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美人为国争光[九零]》 1 灵丹堂 顾家那些小伙子,你到底瞧上哪…… 1992年4月,东海市,中医诊所灵丹堂后院。 “小林,你怎么睡着啦,小林?” 春风吹着大竹簸箕里的酒桑叶和风欻欻,随着来人推门,狂风扑进院子,卷的桑叶起舞,也惊醒了端着竹簸箕的女人。 ……这是什么地方,她怀里怎么会有只竹簸? 林白青下意识护着簸箕里的桑叶不被风刮走,眯眯糊糊说:“小叔,您中午要吃我带的菜吗,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小林你说啥梦话呢,什么小叔什么菜的?”来人端过她怀里弥漫着酒香的干桑叶,抓起一大把放进石臼中,举起石杵舂了起来。 桑叶随杵而起,又随杵而下,落入石臼之中,在捶打中化为粉瀣,扬起一层豆绿色的薄雾来。 在一下下的石杵声中,打盹的女人也终于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打量四周,从院子看到石杵再到石臼,目光定格在被风呼呼刮着的,当日的报纸上,机械读到:1992年4月8日。 女人愣住了,她本来生活在2023年,正在携手自己一生中难得遇到的知已,在进行一场医疗试验的,怎么突然就回到三十年前了? “话说你的婚事有眉目了没,顾家那些小伙子,你到底瞧上哪个了,心里有看好的人选没?咱灵丹堂已经关门快仨月了,好多病人等着,就等你结了婚,赶紧开诊呢。”刘大夫说着,看林白青发间沾着一大片桑叶,替她摘了下来。 摘桑叶时手触及她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刘大夫忍不住心里感慨,这丫头为了能继承灵丹堂,必须要从顾家的小伙子里选一个做丈夫的。 可因为她一心扑在药堂上,家庭条件也差,就总是不爱收拾打扮自己,显得有点土里土气的。 顾家的小伙子们就都对她兴趣缺缺。 但她除了不爱打扮外,真是啥缺点都有没有。 她五官生的好,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儿既甜又惹人喜欢,一双大眼睛娇艳灵动,身材比大部分女孩子高些,腿又长又直的,外貌方面挑不出任何瑕疵来。 她的性格也好,作为医生,饶是刘大夫这种行了半辈子医的,面对各种各样的病人时,总有会有不耐烦的时候。 但林白青不会,她从小在灵丹堂学医,也是刘大夫一路看着长大的,多少年了,遇到多少因病而面目可怕,或脾气古怪的病人,刘大夫从没见她歧视过任何一个病人,也没见她故意为难过谁。 她对病人永远抱着十二分的耐心。 虽说小小年纪,但她心思灵巧,天赋又高,学得一身医术,也就不怪师父顾明会在临终时,于所有的徒弟中,唯独把灵丹堂传给她了。 …… 林白青依然满心迷惑,她也在仔细的打量刘大夫:“你是刘大夫呀,这是咱们的老灵丹堂?” 这是师父留给她的灵丹堂,在结婚后不久林白青就将它整修一新了。 但现在她又回来了,回到了翻修之前的老灵丹堂,那就证明,现在的她还没有结婚。 而刘大夫,在她记忆里早就退休,回家逗孙子了,可现在却还那么年轻。 刘大夫笑:“咱这灵丹堂是够老的,你不总说等结婚了就要把它重新翻修一遍?话说,得你结了婚咱们才能开诊,也才能有钱修药堂……唉!” 随着她叹气,林白青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她这辈子只结过一次婚,当迈进婚姻时,她也满心憧憬,以为自己的人生能事业爱情双丰收。 事业上,她以为她能继承师父遗志,用医术救死扶伤,再创中医新高,生活中,她觉得只要付出了真诚与爱,也肯定差不了。 她以为她会拥有最完美的人生。 但偏偏她最信任的丈夫不但在婚姻中背叛了她,还害了她的事业,让她一度身败名裂,无法从事自己热爱的中医行医,让她无法再行医。 直到黄昏暮年,她遇到东海海军医院的院长顾培,在他的帮助下才能洗去污点,重拾事业。 就在刚才,她还在和顾培一起做试验,还在商量中午要不要分一点自己带的饭给他吃,怎么就打个盹的功夫,她就回到了自己21岁时了呢。 那么信任她的顾培怎么办,她正在进行的医疗试验又该怎么办? 林白青站了起来,转身四顾,恨不能立刻回到工作岗位上。 但是……她蓦的停了下来。 现在的她才刚刚学校毕业,也还没有结婚。 这算好事吧,她变年青了,而这,是她人生和事业刚刚起步之时。 这也……太好了叭! …… 灵丹堂是个中医诊所,虽然最近关着门,但上门求医者络绎不绝,皆是兴冲冲而来,失望而返。 刘大夫说:“抓紧舂桑叶吧,咱得赶紧把新一季的扶桑丸制出来,开不了诊咱就多制点大蜜丸,也好给那些眼巴巴等着的病人一个交待吧。” 举起石杵,本以为以自己的老手老脚,它会很沉,但林白青才抓上,就轻轻松松举起了石杵。 她不由感叹,年青真好。 她的肌肉中仿佛充盈着无数的力量,而且她眼不花耳不聋,深嗅之,桑香,酒香,还有墙角那桶槐花蜜那馥郁的浓浓花香,一瞬间齐齐涌入她的鼻腔。 哇,她的嗅觉空前的灵敏,这种感觉可太好了。 “哇,石杵好轻啊,蜂蜜好香,好香好香!”林白青不由的大叫了起来。 刘大夫觉得这丫头今天特别不对劲,摇头苦笑,心说她是愁该怎么选个好对象,愁出毛病了吧。 …… 回顾自己的人生,林白青的一生除了选错结婚对象外,剩下的就全是幸运了。 但正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她一生的幸运和荣耀,也全被一段恶劣的婚姻给毁了。 她是个乡下姑娘,小时候得了黄疸性肝炎,很快就腹水了,而黄疸肝炎在那年头属于传染性极强,但又无药可医的绝症,父母抱着她遍求医院都不肯接诊,是灵丹堂的老中医顾明治好了她。 而在治病时,顾明发现她很有为中医的天赋,正好父母穷,一点微薄的诊金一欠再欠,顾明便开玩笑,以打工还诊金为由,收了豆丁儿大的她为徒,十几年间不但将她养在身边,带着行医,还将自己的医术悉数传授给了她。 在临终时更是立下遗嘱,要将价值连城的灵丹堂交于她来继承。 不过灵丹堂非顾明老医生一人所有,它是顾家的祖产,而顾家族大,顾明更是有老兄弟五人。 所以顾家人在跟顾明商量后,于这份遗嘱上附加了一条:如果她想继承遗产,就必须从顾氏一族的男人里选一个来结婚,否则,顾家不可能交出族产,而且还会把顾明逐出家谱。 为了死后不致被逐出族谱,顾明答应了这个条件。 但他临终前也握着林白青的手说:“我看咱们中医的医脉迟早要断,你要能选就选,要选不了,就出去另找个班儿上,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千万不要为了灵丹堂就委屈自个儿,错嫁了人,一定要谨慎挑选丈夫人选。” …… 顾家族大,小辈众多,未婚,与林白青适龄的小伙子足足有五六个。 只要从中选一个结婚,她就可以继承价值连城的灵丹堂了。 看起来这是个简单事儿,但该选谁结婚,却成了林白青的难题。 而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时,有人说:“选顾卫国吧,他是军人,人品有保障。” 还有人说:“顾家是有比顾卫国更优秀的小伙子,但那种只想出国闯荡拼大事业,可不想守着个小诊所过温饱日子,就选顾卫国吧,错不了的。” …… 在大家的建议下林白青选了刚刚退伍归来,看上去诚实可信的顾卫国。 初时两人过得挺不错,她经营中医堂,并支持他创业,开办了灵丹制药厂,俩人还一举创办了国内首家私立中医医院。 十几年间,她因为一手好医术而声名远扬,全国遍地的求医者络绎不绝前来,而她,最擅长治疑难杂症,不知挽救了多少性命垂危的患者。 灵丹堂也一跃而起,成了东海市龙头企业。 他们夫妻事业名利双丰收,不但声名远扬,赚钱更是赚到手软。 因为两人一直无子,林白青心里总是怀着深深的自责,一边给顾卫国开药方,炖药膳,变着法子补身体,一边明明自己身体没毛病,却汤药吃了一碗又一碗,只求能为丈夫生个孩子。 但汤药吃了不知道多少,她的肚子却丝毫没有动静,半生都没怀上孩子。 要不是本身就是医生,她都要以为自己是不孕不育了。 但有一天她在大街上发生车祸,险些丢命,而经公安调查,撞她的半大小子居然是顾卫国在外面生的私生子,已经十四五岁了,这时她才知道,却原来顾卫国不是不能,只是不想跟她生孩子。 他在外面悄悄养着两房二奶,私生子足足有四个。 恍然大悟的林白青当机立断,亲手把顾卫国那未成年的儿子送进了少管所,也立刻起诉打官司,要跟他离婚。 私生子杀原配,顾卫国无可抵赖,爽快答应了离婚。 但以灵丹堂是顾家祖产,她无子为由,他拿走了灵丹堂所有的股权。 也是直到这是林白青才终于明白,丈夫之所以不跟她生孩子,是因为他早就准备好要跟她离婚。 林白青在争到一笔巨额赡养费后最终选择了妥协,把灵丹堂交给了顾卫国。 正所谓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他在她身上城府用尽,手段做绝,按理也该能把灵丹堂经营好吧。 实则不然,在顾卫国接手后,灵丹堂接连陷入医疗纠纷,药品质量问题,乱收费等丑闻中,他不但把灵丹堂的名声经营到一落千丈,后来自己也锒铛入狱,还害她也受了牵连,被媒体质疑,被病人怀疑,甚至执业证都因受牵连而被吊销了。 一个医生没了执业证就等于废了双手,更何况她的名声还坏了。 林白青悔丧,消沉,隐居了起来。 而就在她以为自己从此再无法行医时,东海海军医院的院长顾培找到了她。 他其实也是顾家人,还是顾卫国的叔叔。 年青是一中一西,又是长辈与小辈,林白青跟顾培并没有什么往来。 直到夕阳暮年,在她身败名裂之时他站了出来,请律师帮她打官司,恢复了她的行医资格证,还邀请她加入军医院的诊疗研究中心,跟他一起进行中西医结合式诊疗的研发。 本就是中医妙手,在跟着顾培系统学习了西医的诊疗手段后,林白青的医术又有了质的飞跃。 …… 现在,她又回到三十年前了。 林白青,时年21岁,未婚。 只要履行一场婚约就可以拿到的灵丹堂,此刻就在她的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了,新文新开,存稿多多。 动动你发财的小手,收藏,留言一发呀! 2 坐堂招夫 医生有没有水平,救命时你就…… 四月桑叶要经春霜,而霜桑叶,是一味不可多得的好药材。 它疏风散热,平肝明目,清肺润燥,若以温黄酒泡之,再附以胡麻子,蜂蜜相揉成大蜜丸,便是古法中所载的扶桑丸,可以平燥火,理肝郁,养人肺腑,扶正去邪,美容养颜。 虽然自顾明老医生去世后,灵丹堂就因归属未定而停业闭诊了,但一到每年售卖扶桑丸的日子,还是会有很多老病人前来买药。 很多人也是直到今天,看到药堂门上的讣告,才知道顾明已然仙去的。 大家于是热烈讨论起了灵丹堂的归属问题。 有人说:“肯定会是小林承顾明的医钵,顾老医生总夸所有的徒弟里属她天赋最高,还勤快恳学,她还上过正规的医专院校,医术肯定差不了。” 但也有人说:“中医可不讲学历,讲的是资历,小林才多大呀,主治过几个病人就敢承医钵,我不看好她。” “哎,诸位,我这一身的病呢,隔三差五泡在灵丹堂的,我最清楚情况了,小林啊……”有人话说半截又故意不说了,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才讲后半截:“顾老医生可没看错她,她虽年龄小,但是个中医奇才。” “呵!” “那我可得好好试试,啥叫个奇才。” 众说纷纭中,药堂对面,理发店的老板娘赵静撩帘子出来了,高声说:“这灵丹堂可是人家顾家的,小林要不赶紧从顾家选个对象结婚,顾家就是宁可关张了盘铺子卖地皮也不会给她的。” 拍门板上的告示,她说:“扶桑丸得过几天才能出来,都别排了,回家等着去。” “走吧走吧,都散了吧!” “先等小林选好丈夫,到时候我再试试她的医术,看她是不是个奇才!” “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她有天赋,真是个奇才!” …… 药堂虽正门下板,但后院门只是虚掩着,支走众人,赵静笑眯眯进了院子。 此时林白青和刘大夫已经转进室内了。 制中药要保证全程无菌,她们都白帽子白大褂的,外人自然不让进制药室。 赵静掏了把瓜子出来,隔着窗户边磕边聊:“小林,你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能继承这么大个百年大药堂,这地皮可值着不少钱呢,你呀,可真是趁上好运气了。” 灵丹堂占地半亩,前面是个二层楼,用来做诊堂和治疗室,后院还有几大间平房用于炼治诸如扶桑丸,六味地黄丸,附子理中丸一类的各种大蜜丸,水蜜丸,糊丸和浓缩丸。 但这都不算什么。 它还有一个用石灰,糯米浆浇筑起来的地下中药存储室。 中药储于其中,可保百年不腐。 而在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九十年代处处拆迁,地皮价格水涨船高的大环境下,且不说药堂本身,光是地皮的价值就足以叫太多人眼热了。 无人附和,但赵静也不尴尬,又自顾自说:“你看外面那些等着看病的病人眼睛都快望成斗鸡眼儿了,就等着你开张呢。这就要坐堂招夫了,跟嫂子说说呗,有选好的人了没?” 刘大夫从小看着林白青长大的,亦母亦姐的关系,听邻居这样口无遮拦,不高兴了:“小赵,你没文化不懂,坐堂招夫那是旧社会说寡妇的,你哪怕无心,也不能这样说话,太难听!” 想林白青一乡下小姑娘,7岁来的灵丹堂,来时肚皮鼓的跟只小蜘蛛一样,脖子细的像瓦罐绳似的,病的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 顾明老医生一勺勺喂汤药治好了她,教她医术,还掏钱供她读书。 从小到大,从衣到食到学费,顾明一力承担。 如今连遗产都给她继承了。 赵静因为嫉妒,说话难免差了分寸,意识到了,忙说:“我开个玩笑嘛。” 又说:“要我说,咱不能总捡着优秀的看。顾家是有优秀的小伙子,好几个听说不是研究生也是大学生,但时代不同了,优秀的小伙子心也野,人家都想着出国赚大钱,不但不热心灵丹堂,还都想着卖掉药堂分一笔钱呢,对吧。咱得看咱自身的条件,选个跟咱般配,门当户对的。” 刘大夫爱听这个,而且她说的也是实情。 看眼林白青,她顺着话茬说:“那你觉得呢,顾家小子里谁跟咱小林算是门当户对?” 赵静一拍巴掌:“那必须是顾家二房的顾卫国啊,虽然他妈泼辣了点,但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而且他还是个军人,人品有保障的。” 刘大夫说:“顾卫国他妈说好听了叫心直口快,说难听就叫滚刀肉,但选丈夫看的是男人,不是婆婆,咱也不挑婆婆的人品。不过他人一直在部队上了,至少四五年没回来过了,小赵你也没见过他,怎么就敢断定他人品不错的?” 赵静继续磕瓜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听说他写信给他妈,信里说起灵丹堂来,说中医是国粹,是传统文化,只能传承不能丢,灵丹堂也决不能就那么随意卖掉,而是要好好经营,他都有这种觉悟,能配不上咱小林?” 舂完了桑叶,正在扫石臼,倒余杆的林白青噗嗤一笑,赵静以为这话是附了她的心思了,忙说:“看吧,我说的没错吧,咱小林都笑了。” 刘大夫若有所思:“听起来顾卫国的思想挺正,心胸也很有格局!” 又对林白青说:“小林,人品比啥都重要,再说了,不止咱们挑人,人也在挑咱们,我听着也觉得顾卫国挺不错的。” …… 明面上看着是林白青选夫,但顾家在首都,东海市都是人脉关系特别硬的大家族,正如赵静所言,新时代了,优秀的小伙子们想的都是出国,移民,去发达国家拼大事业。 虽然长辈定了婚约,但年青人们并不认同,他们也不认可中医文化,不想履行婚约吧,还总撺掇着长辈要推翻婚约,卖了灵丹堂分钱了事。 相比之下,在灵丹堂的前途问题上,顾卫国的态度表现的很不错。 他看到了中医和中药的巨大潜力和利润,没想杀鸡取卵卖地皮,反而一直在表达要鼎力支持林白青,支持中医的态度。 虽然目前他本身呆在部队上回不来,但他想办法写信,发动老妈乔麦穗游说周围人帮他当说客,在她耳边不停的夸他。 听多了大家的表扬,林白青以为顾卫国果然认同她的事业,也认同中医的价值,于是在师父百日祭,定婚事时当着长辈们的面选了刚退伍归来的他。 但结果呢,一穷二白的他经她支持,再有家族的助力而创业成功,成了知名企业家。 可他并不满足,包养二奶,养私生子不说,居然为了暴利而借灵丹堂卖假药,还勾结外人在医院里搞黑试验,害人害已。 …… 回想起这些事,林白青不由拳头发痒。 从小师父就教育她,宁可架上药蒙尘,愿教天下无疾病,她将救死扶伤视为己任,把人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于钱财看的也轻,赚钱皆是工作的附带。 甚至,离婚时选择把灵丹堂让给顾卫国,也是为了保证师父的传承不被分割。 顾卫国却因为贪财而害灵丹堂关门,还害她也背负上无良医生的恶名,害她被全国的媒体报纸累牍报道,恶名千里,人尽皆知。 如果不是顾培利用人脉和精力为她翻案,打官司,利用影响力为她正名,她一生行医,将背负污名至死。 …… 捶完酒桑叶,林白青出了一身的汗,只觉得浑身好不畅快。 将屋子里的杂尘一路扫出来,正好看到院子里有一口炼蜜用的大铜锅,已经烧红烧透,彻底消过毒了,需要挂起来。 她本是蓄足了力气想要举的,但才轻轻一提,它直接被她举过了头顶。 力道没刹住,锅从赵静头顶飞过,她给吓了一大跳,扔了瓜子壳就抱头:“哎呀哎呀,小林小心,你的锅要打到我啦。” 林白青是自七岁开始学的中医,打小儿打坐练气的,年青时的力量一般点的男人都比不过,小小一口铜锅怎么可能打到人? 但她既年青了,也生了顽心,故意甩着锅从赵静头顶飞过,吓的她花容失色了,这才把铜锅搬进屋子,高高挂起。 扫出垃圾,转身出门,她准备要锁门。 赵静脚抵了上来,吹飞两片瓜子壳:“小林,咱商量个事儿。” …… “等扶桑丸出来了先给我一百丸,放心,钱少不了你的。这不你头一年做药嘛,我代表街坊们尝尝你的制药手艺。”她说着,伸手掏了二十元出来。 刘大夫不耐烦了,说:“小赵,自打小林到灵丹堂,只要她有空,各类丸药都是她主制,我来打下手,她制药的年龄比你开理发馆时间都长。” “但她刚刚中专毕业没错吧,说是快拿到开业执照了,但这不还没拿到嘛。”邻里邻居的,于林白青的情况赵静清楚着呢。 其实扶桑丸的价格并不高,一丸也就两毛钱,一百丸也才二十块。 但因其工序良多,制起来费工,而且药效确实好,人们一到节气就抢着要,老病人都是限购的,每人限购一盒,12丸,给她一百丸,别的病人来了买啥? “扶桑丸数量有,大家都是排队买,赵姐注意看告示,等药出来了别忘了排队买。”说完,林白青转身就往外走。 “咱们可是邻居,我也排队?”赵静提高嗓门:“你不再聊会儿,这就要走?” 刘大夫打圆场说:“小赵,小林她妹今儿来,她得早点回去。” “咱小林这年龄不大,但医术肯定不小。“赵静抱臂,语带刺。 她心说就一小姑娘,有多高明的医术就敢这样摆谱,还真把自己当医生了? 林白青刚刚重生,想起亲人时内心雀跃,是想早点回家。 至于赵静的面子,见鬼去吧,她就不给。 但刚从后院出来,迎门就撞上赵静的婆婆杜大妈抱着孙子:“我的孙子哎,刚才还好好儿的,就喊了几声肚子疼,怎么就抽抽了,哎哟喂,救命啊救命!” 那是赵静的儿子小腾,给奶奶抱着,满头豆大的汗珠,嘴巴张着却叫不出声来,面色青紫,两腿蹬直,还时不时干呕。 多年经验,林白青一眼看出来这孩子是肠套叠,疼到背过气了。 急性肠套叠多发于婴幼儿,如果不及时处理,就有可能引起肠壁穿孔,腹膜炎,甚至肠管都有可能急性坏死的,那样孩子就没命了。 接过小腾平放到地上,掌心搓热置于孩子腹部,不过几下推拿,只听哇的一声,孩子哭出声来了:“妈妈,疼,疼啊妈妈!” “儿子你到底怎么啦,救命啊,谁能救救我儿子?”赵静也跪到了地上,扯着头发疯狂尖叫。 孩子蓦的止声,眨巴了会儿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喃喃的说:“咦,不疼了呀。” “这就不疼啦?到底咋回事儿?”杜大妈惊声尖叫。 赵静失声高呼:“就这么快,就……不疼啦?”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笑看林白青:“阿姨好厉害喔,轻轻一揉我就不疼啦!” 赵静给这突如其来的乱子吓了个面色惨白,听说儿子不疼了,顿时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再看林白青,就见她轻拂着双手,勾起唇角在微笑。 医生有没有水平,救命时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职业是中医,事业方面偏现实向. 注:纯属虚构杜撰,大家不可以看学治病,有病要上医院喔。 么么,谢谢可爱的老读者们,记得收藏,再来个留言呀。 3 点穴 要给逼急了,她还有点三脚猫的打…… 一户人家若全家身体康健,没有大病小灾的,自然就不会关注医生。 赵静全家身体健康,也就偶尔头疼脑热感冒一下,虽是邻居,但从未登过灵丹堂的正门,从来没有找医生号过脉。 而自她来时林白青就一直在读书。 假期也从不闲逛,只跟着顾老医生捉脉写方子,研究病人。 一只大白口罩遮面,门都少出,也从不跟街坊邻居们聊闲天儿,跟个隐形人儿似的。 同住一条巷子,街坊邻居们说起林白青时总夸她运气好,碰上顾老医生,保了条小命不说,还成了他的关门弟子,尽得医术真传。 但赵静没病过,总觉得林白青还那么小,哪有什么医术,运气好罢了。 谁知人家这一手露出来,不但她,连她婆婆杜大妈都竖起了大拇指:“小林医生,真人不露相,你这一手可太厉害了。” “我儿子到底咋啦,咋突然肚子就疼成这样?”赵静也问。 林白青掀孩子的眼皮,示意他吐舌头:“杜大妈,小腾原来有没有闹过肚痛?” “这孩子从小身体就壮实,胃口也好,壮的就跟个小牛犊似的。”杜大妈说。 肠套叠多发于幼儿,诱因有几种,病毒感染,生理结构,以及自主神经和内分泌因素等,小腾已经四岁了,之前没闹过肚子疼,就证明他没有上述问题。 细看,孩子颊上有大小不一的浅斑,眼底还有两抹淡淡的淤青,林白青了然:“这孩子生虫了,虫还不少,要再不驱虫他还会肠套叠的,疼不说,还耽误孩子发育,去医院开驱虫药吧。” 杜大妈要走,赵静却说:“去啥医院呀,灵丹堂就有药,小林给咱开个药方子吧。”再掏兜:“诊金多少,我给你付钱。” 杜大妈一想也是:“小林医生,你给小腾开个药方子吧,也给孩子开开胃口。” 她有经验:“药钱单开,诊金我给你三块吧,你甭嫌少。” 这年头西医挂号才三毛,中医没有挂号费,还讲究个穷人看病富人掏钱,要穷人看病,只要不抓药,医生分文不取。 但如果病人觉得医生水平好,会悄悄压诊金,压多少全看病人的经济条件。 杜大妈愿意掏三块,可见她对林白青医术的肯定。 但林白青拒绝了,她说:“诊堂的门锁着,我没钥匙,你们带孩子上医院吧。” 赵静一想也是,顾老医生一去世顾家人就把诊堂的钥匙收走了。 林白青虽然可以炮制药品,但想坐堂开诊方,或者卖药,就得问顾家拿钥匙。 而想拿钥匙,她就得先选个对象把婚结了。 但顾家的小子们,呵,除了几个家穷没出息的,都避她跟避老虎似的。 乖乖,这么漂亮,一身医术的大姑娘,她差啥了? 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看林白青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扎的还是个黄橡皮筋儿,赵静从货架上抓了几只带水钻的发夹下来,别了一只墨绿的在她头上:“眼瞅着就要议亲事了,不说打扮的漂亮点,快来,把这只发夹戴上,衬气色。” 一只发夹不过五毛钱,但戴着能叫人心情愉悦。 林白青不但重生了,也于一瞬间有了少女心,轻抚鬓额:“谢谢你,赵姐。” “咱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要烫头剪头你随便来,姐免费给你弄。我刚才那些烂话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啦。”赵静说。 林白青一生行医,见惯生死的,又岂会在乎几句风凉话? “我早忘了。”她说着,取了绿水晶,把粉色水晶发卡夹到了头发上。 如今正年青,她要戴粉色! …… 南支巷分东西,是一条两公里的长巷,巷子里有菜铺饼店米面粮油,亦有如今时髦的租书店,影像店,还有小炒大排档,傍晚归家,沿路一派烟火气。 顾老医生去世了,他的财产虽盘了账,但归属未定,为避嫌,自他一去世林白青就搬出位于东巷的老宅,于西巷头的支巷里租了间小屋子暂时过渡着。 “茶山上的那个小阿妹,啊吔吔吔吔俏模样,引来了对面坡上那个砍柴郎,啊吔吔吔吔砍柴郎……”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每个铺子都有大收音机,穿巷而过,提着菜的人们嘴里哼的都是流行歌。 听着这五花八门的歌,林白青终于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回到年青时代了。 …… 大杂院,一户人家就一间房,窄窄的天井里这家搭的灶台,那家晒的婴儿尿布,内裤晾在床头,锅铲安在窗台,孩童哇哇,一派吵闹。 林白青租的是个二进院子里的小间,已经算是这院里最安静的了。 但其实也非常非常的吵。 她刚进二道院,迎面冲出来个男人,紧接着飞来把笤帚。 再冲出个女人来,吼:“白青,你把鲍春明的嘴巴给我点了,让他张不了嘴。” “鲍嫂子,鲍大哥又怎么惹你了?”林白青笑着问。 鲍春明忙说:“她就是我祖宗,我哪敢惹她呀,就说了句她也太肥了点,让她少吃点,她就闹起来了,我可真冤枉。” “我是吃胖的吗,白青都说了,是激素冲胖的,这叫激素肥。”鲍家媳妇拍着自己雄壮的肩膀和腰说:“当初我说在灵丹堂看中医,你们非要送我上医院,好嘛,西医用激素把我冲成个大胖子了,你又嫌我胖。” “肥了好呀,你肥的流油,别人一看就知道咱家日子宽裕。”鲍春明说。 火上浇油,鲍家媳妇眼里飞刀子:“白青,点他。” 鲍春明说:“什么点不点穴的,小林又不是武林大侠,哪可能会点穴。” “你怎么就不信呢,我亲眼见过她点穴的。”鲍家媳妇手叉腰,指双目。 鲍春明比划:“白青,你真会点穴吗,就像电视里的大侠一样,啪啪啪?” 习武要练经络,学医要通经络,两者虽殊途,但学的是一种东西。 是以自古医者可武,武者能医,医武不分家。 顾明就既是医材也是武材,不但拳脚了得,最擅长的就是以针灸,经络,穴位治病。 林白青从七岁起跟着他打坐扎马步,练内丹,以便摸清人体内的经络与气血流向,长此以往练出了内力,既能找准穴位,也能掌握力度。 她不但能点穴,要给逼急了,还有点三脚猫的打人功夫呢。 但她谨遵师嘱,只有治病,或者遇险时才会用,等闲不示人的。 摇头笑,她说:“不会。” “看吧,白青都说她不会,少看点武打片吧你。”鲍春明对媳妇说。 鲍家媳妇堵着林白青不让进门,说:“白青,去年有天夜里就在这巷子里,我亲眼看着你把个想摸你屁股的混混一指头捣瘸了的,你会呀,那混混被你点瘸了好久呢!” 可怜的小混混被她点瘸了,操社会的营生都丢了呢。 …… 外面热热闹闹,屋子里一串银铃似的声音也跟着笑:“姐,看看我今儿给你带啥好吃的来啦。” 掀帘子进屋,在墙角做饭的是妹妹招娣,看姐姐来了,从架子上端下个旧搪瓷缸子来揭开,里面有一只小螃蟹,另有半盆沾了蟹味的青菜汤,把浮上滚水面的粉挑滑进碗里,饭就上桌了。 她故意说:“有请林神医用饭。” 但林白青才要接碗,招娣又把碗收了回去,悄声问:“你点混混穴的事怎么没跟我提过,那混混后来没有报复你吧?” “没有,他哪敢?”林白青按捺着激动尽量轻快的说。 明明她身有巧技,不用害怕被人欺负,妹妹是个普通人,才该害怕被欺负的。 但妹妹却总是在担心她,不论什么时候都喜欢冲在她前面,护着她。 “以后有这种事你带上我,我帮你收拾混混,我一口唾沫啐死他!”招娣把碗递给了姐姐。 闻着熟悉的饭菜香,望着妹妹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圆丢丢的脸,和她那双圆乎乎的杏眼里火辣辣的天真,闻着妹妹身上熟悉的,八四消毒液的味道,林白青再一回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重生了。 她重生了,妹妹也还在身边,这种感觉可太好了。 …… 林白青虽自打七岁起就在灵丹堂生活,但并不意味着她不认父母。 她爸是个卡车司机,原来因为卡车伤人事故欠了很多钱,十几年间一直在还债,三年前终于换完了债,大家以为从此有好日子过了,结果他又出车祸了。 这回倒没撞到人,车冲下悬崖,他和押车的母亲一起默默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林白青就只剩下妹妹一个亲人了。 甭看招娣虎剌剌,憨头憨脑的,但其实特上进,读书时学习成绩可好了,考的东海市卫生学校,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因为成绩足够优秀,还被选进了军医院实习。 按道理实习三个月就能转正的,但今年恰好赶上裁军潮,转正就有点麻烦。 …… 把螃蟹盛进姐姐碗里,招娣掩不住的骄傲:“敢信吗?这是我们军医院中午的伙食,大螃蟹,医护人员一人有一只。” 林白青故意说:“我体寒吃不得螃蟹,你火气躁,赶紧吃了治治你的躁火。” 招娣性直,好哄,信以为真了:“看来林神医没福气,它今天注定要祭我的五脏庙,嘻嘻,馋你馋你!” 