕙兰把捡来的菌子细细挑拣,用南瓜叶把附着在表面的泥沙给刷洗干净。 院子另一端,宋离拿着小木棍把自己捡的那些漂亮菌子给一一敲碎。 正在劈柴的顾野放下手中的斧,他拿过搁在屋檐下角落里的簸箕,把那些有毒的烂菌子给装了进去。 宋离眸中心虚:“我去倒掉。” “你坐着就行,我倒去外面水沟里,不能给它们再生长的机会。” 顾野一把擦掉额上汗珠,大步朝着外面走。 朱蕙兰偷偷瞧着小两口的互动,嘴角上扬,宋离连忙三两步追上顾野的脚步,她眼神飘忽,试图解释:“这是我第一次去捡蘑菇,很多都还不认识,也没想请你们看小人跳舞,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顾野悄然握了下她的手,转瞬即分,他眸中染上点点笑意:“能捡到蘑菇就超厉害,等我从煤窑回来,陪你去山里逛逛,你想捡什么蘑菇都成。 但这段时间别上山,特别是和二丫,少和她出去。” 顾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仔细想想,和二丫上山,不是撞见野猪就是碰见蛇,都是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好!我知道的,不用你担心。” 两人间的氛围有些微妙,就连宋离自己都没察觉,她竟不知不觉开始在乎顾野的心情。 晚饭后, 不管多忙,顾野都会记得给宋离准备洗澡水。 他们住的屋子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 宋离脸陷进柔软的枕头中,眼看着顾野洗漱完后,赤裸着上身走进屋子,她连忙翻身滚进床内,骤然的大动作吓得顾野心惊肉跳,他喉结微动,视线落在对方那雪白的小腿和玉足上,心底无端窜起一丝燥热。 顾野刚穿上的汗衫瞬间被汗湿,他转身就往屋外走。 宋离半眯着眸子,倦懒的嗓音响起:“你去哪儿?” “洗澡。” 顾野嗓音带着烦躁,他对身体本能的反应感到羞耻,可宋离是个孕妇,他还没禽兽到那个地步。 宋离余光瞥见顾野沾湿的黑发,无语道:“顾野,你不是刚洗了澡回来吗?你在躲我。” 她虽没结过婚,可也明白没有哪对真夫妻是分床睡的。 第90章 不装了,顾野的耐心几乎告罄。 顾野的身影僵在原地。 往日的怀疑浮上心头,宋离直接翻身起床,她素手掀开床幔,赤脚踩在旧衣裳铺陈的地毯上。 夜色撩人。 宋离的手攀上顾野那肌理分明的肩膀,感受着掌心的滚烫温度,她不悦道:“还带着一股洋皂味儿,你才洗过澡,故意诓骗我是不是,分床睡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你是真的不行?” 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娇憨。 那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顾野浑身的热血几乎都朝着一处狂涌,他呼吸瞬间粗重,陡然转身,属于他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差点把宋离惊得往后倒。 顾野火热大掌揽过她的腰肢,脸红得快滴血,嗓音低哑惑人:“阿离,我是个男人,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两人身躯紧紧贴在一起,顾野那处的变化简直不容忽视,他气息滚烫,坚实的胸膛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浑身的荷尔蒙澎湃发散,让怀中的宋离差点腿软。 她震惊地抬眸:“你……” 顾野倾身,抬起对方的下巴毫不犹豫的吻上去,唇齿间含糊的抗拒被忽视。 凶狠、急切,像是要把人吞吃入腹,宋离的舌根都麻了。 她一巴掌直接扇过去,顾野分神捉住她的手腕,喉结滚动,眼神晦暗带着笑意:“还敢和我一起睡吗?” 宋离擦掉唇角边的唾液,恶声恶气道:“狗男人!” 她很难形容自己在这一刻的感受,谣言果然是谣言,这次没有药物作用,顾野居然对她有了反应。 宋离耳畔忽然攀上一抹红,她挣脱掉顾野的束缚,三两步爬上床,甚至还把蚊帐给打了结。 顾野冷峻的脸难掩笑意,他低声道:“等胎儿稳定下来,再满足你。” 宋离:“……” 她压根不需要什么满足! 滚滚滚…… …… 短短三日,粗糙的泥路就被翻新一遍,还铺上了渣滓和碎石,就等着水泥厂运来的东西结束最后的步骤。 天际出现一抹鱼肚白,顾野兄弟俩拎着简易的包裹出了门。 沉浸在睡梦中的宋离微微皱眉,床边的野花还散发着幽幽冷香,她嘤咛着翻了身。 远处传来鸡叫,朱蕙兰先进灶房烧火,把煮好的两枚鸡蛋给放在堂屋,擦了擦手在窗边温声道:“阿离,上午水泥厂的人要送货来,我去给你爸帮点忙,锅里有熬好的红薯稀饭,你记得吃。” 说完她解下围裙出了屋,还不忘把院门给扣上。 宋离满头青丝散在枕边,像浓黑的绸缎,光亮润泽,她迷茫的眼神在盯着蚊帐上的铁钩时慢慢聚焦,本该滑落在地上的薄毯不知何时盖在胸前,挡住了旖旎春光,同时带来无边热意。 她翻身下床,把旁边橱柜掀开,露出已经完工的简易雨荷图。 这幅作品虽然尺幅小,细看却精致生动,布局,配色都是现在人所能够接受的。 为了绣出那种清秀脱俗的气质,她足足用五十多种颜色的丝线进行过渡,大朵大朵的荷花饱满细腻,就连荷叶的纹理都显得自然厚实,栩栩如生。 这幅雨荷图,宋离是相当满意的。 她吃完早饭后就匆匆地携带着东西准备赶去镇上,如今手里的闲钱都投进了村里,若是短时间内没有进项,生活难免拮据。 顾野去了煤窑,一时半会回不来,宋离没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古朴的街道,沾染热闹的气息,背着背篓的乡民脸上充斥着质朴的笑容,老老实实地排在供销社的门口。 宋离匆匆瞥了一眼,直接往邮局走。 脚还没跨过邮局的大门,迎面而来的老太太忽然面色灰白,虚虚的拽住旁边的门框就倒在宋离的脚边。 “救、救命!” 蔡金花刚寄完东西出邮局,忽然间就心跳加快,眼前天旋地转,下一秒她就失去了意识。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落过来,宋离进退两难,她刚想拔腿就走,谁知道对方竟拽住她的裤脚,唇边溢出痛苦的呻吟,眼看着一口气就快提不上来。 宋离微蹙着眉,电光火石间,她想起系统奖励的速效救心丸。 目前为止,每一样东西似乎都恰到好处地发挥作用,她不再犹豫,立马装模作样的从兜里拿出东西给人喂进去。 旁边的工作人员后怕道:“同志,你给她吃啥了?赶紧的送医院去吧,耽误不得。” 躺着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滚下,流向四肢百骸,刚才的不适感瞬间消逝,唯有本人才明白刚才是和死神擦肩而过,蔡金花抓着门框站起来,和蔼地盯着宋离:“小姑娘,谢谢你救我一命,刚才那是什么药,不便宜吧?多少钱我给你。” 他们蔡家有遗传的心梗,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病,刚才她虽失去了意识,可知道宋离喂给她的是好东西。 “那是我父亲从国外带回的特效药。” 一听说这药如此珍贵,蔡金花不由得面色纠结,她喃喃道:“这不是一般人能买到的,那我可不能占你的便宜。” 宋离半眯着眼,眸光扫过对方身上那洗得发白的干部服装,和掩在衣袖下的银色手表,以及一层不染的黑色皮鞋,就知道这位看似其貌不扬的老人是个不差钱的,她明白这些有钱人最喜欢什么。 连忙露出干净澄澈的笑容,故作善良道:“相逢就是缘分,命不能用钱来衡量,就当是我做好事了。” 说完她顺势往前走,蔡金花连忙一把抓住宋离的手肘,匆忙的力道让她手里的那副雨荷图掉了出来。 蔡金花浑浊的老眼闪过惊艳,在望向宋离时不由带上了好感。 “你是绣娘?” “嗯。”宋离没否认。 “这幅雨荷图构思精妙、巧夺天工,恰好我的老闺蜜这个月满七十大寿,奶奶出钱买你手上的这幅绣图行吗?” 她知道宋离是不贪钱财的人,所以变着法地想要感谢对方,甚至还没等对方回答,就试探着说道:“两百块如何?” 周围的人齐刷刷的倒吸口冷气。 第91章 卖出绣品,解决家里困境 旁边的工作人员交换个眼神,多少品出点不同寻常的意思。 宋离面上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她把垂在鬓边的发给挽到耳侧,认真解释:“老人家,这幅绣品是我和帝都的绣站合作的,定价这块不归我管,若你诚心想要,我可以和站长商量,按市场价格来,不让你吃亏。” 蔡金花心情复杂,她盯着宋离的眼神毫不掩饰好感,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感慨道:“放心,奶奶是个识货的,你的绣品值这个价!” “谢谢奶奶夸奖,那我打个电话?” “好好好!” 三言两语拉近两人距离,蔡金花本来还发愁好友过寿的时候送啥,此刻亦有了着落。 一通电话直接拨往帝都,听到宋离的解释后,陈站长简直心花怒放。 宋离的绣品有市场,这是毋庸置疑的。 就连前一副苏绣都被人花高价买走,因为这幅雨荷图尺寸小的原因,最终敲定了价格180元。 宋离到手的直接就是108块,差不多是宋启明快两个半月的工资。 蔡金花没想到宋离如此耿直,羞愧的同时恨不得把对方拉到家里去吃顿饭,说什么也得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算来算去这便宜越占越多,老婆子的脸都没地方搁。对了,你们小姑娘都喜欢漂亮衣裳,我这有厂里才发下来的布票,你拿着!以后有事就到机械厂的家属院来找我,和保安说找蔡阿婆就行。” 她搜遍浑身上下的衣兜,把布票塞给宋离就走。 整整十八张大团结,对方眼都不眨地就拿了出来。 这种规格的布票,至少也是厂里的主任才能有的补贴。 宋离低眉一笑,把东西直接揣进兜里。 从邮局旁边的小角落出来后,她两手空空的给远在部队的大哥拨了个电话,成功地背刺那自私透顶的亲妈,这才乖乖的到供销社排队,还没揣热乎的布票换成两块湛蓝色的布。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买了两斤,再买包龙虾酥,盐巴味精等调料也买了点。 宋归帆送来的票据瞬间消失小半。 宋离肉疼地捂紧荷包,她虽然手里有钱财进项,可票据是有限的,这年头小到一根针,一粒米都需要用票购买。 还是得想办法把系统奖励的自行车票给兑换,换成其他有用的东西。 这偌大的镇上只有个供销社,连百货商场和副食店都没有,手头拮据的人唯一能去的就是黑市,宋离根据别人的描述,在镇西边的老巷里左拐右瞧,都没瞧见别人描述的那匾红牌坊。 她刚想打退堂鼓,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个熟人从羊肠小道钻出来。 可不就是廖翠翠吗? 对方左顾右盼,眼神躲闪,怀中藏着东西,而她的头顶赫然就是一块大大的红色老牌匾。 宋离连忙闪身躲进墙壁掩体处,她的视线落在供销社旁边带着红袖章的人身上,蓦地乐了。 “同志,我怀疑有人投机倒把。” 宋离拎着纸袋,往嘴里塞龙虾酥,同时还不忘给严肃的街道办人员指廖翠翠离开的方向。 “就那穿白色衣服的,偷偷摸摸,一看就不是好人。” 她人美声甜,说的话格外有信任度。 街道办的小张被这漂亮的女同志迷得头晕,他偷偷挺直了腰杆,装腔作势道:“前面那穿白色衣服的,你怀里抱的是个啥?!赶紧站住!” 本来准备出镇的廖翠翠被这句话吓得一踉跄,她急忙往后瞥,就瞧见那凶神恶煞的巡逻员追了过来。 她怀中抱着的是给秦遇买的猪肉,这个月的肉票早就用完,迫不得已才去了黑市。 谁料到居然会被逮。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事,廖翠翠瞬间拿出800米短跑的架势,两腿都快甩出花来。 一溜烟地没了人影,绝对是能拿冠军的速度。 宋离在后面笑得前仰后俯,冲那傻了眼的小张乐:“你看,她像不像只青蛙?” “……” “麻花辫、白裙子、大河村方向,重点排查。” 小张压住上翘的唇角,板着脸把廖翠翠的大致形象给描述出来,若是这人短时间再去黑市,他们一定能抓到! …… 朱蕙兰灰头土脸地进屋,用毛巾把衣裳抽得啪啪响,她没好气地瞪着顾队长:“800块钱还不够你挥霍的,你去问问哪个村的晒谷场不裂缝?长点青草算啥事!用得着买石灰水泥去修补吗? 村里人倒是高兴,就差让你这光杆师令把他们那房子都给粉刷一遍,那咱家呢,儿子可还在煤窑做工呢,你这是要我们孤儿寡母地喝西北风去啊!” 朱蕙兰说着说着眼尾滚出泪水,她从嫁给顾长风起,就习惯处处为村子着想。 穷,她忍了。 用儿媳妇的钱,她忍了。 儿子给的生活费,还没捂热乎,就被拿去填窟窿,朱蕙兰简直忍无可忍。 她狠狠掐向顾长风,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那是给阿离买肉的钱,若我大孙子有个好歹,老娘立马找根绳子把阿野吊死在你房门口,让你老顾家从此绝后!” 顾长风:“……” “行了,回头我找老二进山逛逛,绝对不让你们俩缺肉吃,再不济给小梅发个电报,让她往家里寄点钱票。”顾长风拿起放在磨盘边的烟枪,还没递到嘴边。 就被朱蕙兰一把给抢了过去,她三两下把里面的烟叶给拽出来,语气凶恶道:“我让你抽!让你抽!” “就一点藜麻叶子,至于吗?”顾长风的眉头皱成一团。 朱蕙兰刚想骂过去,就见虚掩着的大门被推开,宋离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眼帘,大包小包的还提着不少东西。 朱蕙兰立马换了副脸色,亲亲热热地迎上去:“阿离,你身子骨娇弱,少提点东西,想买什么和妈说,妈陪你去。” “妈,这匹湛蓝色的布是给你做衣裳的,猪肉你看着弄,我不发表意见。” 宋离莲步轻移,走到房门口,蓦地拍了拍脑袋对朱蕙兰道:“差点忘了,顾野说了把生活费给你的,妈,你拿着。” 她从兜里抽出一张大团结塞给朱蕙兰,笑着道:“我五谷不分,平日吃喝劳您多多辛苦。” 朱蕙兰刚想推拒,就见对方斩钉截铁道:“可千万别让我进厨房,求您了。” 第92章 哑巴开口,谁是沈妄的真爱? 朱蕙兰眼眶微湿,今早儿子出门的时候已经给过她钱,宋离的小心思通透明白。 她一定是听见刚才的话了。 此刻喉咙里就像是塞了团棉花,让朱蕙兰喉头微哽道:“好!好!猪肉炖白菜咋样?你最喜欢的。” “只要是妈做的,我都喜欢吃,对了,那麻布袋里有面粉,剩小半的猪肉来包饺子吧,等过两日得空我给顾野送点去,他在煤窑里不轻松,都是体力活儿,沾点油腥补补也是好的。” 和隔壁那要死要活的马燕相比,宋离这个儿媳妇简直无可挑剔。 朱蕙兰再没看自家男人一眼,提着包裹直接进灶房。 …… 三日后。 村口的水泥路完全铺砌完成,太阳投射在上面亮得简直反光。 一群小孩凑在村口试探性地用脚踏上那水泥地面,还没完全干透的水泥地瞬间留下他们幼小的脚印。 吸着鼻涕的黝黑男孩拍着手乐:“好玩儿!俺的脚都差点陷进去啦!” “让我试试,沈铁蛋你滚一边去。” 说话的小屁孩穿着用尿素口袋做的衣裳,他瞪着大眼睛把自己的鞋小心翼翼地印在沈铁蛋的旁边。 “咦,没你的好看!” “那当然,这鞋底是我爸的独门手艺,比你爷爷编的可漂亮,村里只有我爸会编这样式的草鞋,别人家都没有。” “你爸再厉害也是个残废,啧啧,他一只手还能编鞋子吗?真那么能干当初你妈咋会跑的?她咋不要你们了……” “别提我妈!你敢提我妈!打死你!” 沈铁蛋气得咬紧后槽牙,捏起拳头跳起来就砸向对方。 匆匆而来的顾队长连忙把这两个小屁孩给拎到旁边去,在瞧见水泥路上的鞋印时他脸都黑了。 “沈老六!朱大志!赶紧把你们家皮猴儿领回去,这泥地还没干,谁都不能在上面走,留下的印记是无法磨灭的,知不知道?一个二个蠢出天了……” 宋离听见这边的动静后走了过来,瞧见那两只明显不对称的鞋印,她笑道:“没想到先走这条路的,是两个小孩。” 顾长风环顾四周,低声道:“阿离,要不然你留个鞋印,没有你,这条路可修不成。” “爸,我没这个爱好。” 顾队长还想说点啥,忽然瞧见有人走了过来,他连忙噤声。 二丫眉眼带笑地盯着宋离,打着手势问:“上次的菌子好吃吗?” 二丫鲜少来村口玩,从前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从宋离嫁给顾野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 宋离掀了掀眼皮,直截了当道:“二丫,我没时间去捡蘑菇,下午还得去趟小岗山,给顾野送点东西。” 二丫肉眼可见的失望。 “等过两日,过两日你来家里玩,我给你绣了个好东西。” 听到宋离这句话,二丫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她紧张地攥着衣角,期期艾艾地把目光放在宋离那白瓷般的侧脸上。 在对方望过来的时候,她慌乱垂下眼,目光忽然被水泥路上那样式独特的鞋印给攥住。 她黑褐色的瞳孔猛地一缩,唇色发白,抓住衣襟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张嘴发出暗哑的气声。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中就染上绝望。 “二……” 宋离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对方拽住手腕,夺命狂奔。 “哎呀!我的妈耶!”在人群中唠嗑的朱蕙兰瞧见这一幕魂儿都快被吓掉,她拍着大腿蹦起来。 失声叫道:“沈二丫!你别拽阿离,你给我放手!” 耳边风声猎猎作响,宋离的心都差点蹦出嗓子眼,她大力掰开二丫的手,上气不接下气道:“二……丫……你……你……跑什么?为啥……拽我!” 紧随其后赶来的朱蕙兰连忙挡在宋离的面前,戒备地盯着二丫。 二丫瘫坐在地,目光涣散,颤抖着张大嘴:“啊……啊!” 她绝望无助地用双手抱着头,两行热泪滚落在地,浑身竟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二丫。” 宋离刚想伸手过去,朱蕙兰立马摁下她的手,严肃道:“别碰她!多少年没犯过这疯病了,可不敢让村里人瞧见,阿离,你帮我盯着点人,我把二丫搀回家。” 说完朱蕙兰试探着朝二丫伸手,对方立马抓住身边的石块扔过来,就连眼睛都变得赤红。 “哎哟妈呀!吓死我,上次阿野咋安抚的来着,我忘了……” “二丫,是我,我是阿离姐。” 宋离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上对方那粗糙脏污的手指,见二丫没有反应这才桎梏住她纤细孱弱的手臂。 本想搀扶着她往回走。 谁知道对方竟直直撞进她的怀中,发出嘶哑难听的呓语:“阿妄……哥。” 宋离身躯一僵,她不可置信地垂眸,震惊道:“二丫,你说什么?” 怀里的人死死闭着眼睛,脸上是斑驳的泪痕。 像是倦鸟归巢,寻到属于自己的宁静。 这条小路直通村口,早有那眼尖地瞅见了这边的动静,二丫在村里的风评一直很差,她基本很少和人往来。 若是传出疯病,只怕是更加令人忌惮害怕。 宋离一把抱起对方,抬脚就朝着老房子走,朱蕙兰被吓得一愣一愣的:“阿离!你把她放下,让妈来抱。” “不用,她不重的。” 朱蕙兰:“……” 这还是她那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娇弱儿媳妇吗? 婆媳俩把二丫给送回家,瞧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朱蕙兰环顾屋内,感慨出声:“多少年了,这屋子就没变过。” 插在角落里的花早就枯萎,墙体上歪歪扭扭地贴着喜字,处处都透着破败的气味。 这是宋离第一次进二丫的房间。 她眼角抽了抽道:“没想到二丫的口味还挺独特的。” “这是沈妄布置的,当时漂亮得很,还开玩笑说这是他给童养媳装的新房……” 忆起往昔,朱蕙兰的脸上都带了笑容。 村里的传言有误。 沈妄那小子最喜欢的,该是这哑巴媳妇。 第93章 二丫的悲惨身世,注定不会幸福。 “童养媳?” 宋离的眸中难掩诧异,她只知道二丫很喜欢那个叫做沈妄的少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 躺在木床上的女孩睫毛微颤,骨瘦如柴的手用力地揪紧床单。 