这么可爱的妹妹,又足够争气,自己拼进军医院那种好单位工作。 招娣一直是林白青的骄傲,也是她这些年读书,攒钱,拼搏事业时最大的动力。 她每天都在期盼着早早经手灵丹堂,姊妹一医一护一起工作,把药堂经营的红红火火。 可惜上辈子不久后招娣的正式工作就丢了,护士证也没拿到,无缘医护行业的她只能下深海,去电子厂打工。 而她之所以会丢工作,也跟林白青如今正在经历的,这场坐堂招夫有关。 …… 作者有话要说:  瘸腿混混:林白青,你好意思说你不会点穴? 动动你发财的小手,留个言哈。 4 大时代 为什么顾培会拒绝出席百日祭?…… 招娣掰开螃蟹,见小小一只里满是黄儿,肥的流油,忙怼给姐姐嘬,笑眯眯的说:姐,有人约咱晚上去看录像呢,吃快点。” 这年头最时髦的事除了蹦迪斯科就是看录像。 就跟将来的年青人休息了喜欢去看个电影喝杯奶茶一样。 林白青已经过了喜欢看录像的年龄了,下意识想说不去,但她旋即想到什么:“是顾敖文喊咱去的吧?” 招娣说:“对呀。” 掩不住笑,她说:“今天我的转正通知下来了,敖文哥说是他帮忙找领导说情才能下来的,咱得感谢他一下,顺便也考核一下,看他适不适合给我当姐夫。” 说起顾敖文,林白青气的牙痒痒,因为他正是招娣丢掉正式工作的,始作俑者。 顾敖文是顾卫国的堂弟。 也是在确定婚事后,顾家兄弟中唯一一个出面追林白青的小伙子。 但林白青跟他从小在一个胡同里长大,一起读的书,兄妹一样,他高中时早恋,情书是林白青帮忙送,他和对象扎小树林时风是林白青放风。 他和对象出去耍,半夜不回家时也是喊林白青帮忙打掩护。 这样的关系,她就不可能对他有意思。 所以他约她她从来不肯出去,意义很明显,她对他不感兴趣,不会选他。 但顾敖文不肯放弃,为了能约到她,嘴里乱放炮,吹嘘说自己在军医院有关系,能帮招娣办转正,正好今天招娣的转正通知下来了,就以为是他帮的忙。 其实招娣能转正凭的是自己的能力,并非顾敖文帮忙。 而因为他的乱吹嘘,将来还会害招娣丢了工作的。 …… 见姐姐笑,招娣眼眸一亮:“要去看录像,开心吧?” 林白青是给气笑的,因为顾敖文吹嘘的所谓军医院的关系,恰是他小叔顾培。 而据她所知,如今的顾培,最烦的人就是大侄子顾敖文。 …… 顾培的父亲顾克是顾家四爷,解放前国军大撤退时抓壮丁,被抓到对岸去的。 因为想回国,就辗转到了M国。 而因为两国不通回不来,遂在M国安家立业,且病逝在了M国。 顾培是他的小儿子,子承父业学的医,一路读到硕士。 据说是因为父亲去世前一再要求,要他在两国开放后回国报效国家,又正好军医院在九十年代有招摹海归人材纳入医学行业的计划,他响应号召才回来的。 他也是东海海军医院唯一一名海归派军医。 因为才回国,他跟顾家人关系淡得很,也只在她师父的葬礼上出现过一回。 顾家的小辈们他都认不全,更何况帮忙跑关系? 但外人不知情,正好招娣转正了,顾敖文一吹嘘,就连林白青都信了。 目前正值大裁军,部队于跑关系抓的可紧了,顾敖文又喜欢四处吹嘘,正好被有心人听到,举报到军医院,可怜招娣才刚刚转正,就被开除了。 …… 想到这儿,林白青说:“招娣,据我所知顾培顾军医可讨厌顾敖文了,又怎么会听他的,帮你跑关系?” “不会吧,叔叔侄子的,顾军医为啥讨厌顾敖文呀?”招娣心思简单,说:“我们现在转正可难了,但我的转正通知已经下来了,就证明他肯定帮过忙,对吧。” 她这还挺有逻辑,搞的林白青一时竟无法反驳。 而说起顾家小叔顾培,招娣的八卦之魂燃起,要跟姐姐好好八卦一下:“对了姐,我们院好些女医生女护士都在追顾军医,院领导们也个个抢着给他介绍对象,他那么帅气,还又那么年青,就不知道会花落谁家。” …… “我们神内的马秀芹,自己就是医生,手受伤了,不去门诊包扎,跑去找顾军医,大家都笑话,说她要再跑慢点,伤口就该愈合了。”招娣形容的栩栩如生,惹得林白青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培,单身,海外归来的医学硕士,精英中的精英。 其实不但军医院的领导们在介绍,顾家的长辈们也是挖空心思的在给他介绍合适的对象,还全是各个领导,或者世交家庭的,特别优秀的女孩子。 但顾培一生未婚。 林白青听来的,据说是因为他性格太挑剔,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才耽误下来的。 顾培也确实挑剔,林白青跟他合作过,除了因为她是他的小辈,喊他一声小叔而被他刻意护短外,他在工作中不论面对谁,都不近人情的。 …… 外面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声响,这是二进院,后墙上就有个窗户,有人在后窗户上喊:“白青,招娣,走啦,看录像去啦。” 招娣面露喜色,说:“敖文哥,稍等会儿,我跟我姐收拾打扮一下。” “快点吧,录像马上开始,还打扮什么呀?”顾敖文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林白青的婚约是写在医嘱上的:跟顾家的孙子辈结婚,方能继承遗产。 顾敖文正是顾家的孙子辈,跟他结婚,她就能继承灵丹堂。 所以招娣拿顾敖文是当成预备姐夫在考核的,一个女孩对姐夫的要求可比对自己的爱人还要高,这一听顾敖文的口气,怎么觉得他有些不耐烦呢? “敖文哥,是你约我们出去看录像的,我咋听你口气不高兴呀。”她说。 顾敖文声音里透着股子漫不经心:“我跟你姐是同学,从小看她看到大的,她长个啥样子我又不是不知道,还有啥好打扮的?” 招娣心里更不舒服了,她想要一个爱她姐,体贴她姐,对她姐有十二分耐心的姐夫,顾敖文约人的时候很热乎,但怎么好容易约到了,他却懒怠怠的? “敖文哥,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出去玩呀,我听着你不大高兴。”她又说。 “没有啦,快儿点吧你们。”顾敖文说着,不经意皱了一下眉头。 他从小到大一直在谈恋爱,并不喜欢林白青这种虽然五官漂亮,但太本分老实的女孩子。 更喜欢那种打扮洋气,热烈开放,会蹦迪的摩登女郎们。 但要说结婚的话,林白青却是最好的对象。 且不说只要娶了她灵丹堂那大院子,大地库就归他了。 林白青那手好医术于他来说可太重要了。 顾敖文天生一张天圆地方堂堂正正的国字脸,从幼儿园到小学,但凡有各种活动,他都是要被老师浓妆艳抹的画了,放在前排当门面的。 但是风光到初中后形势急转直下,有一天早晨起来,他爆了满脸的痘痘,一颗挤着一颗,密集茁长,如雨后春笋般往外涌,他忍不住用手去挤,biu一声,半大小伙就挤上瘾了,有事没事喜欢两手一撮,奶白色的液体biubiu喷射,爽的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别人读书他挤痘,学习成绩都给挤的一落千丈。 皮肤经不住摧残,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脸已经成月球的表面,坑坑洼洼了。 他倒不疼不痒,男同学们也顶多笑话几句,但自打他爆了痘,女同学全绕道走,学校的各种活动,老师也是尽量把他放在最后面,免得他出来吓人。 问题严重了,他买了一大堆祛痘膏来抹,抹来抹去一张脸直接烂掉了。 倒也不怕,家里有祖传的大中医堂,烂脸的顾敖文被父母带到了药堂。 而他大爷顾老医生呢,笑眯眯的让顾敖文去找林白青。 当时顾敖文还不信,林白青跟他同学,打小一起读书的,她能懂医,懂治痘? 而从那天起,小小的林白青每天给他号脉,抓药,还亲自帮他煎药,内服外洗,每天一放学就喊到药堂,示意他躺病床上,帮他洗脸做清洁,敷药治脸。 等别的同学相继开始爆痘时,顾敖文拥有了一张无比傲人的,光洁的脸蛋儿。 他个头高,又是校篮球队的中锋,再加上一张干净帅气不爆痘的脸,在男同学们争相冒痘的高中三年里,他早恋了一次又一次,对象不是校花也是班花。 当然了,那些风光全凭林白青。 她是他的加油站,美容院,最强后勤保障。 而用他爸的话说,娶这种女孩子,不仅是妻子,更是娶了全家人的身体健康。 所以约会并非他本意,而是父母在后面催着赶着让他约的。 当然,约人的时候他很热情,见了面却很难提起兴致。 …… 俩姊妹出了门,招娣总觉得心里有那么点不得劲儿,但看到顾敖文一身西服打扮的像《大时代》,倚着摩托车,一表人材,笑容温和,心里就又舒服了点。 顾敖文依然懒怠怠的,发动了摩托车,打个口哨,示意她俩姊妹坐上来。 招娣虽然心里依旧不高兴,但还是按下不开心,要上摩托。 林白青伸手拉住了妹妹,并说:“顾敖文,听说你帮我妹办转正了?” 蓦然之间,顾敖文有片刻的慌乱,因为转正一事他是在撒谎。 不过他并非有意撒谎。 用大家的话说,林白青就是个药坛子,药罐子,眼里只有灵丹堂,这都关张了她还见天儿忙着制药,他要不撒个谎就约不到她。 他约不到人,不跟她相处父母就要唠叨他,烦他,他也是被逼的。 给俩大姑娘水汪汪的四只眼睛盯着,顾敖文硬着头皮说:“对啊,办了。” 招娣看出他眼神里有犹疑,但下意识说:“这种事你该不会撒谎吧。” 顾敖文强作镇定,说:“怎么会。”再加一句:“我要撒谎,天打雷劈。” 林白青抱臂,打量顾敖文的脸:“敖文哥,最近一到半夜你就惊悸,失眠,以为自己上火了,天天喝凉茶,结果越喝越喝越睡不着吧,知不知道你是……太多把肾精虚搞了,长此以往你的肾精会越来越虚,虚到一定程度你可就……” 她眼神往下一瞟,顾敖文顿时一惊,下意识夹腿捂裆。 还没结婚就肾虚了,那还了得。 他一下就慌了,两眼祈求:“白青,快给我开药方,抓药,帮我把肾补起来。” 林白青盯着他的眼睛问:“说实话,你有没有帮招娣跑过关系?” 顾敖文被病逼着,这才硬着头皮承认,叹口气,他说:“白青,我小叔那人绝情的很,本身人家是海归,也优秀,瞧不上咱们这种普通人,也不认我这个侄子,我请了四五回想请他吃饭,他全都拒绝了,所以……” 所以他根本就没跑过关系,乱放炮而已。 招娣惊呆了:转正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于他也没啥利益,他干嘛撒谎? 林白青说:“没跑就没跑,你为什么要撒谎?”再问:“你知不知道最近部队查风纪查的可紧了,你这谎撒出去,万一给人举报,招娣是会被开除的。” 招娣恍然大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越想越后怕,气的发抖了。 顾敖文摸鼻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为了能跟你结婚呀。”又柔声说:“白青,全顾家那么多兄弟,别的都不热乎灵丹堂,就我实实在在想跟你结婚呀。” 招娣气的牙齿打颤:“你连最基本的诚信都没有,还想跟我姐结婚?” 要不是姐姐提醒她还想不到,部队抓风纪了,万一有风言风语,她就得被开除,可她做错啥了,简直无妄之灾呀。 但你瞧顾敖文,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有错。 顾敖文一看这姐妹都生气了,有点怕了,忙说:“招娣,我家别的兄弟来都不来,至少我来了,我还愿意跟你姐相处,那么点小错误不算啥吧?” 这是在外头,街坊邻居都能听见的,但招娣还是气的尖叫:“活该你肾虚!” 原本哄闹的大杂院突然噤声,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 显然,顾敖文这下不但结婚对象黄了,肾虚的事大概也要传到四邻皆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收藏,留言一发呀。 5 雄竞 她有能请到顾培的方法!…… 同住一条巷子,林白青招夫一事四邻皆知,自然也都很关注。 不过邻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得给脸,所以等闲是不会围观的。 听着顾敖文的摩托车冒着尾气突突离开,鲍家媳妇这才打着扇子出来了:“白青,选对象这事儿急不得,你要慢慢选,可别选个……” “一个男人要肾虚,这辈子可就完了。”鲍春明叹气又扶腰。 而随着他这么一句,满院子的人全哄笑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围廊天井,男人们穿个大裤衩,就在院子里冲澡,女人们坐在檐廊下缝缝补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忙着给林白青出主意。 突然,鲍春明又说:“白青,你也才二十出头,真要坐堂问诊也太年青了点,既那么难选对象,何不就跟顾家人商量,把灵丹堂卖了,分点钱出去上班算了。” 林白青目光停在他脸上:“鲍大哥,痛风你还敢喝酒,今天喝了多少?” 鲍家媳妇手里的扇子一停,目光瞬时变成了刀子,冷风嗖嗖。 鲍春明犹还狡辩:“没有没有,我都戒酒半个月了。” 他心说自己中午在外面悄悄喝了二两,味儿早散了,这丫头咋发现的。 但下意识摸脚,他又苦着脸说:“我确实喝了,这会儿脚就疼的厉害。” “我给你扎两针吧,不然到了后半夜更疼。”林白青进屋取了一套皮肤针来,先给手消毒,再给针消毒,然后给鲍春明消毒,转眼就扎上针了。 满院的人,就连小屁孩儿们都停止了吵闹,安安静静的,全神贯注的望着那位银针在手间翻飞的大姐姐,她一双纤细,修长,素白的手,在瓦檐散下的光晕中灵巧的拈着针,在蚊蝇起舞的屋檐下银针翻飞。 她的目光就像水一样,手势也是那么的温柔。 一根银针自脚拇指穿将进去,入肉三寸,围观者都觉得疼,心头一缩,鲍春明却眼见得的舒服了,他长吁气:“痛风这东西最认针灸了。” 又说:“白青,你一定要把灵丹堂开下去,我的酒是戒不了了,我也找过别的大夫,没找着手艺有你和你师父一样好的,灵丹堂要不开,我早晚活活疼死。” 一姓王的大爷打着扇子说:“不怪顾老医生总夸她,白青这丫头是有点子天赋在身上的,可惜顾家人都搬走了,不在这儿住,他们就不知道。” 鲍家媳妇扇子搧的呼呼的:“要我说,管不住嘴巴灌黄汤,鲍春明活该疼死!” …… “白青真的会点穴,早晚哪天我让她点了鲍春明的馋穴!”她再说。 …… 待林白青针灸完,招娣已经烧好洗澡水了,但她的习惯,用完针要先煮针消毒,等到招娣擦洗完,出去凉快去了,窄窄一点屋子里,她才长吁气,解衣服。 俩姊妹挤一张床,窄窄一张床板,两人翻不了身,还一动就咯叽咯叽作响。 都半夜了,对面还在看武打片,拳脚呼哈,西边是几个热爱迪斯科的小伙子,不停的咚次嗒次,音乐开的声音太大,墙壁和床板都给震的簌簌颤抖。 终于,迪斯科停了,但鲍春明夫妻的呼噜二重唱成了后半夜的主打歌。 偶尔来住一天招娣都受不了,姐姐还不知道要住多久。 “顾家在首都的那几个确定不来吗。”招娣摸姐姐手臂,喃喃的:“M国真就那么好吗?这么漂亮的大闺女给做媳妇儿他们都不要,哭着喊着要出去。” 林白青拂开妹妹的手:“热,不许动我。” 要在她师父的百日祭上商量婚事,但首都的几个早就表明态度,不来。 招娣挪开一点,又说:“对了,顾卫国是个军人,我听好多人说他不错,但他到底啥时候才复员回来,我想先审审他,我吧,挺想要个军人姐夫的。” 等不到姐姐答应,又念叨:“眼看百日祭,也不知道会来几个小伙子。” 上辈子总共来了三个,有一个是从首都来的,但是被长辈强押着来的,一副被绑上花轿的委屈样儿,只差把抵死不从四个字写在脸上,还叫嚣着想卖药堂。 从剩下的矮子里头挑将军,林白青挑了顾卫国。 …… 她问招娣:“你们那位顾培顾军医没出差,在单位吧,明天上不上班? ” “姐,顾军医虽然也是顾家人,但我听说他还很反对中医的,你该不会……”想选他吧? 是的,年青时的顾培刚刚从国外归来,对中医倒不说强烈反对,但是无感。 于她,因为只在师父的葬礼上见过一面,大概都不认识。 而且她还太小了,他跟大多数人一样,也许压根不相信她有什么医术。 所以上辈子百日祭,顾家曾专门派顾敖文请了几趟,请他出席,但顾培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 直到后来偶然一回她路过军医院,并顺手救了一个急症病人,从那天起,顾培就会常来灵丹堂,并向她请教一些中医方面的知识。 而顾卫国在被揭穿包二奶,继子杀原配一事后,还妄图林白青能原谅自己,又是闹着要自杀,又是叫嚣着要杀了儿子给林白青解气,就是不肯离婚。 是顾培站出来替她撑腰,做主让俩人离的婚,还把经营医药公司时所有的利润全划给了她。 他还曾主张要帮林白青打官司争取一部分灵丹堂的所有权。 是林白青自己不忍师父的遗产被分割,才放弃的。 当时她以为顾卫国能经营好灵丹堂,自己也可以就此只做个逍遥良医,专心于治病救人。 谁知道顾卫国竟那么蠢,蠢到单干几年就把灵丹堂给毁了。 所以不管招夫一事最后该如何定夺,林白青都必须现在就让顾培看到她的医术,并认可她。 因为只要他认识到她的医术,就会坚定的站在她的身后,支持她。 …… 林白青只是问了一嘴,招娣却一下就兴奋了,说:“姐,要说顾军医,顾家在首都那几个都赶不上的优秀,但他是叔叔辈,遗嘱里定好只能选孙子辈呀,你要选他,顾家人怕不会答应吧。” 妹妹这意思是让她在百日祭上,招夫时选顾培? 虽然遗嘱里说是要选孙子辈,但顾培也是顾家人,林白青真要想选他,长辈们应该会答应的。 不过顾培上辈子一生未婚,是个单身主义者,万一她指了他,但他却拒绝,不肯结婚呢。 而且她都重生了,还头脑发昏,要小小年纪就步入婚姻吗? 林白青并不想。 她有个巨大的野心,想把灵丹堂买回来自己经营。 当然,那并不容易,因为九十年代地价飞涨,光灵丹堂的地皮至少就得十万块。 不过林白青可是重生了的,她知道的,在这几天有个赚钱的好机缘,如果能趁上,她就能发笔大财,要能发到那笔财,她就推翻婚约,把灵丹堂买回来。 而要发不到财,这辈子依旧得用婚约的方式继承灵丹堂,那她也要力争,让会因为医术而欣赏她,爱护她的顾培在她身后支持她。 当然,这个前提是先要让顾培先认识她,并答应出席百日祭。 重生后的第一件事,林白青计划去军医院,让顾培认识她,以及她的医术! …… 一夜吵的没睡好,招娣睡过了头,一睁眼,脸都没洗就着急麻慌跑去上班了。 林白青不用当班,倒不急着走,睡饱了,收拾好了自个儿,把平常出门时背的大绿书包背上,这才慢悠悠出了门儿。 “白青这是要出去呀?”是顾敖文,没骑摩托,两个黑眼圈,站在拐弯处。 “好大的黑眼圈,昨晚又失眠了吧。”林白青说。 下意识揉眼眶,顾敖文捧出一盒点心,拈了一块出来要递给林白青,笑着说:“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别的那些堂兄们都反对婚约,想卖灵丹堂,但我不是,不论你干啥我都会支持你的。” 林白青掏了纸出来,边写边问:“是你爸教你这么说的?” 顾敖文连连摇头:“不不,是我自己想说的。” 林白青顺手一扯:“我还想给你开个方子调理一下身体的,算了,不开了。” “是是是,是我爸教我说的,快开方子吧。”顾敖文一秒认怂。 但他又说:“白青,我听说首都的三爷支持卖药堂,五爷是个和事佬,万事不管的,就我小叔顾培,军医院那位,三爷五爷特尊重他,想请他出席百日祭,但我请了四五回人家都不来。所以全顾家关心你,关心灵丹堂的就只有我。”言下之意,她没别的人可选,只能选他? 林白青把方子拍到顾敖文身上,说:“就是因为是你去请,人家才不来的。” “你说我小叔顾培?”顾敖文反问:“咋,你能请得来?” 林白青再没理这家伙,转身走了。 灵丹堂是顾家的族产,也是祖产,还牵扯了一桩婚约,虽然顾培跟族人关系淡,但要去个礼貌,懂事的孩子去请他,基于血缘亲情,他应该会出席的。 为什么上辈子他坚持拒绝出席,问题其实出在顾敖文自己身上。 这家伙目前无业,整天四处扒拉生意想发大财。 说是去请顾培出席百日祭的,但他一去就又是送烟又是送酒,一个劲儿缠着要顾培给他介绍军医院的医疗废品生意,想要靠医疗废品赚大钱,发大财。 顾培是海归,还是军医院改革小组的领导,既不沾烟也不沾酒的。 遇上这种上门贪便宜的大侄子,人家不一大脚踹他出来,已经是涵养了! 6 顾培 小叔! 自改开以来,东海海军医院就对外开放了。 同时,上级指示,砍掉冷冷清清,也没有好医生的中医科室,大力引进西医人材和尖端医疗器械,争取把军医院打造成一座领先全国水平的现代化医院。 院领导们并不想砍掉中医科,但也积极响应号召,引进人材,发展西医。 顾培就是在这个政策下被引进进来的海归人材。 要在诊疗和管理,各方面提高军医院的能力和水平。 他刚来不久,并不坐诊,目前还在门诊观察,并熟悉各方面的情况。 在门诊盯了一上午,眼看中午了,他正准备去吃饭,却听人群中一阵轰动。 “妈,妈你怎么啦,你刚才还好好的呀。”一个女人在尖叫。 …… “救命啊,我妈没气儿啦,救命啊!”女人再喊。 作为医生,当然有其敏锐性,而病人分缓急,有些病看起来很险,但治起来并不麻烦,但有些病是乍一看病人没事,突然发作,抢救都来不及。 基于一个医生天然的敏锐,顾培也朝着女人尖叫的方向走了过去,门诊排队的病人,护士和病人家属也朝那个方向涌了过去。 而在人群中,有个皮肤白皙,面容清丽的女孩子大声说:“大姐,阿姨有没有高血压,你早晨有没有给阿姨测过血压,还有,她头部原来受过伤吗?” 女人是因为她妈早晨起来说头晕,陪她妈来看病的。 老人家嘛,喊晕喊疼多的是,这女人也没太在意,扶着老太太到门诊之后就准备去排队挂号,老太太则在有人让座后,坐到了椅子上。 谁知道女人才转身,还没来得及排队呢,她妈突然一把抓上她的衣服,刹那间面色蜡黄,两眼反插,当场就晕过去了。 女人慌了,就大叫了起来。 “急诊科的人呢,这儿有个休克病人,快去推轮椅。”有人在喊。 还有人说:“心梗还是脑梗啊,还能救得过来吗?” 女人慌乱如麻,浑身筛糠,斗大的汗珠从额头往外冒着,连哭带嚷:“我妈刚才还好好的,妈,你快醒过来吧妈。” 那个面容清丽的女孩还一脸稚气,但手上动作却极为麻利,她迅速的翻开绿书包,从中先是翻出一颗药丸塞到了老太太的嘴里让她含着,继而翻出针灸包。 消毒,找穴位,随着豆大的血珠涌出,她这是在扎十宣,放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顾培也在人群中。 所有人都在围观那个脸蛋儿小小,模样乖巧,可执针的手却老辣稳健的女孩,时间一秒为度,放血,抢救,一颗蜡丸骨碌碌滚到顾培脚边,他拈了起来,蜡丸上刻着灵丹堂三个字。 执针的当然就是林白青啦,老奶奶虽然还没反应,但自耳尖漫起了血色来。 这时护士推着轮椅来了,林白青手扣老奶奶的大动脉:“护士同志,病人高压220,低压140,目前处于休克状态,告诉医生,她左侧额叶脑梗塞,已经放过血,吃过安宫牛黄丸了,请进行针对性的抢救!” 来的是一楼的导诊护士,要往轮椅上扶人,问林白青:“您是病人家属吗,确定左侧额叶脑梗塞,确定高压220,低压140,我需要告诉医生的,你确定?” 老太太的女儿说:“我才是家属,她只是个恰好路过的路人。” 顿时人群中响起惊呼:“这是个小中医吧,她能徒手测血压。” 还有人说:“看着不像,倒像是个学生,但她针灸的技术是真不错。” 确实不错,因为众目睽睽下老太太的胸膛开始起伏了,她,从休克中醒来了。 护士给人群围着走不了,焦急的大叫:“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阿姨的女儿跟着进了急诊了,林白青本来也没想走,但有几个好事者将她围在中间,人们倒也没责备她,就笑望着她,闲聊嘛。 看她皮肤素白面容清丽,一张白净的脸蛋儿未谙世事,低眉敛息,正在仔细的擦拭针具,有人本想挑点刺的,说话时语气却不由变得温和:“丫头你还是个医学生,学中医的吧。” 要称医生她还太面嫩,林白青点头:“是的,我是个医学生。” 一个穿白大褂的说:“小同志,我是这医院里的医生,从来没听说中医能捉脉测血压的,也没听说哪个中医有透视眼能看到病人脑中有梗塞的。” 再说:“你要真能单凭面诊就说准脑梗塞,我以后都找你看病去。但今天这事未免有点巧,戏一样。”言下之意,她是个来当托儿的江湖游医呗。 林白青说:“捉脉测不了血压,但中医讲望闻听切,还要观气血摸经络,要综合评断,而且我说的血压也许并不准,还是要听仪器的。” 她这谦虚的回答搏得了很多人的好感,白大褂也觉得她说的在理,遂说:“你再等等吧,护士马上就会回来,咱们看看你说的准不准。” 中医不可能徒手测血压。 但林白青不是普通中医,用师父顾明的话说,她是天赋无出其右的中医,虽然说的谦虚,但基于经验,她估的数值不会错的。 转眼,导诊护士回来了,竖起了大拇指说:“同学你真够可以的,高压220低压140,医生说要不是你的安宫牛黄丸和扎针放血,那老太太当时就得走。” 本来老奶奶刚才就该没命的,但现在,给她救活回来了。 顿时,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呵,这丫头可厉害了。” “还真给你说中了?”穿白大褂的是本院肝胆科的医生谭国星,他的语气里既有惊讶,也有不信:“你只凭面诊精确测量了血压?蒙的吧。” 不过群众是站在林白青这边,有人说:“但这姑娘说刚才那阿姨是左边的脑壳梗了,这个该蒙不了吧。” 又问护士:“你送了人的,有没有问医生,那阿姨是不是左脑壳梗了?” 导诊护士说:“人才刚送进去,只测了血压,抢救完才要照CT,CT你们知道吗,东海市只有咱们军医院有一台,那个照完才能知道是哪儿梗了。” 围观群众有点失望,但旋即有人说:“这小姑娘摸一把就知道哪儿梗了,搁你们还得照机器,那得花很多钱呢,看来你们西医不如咱的中医呀。” 这一踩一捧太明显,谭星国医生不高兴了,说:“同志,血压可以用蒙的,但脑梗部位必须CT照了才知道,中医肉眼是测不到的。” 林白青也说:“是的,我只是基于经验的测猜,具体病人是哪个部位脑梗,还要以机器测量为准。” 她是基于三十年的经验和天赋来判断的,不能误导群众。 而因为她回答的足够谦虚,谭星国医生对她更有好感了,说:“你这小姑娘真不错,假以时日,肯定会是个好中医。” 围观到这儿,群众就该散了,有人感慨说:“看她年龄不大,估计刚上学。” 还有人说:“现在就很厉害了,等毕业了那还了得。” “就不知道她会到哪个医院上班,以后好挂她的号。”还有人说。 而被人们当成个刚入学的学生,除了林白青面嫩,主要一点其实是因为土气。 昨天晚上她盘了一下自己的家产,总共88.86元,倒是个吉利的数字,但也太少了点,她舍不得乱花,而她今天穿的,还是学生时期的旧衣服。 学生时代的眼光,自然一股学生味儿,而姜要老的辣,医也要老的香嘛。 …… 如今的顾培还不认识林白青,但她是认识他的,也看到他上午一直在门诊。 赚钱要巧机,她想赚笔大钱,但机会还没到,就想让顾培先认识自己,并愿意出席百日祭,做她的后盾,支持她。 医院嘛,状况频发的地方,上辈子林白青就是在这儿救了个人才引起顾培注意的,这辈子她也想如法炮制,都计划在这儿多泡些日子了。 谁知也是够巧的,才一上午她碰到个脑梗病人。 但她忙碌了半天,再转身时却不见顾培了。 难道说刚才那么多人都在围观她施针,他竟没注意到,走人了? 目光四下搜寻,但终是没有找到人,看来人家是真走了。 林白青倒也不气馁,离百日祭还有几天呢,大不了改天再来。 她正准备要走,就听有人在大喊:“徒手测血压的人呢,人呢?” 几个护士抬头一看,手指林白青:“李院长,她还在,在哪儿了。” 徒手测血压,肉眼观脑梗,于林白青这种老中医来说只是她三十年丰富经验的积累,而在如今的医院,这种事是很不可思议的,它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部队正准备废除中医科,院领导既觉得可惜吧,又无能为力,其中有位李副院长很推崇中医的,可惜这几年军医院的中医科在诊疗过程中没有啥特大贡献,他就非常着急。 听说有个中医在门诊施针救人,还能徒手测血压,他一路飞奔而来。 堵住了林白青,上下打量:“你还是个学生吧,怎么判断病人脑梗的?” 林白青不得不再说一遍:“我只是根据病人的状况估了个大概,具体还得以仪器测量为准。” 李副院长追问“你是咱医院的实习生吧,是不是在中医科的人?” 林白青撒了个善意的小谎言:“我妹在军医院当护士,我来找她的。” 李副院长愈发来兴致了:“你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科室工作?”又说:“还有你,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学校读书,大专还是本科,什么时候毕业?” 为中医,天赋和经验同样重要。 林白青重生了,她上辈子诊疗的经验还在,救了一个病人,她也很开心。 而院领导问学历,不就是想给她份工作嘛,她心说要不开诊所,来这儿当个军医也不错! 当然,她志不在此,也不过随便想想,她说:“我妹叫林招娣,在儿科工作。” 正好招娣刚刚转正,此时不帮她美言几句,更待何时? 但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喊:“林……白青?” 李副院长抬头一看:“顾培同志,你还没下班?” 林白青以为顾培已经走了,合着没有,而且他一直都在? 等她回头,就见果然,顾培站在不远处。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在昨天,她还跟他在一起,并肩进行各种医疗试验数据,他们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她知道他喜欢喝冷饮,哪怕喝水都要加冰块。 他也知道她非热水不喝,还知道她喜欢喝各种茶,于是经常会搜罗一些好茶叶放在试验室。 但现在俩人是陌生人,他几乎不认识她。 军绿色衬衣,白大褂,同样白皙的面容,清瘦而又高挑,此时的顾培格外年青。 而等林白青跟他有往来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脸上有皱纹了,虽然军医每年都要军训,有助于保持身材,他的身材将来也没有走样,但毕竟有了年龄,那时的他远远比不上现在的年青,风华正茂时。 “你就是林白青?”顾培走了过来,再问。 林白青愣住了,她一直以为顾培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也不认识她? 合着葬礼一见,他不但认识,还记得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病人的脑梗白青是基于什么来判断,后面会细讲的。 以及,作者并不专业,有专业上的错误恳请专业人士们斧正,一经采纳红包相赠,么么哒。 PS:不可以看治病,有病要上医院喔。 7 内侄女 稳健而胸有成竹,是大医作派 “小叔你好。”她说:“我是白青。” 李副院长看看林白青再看看顾培:“合着你俩认识?” 其实顾培并不认识林白青,他刚从国外回来,只在三个月前去过顾家一回。 出席他大伯顾明的葬礼。 在葬礼上,有个披麻带孝,乖乖巧巧的小女孩儿扬着一张怯巴巴的脸,哭了两眼泪花儿,喊他叫了声小叔,他以为她是堂房哪个兄弟家还在读书的女儿。 点点头也就罢了。 至于他大伯的小徒弟,坐堂招夫的林白青到底是谁,他根本不关心。 而关于灵丹堂和林白青招夫一事,虽家中长辈跟他说了很多,但他本身对中医不感兴趣,也不关注,再加上来请他的大侄子有点烦人,他就干脆拒绝出席了。 但就在刚才,顾培看到人群中,自己在葬礼上见过的那小女孩从给脑梗病人喂安宫牛黄丸到扎针放血,手法既成熟又老练,稳健而胸有成竹,是大医作派。 是的,顾培看完了全程,看到她是怎么从生死线上拽回一条人命的。 而她用的安宫牛黄丸是灵丹堂的,中医诊血压,看脑梗,也是只有顾明那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才有的能力。 顾培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他在葬礼上看到的,那个一身素白,看起来还是个中学的小女孩,就是准备招聘丈夫的林白青? 当时他以为她顶多是个中学生罢了,合着她都要嫁人了? 其实仔细看,她虽然面貌稚嫩,可身姿窈窕,体态欣长,是个大姑娘了。 …… 他对李副院长说:“这是灵丹堂,我大伯顾明的小徒弟,林白青。” 李副院长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哪来这么优秀一女孩子,原来是灵丹堂的人,顾培同志,你大伯顾明医术了得,怪不得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徒弟来。” 看人家像是有私事,他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林白青,我记下你的名字了,等那位病人的CT结果出来咱们再说。” 她要真能肉眼观测到脑梗,这个人材,李副院长非挖到军医院不可。 …… 目送李副院长离去,顾培说:“恕我冒昧一句,你必须跟顾家孩子结婚才能拿到属于你的遗产,这件事是明确的写在遗嘱里的,你必须遵守那个条件吗?” 林白青又被惊了一下。 首先是顾培整个人,她跟他有往来已经是很多年后了,总听人说他满腹经纶,一身书香古气,她以为那全是他回国以后,在国内被熏陶出来的。 但如今的他才刚回国,整个人的气质,语言谈吐,却跟她印象中一模一样。 而且她一直以为顾培是知道遗嘱的各种细节的,合着他并不知道? “对,是写在遗嘱里的。”她说。 顾明老医生兄弟总共五人,顾明是老大,而如今家中健在的是三爷和五爷。 俩都是从领导的位置上退下来的,考虑事情当然很周全,关于灵丹堂,他们跟顾明是一条条的协商好,拟好遗嘱,并交由公证处公证过的。 否则林白青也可以耍赖,只继承遗产不履行婚约呀。 顾培两只沉沉的眸子黯了黯,似乎在思考什么。 重生后头一回见这位小叔叔,林白青竭力装作平淡,但内心不免紧张。 他面色倒是平常的,但那张堪称标版的脸上,年青俊美的五官倒是平淡的,但他的手攥成了拳又松开,松开又攥上。 这又叫林白青很讶异,她怎么觉得顾培也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他又说:“不急的话咱们去医院食堂吃个便饭,边吃边聊。” 军医院的伙食特别不错,招娣自打来吃胖了一圈。 还小仓鼠一样,总往家里搬这搬那。 “好。”林白青说。 正好她跑了一上午,也饿了,饥肠辘辘的。 正值中午,医生们三三两两往食堂走着,还有当班的已经打好了饭,在急急的往回赶,林白青没有去过军医院的老食堂,不知道路,遂跟在顾培身后。 俩人一路走,并没有说话。 有俩年青的女医生迎面走来,擦肩而过,一个突然笑嘻嘻的说:“顾军医的这保姆是院里派的吧,好小啊,模样还漂亮,也不知道啥时候咱们也能配保姆。” “给你配保姆?省省吧,这次裁军潮,咱们这种学历低的能躲过不被裁就不错了。”另一个说。 林白青有年龄了,见了太多世面,阅历让她有了博大的胸怀,只装作听不见。 但顾培呼吸一凛,却止步了:“……马秀芹医生?” 刚才说话那个女医生忙又折了回来,笑眯眯的问:“顾医生,您有事找我?” 顾培看林白青,介绍:“这位是我的内……侄女,小林,林白青。” 又看林白青,柔声说:“白青,这位是神内的马医生。” 内侄女,这么拗口的称呼他都知道? 年青的,刚归国的顾培对于国学文化的熟知程度,再度刷新了林白青的认知。 她都21岁了,不是小女孩,这位马医生也就比她稍大点,二十五六岁。 本来林白青没想的,但马秀芹这个名字叫她想起‘等顾军医等的伤口都愈合了’那句话。 顿时明白,这个女医生不正是招娣所说的,那位划伤了手都要找顾培包扎的追求者? 那她就不是无心,而是故意的吧。 既对方是故意的,林白青也不是那么喜欢吃瘪的人,看马秀芹两只利眼,正尖剌剌的上下打量着自己,她也从善如流装作乖巧:“马阿姨好。” 年纪轻轻的大姑娘,谁愿意被一个同龄人喊阿姨呀。 马秀芹咧嘴强挤了个笑出来,硬着头皮答应:“哎,乖孩子!” 转身时脸色哪叫一个难看。 …… 军医院的食堂既有盒饭也有面点,还有煮米粉,炒河粉,小吃档还有蒸鸡蛋,上面摆着红红的虾仁,煎鸡蛋是用油炸过的,缘边金黄焦酥,还有黄米糕,糯米糕,马蹄糕,各类点心,不管味道如何,看着就很诱人。 林白青看顾培要了一份盒饭,头一回跟人一起吃饭不好表现的太挑,遂也跟他打了一份一样的,土豆烧牛肉,五花肉焖豆角和土豆丝,紫菜鸡蛋汤。 米饭品相不算好,但尝了一口,糯糯的,嚼而生津,这是五常米,好米。 林白青不但嗅觉味觉极为灵敏,尝药功夫一流,但凡入口的东西,米面粮油,她能尝出品相和地域,还能凭细微的口味差异,来大概推断当年该地域的气候情况,光照充足否,雨水丰沛否,是否有过自然灾害,都用了什么农药。 用顾老医生的话说,这就叫天赋,为中医的天赋,别人没有的。 顾培掏出卫生纸来,把自己的筷子仔仔细细擦干净换给林白青,把她的筷子拿了过来,也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连擦边说:“能否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 林白青坐的端端正正:“我属狗,21岁了。” 果然还很小,才21岁。 “所以你也同意以婚姻的方式来接受遗产。”顾培凑近点:“没人逼你吧。” 这么小一女孩儿,据说还没父母,他当然怀疑,是不是顾家强行逼迫,要包办一桩婚姻。 为什么林白青固执的想把灵丹堂传承下去,因为在她得黄疸肝炎那个年代,黄疸肝炎无药可医,是绝症,但顾明治好了她。 林白青还记得师父是怎么一管管抽腹水,配药喂药,白天坐诊,晚上一夜夜坐在床边,手握着她的脉,盯着她的呼吸,直到把她救过来的。 顾家人怕他要被传染,劝顾明不要为了治病人搭上自个儿。 顾明只笑不答,但在林白青痊愈后,往灵丹堂的方簿上添新方子时,他开心的像个小孩儿一样,对她说:“瞧瞧,咱们灵丹堂又多了一个新方子!” 后来眼看着改开后大型的现代医院越来越多,东海市只有一个中医院吧,还半死不活的,医生们整天捧杯茶看报纸,他就总会叹息:“真是想不到,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家业,1929国民政府都没毁掉的中医,竟要断在我的手里了。” “我辛苦一辈子,竟成中医的掘墓人了?”又总是念叨说。 林白青是被中医救活的,自己也干了一辈子中医,她知道中医有用。 师父不想做掘墓人,她更不能做守碑者。 坚定的点头,她说:“嗯。” 看她眼红,顾培掏了手绢出来递给她,并说:“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如同沙子堆砌的城堡,不会牢固的。我倒觉得白青你如此一个巾帼女儿,不应该为了一座药堂的传承就嫁给既没有感情基础,自己也不喜欢的人。” 家中长辈们商量的,是让所有未婚的小子们一起来,排排站,由林白青来挑。 选一个她认为最优秀最好,最适合做丈夫的。 但如今的大小伙子们比赛的是谁更早拿到签证出国,谁又会第一个拿到绿卡成为M国公民,绑都绑不来呀。 当然,她都重生了,即使在百日祭前赚不到能买到灵丹堂的钱,也不会让自己那么被动的。所以她莞尔一笑:“小叔您不用太操心,我会慎重选择的。” 她这一笑,天真又可爱,跟刚才救人时的利落沉稳,甚至带着狠辣判若两人。 顾培有点失望,但也只好说:“是该这样。” 林白青想起什么来,两眼亮晶晶的求知欲:“对了小叔,听说您在国外都硕士研究生毕业了,还在一家很大的诊所工作过,怎么就想到要回国的呢?” 九十年代正值出国潮的顶峰,人们争相学外语,削尖了脑袋往国外挤。 而顾培,一个从小在M国长大的孩子,硕士研究生毕业后还曾在梅奥诊所实习过,而梅奥在M国的地位,医疗界都知道。 但他放弃那么好的工作,归国,还进了军医院。 一开始没人想到他能坚持下去的。 偶然一回林白青听到顾家三爷和五爷闲聊,说起顾培居然已经坚持了半年时,俩人都惊讶的不行,但事实证明后来他坚持了三十年,至她重生时还在坚持。 重生前她并没有专门问过他,只听他某一任前女友提过一个关于长辈间的,桃色,又匪夷所思的可能,当然,那是不好放在台面上说的。 顾培眸子温温的,语气也极为亲和:“跟你一样,奉长辈遗命罢了。” 如果真是奉长辈之命,倒合了他那前女友的八卦。 当然,交浅不言深,才头一回接触,为拉进关系她随口问一句就适可而止了。 “快吃吧,不然饭该凉了。”顾培又说。 林白青挑起一块牛肉,不怪招娣吃的双颊圆丢丢,番茄的酸甜可口,云南沙瓤土豆的醇厚再配上本地黄牛肉完全不膻的肉香味,这盘菜还真够好吃的。 “小叔你也尝一口啊,这牛肉好香的。”林白青说着,就准备夹一块给顾培。 但抬起头,她才发现食堂里人很多,那位马秀芹医生也在,而且就坐在不远处,而在她夹牛肉时,有许多人的筷子同时停止了。 林白青差点忘了,如今的顾培才刚刚从国外归来。 这位年青的,风度翩翩的海归,是全院所有单身大姑娘们关注的对象。 也是曾经的习惯使然,但林白青还没傻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顾培夹肉。 把肉送进自己嘴里,她再说:“好香,真的很好吃。” 转眼她的饭吃完了,而顾培,在尝了一口牛肉后就把筷子放下了。 在林白青的记忆里顾培很喜欢中餐的。 一起工作时她带了饭他总要蹭吃一点,她慢慢的,就习惯于带两个人的饭了。 军医院的伙食又如此美味,看来他今天是纯粹胃口不好。 顾培忽而说:“还有一周就是大伯的百日祭了,到时候就要商量你的婚事?。” 林白青就是来请他的,她反问:“您会出席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留言哟。 8 大冷门 中西医结婚…… 顾培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去的。” 林白青就说嘛,是她来请,顾培肯定会去的。 而既然确定了这件事,她就要忙别的了。 顾培还要确定一下日期:“是17号吧,一周后。” 林白青说:“是的,那咱们就17号,在老宅见。” “17号见。”顾培说。 而关于被她急救的那个病人是啥情况,满食堂里,医生们议论的纷纷扬扬,,好多医生还在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还有人在小声议论封建迷信,说她大概是开了天眼,才会能肉眼看到脑梗之类的,但顾培并没有刻意问及。 他就是顾家人,他父亲是她师父的四弟,从小把中医当故事给他讲的。 中医是有很多神奇之处,但它也有它的短板,还有很多招摇撞骗的职业骗子。 作为一个现代医学科医生,她是怎么用中医的方式诊出脑梗的,顾培自己心里就有答案,当然,他肯定已经意识到,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中医了! …… 话说,过了两天,那位老太太的CT片子终于出来了,确定了其脑梗位置,李院长拿着片子去找顾培:“左侧额叶,不愧灵丹堂的人,林白青可真厉害!” 亲自经历了现场的,肝胆科的谭星国医生也跟着他一起来的,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拿科学无法解释啊,她是有X光眼吗,能透视人的大脑?” 顾培接过CT片,打开电磅仔细看了片刻,说:“院长,你可以问问病人,她十年前头部受过伤,这次脑梗的正是原来受伤的位置,而病人的头颅形态,因为那次受伤而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林白青不是有X光眼,她是根据病人的头颅形状来判定病人的脑梗位置的,你们以后看片子,也要记住这个知识点。” 病人已经送住院部了,李院长并不了解,但病历上没写,他就问顾培:“顾培同志,你是怎么发现病人有陈旧伤的?” 笔在片子上轻划圈,顾培说:“你仔细看,病人左侧额叶颅内有轻微的血肿机化现象,头骨因此而发生了细微改变,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 两位医生随顾培的手定晴一看,还真是,病人的左侧额叶有血肿机化现象。 血肿机化致使头颅形状改变,正是陈旧伤的直观表现。 俩人心说他不愧是海归,CT机国内刚刚才有,专科医生们也才刚开始学着使用,但顾培一眼就能看出大家所看不到的症结。 但林白青就更厉害了,她虽然没有X光眼,可她确实推断对了脑梗位置。 正好李院长这两天专门问林招娣打听了一些关于林白青和灵丹堂的情况,知道那优秀的小中医正在为了能够继承药堂而在招聘丈夫。 他就忍不住得八一卦:“顾医生,您说大家天天给您介绍对象,我瞧您也没有感兴趣的,不如这样,我给你推荐个人选。” 顾培正在关灯,收片子,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李院长又说:“林白青虽然小了点,但胜在有医术。要不您回去问问家长,您看您俩一中一西,还都是良医,这要结婚了,那叫中西医结婚,最好你再把她调到咱们军医院来……” 啪的一声,灯没关掉,片子倒被顾培打飞了。 片子快速飞向茶杯,啪的一声,一只茶杯应声而飞。 “顾医生,没烫到您吧,哎哟您的笔记本……”两人同时大叫。 谭医生低头一看,又问:“糟了,您的手,天啦,手被烫破了。” 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给滚烫的茶水泡了个透湿。 顾培的手上烫起好大一片水泡,但他呆呆的,仿如浑然未觉的疼一般。 其实他知道遗嘱的,知道的特别详细。遗嘱里有写:于顾家孙子辈中,为林白青择一良偶。 …… 另一边,林白青刚刚回到药堂,大热天的,正在喝刘大夫递过来的凉杯开,俩人在讨论的,也是顾家的长辈们。 顾家如今在世的三爷和五爷,三爷在首都,是从部队退休的,用俗话说就是位高权重,而五爷是当了半辈子教师,在东海市教育局退休的,也算桃李成荫,刘大夫忧心的是,她听说身在首都的三爷想把灵丹堂卖掉。 而五爷是个和事老,万事不管的,她就忧心,怕顾家人推翻婚事,卖灵丹堂。 所以她劝林白青:“虽然顾卫国还没来,但听着人品不错,要不就选他?”又说:“原来我一直觉得三爷五爷人不错的呀,怎么会想着卖药堂呢?” 其实顾三爷和五爷人品都很好,跟顾明一样,也都特别疼林白青。 小辈们跟师傅被妖怪抓走了的猪八戒似的,眼光太浅,只知道分行李回高老庄,大多想着推翻婚事,卖祖产分钱,但两位爷一直压着呢。 上辈子三爷还专门从首都押了自己最优秀的孙子来,摁头要让他娶林白青。 对方非但不愿意吧,还大吵大闹,说什么中医无用,中药之中,没有哪一味经过了双盲试验的测试,所以中药全是安慰剂一类的鬼话。 把三爷和五爷俩差点没活活气死。 而且三爷和五爷其实都有病,三爷有腿疾,还很严重,上辈子是强撑着病体来主持灵丹堂事务的,闹腾的孙子辈们,也是他一力压着的。 五爷有头疾,是三岔神经痛,众所周知,三叉神经痛是除非开颅,否则就无法被治愈的,而这段时间五爷正好也犯了头疾,也没精力管灵丹堂的事。 一帮小辈们不知道灵丹堂的珍贵,也不懂将来它会升值,大吵大闹要分钱。 而在灵丹堂的地库里,有很多上百年的珍惜药材了,要在林白青手里,就是治病救人的良药,但要被一帮不懂药的拿走,贱价转卖了还好,毕竟药嘛,只要能治病救人就好。 但要有些人拿它当个宝贝,要囤着呢。 药品是极难保存的,保存不当就会坏掉,坏掉的药材不但不能治还,还是毒。 糟蹋药材,那叫造孽! 想到这儿,林白青说:“刘大夫,你甭听风就是雨的,三爷和五爷都没有要卖灵丹堂的意思,那是小辈们想搞点钱,胡乱说话呢。” “要他们不想卖,眼看百日祭,咋一个小伙子都不往来送,百日祭你就要定婚事了,要选哪个小伙子,人好不好,总得让你提前都见一见呀。”刘大夫说。 其实两位爷不是不想送孙子们来,而是有心无力。 上辈子的林白青也以为两位爷不关心灵丹堂的事,怨过他们,直到百日祭后两位爷相继去世,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都是强撑着病体,在护着灵丹堂。 不想让小辈们把它给糟蹋了。 可惜上百年,历经几代人的药堂,最终毁在了顾卫国的手里。 看林白青眼圈红了,刘大夫以为她在为选不到好夫婿而难过,劝说:“就选顾卫国吧,虽然他还没有来,但那是因为他在当兵的原因,昨天我收到他一封信,他说呀,他不是不想来,是因为还没退伍,从部队上出不来。” 林白青一凛,又是一笑:“他居然还给你写了信?” 这年头打电话不方便,大家一般都是书信联络。 顾卫国做生意不行,但投机取巧很有一套的,这年头因为大裁军,营级以下转业是不分派工作的,只能自谋生路。 而且他爹早死,老妈也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同居,不回来。 他对灵丹堂,比顾敖文还要眼馋。 所以他不但发动老妈乔麦穗四处游说,爪子都伸到刘大夫身上了。 刘大夫看她在笑,以为她是心里满意顾卫国,顿时也笑了起来:“得,就算小伙子来的少,只要有一个可心的就行,到时候你就选顾卫国,让那帮想卖药堂分钱的,都洗洗睡去吧,闲得他们。” “我会考虑的。”林白青说着,又背起了自己的绿书包。 “你不刚回来嘛,咋才喝了口水,又要出去了?”刘大夫问。 林白青说:“还有点事儿,今天我就不回来了,你做完药也早点回。” “对了,眼看百日祭,买件好衣裳穿吧,你要没钱,我给你。”刘大夫说。 林白青忙说:“不用,我有钱的。” “打扮漂亮一点,知道顾家的小子们为啥不热乎你不,就是因为你总是穿件白大褂儿,土叭叭的,一点都不洋气。”刘大夫笑着说。 林白青一想也是,自己确实需要赚点小钱,再买两套好衣服。 不过在此之前,她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办。 三爷的病,因为他还没有从首都回来,所以林白青还不确定是什么病,目前也做不了什么准备,就只能暂且先放着。 而五爷的三叉神经痛,在中医上其实是可以根治的,只是需要一种特殊的针。 马衔铁铁针。 马衔铁是战马口中的嚼头铁,铁本寒,但被阳刚之战马嚼过,就有了极阳之气,而马食百草不中毒,它唾液浸润过的铁,也就有了解百毒的功效。 三叉神经痛,就需要以真正的战马嚼过的马嚼铁针来治。 在解放前,灵丹堂不止有马嚼铁针,还有极为珍贵的,用特殊材料合金而打成的金针和银针,砭石等医具,但六十年代闹革命,破四旧,小将们打砸灵丹堂的时候,就把那些珍贵的医具全一抢而空了。 三叉神经痛不止五爷有,它是顾家男人的遗传病,顾家大多数男人,包括顾培有内,一到中年就会发作,头痛欲裂,一痛起来能要掉半条命。 顾明活着的时候最痛心的事,就是那套马衔铁铁针丢了,找不到了。 没有它,饶是顾明有医术,面对三叉神经痛也束手无策。 而顾培的三叉神经痛,在将来就是林白青用马衔铁针给针灸好的。 骄傲如他,一直不认为中医比西医更优秀,直到将来她用马衔铁针灸好他的三叉神经,他才会意识到,中医有很多领域是西医达不到的。 上辈子,要到很多年后林白青才能找到那套马衔铁铁针。 说来也是可笑,那套针并没有被珍藏,而是在被人拿走后,就一直扔在杂物间里,直到很多年后,有个小孩儿翻出来在街上把玩,林白青才偶然发现的。 藏针,或者说拥有马衔铁针的人,也是这巷子里的人,他叫刘百强。 而他,是林白青的前夫顾卫国的小弟,也正是那个去年想摸她,却被她一指头点瘸的混混! 现在林白青得去找那套可以让顾家所有的男人以后哭着跪在她面前,求她给他们施针,救命的,马衔铁铁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培:中西医结婚,中西医结婚,中西医结婚…… 作者:你别忘了,遗嘱里说的是孙子辈喔? 白青:我有办法改变它喔~ 作者需要你们发财的小手手来留言呀。 9 劳力士(修) 用前夫换五百块? 话说,刘百强跟顾卫国还有点关系,俩人是邻居。 而且刘百强一直是顾卫国最踏实的小弟,要去刘百强家就得先路过顾卫国家。 这个家上辈子林白青经常来,很熟悉的,既路过,习惯性的就要看一眼。 这一看,她不禁有些吃惊,因为按理,目前顾卫国还没有退伍回家,他妈也在跟别人同居着,家里应该没有人才对,但他家的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 而要说起顾卫国,就得说说他的父母。 他爸顾怀高和他妈乔麦穗,在六十年代曾经是东海市有名的小将,号称雌雄双将,俩人最牛逼的功绩是曾经在批D台上,把东大一个教授给活活抽到断气。 那年头年青人都狂热的很,打死了人他们也不怕,反而当成功绩四处宣扬。 那年头的年青人们也六亲不认,像家里的三爷,五爷,还有她师父顾明,据说都被顾卫国他爸押上台批D过,还给戴过牛鬼蛇神的帽子。 亲人之间可以原谅,政策一过大家就不追究了。 但老教授的孩子们记着仇呢,在拔乱反正时把他爹给告了,经过几年审理,他爹被判处了死刑,同一时间,顾卫国在部队的大好前途也就此戛然而止。 他妈乔麦穗在他爸顾怀高被枪毙后,就开启了轰轰烈烈的中年恋爱史。 今天跟这人同居,明天跟那人同居,虽然没有再嫁,但也很少回家。 而最近,她就跟一个男人打的火热,正在外面同居,已经好久没回过南支巷了,所以看到顾卫国家的门只是虚掩,林白青就颇有几分吃惊。 心说难不成乔麦穗跟男人分了手,又回家来了? 当然,顾卫国只是她上辈子的渣前夫,这辈子她不会选他,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路过他家门口,不唾一口已经是她的仁慈了,林白青也不过看一眼就走。 到了隔壁一户人家,这才是刘百强家。 刘百强是个混混,跟林白青那俩邻居似的,不论白天黑夜,家里放的音乐永远是迪斯科,他父母死的早,留了一套大院子给他,他就靠着房租过日子。 “知道吗,我哥们顾卫国,发大财了,昨天欧锦赛,德国对丹麦,大家都押德国赢,但就他,押了丹麦赢,结果爆了大冷,丹麦队赢了,顾卫国一笔赢了三千块。” 这事儿林白青知道的。 顾卫国刚刚复员时,拿着一大笔复员金,曾经在一个农贸市场里一笔赢了三千块,这事儿他吹了半辈子。 这时刘百强又说:“听说今天他还有个发财的巧机,唉,可惜我身体不太好,走不了路,不然呀,我也跟着他一起发大财去。” “发啥大财,买彩票吗,现在可流行买彩票了?”一个人说。 另一个说:“该不会,顾卫国是找到劳力士了吧?” “张子强的劳力士吧,是啊,听说张子强在港城被抓了,他的劳力士可不就无主了嘛,是不是顾卫国知道表藏在哪儿?”还有人说。 刘百强感慨:“可惜我这身体不得劲儿,不然我跟他一起去找,也发笔大财!” 说起劳力士表,林白青又想起一些事情来。 众所周知,东海市有个专门在港城抢劫,绑架的悍匪,名字叫张子强,就在去年,他曾于一个港城富商手里抢了价值八千万的劳力士,并把它们带回了东海市。 从那以后,东海市商场里的劳力士一块都没卖出去,但二手市场上却涌现了很多白菜价的劳力士,大家暗自猜测,那些表是张子强的。 八千万的表可不容易出出去,当然,张子强是把它们全藏起来的。 而最近一段时间,一件事是欧锦赛大爆冷,作为一个足球爱好者,顾卫国上辈子但凡看球赛,就总会提及,说替补的丹麦队2:0绝杀德国战场,自己逆别人而买了丹麦队赢,一把赚了好几千。 关于劳力士表,这个林白青也有印象。 顾卫国今年都三十岁了,男人嘛,虽然没结婚,但相好肯定有,他有个叫乔招娣的相好,是他舅舅的女儿,也就是娘家表妹,那女的比顾卫国大三岁,在海事局工作,正好最近张子强在港城被抓了,内地新闻虽然还没报道,但港城那边风声已经传开了。 而张子强的表就藏在东海市。 从那以后,东海人就展开了疯狂的寻宝行动,顾卫国也不例外,加入了寻宝大军。 而他去寻宝的地点,顾卫国后来也跟林白青讲过,当然,虽然他找了很久,但并没有找到表,而那些劳力士,最终也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哎呀,那是林大夫吧,林大夫,稀客稀客。”她就站在门口嘛,刘百强一抬头就看到了,赶忙站了起来,点头哈腰来迎。 林白青进了院子,问:“刘百强同志,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说起自己的身体,刘百强也很后悔。 他是个小混混,但还没坏到想会牢的地步,而那天晚上三更半夜的,他主要是跑录像厅看了一场黄.色录像,心情比较激动,又正好林白青出夜诊回来。 天热嘛,三更半夜的,路上没人。 这个小大夫虽然穿着白大褂,但身姿袅袅,别有一番风味,刘百强一时糊涂,想试一下她的屁股是个啥手感,手就不由自主的伸出去了。 而这一伸,林白青煞时回身,在他屁股上一点,他大腿就不能动了,又在他小腹处一戳,从那以后,但凡他有那方面的想法,疝气就会掉下来。 这都一年了,腿倒是慢慢的变好了,但是疝气一直没好。 他已经求了林白青很多回了,想让她帮忙治治,林白青从不搭理他。 蓦然之间她上门来,不管是来干啥的,刘百强都激动的不行。 林白青伸手,示意刘百强把手给自己,问:“最近疝气掉的频繁吗?” 刘百强原来谈恋爱都是要找最美最漂亮的,但自打疝气天天掉之后,那方面的功能不行了,自我矮化,现在谈恋爱都是找离异妇女呀,寡妇啥的。 但就这,在听说他那方面不太行后人家都不跟他谈呢,他能好吗? 双手合什,只差磕头,刘百强说:“小林,林大夫,这么说吧,我当初确实错了,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只要你能帮我把疝气治好,你要多少诊金我都接。” 这院子里的人们,大多都听说过林白青一指头点瘸刘百强的事,大家恨混混,但要那混混是自己认识的人,或者房东,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林,刘百强也不过一时糊涂,能帮你就帮一把,帮他治治病。”有人说。 还有人说:“邻里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要真点过他的穴,那就帮他解开吧,一大小伙子,他还要结婚生孩子呢,他以后会改正的。” 林白青松开刘百强的手,说:“可以,你的疝气我帮你治,但我有个事儿。” “啥事儿,钱啊,好办……”刘百强一听她愿意治病,都乐懵了。 林白青掏了一只装钢针的针筒出来,指着说:“就在你们家,这个大院子里,有这么一个针筒,但是黄铜的,铜生了锈就会是绿色的,帮我把它找出来。” “这是个啥?”有人好奇的问。 还有人说:“这是针灸筒吧,为啥会在刘百强家?” 这事儿说起来挺可笑的,当初小将们抄灵丹堂,堂里的金针,银针,沉香木的擀筋棒,黄花梨的拍筋板,全都是特别珍贵的东西,但小将们不懂,把它当成四旧,扔的扔砸的砸,而马衔铁针,就是一个小将看着好玩,于是把它顺了出来,玩了一阵子玩腻了,就顺手搁那儿了。 顾家人都有三叉神经痛,那套针特别重要。 但顾明找了好些年,却愣是没找着,而针,就在这个院子里的某个房间里,一堆杂物中间静静躺着,要到好些年后,才被小孩子们翻出来。 一看针筒,管他什么针,刘百强一声令下:“大家快找,赶紧找。” 众人也是一声令下,呼啦啦的全跑进屋子,翻东西去了。 刘百强擦干净椅子让林白青坐了,又是水果又是饮料的,端了一大堆出来,还热情的拿起烟来,问:“抽不抽,要不要我给您点上?” 