明显恢复了意识。 朱蕙兰连忙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低声道:“你和二丫好好聊,妈在外面等你。” 她顺势虚掩上门,宋离的视线这才落在二丫那张英气的面容上,一段时间没见,对方似乎清减了些。 宋离俯身,把手放在二丫的额头处,后者浑身一激灵,陡然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宋离。 “醒了?刚才你可把我们吓得够呛,没事就好。” 宋离嗓音柔柔,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情,二丫眼底瞬间涌起水意,她嘴型无声道:“对不起。” “你喊的阿妄哥是沈妄吗?二丫,你不是哑巴,对吧?” 宋离眸光微闪,试探性地说出这句话,虽不知道对方为何发病,可必然是和沈妄有关系。 二丫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最重要,若他在天有灵,肯定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地生活。” 宋离放缓语气,把旁边的薄毯拉过来盖住对方那冰凉的手臂,这才转身出了门。 阳光越过窗柩撒在地面,碎金般的光芒带来片刻的光亮,直到那扇门合上,一切重归于黑暗。 一滴眼泪顺着二丫眼畔滑落,她张了张嘴,艰难开口。 “不……不会……幸福的。” …… 微风荡漾,捎来泥土的芳香。 转过老房子,是一条笔直的泥路,左右卡着窄小的稻田,绿油油的稻谷刚抽出穗。 宋离收回打量目光,不经意地问:“妈,二丫从小就是哑巴吗?” 朱蕙兰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弯腰把稻田里的杂草顺手抽出来,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是个命苦的……” “她爸沈大富早些年是村里有名的混不戾,一脑子重男轻女的思想,二丫的前头还有个姐姐,灾荒年的时候饿死了。 二丫从小就不会说话,是个哑巴,被她那不着调的爸卖给沈阿婆当童养媳。 后来她爸沾了赌,把家里东西败个精光,就跑了,二丫的妈妈当时还大着肚子,生下个男娃,母子两生活艰难。 沈阿婆就让二丫回去帮衬她妈妈,那女人是个短命的,没两年就得了急病,撒手人寰……” “所以二丫是沈妄的童养媳,两人算是青梅竹马长大……” 宋离的心仿佛被揪着疼,这可怜的女孩,连个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等等?! 宋离倏然抬眸,追问道:“二丫的弟弟?” 朱蕙兰‘啪’地一下折断手里的枯草茎,扔向远方,幽幽道:“前两年和人去水库里打水,淹死了。 沈阿婆警告过村里人不准说起童养媳的事情,沈妄走后,二丫算是恢复自由身,可今日看来,这姑娘是个命苦的。” 会发疯,就说明没放下当年的事情。 宋离思绪混乱,按照朱蕙兰的说法,二丫天生就是个哑巴,可她明明听见对方发出的呓语。 难道真的是错觉?! …… 新鲜猪肉入馅,混杂着初夏头一茬的韭菜,包裹上柔韧的面皮,一个个憨态可掬。 朱蕙兰掀开锅盖,喜滋滋地看着蒸笼里的饺子,小心翼翼地把它用筷子夹到铝制饭盒里。 “还是我家儿媳妇聪明,这饺子蒸了不容易烂糊,阿野也能吃口新鲜的。” 正在烧火的顾队长面容带笑:“把吊篮上的腊肉切半块,这点饺子可不够两个男人分。” “啥?”朱蕙兰柳眉倒竖,不客气道:“这是给我儿子带的,她何祥英就是吃素的吗?不知道使唤那马燕跑一趟?非得吃我家的饺子。” “马燕平日里连地都不下,指望她去送饭,算了吧,你还不知道儿子的脾气,他不是个吃独食的人。” “我上辈子可真是烧了你顾家的祖坟,这辈子才做牛做马……”朱蕙兰咬咬牙,筷子翻飞,直接装了两盒饺子,就怕饿着自家儿子。 吃完午饭后,宋离睡了会儿午觉,这才拎过放在桌上的尼龙口袋往外走。 想了想,她把橱柜里的半袋龙虾酥给塞了进去。 这才朝着小岗山去。 …… 天空中,乌云翻滚,远处的大山灰蒙蒙的。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息。 顾野从侧山腰砍来两根楠竹,破开后把其安置在洞内有积水的老煤窑,满面胡茬的中年男人扛着簸箕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用的,水太多,这口煤洞算是废了。” “不试试咋知道。”顾野手臂肌肉戎结,露出遍布的青筋,他用力把竹节插进缝隙,意有所指:“若是雨势绵延,不至于淹了其他窑洞。” “你小子!和你爸一样聪明,这拖篮里装的是石灰,大队里指名要的,说是来年薅秧时撒田里,你帮忙送下去。 我去登记明日下新窑洞的人选,这批煤炭是隔壁公社定的份额,要得急,耽误不得。” “算我一个,你给登记下。”顾野直接用手臂擦了把垂在眼睫上的汗水,他端起地上的拖篮就准备走。 胡山用力拽住顾野的布褂,黑着脸道:“胡咧咧啥!这可是新窑洞,不敢让你冒这个险。” “双倍的钱,你不让我赚,让顾槐那小子去,没吃错药吧?”顾野低嗤出声,扯了扯唇角。 “顾槐啥时候去的?不是,你咋知道是双倍工资?!” 顾野大步掠过他。 “顾槐昨晚在你屋前听到的,他连夜就去组长处报了名,说好的,这事算我一份。” 胡山气得面红脖子粗,他揉了揉鸡窝似的乱发,骂道:“你们俩这不省心的兔崽子!存心来给我找不痛快!若是出了啥事,老顾哪儿我可没法交代。” 新开的窑洞,变数太多,每年都有缺胳膊断腿的人。 顾野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既然顾槐决意要去,他这个当哥的可不能认怂。 第94章 误闯熊瞎子窝,顾野的反常举动。 顾野才把石灰给送到大洞村,正要折返时,余光忽然瞥见从山坡拐角处走来的靓丽身影。 他眸中闪过意动,三两步跃了过去,却害怕浑身的臭汗熏着宋离,只克制地把小媳妇手上拎着的包裹接过。 “阿离,你咋来了?” 宋离轻轻蹙了下眉尖,垂下眼盯着沾满泥泞的鞋子,埋怨道:“这小岗山的路真不好走,差点没让我摔着。” 顾野眼中顿时闪过心疼,再顾不得避嫌,连忙一把攥住对方的手,低低道:“前两天窑洞排水,山底的路几乎都被淹过,要不然我背你上去瞧瞧,刚好有东西让你带回去。” 宋离用力地拧了下他胳膊,对方的肌肉坚硬如铁,没有丝毫变化。 “……” 顾野看着宋离汗津津的一张脸,试探着问:“咋了?”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宋离直接把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顾野臂弯,一瘸一拐的跟着人上了山。 几乎全是男性工作者的煤窑,忽然来了个娇滴滴的姑娘,不少大小伙子都看直了眼。 那些没穿上衣的立马转身回宿舍抓衣裳,满脸羞涩。 顾野黑了脸,他直接牵上宋离的手,宣示主权。 “媳妇,我宿舍在这边。” 周围的少男心齐刷刷碎一地,长得尖嘴猴腮的癞毛儿头撇了撇嘴,同旁边的人唠道:“这顾野不是榕树村有名的单身汉吗?啥时候结的婚? 这小媳妇脸白胸脯大,屁股挺翘,咋这么想不开找这没用的男人,关了灯还能感受夫妻间的快乐吗?” 他黑黝黝的手摩挲着下巴,色眯眯地盯着宋离那窈窕的身姿。 “砰”的一声响,不锈钢的陶瓷盆直接砸在癞毛儿头的脑袋上,伴随着胡山的谩骂声。 “就凭人顾野甩你一条街,你扛袋煤炭喘三里地,人扛三个你都绰绰有余! 癞毛儿,单身是有原因的,人大姑娘为啥看上你,是图你不洗澡,还是图你会偷懒阿!一身滂臭!滚一边去。 拿着这盆去把老窑洞的水给我倒干净了,干不完就别吃晚饭!” “好的,组长!” 癞毛儿头缩了缩脖子,没想到运气这么背,站在他旁边的竟是监管他们这组的胡山,都说他和顾野有点儿关系,现在看来确实不假。 他藏起眼底的不屑,讪笑道:“我妈说了,等做完这趟工就去莲花村相看,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真有那天再说吧。” 胡山随意地摆了摆手,压根不愿意和他多话,转身就走。 癞毛儿头脸上的笑意散了个干干净净,他一脚就把老窑洞旁边的楠竹给踹飞,咬牙切齿地谩骂。 “你个鳖孙儿!得意个屁!” 他大步跨进窑洞,随意找了个地方躲着睡觉。 蜿蜒的水流泻了一地。 …… “好香阿。” 宋离惊喜地盯着顾野手中的搪瓷碗,里面是黄澄澄的块状固体,还散发着浓郁的清香甘甜。 顾野用洗干净的手用力掰下一块,塞进宋离的嘴里,眉眼带笑道:“甜吗?” “蜂蜜!” 宋离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角,下意识的动作让顾野狼狈地挪开视线。 “这是野生的崖蜜,前两天我和顾野去高山顶摘的,听说这玩意儿营养价值高,适合孕妇吃,你拿回家冲糖水喝。” 一星期没见,顾野明显被晒黑,他穿着最普通的黑色汗衫,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上面覆盖着晶莹的汗水,手臂还有隐约的青筋暴起,十足的男人味。 他的这份细心让宋离十分受用,她笑脸盈盈道:“这饭盒里有妈让带来的饺子,还有熏肉,晚些时候你找机会蒸了吃” “好。” 顾野喉结滚动,却说不出让媳妇坐坐的话,这宿舍的环境就这个样,连他都觉得寒碜。 门口若隐若现的黑影,还不止一二个。 宋离自然察觉到这一点,她隐晦地看了眼门口,温柔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野看着她,语气硬邦邦:“我送你。” 门口的黑影一哄而散。 宋离这才顺势扑进顾野的怀中,环住对方那劲瘦的腰肢,做作的关心:“你都瘦了。” 顾野的一颗心瞬间被填满,他用力摁住宋离的头,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嗓音带着明显的克制:“还有一个星期,我就回去。” 他的吻轻微谨慎地落在宋离额头,眸中带着明显不舍:“走吧,先送你下山,我轮岗夜班,还没到时间。” 短短的下山路顾野走得极慢,宋离甚至怀疑路上的蚂蚁都被他踩死了。 “顾野,这崖蜜是在哪儿采摘的?你能带我去瞧瞧吗?如果时间不够的话就当我没说。” “就在山顶,还有很多野花,你们女孩子应该会喜欢……” 顾野牵着宋离的手,直接从山底的近路往上走。 山间的温差大,才刚走到半山腰,就听见‘轰隆隆’的一声响,飞沙走石,银蛇般的闪电窜过山林,淅沥的暴雨紧随其后。 密密麻麻的雨滴像细小针尖,狠狠敲打着树叶。 “下雨……”宋离的话还没说完,顾野轻车熟路地把她拽进山腰处的洞里。 远处的树叶随风摇晃,跟随着大雨的节奏舞蹈,飞扬的雨点迸溅在石壁上,顾野眸色渐深,似下定了决心:“进来。” 洞内黑漆漆的,像个大型动物的巢穴,还萦绕着陈年的腥气,宋离紧张地攥住顾野的衣襟:“这儿?不会是熊瞎子的窝吧?” 黑暗中传来顾野的轻声闷笑,他嗓音低哑道:“或许很久以前是。” 这句话成功地打消宋离的顾虑,这个洞更像是人工凿出来的,她在黑暗中缓缓移动脚步,指尖试探着抚上干燥的墙体。 “顾野,这不是熊瞎子的窝。” “嗯?” 顾野静静听着外面的雨声,回答得漫不经心。 宋离弯了弯唇角,一字一顿道:“这墙上还刻着字,我最擅长摸盲字了。” 她的话才刚说完,顾野身形陡然一僵,他不敢置信地扭头。 宋离那不安分的手被火热大掌给攥住。 下一秒。 她骤然跌进温软的怀抱,顾野凶狠的吻袭来。 把她仅有的思绪和理智全部打乱…… 第95章 种善因得善果,一线生机。 一滴汗沿着顾野的下颌线滴落,落在宋离颈窝。 她浑然未觉。 双手搂着顾野的脖颈,掌心甚至能触到他柔软的黑发,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侧。 顾野的吻一如既往地急切,他下巴上轻微的胡茬扎得宋离脸疼。 她狠狠咬向对方的唇。 顾野闷哼出声。 宋离同样不好受,差点从他身上掉下来,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他的臂弯,才没有摔倒,对方的吻逐渐下移,宋离一把揪住顾野的发,含糊不清道:“顾、顾野,你是不准备当人了吗?” 微微隆起的肚子横在两人中间。 “阿离,我好想你。” 顾野眼神复杂,他一把将宋离搂进怀里,汲取着她馨香的气息。 强壮的男人肩背上还滚动着热汗,他眼底有未褪去的欲色,怀里是娇滴滴的媳妇。 是最美好的存在。 黑暗掩盖住他脸上过于阴鸷疯狂的表情,顾野用手抚摸着宋离的长发。 片刻后已然面色如常。 洞外雨声渐歇。 顾野的声线格外暗哑:“我送你下山,再晚天就黑了。” “嗯。” 因为亲吻的原因,宋离眸中覆上一层湿润的水光,媚态尽显。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洞,树叶上残留的雨珠滴滴答答地顺着叶脉滑落,不知名的鸟儿开始欢快啼叫。 雨后清新,山色空蒙。 顾野身形挺拔,背部宽阔,每一束肌肉都像是雕刻般好看,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 他掌心的温度几乎能将人灼伤,想起刚才洞里的热吻,宋离掐了掐他掌心,不经意道:“顾野,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顾野回眸,眼神变得晦涩:“有。” 宋离立马瞪圆了眼睛:“老实交代。” “我想睡你,整晚整晚地想,阿离,我的自控力正在土崩瓦解……” “……” 他的嗓音像被泥沙包裹着的岩浆,蕴含着危险的气息,灼热滚烫。 宋离屏住呼吸,她能感受到顾野的改变,被压抑的本性逐渐暴露,他骨子里的暴戾和强烈的占有欲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这种事就不用说了,允许你藏着掖着,但若是你有其他的事情隐瞒,顾野,你知道后果的……” 顾野的眸色暗了几分。 …… 送走自家媳妇后,顾野才加快脚步回宿舍,脱下汗湿的衣衫,打着赤膊的他刚好和进门的顾槐四目相对。 顾槐端着两个铝制饭盒,艳羡的目光扫过顾野那健壮的胸肌,憨笑道:“哥!饺子都给你热好了,赶紧趁热吃,待会儿准备下新窑洞。” “不是明天吗?” “胡工说了,就今晚,先去探探路。” 顾槐笑了笑,刚准备出去,就被顾野给拽住后颈衣裳:“坐下,一起吃。” 顾槐尴尬地笑了笑,他喉结滚动,咽咽口水道:“我吃过了……” “猪肉馅的蒸饺还有熏肉,明显不是我一个人的份量,吃点。”顾野把小橱柜里的筷子递给顾槐,大刀阔斧地坐在床边,捻起温热的饺子就往嘴里送,猪肉的香气瞬间就往喉咙里窜。 勾得顾槐肚子里的馋虫大动,他一屁股坐下来,不客气道:“行!算我占你的便宜,等回头领了工资,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嗦面条。” 在煤窑里不是馍就吃白面馒头,算起来有段时间没沾过荤腥。 这薄皮大馅的饺子混杂着猪肉的香味,还有韭菜的清香,陈年的熏肉分外有嚼劲,好吃得让人能吞掉舌头。 顾槐简直狼吞虎咽,顾野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瞥了眼对方,淡淡道:“这是你嫂子千里迢迢送过来的……” “行!到时候让嫂子一起来。”话才刚说完,顾槐嘴里的饺子忽然就没了滋味,他苦着脸,不满的瞪着顾野:“同样都是娶媳妇,你说这马燕咋就像个木头疙瘩,我看呐,除非是我死了,否则她是不会踏足这个破烂煤窑的。” “胡说八道!吃肉还堵不上你的嘴。”顾野把齁咸的腊肉塞进对方嘴里,明显对刚才顾槐说的那话心有芥蒂。 吃完饭后,两人换了衣裳,顾槐小心翼翼的把小半块馒头揣进兜里:“等半夜饿了吃。” “……” 这弟弟还真像是没长大的孩子,顾野指尖微顿,忽然就摸到宋离带来的半袋龙虾酥。 他顺势也揣进兜里,这才带好帽子往外走。 …… 新开的窑洞随挖随拖。 他们在刚挖开的岩层夹缝中艰难的爬行装煤,顾槐身躯稍瘦削,他窝着身子凿煤,直到拖篮里装满一百来斤。 顾野这才一手拉紧拖篮上的口绳,整个人侧身后退,再把煤篮拉到胸前。 退一步。 拉一步。 直到送往下一个斜坡,让交接的人把煤炭送走。 “野哥,下面好挖吗?”守在斜坡处的是大洞村的庄良,他整个人乌漆麻黑的,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明显还未成年。 顾野眉头微蹙,不耐烦道:“谁他妈让你下洞的?这位置原来的人呢?!” 拖行煤炭需要巨大的力气,他并不信任这瘦弱的小不点。 稍有不慎,遭殃的是他和顾槐。 “癞毛儿头崴了脚,我就替他这半晚,赚的钱足够我给妹妹看病了,求你千万别给胡山哥说,我力气很大的,搬一两百斤的粮食都不成问题。” 他眼神儿里透着倔强。 顾野低声咒骂两句,这才把口绳绑在他的腕骨处,教他如何发力。 对方忙不迭地点头,弓着腰就往上走。 顾野心里无名火起,他揉了揉酸疼的指骨,刚准备转身,一阵破空声嗖嗖而来。 下一秒。 顾野双臂大张,脚抵在刚挖凿过的缝隙处,他背部抵着的是刚被拉上去的煤炭,还有个摔倒的小少年。 缝隙处全是碎沙石,顾野甚至能感觉到掌心皮肉在沙石上摩擦的痛感,他全身肌肉隆起,咬牙稳住了拖篮。 “你,滚出去!换个人来!”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掌心、手肘全是濡湿的血迹,他压根扛不住这几百斤的重量。 脸上的热泪冲刷掉黝黑的煤炭灰,他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看着那无比强壮的男人单手把拖篮给固定,缓缓地往上拖,送往下一个坡脚处。 他缩在角落里嘤嘤哭泣,那副废物的模样和曾经的记忆重叠。 全身肌肉都叫嚣着疼痛的顾野瞥了他一眼,破天荒地当了回好人。 “出去吧,工资照领,这条路我替你走。” 第96章 煤窑坍塌,失踪的顾家兄弟 庄良抽噎了下,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顾野,反应过来后差点跪下。 “谢谢野哥!谢谢你。” 他嗓音带着欢快,手脚并用地朝着洞外爬去。 漆黑的夜色中,狂风抽打着树枝,漂泊的大雨倾盆倒下,庄良一把卷掉上衣,高高兴兴地奔进雨水中。 …… 在底层矜矜业业挖煤的顾槐还不知道死神刚刚擦肩而过。 他虎口处磨出厚厚的茧,就连眼神都变得模糊,紧随而来的顾野小心滑下,低声道:“你休息会儿,换我来。” 顾槐一把擦掉睫毛上的汗水,笑眯眯道:“不累!这钱我得拿着踏实。” 他一边和顾野说话,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没停歇。 在昏暗的灯光掩映下,顾野眼尖地瞧见煤层的细缝中有气泡在往外冒,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立马叫停对方的动作。 瞳孔骤缩道:“停!你,挖到老洞了?!” 顾槐面色铁青:“哥……”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野揪起他的后颈衣领,往身后一甩,大声道:“跑!” 煤洞内轰隆一声巨响,一股气浪扑来,紧随其后的是哗哗的流水声。 还在窑洞口的人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嘴里惊恐地叫着。 “救命!新煤窑塌了!” …… 这一夜电闪雷鸣,宋离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光怪陆离,全是上辈子的糟心事,醒来时脑袋昏沉沉的。 窗外连绵的雨声敲打着屋檐,噼里叭啦地作响。 这夏日的暴雨席卷,就连淮河都被硬生生抬高两寸。 朱蕙兰担忧地看了眼阴沉沉的天,小声道:“若是阿野在家就好了,还能让他带你去溪沟摸鱼虾,好玩得很。” 正在吃早饭的宋离附和:“等他回来再去也不迟。” 朱蕙兰把晒干的辣椒倒进石捣里,研磨成细细的粉末,扑鼻的辣椒味直往鼻腔里面窜。 她虚掩住口鼻道:“哎哟这辣椒呛鼻,阿离你赶紧回房间。” “大伯娘,嫂子!我给你们送点窝窝头,刚出锅的,新鲜着。” 马燕穿着蓑衣,豆大的斗笠几乎遮住她的脸,看不清表情,态度倒是热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朱蕙兰扯出个笑容,敷衍道:“顾槐他媳妇,可真是麻烦你了……” “麻烦?顾槐都能带着大哥去煤窑,我帮忙送两个窝窝头咋的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嘛。” 她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余光悄悄落在宋离身上。 后者挑了挑眉,嗤笑出声:“说起来你这窝窝头送得差了点时日,若是昨天,指不定还能捎去小岗山,不知道顾野在吃饺子的时候,顾槐是什么心情,有没有后悔自己娶了个懒媳妇?” 就榕树村到大洞村的距离,马燕一次都没去过。 也不怪宋离打她的脸。 “你……”马燕气闷地摘下斗笠,和宋离怒目相视。 刚想闹起来时。 大门‘砰’的一声就被人撞开,浑身脏污甚至裹着泥浆的少年连滚带爬的靠近,颤抖着嘴皮子问:“这是不是顾家?顾队长家?!” 朱蕙兰一把推开马燕,紧张道:“是,咋的了?” 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黑黝的双手遮住脸哭泣,宋离从对方的衣裳猜出了一二,她下意识地攥紧衣襟。 “煤窑……新挖的煤窑塌了!失踪三人,负责安全的组长非说新挖的窑洞下没人,不愿意施救。 不准大家往外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当年我爸就是这样没了的,错过最佳的救援时间,一条人命几十块就能打发。” 少年唇角笑意带着苦涩,眼泪唰唰地掉。 朱蕙兰如遭雷击,整个人几乎倒下去,她艰难开口:“你的意思是我儿子在新窑洞?” 大雨冲刷掉少年脸上的泥泞,露出他清秀孱弱的脸庞,他点了点头:“我们五个人都在新窑洞,只有最外侧的跑出来,至于我,是野哥先让我出来的……” 他的话越说越小声,宋离同样心乱如麻,她抓住朱蕙兰的手臂,嗓音沉稳道:“妈!你立马去村委会找爸,让他在村里召集壮劳力去煤窑讨个说法!这件事不能含糊,顾野还在等着我们。” 朱蕙兰早已经红了眼眶,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宋离的肚子。 矿难几乎是九死一生,她不敢想。 “阿离,你别怕!有妈在,凡事都有妈在……” 朱蕙兰嘴上安慰着宋离,在跨出屋檐口的时候双膝一软,人直接摔进水里,她咬牙哆嗦着站起来,扭头冲宋离笑道:“妈没事,真的没事……” 她故作正常的语气和颤抖的嗓音让宋离的心都仿佛揪成一团。 可她还好好的站在这儿,顾野肯定没事,否则宋离早就被天道给抹杀。 旁边站着的马燕收敛了嘴角笑意,她瞅了眼庄良,顺口问道:“同志,那我家顾槐呢?他没事吧?” “我们那一组五人,顾槐是最下面的那个。” “什么?” 马燕摸了摸鬓角的湿发,心跳得像擂鼓般,她瞪大眼道:“你刚才说的是顾槐?!顾槐死了?” 这话让人没法回答,宋离不悦道:“你能闭嘴吗?” 顾槐出发时说得那些话还言犹在耳,他说会去挣钱给她买自行车,两人夫妻情分才短短几日,她就骤然成了寡妇。 马燕经受不住这种刺激,她捂住耳朵,半响后又搓了搓脸,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宋离:“都怪顾野!他这个煞星!好端端的跟去煤窑干啥,他害死了我男人,我和你拼命!” 她作势就朝着宋离冲过来。 人直接被宋离给踹飞出去,马燕重重摔在地上,脑袋都差点砸在台阶旁,庄良连忙缩到一旁去,满眼的惊悚。 疼痛让马燕恢复清明,她咬牙切齿道:“你我半斤八两,都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离揪住衣领。 “别张口闭口就一个死字,顾槐娶你这样的媳妇真倒八辈子的霉!” 第97章 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宋离有着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眸。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往日里冷静、内敛的眼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藏的慌乱。 她盯着像死狗般瘫倒在地的马燕,缓声道:“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想要找到顾槐就跟我来。” 宋离动作迅速地拿过墙体上的斗笠,盖在头上,匆匆地就往外赶。 马燕踉跄着跟了上去。 …… 雷声轰隆,银蛇般的闪电在头顶炸开,仿佛能把天空割裂成碎片。 乡野间的小路被冲刷出道道沟渠,顾长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敲着锣鼓,把顾氏的宗亲族老都叫了来。 斜坐在椅子上的顾家大舅公叼着烟枪,面无表情道:“长风,说起来这算是你家的私事,和咱们关系不大,大洞村手握着煤窑,该赔偿的肯定会赔偿,你担心啥。” 他敲了敲烟枪,一脸淡然,周围的人不由地点头。 顾队长咬紧后槽牙:“阿野他们有可能没死,只要咱们村齐心协力过去,逼迫他们开窑挖人……” “对对对,哪怕是一线生机……”顾长虹佝偻着腰肢附和,满脸焦急。 “可能?顾长风,你拿两个村的交情去赌这些,为了个死人真没必要,等明年开春的时候,若是大洞村不肯借拖拉机,咱们栽种还有得磨,得罪他们没啥好处,你们说呢?!” “就是……” 顾长风通知的几乎都是顾家的族亲长辈,其中以顾舅公为首,都是恨不得顾野去死的。 提及去小岗山救援,他们想也不想的就拒绝。 “好!哪怕是拼着不坐这个位置,我也得把儿子带回来!” 顾长风生平头一次红了眼,他喉头微梗,看了眼这些所谓亲戚,和缩在角落里默默垂泪的顾长虹,他哽咽道:“长虹,咱哥俩走!”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朱蕙兰搓了搓手,和自家男人四目相对。 宋离刚才在外面听了一嘴,早知道这所谓的亲戚都是些什么东西,她扯了扯唇角,嗓音柔柔道:“不是在商量救顾野他们的事情吗?爸,就这么几个人,能代表咱们村?” 顾家大舅公黑了脸:“男人说话,哪有女人插嘴的份。” 宋离直接把斗笠扔在地上,面色不变道:“今日出事的人是顾野,除了我,谁还能更有发言权。” 她晃了晃桌上的喇叭,瞅了眼顾长风问:“爸,这是公用喇叭吧?” “是……” 顾长风还没说完,就见宋离素手把开关摁亮,她清丽的嗓音瞬间响彻全村。 “村民们上午好,我是宋离,连日大雨,塌陷了小岗山的煤矿,我丈夫顾野为了给村里修路去挣这救命钱,现在生死未卜。” 她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微顿了片刻道:“我知道大家对他有很多误解,可这男人曾发誓要带着咱榕树村一步步走向繁荣,摆脱贫穷的帽子,看在我们夫妻俩对村里的贡献,能搭手帮忙的,我宋离此生不忘恩……” 她掷地有声的话语还没说完,喇叭就被顾老舅公摁住,他铁青着脸道:“顾野他媳妇,你宁肯求外人帮忙,都不求我们?顾野干的可是丢人现眼的事情,我看谁会来帮忙?” “啥叫丢人现眼?他的每一分钱都来得正大光明,若没有顾野吃苦受累,村里能修路?你们这些爱摆谱的老古董就是个笑话!” 宋离怒怼老舅公一顿,她唰的一下拉开门,盯着外面茫茫的雨雾道:“打个赌如何?我赌人心都是肉长的……” 顾长风的泪悄然落下,他压根就没奢望村里人能来帮忙。 可顾家人的落井下石让人感到心寒。 苍茫的雨幕甚至飘着雾气,齐敏带着丁思明等人赶来,身后还跟着秦遇和廖翠翠。 秦遇板着脸,看向面色苍白的宋离:“阿离,咋回事?” “小岗山塌了,顾野被埋在里面,他们不准挖……”宋离的嗓音带着难言的苦痛,就连鼻头都是红红的,像是才哭过。 丁思明咬牙切齿道:“这些没良心的,那咱还等什么?走阿!” 每一分钟煎熬的都是顾野的生命。 顾长风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众知青往小岗山的方向去,一路上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浩浩荡荡的竟有五六十人…… 顾家大舅公站在村委会的门口,木着脸道:“这老顾家,啥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看来想要把顾长风拉下队长的位置还有点艰难。 …… 小岗山的煤窑早就停工,所有人都被掬在宿舍里。 当瞧见顾长风一行人来的时候,为首的副厂长老莫脸色复杂,连忙迎了过去:“顾老弟,啥风把你吹来了?” 话还没说完,人直接就被顾长风当胸一脚给踹倒在地:“谁是你老弟?!老子的独苗苗就折在你这烂煤矿,大家伙儿,赶紧的帮我把这煤窑给铲平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跟在后面的村民闻风而动,顾不上大雨,直接就把铲子和刀具往那些煤窑口招呼。 “哎哟!别乱来!有些窑洞进不得……” 老莫瞬间急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对方,就被顾长风给抓住衣裳:“顾野他们下的是哪个洞?你说!” 老莫闭口不谈,周围做工的人没有出来阻止,他们也想帮忙,可有心无力,害怕被记恨。 “是、是新窑洞,就在山后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胡山从宿舍里奔出来,他一把搭住顾长风肩膀,涕泗横流道:“老顾,我是真对不起你,昨晚出的事,可我压根就抽不出时间去通知你……” 他左腿微微颤抖,显然是被打过。 “好兄弟,我知道的……” “所有男人,跟我来……” 以秦遇、丁思明为首的小伙子立马揣着工具跟上去,老莫刚想阻拦,猴精的李桂花就闪身挡在他面前,笑嘻嘻道:“这位同志,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告你耍流氓哟!” 宋离等人顺势站在心怀不轨的煤窑工身旁,警惕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98章 廖翠翠落井下石,说出怀孕事实。 “你们大洞村,不就是有个煤窑吗?还真以为高人一等了。” 李桂花翻了个白眼碎碎念。 若今日顾野两兄弟真死在这煤矿,她就再也不去大洞村换豆腐。 “我们村是先进大队。” 旁边煮饭的婆子被老莫叫来应付这群妇女,她没忍住回了一句嘴。 “光村先进有啥用,人心还是得与日俱进,有些黑心钱不挣也好。”廖翠翠瞧不起大洞村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说出的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你说啥?”煮饭的婆子撸起袖子,瞪着廖翠翠一干人道:“我们大洞村就是甩你们榕树村两条大马路咋的,有本事别来咱们煤窑挣钱阿,明儿开春的时候也别来借拖拉机,否则丢人现眼。” “不借就不借!”廖翠翠的话音刚落,人就被宋离扯住麻花辫给拽到后面去,她似笑非笑道:“这就一知青,啥也不懂,农耕的事情还得队长做主,咱们说的都是空话。” “你又算哪根葱?滚一边去……”对于煤窑坍陷的事情,煮饭的婆子不知道见过多少,像顾家这样带着村里人打过来的是第一次,简直小题大做。 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些愣头青懂个屁。 廖翠翠眸光微闪,蓦地起身挡在宋离面前,惊慌失措道:“你不要动我表姐,她是个孕妇!” 宋离动作一僵,晦暗难明的视线落在廖翠翠的后脑勺上,旁边的李桂花那张嘴差点没合拢,她震惊道:“怀、怀孕了?是顾野的?” “当然。” 宋离笑声里带着讽刺,周围跟来的妇女交头接耳。 “不是说顾野不行吗?咋地就有娃了……” “结婚才一个多月,就揣上孩子,比我家那口子都厉害……” 她们的话宋离没放在眼里,她凑近廖翠翠,冷不丁地问道:“你、是不是以为顾野真的回不来?” 喷洒在颈侧的呼吸像是蛇信子般,让人从心底升起战栗的感觉,廖翠翠挤出个勉强的笑:“怎么会?妹妹只是担心,有那不长眼睛的冲撞姐姐,这可是顾家唯一的骨肉,他得好好的……” 只要村里人知道宋离怀孕的消息,她就注定不能改嫁,只能在顾家把孩子生下来。 当个年轻的寡妇。 一想到那个场面,廖翠翠的嘴都快笑歪了。 …… 报信的庄良躲在队伍最后面,他本想趁着老莫不注意混进宿舍,谁知道被逮个正着,平日里看他格外不顺眼的癞毛儿头故意大声道:“庄良,你小子跑哪儿去了?这榕树村的人不会是你带来的吧,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不是我……”庄良年纪小,禁不住吓,抱着脑袋就蹲了下去。 意料中的拳打脚踢落在肩背处。 癞毛儿头在宋离望过来的时候甚至踹得更带劲,后者眉头微皱,直接走了过来。 “同志,有事吗?” 瞧见宋离那张漂亮的脸蛋,癞毛儿头说话的声音都飘了。 “你,过来。” 宋离面容泛起一丝笑意,她挑了挑眉,冲癞毛儿头勾手,后者屁颠屁颠地就凑上去。 一记窝心腿直接踹在癞毛儿头的胸前,让他就地表演了个狗吃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像死狗般瘫倒在地,直喘粗气,旁边有人还笑道:“癞毛儿,别装,是不是被踹得不要不要的,你小子……” “我……日她妈!”癞毛儿头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果然是破锅配烂盖,这顾野的婆娘凶得很。 这一脚差点把他给干废了。 压根就不是娇滴滴、文绉绉的那挂。 可带刺的玫瑰更香。 周围都是一群妇女,癞毛儿头恶向胆边生,他踉跄着爬起来,朝着宋离扑过去:“你这婆娘在床上也这么烈吗……” 宋离听见后边动静,她本想再狠踹对方两脚,谁知道肩膀骤然间被人揽住,熟悉的味道袭来。 顾野一手环抱宋离,另外一只手直接掐住癞毛儿头的脖子把人摁在墙壁上,手臂的青筋都差点爆裂,他眉眼阴鸷:“你是不是想死?” 顾野的眼神冷得不像在看活物。 宋离感受着他熟悉的体温,眼瞅着癞毛儿头脚后跟都渐渐离地,她忙不迭道:“他……好臭,扔一边去吧!” 顾野抬脚把癞毛儿头踹飞十米远,后者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环顾四周,掷地有声道:“谁敢闲话我媳妇半句,这算前车之鉴。” 顾野侧脸还流淌着血迹,他强势地站在宋离身旁,在这一瞬间两人竟无比地登对。 李桂花愣愣道:“我咋觉得,这顾野这么有男人味呢?当初咋没发现……” 廖翠翠在瞧见顾野的那一刻就知道要完,她刚想默不作声地溜走,就听见前面的李桂花直白热烈道:“顾野!听说你要当爸爸了,恭喜啊!” 顾野眸色微深,“听谁说?” “廖知青阿!唉,你们有谁看见廖知青去哪儿了吗?” 廖翠翠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好在她不是最丢脸的那个,马燕在瞅见被搀扶出窑洞的顾槐时,泪眼汪汪地奔过来,一把扑进他怀里。 “顾槐,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咱以后和大哥家保持距离行不,他就是个煞星。” 顾槐被她捶得上气不接下气,声若游丝:“是我求着哥来陪我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生怕众人对顾野产生不好的印象,顾槐连忙当着所有人的面解释清楚。 “我们所在的新窑洞发生渗水事件,引起部分地方坍塌,多亏我哥当机立断,带着我们砸开石壁滚进老窑洞,这才取得一线生机,否则,你们此刻挖的,恐怕就是我的尸体……” 没有他们的救援,出窑洞也是迟早的事情。 “没事就好。”顾长风拍了拍顾槐的肩膀,面色沉重。 马燕尴尬的垂下脑袋。 老莫听说是由于煤矿底部渗水,连忙凑过来解释:“不可能,新窑洞是我们才检修过的,不可能出问题。” 从昨晚到现在,这人都装瞎作聋,一涉及到厂子利益名声就立马跳出来,着急得不行。 顾野环顾四周,眼神晦暗:“不是天灾,就是人祸……” 老莫顿时急眼:“这可咋办?” “那是你的事情。” 顾野扯了扯唇角,满脸淡然。 唯一熟悉新窑洞的就是顾家兄弟,若不把原因弄清楚,周围的煤窑可无人敢下。 第99章 每个人的利益息息相关,面冷心热 这得浪费不少精力时间。 老莫瞅了眼灰头土脸的榕树村人,他面色焦急地把顾长风拉到一旁,低声道:“老顾,这件事算我对不住你,可你明白这煤窑对于咱村的重要性。 这样吧!顾野兄弟俩该如何赔偿我绝无二话,工资照结,只希望他能把窑洞里的问题说个清楚明白,成吗?” 刚才救顾野的时候,顾长风细瞧过,新窑洞坍塌得七七八八,明显是被渗过去的水给冲塌的。 只是这些人实在惜命,舍不得下去查看。 一门心思地就希望当事人能给个肯定回答,来稳住溃散的人心。 顾长风没有像往常般当和事佬。 老莫咬了咬牙,直接从兜里摸出大团结和一叠毛票递给顾野,低声下气道:“顾野,若是你以后还想来煤窑做活,给你算一级工的工资咋样?这煤窑是大家生存的根本,你也不希望再次发生坍塌吧?” 他们兄弟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换做其他人,可没有这个运气。 顾野面无表情地抽过那叠钱:“不够。” “好好好……” 老莫连忙从旁边组长兜里摸出一叠钱,顺手递给顾野。 态度无比恭敬,还带着丝小心翼翼的味道。 “煤窑底层过薄,水是从老窑洞蔓过来的,窑洞口处理排水问题的楠竹被人为破坏,结合洞里留下的痕迹,这个人是你们三组的癞毛儿头无疑,这次属于老洞积水,引起旁边洞口的坍塌。” 旁边的胡山青紫着一张脸,听顾野解释完后,他瞠目结舌道:“咋会?我昨儿明明安排他去舀水的。” 大家目光瞥向瘫在地上像坨烂泥似的癞毛儿头,心知肚明是咋回事,对方的懒散可不是一次两次,经常都把组长的话当耳旁风,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咋选进煤窑的。 老莫脸黑得简直能掉煤渣,他怒道:“把这人给我扔出去,以后再不准他进煤山。” 庄良龇牙咧嘴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榕树村的人匆匆来,匆匆离去。 身高腿长的顾野最显眼,他侧头聆听身旁那漂亮女孩说话,蓦地抬眸,眼神直直地望过来。 三两步折返,他就已经来到庄良面前。 庄良手足无措道:“野、野哥,谢谢你昨晚让我出煤窑,否则……” 话还没说完,一叠毛票悄然落在他掌心,顾野挑了挑眉,低低道:“听阿离说是你去榕树村报的信,谢了。” “不、不用谢。” 庄良直愣愣地盯着顾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一脚给踹在肩膀:“小兔崽子。” 老莫眼角抽了抽,连忙过来拦住顾野:“干啥呢!消消气……” “昨日这浑蛋在窑洞里摆我一道,现在还回来!” 顾野眼底狠戾一闪而过,周围的人几乎不敢和他对视,就连庄良都抖得像寒风中的鹌鹑。 老莫心里本来还怀疑是庄良通风报信,现在看来,两人明显有仇怨。 他把庄良护在身后,讪笑道:“就一小孩,别和他计较……” “你给我等着……”顾野撂下狠话,蔑了眼庄良。 后者眼底有了水意,心情复杂。 …… “你吓唬他干什么?” 宋离落在最后面,等待着顾野。 他身上的灰褂子被剐蹭破,露出结实的肌肉,顾野一把牵住宋离的手,温声道:“老莫等人早就怀疑庄良通风报信,我对他态度越恶劣他处境就越安全,放心,那一脚也就看着重,力道是收着的…” 宋离看着顾野狼狈的模样,不经意道:“你还说煤窑没危险,差点丢掉半条命,以后别来了行不?” 若是顾野小命真的交代,她也就算是红颜薄命了。 顾野眼底全是柔情,他轻轻捏了捏宋离的手,笑着道:“听你的。” …… “我……的……儿……阿!你这是、要吓死妈阿!” 被掬在家里的何祥英远远的瞧见顾槐被人左右搀扶着,她眼前一黑,若不是朱蕙兰在旁边拉着,只怕是立马就能晕过去。 