林白青却问:“顾卫国回来后,你见过他没?” 刘百强说:“见过呀,他昨天回来的,一把赌赢,我俩喝了半夜的酒。” 林白青凑近一点,说:“我刚才可听见了,你说他要去发大财,你知道不,他准备去哪儿发大财?” 刘百强以为林白青也想加入寻找劳力士的大军,忙双手合什说:“林大夫,要顾卫国愿意跟我一起发财,我肯定会把发财的消息告诉你的,但是他没跟我说,我有心无力呀。” 林白青再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他准备去哪儿?” 刘百强笑了:“小林,你最近要招夫,对顾卫国这么感兴趣,怕不是想招他?” 林白青当然不是想招顾卫国,而是,她知道他在疯狂的找表,而林白青呢,最近也正缺笔小钱,想来笔快钱呢,她就在想,何不把顾卫国给举报了,自己也发笔小财算了。 “刘百强你知道不,要是举报有用线索立功,帮忙抓捕罪犯,公安局能奖多少钱?”林白青问。 刘百强说:“至少也得五百块吧。” 哇,五百块,那么多啊,那她岂不就有钱可以买衣服了? 这个功林白青立定了。 10 海狗鞭(修) 举报他! “找着了找着了。”有个小孩儿捧出个青绿色的针筒来,说:“是这个吧。” 一院子的人全提心吊胆,屏息看着,就见林白青接过生了锈的针筒,轻轻一扭,旋开了。 里面是软羊皮,倒还保存的特别完整,而展开羊皮,羊皮里面是保存完好的针,随着林白青展开,有人惊呼:“这是银子做的吧,明光光的。” 还有人说:“这可是宝贝呀,也太可惜了,一直扔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如果是铁,当然会生锈,但战马嚼过的铁有了战马的纯阳之气,再加上它被密封保存,就不会生锈了。 刘百强也激动的不行,挺起肚皮说:“林大夫,东西已经找着了,你可要说话算话,快来帮我解穴吧。” 满院子的人全呼啦啦围了过来,大家只在电视上见过点穴,解穴,还从没有在现实里见过,都想要看看,现实中是怎么解穴的。 此刻,林白青简直成了行走的武林大侠。 不过只见她另取了一副针出来,示意刘百强进屋,躺平,先给针消毒,再给刘百强消毒,一针就扎他肚皮上了。 屋子里挤满了人,门外挤的呼呼攘攘,也全是人,一看林白青是在针灸,不免有些失望,刘百强自己也很失望,说:“你不是点的穴嘛,为啥要针灸呀。” “我把你治好就行了,医生行医,不必事事告诉病人的。”林白青说。 她其实是一指头捣开了刘百强的精元之门,让他守不住精元,同时精门大开,阴气和寒气会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身体,身体阴寒,疝气自然就会掉。 而现在,只需要一针,林白青帮他补一些元气,再把精元之门封上,就好了。 针灸分为补针和泄针,现在林白青就是在补,而补,是能立竿见影的,时间一分一秒,刘百强只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像是流淌着一股热气一般。 “舒服,真舒服。”他不禁感慨说。 有胆大的小孩儿在他肚皮上摸了一把,顿时说:“哇,好热。” 还有人说:“从今往后,刘百强就好了吧。” “那肯定,咱们小林大夫师承顾老医生,说不定这一治,刘百强的身子板儿会比原来更好呢。”还有人说。 刘百强乐乐呵呵,也觉得应该会这样,但这时林白青给他泼了盆冷水:“你要正儿八经想过夫妻生活,没问题,但从今往后,你一旦动邪念,还想欺负女孩子,那你的疝气,立刻就会掉下来。” 她其实是吓唬,但刘百强给吓的,面色刷的惨白,白天没敢再吭气。他再扬头看看,林白青正在拔针,这丫头,小时候大家因为见的少,而且永远一身白大褂,没人觉得她好看,甚至没有把她当个姑娘家看待过。 谁知女大十八变,她居然越变越好看了。 而且她属于那种你得静下心来,静静欣赏的,带着一股书香气的姑娘。 话说,顾卫国昨天晚上喝醉酒以后,一个劲儿念叨,说只要等到顾明的百日祭,自己就可以娶林白青了,那以后,这位林神医就会住在他隔壁,他又是顾卫国的小弟,那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他岂不是就可以随时找她医治? 且不说刘百强心里美滋滋儿的。 施完针从刘家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一整天了,林白青还没吃饭,经过顾卫国家时,她看到他家的灯亮着,闻到一股方便面的味儿,估计顾卫国也正在吃饭。 走到巷口,这儿有个米粉摊子,已经出摊了,林白青遂给自己也买了一碗。 准备举报前夫赚笔小钱,林白青心里可激动了,不知不觉吃完一碗米粉,连汤都喝的光光的。 吃完米粉,她就又回灵丹堂的院子了。 正好今天所有的扶桑丸全做好了,明天准备开卖,但还没有封包装,印上生产日期,林白青遂把所有的扶桑丸搬了出来,就在月光下开始印日期了。 诊所的药嘛,包装简陋,印日期也只是用铜版章子。 先把日期印在装药丸的纸袋上,一袋12丸,装好之后再用融化的热蜡把袋口封上就可以了。 总共六百丸,不一会儿就装完了。 眼看蜡丸快装完时,林白青就看到顾卫国从灵丹堂的门上经过。 在整个顾家,他的个头仅此于顾培,一直在当兵,肩宽背厚,身材高大,林白青毕竟跟他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哪怕是晚上,路上没有灯,但光凭影子她就认出他来了,而她就在院子里,围墙不高,院门更矮,他其实是能看到她的,但显然,他故意躲着她,所以虽然停了一下,但假装没看到,就从门前走了。 林白青等他走远之后关掉了院灯,悄悄出了门,蹑手蹑脚的,也跟上了。 …… 跟了一段路之后,大概知道顾卫国去了哪里,林白青就又折返,直奔公安局。 她去的是东海市公安局,而最近,张子强被抓后,拒不肯吐口那些表的下落,但是港城那边的阿SIR们为了能给他定罪,也在不停的施加压力,让大陆公安赶紧找表呢,所以公安们也是焦头烂额的。 这都三更半夜了,公安们还没下班,正在加班开会。 听说有个女孩子知道劳力士的下落,自然就把她迎进去了。 林白青给的地址,正是顾卫国今天去找表的地方,那是东海市的垃圾填埋场,也是顾卫国一直以来,认为张子强藏表的地方。 顾卫国能不能找到表,林白青并不知道。 但目前公安对那帮狂热的,找表分子们的态度是,没有身份证和暂住证的,一律拉去劳改,就算有身份证,只要跑去找表,一律拘留七天。 所以如果顾卫国找到表,那他就得坐牢。 要他找不到,他也得喜提七天拘留。 林白青既希望顾卫国被拘,也想要五百块,但可惜的是,公安的奖励要线索生效后才会给,而且就算线索有效,也得先报到财务,批下来才能拿到。 也就是说这五百块的奖金,林白青至少要下个月才能拿到。 乐滋滋而来,听说还要到下个月才能拿到钱,林白青不免失望。 但也没办法,接过公安给的报案回执,就从公安局出来了。。 也是因为着急,公安们立刻就出动了,从局子里出来,一公安说:“他妈的,港城阿SIR天天骂我们大陆公安蠢,但愿这回能找到表,要不然我们还得挨骂。” “可不。哎,车上这臭轰轰的是什么呀,赶紧扔掉。”另一个公安说。 一公安打开车门,从车上抱下几大箱东西来,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警车一开,扬长而去。 林白青本来都已经要走了,却被一股强烈的臊臭味给吸引了,因为这种臭味她觉得十分熟悉,忍着哎吐感她扒开东西,举起来闻了闻,顿时眼前一亮:怪不得她觉得味道熟悉,这居然是海狗鞭! 海狗鞭跟老山参,犀牛角,麝香一样,都是珍惜药材。 虽然国内,黄海和东海有产,但要论入药,药性最好的是产自纳米比亚的。 而纳米比亚海狗鞭跟国内的最大的区别在于,因为加工方式不一样,它万一保护不好,腐烂之后气味就会无比的骚臭,叫人闻之欲呕。 但这玩艺儿在将来一根要十几二十万,还大概率是假货。 因为纳比海亚的海狗数量一直在急剧减少,会被捕杀成濒危物种。 穷人才靠吃伟哥施展雄风,顶级财阀们都是把它磨成粉,轻轻磕一点在酒里慢慢品,它是天然的壮.阳剂,靠的不是刺激神经,而是滋补男人的元阳之气。 这是走私货,估计是公安剿来的,闻着臭,以为全坏了就给扔掉了。 它跟劳力士当然没法比,但它可以随手换成钱呀。 …… 东海市药材交易中心是全东南最大的药材市场,也是百年历史的老市场。 它还有个早市,就跟淘古玩似的,全东南好药的人也都在这儿淘药。 什么老山参,麝香,虎骨蛇胆穿山甲,真真假假,应有尽有。 虽然88年刚颁布《野生动物保护法》,但目前公安查的比较松,市场上甚至还有公开售卖的各种獐子狍子鹿角,血迹斑斑,跟屠宰场似的。 林白青一早就来练摊儿了,前后左右一看,见一个戴茶镜的老爷子身边空着,遂蹲到他身边,取出块红丝绒布,把包里的海狗鞭一枚枚摆了出来。 药材,尤其人参,麝香虎骨一类的东西,这种大市场上假大于真。 而且假货都明光鲜亮的,比真货看着更要真。 行内人来此的并不多,大部分是自认懂行的养生人士,以及惯常要送礼的,做生意的大老板们,他们是行走的人民币,人傻钱多好忽悠。 林白青的海狗鞭暂时还无人问津,但她身边老爷子的山参却不时有人来问。 老爷子很会做生意的,价格一样,大小一律三十元。 他说话慢斯条理,但凡来个人,就会捧参,从人参的四个关键,‘芦’、‘皮’、‘须’、‘纹’讲起,再讲参的功效,吃法,顺便说几句老板印堂发亮,一看就在走财运啦,老板面色红润,一看肾就好之类的吉祥话。 暴发户们最爱听这个,他的人参卖的特别快。 他手里倒有几根山参,但箱子里分了两块,一边是种植参,一边是林下参,他手极快,时不时就会来换着添倒一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等谈妥价格了,他也不藏私,会同时放出野山参,种植参和林下参供客人选。 林白青发现一个规律,凡是养生爱好者挑走的都是林下参。 而土老板暴发户们挑的,全是肥肥胖胖,萝卜一样水灵的种植参。 老爷子卖了半天,老山参一根都没损失。 这时来个抱孩子的女人,愁眉苦脸的,张嘴就砍价,从三十砍到十块,也不挑,随便拿了支胖胖的种植参就走,但老爷子眼疾手快,把它倒成了一枚野山参,那也是今天这老头出出去的唯一一支真山参,还是他主动给的。 林白青是来做生意的,都还没开张呢,给隔壁勾起兴趣了,看的兴意盎然。 终于老爷子的参卖完了,笑眯眯的说:“你也是来赚点浮财?” 林白青老实点头:“对。” “这些我全要了,一根我给这个价,如何?”老爷子伸了五根手指。 一根海狗鞭五十其实太便宜了点,毕竟这是进口货,国产的都要三十一根的。 但林白青看上这老爷子对那个女人那点真诚和善意,答应了:“好。”又说:“但我有个问题要问您。” 老爷子笑:“但问无妨。” 林白青说:“我有些唐突,但能不能问问您的名讳?” 她越看这老爷子越是仙风道骨,而东海自古有世家,能人辈出的,她直觉,这老爷子绝非一般人,来卖参大概也是闲来打发时间,闹着玩儿的。 老爷子笑:“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顾明的第八徒,关门弟子,能辩药尝药,眼观气血,还尽得顾明一身武术真传,招夫承堂,记得选个好夫婿,我还欠你师父一份人情,等你结婚时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呵,这老爷子把林白青兜了个底朝天。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世外高人,又准备送她份什么样的大礼? 这一手赚了五百块,现在林白青得回去打听打听,看顾卫国有没有被拘留了! 11 顾家人 前夫被抓啦! 怀揣着五百块,一路走的美滋滋的。 本来林白青想直奔公安局,打听一下看顾卫国被拘留了否的,但路过外贸街时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东海市是改革先锋城市,自打革开放,洋货蜂涌而止,还都特别时髦。 什么皮裙小吊带,牛仔裤,蕾丝边,外贸街应有尽有,皮凉鞋,塑料凉鞋,各种外贸进口的高跟皮鞋也是摆了一溜水儿。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最喜欢逛街了。 但逛了一圈,林白青就发现这儿的衣服很难入自己的审美,最终花了16块钱给她和招娣一人买了一双草编凉鞋,继而就进了百货商场。 这年头的百货商场里东西可全都是名牌,什么鳄鱼皮尔卡丹,梦特娇,老人头应有尽有,门店也装修的金壁辉煌,富丽堂皇的,一看就透着贵气。 林白青甫一进去就看上了一双老人头的乐福鞋,伸脚一试,里外全皮,既舒服又吸汗,她也是习惯了,一问,听说要一百八十块,因为是重生的,一时间对物价没啥概念,当场就买下来了。 而这时,她以为商场里的裙子顶多也就百八十块,还很轻松,打算就用这五百块从头到脚,整个儿给自己买上一套衣服。 但上到二楼,迎面看上一件梦特娇牌,桑蚕丝的裙子,一问,居然要380。 “三百八?”林白青不敢相信,重复问说。 售货员上下打量林白青,说:“小姐,我们这个衣服叫品牌,是外企小姐穿的,虽然它价格贵,但它也时髦,洋气,要不你试试?” 这件裙子是真好看,收腰收的恰好,既没有妆点过多的蕾丝,但又版型大方,很合林白青的眼。 可惜她身上的钱不够了,而且现在的林白青也舍不得花三百多去买一条裙子。 正好楼上就有卖布料的档口,她又特别喜欢那件裙子的样式,遂扯了一批布料,打算自己画个稿纸,让巷子里的裁缝给她和招娣各做一条那样的裙子。 手上还有三百块,除了那条裙子,别的衣服倒还便宜。 林白青于是又花一百块买了两条豆绿色的裙子给自己和招娣,打算平常来穿。 赶着下班的点儿,她一路到了东海市公安局。 林白青本来想找她昨天报案时那个公安问情况的,但在办事大厅里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那个公安,直剌剌的上前询问当然不行,顾卫国二叔就在公安局,万一发现是她举报的可就麻烦了。 但她正愁该怎么打听呢,就听一女公安说:“统计出来了吧,昨天抓了几个?” 另一个女公安一笑,说:“足足27个。” “咱东海人还真是找劳力士找疯魔了。”这女公安说:“对了,那个叫顾卫国的长得可真帅气,一表人材的,身手也好,一手放翻了三个民警,我听说他是个退伍军人。” “因为是退伍军人,听说只需要拘留七天,还不记档。”这个女公安说。 林白青一个机灵:合着前夫还真被抓了? 她太高兴了,差点惊呼出声。 俩女公安也注意到林白青了,一个问:“小姑娘,你有事?” “我只是路过,好奇,进来看看。”林白青说完,赶忙从公安局出来了。 听说渣前夫被抓,她心里美滋滋儿的。 而现在,她终于提前找到马衔铁针了,就想把五爷的头疾先给稳住。 不过五爷家大门紧锁,没有人,问了一下邻居,据说五爷听说在深海有个善针灸的好中医能治三叉神经,跑去求医了。 既五爷去求医了,三爷还没来,林白青和刘大夫就把扶桑丸卖掉,再抽空制点别的药出来。 她没有买那件特别贵的裙子,但鲍家媳妇就是裁缝,她又买好了料子,遂画了张图,就让鲍家媳妇替自己做一条裙子出来。 而目前穿的,这件豆绿色的裙子并没有腰身,看上去也有点素,眼看百日祭近,鲍家媳妇的裙子又做不出来,招娣就急的不行,想来想去,说:“姐,要不这样,你穿我的吧,你看我这件衬衣,上面有蕾丝,还有珠子,多漂亮呀。” 林白青最不喜欢的,就是上面珠珠串串的衣服,而且顾家的小子们并非为了色相才拒绝她的,人家的理想都是出国,去大世界,不会因为她穿了一件漂亮衣服就改变观念跟她结婚的。 不过妹妹是一番好心,林白青也就这一个亲人了,向来喜欢哄着她,遂笑着点头:“好。” 招娣今天是大夜班,这会儿该去上班了,出了门又回头,说:“姐,你说那个顾卫国也是真奇怪,不是说已经退伍了嘛,他该不会也对你没意思吧,要不然眼看百日祭了,咋也不来找咱们聊一聊,说说话?” 林白青噗嗤一笑,推了妹妹一把:“快去上班吧你,不然该迟到了。” 话说,顾卫国虽然被拘留了,但这事在南支巷并没有传开。 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正值裁军潮,复员下来又没工作可干的退伍军人特别多,到了社会上,他们也要生活,要吃饭,政府也很头疼,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他们的难题,而他们要犯点小错误,公安的处罚也是很轻的。 当然,这事儿林白青就不关注了,她举报了有用线索,立了功,只需要等到下个月,就可以领到公安邮寄给她的五百块了。 时光转眼,就到百日祭的前一日了。 这天一早,林白青刚到灵丹堂门口,就风有个盘头大姨拿脚步在丈量 她没惊动对方,站远看着,就见这大姨摸完门板后又拿步子在丈量整个大院子,边丈量,嘴里边掩不住的笑:“哎哟,这地皮可真大呀!” 林白青冷笑一声,进了后院,刚进门,这女的也跟了进来,直剌剌的问:“谁是林白青,人在不在?” 刘大夫就在后院里,问:“您是要看病还是买药?” 盘头大姨两眼挑剔的上下打量:“原来你就是林白青,怪不得……” 刘大夫觉得不太妙,跟林白青交换了个眼神:“大姐,我们现在不接诊。” “提上药箱跟我走,我家老人生病了,点名要林白青。”盘头大姨自顾自说。 刘大夫说:“您没听见吗,药堂停诊了,我们不接诊。” 盘头大姨本来都往外走了,退了回来,提高了嗓门说:“林白青,我可是顾家人,这灵丹堂都是我们家的,你能不给顾家人看病?” 林白青也不废话,前堂就有电话,她说:“刘大夫,来医闹了,报警。” 啥,医闹,这要报警,肯定会被抓的吧。 好在这时外面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喊:“白青,别报警,误会误会。” 林白青一看,来的也是顾家人,是顾家三爷的小女儿顾娟。 其实刚才这个女人她也认识,三爷的三儿媳妇,姓蔡。 她们都是生活在首都的,她们来,是因为三爷已经回来了。 林白青故意问:“小娟姑姑,这女的谁啊?” 顾娟翻白眼:“你三叔家的,你该叫三婶,我们不肯带,她硬跟着来的。” 林白青心说听那口气,还以为灵丹堂就是她开的呢。 顾娟先对她三嫂说:“三嫂,介绍一下吧,林白青,别看她小就小看她,她要承的是我们顾家大房的家业,要搁解放前,她就是我们顾家的宗妇,她还是灵丹堂的大掌柜,古代要称一声先生的,先生出诊是得用请的。咱爸病了,我说我来请先生,你非要自己来,这你要请不动,我爸就白病着算了?” 她年青时生活在东海市,从小看着林白青长大,拿她当小侄女看待的。 她是老来女,父母娇惯,嘴巴也利索,损起人来一套套的,几句话把蔡三嫂说的脸都挂不住了。 挽起林白青,她说:“你三爷腿疼的久了,你帮忙给止一下痛吧。” 上辈子的今天林白青也为三爷诊过病,但因为那位蔡三嫂从中搅和,她没细诊,而三爷也被一帮不肖子孙气的厉害,甫一回首都就去世了。 背起药箱,这回,林白青要把三爷的命留住。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记得留言喔,谢谢大家啦。 12 拉郎配 她真没想过霸王硬上弓 顾家老宅原来很大,三进院,分了几次家后就剩了一个三间房的四合院了。 这院子在将来会属于林白青,而顾卫国家正好在这院子的后面,两户人家将来就会打通成个特别大的大院子,但那不算什么,在将来,林白青会一点点的,买下半个南支巷用来做灵丹堂医院。 灵丹堂医院最鼎盛时期,拥有四个大型四合院,每一个院子里的每一间房里都是床位,住的都是从全世界慕名而来的,顶级富豪们。 灵丹堂每天的营业额,是有钱人看了都要心惊肉跳的高额数字。 …… 三爷在东海市其实已经买了楼了,但他住不习惯,但凡回来,就喜欢住老宅。 他除了带着小女儿顾娟,一个儿媳妇,还带了个大孙子来。 孙子此刻不在,他也还没进屋,就在檐廊下晒太阳。 虽然裤子很厚看不清,但他的左脚脚腕比右脚的足足粗了一倍,乍一看,皮肤水肿,青筋透亮,为了能适应肿胀的脚,左脚的鞋比右脚大了足足两个码数。 林白青从小跟着顾明长大,顾家女孩少,三爷一直拿她当孙女看。 他远远伸着手,用苍劲有力的大手攥上她的手摇了摇:“都说了这院子以后属于你,大大方方住着,你非要搬出去,我听说你住的地方很不好。” 搬出去是为了不被顾家诸房耻笑她无处可去,老人当然会心疼,但林白青不喜欢被人背后嚼舌根。她说:“我住的地方很好的,特别热闹。” “药堂关了几个月,病人们急坏了吧?”三爷又说。 林白青说:“可不。” 三爷抬头看:“怎么没人给白青拿喝的?” 蔡三婶端了一托盘喝的出来:“果汁,可乐,雪碧,小林你想喝啥自己选。” 三爷摸腿:“最近疼起来的,西医说我骨头里长刺了,疼的很。” 他这腿上辈子林白青没细诊,以为问题很严重,但如今再看,发现居然是个很小的小问题。 她另取把椅子来,扶三爷把腿放平在上面,因为老人裤子宽,就不脱了,直接卷起来往上看。从小腿到膝盖再到大腿根儿,三爷的腿肿的透明噌亮。 血管青筋仿如湃在水中。 敲击膝关节,三爷嘶气:“疼,疼!” 林白青手继续往上,一路到大腿根,问:“这儿疼吗?” 三爷点头,汗从鼻尖和头皮往外不停渗着,疼惨了。 终于,顾娟看林白青诊完了,忙端了水来给她洗手:“你看着问题严重不。” 三爷也说:“你还小,能收拾收拾,不能我也不怪你。” 老人是心疼她,怕她医术不够,在给她找台阶下,但蔡三婶立刻说:“林白青,我爸这个叫骨刺,得西医来治,你要掂量着点,小小年纪的,要把我家老人治出问题来,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呵,上辈子她也是这样唬她的。 林白青挑眉:“我记得三婶是工农兵学校毕业的,如今在哪高就?” “我啊,原来在内蒙古人民医院上班。”蔡三婶含混着说。 林白青说:“喔,原来是个蒙古大夫啊,失敬失敬。” 蔡三婶一噎,因为蒙古大夫是兽医的俗称,也是庸医的戏称。 顾娟却哈哈大笑,趁势揶揄:“三嫂原来是蒙古大夫,但因为知识考核没通过下岗啦。”现在连蒙古大夫都没得做了! 三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蔡三嫂给搞了个尴尬。 林白青忍着笑说:“三爷,一会儿会很疼,你忍一忍吧,一次就能去根。” 三爷一震:“骨刺呢,你能去根,怎么去,掰掉它?” 林白青说:“给您看病的医生大概也是蒙古大夫,并不专业,首先,骨刺不是刺,它只是一种骨骼老化后的自然沉积,本身是不会痛的,只有压迫神经,或者影响到别的组织才会引发疼痛,而您这个疼跟骨刺没有任何关系。” “骨刺不是刺,你听谁说的?”蔡三婶抱臂,语气轻蔑。 林白青也不惯着她:“您不识字吧,但凡认识字,会看书就知道我说的对。” 三爷示意俩人停嘴,说:“白青,我信你,诊成啥样都没关系。” 俩女人围着,眼见的林白青针都没掏,就只是两只手,拿出百草精油来润手,然后从下到上,一路推拿,三爷是真疼,大汗淋漓,唇都白了,面无血色。 开始他咬牙忍着,后来忍不住了嚎叫出声来,叫的撕心裂肺的,但叫着叫着也不知是睡了还是休克了,眼睛一闭,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两人眼看着三爷面色如纸,气若游丝,看样子像是要去了,顾娟差点都吓哭,悔不该拉老爹给林白青练手。 林白青也很累,每一下推拿都用了全身的力气,她也满头大汗,但她依旧没停,一路推拿到三爷大腿根时突然狠命一把扭。 随着三爷一声惨叫,林白青说:“好了,三爷,您起来走两步。” 这就好了!? ??? 三爷都不敢信,扶椅子站了起来,再踏脚,然后惊讶的发现虽然皮肉还疼,但原来走路时腿部那种拉扯感和剧烈的抽痛全都不见了。 他腿不疼了,脚踩得实了,走了几步再下台阶,就发现膝盖也很容易就屈了。 这可不就是好了。 三爷大惊:合着白青这丫头的医术,已经到不用药就能治好人的地步了? “我好啦!”他开心跟个小孩儿似的,连着蹦了几蹦,看到女儿和儿媳妇都在惊讶的看着自己,这才停了下来。 “假的吧,咱爸这都疼仨月了,腿肿的大炮似的,她就那么几把推拿,能好?”蔡三婶声音格外尖利。 瞬间,三爷面沉如水。 顾娟跟三嫂不对付,而且她是不主张卖药堂的一派。 一笑,她说:“爸,这可咋整啊,三嫂连灵丹堂的价格都算清楚了,您说白青又帮您治好了病,那灵丹堂咱卖是不卖啦?” 是呢,一帮没眼力见儿的小辈们,闹腾着要卖祖产呢。 “娟子,你陪白青喝点水,休息会儿去。”三爷看儿媳妇:“你跟我进堂屋。” …… 顾娟把林白青带进西厢房,这其实一直以来是林白青的卧室。 摆了一堆吃的出来,她说:“快来尝尝这个,说是叫开心果,据说吃了人就会开心,还有这个,美国来的奶油大杏仁儿,也特别好吃。” “谢谢小娟姑姑。”林白青尝了颗开心果,进口货,为防腐熏过硫磺,一股硫磺味儿,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但她还是说:“唔,果然好吃。” 顾娟本欲再说什么,却又突然住嘴,林白青一听,堂屋里三爷的声音好大,而且是用吼的,不一会儿蔡三婶出来了,哭丧着脸,皮鞋夸夸夸的出门去了。 顾娟眼睛一亮:“听见了吧,老爷子骂我三嫂呢,一群目光短浅没见识的,总窜掇着我爸卖祖产,就为分俩小臭钱儿,活该挨骂。” 又抓了一大把开心果给林白青:“放心,我爸心里有杆秤,会支持你的。” 可不,三爷的病好了,有力气了,要收拾这帮逆子了! …… 顾娟又说:“对了,我听说个事儿,敖文小小年纪就肾虚了,你知道不?”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顾敖文肾虚的事连他小姑都知道啦? 林白青竭力忍着笑:“我给他开了方子,正在调理呢。” “那就真的虚了呗,他才多大呀。”顾娟撇嘴:“说起他我都嫌丢人。” 顿了顿,又得重叹了一气说:“我听说卫国……” 毕竟是自家人,话说一半,顾娟不往下说了,但林白青猜得到,公安拘留是会通知家人的,所以顾娟和三爷肯定已经知道顾卫国被抓的事了。 果然,这时窗外忽而响起三爷的叹气声:“唉。” 怪不得老爷子会叹气,明天就是百日祭了,眼下面前总共就仨孙子,一个肾虚传的满南支巷人尽皆知,还有一个因为跑去找宝发大财而被刑事拘留了。 三爷倒是有关系可以把顾卫国弄出来,但他心里火大得很。 而他自己的亲孙子,他最得意的一个,一来就躲起来,不见人影了。 老爷子想不通,中医是国萃,为什么如今的年青人们就那么瞧不起它。 老爷子一步一挪的要出门,顾娟忙说:“爸,您的腿才刚好,还是歇着吧,别乱走动了。” “让三爷走一走吧,运动有利于通水肿,他走走对身体好。”林白青说。 …… 三爷去外面散了一圈再回来,撩起裤子一看,呵,腿细了一大圈。 顾娟连叹林白青的手法神奇,但还是觉得老爷子刚刚好,不该跑太多路,此时应该躺着休息,但其实气血通而水肿利,适当的运动有利于消水肿。 不过仅是这样当然不行,他腿还浮肿的厉害,而且病分表里,腿疼是表,症结在里,她还要诊脉,开个药方给三爷调理里症。 三爷让她号了把脉,再听她讲他病的起因,平常生活中该怎么注意,以及自己要开什么药给他调理,沉吟半晌,说:“白青,要不为继承灵丹堂,你也能分配正式工作,去公家单位上班的吧。” 林白青读的是大专,当然可以分配工作,要再读个专升本,还能入职军医院。 “当然,东海市所有的医院都能进。”她说。 三爷点头:“你是为了我大哥的救命恩才留下来的,可顾家懂这个道理的人没几个,太糊涂!” 一群糊涂蛋,不知关键时刻就能救命的良医就在眼前,只想着卖家产分钱。 林白青笑了笑,没说话。 三爷高喊:“卫军?” 进来个小伙子,牛仔裤格子衬衫,高高大大:“爷爷,我在呢。” “一会儿你小叔要来,我中午要陪他一起吃饭,你陪白青抓药去。”三爷说。 “好。”小伙子皱着眉头说。 他叫顾卫军,就是被三爷强行带上飞机,抓来拉郎配的那个。 上辈子他光用幽怨又可怜的小眼神儿就让林白青心生怜悯,放过他了。 这辈子她当然也没想过霸王硬上弓。 俩人一道出了门,默默走着,正好碰上顾培提着个包走在巷子里。 顾卫军只见过小叔一面,还有点不太认识,林白青却笑着喊他:“小叔好。” 作者有话要说:  顾卫军:她会选我吗,瑟瑟发抖。 作者: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以后哭的时候别找我。 PS:感谢在我修完文后还愿意坚守的,可爱的小天使们,今天所有的留言都有红包喔。 13 药引子 小叔,您有意愿步入婚姻吗?…… 顾培停了下来:“白青这是要出去?” 顾卫军乍见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浑身还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男人,因为对方相貌足够好看,浑身又格外的洁净与精致,还看他很是熟悉,一时有点愣住。 听林白青喊了声小叔才蓦然想起来,这是那位自M国归来的小叔叔,他只在百天前,顾明的葬礼上见过一面。 顾卫军挺怯这人的,因为他这人奇怪得很,虽说是在M国长大,但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又还一派老成,整个人不像从M国,倒像是从民国来的。 俩人试着用英语交流过几句,但顾卫军口语太烂,顾培一句都没听懂,叫顾卫军大受打击。 他也从善如流,喊:“小叔好。” 林白青说:“我们要去帮三爷抓药,小叔也去?” 顾培上下打量着年青帅气的大侄子,说:“不用了,你们自已去吧。” …… 顾卫军他爸在首都当兵,是位团级领导,他妈就是那位蔡三嫂,他目前在首都科技大读大四,将来会出国。 牛仔裤,格子衬衫,这是如今这个时代,校园时髦男生们最标准的打扮。 