那架势像是天塌了一样。 马燕一想到刚才自己就是这样丢脸,连忙出声提醒:“妈、妈,顾槐没事,就是点皮外伤。” 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何祥英压根就听不见她的话,她摸向顾槐的手道:“手在,好!脚脚也在……” 人总算是好好的回来了。 朱蕙兰小跑着来到队伍后边,瞧见全须全尾的儿子,她眼含热泪:“你小子!吓死我了!” 她作势就想要抽顾野一巴掌,宋离连忙解释:“妈,顾野虽没事,可胳膊上还有伤。” “没事,妈不打他。” 就算是挨点打,顾野也心甘情愿,他瞥了眼前面浩浩荡荡的人群,笑着道:“妈,你不知道,当我拨开泥沙,瞧见秦遇那张脸时,差点惊呆,没想到我爸为村里辛苦几十年,大家还是看在眼里的……” 朱蕙兰神色一僵,板着脸道:“别说了……” 顾野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咋了?” 此刻大雨停歇,就连泥土都散发着一股泥腥气,朱蕙兰咬了咬牙,脱口而出:“出事的时候,你爸就差哭着求那些宗亲,没一个人愿意出面帮忙,还是多亏阿离在村里拉到的人,否则就你爸,能干个啥?!” 这么多年的队长,算是白搭。 朱蕙兰说着说着红了眼眶,顾野震惊地扭头盯着宋离,他知道对方有多骄傲。 实在是难以想象宋离是如何说服这些人来帮忙的。 “嘘!”宋离用手堵住顾野的嘴,解释道:“你为村里修路所以来煤窑做工,这是不争的事实,我相信将来你会带着村民发家致富,走向更光明的未来,我相信你,今日来的村民同样信你。” 人是极容易被利益牵动的生物,在这一刻,顾野连自己的将来都没指望。 可盯着宋离那亮晶晶的眼神,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闷闷道:“好。” 他绝不让宋离失望。 第100章 练字风波,你有给人写过情书吗? 顾长风一一感谢过众人,这才把兄弟俩送到村里的赤脚医生处。 顾槐右脚骨折,腰部挫伤。 顾野左臂挫伤,头部轻微撞伤。 老莫各自赔偿十元钱,加上小半月的工资,勉强抵得过厂里的一级工。 兄弟俩都默契地没去医院花冤枉钱,随便敷点草药了事。 何祥英面色惊疑地盯着宋离,不确定道:“嫂子,我听说顾野他媳妇揣上崽了?” 朱蕙兰笑容一滞,扭头惊喜地盯着宋离问:“阿离,你真的怀孕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还以为儿媳妇会瞒到天荒地老,谁知道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来,当真是半点不给自己留后路,爱顾野爱到了骨子里。 宋离脸上适时浮上一抹羞涩,她点点头道:“是真的。” 旁边的马燕、何祥英满面艳羡,就连正在包扎小腿的顾槐都抬眼震惊地盯着顾野,口不择言道:“哥,我没听错吧!这下总算是能狠狠地打贺徐安他们的脸,让村里这些八婆再不能多说一句闲话。” 顾野不仅没问题,还很行! 当事人表情淡淡,波澜不惊:“努努力,你也可以的。” “……” 才刚出院子,顾野眼尖地瞥见顾家大舅公拦着顾长风在一旁说话,从对方那夸张的肢体动作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顾野扭头冲宋离嘱咐:“阿离,你等我一分钟。” 他撇下小媳妇,大步朝着顾长风而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苍老的嗓音带着质问:“你领这么多人去小岗山,简直是给人没脸,回头要是老柳介意,等秋季收稻谷的时候咋办,那几十亩的稻田完全靠人工行吗?你家顾野行吗? 累死你们都割不完,等开春插秧的时候能不能借到拖拉机还两说!我可听说了,你们对人大洞村的人半点不客气……” 一说起村里粮食收成,这些老人就像被踩了痛脚般激动。 “舅公张口闭口就是为了村里,难道是我记错了,去借机器的是舅公而不是我爸,在地里出力的是平安叔而非我……” “哼!”顾老舅公不屑地瞥了眼顾野:“你懂个屁……” 往日的尊敬仿佛在这一天被击溃,顾队长反驳道:“阿野将来是要接我位置的,他当然懂,不懂也必须懂。” “村里人可不会认同一个煞……” 顾舅公的话还没说完,宋离的嗓音成功抚平顾家父子的怒气。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不如自己努力。”宋离缓步上前,直截了当地说出事实:“大洞村能够开办煤窑、砖厂,拉动村里经济,为什么榕树村不可以? 爸并不比其他人差,缺就缺在村里的凝聚力上,这点儿我相信在大家的努力下,一切都不是问题。” 顾长风没想到儿媳妇期望那么大,一时间都有些脸红。 顾老舅公怒道:“人大洞村是先进大队!光打谷机就有四架,拖拉机一辆,牛车若干,咱们村有啥,队长有啥,有个不成器的混账儿子,咱榕树村比他们多的,就是茶余饭后的笑料!” “不就是打谷机吗?既然别人能有,为啥咱们村不能争?大不了就去公社、去机械厂,总有办法。” 若是顾家一味的怕事躲事,树倒的时候还真没有猢狲来帮扶,这次煤窑事件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宋离不信顾野毫无所觉。 她掀起眼皮,视线定定地盯着顾野,嗓音柔柔道:“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媳妇说的没错,总要试试才行。” 顾野的话说出口,就连顾长风都震在当场,从前劝导儿子的话无数,没想到敌不过儿媳妇一句…… 成家立业,原来如此。 …… “人周医生说不能沾水,就是不能沾水,你这褂子妈给你三两下搓干净,不麻烦事。” 朱蕙兰把儿子换洗下来的衣裳揣在盆里,乐滋滋的出了门。 顾野眼看着宋离坐在绣架旁,人才刚转过身,就被他锁住腕骨,一把扯进了怀里。 “阿离,今日你在舅公面前说的那番话实在漂亮,你为何那么笃定,我能改变这个贫穷的村落?” 宋离顺势坐在顾野腿上,她的脊背挺直,波澜不惊道:“爸当村官多年,在村里无所建树,早就引起村民的不满,咱们身为儿女的,就该为他排忧解难……” “所以你觉得我是能借来打谷机还是能攀上机械厂?”顾野漆黑的眼锁定着她,拇指落在她柔嫩的面颊上,摩挲。 “那日咱们并没得罪大洞村,想要借东西不难,等秋收一过,先进大队的事情绝对是板上钉钉,明年的拖拉机是有咱们榕树村一份的,这可不算是说大话,你若是想要打谷机,办法也不是没有……” 她的语气自信从容。 顾野眼底暗瘾攒动,他毫无征兆地压上宋离的唇,笑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媳妇。” “当初你答应过要当个好人,为贫苦村民谋取生计是你份内事……” 顾野倏然站起来,他揉了揉宋离的脑袋,调笑道:“别人我不管,听妈说你想吃炸小鱼,我去河沟边逛逛……” 他作势要往外走,宋离连忙一把拉住他,劝道:“妈说了你的手不能沾水,就在家休息。” “在家闲得无事。” “谁说无事!”宋离煞有介事地瞪他一眼,正经道:“听说你的字在全村数一数二地好看,要不然你教教我?” 顾野当初练字是和牛棚里的一位老师学的,虽然那人早已去世,可顾野的字承袭了他的风骨,有大家做派,以前过年还曾帮过村里人写对联。 他看着宋离娇憨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好,那我就教你练练字。” 工具摆好,顾野顺势把媳妇圈在怀里,手把手教对方。 宋离盯着那笔走龙蛇的字迹,眸心微动。 “顾野,你给人写过情书吗?” 笔尖的浓墨迸溅出黑点,顾野沉默了两秒,低声道:“没有。” 宋离轻笑,眉眼越发的妖冶,她修长的食指扣在笔上,细细柔柔地吐槽。 “那你还真是根木头。” 第101章 淮河涨大水,沉寂多年的白骨出现 宋离一笔一划地模仿顾野笔锋,写下让人面红耳赤的语言,嗓音低低地问:“偌大的榕树村,谁还能把这情话写的如此漂亮?” 顾野眸底漆黑一片,他的视线从下至上掠过宋离,带着毫不掩饰地欣赏:“你的字,比我写得好看。” 见顾野不像装傻充愣,宋离也没了捉弄的心思,她停笔吐槽:“这还真的是个苦累活,不比我刺绣轻松。” 她赌气似的坐在绣棚旁边,顾野把一张纸条小心地安置在她手边。 “那你绣会儿花,我去小河边接妈回家。” 说完不等宋离回应,顾野转身就走。 宋离扬眉,展开放在手边的字条。 白纸黑字的一句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宋离敛了笑容,若是细看,还是能察觉这幅字和二丫家的手稿有不同。 难道是二丫在说谎? …… 顾野没去淮河边,直接去了村委处。 顾队长坐在凳子上,瞅见儿子大刀阔斧地走进来,他面色难看道:“来啦。” “当年的事,我还想做。” 顾队长生生摁住想要暴跳如雷的心,他哭笑不得道:“若是被你妈知道你走上这条老路,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们都明白,没有公社的帮扶,想要在村里闯出个名堂难如登天,等在黑市的生意稳定下来后,我会把它渐渐转到明面上来,成为村里脱贫的关键。 拖拉机、打谷机、电视机我们都想要,那需要一定的财力……” 顾队长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只有一个要求……”顾野眉眼间弥漫着阴鸷,他残忍开口:“我想要送走两个知青……” 屡教不改的廖翠翠和贼心不死的秦遇。 这两知青和村里的生计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没有什么事比儿子重振旗鼓更重要。 顾队长认真道:“大洞村往北走一百里,有个农场,去两年也曾下派过知青,听说就条件苦了点。” “我相信知青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顾野拉过一旁的介绍信就开始胡编乱造,直到顾长风的印记盖上。 这封介绍信才算是真的生效。 …… 知青处。 秦遇铁青着脸,盯着廖翠翠在清洗捡回来的地皮菜。 晶莹剔透的果冻状物体,里面混杂不少的泥沙,用辣子姜蒜炒着吃是道山珍美味。 廖翠翠动作小心翼翼,分外温柔,只有秦遇深知她内心是怎样的恶毒残忍。 “阿离怀孕的事,是你传出去的?” 秦遇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 廖翠翠动作一滞。 “我当时是一时情急,生怕那婆子伤害到表姐,再说就因为这件事,村民都十分艳羡他们两的感情,我又没胡扯她是婚前早孕还是啥……” “闭嘴!” 秦遇额头的青筋都被气得突突跳,他指着廖翠翠骂:“你怕不是忘了当初顾野是怎么说的?你敢对宋离动半分心思,就等着遭报应吧!” “我一没骂她,二没打她,咋了?秦遇,你别一口一个阿离的,到底谁才是你的老婆,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她只是我的妹妹!” 秦遇话音刚落,廖翠翠手里的地皮菜就被扔得七零八落。 “那你为何在梦里喊她的名字?!” 秦遇沉默着,没说话。 廖翠翠突然发怒,她大声道:“若是你不喜欢她,为何连梦里都是她,如果不喜欢,一向最讨厌脏污的你为何会去窑洞,事实你心里清楚,还需要我点破吗?” “砰砰”敲门声响起。 顾野站在大门口,冷眼盯着廖翠翠,面无表情道:“廖知青,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廖翠翠很快恢复体面,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菜,连装都懒得装,敷衍道:“有事吗?” “蓝枫农场向村里借调人手,顾队长深思熟虑,准备让廖知青和秦知青去帮忙。” 廖翠翠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她面皮紧绷:“顾野,你什么意思?蓝枫农场距离榕树村上百里,是个寸草难生的不毛地……” 顾野脚步缓慢停下,他顺势把介绍信塞到廖翠翠颤抖的手里,冷笑道:“当初说好的,你泄露半个字,都别想回城。” 秦遇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没想到对方竟真的疯到这地步。 “顾野!” “感谢秦知青今早的救命恩情,这蓝枫林场算是我给你的机会,一年后,若是两位没能成功回城,兜兜转转落到我手里,一切可就不简单了。” 这句话瞬间让廖翠翠心蹦到嗓子眼。 她若是不能在农场做出成绩,迟早被顾野拿捏。 秦遇刚想求情,就听见外面传来阵阵惊呼声:“野哥!野哥!” 那个名叫做贺徐安的少年手忙脚乱地奔进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拽紧顾野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道:“出……事了!” “啥事?” “淮河里涨大水,冲出具尸骨……” 贺徐安颤颤巍巍地说出这句话,心慌得压根不敢看顾野一眼。 第102章 尘埃落定,沈妄死在三年前 往常涨水后,村里的大小伙子都喜欢蹲在淮河口捞点小杂鱼。 贺徐安甚至还在隔壁村借来珍贵渔网,想要干票大的。 谁知道鱼没捞着,反倒是捞起一具骸骨。 差点把他吓得当场尿裤子,手脚现在都还是软的。 在河边玩水的小孩不是少数,此刻一传十、十传百,河边已经聚集不少看热闹的人。 “听说了没?哎哟喂,老贺家那孙儿,钓了具尸骨起来……” “你说这谁啊?这是谁?!” “嘘!要我说还不就是村东头沈家……” 德嫂那自作聪明的话才刚起个头儿,剩余的就梗在喉间,她讪讪地看了眼顾野:“得民兵队长来确认身份,咱们都是外行,说话像放屁……” 她谨慎地盯着顾野,后者板着脸,眉眼沉沉,视线落在被白布盖着的尸骨上。 他屏住呼吸,腕骨略微一秒才掀开那白布。 许是被河水冲刷的原因,这具尸骨格外漂亮,没有腐烂的恶臭味。 它饱满的头盖骨十分优越,不难猜出年轻时候有多美丽,十指纤长,右手指骨紧紧攥住,每根骨节都是弯曲的,一根早已掉色的红绳线在空荡荡的掌心飘荡,顾野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他的大掌落在对方小腿骨处,毫不意外的摸到凸起。 顾野瞳孔刹那微缩,他晦暗的眼神紧紧追随这具白骨,半响才闷声道:“去村东头请沈阿婆。” “天呐!是沈妄,真的是沈妄……” 有人惊呼出声,眸中是藏不住的惊惧。 当初虽说沈妄出事,可他尸骨无存,算是给亲人心里留个念想。 如今兜兜转转,就连贺徐安都悄然盯着顾野,对方还保持着那个跪立的姿势,脊背挺直,此刻心里不知是何感受。 从小长大的哥们变成一具白骨,说实话,贺徐安挺想哭的。 当年顾野和沈妄的那点事村里人尽皆知。 前者已经结婚生子,可所有人八卦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顾野脸上,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贺徐安的动作很快,很快就把在家的沈阿婆给叫了来,老人家还浑然不觉河边发生的事。 她脚步踉跄地跟在少年的身后,喘着粗气道:“贺家小子,慢点!慢点,老婆子可跟不上你的步伐……” 河边远远的站了一堆人,众人的视线挪过来的那瞬间,沈老太的心就‘咯噔’了一下,她牵了牵褶皱的衣角,窘迫道:“干啥啊这是……” 在瞧见那地上的尸骨时,她眼皮狠狠的跳了跳。 贺徐安语带哽咽道:“阿婆,你来认认,这是沈妄吗?” 沈阿婆唇色发白,她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就连手都控制不住的发抖,眼神压根就不敢落在那具白骨上。 “问、问我做什么?我孙子三年前就死了,他死了……” 沈阿婆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害怕在这儿多停留一秒。 顾野直起身,他嗓音低沉暗哑道:“阿婆,你带沈妄回家,可以吗?” 背对着众人的老太太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一地,她缓缓弓腰,手狠狠掐着掌心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盼望没有这一天……” 她守在老屋,就希望能等到孙儿回来的那一日。 当初沈妄出事后,大家都默契地没去寻找他的尸骨,心中隐有预感,但根本就不敢去窥探真相,她宁愿相信沈妄是忘了回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甚至把宋离当做心理寄托。 可所有的一切都被沈妄的尸骨给打破。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野,你帮帮忙,帮我把他带回家去。” 沈阿婆眼神慈爱,佝偻的腰肢在这一瞬仿佛苍老十岁,让人无端地动容。 顾野喉头微梗,艰难道:“好。” 他牵住白布反手就将那具尸骨给裹住,抱在怀中,脚步生风地跟在沈阿婆身后。 周围无人敢多嘴。 这可是沈阿婆求人把沈妄给带回家的,除了顾野,还真没人有那个勇气。 …… 二丫手里还擒着镰刀,背上是半人高的背篓,塞着新鲜的猪草,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德嫂拔高嗓音道:“沈二丫,你咋还有空在河边割草,你家沈妄的骸骨找到了,就在淮河底,发大水给冲出来啦!” 带着铁锈的镰刀唰啦一下割出条血口子,二丫瞪大了眼盯着德嫂。 似乎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德嫂连忙从坡坎上溜下来,拽住她那瘦弱的胳膊就往上拉:“看见没?就那白布裹着的,是你家沈妄……”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成枯骨。 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二丫惨白着一张脸,就连眼睑都开始微颤,神经简直紧绷到极点。 指尖的血一滴一滴地垂落在青草上。 德嫂闻见腥气,惊呼道:“哎哟!你这孩子伤着手啦!赶紧回家去……” 仿佛被一把利剑穿透胸膛,二丫的表情难看到极点,她用手拨开德嫂的手,拔腿就冲着顾野冲了过去。 就连辛苦割的猪草都被扔在一旁。 顾野抱着沈妄的遗体前脚刚踏进沈家小院。 后脚二丫就跟了进来。 她粗糙的手抚上白布,猝不及防地就把其拉开,露出里面的白骨。 顾野组织的话还梗在喉咙口,沈阿婆就冲他摆了摆手,示意顾野先出去。 偌大的院子里很快就只剩下沈阿婆和二丫两人。 二丫小心翼翼地牵住沈妄的手,豆大的眼泪滴落在对方腕骨处,她嗓音就像是被拉破的风箱。 难听沙哑。 “阿……婆,这……这真的……是他吗?” 沈阿婆虽然不能接受这现实,可她仍耐着性子安慰二丫:“没事的,早在三年前,我们不是都明白妄儿早就没了生还的可能性吗?如今他归家,老婆子还能送一程,挺合适……” 只是心里的酸楚简直压都压不住。 沈阿婆索性抱着二丫痛哭一场。 把眼泪擦干,沈老太还不忘记安慰对方道:“老婆子早就让你别等别等,如今当着我孙儿的面,把话放在这里,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孙女,婚嫁大事由我张罗,绝不能耽搁,也莫再说等他的傻话。” 二丫被老人拥在怀中,久违的温暖却没能到达心底。 她眼神中带着茫然:“我……还……以、以为……” 第103章 对你有威胁的人和事,必须消失。 她太久没说话,这句话甚至没能完整地表达出来。 沉浸在悲痛中的沈阿婆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颤抖着嘴皮子安慰道:“你就当她是,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细细密密的痛感涌上二丫心头,她全身的血肉都仿佛被割裂,反复说着那三个字:“她……她不是……” “她不……是!” 