他跟顾敖文还不一样,根本不在意林白青漂不漂亮,美不美。 作为一个优秀的小伙子,那叫什么来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人家有大理想,要出国拿绿卡,心思压根儿没往男女情爱上放。 他忽而说:“白青,咱是打小儿的相识,不说虚话,刚才我爷跟我吹牛,说你不用针不用药,空手治好了他的病,他那可是骨刺,不好治的,咱交个底儿吧,我爷是不是哄我呢?” 林白青实事求事:“没那么夸张,我做的只是推拿。” “推拿治骨刺?”顾卫军手插兜,笑:“怎么,我爷的骨刺给你捏断啦?” 他生得很帅气,大高个儿,娃娃脸,唇红齿白,从小就受女孩子们欢迎,生怕因为色相而被林白青看上,一来就躲起来了,是被三爷提溜回来的,并没看到她治病的现场。 林白青耐着性子再解释:“三爷可能有骨刺,但他的疼痛不是骨刺引起的。” “那是什么?”顾卫军继续追问。 林白青指大腿:“他是因为着了寒,大腿根部的肌肉痉挛了,不通则痛,只要把痉挛部位推拿通,气血畅了,通则不痛,自然就不疼了。” 顾卫军恍然大悟:“那就是抽筋了,抽的时间长了点。” 林白青点头:“对。”又说:“但造成他长时间肌肉痉挛的原因是邪风入体,也就是我们通俗意义上说的着凉,受寒,他需要排湿排毒,还得补点钙,才能杜绝抽筋。” 顾卫军自认又懂了,打断了林白青:“那他原来就是碰着庸医,治错了,抽筋而已,找个推拿师傅捏一捏按一按,效果跟你是一样的。” 又竖起大拇指指自己:“小林,恭喜我吧,我过了英语八级,还收到好几个Offer,有USA的也有JPA的,话说你听得懂什么叫个Offer不?” 顾卫军从小生活在首都,只有逢大事才会回趟老宅。 在他印象中林白青是个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小中医,但她上的是大专,英语也学得很好,而且将来她是能直读英文医学文献的,岂能不懂Offer的意思? 林白青摇头说:“不太懂。” “就是留学申请。我马上就可以出国了,有三家大学供我选择。”顾卫军搓手:“就是钱有点紧,搞不好出国后要刷盘子。” 他以后会定居M国,并在华尔街一家投行做高管,也是父母毕生的骄傲。 而在很多年后,他会因为三叉神经痛而来求林白青,在被她针灸好后,他跟他别的兄弟一样,从此就会从‘反中医’走向迷信中医的极端。 而且还会给林白青介绍很多极有钱的洋病人。 等到灵丹堂要扩张,急需要钱时,都是他在帮忙找过桥资金。 所以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在将来是灵丹堂的小金主。 但钱,永恒的难题,小金主顾卫军就是因为留学缺钱,琢磨着卖祖产的一员。 林白青虽同情,但帮不到他,也就不接他的暗示。 回到灵丹堂,刘大夫中午下班走了,她抓药,顾卫军就楼上楼下的转悠,不停感叹:“呵,这地段,这面积,还有这些老玩艺儿,卖五十万都有人接手吧。” 又说:“要能卖五十万,你至少能分五万块。” 林白青不接茬,抓好了药准备走,一出门,就碰上顾敖文在外头站着。 举着两只冰棍儿,他的黑眼圈已经好了许多了,眼睛里满满的醋意。 “白青,新出的夏威夷冰棒,味儿特好,来,咱一起吃。”他说。 林白青说:“我不吃,给你卫军哥吃吧。” “顾卫军?兄弟他排十一,得喊我叫九哥。”顾敖文语气里透着轻蔑。 顾卫军两手插兜懒懒散散,先说:“这是二爷家的敖文吧,听说是个专职操社会的?” 又说:“排九排十你说了算,我都多大人了,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跟你争。” 看林白青,他舌尖得儿:“小林你说对吧,我有什么好跟他争的?” 他的意思林白青懂,在他看来,她那点推拿技术按摩师父也有。 中医是夕阳产业,他瞧不上,只想卖了药堂分俩钱儿,好在国外不用刷盘子。 也觉得只有顾敖文这种没出息的,想要巴着祖产啃老的人才会那么重视她。 不在一个赛道上,还居高临下,他看顾敖文就像在看小丑。 …… 仨人一路走着,顾敖文终于又挑到刺了:“顾卫军你有没有眼色,怎么能让白青一个女孩子提那么多药,你倒空手走着。” 顾卫军两手插兜懒懒散散:“别光说嘴,你倒是帮呀,我不让给你机会呢?” “看看,这就是从首都来的高材生的素质。”顾敖文举着冰棍儿呢,没手提。 “我突然想起来,这幅药还需要个药引子。”林白青止步,说:“麻烦你们去找一下药引子,要3只蟋蟀,记住要抓活的,而且不能残缺,要全须全尾。” “药引子?那不封建迷信嘛。”顾卫军高声说:“打倒封建迷信,我不去。” 顾敖文倒是很积极:“我知道哪里有蟋蟀,我现在就帮白青捉去。” 眼看堂弟走了,顾卫军一想正好可以躲林白青嘛,也走了。但他心里不爽,临走前还要撂一句:“这该死的封建迷信,六十年代革命的时候咋没把中医给革掉呀。” 林白青笑而不语。 中医所谓的药引子千奇百怪,有人说它是封建糟粕,也有人说它是胡扯淡。 国学大家鲁迅就曾专门撰文痛批过药引子,说它纯粹就是中医为了捉弄人而发明的玩意儿。 林白青身为中医,就……也挺喜欢拿它为难人的。 他们兄弟不是闲的蛋疼嘛,那就抓蟋蟀去吧。 至于婚事,她只要不瞎,就不可能选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 …… 林白青一路小跑回老宅,就见顾培还站在原地,手里举着一张字条,大概是因为巷子里的门都一模一样,他这是不认识路,还没找着老宅呢。 “小叔。”林白青上前,喊了一声。 顾培回头一看,见是林白青,大松一口气:“这个地址太难找了。”又递给她一只手提袋:“这是一只双肩包,应该比你的绿书包更能装。” “送给我的?”林白青有点不敢信。 顾培说:“我想你大概也需要一只很能装的背包。” 作为中医,针灸针和常用药,各种针剂,酒精棉签是出行时必备的。 林白青一直背的都是一只十几年的,军绿色的老书包。 太结实了,背了多少年不烂,她也就没换过。 她不期顾培观察的那么仔细,居然还帮她买了只包,很是惊喜,接过手提袋,由衷说:“我正需要一只包呢,谢谢您,小叔。” 正好他来接她手里的药,看到他手上有好大一片疤痕,林白青问:“您这手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大的疤?” 顾培的手还是上回在医院听到‘中西医结婚’时烫破的。 他是医生,知道自己的问题:“我维生素摄入不好,疤痕愈合起来就有点慢。” “您不排斥中医吧,灵丹堂的疤痕膏很好用的,我给你拿一管?”林白青说。 顾培不喜欢用药的,不论中药西药都不喜欢,有病更喜欢捱着。 美其名曰等待身体进行自我修复。 林白青以为他会拒绝,也只是客气一下,但没想到他立刻说:“可以。” 她于是又带着顾培往灵丹堂去,边走边问:“您今儿怎么来了?” 说好的百日祭他会来,但今天还不到百日祭他就来了,林白青很意外。 “正好三叔来了,喊我来见一面,我也有一只闲置的包想要送给你。”顾培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孩,又说:“你这白大褂也太宽了点。” 一小女孩儿,穿一件尺码超大的白大褂,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 但谁敢信,好中医是濒稀物种,而她就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好中医。 三爷喊,顾培可来可不来,但他一直记着这小姑娘那只装针具的,十几年的老绿帆布书包,正好前两天去港城出差,就买了一只,要送她。 林白青的白大褂还是老式的,不分大小号儿,宽的跟袍子一样。 她买了新衣服的,也想在见顾培时打扮得好看点,可他来的不巧,她正在给人治病,穿的就又是这袍子似的白大褂。 把衣服拢了拢,林白青换了个话题:“小叔,三爷可能要给您介绍对象喔。” 海归,还是军医,顾培的条件摆在哪儿。 军医院的领导,顾家的长辈们,就为人际关系圈,都要把他纳入姻亲范围的。 林白青记忆里顾娟还专门从首都介绍了一位世交家的女儿打飞的来跟顾培相亲,对方还是个电视台的女主持人,相亲没成,后来还闹的很难看。 顾培被介绍对象多了,虽然惊讶,但不意外:“原来如此。” 灵丹堂的疤痕膏包装不太好,用的是最便宜的小塑料软管,因为是自己灌装的,也不是塑封,只是用蜡封装,就连简介和药材,生产日期都是手写的。 顾培接过药,皱眉头。 林白青献小殷勤:“我帮您打开,现在就涂?” 虽然包装简陋,但这款疤痕膏的效果特别好的。 顾培坚拒了,还把药膏迅速的装了起来,说:“一会我自己涂。” 林白青明白了,他不是真的想要药,只是在照顾她的面子。 俩人原路返回,并肩走着,林白青遂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最近给小叔介绍对象的人挺多的吧,您还没谈上,是没有相对眼的吗?” “其实我并不喜欢相亲,但盛情难地,只得应付。”顾培说。 国内风气,领导总会在谈工作之余再顺道介绍门亲事,让你极难拒绝。 而一个优秀的男人,只要他是单身,相亲局不会断的。 顾培一辈子相过的亲比林白青吃过的盐巴还要多。 但相了半辈子的亲却半生未婚,想让这样的人动心思结婚怕是不容易。 林白青又问:“如果有条件不错的异性,您最近有结婚的打算吧。” 顾培说:“要步入婚姻得要有感情基础,相比之下条件不算重要吧。” “那要是又那么一个女孩子,跟您有感情基础,条件也还不错,又很愿意跟您结婚,您有意愿步入婚姻吗?”林白青步履轻快的往前跃了两步,回身笑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卫军:打倒封建迷信。 将来的卫军:我被封建迷信打倒啦…… PS:大家小时候有没有找药引子的经历呀,蠢作者是有的。 记得留言喔,没收藏的也收藏一发哈。 14 马衔铁针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呀!…… 顾培止步,认真思索了片刻才说:“我性格比较难搞,要找一个有感情基础又愿意结婚的女性大概不太容易,而且我目前并没有考虑过走进婚姻。” 林白青再笑,说:“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呀,结婚也很好玩的!” 她知道他脾气难搞,也知道他是因为挑剔剩下的,但她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顾卫国的老妈乔麦穗是个有名的泼妇,但从没敢在她面前耍过泼。 林白青有生活的智慧,岁月磨练到她已经能跟任何人都很智慧的相处了。 她还想再多聊几句,但已经到老宅了,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个大嗓门说:“咳,咳,白青才多大,就真有那么玄乎?” 顾娟看到林白青和顾培一起进来,先说:“天啦,小培还真来啦。” 又对上房里说:“爸,五叔,咱家小培来了,我去叫菜吧。” 上房里的谈话声应声而止。 他们从外地来,就住几天,也懒得摆弄灶台开火,都是从外面叫菜吃。 “白青,刚才你三爷把你夸的可玄乎了,快来,我这两天头正疼的厉害呢,你要真有你三爷说的那么玄乎,就帮我止止头痛来。”这是顾家五爷的声音。 五爷也刚到,他瘦的厉害,两只眼睛硕大,还有俩黑眼圈,说话嗓门倒是挺大,但嗓音都分着几股叉叉,一听就是中气不足。 而他本身就是个行走的疑难杂症,当然要试试林白青的水平。 不过林白青也正好有治他病的东西。 她说:“五爷,你听说过马衔铁铁针吧,要不要试试?” 五爷一愣,声颤:“马衔铁铁针,真家伙?” 针就药箱里,林白青取了出来:“您看呢?” 三爷一瘸一拐,也从屋里出来了:“真是马衔铁针?” 他虽然没有三叉神经痛,但他仨儿子都有,听说有马衔铁针,三爷比五爷更激动。 颤手接过针,五爷先掏了眼镜出来戴上仔细端详,看了半天又让林白青找出放大镜来,两位爷头凑在一处看了好半天,终于,俩人对视一眼:“这还真是咱们药堂的针。” 林白青笑着说:“那咱们下午试试针?” 两位爷连连点头,齐声说:“试,必须试。” 五爷看顾培,又说:“这方面你们西医就不如咱们中医了,搁你们得开颅,但中医只需要针灸几下。” “五叔,准确来说我学的不是西医,而是现代医学。”顾培说。 “我不管你什么医学,反正比不上咱老祖宗的玩意儿。”五爷说。 他强词夺理的,搞的顾培都没法接茬了。 长辈们在上房吃饭,顾娟多叫了一份菜,要跟林白青,蔡三嫂几个在西屋吃。 俩人才收拾好饭,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嚎哭声,顾娟放下筷子出去了。 哭的是林白青上辈子的婆婆乔麦穗,她说:“娟子,三爷要不帮忙,卫国明天可放不出来的,他也是你们顾家的孩子,他爸还死的早,他是个可怜的孤儿,你们得帮帮他呀。” 另有个声音是蔡三嫂,一副戏谑语气:“这位二嫂,要不想儿子被拘留,你甭让他去找劳力士呀,要我说拘留都是好的,我听说因为找表淹死的,摔死的人可多着呢。” “两位嫂子,少吵点,少献点丑吧你们。”顾娟说。 回到屋里,她叹气说:“这顾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尽是一帮泼妇。” 乔麦穗虽然泼,但也很有城府的,上辈子顾卫国有俩二奶,其中那个乔引娣就是他表姐,俩人生了俩儿子,她还经常带着来顾家做客,林白青给俩孩子诊病,给零花钱,给压岁钱。 乔麦穗瞒的可好了,瞒了林白青将近二十年,滴水不漏的。 不过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林白青也就不说啥了。 她当然希望百日祭顾卫国不要来,但要来了也没关系,反正她是不会选他,她也不关注顾卫国。 吃了一口鱼,她问:“小娟姑姑,三爷是不是准备给小叔介绍对象啊。” 顾娟笑说:“是我想介绍的,是个电视台女主持人,长得可漂亮了,本来说让你小叔抽点时间去趟首都,谁知他一口就回绝了。” 这么说林白青猜对了,三爷和顾娟还真要给顾培介绍对象。 顾培一生相亲无数,林白青记得的并不多,但顾娟介绍的那个她记忆比较深,因为那个女主持人会给顾培和他所就职的海军医院带来一场很大的麻烦。 不过既然顾培已经把相亲推了,她也就不说啥了。 …… 顾卫军兄弟还真抓来了三只蟋蟀,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爪子都没弄折一根。 但俩人是在垃圾堆里抓的蟋蟀,折腾了大半天,衣服脏了裤子破了,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恶臭,简直就像两坨行走的大垃圾。 顾卫军不信封建迷信,嗤之以鼻,一路叫嚣张要打倒封建迷信,顾敖文却捧着蟋蟀,跟献宝似的,先给长辈们看了一圈儿,这才捧到了林白青面前。 林白青夸了他几句,眼瞅着他不注意,把蟋蟀丟花园里放生了。 …… 下午人多,都在院子里,要看林白青如何施针。 针灸三叉神经痛可是个大工程,从面部的颧髎穴开始,到手部的灵骨,大白,重魁,再到腿部的三重穴,耗时长,病也不是一次就能好的。 五爷有些担心,而且他的担心很专业,看林白青在给针消毒,说:“这针可不是钢针,白青,你这点消毒怕是不够。” 不像钢针表面精度够高,细菌很难着附,消毒也相对简单,诸如马衔铁针,银针,金针,它们的表面有很多非常细微的凹槽,那些凹槽可以帮医生在针灸时完成很多高难度动作,但也容易藏污纳垢,很难清理干净。 “我昨晚煮了三个小时。”林白青说。 看她平刺入穴,转眼已入寸许,顾卫军忍不住说:“再深就要扎到脑浆了,五爷的脑子会不会被扎爆?” 才言罢,他突然跟被烫到了似的跳了起来,因为他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见针能入脑那么深,而且针甫一进去,就连着皮肉一起突突跳了起来。 二十出头,除了读书啥也不会的小伙子以为五爷的脑子要爆,给吓坏了。 “可以啊白青,看来是扎对了。”顾娟说:“找准了穴位针就是会跳的。” 大家都是外行,三爷也说:“白青可以的,一次就找准穴位了。” 林白青忍不住说:“我灸的是下关,下关分气血,胃经气血在此分清降浊,体寒则补,体热则泄,五爷体有浊气,燥热,要提插泄燥,所以针才会跳。” 五爷久病成医,比大家更懂,笑着说:“白青灸的是手法,等于她都会跑了,你们还在研究她到底会不会走路。” 大家一想可不,什么提插什么补泄的,林白青讲的是专业,他们却在这儿班门弄斧的搞点评,顿时所有人全尴尬的笑了起来。 顾培站在最远处,见众人笑,也跟着莞尔。 这个小中医是真厉害,灸三叉神经,在颅脑施针,是需要极高的技术水准和经验水平的。 她才21岁,但手法之老辣狠厉,不输几十年医龄的老大夫。 …… 五爷体有虚火,而针灸清火是比吃药还快的,一场下来他出了一身汗,只觉得浑身清凉,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畅。 收了针,林白青也该回家了。 两位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就住这儿吧,晚上跟你小姑睡。” 林白青说:“不了,我习惯回自己家。” 蔡三婶虎视耽耽,防她像防贼,生怕她招惹顾卫军,林白青才不要住这儿遭人白眼。 三爷回头一扫:“卫军,晚上带白青出去吃顿好的,吃完再看个电影或者跳个舞什么的,玩一玩再送她回家。” “爷爷,你看我的大腿,为了给您找药引子都擦伤了,疼,让敖文哥去吧。”顾卫军撩起裤子撒娇,懒得送人,还向爷爷撒起了娇。 三爷本就气儿媳妇,这下连孙子一起气上了。 顾敖文想送人的,但林白青抢先一步跟顾培一起出门,他被这个小叔骂了太多回,知道他虽生的俊,但性格是个阎王,不敢跟,生生止步了。 边走,林白青边问:“明儿才是百日祭的正日子,小叔您还会来吗?” 顾培止步:“我答应过你,自然要来。” 林白青内心窃喜,又问:“您不忙吧,我妹今天下班早,在家做饭,要不……” 顾培说:“改天吧,我从档案室调了一位军人的档案和病历,今晚才能调到,我得回去看看。” 既然人家有工作要干,林白青也就不好强求了,她说:“小叔再见。” “再见。”顾培说。 …… 回到家,热火朝天的,招娣正在炒菜,看姐姐进来,先问:“来了几个小伙子呀。” 又说:“明天就该定事情了吧,你心里有瞅好的人没?” 林白青抿唇笑了一下,点头。 “谁啊,人还在不,我去看看去!”招娣关了火,转身就往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小叔调的是哪个军人的档案和病历,猜中发红包,嗷呜。 卫军:谁再让我找药引子我跟谁急。 作者:以后有你抢着找药引子的时候…… PS:要留言喔,你们的留言是我最大的动力。 15 臭流氓 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回来,你今天大夜,还不赶紧吃了饭去上班?”林白青说。 招娣刚刚转正,排班全是大夜,白天还要培训,学习,一天连轴转的。 刨着饭,她说:“听说从首都来的一个还不错,姐,你看相貌了吧,能不能赶得上顾家小叔,他对你是个啥态度?” 真叫林白青凭着自己的心意选,于顾家所有的男人里,她只会选顾培。 虽然他明确表示过自己没有结婚的意愿,但她觉得只要她选了他,出于怜悯之情他会答应的。 至于爱情,她上辈子遇碰到最差劲的男人,心伤透了,已经不贪图了,她是中医,拿治病救人当成本命的,但中医涵盖不了整个医疗,中西结合才是医学未来的发展趋势。 如果能跟顾培结婚,灵丹堂将比上辈子发展的更好。 但遗嘱摆在那儿,她一个人是推不翻的。 想选顾培,还想二位爷能给她撑腰,压住小辈们,这只有一个可能,孙子辈们——都,不,行! 敖文两位爷都瞧不上,卫军更是避她如蛇蝎,但顾卫国不一样,他一直对三爷五爷特别尊重,常年问候,书信不断,而且他跟三爷一样行伍出身,三爷更偏心他。 大财人人都想发,找劳力士又不算啥大错误,两位爷对他印象很好的。 婚事真想要落到顾培身上,就得两位爷都烦透了顾卫国才行。 林白青边吃饭,就边在琢磨,明天怎么才能把顾卫国变成一坨臭狗屎。 …… 再说另一边,三更半夜,巷子长长,月光下一个人影走的垂头丧气。 这当然是顾卫国,他刚刚才从拘留所出来,一步步挪着沉重的躯体回到家,推开院门,就见老娘乔麦坐在院子里,正在叭叭抽烟,星火明灭。 从老妈手里接过烟,他狠吸了几口,浑身才算有了力气。 乔麦穗问:“表呢,找到没?” 顾卫国吐一口烟圈,摊手,显然,没找着。 他表姐乔引娣在海事传呼台工作,偶然从传呼台监听到关于劳力士的信息,说张子强的表就藏在东海市的垃圾填埋场,让他赶紧去找。 顾卫国本身就是个喜欢发大财的主,遂提前办理了退伍,悄悄潜回家找表,他满心以为会发笔大财,结果表没找着还被公安抓去拘留,简直晦气。 “我就说招娣不靠谱吧,你还不信,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臊。”乔麦穗说。 顾卫国再点一支烟,一口气吸掉大半截,未置可否。 乔麦穗又说:“本来三爷对你印象很好的,生生被个拘留搞臭了,你知不知道今天老宅可热闹了,三爷从首都带了卫军来,才21岁的大小伙,比你整整小十岁,唇红齿白个头高高,生的那叫个帅气可爱。” “妈,你就放心吧,林白青会选我的。”顾卫国一口吸完了半支烟。 乔麦穗烫着大姨头,瘦而枯,再点一支烟来抽,简直要笑死自己:“选你,凭啥,凭你比别的兄弟更老,还是凭你比他们长得更丑?” 顾卫国又把烟抢了过来:“妈,我是你儿子呀,你干嘛老挖苦我。” “就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操心你,不像别人都有爹有家底儿,你呢,穷光蛋一个,爹还死的早,档案有污点,要不靠祖产你就得穷一辈子。”乔麦穗说。 虽然顾卫国找表吃了个瘪,但在林白青的事情上他很自信。 因为他早在退伍前就给顾家所有的主事人,三爷,五爷,顾娟,甚至就连灵丹堂的刘芳大夫,以及那位刚刚归来的海归小叔顾培等人全都写过信。 在信中他也阐明了自己愿意守护灵丹堂,守护林白青一辈子的决心。 虽然不像顾敖文天天在林白青面前瞎晃悠,但让周围人先认可他,这在战术上这叫舆论战,而当林白青被舆论包围,她才一21岁的傻丫头,还傻着呢,听多了好话,肯定会选他的。 再说了,顾家那些优秀的兄弟都想出国,她能选的只有他和敖文。 不选她,难不成她去选顾敖文那个窝囊废? 而且顾卫国为什么会那么自信,还有个原因是,前段时间他隐隐约约做了个梦,梦见在百日祭上林白青当众指了自己,还梦到俩人结婚了,梦嘛,隐隐约约的,并不真切,但顾卫国在梦里看到自己不但娶到了林白青,还成了大富翁。 他梦见在将来半个南支巷都属于他,他的保险箱里现金多的数不清,他还有个停车场专门用来停放各种豪华车辆,他出门时一次能带四个保镖。 把梦当真当然很可笑。 但那个梦让顾卫国坚信以他的能力,城府和手腕,林白青那个傻丫头肯定会选他,而他,将来也肯定会成个大富翁的。 “洗完澡去理个头,再收拾一套干净衣服明天穿,你本身就比别的兄弟都老,再看看你这邋遢样,林白青疯了才会选你。”乔麦穗又说。 顾卫国进屋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确实有点长,而且他因为忙着找表,也没顾得上买一身好衣裳,但是,就今晚他也没时间收拾自己。 因为那批市值几千万的劳力士,据乔引娣给的可靠消息,就在东海垃圾填埋场。 虽然才从拘留所出来,但顾卫国并没有死心,还要去找表发大财。 明天再去百日祭嘛,他有自信的,林白青肯定会选他。 …… 再说林白青,次日一早起来她先早早去了趟国营点心店。 不但她爱吃奶油蛋糕,她师父也爱,每每治好一个重疾患者,俩人就会特地买个蛋糕来庆祝,抢着吃上面的奶油,今天是他百日祭,服完最后一孝,孝服一烧丧事就完了,今儿的供品林白青也特意要买成他最喜欢的。 刚进院子,就见蔡三嫂在院子里揉眼睛大哈欠:“白青来啦。” 林白青点头:“三婶起得早。” 蔡三嫂凑了过来,小声说:“顾卫国那个臭流氓被你三爷从局子里提出来了!” 林白青早有预料,并不惊讶。 “一进局子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顾敖文,听说有病,肾虚,婶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白青,咱不选丈夫了,卖药堂吧。”蔡三婶又说。 林白青故意眨了眨眼睛,作羞涩壮:“三婶,我已经有看好的人了。” 蔡三婶眼冒冷光:“谁?”不会是她儿子吧。 “顾,卫,国。”一字一顿,林白青说着,丢了一根臭掉的海狗鞭在地上,故意说:“咦,这是什么东西呀,好臭好臭。” 蔡三婶惊呆了:“他是个臭流氓,小林,你别为了点遗产想不开。” “不呀,我就喜欢顾卫国,干干净净大高个儿,人也帅气。”林白青一本正经:“就选他。” 蔡三婶踉踉跄跄后退两步,跌跌撞撞的走了。 林白青蘸了点蛋糕上的奶油尝了尝,美滋滋进了正房。 已经点好炮了,就看蔡三婶会怎么对付顾卫国了。 奶油可真甜啊,现在她就耐心等着,在这百日祭上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V章发布时间会是在30号也就是明天晚上的0点钟,所以明天早晨还有一章免费章,明晚开始更新V章,劳烦大家等了这么久,昨天和今天一章所有留言的都会赠送红包,而且一入V就会爆更的,所以劳烦大家再等一天喔,谢谢大家啦! 16 档案病历 她的小叔叔好慌张…… 说回两位老人,昨晚他们都住在老宅,三爷的腿肿已然全消,病去一身轻,心情也好了,早起出去走了一圈,边吃药,就边跟林白青交起账来。 “灵丹堂账上有一万八,那是你的嫁妆。我们当初商量好的,灵丹堂利润的八成归你所有,剩下两成归顾家,当然,那只是个说头,只要我俩活着,顾家就不会从灵丹堂分一分钱,不过灵丹堂的发展你总还是得跟我们商量着来,说说吧,对接下来药堂要怎么搞你是个啥想法?”三爷说。 见林白青有点吃惊,五爷笑着说:“你三爷让你说你就大方说,你是灵丹堂的主诊,也是掌柜,药堂以后要怎么发展,我们也得听你的意见。” 林白青的心跳的怦怦的,上辈子三爷病着,五爷头疼,所以草草给她定了婚事,三爷拼着最后一口气压下闹腾的小辈们就去世了。 而现在,没有被病痛折磨的两位爷,终于有精力过问灵丹堂的发展了。 …… 既然他们想听,林白青也就不客气了。 有八成的利润属于她个人,但还有两成归顾家,药堂的发展关系着所有人。 她说:“账上的现金我准备用来重新装修药堂,增加诊所的床位和医疗器械,正好这年头啥啥都在涨价,卫生局出台了新规,医疗方面只要报备就可以涨价,到时候咱们也可以顺理成章提高诊疗费,把灵丹堂的利润提起来。” 药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两位爷没指望过它赚钱,更没想过分钱。 听林白青居然规划起赚钱来,两位爷皆很新奇,也觉得她说的在理,点头答应了,当然也得交待她:“为医者治病救人是第一位的,赚钱要往后放。” “好.”林白青乖乖答应。 她又说:“我听说国家最近会开放申批民营医院,资质齐全的老诊所优先选择,而且一旦能申请到国营老字号,诊所还能纳入公费医疗。” 俩位爷皆是一震:“把灵丹堂变成医院,还能公费报销?” 林白青说:“对,咱们可以拼一把。” 如今他们还想不到中医到底能赚多少钱。 也想象不到就那二成的利润分红将来能给他们带来多大收益。 林白青怕吓着他们,暂时就不多说了,但她得让他们把这件事重视起来。 两位爷看着跪在蒲团上这白衣素服的小孝子,心说不愧大哥疼她,手把手教了十几年,她还真是,既聪明又懂事,还堪担大任。 人吃五谷生百病,而人老了,自然会病痛不断,这时身边要有个良医就已经是万分的幸事了,要自家能开个医院……这种好事一般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两位老爷子越看林白青,就越觉得这个人材不能丢。 这时在东海市的,顾家所有的堂房叔叔伯伯辈们皆来上香磕头,来了自然就要跟二位爷聊几句,他们也就不跟林白青说什么了。 …… 转眼顾培来了,堂屋里凳子不多,见他进来,三爷都站起来要给他腾位置,一帮跪着的同辈们也是忙着问候,从外面给他找凳子进来。 但顾培没有坐,看林白青脚边还有个蒲团,点了支香先上香,磕完头后顺势就跪到了她身边。 一帮年迈的堂哥想跟他聊几句,但毕竟他们都四五十了,顾培才27岁,还是年青人,既有代沟又国籍不同,没有共同语言,再加上今天只是百日,只烧香不办酒,所以大家寒暄几句也就走了。 转眼顾敖文他爸顾怀礼来了,乍见顾培跪着,很是惊讶:“小培竟也来了?” 明明他儿子请了四五回都请不动的,但他竟也来了。 顾培看了眼林白青,说:“既小辈相请,来帮忙斟酌下婚事是应该的。” 本来他可以不来的,但身边这小姑娘专门请了,严谨如顾培,当然也早有所备,正好敖文也是备选,顾培就说:“关于几位侄子,三伯和五叔从小看着长大,心里是有底的,我工作忙,但也抽空考察了一下,你们忙你们的,我跟小林交流一下吧,一会儿也好叫她心里有个底。” 顾培虽从小在M国长大,但顾怀礼跟他聊过两次,发现他于国内的人情世故特别精通,在老规矩上比他这个当老哥哥的还懂。 再说了,侄子的婚事,在他想来做为长辈只会美言,不会说孩子的不好。顾怀礼是个民警,最近正为了给港商找劳力士忙着呢,点了点头,说了句费心就走了。 三爷五爷也以为他是要帮侄子们美言,就说:“我们来支客,你跟白青好好聊聊,你俩一中一西都是大夫,也有共同话题嘛。” 