尖利的嗓音带着难言的痛意,少女那珍珠般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疯狂下坠。 沈老太弯曲变形的指骨捂住二丫的嘴,她掌心杂乱的纹路抚过对方脸颊。 “二丫,乖,别乱说话,顾野还在院外。” 除了沈家婆孙,有些秘密无人知晓。 …… 宋离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正好瞧见顾野站在沈老太的外墙边。 他身上灰色的褂子被汗水沾湿,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群。 穿着最普通的衣裳,都美得具有十足的性吸引力。 顾野缓慢抬眸,漆黑的眼,五官俊朗,眉宇间却透着一股颓然气息,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一切都是因为沈妄的出现。 宋离心底窜起一丝燥意,她挤出个勉强的笑容,上前挽住顾野的手。 “还好吗?” 顾野眸底的阴鸷渐渐转淡,他嗓音中甚至带了点茫然:“阿离,沈妄他竟真的死了。” “想哭就哭。” 宋离的话简单粗暴,还带了点不耐烦。 她实在想象不出顾野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场面。 顾野眸中闪过无奈,他半垂着视线,把人搂进怀里。 “胡扯什么,你以为我是沈二丫吗?” 耳边传来阵阵呜咽声,原来是一墙之隔的二丫在哭。 宋离深知这小童养媳有多喜欢沈妄,从前还能说存了一丝侥幸,希望对方有朝一日能够归来,如今看到这具尸骨,只怕是心底的幻梦全都碎得一干二净。 宋离咬了下唇,心情忽然变得复杂。 大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二丫那单薄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宋离连忙说出关心的话。 “二丫,别太难过,有需要我的地方你随时招呼。” 往日里对她热情无比的二丫冷着脸,冲顾野打着手势。 顾野喉结滚了滚,最后看了眼院内的白骨,他艰难挪开视线道:“好。” 说完就牵着宋离转身离去。 二丫毫不留恋的关紧院门,沈老太瘫坐在地上,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就算她不是沈妄,就能抹杀掉所有的好吗?宋知青是个明白人,她把你当妹妹,会护着你的。 要不然你就跟着我去帝都,你沈家二叔是个有本事的,能养你。” 二丫表情淡淡,把白布盖在骸骨上,笑中带泪道:“我……不走,阿妄哥在榕树村,我……永远守着他。” 她脸上的神情痴迷,就连眼神中都带着癫狂。 …… 顾野知道沈阿婆让他离开是为了避嫌,同时不会伤害到心思单纯的宋离。 在家的朱蕙兰在瞧见顾野小夫妻两回来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村里刚才发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她知道自家那个臭小子是个啥德行,生怕顾野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连累到还在怀孕的儿媳妇。 她试探着问道:“你们这是才从村里回来?没听见啥不该听的话吧?” 这话说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宋离憋不住笑,她幽幽的瞥了顾野一眼,拔腿先进了屋。 顾野迎上朱蕙兰那担忧的目光,嗓音沉稳道:“妈,沈妄的事情我知道,没事。” 他顺势拍了拍朱蕙兰的肩膀,在对方那诧异的眼神中跟进了屋。 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味,宋离仰躺在床上,腹部有明显的起伏痕迹。 里面孕育着他顾家的骨肉。 顾野的眼神暗了几分,他火热的大掌覆盖住宋离的腹部,低声劝道:“今天那种场面,你不该来的。” 红白喜事,都该避讳。 宋离冰凉的手攥住他的腕骨,直白的问道:“沈妄是怎么死的?” 上次对方含糊带过,她却觉得一切并不简单。 顾野的眼睫轻微一颤,他顺势坐在床边,目光跃过窗柩,沉默了很久。 久到宋离都快睡着,他低沉的嗓音才在屋里缓缓响起。 “那是73年的初夏,沈家传出要把沈妄收为继子的消息,他前脚跟着我们准备离乡南下,后脚就被沈家隔房的人给害了。 双拳难抵四手,更别提那些人是有备而来,沈妄几乎被打得丢了半条命,我带着他从后山边的小路逃跑,那儿有条近道直通镇上。 我把人藏在破败的小屋中,引开了那些亡命之徒,回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顾野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可宋离听得无端心悸,她冷不丁的问道:“那你们是如何确定沈妄死了?” “二丫亲眼看着他失足跌下河,那时淮河里翻大水,他肋骨被打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河水转瞬就能吞噬一切,你说沈妄还能活吗?” “……” 宋离不知道如何安慰此刻的顾野,只得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顾野扯开唇角笑了笑,低声道:“都说是沈老五找的混混害死了沈妄,当初我也干了不少混账事,村里有可能是凶手的人全都被我揍过,直到这件事慢慢沉寂下去……” “沈老五?!” 宋离来村里这么长的时间,还没听过这号人,更不知道他和顾野的恩怨。 “是沈家的隔房,独臂沈老六的哥哥,前两年误食山里的野蘑菇,早死了,左右都是报应,沈家现在压根就没人能过继给那位,偌大的家产只怕是拱手让人。” 顾野眸底藏着一抹淡淡的嗤笑,他顺势把床边的宋离给抱在怀中,嗓音沉缓道:“当初沈妄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任何对你有威胁的人或事,我都恨不得斩草除根,阿离,你不会恨我吧?” 他的眼神凌厉、阴冷,带着一股狠劲儿。 完全不像个好人。 第104章 他最讨厌的,是薄情寡义的鼠辈 “你对廖翠翠他们做什么了?” 宋离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带来陌生的战栗感,在顾野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她立马想到了那倒霉催的男女主。 既然顾野没死,那给他们添堵简直是必不可少的事件。 顾野漆黑的眸底没有温度,他低声陈述着事实:“距离大洞村一百里,有个偏僻的农场,早些年他们就曾和公社申请调配人员过去搭把手。 知青对村里的贡献十分有限,我希望在你生产前廖翠翠都别来眼皮子下添堵,所以我给她和秦遇写了介绍信,让他们去合适的地方发光发热。” “爸能同意你动知青吗?” 宋离没想到顾野竟考虑到这一层,说实话心里还有点小触动。 顾野笑了笑,坦荡道:“当然,家里就属你的事情最重要!对了,有啥想吃的,明日我去镇上给你买。” “随便。” 宋离打了个哈欠,在顾野的注视下爬上床,扯过铺盖假寐。 顾野把蚊帐放下,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 沈妄的事件在村里掀起阵飓风,却没人敢多嘴顾家半句。 就连送骸骨上山的时候顾野都没去,听说他去镇上给媳妇买东西了。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供销社外早就排起长队,顾野拎着背篓,眼看着竹筐里的鱼被人买走,他转身就离开。 去到僻静幽深的红牌坊。 往左边是条寂静小巷,走到底能看见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树,上面系着蓝色的绸带,树后掩映着木门。 顾野眼神微暗,他缓步上前,敲出三短两长的暗号。 老旧的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长得脸蛋圆圆的小孩探出脑袋,在瞧见顾野那刻他恍惚了一瞬,后惊喜道:“顾野哥!” 门刷的一下全被拉开,小孩儿激动地拉着顾野进门。 正对门的堂屋里有个穿着棕色马褂的中年男人正在打拳,他余光瞥见顾野进门,故意板着脸吼:“羊蛋儿,谁让你随便带人进来的。” 叫做羊蛋的小孩摸了摸脑袋,疑惑的视线在顾野和男人间游移,小声道:“他是顾野哥哥啊。” 顾野把背篓放在屋檐下,拱手冲中年男人道歉:“洪枯,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守在这小院。” 洪枯直接抬手一拳轰了过来,凌厉的拳风擦过顾野的鼻尖,他一动未动。 洪枯挑了挑眉望向顾野:“早些年你和咱们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断了联系,咋的?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顾家的硬骨头想要吃回头草?” 他们做投机倒把的生意,绵延至各个县城,和赵四那种散货完全不同。 黑白两道的人都有,把持着不同的位置,当初的顾野,凭借着一腔热血,走南闯北,和洪枯配合默契,几乎垄断荣县的市场,本以为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谁知道对方会在事业最鼎盛的时候毅然退出。 洪枯等人上门劝导的时候,朱蕙兰还闹着要去派出所报案。 告他们这些人带坏顾野,拐他走上不归路。 洪枯等一众兄弟被顾野伤透了心,连带着他当年带出来的人都遭到厌弃,慢慢地退出这个大本营。 桥归桥、路归路。 此刻看见顾野上门,洪枯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恨顾野的薄情、寡义,却不甘心放任这好不容易回头的人离开。 顾野嗓音沉哑:“当年的事是我抱歉,如果你愿意给个机会……” “我凭什么给你机会?!”洪枯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凶恶的表情就连旁边的铁蛋儿都被吓到。 他瞪大了眼,纠结道:“爸,你不是想要顾野哥哥回……” “闭嘴!”洪枯扭头怒视着亲儿子,他拎起铜水壶的把手,把滚烫的水全倒进瓷盆里,顺手把挂着的毛笔扔进去。 澄澈的水立马就沾染了乌黑,散发着滚烫的热气。 他大刀阔斧的坐在木椅上,努努下巴对着顾野道:“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下一秒。 顾野不带犹豫的伸手拎出那只笔,横放在桌上。 指尖全是被烫出的红痕,他像是没感觉似的,盯着洪枯道:“你回县城,这个镇上的生意交给我。” “你他妈的!一回来就是狮子大开口……”洪枯喋喋不休地骂,眼中却分明带上了笑意,他用身体撞上顾野的肩膀,挑衅道:“别说哥不带你发财,想要盘下镇上的通货,至少得这个数,你有钱吗?” 顾野垂眸摩挲着火辣辣的指尖,眼神晦暗难明:“那不需要你操心。” “行!就三天!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洪枯变脸比变天还快,对待顾野就像春风般温柔,甚至还破天荒地从后院仓库里摸了块猪肉塞给他。 做他们这行的,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物资。 …… 顾野换好东西后就往回走,想着时间还早他索性朝着公社去。 笔直的马路上,一辆吉普车扬起灰尘,飞奔而过。 顾野漆黑的视线和后座那锐利的眼神对上,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发酵。 沈千锋拢衣靠坐在真皮车椅上,唇角勾起淡淡的嘲讽笑意:“刚才那是顾队长的亲儿子吧?多年不见,像个男人了……” 沈阿婆睁开浑浊的老眼,不放心道:“他已经结婚了,那荒唐的一段已经是过去,你别动他。” 她语气中有对顾野的维护,和对沈千锋本能的惧怕。 沈千锋转了转腕间的表,食指轻敲在额头上,语气淡漠:“没记错的话,是他拐走了你的好孙儿,我的继承人。 这男人就是薄情,转眼就能迎娶美娇娘,真的不需要我教训教训他吗?” 对于沈千锋来说,摁死顾野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沈阿婆的脑海蓦地闪过宋离那双眼眸,她动了动嘴皮子道:“不需要。” “哦,那就先回帝都治病。” 沈千锋顿感无趣,这趟来榕树村主要是为了接沈阿婆回帝都看病,对于沈妄的离去他并无感觉。 那只是个没来得及过继给他的少年罢了,关系不大,可当初闹的那件事情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闭眼假寐,心中对顾野的厌恶达到顶峰。 他沈千锋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薄情寡义的鼠辈! 第105章 从根源上设计顾家,坏得咧 蝴蝶扇扇翅膀,便能掀起远处飓风。 顾野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被抹黑,他此刻站在公社大门处,轻车熟路的去了主任办公室。 往年来开会啥的顾队长总带着他,公社的人对顾野并不陌生。 周主任瞧见顾野推门而入的时候甚至还打了个招呼,笑着问道:“顾野,听说你们村修新公路了?这次你爸可是实干派,这件事落实得不错,值得其他生产队学习,赶明儿让他上公社来报道,去各村演讲演讲,传授点经验。” 顾野视线掠过对方那快要秃顶的脑门儿,反驳道:“他就一大老粗,哪儿懂得演讲,你可别为难他。” “你爸,是有大智慧的人。” 周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直白的问道:“你来找我,是为了明年先进大队的事吗?” 听说野猪是顾野赤手空拳打下来的,当时那香喷喷的野猪肉周主任可没少吃,若顾野真的问起明年评选的事情,他还真不好推脱。 这就是所谓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谁知顾野并没有提起这件事,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大刀阔斧的坐在周主任的对立面,语气严肃认真:“听说去年大洞村秋收的时候公社拨了两台脱谷机给他们,今年我爸的心思都花在了修路上。 秋收的时候恐怕没多余的钱去租借机器,若是公社方便的话,能不能……” 顾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主任直接打断。 “顾野,你是个明白人,叔也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大洞村每年给公社创收多少你知道吗?别说是脱谷机了,再过两年,通电都不是问题,人家有发展的本钱。 再看看你们榕树村生产队,每年秋收交的公粮都是卡着最低标准,这还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否则其他生产队早就干不成的!你们村啊!没发展的必要性,上面不给拨款,我就是个小小的主任,有啥办法……” 顾野忽然有点明白顾长风为啥不喜欢来公社了。 难听的话谁都不想听。 “你的意思是没得商量?” 周主任摊了摊手,无奈道:“你们村压根就没有可发展的必要,若是真的有余钱,干脆去机械厂购买,贵是贵了点,总比没有强,你说是吧?” 修路的钱顾长风都能解决,他就不信一台小小的机器还需要公社出头。 周主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顾野倏然起身,面无表情道:“打扰了。” 太过贫穷的村落连基本的话语权都没有,归根到底还是要让村里富裕起来。 才能得到各种优待。 榕树村没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只有在其他方面想办法。 …… 一大清早就没了顾野的身影。 宋离索性跟随朱蕙兰去稻田里拔杂草。 和稻谷相似的杂草会影响其生长,朱蕙兰撸起裤腿,踩着淤泥就下了田。 宋离有样学样,艰难的在田间移动。 明明是软塌塌的泥土,她却踩到一颗尖锐的物体,差点吓得在田里嗷嗷叫。 朱蕙兰瞧见宋离那难看的脸色直接三两步就奔过来,弓下腰在田里摩挲,揪出一颗棱角分明的螺蛳,她笑道:“是螺蛳,别怕别怕!这玩意儿烧着也好吃,阿离你吃过没?” 回忆起上次红烧螺蛳的味道,宋离就蹙起眉头,那滋味儿可不好闻。 朱蕙兰把螺蛳在水里荡洗干净,语气感慨:“把这螺蛳肉煸干,炒咸菜可好吃!阿离你到旁边等着,妈沿着田垄摸一圈……” 说干就干,朱蕙兰直接把这些饱满的螺蛳给放进了草帽里。 一颗也没放过。 宋离正将田垄边的杂草给扔在山沟处,远远的就听见齐敏那大呼小叫的兴奋声音。 “阿离!阿离!俺告诉你个好消息。” 齐敏的裤腿同样挽在膝盖处,她结实的小腿甚至还沾着泥水,整个人手舞足蹈的靠近,乐滋滋道:“廖翠翠和秦遇那两个倒霉蛋,被调到农场去了,听说那可是个苦地方,现在他两还真是当了对苦命鸳鸯!” 宋离表演着意料当中的惊讶:“这么快?!” “俺们队长办事,那是讲求效率的,你不是不知道……” 齐敏作势挤了挤眼,一脸你别装了的模样。 说实话,这件事本就在宋离的预想中,唯一感到意外的可能是这两人走得太快太干脆,竟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在接下来的养胎岁月,总算是没有人折腾了。 齐敏一屁股坐在田垄上,摘下一颗狗尾巴草道:“以后知青处可就俺一个女孩了,你有空的时候记得多回来看看俺,别把心都挂在顾野的身上,虽说他现在已经不喜欢男人了,可他有前车之鉴,他……” 齐敏的话还没说完,窝在稻田里的朱蕙兰直起身,笑眯眯道:“齐知青,晚饭要不然到家里来吃螺蛳!我捡得还挺多。” 夏季的螺蛳肥,完全是田间地里的好菜。 齐敏的脸上先涌现出尴尬,她随即被朱蕙兰手上的螺蛳给吸引了视线,愣愣道:“这、能吃?” “山珍、野味,指的就是这一口。” 宋离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免得齐敏不自在。 “那俺来帮忙……” 齐敏立马把顾野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撸起袖子就下了田。 动作干脆利索。 不远处来巡视稻田的顾老舅公瞅见这一幕,嘴角抽了抽道:“这些娘们,一天天的吃饱了没事干,眼看着就要秋收,我看他顾家咋拿出脱谷机,到时候可别把脸都丢出二里地去!” 那朱蕙兰一把的年纪,也只会和这些知青胡闹,不着四六。 顾平安跟在父亲身后,面色阴沉道:“最好拿不出,咱们就能重新选举队长,这顾长风既做不出贡献,就别霸占队长的位置。” 他们想要整治顾长风,想了很多年了。 就等着合适的机会把他从队长位置上拉下来。 “你和大洞村的人商量好了没?” “说好了,除非是我亲自去,否则就算是公社主任,都借不走那机器。” 第106章 她在顾家的神仙生活 顾老舅爷迎上儿子那阴沉的眼神,满意地笑了笑:“这大队里的会计没啥出息,把你婆娘哄好点,将来选举的时候她如果能替你说说话,咱家会更容易成功点。” 唐金在村里的话语权一向很重。 上次就因为宋离的设计,让丁萍那贱人在大庭广众下反咬他一口,弄丢了会计的位置。 想到这儿顾平安拔高了嗓音道:“蕙兰嫂!这大中午的,太阳光毒得很,你不带着儿媳妇回家睡午觉,在田里鼓捣啥?有泥鳅吗?” 朱蕙兰汗如雨下,她把螺蛳全部扔在岸边的草地上,唠叨了句:“吃你家大米了吗?操得那闲心。” 宋离掀了掀眼皮,刚好瞅见多日不见的顾平安。 他穿着条磨破了边的黑色短裤,上面打着大补丁,上身套了件严重起球的黄色汗衫。 整个人一股颓丧、油腻的中年发福大叔形象。 和从前简直是判若两人,被戳破脸皮后,他竟是装都不愿意装了。 顾平安伸出双手,还沾着泥泞的粗糙手指直接捻起一颗螺蛳,他嗤笑道:“侄儿媳妇,听说你怀孕了?你家婆婆就给你弄这吃,会不会太敷衍?” “我们是没有平安叔的福气,能吃上两家饭。”宋离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对于顾平安的挑衅她毫不客气地回击,直接踩在对方的痛脚上。 就连跟在后面的顾老舅公都变了脸色。 宋离这话,不就是在说他儿子脚踏两只船吗? 简直丢人。 他冷哼出声:“你这女娃娃嘴皮子厉害!我们这些粗人说不过你,等下月秋收的时候,如果你家男人拿不出东西,自然有村里的长辈教你们做人,那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给淹咯。” “啥东西?” 宋离的眼神带着疑惑。 “后山湾的百余亩水田,如果没有脱谷机,那非得把全村人累死不可!上次你们在小岗山得罪了大洞村的人,这秋收还能借来机器吗?” “为什么不能?” “做白日梦呢!你家男人若能借来机器,我管他叫爸爸!” 顾平安激动的话才刚说完,就被顾老舅公蒲扇似的大手扇中脑袋,脚步略微踉跄。 宋离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和对方的距离。 “不需要你乱了辈分,如果借来机器,就请你们不要再掺和村里的事情。” “好,一言为定,爸,你听见没?这顾野的媳妇说她能借来机器,真他妈的笑掉我大牙!” 顾平安冲动地和宋离定下约定,在被顾老舅公狠狠瞪了眼后,后者忽然噤了声。 默默离开。 正值盛夏,从地里走回来,宋离的后背几乎都湿了。 她加快脚步,直奔房间,换好衣裳后才出门,把棚架搬到院子的阴凉处,朱蕙兰趁机端了个针线篓过来。 她念叨道:“阿离,刚才平安叔和你说啥?他不是个好人,你可别轻易信他的话。” 宋离穿针引线,眉宇间少有的专注。 “他说起关于秋收借脱谷机的事情,说等着看我们家的笑话,如果顾野能借来机器,他愿意管顾野叫爸。” “疯了!”朱蕙兰拿大头针在篓上划拉两下,若有所思道:“往年都是在大洞村借的机器,今年他叔说这话,其中肯定有猫腻,不行,我得给你爸提个醒儿……” 朱蕙兰匆忙地把螺蛳倒在盆里,摘掉围裙就出了门。 …… 齐敏和顾野几乎是同一时间迈进家门。 齐敏拎着半块豆腐,笑着招呼:“这是昨儿赵天亮去隔壁村换的豆腐,还剩下半块,带来给你们尝尝鲜。” 细密的汗珠攀附在顾野的额间,他抬手把背篓放下,露出里面的东西,猪肉、面粉、红糖等。 顾野把猪肉拎在手上,冲齐敏笑道:“中午就在这儿吃,要不然弄个猪肉炖白菜?” 那副亲切的样子让齐敏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她讪笑道:“顾野,你的意思是你弄饭给俺们吃?” 对方点了点头,齐敏的下巴都差点惊得掉下来。 俺滴个天爷啊!这顾野竟还会弄饭! 宋离用手捻了捻劈好的丝线,动作半分不停歇,还不忘记提醒顾野:“齐敏是来家里吃螺蛳的,盆里有妈捡回来的田螺,你看着给处理掉。” 她吩咐顾野的语气熟稔自然,差点让齐敏看呆了去。 “好。” 顾野用簸箕把大个大个的螺蛳全部装好,端进了厨房。 一向勤快的齐敏立马跟了过去,尴尬道:“俺来帮忙,烧烧火也行。” “你、确定?” “嗯嗯。” 往日里知青处煮饭的工作几乎都落在齐敏和廖翠翠的头上,她自认为帮帮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随着那被刷干净的螺蛳入锅。 一股难闻的腥臭味道从锅里飘了出来,顾野面不改色地滑动锅铲。 齐敏伸长了脖子,艰难开口道:“这……这真的是能吃的东西吗?yue……” 她没忍住差点吐出来。 顾野余光瞥见空无一人的小院和紧闭的房门,眸中闪过无奈的笑,他沉声道:“这螺蛳腥臭,放着我来处理,你出去陪阿离说说话吧。” “好!” 齐敏屏气,几乎是夺路而逃。 直接撞进宋离的房间,她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哎呀妈呀!臭死俺啦!吃了螺蛳肉不会被毒死吧?” 这次的螺蛳确实比钟小玲送来的臭太多太多。 就连宋离都不确定地道:“应该不会。” 一转眼就到了开饭的时候,刚才还对螺蛳百般嫌弃的齐敏此刻专门挑着那紧实的螺蛳肉,嚼碎了吃。 肉劲道,还混着酱的清香和麻椒的辛辣,格外开胃。 就连宋离都没忍住捻了两颗尝尝,这种把肉挑出来的做法可比直接炒要好吃、干净得多。 随着她的筷子再度落进盘中,朱蕙兰忍不住提醒:“阿离,这螺蛳肉性寒凉,你少吃些行不?妈还给你蒸了鸡蛋羹。” 就连劝慰,她都说得小心翼翼。 坐在旁边的顾野立马就起身进了厨房,把那独属于宋离的鸡蛋羹给端出来。 这样的待遇在榕树村简直是头一份,比当初在知青处还夸张。 齐敏咽下喉咙里的咸菜,满脸的艳羡。 第107章 空手套白狼,顾野搞事。 当初的秦遇对宋离,也曾掏心掏肺的好。 她还以为宋离嫁给顾野,是下下策。 如今看来,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 村西头的顾家。 中午饭是疙瘩汤,白面团是肉眼可见的少,里面几乎都是青菜。 顾平安看着面前这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埋怨道:“家里是揭不开锅了吗?整这青菜汤,吃得劳肠寡肚的难受。” 顾老舅爷捧着碗喝口汤,筷子敲击在碗侧:“你当会计的时候,咱家还能发两张肉票,挑剔啥?好日子在后面哩。” 他吹开热气,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 顾平安侧头,眉梢挑高,不耐烦道:“家里没个女人是不行!你先吃着,我去大洞村把唐金接回来,总不能让她一直住在娘家。” 说完他把黑色的褂子扔在肩上,抬脚就朝着外面走。 正晌午的时刻,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顾平安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顺着味儿跟去,只瞧见独臂的沈老六拿着钉耙在后阳沟掏落叶垃圾,干燥的落叶圈成一团,熊熊燃烧着。 柴草的气息中还混杂着其他味道。 顾平安背着手靠近,半眯着眸子,惊呼道:“老六!鞋子你也舍得烧,当真是发财啦?” 飘渺的烟雾模糊了沈老六的视线,他咧开一嘴黄牙笑:“都是孩子的旧玩意儿,不中用了。” 大火吞噬了鞋面,看得出来先前的精致,想起对方那跑了的儿媳妇,顾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感慨。 “你独自带着孩子,是个能干的,若是我有能力,真恨不得去公社给你申领特殊待遇,可惜我……” “平安哥,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有句话我还是得提醒你,听表婶说那宋知青家是帝都的,父亲还是某研究所的工人,有点实力,你尽量别和顾野两口子杠上,没啥好果子吃。” 这些年顾平安上下蹦跶,大家懂的都懂,他是个啥态度。 沈老六的心思细腻,打从他第一眼见到宋离起,就知道对方不是善茬,那股从小被娇养的气质做不得假。 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顾平安翻了个白眼,他踢掉一颗石头,吐槽道:“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啥都不懂,如果她宋离真那么本事,她能嫁给顾野? 顾槐他媳妇亲耳听说的,这宋家亲自来送的断亲书,就因为不满意女儿嫁给这乡下的泥腿子,你还真以为他顾家攀上啥高枝了不成?他们家几斤几两,我比谁都清楚!” 沈老六停下脚步,他弯腰把胶鞋脱下来在地上拍拍。 抖出里面的沙石。 “平安哥说的都对,反正你做啥我都支持。” “好!” 顾平安心底乐滋滋的,这沈老六的骨头可比他哥软,好拿捏。 他乐呵呵地朝着村外走,丝毫没注意到后面那渐渐幽深的眸光。 …… 等到把家里漏水的屋顶修补好后,顾野从空屋里摸出个篓子。 捡了趁手的工具就准备出门。 “妈,我去隔壁村摸点泥鳅黄鳝,晚饭不用等我。” 说完他带着顶草帽,直接往外走。 下午的太阳已经没那么烈了,各家各户陆陆续续地有人出门做工,顾野绕过坟包,往河边的秧田去。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 终于撞见正主,面庞刚毅的男人光着膀子,拎着个锈迹斑斑的桶,在田间地里转悠。 他那一块块紧绷的肌肉上沾满了豆大的汗珠。 那人是赵四。 他肩膀上还搭着看不出颜色的褂子,在瞅见缓缓靠近的顾野时,他惊喜道:“野哥,你咋得在这儿?” 顾野拎起封闭的篓子,笑着回应:“捉泥鳅。” 篓子里仅有的几条泥鳅拼命蹦跶,彰显着存在感。 赵四用湿哒哒的褂子擦了把脸,讪笑道:“这玩意儿虽然难逮,可却是实打实的肉,在黑市里畅销得很,甚至还能卖到五毛的高价,都快赶上猪肉了。” 顾野脸上的表情没变,他盯着麦穗染上的点点金黄,平静开口。 “这是捉来自己吃的。” 话音刚落,他又接着问:“你还在卖黄鳝泥鳅,上次不是说要去港城拿货?” “别提了!被洪枯那龟儿子给举报了,压根就没人敢跟着我去,这件事暂时被搁置,可家里的孩子张着嘴就要嗷嗷吃饭,所以,我这也没敢闲着。” 赵四露出个苦笑,眼神带着沧桑。 顾野直接把篓子里零星的泥鳅倒进他桶里,沉声问道:“赵四,你要不要跟着我干?” “啥?”赵四的脸上还有来不及收敛的愕然,他震惊地盯着顾野,语无伦次道:“你…你想干啥?捡泥鳅?” “道上的生意,我需要人帮忙。” “哥,你不会是在哄我吧?你真决定走上这老路,我咋那么不相信!” 顾野从兜里摸出盒廉价的烟,抽出一根递给赵四。 他漫不经心道:“刚好有一批港城来的货,你如果想跟着我,东西我保管分你一份,这个数。” 顾野随意比了个数。 赵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搓了搓手:“你等我缓缓,是外汇货吗?” 顾野叼着烟斜斜地看他,一字一顿道:“收……音……机。” “好!这批货我能要,能要!多几个兄弟行不行?最近手头有点困难。” “没问题。” …… 漆黑的夜色席卷天幕。 赵四招待顾野在家吃了顿饭后,才把村里那几个伙伴给叫出来。 当年因为顾野的事情洪枯明里暗里针对他们不少。 站在边上的瘦猴吞吐一口烟雾,他蔑了眼顾野,不屑道:“四哥,你信他的话,他说有收音机就有收音机,你真当他还是当年的顾野吗? 咱们在洪枯的针对下都小心度日,更别提他是个半路撂挑子的人,这件事,我不敢干!” 被点名的赵四脸色不太好看。 顾野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赵四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带同村的兄弟发发财,谁知道对方上来就泼冷水。 他语气停顿片刻,劝道:“瘦猴,你如果没钱哥可以先借给你,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说不干就不干,劝人投机倒把死全家。” “……” 这话是当年的朱蕙兰骂出来的。 顾野被瘦猴的模样逗笑,他眼底却没有一丝的笑意,直接抬手掐掉对方嘴里的烟。 “张侯,没人逼你,如果再说错话,我就把烟插你嘴里。” “懂吗?” 第108章 有你男人在,不会让你输 瘦猴脸色有些不自在。 他直勾勾的盯着顾野,浑浊的眼珠让他的贪婪和欲望明明白白的显露。 “等你们输得摇裤儿都不剩下的时候,就知道老子说的是大实话!” 顾野一抬手,瘦猴下意识的抱住脑袋,他往旁边缩道:“四哥,看在你的份上,我什么都不会说,但这事我绝不掺和。” 说完他就像是被狗撵了似的,火急火燎地离开。 余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有明显的纠结。 猩红的火光在顾野的指尖燃烧,他轻嗤出声:“这种事情本就讲个你情我愿,赵四,今儿这颗定心丸我算是给你吃下,只要你们决意跟着我,洪枯那边的事交给我,不会让兄弟们吃一点亏。 孰轻孰重,你们自个儿掂量,今日太晚了,你明儿来榕树村找我回话。” 说完他直接将燃烧殆尽的烟头扔在地上碾碎,从头到尾没沾染一口。 主打的就是个浪费。 月亮爬上树梢,夜色静谧,就连白日里的灼热都渐渐褪去。 顾野提着篓子往榕树村的方向走,才刚拐过田野间的坟包,赵四就急匆匆地追了上来。 “野哥!哥!等等……” 顾野放慢步伐,唇角略微勾出一个弧度,他半垂着眼睫,沉声道:“还有事?” 赵四没说话,他直接把兜里的一卷大团结塞进顾野手中。 皱皱巴巴的纸币还带着汗水的咸腥味。 顾野挑了挑眉,视线定定地盯着赵四,等待对方给出个解释。 豆大的汗珠顺着赵四那黑黝的额头直接滚到下巴,他喉结微动,低声道:“这钱是我和赵逢兄弟、黄林他们凑的,大家都信任你,相信你一定能拿出收音机的,对吧?!” 最后两个字,赵四带了点试探的意味。 顾野摩挲着钱,似笑非笑道:“就算是当年我抽身不做这生意,也没亏待过你们,你这是……不信任我?” “没有没有!”赵四的汗水瞬间就落下来了,他露出个笑容,眼巴巴地盯着顾野:“那我等着哥的好消息。” 顾野将钱卷进了兜里,笑着道:“等着吧!” 等他拿下镇上的货源,想要啥都不是问题。 …… 因为白日里顾平安那不经意的一句挑衅,让朱蕙兰辗转难眠。 旁边男人的呼噜打得震天响,恐怕就连隔壁院子都没逃过他的荼毒,朱蕙兰气闷地推了他一把,翻身起床。 踩着拖鞋出了屋。 皎洁的月光像白纱般铺满大地,满天星斗闪烁,给院子带来神秘朦胧的色彩。 朱蕙兰在屋檐口坐了一会,刚准备起身回屋的时候,木质的大门被推开,顾野那带着湿气的身影出现在眼帘。 瞧见坐在庭前的母亲,顾野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还没睡?!” 顾野先把篓子里的泥鳅黄鳝等倒进盆里,用竹篓盖上。 朱蕙兰看着儿子结实的臂膀,早已经能撑起天地。 她叹了口气道:“睡不着。” “妈,有话你就直说。” 顾野抬手脱去衣衫,准备洗漱。 “今日你平安叔和阿离打赌,说咱们家秋收的时候借不到脱谷机,我寻思着他这话怕不是空穴来风,就你唐金婶的小叔,你还记得吧,他如今是大洞村的村支书,保不齐这中间就有啥猫腻。 咱们可不能把希望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这话我和你爸说过,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阿野,要不然明日你上公社去问问,看今年公社还给分脱谷机不?咱也报个名……” 这压根就不是报不报名的事情。 顾野无声冷笑,这公社是指望不上的,去机械厂问问或许还有门路。 “好!这些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把家里顾好就行。” “家里能有啥事,左不过就是多吃壶油的事情……”朱蕙兰的脸色变得轻松。 嘱咐了顾野两句后,她才回了房间。 …… 宋离穿着白底的碎花棉布裙,黑色的长发散在枕边。 听见顾野踩着鞋子进门的动静,她抬起素手掀开床幔,轻声问道:“妈和你说脱谷机的事情了?” 顾野左手拿着晒干的艾草用火柴点燃,他曲着腰把燃烧的艾草在床底柜脚边熏了熏,直到整个屋子都有了股浓浓的艾草香。 顾野这才直起腰:“还有一个多月,借不到就借不到,到时候想办法去弄一台!” 宋离半眯着眸子,眼角被呛得起了水意,她捂住口鼻悠悠的靠近,瓮声瓮气道:“那……你是不是缺钱了?” 顾野扯着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搂进怀中,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宋离腕间那被咬出的蚊子包,他眼神变得晦暗:“供销社买回来的花露水你没用吗?” “一股廉价味……” 宋离才刚抱怨完,就见顾野低头吻在被蚊子咬肿的地方,她‘嗖’的一下就把手缩了回来。 “你干嘛!?” “听村里的老人说,人的唾沫天生治蚊虫叮咬……” 顾野漆黑的眸光落在宋离那瓷白的脸蛋上,夹杂的欲色丝毫不掩饰。 几乎不用脑子想,宋离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脑子困顿,压根就没精力来应付顾野这头饿狼。 连忙三两步爬上床,作势寻找花露水。 “明明就放这的,丢哪儿去了……” 晦暗的灯光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顾野欺身而上,直接拽住宋离那雪白的脚腕,他把对方的玉足攥在手中,连带着上面被咬的红痕都一一的抹上口水。 一股战栗的感觉从宋离的尾椎骨直接窜到后脑勺,她语气不稳道:“顾、顾野,你属狗的吗?” 刚亲到腿弯的顾野掀起眼眸,眸底还有未褪去的欲色,看着对方腹部那明显的起伏痕迹,他动作微顿,连忙把宋离的白色裙子往下拉,盖得严严实实。 “别问我缺不缺钱,我还没窝囊到用女人的钱……” 顾野的嗓音泛着轻微的喘,像是夏日青柠里的气泡,沁人心脾的舒服。 宋离眼尾带红,她作势踹了顾野一脚,轻声骂道:“这是我和顾平安定下的赌,可不能输他。” “那笔修路的钱纯属意外,我会尽快给你补上,有你男人在,不会让你输的。” 第109章 我知道你对我,是权衡利弊的喜欢。 在瞧见顾野认真的神色后,宋离有片刻动容。 她略微往右边移开少许,试探着问顾野:“你是不是想睡床了?” 顾野将她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眸色沉沉:“阿离,我知道你对我是权衡利弊后的喜欢,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彻底成为你的依靠。” “你胡……” ‘胡扯’两个字几乎都快要跃出喉咙口,对上顾野那双带着温柔笑意的眼,宋离迟钝了两秒忽然清醒过来,她掐了掐掌心,反驳道:“我们是夫妻,荣辱一体,你当然是我的依靠。” 宋离脸上的血色都消褪大半。 她自认对顾野日常的关心爱护非常到位,为何顾野还会说出权衡利弊四个字? 这不就明说她是迫不得已才和他结婚的吗? 虽然是不争的事实,可宋离是打死都不会承认。 她还得用感情牵绊住顾野,不让对方的人生出现任何行差踏错,想到这儿,宋离挤出个笑容,故作温柔:“公社那边若是能指望,早两年这机器就该下来了,实在不行咱就去机械厂,钱财你这块你负责,我替你去先问问……” 装的就是一个温柔贤惠。 顾野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那日破天荒的,他竟听见马燕和宋离在屋里的谈话,在提起这段婚姻时,宋离言语客气,和平日里爱他敬他的形象判若两人,顾野心中存着疑惑,这才决心试探。 可宋离分明满心满眼都是他! “阿离,有你是我的福气。” 【注意!注意!】 【目标好感度:90】 【任务进度:28,随机掉落奖励野物麻醉剂两只。】 宋离脑海中有疑惑升起,顾野越来越喜欢她,为何这攻略的进度反而后退。 难道顾野那真心的喜欢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宋离眸中闪过忧虑,她侧身翻滚进床榻,在脑海中质问系统:任务进度为什么倒退?是顾野干啥坏事了吗? 【系统:没有。】 系统的声音冷冰冰的,一点儿没有人情味儿。 宋离转身盯着已经躺在地上,准备睡觉的顾野,冷不丁地把心中疑惑问出口。 “顾野,你回来得这么晚,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面干啥坏事了?” “逮了一篓子泥鳅和黄鳝,算杀生吗?” 他沉沉的嗓音中带着戏谑。 “……” 对方的嘴里问不出一句实在话。 宋离自讨没趣,连忙转身睡觉。 …… “抱歉,我们厂里的订单已排到秋收后,就算你想要采购十台八台,也得按照规矩等。” 负责厂里订单的陈干事在接待宋离后,面对着一系列问题,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的话。 就榕树村的情况,能买上个一两台算了不起,哪有闲工夫买十台。 宋离微蹙着眉头。 “行!我回村里和他们商量商量,这时间就不能再往前提吗?