说是要交流,但俩人对视一眼,却冷了场。 林白青率先打破僵局,手指身后:“小叔你看。” 她是孝子,穿的是大白孝,孝服下是圆领的豆绿色裙子,衬着她巴掌大一张小脸蛋儿,两只明睐眨巴着,小小的,乖乖巧巧的可爱。 顺着她的目光,那是顾培送的双肩包,林白青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去了。 杯袋的一边是针筒,一边是一只圆形的塑料水杯,刚刚好。 背包是军绿色的,跟她的裙子出奇的相衬。 顾培仔细看了片刻,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来。 他今天是直接从单位来的,只穿着军绿色衬衣和配套的黑裤子。 如今的军装制服裁剪远没有将来好,款式也很土气。 但顾培的身材足够好,竟生生把它穿出了一种这年头都难得的,时尚感。 在林白青印象里这人一直用香水,身上永远是股淡淡的雪松加柑橘的味道。 他的手指也特别干净,比顾卫国和顾卫军,顾敖文三兄弟的加起来都要干净。 他用了灵丹堂的疤痕膏了,而且涂的特别专业,在疤痕上覆成了一层膜。 因为靠的太近,老人又在旁边,林白青往边上挪了那,但顾培也跟了过来,问:“有个叫顾卫国的,也是顾家的孩子,是你的……”待选对象。 说要帮她斟酌人选,先提的是他都没见过面的顾卫国? 林白青点头:“是。” 她心说难不成心机深沉,狡诈的顾卫国把小叔都搞定啦,他要劝她选他? 林白青心里瞬间不舒服了。 这时顾培再问:“你是不是小时候跟他来往比较多?” 林白青跟顾卫国往来确实蛮多的,她是7岁到的灵丹堂,那年他16,已经当兵了,不像顾家别的男孩还小,不懂事,会嫌弃她,悄悄欺负她,或者瞧不起她,他年龄大,偶尔回来探亲,总会给她买糖,买奶油蛋糕吃。 他早就瞅好了灵丹堂,也总喜欢到堂里坐坐,跟顾明聊聊天。 但顾明不太瞧得上顾卫国,倒不是因为人品,而是他年龄太大了。 而上辈子林白青会最终选顾卫国,跟小时候他送的糖和奶油蛋糕不无关系。 她说:“我和他往来并不多,只算认识。” 顾培眉头一皱,说:“他给我写过一封信,在信中陈述了想要传承灵丹堂,以及照顾你的意愿,信写的非常真切,恳切。只凭信,我还是比较认可他的,所以我就去查了查他的档案和病历,然后我就发现一些不太对的事……” 啥意思? 渣前夫不但给三爷五爷,刘大夫,居然给顾培也写过信? 对信林白青并不好奇,她好奇的是顾培要说的‘不太对的事’是什么。 她也是太好奇,屋子里人又多,想凑近一点听,而她身后坐着的三爷呢,为了给人腾空间,他把凳子往后一挪,林白青间接被搡,唇就碰到顾培的脸上了。 一瞬间,顾培也没来得及躲,他神情错愕,一脸慌张。 两辈子,林白青见过顾培慌的次数并不多,这是第三次。 她的小叔叔好慌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会在今晚0点,不过大家就别等啦,等明天早晨起来看肥章吧,明天应该能更新四章哈。 用你发财的小手手留个言喔! 17 百日祭 放过侄子,委屈小叔? 还好这会儿堂屋里人多, 闹闹轰轰的都在说话,没人注意到跪在灵桌侧面的他俩,林白青往边上挪了挪, 顾培也借着掏信, 就避开了。 现在,他要讲讲那个‘不太对’了。 而要说顾培上辈子拒绝出席百日祭, 除了顾敖文, 顾卫国的信也很重要。 但成也是信, 败也是信。 在没有见她之前,顾培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侄子的信,见他言辞恳切,满纸写的都是自己要如何如何照顾林白青,要对她好,要怎么把灵丹堂传承下去,以为这个侄子人品不错, 也就不管灵丹堂的事了。 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在于交往。 林白青刚重生后就跑去见顾培,还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医术。 这时顾培再接到顾卫国写的信, 难免就要考核一下他。 而这一考核, 出问题了。 掏出信展开,顾培又从包里翻出一封档案来,说:“顾卫国在信里说自己25岁,身端体健,你21, 相差五岁,堪称佳偶,他是军人, 在军医院有病历和档案,我查过他的信息,他出生于1962年,目前三十岁,这件事他是在撒谎。” 林白青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卫国已经三十了,她才21岁,真要结婚,年龄相差有点大。 他是为了让自己的年龄不那么突兀才改的岁数吧,但他大概也想不到顾培这种严谨到近乎苛刻的人,会刻意去找他的档案来对年龄吧。 一个小小的谎言,但在顾培这种严谨的人眼里,他的道德就有瑕疵了。 “还有……”顾培顿了顿,打开了档案袋,说:“顾卫国在军医院就诊过,我查了一下他的病历,他的身体并非完全健康,他有……” 在林白青殷切的目光中,顾培说:“你虽然还小,但也是医生,我就直说了,他前列腺大概有点问题,很可能会影响到生育。” 顾卫国的前列腺确实有问题,林白青触诊过,异常肥厚,她一直怀不上,就劝他去医院做个系统检查,看是否有不孕不育问题,他嘴上答应,却从不行动。 当然,他在外面一口气生了四个崽,就证明生育方面肯定没问题。 林白青不期顾培竟然会告诉自己这些事,想笑吧,堂屋里人太多不好笑,只能忍住了笑,憋着,小声说:“婚事是人生大事,谢谢小叔告诉我这些,让我也好斟酌,判断,太感谢您了.” 顾培沉吟片刻,显然有点犹豫,在做思想斗争,但他终是说:“还有一件事,涉及到了个人隐私,因为是你请我斟酌,所以我要告诉你,但不希望你外传……” 这下林白青是真好奇了。 要知道,顾培虽然还不认识顾卫国,但顾卫国曾是军人,在军医院有档的,医院还有他的病历,他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只要一翻病历顾培就全翻出来了。 而顾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顾卫国有什么隐私是不能声张的吗? 要不是堂屋里人太多,林白青都要凑顾培嘴皮子底下八卦了。 急切的心,颤抖的手。 她尽量装做老实的点了点头,心说快讲快讲…… 乖乖的小女孩儿,穿着宽宽大大的孝服,还跟个未成年似的。 不过她也是个医生,懂得医学常识,顾培就坦然说了:“顾卫国在十年间曾经开了大量的黄体胴,白青你应该懂得黄体胴的副作用吧……” 林白青愣了一下,心说这事并不大呀。 黄体胴是治疗月经失调,内汾泼紊乱的药物,基本属于女性用药,顾卫国肯定不是自己吃,军人在军医院拿药免费,他估计是给老妈乔麦穗开的。 顾培干嘛特意告诉她这么一件小事? 她抬头去看,就见顾培那张洁白,斯文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突然,林白青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差点爆笑出声! 其实顾培是误解了,他刚从国外回来,不懂,以为他大侄子顾卫国在服用黄体胴,而男性大量服用黄体胴,是会致性.欲低下,喉结变小,□□变大的。 俗称就是,变成人妖。 所以顾培是在委婉的告诉她,他的大侄子有可能奶大喉结小,是个人妖。 憋笑差点憋到晕厥,就是此刻的林白青。 不过也罢,她不会解释的,就让顾培继续这个美丽的误会吧。 忍着笑,她说:“谢谢小叔提醒,我会斟酌着选择的。” 顾培顿了片刻,又说:“还有顾敖文,他抽烟非常厉害,据我判断一天能抽两包烟,而且他还特别喜欢喝酒,烟酒非常伤身体,据世界医疗卫生小组的调查,烟民的平均年龄,比正常人要低十到十五岁,这方面你也要注意。” 再说:“因为都不算什么大问题,我就不告诉长辈了,你自己知道就好。” 今儿的招夫会上总共会来仨小伙,有俩在顾培看来已经一无事处了。 他也习惯背一只双肩包,跟林白青的那只一模一样,但颜色是藏青色的,包打理的特别干净,拉开拉琏,他把信和档案全装了回去。 因为还有卫军他没有点评,林白青想再问问他对顾卫军是个什么观点,但话还没出口,就听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如雷的怒吼:“你他妈的是不是有毛病啊?” 三爷和五爷送走几个客人,刚刚坐下来休息,同时止语:外面出事了? 再响起蔡三嫂的尖叫声:“顾卫国,你可是退伍军人,打我一下试试。” 呵,说曹操曹操就到,‘人妖’顾卫国来了。 而不出所料的是,他一来就被蔡三婶给搞了。 但这还不算啥,接下来林白青才要给他上颜色呢。 …… 昨天顾卫国找了一晚上劳力士,当然,表没有找着,白翻了一晚上臭烘烘的垃圾,回来特意洗了个澡,又把军装换上,肩章戴上,打扮的干干净净的来了。 结果刚到巷口,蔡三嫂迎门一盆臭泔水泼了过来,泼了他个湿汤打水。 他脾气很躁的,提拳就想揍人。 但蔡三嫂比他还虎,盆子一扔,头往他怀里一抵就开始尖叫了:“杀人啦杀人啦,顾卫国个军人要杀人啦。” “三婶,明明是你往我身上泼臭水,我一根指头都没动你 。”顾卫国说着就要拂开她。 蔡三婶今天安心要故意搅和事非,眼看顾卫国手伸过来,又尖叫了起来:“杀人啦,刚刚才从拘留所被放出来的顾卫国想杀我。” 前天被拘留的事顾卫国当然不敢声张,连忙又说:“三婶,行行好吧,今天可是我大伯的百日祭,咱就不吵,不闹了,我要哪儿得罪你了我接下来你赔礼道歉,行不行?” 蔡三婶就是为了不让林白青选上顾卫国才耍泼的,泼了他一身臭水还不够,她手里有根泡脓,泡化了的海狗鞭,胡推乱搡,趁机就往顾卫国身上抹。 顾卫国被她撕来打去的,也火气躁了,差点就要提拳揍人。 但还好顾卫军也在,听见吵吵闹闹的,赶忙跑了出来,拦住了蔡三婶。 堂兄之间虽然见面少,但毕竟是兄弟,顾卫军替顾卫国掸着身上的脏儿,连声道歉:“五哥,我妈也是不小心的,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计较了。” 顾卫国一身崭新的军装被蔡三婶搞成了落汤鸡,能不生气嘛。 但他得给顾卫军面子,因为这家伙很快就要出国,以后前途无量的,脱了被打湿的外套,看里面的衬衣还是干净的,他遂说:“没事,五哥好着呢。” “要不穿我的衣服?”顾卫军说着就要脱衣服。 顾卫国摁止了他,说:“快出国了吧,有啥需要帮忙跑腿的你就喊五哥,五哥战友遍天下,不论哪个地方五哥都能罩着你。” “谢谢五哥,我就知道五哥最疼我了。”顾卫军说着也要显摆自己,竖起三根手指来:“目前收到了三个ffer儿,我正在考虑要去哪个国家。” “赶紧出国,争取拿绿卡,留在国外,你就是咱们老顾家的光荣。” 顾卫国说着,热情的搂着顾卫军抱了又抱,拍了又拍。 他今天是来抱得美人归的,懒得跟蔡三婶计较。 顾敖文也在,一身港牌,胸前还吊个小墨镜,打扮的跟只花公鸡似的。 但他就是个跳梁小丑,顾卫国没放在眼里,点点头也就罢了。 距离他上次回家已经有整整四年了,一直在战场上嘛,到头来啥也没落下。 林白青他也有整整四年没见过了。 当然,即使四年没见,她的小模样儿他记得,一个怯巴巴,土巴巴,永远穿着不合身的白大褂的小丫头,有几分可爱,还有几分木讷。 顾卫国心情很是激动,也很忐忑,因为做了一个跟林白青结婚,又变成大富翁的美梦嘛,心里还莫名的很自信,觉得今天林白青肯定会选自己。 正好这时长辈在喊,示意另外两个兄弟先进,一撩帘子,他也跟着进去了。 …… 林白青坐堂招夫,今儿就是正日子。 跟上辈子一样,来的也是顾卫国,顾敖文和顾卫军仨兄弟。 但不一样的是上辈子两位老爷子都病恹恹的,强撑着一口气在主持事务。 但今天他们都神情气爽,精神抖搜。 当然,有精神了,自然就要好好给灵丹堂选个继承者。 最先进来的是顾敖文,这家伙虽然打扮时髦,但因为读书太少,打扮的又太新潮,流里流气的,这么郑重的场合他居然嘴里还叨着一支烟在叭叭。 这就已经叫两位爷很不喜欢了。 然后是顾卫军,他最小,但唇红齿白生的帅气,不过他一看就是刻意在躲林白青,缩头缩脑,畏畏缩缩,好像面前的大姑娘是老虎,要吃他似的。 三爷一看他俩这模样胸中腾起一股莫名的火来,再加上病好了有力气发脾气了,当即就斥:“你们兄弟一副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顾卫国虽然站在最后面,但他个头高,挺一挺就是三兄弟里形象最好的一个。 三爷和五爷对他印象都不错,就找劳力士被拘留一事,虽然他们生气,但从原则上来说不算大错误,毕竟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发横财的梦呢。 乍眼一看白衬衣绿军裤,他又浓眉大眼,一副堪担大任的帅气形象。 三爷就笑眯眯的,说:“白青,别在这儿跪着了,跟卫国出去走一走吧……” 出去走一走,聊一聊,是给他们单独的时间相处。 顾卫国就说嘛,当初的信没白写,他胜券在握! 再看到林白青乖乖巧巧跪在角落里,虽然孝袍宽大,一张小脸也没有化妆,还有点寡淡,但毕竟那是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女人味儿可以慢慢调。 她本身心地善良,又有医术,还是很可爱的。 顾卫国上前一步就想去请人。 但就在他要经过五爷时,五爷一口差点吐出来:“呕……真臭。” 林白青也扇着鼻子说:“咦,好臭。” 顾培直接给臭的屏息了。 五爷有三叉神经痛,最怕闻刺鼻气味的,这屋子也一直开着窗户,而顾卫国身上是种极为浓烈的臊狐臭味,既有羊膻又有鱼腥,还像动物生殖器腐烂之后的味道。他忍着呕问:“卫国,今天什么日子,你来之前都不洗个澡?” 顾卫国因为一晚上都呆在垃圾场,鼻子已经习惯臭了,所以不怎么闻得到,嗅嗅自己的胳膊,说:“我洗了呀,男人嘛,就这味道。” 林白青小声说:“可能卫国哥天生就这味道吧。” 其实她知道,那是蔡三婶故意涂在他身上的海狗鞭的味道。 但是,就连那根臭掉的海狗鞭,也是林白青故意露给蔡三婶的,今天当然就要一举搞臭顾卫国。 “什么,卫国天生有狐臭?咱顾家人没狐臭,卫国,你妈有狐臭?”五爷惊的说。 天生狐臭? 顾卫国连忙辩解,说:“我妈没狐臭,我也没有。” 他还没想到是蔡三婶那盆水搞出了问题,想熄火,就说:“是是,我忘洗澡了,晚上回去就洗。” 三爷的火腾的一下又窜上来了,说:“卫国,今天是你大爷百日,也是白青的大日子,就配不上你洗个澡,这点小事都要跟我们撒谎?” 顾卫国再闻,突然想到原因了,但不及他解释,林白青善解人意的说:“小事而已,他只要大事上不撒谎就行了。” 但这不火上浇油嘛,没洗澡是小事。,可要他在灵丹堂的大事上撒谎呢。 那二成的利润两位爷倒不贪图,但灵丹堂是祖业,祖产,万一顾卫国背着家族卖地皮,或者干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叫顾家在东海蒙羞呢? 顾卫国听到林白青向着自己说话,因为这个场景暗合了他梦中,心里很是欢喜,再加上她两只明睐眨巴眨巴望着自己,有点猴急,想跟她单独处一处,就说:“三爷五爷,这都中午了,我带小林吃个饭去吧,她跪了半天,肯定也饿了。” 长辈的信任虽然像墙壁一样牢固,可一旦产生裂纹,就麻烦了。 林白青是谁,他们顾家仅剩的医脉,将来还会是顾家的宗妇,灵丹堂的主诊。 顾卫国满嘴谎言也就罢了,人姑娘都说他狐臭了,他还不知道洗个澡再来? 三爷气的发抖:“一个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又脏又邋遢的,你们大爷当不起你们这帮大孝子,都给我滚出去!” 顾卫军看到林白青躲在小叔身侧的那双大眼睛明汪汪眨巴巴的,似饱含深情,一直在看他,生怕被选上,遂说:“行啊,我还有功课没复习呢,我这就走。” 但他这话直接把两位爷给气蒙了。 此刻大家在商量的是家族大事,也是一个女孩子的婚姻大事,人生大事。 那个女孩子拥有的医术和针可以让顾家所有的男人在中年之后能免于头疾。 但你看看顾卫军那德性,他装都不知道装着点儿。 “一个二个急什么急?”三爷指林白青:“看看白青,早晨六点到这儿,一直跪在地上当孝子,上香,磕头,迎客送客,再看看你们,像什么话!” 恰好此时跪在案前的林白青抬起头,巴掌大的脸儿无辜而乖巧:“我不累的。” 但她越这样说,三爷就越是气的毛发倒竖。 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不在顾家,是可以在公立医院工作,赚钱的,是为了报顾家的救命之恩,为了承顾家的族业才在这儿要选个丈夫的。 但你瞧瞧这些衰孙,是怎么对待她的? 三爷气的浑身发抖,干脆说:“白青,我看他们兄弟翅膀都硬了,也看不上灵丹堂那点小店了,咱们也没必要上赶着,药堂,你自己干算了!” “爷爷!” “三爷!” 仨大小伙大吃一惊。 尤其顾卫国,他觉得也太可笑了,就因为自己身上臭两位爷就把他排除了,这也太冤枉了吧,他身上本来没那么臭,是蔡三婶泼了他一身脏呀。 他心里觉得委屈,就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但正好这时有个远房的伯伯来烧香,进来了,三爷厉吼:“都给我出去!” 顾卫国不愿意,还想往前凑,顾卫军推了一把,他只好出来。 “总共就我们仨,两老这啥意思啊,谁都不选?”出了门,顾卫国说。 顾敖文翻白眼:“你不整天忙着在找劳力士嘛,连个澡都懒得洗,臭成这样,要我是白青我都不选你。” 顾卫军则劝他俩:“不选正好,把灵丹堂卖了大家分钱不好吗?” 另外俩兄弟集体瞪眼。 …… 呵,三兄弟全臭了。 林白青想的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两位爷还非逼着要自己选个人,她就放过侄子,委屈一下小叔。 虽然她还赌不准顾培会答应,但是,只要他答应,她就可以因婚事而继承遗产了。 而要他不答应,那三爷五爷就只得把药堂白送给林白青,她很乐意。 大家草草吃了点午饭,五爷头疼的厉害,面色煞白,冷汗从脖子里往外冒着,林白青洗了个手,就替他扎起了针。 三爷有些困,眯蒙着眼睛说:“白青,我看顾家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是能担当大事的,这样吧,灵丹堂你先收拾起来,婚事我们再考虑考虑。” 跟三爷交换个眼神,五爷也说:“我俩昨晚上商量过了,你也不是非得立刻选个丈夫出来,先把药堂收拾起来,就按你自己说的来收拾药堂。” 听这口气,俩位爷要把灵丹堂直接送给她? 林白青一颗小心肝儿扑通扑通,险些要跃出胸膛。 好在她有了年龄,没那么天真,还能刹得住车,禁住不切实际的幻想。 …… 老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孙子们也就乖觉了。 一整天都有客来,大家也不聊别的,各司其职当大孝子。 东海人服丧皆是百天,百日烧孝服,孝服一烧丧事毕,就该商量正事儿了。 顾卫国因为有那个梦打底,心里虽然紧张,但还是很自信的。 那个梦太真切了,他都梦到林白青当众指了自己,还梦到他成了东海市的首富,林白青在成了他妻子后,天天变着花样给他煲养生汤,他的钱多的花不完,而且不论怎么看,她都只能嫁给他。 老人们想耍性子,发脾气就让他们发吧,大不了忍一忍,反正到了晚上,这桩婚事他们必须要定。 所以他并没怎么操心已经板上钉钉的婚事,反而又在想劳力士。 而到了晚上,几个孙子以为要定婚事了,结果两位爷再度惊掉了他们的眼球。 三爷眼看着最后一件孝服也烧了,掏出存折说:“白青,这是灵丹堂的存折,密码你是知道的,从今往后灵丹堂的财权由你来管,凡事也都由你自己决定。” 林白青愣了一下,仿如做梦一般。 遗嘱敲的细,师父给她争了八成的净利润,而且是只属于她自己单独一个人。 但三爷和五爷坚持,把财务管理权争给她将来的丈夫了。 也正是因此,上辈子她才坚持,争到了所有的利润。 但现在俩位爷把财权交给她,那以后不论谁当她的丈夫都没关系了呀。 财权掌握在她手里,男人于她,不过是个废品罢了。 折子上有一万八,是灵丹堂这些年积攒的现金,也是林白青的陪嫁。 而在上辈子,三爷把它交给了顾卫国,钱也全被顾卫胡糟蹋了。 这辈子钱归她掌,她当然开心,可也不好摆在明面上,所以她并没有动。 只是一脸乖巧,站在二位爷身后。 …… 天下有谁不爱钱的,仨孙子眼看着老爷子要把存折交给林白青,全惊呆了。 顾卫国颤颤兢兢陪着笑:“三爷,您这是要把灵丹堂送给小林。” 开玩笑的吧,这老爷子没疯吧,居然把药堂的财务交给一个外姓女人? 三爷看眼乖乖巧巧的林白青,主要是太气孙子们,见她不接,把存折强行塞到她怀里,转身,两眼阴沉:“我不给她,难道给你们这帮不肖子?” 环顾一圈,再说:“你们兄弟不是瞧不上灵丹堂嘛,那就把它送给白青。” 拉胯三兄弟当场傻眼。 心说三爷绝对是疯了,不过不怕,还有五爷呢,他应该还是理智的。 结果像刺猬一样顶了一头针的五爷一个个手指:“当初你们大爷是想收养白青的,我们为了你们而没同意,硬生生把收养改成了婚事。但看看你们现在这态度,正好我没闺女,白青改个姓就成,记在我名下,以后给你们当小姑姑!” 三兄弟集体傻眼:啥,林白青要变成他们的小姑姑了? 18 古典美人 把他们全都喊来! 俩老爷子进屋了, 仨孙子立在院子里好半天,大气都没敢喘。 盘桓了整整一天,顾培也该回去了。 他总共见过林白青三次, 要不是穿着白大褂就是孝袍,还那么小就让她步入婚姻未免太残酷, 他内心是反对的, 也对两位爷今天的处理结果挺满意。 遂说:“我始终觉得用婚姻捆绑一个女孩子不太妥当, 让白青给我当个小妹妹我很赞成,五爷要是不方便, 我可以代我们四房收养她。” 那乖巧的小女孩此刻正在从五爷头上拔针,堂屋的电灯泡是暖光,照上她的五官, 她轻颤的睫毛被投影在墙上,像两弯轻颤的蝴蝶,她的眼睛里倒映着银光,璀璨如星河,她抽针时屏着气,顾培也跟着屏气,直到她把针拔出来。 让她给他当个小妹妹,顾培很愿意。 五爷是眼见得舒服,长叹一气, 闭上了眼睛。 三爷一口接着一口的叹气, 半天,终是说:“收养也是后话, 白青不是想装修灵丹堂嘛,白青,看在三爷这么多年疼你的份儿上, 你给卫军那混小子一个机会,让他帮帮忙跑跑腿,你放心,他要敢耍脾气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五爷也说:“只是帮忙,不谈婚事。” 凡事要商量着来,所以他俩说完,一起看顾培。 顾培是懂人情世故的,也懂,既然长辈原来把收养压了下来,现在就不会轻易吐口,他们已经否了敖文和卫国,就想培养一下卫军和林白青的感情。 卫军跟林白青同岁,大小伙子虽然口语蹩脚,但很优秀,生的也帅气。 再观察嘛,他正好也考察一下卫军的人品,所以他说:“可以。” 仨人同时看林白青:“你的意思呢?” 灵丹堂地库里那些中药要放到将来,光一味麝香的价值就得上千万,再不说就现在,光地皮就得几十万,那么一笔财富真要说以领养的方式交给林白青,即使现在他们给了,等到过几年中药疯狂涨价,他们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而且顾培显然也挺赞成她跟顾卫军处一处的,那就处呗,反正也不会有结果。 “我都行。”林白青说着,攥紧了手中的存折,得谈条件了:“三爷,您把折子给了我,要以后那个人在钱的事情上跟我吵架,说我乱花钱,咋办?” 五爷蓦的一凛:“三哥,钱财方面,亲兄弟也要命算账的。” 空气在瞬间静止,三爷两只大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终于说:“小培会拟合同吧,拟两份补在遗嘱上,以后灵丹堂的财权交由白青自己管着,不管将来是谁跟她结婚,都不准过问经纪账。” “好。”顾培点头。 三爷再看林白青:“就给我个面子,跟卫军再处一处吧。” 有什么能比得上经济账? 上辈子就是因为经济账是顾卫国管,林白青才被坑的那么惨。 既争到了便宜,她自然也要退一步:“好。” 三爷一生在部队,性格躁,刚才说的其实是气话,但一生戎马,说话算话。 一帮没眼力见儿的败家子,就这样害他生生的把财权交出去了。 等结了婚,是妻子把财权,哼,有他们哭的时候。 …… 今天林白青的收获可太大了,钱呀,财权呀,呜呜,她好开心。 揣着大存折,她得意而归。 最近招娣连上大夜,回不来,她就随便给自己下了碗米粉吃。 婚事抛诸脑后,边吃,她边琢磨灵丹堂的下一步发展。 装修药堂是为了能够尽早拿到开办民营医院的资质,申请加入公费医疗。 中药材从现在开始价格会直线飚升,中药会越来越昂贵,富人当然不需要医保,但灵丹堂不是只属于富人的,穷人也会得病,当求上门来,她也要治。 而穷人,就靠医保活着。 不比上回钱在顾卫国手里,他找的战友是个不靠铺的,劣质油漆加板材,装出来的药堂不伦不类不说,还熏的人直流眼泪。 她第一次申请民营医院的资质,就是败在装修上的。 现在钱归她管,她当然要用最好的材料,按卫生部的要求把诊所装到能够达到国家规定的,民营医院的标准,才能一举申请成功。 不过一万八虽是笔巨款,但真想把灵丹堂装好还远远不够。 洗完澡躺到床上,林白青就在琢磨,怎么才能用有限的钱装出无限的效果来。 …… 次日一早她起床揣上存折,打算先去趟建材市场看材料,刚出院门,迎面碰上耷眉耸肩的顾卫军,他一脸惊讶:“小林,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大杂院的清晨,水龙头下排了一长队人,人人嘴里捣着牙刷,东南西北,所有的屋子里都有收音机,流行歌曲声,戏曲声,民歌声,声声入耳。 三爷是老军干部,他在首都住的是机关大院,还是头一回体会这种糟乱。 左右四顾,顾卫军说:“我爷说让我先帮你跑跑腿儿,走走建材市场去。” 林白青看他浑身戒备,真想劝劝他不必那么紧张。 虽然他年龄最小,生的也很帅气的,但在将来他会是个不结婚的花花公子,整天换着谈对象,而他对待异性轻佻的态度,是林白青最反感的。 从家出来,又看到顾敖文和顾卫国俩,一远一近,垂头丧气的哈叭狗一样。 彼此照面,顾卫军对着顾卫国摊了摊手,神情仿佛在说:五哥,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情愿去,但是我没办法呀。 顾卫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方的说:“去吧,照顾好白青。” 反正他会出国,顾卫国对他很放心。 看到林白青也没精打彩的,顾卫国又说:“白青,装修方面你们这种小年青不懂,很容易被人骗,先跟卫军去走走,等到看好了五哥带你去找熟人,谈价格,五哥战友多得是,都特别仗义,也特别热心肠,会帮你把灵丹堂装修好的。” 林白青于心里翻了个白眼。 上辈子顾卫国就是找了所谓的战友搞装修。 他那战友是个棒槌,自己被人用劣质材料骗了,连带她也被坑了。 此时看顾卫国献殷勤,她只觉得恶心无比,得努力忍着才能不像捣刘百强那样,一指头捣爆他的腰子。 她没接茬,却问顾卫军:“三爷今天在干嘛,打算啥时候回首都?” “我爷不准备回了,正好娟子姑姑想给小叔介绍个门当户对的对象,我们大家都准备再住一段时间。”顾卫军说。 果然,三爷身体好了之后就不会提前走了。 正好顾娟还想撮和顾培和那个主持人毛亚娜,干脆就住下来了。 这其实比上辈子早了整整两年,因为上辈子顾娟介绍毛亚娜要到两年后,当时顾培和林白青已经认识了,说来也巧,她在军医院抢救的那个病人,也是她在医专时的同学,张柔佳,她后来也跟顾培相过亲,并交往了一段时间,但跟毛亚娜一样,最终都没有修成正果。 顾卫军拦了辆黄面的,说:“是要去建材市场吧,我爷让我好好陪你逛一下建材市场,但我忙出国呢,请了个朋友帮我练口语,得先去接人,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林白青说。 呵,老人发过脾气就是不一样。 顾卫军今天既不张狂,也不得瑟了,乖的简直跟只小兔子似的。 但他可郁闷,上了车一口接一口的叹着气。 林白青看他可怜,说:“把我带到建材市场就行,你可以忙你自己的。” “哪那行,我要不陪你,我爷不会放过我的。”顾卫军说。 他爷爷昨晚居然威胁他说,如果他不跟林白青结婚,出国的时候就甭想他老子给学费和生活费,机票都不给他买,让他自生自灭。 真是搞笑,跟旧社会似的,先给他包办婚姻个媳妇拴家里,才给他付学费? 顾卫军都没注意林白青长个啥样子,毕竟作为一个能拿到三个国家的留学Offer的精英,是不屑于跟林白青这种只会推拿的手工业者交流思想的。 …… 在一个小区门前下车,有个女孩远远在招手:“Hi,David?” 蓦然听到英文,林白青还以为来个外国人,但再一看,是个本地姑娘,穿一件紧身T恤,修身牛仔裤,一身打扮有种超脱时代的时髦感。 “这是田琳娜,她爸可是咱们国家驻M国的外交官田中和,我爸帮我联络来陪我练口语的,我俩一起陪你逛吧。”顾卫军打开车门,给另一个姑娘介绍林白青:“呃,This is Lin Baiqing, my sister.” “不错啊卫军,虽然说的一般,但你挺敢讲的。”田琳娜上车了。 她很瘦,修身牛仔裤恰衬双腿,但肚皮却很鼓,紧身T恤更加突出了这个身材缺陷,虽然化了妆,但从脖子皮肤可以看出来她气色不太好。 林白青不认识这姑娘,但知道田中和,他目前是国家驻M国的外交官,但在将来会被任职为卫生部部长。 众所周知,中医中没有一味中成药通过双盲测试,也一直打不开国际销量。 而田中和到卫生部后,就会一直致力于推进中药的国际化销售,以及在M国的II期临床试验等工作,对中医能走向全球化有非常大的贡献。 上辈子林白青还被田中和接见过,没想到今儿倒是见着他闺女了。 “你好,我是林白青,你叫我小林就好。”