正好赶着秋收用。” 面容严肃的陈干事上下打量着宋离,看得出对方家境不凡。 “如果你能一次性购买十台的话,帮你提前半个月订货,行不?” 算下来这已经是一笔大生意了,足够堵工会那些人的嘴。 宋离漂亮的眸子里起了一层淡淡的笑意,她直白地问道:“那若是买两台呢?” “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吗?我这忙得很!小刘,你来带这位女同志去车间逛逛,没事不要来打扰我,手头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苍蝇腿大小的肉,对方明显没看上。 更别提顾野说的一台了,那估计得等到明年去。 车间里的工人忙碌,像陀螺似的转悠,宋离可没有参观厂子的兴趣,她拽住介绍自己进来的那位女同志小刘,直截了当地问道:“同志,你们厂里有没有一个姓蔡的阿婆?” “阿婆?”小刘的眼神中有疑惑,她尴尬道:“我们机械厂可不养闲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得退休,没有阿婆……” 宋离的眸光微闪:“行吧,那打扰了,我改天再来……” 想要找到蔡金花,看来还是得去家属院。 …… 去别人家做客就得有做客的态度。 宋离大手笔的在供销社买了半斤红糖酥和两斤苹果,这才朝着家属院去。 和在机械厂的待遇完全不同,门口的老大爷在听说她是来找蔡阿婆的时候,甚至热情地把她带领进了家属院,大嗓门吆喝着:“老蔡!有个漂亮的女同志找你,你赶紧出来……” “来了来了……” 带着老花眼镜的蔡金花从筒子楼的底层奔出来,一眼就瞧见了仙女般的宋离,她惊喜道:“闺女儿!你可算是记起老婆子了,来,屋里坐!麻烦你了啊,老张……” 看守大门的老张摆了摆手,笑眯眯地回到了岗位上。 宋离跟着蔡金花进了屋,靠墙的位置放着木头架子,上面搁着个白底红瓷盆。 蔡金花用陶瓷缸子倒了白开水放在宋离的面前,和蔼地笑道:“我家老伴听说你救了我,总念叨着让你来家吃顿饭,今儿还真是凑巧,你来就来呗,买啥东西,破费了。” 她把家里的零食糖块放在宋离的面前,这些都是小姑娘爱吃的。 宋离环顾四周,三室一厅的家属房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看得出来屋主是个讲究人。 她露出个甜甜的笑:“今儿刚好有事来机械厂,就顺便来看看你老人家……” “啥事?难道你有亲戚在厂里上班?”蔡金花的眸中带着惊喜,没想到两人还能有这样的缘分。 “是村里的事情,眼看着要秋收,村里准备购买两台脱谷机,我来问问能约得上不?总不好让村里的乡亲们失望……” 蔡金花很久没看到这种脚踏实地的后辈了,她拍了拍宋离的手,温声问道:“那约上没?” 宋离脸上浮现个尴尬的笑容,她捧着陶瓷缸子喝了口温热的水。 幽幽道:“机械厂的订单太多,我们恐怕是排不上号的……” “这群小兔崽子!”蔡金花把陶瓷缸子狠狠地掷在茶几上,言语中流露出对宋离的维护。 “脱谷机是吧?阿婆亲自带你去买,保证三天就给你拿下!” 第110章 欣欣向荣,一切都在变好。 宋离猜到蔡金花在机械厂有关系,但没料到对方能答应得那么干脆。 她在机械厂的职位应该不低。 顾野曾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如果没通知他就贸然把机器买回去,保不齐会戳中男人敏感的心思,再者两台机器的钱还得凑,宋离没把握能立马就拿出这笔钱,不敢打包票。 她瓷白的小脸浮现尴尬之色。 “阿婆,实话和你说吧,买这机器是我家男人的意思,这钱估计还得凑凑……” “你都结婚啦?”蔡阿婆的语气中有着惋惜,她见宋离的手适时地放在肚子上,心中瞬间明了。 果然优秀的女孩都被人早早定下。 “年初刚办的酒,翻过年家里估计能添人。”宋离轻咬着下唇,把廖翠翠那副白莲花的做派演了个十成十。 十分的惹人怜爱。 “这结婚酒我没赶上,孩子满月的时候可得去热闹热闹。”蔡金花的话风陡转,善解人意的对宋离说:“这家里有了孩子,一针一线都得花钱,这样吧,若是你和你家那口子不介意,厂里闲置着几台旧的脱谷机,经过我家老头儿的手,做过精细的改装。 只是样子难看了点,若是你想要,按市场价的一半给就行。” 相当于一台脱谷机的价格买上两台旧机器。 宋离眸子闪过抹精光,打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借机器而已。 若是能用低廉的价格买到属于榕树村的脱谷机,那可是件造福村民的大好事。 “谢谢阿婆!” 蔡阿婆拍拍屁股起身,她把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取下,放在茶几上。 “那我带你去厂里看看,一分价钱一分货,老婆子绝不让你吃亏。” “好。” 宋离顺势挽住蔡金花的手肘,搀扶着她往外面走。 模样乖巧无比。 …… “小刘,你是不是日子太过清闲,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拿来烦我?” 陈干事窝在座椅里,穿着皮鞋的脚搭在柜面上,他面无表情道:“今日我谁都不见,下午还得去趟食品厂。” 站在门口的小刘满脸尴尬,她刚想出声解释。 就见等在走廊上的蔡金花直接进来,笑着打趣:“陈干事好大的一张脸,连老婆子见你都得排队。” 面容冷肃的陈干事在瞧见蔡金花的那一刻,立马把脚放下,就连腰背都佝偻两分,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亲和。 “您老说的那是什么话?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狠狠瞪了眼小刘。 蔡金花懒得计较他的态度问题,直接表明来意。 “去年从公社返回的那批旧机器还在吗?” “在的,经过左师傅的手,机器和新品无异,甚至动力还更强劲,我估摸着能卖出去。”陈干事回答的干脆。 他目光落在宋离身上,这不是上午来的那位女同志吗? 他微微皱眉,刚想呵斥,就见蔡金花把宋离推到前面,介绍道:“这是我的干孙女,她想买两台脱谷机,你去后面修理部把老左叫来,让他帮着给挑挑,按市场价的一半来……” “好……”陈干事庆幸自己没怼宋离,否则此刻可不好收场。 他刚想拔腿离开,就见蔡金花吩咐:“对了,把上个月从港市进货的油漆用用,总不能让我干孙女买次货吧?” 把半旧的机器喷上漆,和新的也没啥区别。 这件事算是板上钉钉,宋离感激地盯着蔡金花。 “阿婆,这次的事情多亏你帮忙,我真不知道咋感谢你。” “如果老左知道是你救的我,他能直接把那机器送你!”蔡金花把宋离拉到属于陈干事的位置坐下。 态度嚣张自然。 从门口经过的新同事看见这场景,暗暗咋舌。 “刘姐,那位谁啊?咋能坐在陈干事的位置上?” 小刘一把蒙住对方的嘴,做出噤声的手势,小声道:“那是厂长的老母亲,上一任的厂长,左工的媳妇,以后见着她恭敬点,对了,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姑娘,千万别得罪。” 哪怕是陈干事,恐怕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 榕树村。 太阳在枝头上高高挂着。 何祥英眼角的每一条皱纹都铺满风吹日晒的沧桑,她从花生地里直起腰肢,目光落在旁边那两亩明显枝繁叶茂的红薯地里。 她不信邪地掐了根藤蔓,奶白色的浆汁流下,红薯藤意外脆嫩。 手中的动作不停歇,何祥英转瞬间就掐了一小把红薯尖。 不远处正在挖排水沟的顾槐瞅见这一幕,脑子嗡的一声就麻了! 他三步跃作两步地奔过来,一把夺去何祥英手中的红薯尖,语气颤抖:“妈!你干啥呢?被大伯娘瞧见可不得骂两句……” “这红薯尖嫩生,妈掐一把回家给你们炒糊辣子吃,往年也掐过,咋得了?就算是你大伯亲眼见着,他指不定还帮着我掐,你这小子大惊小怪的,这村里还不就是我顾家说了算,怕啥?!” 趁着四周没人,顾槐连忙把那红薯尖藏在了箩筐下,他揪住何祥英,低声道:“这亩地里是培育的新红薯,是大伯的心头宝,你就不能换块地吗?” “啊?!”何祥英瞥了眼这鲜嫩的红薯叶,讪笑道:“我就说呢,瞧着嫩生,也没人和我说……” “马燕呢?” “刚才还在这儿。”何祥英撇了撇嘴,不动声色地又掐了两根红薯尖。 眼看着顾槐气急败坏地想要去找媳妇,何祥英连忙拽住他,劝道:“别找了,八成啊是回家躺着去了,你看你哥家娶的那知青,三天两头的不下地,你媳妇还不就有样学样吗?” “人宋知青是怀了孕,她有得比吗?” “可不敢这样说,儿啊,到时候被折腾的还是你,这马燕花样多着哩,咱不和她计较……”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正在田间地头的顾长风刚好巡视这一块。 瞧见那明显被糟蹋过的红薯叶,他没好气的骂:“哪个兔崽子干的好事?活腻歪了?!” 他把红薯藤翻了翻,弯腰屈下身子,刨开泥沙,露出里面已经成型的红薯。 明显比其他地里的都要大。 第111章 毁尸灭迹,谁干的好事? 宋家大哥从西北寄过来的,果然是好东西。 顾长风的心思都放在田间地里,今年天气不错,水稻的收成应该还行。 能不能在产量上创造奇迹,就看这地里的红薯和土豆了。 “队长,吼啥?” 正在田里摸螺蛳的贺徐安光着脚从小路上来,他身后是一路蜿蜒的泥痕。 “这亩地谁负责的?” 顾队长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直接问出口。 贺徐安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他意有所指:“我没看错的话,该是顾槐母子两。” “……” 何祥英是什么德行,全村人都知道。 顾队长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这事不要和别人说,我……” 他掩饰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见李桂花扛着个扁担乐颠颠地从村里奔过来。 扯开嗓子嚎道:“队长!队长!你买的脱谷机到啦!拖拉机都送到村口啦!” 空旷的山谷回荡着她粗犷的声音,地里的人几乎都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过来。 在田里扯杂草的顾平安差点咬碎一口牙,他气闷地狠狠拔草,骂道:“顾长风舍得买脱谷机?他顾家的钱还真是大风刮来的不成,我半个字都不相信!” “平安叔,你不信就不信呗,扯秧苗干啥咧!” 村里的小年轻一脸心疼地盯着顾平安手里的稻谷。 后者木然的把秧苗插进田里,大步朝着岸上走。 “老子去看看就知道了,这顾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顾长风本人都一头雾水,他连公社的大门都没去过,从哪儿送来的脱谷机。 想起今早老婆子说的那些话,顾队长的心忽然变得火热。 难道真是大儿子干的好事?! 一想到这儿,他立马加快脚步,朝着村口跑去。 …… 宋离没想到一辆拖拉机会造成村里轰动。 车还没开进村里,就被人团团围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领导进村,有那脚程快的已经跑去通知顾长风了。 直到宋离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才有人愣愣道:“啥情况?顾野他媳妇咋坐着拖拉机回来?” “你们看!拖拉机后面放着的是不是脱谷机,今年这么快就借到了?” 立马有那眼尖的反驳对方:“胡说八道!这崭新的机器,谁舍得先借给咱们村,吃错药了不是?!” 往年秋收,都是村里人先收割,再去邻村借机器,等他们把稻谷收完,好天气几乎没有。 光下雨天抢收就得经历好几遭,其中的辛酸简直不足为外人道。 “宋同志,既然车停在这里,那你让人来帮忙把东西搬下去吧。” 宋离点了点头,对着村里的几个熟面孔吩咐:“大树叔、康杰、桩子叔,麻烦你们来帮忙搬下这机器。” 一根直肠子的康杰脱口而出:“宋知青,这是你借来的机器?” 还没到秋收,会不会太积极了点。 “是队长吩咐我去机械厂买的脱谷机,以后咱们榕树村就有属于自己的机器了,不用再去给隔壁村添堵。” 也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剩下的话宋离没说出口,但都懂这层意思。 自从宋离嫁进顾家,顾长风先是修路,然后大肆购买脱谷机,其中的缘由大家用脚趾头都能想清楚。 完完全全都是因为宋离。 康杰双眼放光,他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和村里的壮劳力把机器给搬了下来,崭新的机器还散发着油漆味。 顾平安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刚好瞅见康杰等人把机器搬下来的场景。 直到那玩意儿落了地,牛逼哄哄的拖拉机掉头就走。 顾平安揉了揉眼睛,视线落在崭新的机器上,他艰难开口道:“顾野他媳妇,你还真的把机器借来了?!” 康杰扬了扬眉毛,大嗓门的反驳:“平安叔,这是队长给村里新添置的,可不是借。” 顾平安脸色沉了下来,他没好气道:“你家队长要真有那闲钱,当初早就把马路给修到镇上去了,还能攒着买机器?这话也就哄哄村里的小孩子!” 宋离脸上的笑容不变,她嗓音柔柔:“听叔的意思是不满意队长为村里添砖加瓦?我和顾野是家里的一份子,为村里的生计哪怕是吃糠咽菜都愿意,对村里的心从来都没变过,叔还觉得不满意?” 三言两语,把顾家做的事全都夸大放在明面上。 康杰脸色复杂,他低低道:“怪不得这段时间总瞧见顾野半夜都在田里晃荡,小宝还嘲笑他是饿疯了,现在想想,我们真不是个东西!” 村里的风向瞬间陡转。 宋离忽地敛了笑容,语气飘忽带着警告:“平安叔,当初你说的话侄媳妇还记得,希望你能兑现承诺。” 虽不知道顾野的媳妇是哪儿来的本事,能在这节骨眼购置两台脱谷机,可眼下不是争辩的好时机。 顾平安气得面色铁青,甩袖离去。 匆匆而来的顾长风刚好和他打了个照面。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目光就被那铮亮的机器给吸引,激动得心惊胆战道:“这、这是脱谷机?” 宋离连忙一步上前和顾长风通气。 “爸,我刚好在机械厂认识个熟人,她让咱们插队买的这机器,否则得等到秋收后去了……” 她冲顾长风眨了眨眼,眸底大有深意。 后者喉头微哽,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绝对是儿媳妇的手笔。 “咱们村里能买到脱谷机,全靠我这能干的儿媳妇,她虽身娇体弱,可为咱们村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菜畦旁的那几亩地里,栽种的是阿离大哥从西北寄过来的良种红薯,你们切记不能去动手动脚,修路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咱顾家一心为着榕树村,只希望你们对小两口能少点误解……” “那必须的,谁不知道我野哥是最热心的人!” 康杰第一个带头附和。 他鼓掌上前,蓦的脚底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康杰低头一瞧,大惊失色道:“这马路咋的被人砸坏了。” “什么!我瞧瞧……” 顾长风脸色大变,他拨开人群,走到边缘。 只见当初印着孩子鞋印的地方,如今碎石斑驳,了无痕迹。 第112章 顾家立于危墙之下,风吹就倒。 “哪个兔崽子干的好事,现在站出来我保证打不死你!” 顾长风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新修的马路简直就是他的心头肉,平日下雨时,他连个泥点子都舍不得溅在上面。 到底是哪个砍脑壳地干这荒唐事,竟敢糟践全村人的心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茫然。 面容愁苦的桩子叔把那碎石捡起来,小心翼翼道:“队长,你不是嫌弃皮猴子糟践这块地方吗?待会儿我去小仓库抹点水泥,把这块重新涂抹,你别生气了。” “桩子,不会是你干的吧?”有人乐呵呵地开玩笑。 宋离的眼神落在发出声音的中年男人身上,他是典型的北方男子长相,浓眉大眼,笑容憨厚,空荡荡的袖管十分惹人注意。 顾长风垮下了脸,提醒对方:“沈老六,别胡说,桩子不是那样的人。” 桩子涨红了脸,他动了动嘴:“我只是心疼,心疼这新修的路罢了。” 他的父亲早些年在砖瓦厂做过工,那一手绝活十里八乡都闻名,桩子耳濡目染,学了一手,这在村里压根就不是秘密。 “那就辛苦桩子叔,能者多劳,麻烦你了。” 宋离环顾四周,说出这打圆场的话,凝滞的气氛瞬间活跃。 随着顾长风吩咐人把脱谷机搬到小仓库去,村口的人渐渐地散去。 …… “阿离,这脱谷机花不少的钱吧?你列个单子,人情送礼啥的都算上,回头我让你爸补给你。” 朱蕙兰的笑容藏着无奈和心酸。 都怪自家不给力,才频频让儿媳妇拿嫁妆来补贴婆家。 说出去都丢人,她简直愧对宋家。 顾野辛苦捉的泥鳅,被朱蕙兰去内脏去头后,加水红烧,放足了辣子和蒜瓣。 鲜而不腥,香辣过瘾。 宋离吃得鼻尖都沁出细细的薄汗,她用手微扇了扇,低声呼气道:“妈,这买机器的事是顾野吩咐的,钱是他出的,和我没关系,你们别觉得有心理负担,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她小嘴被辣得殷红,唇红齿白的模样简直惹人怜爱。 朱蕙兰连忙把手边的浓稠米汤递给对方,笑得眉眼弯弯道:“阿野娶了你,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泥鳅好吃吗?我瞧着你喜欢吃辣口的,特意多放了两颗辣子。” “好吃。” 宋离永远折服朱蕙兰的手艺,连二丫都得往后排。 “我把那碗端出来,反正阿野和他爸不喜欢吃太辣的。”朱蕙兰作势就要起身,朝着灶房而去。 顾野一大清早就出了门,不见踪影。 顾长风因为村里新添置了机器,忙得不可开交,连午饭都得等朱蕙兰送去。 好在有儿媳妇陪着,她才不觉得寂寞。 “不用了,妈,我已经吃饱了。”宋离连忙抓住朱蕙兰的手,笑着解释,这红烧泥鳅虽然一绝,可她还没馋嘴到这个地步。 朱蕙兰拍了拍她的手,言辞恳切的表明宋离的地位。 “你如今是一张嘴吃两个人的饭,妈只怕你吃得不够多。”她视线下移,落在宋离的肚子上。 细微的起伏痕迹,好在宋离人瘦,就连腹部的隆起都不明显,能够混淆月份,不至于让村里传出难听的闲话。 说起来这算是自家儿子干的混账事。 朱蕙兰恨不得想尽一切办法补偿对方,对宋离的感情,如今竟隐隐地超过了亲女儿。 午饭后。 宋离照例地去睡了个午觉,半梦半醒间,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她几乎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 还带着朦胧睡意的眸子和顾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对上,她嗓音带着沙哑:“你回来了?” 宋离撑着手臂起身,顾野立马上前用枕头垫在她的后背处。 动作熟稔自然,声音却像是冻了冰碴子似的。 “谁让你自作主张买的脱谷机?不是说好了这件事让我来办的,你去问问就行,彩礼早就被家里花得精光,哪儿来的钱去买机器,你……” 顾野的话越说越着急,到最后竟带了丝责备的意味。 他不愿意宋离为了金钱在任何人面前低头,特别是已经断绝关系的宋家,这让他的心像是被揪紧了似的难受。 对方嫁给他,竟没享受过一天的好生活,这桩婚姻的意义到底在哪儿? 宋离把垂落在肩头的衣领拉上来,她表情就像是吃了苍蝇般难看,白嫩的脚在地上扒拉两下才找到鞋子,她五指穿过黑发,语气轻飘:“我去偷、去抢的钱!再不济卖房卖车卖血,就为了不让你顾家在村里失信,我就是吃饱了撑的……” 她掀起眼皮,不轻不重地睨了顾野一眼,有明显的愠怒。 顾野立马就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他低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离的起床气一旦被挑起,那是轻易就歇不下来的,她把手中的梳子砸在顾野脚上,恶声恶气道:“你放心,这机器的钱我压根就没付,打的是你榕树村民兵队长的旗号! 若不是想着这两台旧机器能拿对半的价格,我至于火急火燎地把它定下来吗?我承认这件事办得着急了点,你也不想想你们顾家的信誉在村里到底能值几个钱?” 一文不值! 在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候,顾家这堵危墙简直是一推就倒。 所以宋离才拼了命的打着顾野的旗号,为村里做各种各样的贡献,是为了有朝一日,危机来袭的时候,能有人站在顾家这边,说句公道话。 特别是任务进度不升反降,让她的心里隐隐地感到不安。 有些事情是非做不可,钱没了可以再赚。 人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阿离,你做得很对,后续的事情交给我就行,是我不好,让你怀着孩子还得操心家里的事情,我会好好赚钱,再不让你辛劳……” 顾野认错态度一向很快,他伸出手就想要把宋离拥入怀中。 宋离木着脸冷不丁的把他推倒在床,动作极速的把床幔打了个结。 隔着朦胧的床帐,她眸底的情绪被藏了个七七八八。 “我出去走走,你画的饼有点难消化。” 第113章 一脚踩进陷阱,命运的齿轮转动。 这幅床幔是宋离最喜欢的,当时跑遍县城才买到的款式,顾野可不敢扯碎。 他大掌从缝隙中钻出,动作笨拙地把外面的结给解开,等到他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院内早就没了宋离的身影。 顾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中染上担忧。 立马追了出去。 …… 宋离一鼓作气从家里奔出,看着夕阳跃下山头,染红半边天。 碎金般的剪影跳跃在林间叶缝,她焦灼的心情渐渐变得平复。 “二丫。” 背着箩筐从山脚处狂奔下来的,正是多日不见的沈家二丫。 她背后的竹篓空荡荡的,里面塞了把锋利的柴刀,清秀英气的脸颊上还沾着泥土,就连膝盖处、手肘位置都是泥。 手臂处的衣裳被刮破了一处,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你摔坑里了?没事吧,让姐看看。” 宋离自然地上前牵住二丫的手,按照两人的熟稔程度,她说这样的话毫不违和,对方也十分享受她的关心和爱护。 这是毋庸置疑的。 谁知道一向好脾气的二丫竟轻松挣脱宋离的桎梏,她皱着眉头往后退,表情戒备。 明知道宋离看不懂她的手语,仍胡乱比划一通,咿咿呀呀地哼唧两声后扭头就跑。 刚好被跟上来的顾野拦住。 “二丫,你简直胡闹,她只是关心你。” 顾野眼看着二丫比画完,他破天荒地沉下脸,厉声呵斥对方。 沈二丫扯开唇角笑了笑,压根就懒得搭理这小两口,顺着河道往下走,去寻觅今天的猪草。 宋离纤眉轻轻一挑,沉沉的视线落在紧随其后的顾野身上,语气散漫地问:“二丫说什么了?” “她不是个孩子,以后别管她。”顾野咬了下后槽牙,脸色黑得像是能掉煤渣。 宋离笑了一下,眉宇间的愁绪被冲淡,她情绪淡漠地陈述着事实。 “自从和你结婚后,二丫和我仿佛就生了隔阂,说起来这算是托你的福,你还有什么好不痛快的?” 她压下心底的烦躁和郁闷,尽量放缓语气。 这话顾野没接,他眼瞅着宋离乖乖往家的方向走,就知道对方心里的火气散得差不多了。 至于二丫骂出的那句话,被顾野藏在心底。 他只愿宋离一辈子也看不懂手语。 …… 山里闹旱,不少的野鸡野兔都跑到外围觅食。 最近在地里干活的汉子只要是个勤快的,都能在山脚逮到野味儿,这属于大自然的馈赠,顾长风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力让大家沾点荤腥。 穿着灰色褂子的朱小壮拎着把镰刀,雄赳赳的往山里冲。 跟在他后面的沈铁蛋累得气喘吁吁:“小壮!这大中午的,我奶说不宜出门……” “你还怕太阳晒哩?整个一黑不溜秋的粪蛋儿,怕啥?只要咱们能逮到野味回去,那长辈都只有夸赞的份儿。”朱小壮上有个姐姐,下有两个小妹妹,家里六口人张着嘴就要吃饭的,一年到头都难见次荤腥。 他听人说这后山坳的深林处能逮到野鸡野兔,忙不迭地就带着沈铁蛋跑来了。 正午的太阳最烈,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脸上的汗水混杂着黑灰扑簌簌地往下坠,在脖间形成一条黑黢黢的项链。 小孩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朱小壮咧着嘴笑,他扭头冲沈铁蛋道:“你咋的吃肉都不积极,走得也慢,像个小婆娘。” “我、我穿的草鞋,还硌脚……”沈铁蛋委屈得不得了,他泪眼朦胧道:“就上次修马路的时候闯了祸,我爸把我所有的鞋子都烧了,我只有穿草鞋,脚底都磨出泡,可疼可疼。” 朱小壮停下脚步,他差点把脚伸到沈铁蛋的鼻子下面,欠揍道:“那咱们换的这双呢?你爸没发现吧?” 他太喜欢沈老六编鞋子的手艺,这才央求着母亲做了双一模一样的,和小伙伴换着穿。 沈铁蛋吹出个鼻涕泡儿道:“他当时太生气,没注意看,就连现在都不咋地搭理我……” 说到这儿沈铁蛋觉得无比的委屈。 朱小壮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十分孩子气:“你们就是日子过得太苦了,待会儿你逮只野鸡回去哄哄你爸,他就开心了。” 父子间哪有隔夜仇。 沈铁蛋想起不苟言笑的父亲,暗自点头:“好!” 夏蝉长嘶,热烈的阳光照着满地的落叶,映出白霜花一样的冷光。 荒草被踩在脚下,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山林中响起,沈铁蛋咽了咽口水,满腔热血褪去,他的退堂鼓已经敲响。 “小壮,咱们回去吧!” “不急,还没逮到野鸡的,明明就在这儿,咋会没有。”朱小壮转悠了好几圈,终于在西南角发现一丛灰毛。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兔跛着脚歪倒在地上,鲜血淋漓,像是受了伤。 朱小壮眼前一亮,他扭头就冲沈铁蛋喊:“铁蛋!可别说我不够仗义,这第一只野兔留给你,希望你和你爸爸能早点和好。” “真、真的?给我……”沈铁蛋吸了吸鼻涕,满脸的激动。 “到时候给我嗦个兔腿就行。” 朱小壮推了他一把,沈铁蛋脚步踉跄,毫无防备地走进天然的陷阱中。 他枯瘦的小手抓住兔子的皮毛,嘴边甚至还挂了抹傻笑:“小……” 下一秒。 天旋地转。 成堆的落叶再撑不住他的体重,连兔带人栽进了坑里。 ‘噗嗤’一声,利刃扎入皮肉。 听见这声音,一股寒意涌入朱小壮的脊背,令他瞬间汗毛倒竖。 “铁蛋!!” 他连滚带爬地朝着那天然的捕猎坑奔去,只见两米多深的坑里,插满了被削尖的竹块,沈铁蛋就像块豆腐似的被串在上面,浑身上下多出好些血窟窿,滴滴答答的血迹顺着他深色的衣襟淌下,那小小的身躯还在不断地抽搐。 他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死死地盯着朱小壮,哭哭啼啼道:“疼!” 朱小壮瘫倒在地,裤子很快濡湿,心都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呼吸变得沉重急促,就连牙齿都控制不住的打颤。 “救、救命啊!” 第114章 小夫妻坦诚相待,宋离克制不住心动。 凄厉的惨叫,在密林中回荡。 山体投落下浓重阴影,笼罩着林间小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蹑手蹑脚地靠近,令人毛骨悚然。 朱小壮在极度惊惧下,慌乱地在林间乱窜。 很快便没了踪影。 …… 吃晚饭的时候,就连朱蕙兰都察觉到小两口间的气氛不同寻常。 宋离脸上敛去一贯的笑意,她垂着眼默默吃饭。 顾野时不时地凝视她片刻,漆黑的一双眼,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情绪。 等到儿媳妇洗漱完进屋。 朱蕙兰再忍不住,一把拽住儿子问:“你是不是惹得阿离不痛快了?还敢拿脸色给她看,蹬鼻子上脸啊!这可是你千求万请才娶回来的媳妇!” 她着急的吐沫星子都喷在顾野的脸侧,后者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 他余光瞥见在屋檐口静静磕着烟枪,却悄然偷听的顾长风身上。 语气平缓地解释:“是我不对,今天因为脱谷机的事情和她拌了句嘴。” “你啊你,能娶到阿离这样的媳妇,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你就捂在被子里偷笑吧你,还敢拌嘴?!翅膀硬了是不是?老娘给你剪光光。” 朱蕙兰作势掐向顾野的胳膊,动静大得让人无法忽视。 顾长风忽然清了清喉咙,发出咳嗽声。 下一秒,里屋的门被推开。 宋离端着木盆出来。 窈窕的身影被月光拉长。 朱蕙兰的动作僵在当场,顾野眼神晦暗难明,压低了声音道:“就因为她是我求来的人,我才不能眼看着顾家,或者说全村人都趴在她身上吸血!你难道没细数,宋离她到底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说完他甚至懒得看老娘是什么脸色,直接朝着宋离而去。 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里那沉重的木盆。 简单的洗漱后,顾野进了屋。 他转身关门,一反常态地上了床。 差点睡着的宋离被他这骚操作给惊醒,身边就像是突然加了块火炭,在这大夏天的说不上多舒坦。 她秀眉微蹙。 用手推了推顾野,习惯性地说:“你睡地上去,我今晚不想和你说话。” “你不用说话,听我狡辩就行。” 他攥住宋离瓷白的手腕,轻轻摩挲。 夫妻间哪有隔夜仇的。 就在宋离都快要睡着的时候。 对方那倦怠的嗓音混杂着笑意,这才低低缓缓地缠上耳尖。 “我能娶到你,是高攀了宋家,你母亲骂得没错,你跟了我,确实没过上什么好日子。”顾野漆黑眸底的戾气渐渐收敛,他一字一顿道:“但让我放手,那是绝不可能,我只会拼尽全力让你们母子过上好生活,不受别人的轻视。 从前我和一帮兄弟在黑市做投机倒把的小生意,赚过点钱,如今重操旧业,富贵都在险中求,所有的事情交给我来扛,好吗?” 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像是凭空生出的藤蔓,自下而上缠绕心尖,让宋离的心跳都忍不住加速。 有一丝惊喜和雀跃攀上心头,让她因顾野的话生出巨大的欣喜感。 她口干舌燥的转移话题。 “投机倒把?” “所以你这几天早出晚归,就是干这事。” 她没大吵大闹的反对,让顾野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他将脑袋埋在宋离颈窝,姿势亲昵眷恋。 “这件事就算你如今知道,也只装作不知道,如果有一日我出事,你就去县城黑市找一个叫洪枯的人,我全部身家都压在他手上,他是过命的兄弟,能信!” “你如果有事,我绝不独活。” 宋离决绝的话脱口而出。 顾野竟在不知不觉中早就攻陷她的心房。 这是实话,亦是情话。 寂静的小屋中,有情愫在蔓延。 顾野心湖荡起涟漪,他收紧双臂把宋离揽进怀中,像拥着此生至宝。 “阿离,别说这话,你比我重要。” 宋离眼底像擦亮了一簇火,眉眼情深地凝望着他,低声呢喃道:“那为了我和孩子,你也必须好好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竟让顾野记了一辈子。 …… “砰砰砰!” 刺耳的敲门声在寂静夜里回响,顾长风拢衣起身,举着盏煤灯朝着门口走。 “谁啊!大半夜的,门都被你给砸坏。” “队长!出事啦!沈老六家的娃娃去山上摸野鸡,栽进猎人坑被戳死啦!你赶紧来看看!” 朱大志心中急得不行,也怪自家那孩子是个不争气的,被吓破胆后在山里转悠半天才出来,等到他们去山上解救时,那铁蛋早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还没送到赤脚医生那儿就断了气。 沈老六差点当场疯魔,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啊! 待会儿指不定还有得闹。 他赶紧跑到顾家把这能主持大局的队长给拉起来。 顾长风手中的煤油灯差点倾倒,他一把拉开门,气急败坏道:“哪儿来的猎人坑?我不早就明令禁止村民上山打猎吗?偶尔套个鸡脖子还行,谁这么胆大包天在山上搞这把戏……” “两米多深的坑,里面插满尖刺,别说人了,就连野猪跌下去都没个囫囵样。” 朱大志表情唏嘘,语气充满后怕,要知道他儿子朱小壮距离铁蛋就一米多远的距离。 差点这两孩子都折里面了。 自从顾野夫妻俩在山上猎到野猪后,就有那贪心地时不时地搞点小动作。 这么危险的深坑,是第一次出现。 “爸,我和你一起过去。” 穿着单衣的顾野动作轻微地把门给关上,大步走过来,他手中揣着个电筒,走在最前面:“走吧!别耽误时间。” 朱大志盯着人高马大的顾野,内心的不安被驱散,他点点头道:“有顾野在,出不了乱子,咱还是想想咋安抚沈老六。” 那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 夜色如水,竹枝摇曳,漆黑的山脊泛着淡淡幽光。 一阵阵啜泣从赤脚医生顾全的小院传来,偶尔夹杂着两句男人的斥骂声。 院门大开着,院外站满看热闹的人。 沈老六瘫坐在地,他怀中横抱着面色青黑的铁蛋,黏腻的血迹在地上凝成小滩。 顾全铁青着一张脸,劝道:“老六,孩子送晚了点,就算是大罗神仙都没办法,你别太激动,先把铁蛋带回去安置好……” “不、不,他是被人害死的!”沈老六咬碎了牙,怨恨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我就想要一个说法!” “老六,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你把孩子先带回家。”顾长风瞧见那小小的一团缩在地上,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沈老六目光落在顾家父子身上,他似如梦初醒,盯着顾队长身后的顾野,恶狠狠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你还他的命来!” 第115章 面对流言蜚语,他势如破竹。 他一把扔掉沈铁蛋的尸体,踉跄着朝顾野扑来,大悲大喜下就连五官都变得扭曲。 朱大志眼疾手快的拦住他,就沈老六这种残废压根敌不过顾野一拳,疯疯癫癫的还找啥不痛快。 他理解对方痛失孩子的心情,也耐着性子劝:“老六,胡闹也得有个度,铁蛋是自己上山,摔进坑里的,关顾野什么事?” 周围的人打着哈欠,窃窃私语,对朱大志的话表示赞同,村里的风向早就隐隐改变。 “对啊,沈老六你可别逮谁咬谁,这纯粹就是场意外……” “说到底还是怪家里没个婆娘,压根没人看管孩子,命啊!” 李桂花同德嫂刚议论完,就见沈老六那饿狼般的眼神掠过来。 在这般的疯狂逼视下,李桂花心中竟有些发怵,她嘀咕道:“敢做还不准人说咋的?当初要不是他打女人,翠花能跑?” “别说了……” 德嫂扯了扯对方胳膊肘,示意她少说两句。 这铁蛋还尸骨未寒,她们当着孩子面议论他的爸妈,属实不道德。 “这段时间顾野早出晚归,压根就没在地里做活,你敢和大家说说你到底去哪儿了?”沈老六猩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顾野,语气怨毒:“要不是你在山上打野猪,能引得大家纷纷都往山上跑吗?听说你媳妇顿顿都要吃肉,没准这坑就是你挖的!” “就是你害死我的孩子!你这个杀千刀的煞星!” 随着这些下作的话骂出口,顾长风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他忍不住怒道:“沈老六,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他本想体谅对方,奈何这人不要脸。 顾野拽住父亲控制不住想要扬起的手,他漆黑的眸光落在沈老六身上,言语清晰平缓:“从我刚进门,你就笃定是我害死铁蛋,怎么?我一个大男人难道会和个孩子过不去? 或者说是因为你曾经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你觉得我会对你,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进行报复,是吗?你怀疑我,是因为心虚……” 这番冷静带着条理的话说出口,众人视线重新落在沈老六身上。 仔细想想,好像平日里对顾野那些负面的言论,说得最欢的就是沈老六。 “你、你的嫌疑最大,谁不知道你为了那姓沈的啥事都敢……” “住口!沈老六,你如果心中有怀疑,信不过我们顾家,就去派出所报案,别在这里信口雌黄冤枉人……” 要不是顾及身为队长的颜面,顾长风早就对这油盐不进的小人动手了。 他们顾家的声誉才刚好一点点,就有人疯狂把屎盆子扣上来。 简直不能忍。 “可怜我家铁蛋,临死前都没吃过一块好肉,我做父亲的想给他讨个公道,咋了?连说两句问两句都不行吗? 你们谁家没有孩子,如果真是有人故意干的,你们就不怕后来遭殃的是自家的娃娃?” 椎心泣血的话说出来,就连李桂花这种激进分子都保持了沉默。 德嫂呐呐道:“对了,我瞧见二丫那孩子傍晚时分在河边割草,要不然问问她有没有见过啥可疑人?” 她手指向站在最边缘的二丫。 二丫站在最外侧,她不言不语。 像个旁观人,冷眼瞧着这一切。 在德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二丫刚把视线从朱小壮的身上收回来。 沈老六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激动地上前质问:“二丫!算起来咱们还是一家人,你是沈妄没过门的媳妇,是我沈家的人,你老老实实告诉叔,你今日在山脚那块有没有见过啥可疑的人?有看见我家铁蛋是啥时候进的山吗?” 农村里的孩子大多放养,如果不是刻意去寻找,就连丢了都不知道。 二丫英气的五官在烛火的掩映下显露出几分俊美,她唇畔勾勒出个浅淡的笑容,在迎上沈老六那着急的眼神时,她微微点头。 沈老六心头巨震,他瞪大了眼:“你、你真的看见了,是咱村里的人吗?” 二丫那粗糙变形的手指缓缓升起,最终指向顾野的方向。 人群瞬间哗然。 就连顾长风都忍不住提醒:“二丫,这是正事,可不能胡说……” “咋叫胡说?队长,你莫不是想欺负二丫不会说话,村里人都知道她是个实诚孩子,如今她指证顾野,就说明你们有最大的嫌疑。”沈老六咬牙切齿地盯着顾野:“你倒是说说,好好的你往山上窜干啥?这可不算是我冤枉你……” 在来的路上顾野以为这是简单的意外,可随着事态发展,他明白是有人在故意搞事。 下午和二丫的那一面称不上多愉快。 “我没有往山上窜,宋离在河边散步,我只是去追她。” 他解释完视线就落在二丫身上,当初沈妄走后,曾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这个小妹妹。 二丫对他的态度始终淡淡的,但该为对方做的事,顾野从没推脱过。 明里暗里的,帮过二丫不少忙。 如今小白眼狼倒打一耙,让他在意外之余感到一丝心累。 这孩子分明还恨着他。 沈老六摇了摇头,笑容癫狂地指着顾野:“从煤窑回来开始,你就鲜少在村里上工,那后山坳的深坑不是你挖的还能有谁?你早出晚归,到底去干什么勾当?当真是问心无愧吗?” 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马燕撇撇嘴:“两夫妻一个比一个懒,谁知道打啥坏主意……” 顾野漆黑的眸色掠过她,落在顾长风脸上,四目相对间,他点了点头,一脸坦荡。 “既如此,这事就没必要再瞒。” “我们计划,在村里开小型加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