林白青说。 “嘿,你好小,也好可爱呀。”田琳娜也说。 她从小长在M国,口语非常好,而且因为两家是世家,知道林白青。 此时就用英语说:“David,这就是那个非要嫁进你家顾家的农村女孩吧?” 顾卫军也是英文,磕磕巴巴的:“不不,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田琳娜的英文格外流利:“瞧瞧她多么惹人怜爱啊,你真不要娶她吗。” 顾卫军耸肩撇嘴扮小丑,逗的田琳娜哈哈大笑。 车一路往建材市场,顾卫军的口语蹩脚的林白青都忍不住想笑。 但田琳娜作为大姐姐,难得有耐心,一路都在纠正他。 俩人聊的不亦乐乎,自然也就不跟林白青交流了。 目前正规的装潢公司还很少,建材市场都是小摊位,你可以买材料自己雇人干,也可以找个摊位全包,沿路还有很多农民工,也都可以单接工程,但是风险比较大,因为他很可能会卷钱跑路,还有可能悄悄倒换材料。 在市场里转悠着,林白青专捡大店进,问的还全是最贵的材料。 这种店装一套房子都要三五万块的,何况一个上千平米的中药堂? 顾卫军觉得林白青太天真,根本不懂装修,但他并不关心灵丹堂,顶多也就心里笑笑她傻,就继续跟田琳娜俩练口语了。 突然,田琳娜用英文问:“David,你真的不要跟林白青结婚吗,一桩来自长辈的旧式婚约,我感觉好浪漫喔。” “这份浪漫给你你要不要?”顾卫军反问。 田琳娜摆手:“不不,我是个单身主义者,只恋爱不结婚。” 顾卫军说:“我也一样,只想恋爱,不想被婚姻束缚。” “但她很漂亮呀,有种古典美人式的婉约感。”田琳娜止步,换了中文,痴痴望着走在前面的林白青,从她的脖颈看到脚踝,仔细打量。 林白青不是那种乍一看会惊艳的长相,但她皮肤细腻,头发乌黑,混身上下挑不出一丝瑕疵,就连平常女孩子不太注意保养的脚踝,她都保养的格外细腻。 这在中医上讲叫气色,她的气色是无敌的。 跟着走了一路,田琳娜是在用最苛刻的眼光打量她,越打量就觉得她好看。 同为女性,她都忍不住要多欣赏对方几眼。 顾卫军才21,大小伙子正在叛逆,而田琳娜是他所崇拜的大姐姐,被对方一激,他炸了,也改中文了:“还古典美人?她就是山顶洞人我都不要。” “嘘,小声点,你不该这样评头论足一个女孩子。”田琳娜忙说。 他俩说说笑笑走的慢,不经意间就跟林白青走散了。 回头等半天见他们没有跟上来,她以为他们已经走了,遂专心逛了起来。 一家家的看板材,看油漆牌子,再看大理石的材质,她的鼻子特别敏,而这年头因为国家没有规范,材料全部有害物质超标,而她,一闻就能闻出问题。 走到一家叫柳锋装饰的店里,林白青眼前一亮,因为这家店几乎所有的材料全是进口货,地板,大理石和油漆都是品牌,材料好,这店里都没有甲醛味。 再看了一下墙上的简历,林白青的眼睛又是一亮,因为这家店的老板就叫柳锋,看简介,他承装了今年广交会所有展馆的装修工程。 1992年的广交会可是一场国际级的商品博览会。 能给世广交会装修展馆,也就怪不得他店里的材料全是品牌了。 林白青正看着,就听几个店员齐声喊:“柳总好。” 她回头一看,就见进来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面色发青,袖着手在咳嗽。 林白青明白了,这就是老板,她想跟他谈谈,遂也说:“柳总您好。” 柳锋柳总很是高冷,大概也很忙,淡淡说:“想买材料就跟店员接洽。” 说完,绕开林白青,径自往后面去了。 林白青问陪她逛着的店员:“那位是你们老板吧,他每天都在店里吗?” “也不是天天来,这几天广交会要进材料,他才来盯着。”店员说。 揣着一万八千块想用各种进口材料搞装修本来是痴人做梦。 但盯着柳总的背影看了片刻,林白青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妄想一下的。 无它,那位柳总有病。 他自己应该还不知道,但生病如负薪,总有一根稻草可以压垮骆驼。 但是,林白青有敏锐的嗅觉,是可以从不健康的人身上嗅到病气的,而且从气色她也能看出来。 柳总有病,他那只骆驼马上就要倒下了! …… 大中午的,摸摸肚子觉得饥肠辘辘,看建材市场后门有家米粉店,排队的人很多,而且个个点的都是黄米粉,林白青遂也排队点了一碗凉拌粉。 这一尝,不怪排队的人多,这家黄米粉有一半是黍子,还有一半白米,另加了少量的糯米,米粉又是现加工的,糯而不粘,筋道又弹牙,味儿格外的好。 吃完粉她才慢悠悠出来,准备搭个电车回家。 但刚到建材市场门口,就见田琳娜捂着肚子靠在顾卫军身上,双眼紧闭面色蜡黄,一副生病了的样子。 一看林白青来了,顾卫军语气很不好:“小林,这半天你跑哪去了?” 田琳娜也说:“你要走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啊,为了找你,急的我天旋地转,头晕目炫,Oh,I''''m s dizzy! David, Give me water t drink.” 顾卫军连忙从她的背包里翻出水杯来,打开给田琳娜喂着,忍着气说:“小林你看看,就因为着急你,田姐姐都给吓出病来了。” 林白青可不受冤,她说:“田姐姐明明是吃错药了,怎么就成被我吓晕的了?” 吃错药? 这话即使放在九十年代也是骂人的,而且田琳娜确实很不舒服,难受的厉害。 顾卫军不欲跟林白青计较,摆手说:“你先回,回去告诉我爷,就说不是我不想陪你逛,是因为田姐姐生病了,我要陪她去医院才没陪你的。” “我好晕,肚子好难受。”田琳娜痛苦的捂肚子。 “糟了,你该不会是……白青,快去买那啥啥。”顾卫军想到啥了。 田琳娜捂紧了肚子,只觉得小腹冰凉,以为自己是来生理期了,灌了几大口水,也说:“麻烦你了小林,帮我买个面包,OK?” 林白青说:“你是为了减肥才喝的决明子茶吧,你要再喝,只会更难受。” 顾卫军举杯一看,还真是,田琳娜的水杯里泡了半杯决明子。 所以她是因为喝了决明子才晕的? 田琳娜说:“小林,我同学都在喝决明子减肥,这个很安全的,我也不是因为喝了它才晕的。” “你同学应该没有低血压吧,你血压本身就低,决明子又是降压的,只会让你的血压更低,决明子还是清热的,你脾胃虚寒,不难受才怪。”林白青说。 “低血压,脾胃虚寒,我,谁跟你说的?”田琳娜觉得不可思议:“我学的是护理专业,我前阵子才在M国做过全身体检,我是个非常健康的人。” “你有便秘问题,还动不动就上火,而且你的小肚子……”林白青还没说完,田琳娜发现华点了:“天啦小林,你的小腹好平坦啊。” 林白青穿的是纯棉质的裙子,裙子松松垮垮,没有任何版型可言,全靠身材撑着。 但是,当轻风拂过,她平坦的小腹就被勾勒无疑了。 因为对方的身材,田琳娜打起精神了:“你居然没有小肚子?” 她俩身高,全重都差不多,可林白青的小腹是那么平坦,完全没有小肚子。 “你也在减肥吧,吃的什么减肥药,中药还是西药?”田琳娜热情的问。 林白青掏出纸来边写方子,边说:“你不能再减肥了,因为你体有虚火,但本质又是寒的,你越减,就越会因为体寒而噬糖,糖份摄入越多皮肤就会越差,人,也只会越减越肥!” 这下田琳娜不难受了,她彻底精神了。 19 挫败 比他还大三岁的老大侄 胖, 每个女孩的噩梦,越减越肥又是个什么鬼? “我给你开个方子吧,温补的方子, 帮你把元气调起来,你的小腹自然就下去了。”林白青说着,把药方撕下来,递给了田琳娜。 田琳娜是学护理的, 家中也有良医, 一般人开的方子她当然不会用。 但看了一下林白青的方子,见也不过是枸杞,红枣,红糖一类的滋补品,而且人家已经开好方子了,她不好拒绝, 遂说:“那我抓点来试试吧。” 顾卫军说:“走吧田姐姐,我陪你抓药去。”又掏钱:“白青,你自己叫车回?” 林白青的脾气是闲事可以不管,但她一旦要管就得管到底。 而田琳娜只是一股精神气儿撑着, 她脾胃虚寒, 又喝了太多决明子, 胃已经寒透了, 但她的大肠经又天生燥热, 燥热而干结,所以她有很严重的便秘。 她不舒服是因为上寒下热,肚子里存货又太多。 林白青还怕她买不到好药材,正好离此两站路就有一家小中医诊所。 她遂说:“我陪你一起去吧,田姐姐你把手给我, 我帮你摁一摁。” “摁我的手干嘛?”田琳娜虽疑惑,但也把手乖乖递了过来。 攥上她的左手食指,这儿有大肠经,要针灸效果会更好,但横竖在走路,闲着没事,边走边推拿两把泄泄躁,她的大肠经通了。 两女孩儿手拉着手,身姿袅袅婷婷,跟在后面的顾卫军一头雾水。 走到半路,田琳娜突然捂肚子:“哎呀,我要找厕所。” 一个便秘者要找厕所? 见前面公园对面有个公厕,她捂着肚子跑了。 顾卫军自打从首都来到东海市,这还是头一回仔细打量林白青,当然也没看细看她的五官和身材,他对她没有那种低级趣味的兴趣。 只是看她皮肤格外细腻,遂盯着她的脖子看了许久,又注意到她背着一只特别时髦的双肩包,莫名有些羡慕,顺势就看到她的水杯已经空了。 不远处有冷饮摊子,他买了三瓶冰可乐回来,递了林白青一瓶,自己扬头灌了一瓶,伸手摸兜,才要掏,林白青忍不住说:“灌一气冷饮就抽烟,你还马上就要出国,你是真不怕引起三叉神经痛。” 他是顾家小辈里三叉神经犯的最早的一个,就是因为生活方面不注意,抽烟喝酒闹的,人嘛,今天作的死,明天都会变成病痛来加倍回报。 才摸到的烟和打火机又放了回去,顾卫军有点懵。 如今的大学生抽烟很正常。 但他爸是个军人,管他管得极严,一旦发现他抽烟是要抽皮带的。 他烟瘾犯了,但没想在林白青面前抽,而且就算躲着抽完,肯定也要散了味儿才会来,但她是怎么发现他兜里有烟,想抽烟的,这小姑娘有X光眼? 顾军卫离林白青远了点,惹不起,但他躲得起。 田琳娜走的时候一步三挪,再回来时兴奋的蹦哒蹦哒,像只小兔子。 见了林白青,兴奋的就像见了亲妈似的,蹦蹦跳跳:“哎呀,好通畅。” 便秘不算啥病,但就是亲妈也通不了便秘。 而这样一来,她对林白青开的药方就有几分兴趣了。 进了诊所,因为已经有方子了,直接交费,照单抓药就行。 看到这儿的枸杞又小又黑的,田琳娜拈起一枚尝了尝,说:“我家有好枸杞,别人送的,又大又甜,这个就不要了吧,用我家的就成。” 林白青拈起一枚枸杞子尝了尝,说:“不,你得用这个。你那个我要没猜错,原产地是青海,药店这个是宁夏枸杞,它更对你的症状。” 抓药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大夫,问:“小同志,你怎么知道咱们这是宁夏枸杞?” “青海的地域特性,枸杞普遍糖份多,颗粒也要更大,宁夏的枸杞要小一点,甜味也不是很足,它的颜色也要更深一点。”林白青再拈起一颗尝了尝,说:“这是固原的枸杞,刚送来不久吧,新货。” 女大夫说:“对对,刚送来的新货,你等我看看产地。” 尼龙编织袋就在脚边,她低头一看,惊呆了:“还真是固原产的。” 她刻意踢倒袋子,示意林白青和田琳娜探身子进来看:“你们看,这上面真写着固原。” 田琳娜再尝一颗,说:“小林,你只尝一颗就能知道产地,你这舌头咋长的?” 干一行懂一行,顾卫军见自己崇拜的大姐姐居然对自己不甚瞧得起的小丫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迷信,胜负欲挠一下就上来了。 他解释说:“她自己就是中医,懂点中药知识很正常。” 田琳娜肚子通畅了,但还是不太舒服,再看林白青:“我二叔在东海制药厂工作,对中医也蛮感兴趣的,你的药要是管用,改天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下。” 她爸是外交官,她二叔,要林白青没记错的话名字应该叫田中沛,目前是东海制药的副书记,但年吧,就会是一把手了。 东海制药是林白青最想合作的加工方,要能认识领导,事情自然要好办得多。 上辈子涉外业务全是顾卫国在跑,也是因为那个原因,她被他给坑惨了。 这辈子,外联方面林白青也要抓起来。 “不胜荣幸。”她说。 田琳娜又用英语对顾卫军说:“我还是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家,口语咱们明天再练吧,对了,林白青的方法如果有效,我会跟我的好姐妹们好好分享。” “不可以。”林白青一听急眼了,脱口而出:“你大概不了解中医文化,我们讲究一人一经方,我给你的方子是根据你的体质开的,别人不能乱用。” 田琳娜讲的是英文呀,她居然听得懂,和顾卫军对视,俩人皆是一愣。 田琳娜急着要回家好好上个厕所,遂也没说什么,拦了辆面的匆匆走了。 因为时间门还早,林白青和顾卫军就搭了辆电车往回走。 上了电车,她找个座位就坐下了,虽然后面有空座位,但顾卫军一直没坐,直到她身边的座子空了才坐了下来。 “小林,你不是说你不懂英文吗?”他语气闷闷的。 林白青一脸天真,反问:“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懂英文了?” “我问你什么是Offer你都不懂,合着你是装的呀。”顾卫军想了想又说:“既然你懂,干嘛故意在我面前装傻呀?”害他用英文说了那么多损她的话。 林白青是靠窗坐着的,往边上挪了挪,下意识撇了撇嘴角,又抿唇莞尔。 那一笑让顾卫军恍然醒悟:他还忙不迭儿的躲人家呢,合着人家林白青也瞧不上他,故意装傻,就是想赶紧让他滚蛋吧? 从小到大的天之骄子被个女孩打击到了,瞬间门感觉好挫败! 下了车,这回他乖多了,再没故意把林白青撇好远,俩人并肩而行。 …… 顾卫国坐在自家屋檐下,院门大开,看着巷子口,他正在叹气。 突然乔麦穗揪他耳朵,将他拖进了屋子:“你不是说林白青会选你嘛,她今天跟卫军出去了……灵丹堂那地库里有七八块麝香,听说一块能卖上万的。” 是的,灵丹堂的地库里有极为珍贵的药材。 在顾卫国梦里,那些麝香不是上万一块,而是能值上千万。 那个梦不但是惊喜,还是惊吓,因为千万是顾卫国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但他梦里林白青是选了他呀,怎么现实跟梦里就是不一样呢? 不过他还是很自信的,他说:“妈,卫军收到了三个国家的留学邀请,一留学就会拿绿卡,然后定居国外,人家瞧不上林白青的,是三爷逼他去的。” “但人家俩已经接触上了,再看看你,就会在这儿哀声叹气。”乔麦穗说。 顾卫国摊手说:“妈,不说小林,就三爷五爷也不懂装修,你放心,等要搞装修的时候林白青就会找我的,我有很多战友在搞装修呢。” 在这年头,装修就是个踩雷的活儿。 有熟人好办事,乔麦穗想一想,觉得儿子说的对,遂又劝说:“我看引娣也不是个靠谱的,你就别想着那些劳力士了,专心盯灵丹堂吧。” “行了妈,我知道。”顾卫国说着,斜瞟一眼门外,顿时精神大振。 因为顾卫军和林白青俩并肩,进巷子来了。 一看顾卫军那焉不拉叽的样儿,顾卫国心里愈发自信了。 假装‘巧遇’俩人,他语气格外温和:“看的差不多了吧,装潢一行水可深了,卫军是外地来的,不懂行,明天我陪白青去谈价钱,盯材料吧。” 顾卫军差点脱口而出说好了,毕竟他只想跟田琳娜练口语。 但余光一扫,他敏锐的发现林白青又撇了一下嘴角,还抿着那抹神秘的笑。 他明白了,这小丫头也巴不得赶紧甩开他呢。 仔细打量,就像田琳娜说的,林白青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女孩。 而且很奇怪的是她身上有股淡淡的体香,不是普通女孩子的香水香,而是若有若无的药香味,刚才在公交车上坐在她身边,顾卫军觉得可舒服了。 大小伙的好胜心,他脱口而出:“今天我们没细看,明天还是我陪她吧。” 顾卫国的笑当场炸裂成了碎片! “卫军,你很快就要出国了,以学业为重吧。”他提醒兄弟。 顾卫军又没那种心思,自然也想不了太深,大方的说:“出国的事我记着呢,走吧,今儿大家上老宅吃饭,小姑买了本地黄牛肉,要烫火锅吃。” “不了,我回药堂还有事要忙呢。”林白青巴不得赶紧甩开他们。 但姑娘越是想躲,小伙子就越是想追,你跑我追,人之本能。 顾卫军不由自主转身:“我陪你一起去药堂吧,哎对了……”他心里还有个疑惑:“小林,我每回抽完烟都会吃口香糖遮味儿,你是怎么发现我抽烟的?” 林白青挑眉一笑,佻皮的眨眨眼:“你猜?” 顾卫军摇头:“猜不到。” 林白青说:“虽然你抽完烟嚼口香糖了,但你身上的烟味儿没有散,我是闻得到的呀。还有,你抽的是□□混合型香烟吧,它对你这种体质的人伤害尤其大,我建议你即使想抽,也抽卷烟型的香烟,那种会稍微好点。” 顾卫军掏出烟盒来一看,目瞪口呆:“林白青,你生了X光眼吧?” 什么混合型,烤烟型,顾卫军从来没注意过。 但他掏出烟盒来一看,就发现他手里的烟还真的是□□,混盒型香烟。 怪不得他爷爷非让他娶她不可,合着这丫头还真有几下子。 要说一个女孩子有狗鼻子当然不妥,但是,林白青这敏锐的嗅觉也是无敌了。 男孩子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但也都有慕强心理,而原来,顾卫军看林白青,一直是大哥哥看妹妹的心态,但在此刻,他突然对林白青油然而生了一种崇拜感。 再加上她给田琳娜治病的那一手。 虽然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现在已经是一种小迷弟的心态了。 这俩人交头接耳越说越亲热,尤其顾卫军,两只眼睛像是粘在了林白青身上似的,这在顾卫国看来更不妙了。他的小堂弟还没意识到,但他现在已经被林白青迷的神魂颠倒了。 不就一天嘛,就陪着出去了一趟呀,顾卫军是不是疯了? …… 俩人刚到药堂门口,恰好迎上顾培从一辆军用吉普车上下来。 随后是三爷从车上下来,今天他约了顾培,晚上要到灵丹堂走一走。 看到顾培,林白青快跑两步,撇开顾家兄弟,赶着去开门了。 顾卫军也于突然间门有了眼色,跑去帮她拎包了。 一对少男少女,乍眼瞧上去好不养眼的。 三爷虽然也喜欢顾卫国,但那是在亲孙子不给力的情况下。 现在顾卫军一脸痴相,屁颠屁颠,三爷自然也乐的合不拢嘴。 这就更加不妙了。 顾卫国的目光落在顾培身上,这位小叔叔可是能以28岁的年龄在海军医院当院领导的,而且三爷和五爷都特别尊重他。 不能眼睁睁看着卫军和林白青越打越火热,他心生一计,就上前了。 敬个礼,他说:“小叔,我是卫国,跟您一样,行伍出身。” 亮出自己的军人身份,顾培果然对他感兴趣了:“顾卫国,二房的。” 林白青在开后门,要翻找钥匙,顾卫军就帮她捧着包,一脸傻样儿。 顾卫国笑着说:“小叔您看,咱们的卫军和小林俩是不是特般配?” 顾培今年28,顾卫国三十岁,皆是中年人。 看顾卫军和林白青年龄相当,少男少女,是种青春少艾式的般配。 他点头:“不错。” “卫军啥都好,可惜只想恋爱不结婚,那叫什么来着,花花公子,游戏人间门,他也就跟小林玩玩罢了,没把灵丹堂放在眼里。”顾卫国故意叹气说。 顾培眉头一皱:“所以你觉得相比于结婚,灵丹堂更重要?” “灵丹堂是咱小林的事业,如果小林跟我结婚,我肯定会认真对待。”顾卫国忧心忡忡:“卫军是个好孩子,但他志不在婚姻,这样逗小林,不太好。” 顾卫军的人品顾培不清楚,跟林白青只是玩玩还是想结婚顾培也不知道。 但是顾卫国,一个购买了大量黄体胴的人,而如果他把那些黄体胴全吃了的话,他的男性功能大概都已经丧失了。 但这样一个人,顾培三十岁的老大侄子,他居然真想跟林白青结婚? 20 柏木杵 被他们兄弟挤在楼梯上,小脸儿…… 在国外的华人世界里, 性取向不对,但骗婚骗子宫的事例并不少见。 顾培就曾亲身见过。 在他看来这位三十出头,仪表堂堂的老大侄就是那种人。 当然,基于不能歧视性向不正常者, 且性向在国内属于隐私, 只要林白青不选他, 顾培是不会把他的隐私张扬出来的, 可即使这样, 他也非常反感对方。 不是因为性向问题,而是他这种想骗婚骗子宫的态度,这比顾敖文更加可恶。 因为嫌他可恶而懒得交流, 顾培应付了句:“不错。” 顾卫国理解错了,以为小叔是在夸自己不错,嘴巴都笑咧到耳根子了。 …… “小培还没来过灵丹堂吧, 走, 看看去。”三爷看门开了,笑着说。 顾培虽然认可中医,但对中医并不感兴趣, 也没踏足过灵丹堂。 这还是他头一回进药堂, 而今天, 三爷要叫大家开开眼界。 堂里有块珍藏的匾额,是乾隆年间的。 但牌匾保存的并不好,上面不但有火烧过的痕迹, 还有好多枪眼。 “知道这些枪眼是哪来的吗?”三爷笑呵呵看林白青:“你不许告诉他们。” 顾卫军被吊起好奇心:“爷爷,这些枪眼哪来的,一股战火硝烟味儿。” 三爷手抚匾额,说:“1929年全国上下兴起反中医运动, 国民政府立法废止中医,强制关掉所有中医馆,洋学生们冲击,打布灵丹堂,医生全部被抓,灵丹堂被学生们一把大火焚烧,我们兄弟是藏在地下库房里才能活下来的。” 顾卫军了然:“这个我知道,当年胡适,鲁迅,还有宁可让西医治死,也不要中医治病的陈寅恪等大家可都是反中医的先锋。” 他还年青气盛,手指敲敲牌匾说:“民国大儒们就没一个不反中医的,这证明咱中医也就点安慰剂,糊弄人的,比不过人家西医能治病是事实。” 三爷气的鼻子都歪了。 是的,民国大儒们全都反中医,据说梁启超被割错了肾,还在为西医辩护。那虽然是传言,但顾家自顾明之后再无人敢学中医,恰是因为当年那场运动。 可是,中医要真的无用,能在一个国家存在几千年? 三爷年青时,健康的时候也不信中医,直到老来浑身毛病了才信的。 但他也说服不了年轻气盛,锋芒毕露的孙子,就只能气歪鼻子。 顾卫国趁势对顾培说:“小叔您看,卫军骨子里就瞧不起中医,我猜他跟白青来往的勤,是想哄着她卖了药堂好分钱。” 顾培目光沉沉,未置可否。 三爷由林白青扶着上二楼,边走边笑问:“卫军今天没跟你闹脾气吧。” 林白青说:“没有,他还给我买了饮料喝。” 三爷一听很高兴,说:“他还太年青,思想有点偏激,等出个国,成熟点就好了,看到你俩年龄相当,脾气也相投,我心里高兴的很,估计你师父在天上见了也很乐意,他最喜欢卫军了。” 林白青愿意跟顾卫军出去,是想让长辈们死心。 老人这是在试探她会不会选他的孙子,她当然要言明。 “卫军虽然年青,但很有才华,他说他无意婚姻,要谈一辈子的恋爱,三爷,你不觉得这挺好的嘛,只谈恋爱不结婚,他可真时髦。”她说。 三爷刚刚上到二楼,身体在瞬间一垮。 顾家可不止卫军优秀,五爷家的敖武,研究生毕业的,目前在外贸公司实习。 五爷没精神的时候也就算了,头一好,回家逮孙子去了。 且不说卫国和敖文虎视眈眈,巴不得连人带药堂一起搂回家,三爷另还有个大孙子,人也特别优秀,只是因为年龄稍大了点三爷才没带来的。 他在给最疼爱的小孙子卫军给机会。 但你看卫军,不但不识趣吧,他居然还说想谈一辈子的恋爱? 最疼最宠,却宠出来个逆子,孽障。 三爷又气又失落,但面上当然不会表露出来。 松开林白青,他押后一步,跟顾培走到一处了,又说:“娟子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说是要来东海市了,抽一天时间就行,就在东海市见个面吧。” 林白青耳朵竖的跟小兔子似的,她以为顾培上次拒绝过,女主持人毛亚娜的事就罢掉了,没想到三爷还没放弃? 女主持人有名字的,叫毛亚娜。 说是节目主持人,但主持的并非正规节目,而是电视购物。 当时林白青也在军医院,正好见证了顾培和毛亚娜的相亲,但当时谁都没有察觉,毛亚娜给顾培录了像,并在相亲未遂后,回首都,给那段录像配了音,用来在电视上推广自己家销售的一款保健药品。 在医疗界,这属于一种极为恶劣,但医生们防不胜防的名誉侵害行为。 如今的观众还不懂啥叫个配音,看到有一身军装的军医出镜宣传药品,本着对军医的信任就会购买。 而在吃出问题后,他们也不找电视台,而是找军医,军医院的麻烦。 所以毛亚娜才是始作俑者,但消费者吃出问题后不找她,却找上了军医院,而因为跟毛亚娜的那场相亲,顾培和海军医院整体都会被部队通报批评的。 如今流行出国,毛亚娜大赚一笔后就出国了,但顾培不就惨了嘛。 怕他要答应这场相亲,林白青转动小脑瓜,在想该如何阻止。 这时顾培说:“不了,我工作特别忙,没有时间。” 三爷说:“她跟娟子是朋友,也是我老战友的女儿,就一顿饭,抽点时间吧。” “三叔,我真的很忙,没时间。”顾培简促的说。 三爷叹气:“你这性格跟你爸简直一模一样,但人是不能一心只顾着工作的,得抽出时间来照顾家庭,你爸你妈闹成那样,不全是你妈的责任,你爸太顾着工作,不顾家庭了。” 这回顾培没再说话。 林白青跟在后面莞尔一笑,看来毛亚娜的事不必自己操心了。 …… 一行人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墙上一副副的,是从清到民国,再到现代,顾明收集的各种书法画作,以及卫生所,卫生局,各个上级部门颁发的各种荣誉。 几间诊室的窗台上则摆放着各种中医用的老物件儿。 三爷环顾一圈:“眼看就要拆了,都好好看看吧,七十年了,留个记忆。” 药堂已经七十年了,地板腐朽欲垮,天花板十处有九处在漏水,一下雨,外面大雨里面跟着下小雨,楼梯也朽的厉害,踩上去嗄吱嘎吱作响。 不翻修是不行了。 但一拆,也就意味着一段岁月被抹去了痕迹,三爷份外伤感。 而顾卫国,终于又找到机会了。 他说:“三爷,我有很多战友转业后都下海了,在搞工程,这方面我在东海市有的是人脉,而且我认为灵丹堂不能一拆了之,要找个好的装潢公司,以修复文物的性质来装修,这事儿卫军就别搀和了,我陪着白青干就行了。” 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林白青还太小,不懂装修,而他有战友,装修他来干。 他觉得自己肯定能把装修搞好。 林白青耐着性子说:“您是做大生意的,灵丹堂这点小地方,我看着收拾就行,甭担误了您的生意。” 顾卫国搞装修就是个花式上当的过程,她就瞎了眼,也不要他。 但三爷被‘修复性装修’几个字给说动了,说:“五爷家的敖武刚从国外回来,马上就会过来,还有别的兄弟也要来,你来安排,让他们跟你一起干.” 啥,敖武也要来,别的兄弟也都要来? 在顾卫国梦里明明当场林白青选了他呀,为啥现实完全不一样。 可恨的是,五爷家的敖武比顾卫军还要优秀,他只配给人家提鞋,而别的几个兄弟就更优秀了,怎么办? 不过既然三爷让他安排,那顾卫国就必须把别的兄弟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老宅房子不多,床也不多,兄弟们来还得有地儿住,有地儿吃吧,这些三爷您就甭操心了,全交给我吧,我来安排。”他说。 三爷点头:“卫国到底年龄大点,想的也周道。” 林白青本来想的是,顾卫国这坨臭狗屎,只要不理他就完了。 但眼看他连三爷都糊弄上,还想插手装修,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顺手抓起窗台上一只刘大夫常用的妇科药杵,她说:“这些东西都太旧了,得全部扔掉,换成新的吧。” 顾卫国正要表现自己,当然大包大揽:“什么脏东西,扔掉买新的。” 这个把柄林白青是给三爷递的,但她万万没想到最先察觉到的人居然是顾培,从她手里接过药杵,借着夕阳的余晖打量了一番,他说:“这是柏木吧。” 又说:“柏木舂灵药,铜瓶漱暖泉。我从一本文献里看过,中医认为柏木经药才会坚硬,越是年代久远的越优质,而且专舂妇科药,就那么丢了怕不好吧。” 三爷也是一凛:“这个药杵从我小时候就在,什么是文物,它就是。” 顾卫国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林白青,就见她还是一脸单纯的可爱,尚带着婴儿肥的脸上也充满了好奇:“这是文物吗,我们灵丹堂这样的东西可多了呀。” 又看着顾培笑:“如果是文物,能卖钱吧,小叔,你觉得它能卖多少钱?” 顾卫军说:“在潘家园,只要说是个解放前的玩艺,都能卖百八十块呢。” 三爷的拐杖一下下落在地板上,咚咚作响,目光冷寒,仿佛要把顾卫国洞穿。 终于,于喉咙中喷出重重一声长叹来。 顾卫国头发丝儿都竖起来了:三爷怀疑他要趁装修倒卖店里的老物件? 天地良心,他只想好好帮林白青搞装修,真没有别的意思呀。 虽然招夫的事暂时停了,但肯定得有个结果,他只想表现自己,可没想偷东西,顾卫国恨不能三爷立刻骂他一顿,他好辩解。 但三爷只淡淡说:“算了,我看你们兄弟还太年青,灵丹堂我来盯着收拾。” 顾培说:“你年龄大了,腿脚也不方便,没那个精力,还是我来吧。” 三爷反问:“你不是没时间?” 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一顿饭的时间他都抽不出来。 盯装修可是个麻烦事,至少每天得来一趟,三爷怕他没时间。 顾培盯紧顾卫国:“每天来一趟,看看的时间还是有的。” 三爷环顾一圈,语气威严:“那就你们小叔盯着,有什么事白青会吩咐你们。” 拐杖捣着地板簌簌作响,他一字一顿:“白青可是放弃了正式工作来传承灵丹堂的,你们谁敢有私心,跟我在装修上耍心眼子,以后就别想再进顾家门!” 三爷可是从深海军区升到首都的,在东海市关系也特别硬。 谁要被逐出顾家,在东海,深海,首都,就都甭想混了。 林白青突然有了个想法,她要让顾卫国被全顾家人唾弃,并逐出家门。 她会努力达成的。 不过上辈子,长辈们只给了卫国,敖文和卫军三兄弟给她选择。 这辈子居然要让他们兄弟全都来? 那不成她师父所想的,排排站供她挑了? 也罢,他们想来就来吧,正好灵丹堂要装修,缺壮劳力。 至于婚事,其实让顾家所有的兄弟来一趟,对林白青来说更有利。 因为仅凭顾卫国,顾卫军兄弟身上现在那点臭毛病,她想要踢开他们兄弟,不管是选顾培,还是说独立出来经营灵丹堂,三爷五爷都不会答应的。 他们肯定会不停的给她和顾家兄弟制造接触机会,直到她愿意低头,从中选一个为止。 正好这次他们全在,趁着装修,林白青可以捉些他们的把柄,在下回谈招夫的时候一个个提出来,一次性否决他们兄弟。 …… 温了语气,三爷又说:“走吧白青,今晚你小姑做牛肉火锅,大家一起吃。” 林白青倒是挺喜欢吃牛肉,也很喜欢吃火锅,但她最近有点上火,不能吃牛肉,而且,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等三爷自己提出来,正在思考该怎么提醒三爷,就随口说:“算了吧,我还挺忙的,就不去老宅吃饭了。” “你一天忙忙碌碌的到底在干嘛啊。小林你会跳舞吗,咱巷子对面不有个舞厅嘛,要不要看看我们首都都流行啥舞?”顾卫军笑着说。 顾卫国也说:“白青,别总扑在药堂上,咱们出去玩一玩吧。” 如今流行一句话:十亿人,八亿赌,还有两亿在跳舞。 年青人,尤其时髦的大学生最爱跳舞蹦迪的。 林白青望着顾卫军,眼睛晶晶亮的:“卫军哥,你是个富贵闲人,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灵丹堂的东家,药堂马上就要装修了,我手里总共就一万八千块,我得回家做计划,看钱该用在什么地方,要跟你一样去跳舞,这药堂谁来经营?” 顾卫军听她这样长篇大论,脑壳疼,说:“钱钱钱,你一天张嘴闭嘴都是钱,行了行了,我不打扰你了,回去好好算你的经济账吧。” 三爷看着不争气的孙子,简直想敲脑壳揍他一顿。 他可是行伍出身,部队人家,什么富贵闲人,废物还差不多。 也是经林白青提醒,他想起一件事来,转头看顾培:“关于遗嘱的财务方面的补充协议,你打印好了吧?” 顾培背着双肩包的,捏了一下包带,说:“早就打印好了。” 三爷狠狠瞪了俩得意的大孙子一眼,咬牙说:“一会儿回老宅我就签。” 他算看出来了,这帮孙子不顶用了。 灵丹堂,还得人家林白青,一个外姓女孩子来撑门面! 三爷生气了,甩开大家先走了。 一看爷爷生气了,卫军兄弟也追着走了。 林白青终于拿到补充协议了,也算阶段性达成目标,大喘了一口气。 三爷走了,但顾培并没有走,站在楼梯下方,军绿色的半截袖衬衣,黑色裤子,夕阳照在脸上,仿如一株松柏一般,仰头,望着林白青。 林白青当然知道,他应该是有事私下要跟自己说。 果然,顾培拉开双肩包,掏了两份文件出来,说:“关于三叔说的财务补充协议,我觉得应该让你先过过目,你同意之后,我再交给三叔。” 林白青点了点头又笑了笑,突然扬头看顾培,说:“小叔,卫军兄弟好像因为我整天嘴里不是钱就是药的,可烦我了,怎么办?” 问完,不等顾培回答,又说:“您是不是也很烦我这样?” 二十出头,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楼梯上,眼神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21 双黄莲 他觉醒了一种叫献殷勤的本能。…… 晚上回到出租屋, 招娣特意提前回来,迫不及待,想知道姐姐选了谁。 听说今天没有选成夫, 顾娟还犯癫痫了, 小丫头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说:“姐, 灵丹堂又不赚钱,顾家人牛气什么要, 要不算了吧,咱不要灵丹堂了, 你找个医院上班去。” 灵丹堂林白青必须要,它也并非不赚钱。 且不说中成药马上就会疯狂涨价,就算不涨价,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良药毁在顾家人手里。 至于要选的男人,林白青早就看好了。 只是目前的时机还不成熟,不好直接指他, 还需要先把那帮闹妖蛾子的处理掉罢了。 今天虽然啥也没干, 但累了一天,天气又热,林白青屁股一歪就躺床上了。 真是庆幸, 她有个既善良,又勤快的好妹妹,不一会儿就把饭做熟了。 林白青只需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既可。 第二天一早早早起来, 她还得去照料一下顾娟。 刚到院门口,她遇上蔡三婶,正在倒垃圾。 虽然她用报纸包着, 但看她扔的东西就是那个刮宫器。 扔完垃圾回头,猛然看到林白青,蔡三婶给吓了一大跳,旋即挤出笑来:“白青来啦?”又问:“吃过早饭了吗,家里有呢,去吃点儿?” “您把刮宫器给扔了?”林白青笑问。 蔡三婶也是讪笑,还在徒劳的解释:“我真没想拿它刺激顾娟,就是想买回去自己开个诊所,现在怀孕打胎的人多,我也想搞点外块嘛。”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这年头因为政策放宽,流产,堕胎的人数猛增,无证的黑诊所也如雨后春笋般一下子遍地开火。 而开人流黑诊所的,大多是蔡三婶这种既没有证书,还胆子大的蒙古大夫。 她想开诊所是买刮宫器的主因,刺激顾娟不过顺手为之。 “原来你想搞外块呀,我听说卫军他爸马上评正团了,这要别人也想搞点外块,把你想搞外块的事反应上去,卫军他爸在部队的前途也得完蛋吧?”林白青笑着说。 蔡三婶还真没想过这事儿,她老公马上评正团,她万一开个黑诊所,万一再被人举报到部队,老公的前途不都得完蛋? 话说,林白青不会举报她吧,要那样,她老公的前途可就全完了呀。 蔡三婶给吓的瞬间腿软,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林白青冷笑一声,掀帘子进了西屋,给顾娟捉脉,检查她的情况。 手才捉上脉,顾娟猛的睁开眼睛,下意识喊:“白青?”又问:“我煮的饭呢,锅没糊吧?” 但不等林白青回答,又抽泣了起来:“我不想刮宫,不要啊,不要刮宫!” 刮宫器那种东西,饶是林白青是个大夫,见了都要腿软的。 更何况曾经的顾娟做人流的时候才十六岁。 林白青环上顾娟轻轻拍着,跟哄小孩子儿似的,温声说:“没有刮宫,什么都没有,你只是做了个噩梦,现在好好睡觉,等这一觉睡起来你就好了。” “睡一觉,给我麻药,我要麻药!”顾娟喃喃的说。 林白青顺着她的话茬说:“好,给你麻药,咱们做人流用麻药,不疼的,睡一觉就好了,快睡吧,等你睡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突然,顾娟又是一惊:“我老公,一定要瞒着他,瞒着我老公!” 因为三爷瞒的好,直到现在,顾娟的爱人也不知道妻子刮宫流产的事。 要知道,她的婚姻估计也就走到尽头了。 林白青紧紧搂着顾娟,柔声说:“只有咱俩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 她撩帘子出来,正好迎上从外面回来的三爷。 林白青开门见山,跟三爷聊起了一件事,她的嫁妆。 除了灵丹堂本身的营业款,顾明一生总共攒了一万八,那是林白青的嫁妆。 而眼下,除了婚事,药堂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装修! 要想装修药堂,林白青就得把一万八的存折先拿到手,着手开始装修。 在上辈子,顾卫国之所以能成东海首富,是因为灵丹堂私立医院。 但申请私立医院是需要资质的。 做为一间诊所,其面积,硬件设施,以及医生队伍是否能达到开办医院的标准,在申请牌照时,国家有硬性规定。 在上辈子,灵丹堂一开始是顾卫国搞的装修,他被一个所谓的‘战友’给骗了,连装修款都被人卷跑了,林白青迫于无赖,贷款装的药堂,装的很劣质。 当然,在报批的时候就连入围的资格都没有拿到,被否了。 直到五年后,林白青攒了钱了,重新改造灵丹堂,才申请到了私营资格。 但当时还有一个政策,全省第一家私立医院才能纳入公费报销系统。 林白青作为第二批次,拿不到公费报销系统,但凡病人来灵丹堂治病,诊疗费用政府不报销,就全得自己承担。 而随着各种中药材的疯狂涨价,渐渐的,普通人就无法负担中药诊疗的高额医药费了,所以林白青必须尽早装修药堂。 招夫是为了拿到药堂的继承权。 而装修,是为了能尽早拿到私营医院的牌照,申请加入公费医疗。 三爷听她讲完,说:“你的意思是想拿自己的嫁妆款搞装修?” 林白青说:“那是我的嫁妆,我想早点拿走,没问题吧?” 真要她能彻底治愈顾娟的癫痫,就不说存折了,三爷甚至能当场再给她一万块,而且林白青想提早拿钱是为了装修药堂,三爷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回屋取出存折递出来,他问:“要不要卫军陪你一起跑跑装修?” “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就行了。”林白青说着,拿过存折,转身出了门。 …… 想要及早申请加入公费医疗,装修方面从硬件到软件就都不能马虎。 从顾家出来,坐公交车到了建材市场,林白青一家家看板材,油漆,大理石。 她的鼻子特别灵敏,而这年头因为国家没有规范,材料全部有害物质超标,而她,一闻就能闻出问题。 转了一圈,她发现市场上所有的装修材料基本都不合适。 但走到一家叫柳锋装饰的店里,她眼前一亮,因为这家店几乎所有的材料全是进口货,地板,大理石和油漆都是品牌,材料好,这店里都没有甲醛味。 再看了一下墙上的简历,林白青的眼睛又是一亮,因为这家店的老板就叫柳锋,看简介,他承装了今年广交会所有展馆的装修工程。 1992年的广交会可是一场国际级的商品博览会。 能给世广交会装修展馆,也就怪不得他店里的材料全是品牌了。 林白青正看着,就听几个店员齐声喊:“柳总好。” 她回头一看,就见进来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面色发青,袖着手在咳嗽。 林白青明白了,这就是老板,她想跟他谈谈,遂也跟着店员说:“柳总您好。” 柳锋柳总很是高冷,大概也很忙,淡淡说:“小姐,想买材料就跟店员接洽。” 说完,绕开林白青,径自往后面去了。 但他咳的特别厉害,是没有痰的闷咳,而且浑身散发着一股只有林白青能闻得到的,特别的味道。 是的,林白青能闻从人身上散发的,微弱的气息差别闻到病气和死气。 这是她独有的,为中医的天赋。 她问陪她逛着的店员:“小姐,那位是你们老板吧,他每天都在店里吗?” “也不是天天来,这几天广交会要进材料,他才来盯着。”店员说。 揣着一万八千块想用各种进口材料搞装修本来是痴人做梦。 但盯着柳总的背影看了片刻,林白青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妄想一下的。 无它,柳总有病。 他自己应该还不知道,但生病如负薪,总有一根稻草可以压垮骆驼。 以她老辣目光来判断,柳总那只骆驼马上就要倒下了! 预估两天吧,她后天再给他治病。 …… 下午再回老宅,已经是第二次用药了,顾娟的症状减缓了许多,今天喂药的时候就不需要捆她了。 依然是一颗开窍剂,而这颗开窍剂就不是安宫牛黄丸,而是苏合香丸了。 喂完药林白青就回药堂了。 第三天是最后一天,她一早起来给顾娟吃了药,然后计划去趟建材市场。 话说,鲍家媳妇给林白青做的裙子终于做好了,不比商场那件是拉琏的,她自我发挥,把后背做成了盘扣,系起来会比较麻烦,但是盘扣会勾勒出一抹弯月状的镂空,衬上林白青素白的皮肤,格外好看。 她身姿纤秀,胸虽小,但挺,屁股又格外的翘,腿又长,一件素素的白裙子,却被她穿出了一种袅袅婷婷的精致之感。 再加上林白青皮肤白皙,气质又偏古典,居然格外的好看。 她从大杂院出来,一院子的人一起夸这条裙子好看。 她的想法当然是一个人去建材市场,但三爷却派了两拔人,要让她挑一拔,陪着她一起去。 一拔是顾敖文和顾卫国,皆站的笔挺,看林白青出了西屋,同声说:“听说你要去建材市场,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另一拔则是顾卫军和一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名字叫田琳娜,她父亲跟顾卫军的父亲顾怀宗关系不错,她比顾卫军大三岁,俩人玩得挺好。 今天三爷想派人陪她跑装修,顾卫军应该是不想去,所以才喊了田琳娜来的。 他也是全顾家最不信她的医术,最反对中医的一个。 而田琳娜的父亲田中和将来会到卫生部做部长,在将来国药要加入WTO时,对灵丹堂的支持还不少。 所以明明顾卫军最不想去,但林白青偏偏就选了他,她说:“卫军哥,麻烦你跟田姐姐俩了,陪我跑一趟吧。” 田琳娜跟林白青也算熟悉,原来还找她治过病,俩人挺熟悉,她倒挺喜欢跟林白青出去走一走的,笑着说:“小林,你有没有发现我变瘦了?” 林白青顺手捉了捉脉,说:“田姐姐你最近是不是在减肥,喝的是决明子?”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田琳娜问。 林白青说:“因为你的血压低的不正常。” “真的吗,喝决明子会降低血压吗?”田琳娜笑问。 林白青陪她一起出了门,说:“你胖是因为内分泌紊乱,吸收不大好,我帮你开个方子吧,调整内分泌,你就会瘦的。” “好啊,你帮我开方子,我陪你去逛街。”田琳娜说。 看人家俩女孩子一起出门了,顾卫军无奈,只得跟上。 顾敖文倒是习惯了,约不到人就作罢了,但顾卫国却跟被雷劈了似的。 今天林白青穿了特别漂亮一件裙子,再不是原来那样土巴巴的,黄毛小丫头了,但是她怎么就完全不理他呢? 要知道在她小时候,顾卫国不但经常给她买糖,还陪她练拳,给她当人肉沙包,俩人关系可好了,可怎么她现在就看自己,跟看陌生人似的? 顾卫国头都要想炸了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垂头丧气的回家了。 再说另一边,林白青昨天已经盯好目的地,也不绕弯子,直接往柳锋装饰去。 田琳娜小声问顾卫军:“小林是不是很有钱啊,敢进这种店?” 装修是要讲材料的,柳锋装饰的门头上贴的全是进口标识,从木地板到大理石砖,再到各种板材全都是国际大牌。 如今会选这种进口品牌的,要不是暴发户就得是煤老板。 普通人,哪怕田琳娜的爸爸是外交官,装修时都不敢选这种材料,贵呐! 顾卫军也觉得林白青有点单纯又天真的莽撞。 她有多少钱他是知道的,要从这店里选材料,她那点钱,铺地板都不够吧。 “她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这种店我消费不起。”顾卫军小声说。 林白青已经进门了,甫一进门就问店员:“你好,柳总在吗?” “不在。”店员说。 因为不是前天那个店员,也不认识她,林白青遂说:“我们约好的今天见面,他是有事出去的吗,那我等着他?” 这店员去问了另一个,另一个店员说:“女士,我们柳总今天不舒服,不会来店里的,你改天再跟他约吧.” “我知道,我就是来替他看病的,他是上医院了还是在家?”林白青再问。 这时从后面走出来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来,上下打量林白青:“我哥是病了,但并不严重,在家休息,我没听说他喊了大夫,再说了,你既然是大夫,怎么不去我哥家,反而跑店里来了?” “他额头不烧,但手心脚心在烧,嘴唇发乌,干裂,还一喝水就会觉得奇苦无比,所以拒绝喝水,应该是从昨晚开始的,早晨起来觉得好点了就继续睡觉了。”林白青说:“你现在打电话,他意识应该已经不怎么清醒了。” 有人说他哥意识不清醒了,做弟弟的自然紧张。 收银台就有座机,柳家弟弟颤手抓起电话,半晌,问:“嫂子,我哥呢?” 估计电话那头说了句睡着呢,柳弟看了眼林白青,说:“你喊他一声。”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一连串的尖叫声。 柳弟啪一把挂了电话,出门打着一辆吉普车说:“上车,快,快去救人!” 林白青跑步上车,一头雾水的顾卫军和田琳娜也跳了上来。 “早晨还好好的,怎么睡着睡着就晕过去了?”柳家弟弟急打方向盘。 又问林白青:“他到底什么病,什么时候喊的你?” 林白青斟酌着说:“病不算很严重,但很险,你开快点。” 柳弟一脚油门冲上马路,险些撞上一辆电车,电车喇叭打的哔哔作响。 柳家在郊区一个新开发的电梯洋房小区里,但住的却是连排别墅。 门外停着辆120,后门开着,显然,家里人已经打过120了。 柳家弟弟带着林白青进门,上楼,顾卫军和田琳娜眯眯糊糊的,也一路小跑。 刚上二楼就听到吵闹声,一个女人说:“老公,听话,咱们上医院,我已经给医院的院长和主任都打电话了,他们都在等你呢。” …… “老公,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女人又喊。 柳家弟弟进了门,问:“嫂子,我哥什么情况?” “刚才都昏迷了,这才清醒点,但死活不肯上医院。”柳夫人说。 林白青适时上前,说:“我是医生,柳总的病我能治,一针就好。” “你,你是个医生?”女人上下打量林白青:“就在这儿治,一针就好?” 22 附子理中丸 这个孩子是来报恩的…… 林白青看柳总眼睛半睁半阖的, 干脆走到床边,弯腰对病人说:“我知道您的病是怎么来的,也知道您想撑过去, 但也许您能撑过去, 也许您就撑不过去, 我这儿有针剂,双黄莲, 一针就能见效。” 床上的病人慢慢睁开眼,眼里有迷茫, 还有些疑惑和不解。 林白青把针剂盒举着, 尽量让他看清楚点。 柳夫人打量着林白青:“你才多大, 知道是什么病你就一针能见效?” 柳家弟弟说:“嫂子,这不是我哥请来的医生?” 柳夫人反问:“他什么时候喊的这么个小大夫,我怎么不知道?” 一素素净净的小姑娘, 看上去还在读书,会治病吗, 她不信。 “你到底是谁, 我哥什么时候喊的你?”柳家弟弟也给绕晕了。 但就在这时,柳总嘶声说:“让她给我治!” “老公, 你刚才都昏迷了,得上医院。”柳夫人说。 柳总嘴唇焦黑, 嘴里往外喷的热气跟火似的,看了看林白青, 嘶吼:“打针!” 诊所医生要到处跑, 开业执照必须随时带在身上。 按照行医规范,林白青取出自己的开业执照给柳夫人看了,再打开包, 她带了一次性注射器和注射液来,一字排开摆在床头柜上,先洗手,再摆出酒精消毒,拿起注射器。 她正要开始,柳夫人想起啥来:“小大夫,你的收费肯定不是一般的高吧?” 林白青指着注射液说:“这是双黄莲注射液,一盒6瓶,售价5毛,我要用两瓶,加上治疗费总共收您一块钱,您觉得贵吗?” 柳夫人愣住了,不是因为贵,上门看病才收一块钱,真的? 大概是因为价格太便宜,她都愣住了,眼瞅着林白青掀开了被子。 掰药瓶,吸药,清洁注射一气呵成。 看她打完针了,柳弟说:“辛苦大夫了,去外面喝点茶,休息一下吧。” 没有什么药能药到病除,做完治疗也不可能立竿见影,林白青也不能立刻走,遂出来坐到了沙发上,也招呼顾卫军和田琳娜俩坐了。 逛街逛到别人家里,一出手就治病,顾卫军和田琳娜傻傻的,呆子一样。 柳夫人在丈夫睡下以后也出来了。 她问:“小大夫,我家老柳到底什么病?” 柳弟也坐到了林白青对面,等着要听。 林白青默了片刻,看柳夫人:“他应该想拉肚子了,您去看看吧。” 柳夫人进门,正好看到丈夫在艰难的起床,要往厕所去。 “你还真要拉肚子?”她惊呼。 一瓶几分钱的注射液,一个诊金一块钱的小大夫,说啥灵啥? 柳总扶上夫人,一步步挪进厕所里去了。 这是别墅二楼的休息厅,卧室的厕所离的不算太远,柳总进去之后所有人就全都屏息了,明知道不可能药到病除,但大家还是抱着很强的期待。 时间门一分一秒,大家都有点尴尬,但目光也都在洗手间门的门上。 就仿佛只要它打开,就会有一个奇迹呈现。 还真有奇迹,约莫过了五分钟,柳夫人从卧室出来了,直勾勾望着林白青:“他手和脚上的焦热全退了,上完厕所后嘴唇的颜色一下子就变过来了。” 所谓药到病除,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想象不到的,她爱人在几分钟的时间门里手脚迅速退温,青黑色的嘴唇变回正常,要说有多神奇,简直就跟电视机里的武侠片似的。 而身体的异样反应在消退,可不就证明病在好转? 柳弟弟空前震惊,又一头雾水:“大夫,我哥到底什么病?” 田琳娜也忍不住了:“小林,那位先生到底什么病啊,你能讲讲吗?” 顾卫军更是眼睛瞪的像铜铃。 林白青也不过个清汤挂面的小丫头,一双手咋就那么厉害? 顾娟的癫痫还没好,他不好评说,但是柳总的病,是肉眼可见的,好了! 柳总也扶着墙也出来了,神色中有困惑,有迷茫,还有些焦急。 林白青说:“柳总您还是头晕吧,我建议您多喝点蜂蜜水,越多越好。” 柳夫人指挥保姆冲蜂蜜水,柳总在连灌了几大杯蜂蜜水后,又回去躺着了。 顾卫军都忍不住问了:“小林,这位柳总到底得的什么病?” 这年头能住得起别墅的可不是一般人,得个莫名其妙的怪病,但又不想上医院,林白青说能治,他爽快的就治了,这事儿就显得特别诡异。 所以人都想知道答案,一起抓心挠肝。 林白青多活了三十年,经历过的事情可太多了,她还曾被H帮大佬枪抵着脑袋看过病,而以她的经历来看,人心,远比病更加复杂,更加难治。 不过她昨天也没想到,柳锋柳总的病会搞到这么复杂,但她也能理解,因为它牵涉到了一个男人的……难言之隐。 在所有人殷切的目光中,她说:“食物中毒。” “啊?” “喔!” “怪不得!” 这个结果既让大家觉得有点失望,但又在情理之中。 “看你还是个学生呀,真是想不到,一块钱的便宜药也能治病,也别一块了。”柳夫人说着,递过一只来:“一点心意,不要嫌少。” 但田琳娜想了想,却说:“小林,我觉得柳总不是食物中毒。” 柳夫人愣了一下,看田琳娜年龄大,遂说:“你也是医生?” 田琳娜说:“食物中毒的第一反应是呕吐,但是那位柳先生没有呕吐。” 她学的专业是护理,而在她看来,要是食物中毒,必定会呕吐的。 但柳总没有呕吐,就证明他不是食物中毒。 “他确实没有呕吐过,要不我还是送他上医院吧。”柳夫人说。 但她也不生气,握手说:“还是很感谢这位小医生帮我丈夫解了急。” 林白青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位柳夫人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刚才又在妆台上看到一堆瓶瓶罐罐全是药,可在药味中,她闻到一股别样的气息,正好对方伸手过来,她顺手握上,探脉。 一探,她说:“柳夫人,您怀孕了,您自己知道吗?” 不但柳夫人色变,柳家弟弟也是大惊:“真的?” “时间门不长,也就一周左右,不要再吃任何药了,对胎儿不好。”林白青继续摸脉,突然心生怜悯,因为这位柳夫人体质非常差,应该是很难才能受孕的。 而她现在怀的这个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来报恩的。 因为孩子会用自己的能量从根本上改变柳夫人体弱多病的体质。 但柳总胡乱吃了药,胎儿又在改造母亲休质时会耗费本身的能量。 就算真正足月,能顺利生产,那孩子也注定会体弱多病。 更大的概率是孩子会保不住,而一旦流产,柳夫人的身体也就垮了。 不好对一个刚怀孕的孕妇说这些,林白青想帮对方,一时又犯了难。 柳夫人哽噎了:“我身体不好,一直要不到孩子,要真能怀上,那可太好了。” 这时田琳娜又是哎呀一声,显然,作为护理专业人士,她发现柳总的病因了。 柳夫人忙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林白青不好说的话,田琳娜帮她说了:“您丈夫的病有可能会影响您的孩子。” 柳夫人脸色大变:“真的?” 柳家弟弟也失声说:“怎么个影响,该不会……”流产吧。 林白青说:“先去检查一下,确定是否怀孕了吧,确定怀上了,咱们再谈保胎的事。” 柳夫人眼眶湿润了:“小大夫,如果我检查到真的怀上了,你可要帮我保胎呀,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这时丈夫醒了,柳夫人也就不多说,赶紧去照顾丈夫了。 柳家弟弟带他们下楼,说:“这位小医生我瞧着有些面熟,不知道怎么称呼?” 顾卫军说:“她姓林,林医生。” 柳家弟弟比顾卫军个子还高,伸手请:“林医生,我开车送您。” “有劳。”林白青说。 下了楼,吉普还在,左边一辆奔驰,右边一辆凌志,而柳家弟弟同时掏出三把钥匙来,沉吟一番,拉开了凌志车的副驾驶:“林医生请坐。” 上了车,他打开副驾驶座前的盒子,从中取出一只药盒来给林白青看了看,然后说:“我哥的病和面子,今天多亏了林医生保全。” 林白青蓦的一个警醒,因为从这个药盒,她发现柳家弟弟够精明的。 她没有明着讲,但他已经发现他哥病的原因了。 人生难得知已,医生更是,她索性就直说了:“你哥只是小病,缓缓就好了,你嫂子的身体是个麻烦,孕初期一定要注意,保护好她和孩子。” “您在哪儿工作,万一我嫂子有什么事,我好找你?”阳光刺眼,柳弟弟戴上了墨镜,这人笔挺的鼻梁倒是很衬墨镜。 “灵丹堂。”林白青话题一转,说:“您是搞建材的吧,我们药堂正好要装修,一会儿到地方了,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参谋一下?” “装修我不懂行,但我比较懂设计,药堂的话,古建风格吧?”柳弟说。 林白青点头:“我想要古建风格,但不是那种俗气的大金大红,富丽堂皇,而是一种医院化的简中化设计,设计方面也要尽可能方便病人,经久耐用。” 柳弟急打方向盘,薄唇吐出一个字来:“禅。” 田琳娜还好,顾卫军还是头一回坐凌志这种豪车,他们都属于大院孩子,而柳家弟弟这种人属于新贵,暴发户,有钱嘛,俩人就都有点被镇住。 就装修,在他们看来也就镶点板材,刷点油漆。 但柳家弟弟居然说禅,这又是什么意思,俩人面面相觑,一窍不通。 林白青懂,她很欣喜:“对对,我想要的就是一座禅意式的中式风格医院。” “那材料必须是最好的,否则禅不成,还会显得寒酸。”柳家弟弟笑着说。 林白青疯狂点头:“你说的非常对。” 后面的顾卫军提醒说:“先生,麻烦停车,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灵丹堂就在南支巷口,柳家弟弟停车,扬头一看:“这地儿我很熟的。”又说:“前些年我爷爷带我常来的,这儿有个豆丁大的小大夫,白大褂都是童装。” 顾卫军忍不住说:“那就是她,她就是当年那个小豆丁儿。” 曾经的小豆丁儿,一边是癫痫,一边是不明原因的昏迷,她都治的游刃有余。 柳家弟弟摘了墨镜,锐目看林白青:“居然是你,小林大夫,你都长么大了?” 灵丹堂在东海市享有盛誉,林白青自七岁起陪着顾明坐诊,见过的病人比别人吃过的盐巴都多,在东海市可是小名人,大多数人都听说过她。 “白青,中药名。《神农本草》有云,主明目,利九窍,久服通神明,延年不老。”柳家弟弟说:“顾明老大夫总夸,说你父母名字起的好。” 林白青的名字是父母起的,这名字连她师父都夸说起的好。 但她妹妹名字又俗气了,叫招娣。 而究其原因,母亲说她其实不是她自己生的,是自己从小树林子里捡来的,知青丢的孩子。白青白青,白捡了知青丢的孩子。 父母在孩子小的时候,总喜欢说是从树林子,垃圾桶里捡来的之类的。 林白青并不当真。 至于她的名字,大概注定天生该是行医的命吧。 柳家弟弟抱臂沿着灵丹堂走了一圈,先说:“这外墙的砖至少有二百年历史了,不能扔,只需要重新加固老砖既可,它会比混凝土更加美观。” 再到堂前看匾额:“这东西,我建议你用枣木来做匾额,会既美观,又耐用。” 枣木,果木之中颜色花纹最精美的,匾额用枣木当然好看。 林白青心说这人果然有审美。 她打开了药堂后院,示意他进去看看。 柳家弟弟转了一圈,说:“我帮你出份设计稿吧,送你,但我有个不情之情……”忽而弯腰,他凑耳到林白青身边,小声问:“我哥那病,你有办法治吗?” 林白青说:“有,药也很贵,但如果你出设计稿,药我可以送你。” “设计我送你,药钱不能省,你抓药吧,多少钱我都付得起。”柳家弟弟说。 林白青本想去抓药,但一想,又说:“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哥配那种药,还是等你的小侄子出生了再说吧。” 柳家弟弟一凛,突然拍腿大笑:“小林大夫,你才多大呀,活的这么通透。” 林白青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太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俩人突然的笑惊到了顾卫军,他搞不懂人家俩为啥笑,但心里很不舒服,尝试着插话:“白青,就个诊所,随便装装得了,没必要专门搞个设计吧。” 柳家弟弟回头,敛了笑,眉目间门带点挑衅:“这位怕不是灵丹堂的新东家?” “林白青才是主诊大夫,也是东家。”顾卫军老实说。 柳家弟弟一脸恍然大悟,又环目四顾:“那我必须好好给她出份设计稿。” 顾卫军又不傻,这男的一看就对林白青有意思呀。 “你是个包工头吧,尊姓大名?”他的胜负欲挠的一下就上来了。 这年头住别墅,开豪车的,不是暴发户就是煤老板,反正肯定是俗人。 对方伸手,笑:“鄙人柳堰,曾留学FA国,就读于布尼塔尼建筑设计学院,就职于东海建筑设计院,公家单位,铁饭碗,主要从事古典复兴式建筑的设计。” 建筑设计,还是古典复兴式,还要免费帮忙出设计稿。 林白青岂不是瞌睡遇了上枕头? 顾卫军给打击的半天没吭气,直到对方的车走远了才问林白青:“白青,这姓柳的什么来路?” 其实林白青甫一见面就认出来了。 柳堰,不但现在就很阔气,在将来也是东海当仁不让的首富。 而要说柳堰,就得讲一讲这几年兴起的‘赌木’,‘赌树’生意。 东海是老城,望族颇多,比如做玉石珠宝生意的楚家,行医的顾家和穆家,而柳家,上百年来一直在经营木料,家具生意,跟顾家祖上往来也颇多,因为在解放前,诸如檀香,黄花梨,沉香等既是木料也可入药,还是上好药材。 解放初期就不必说了,顾明都被打成过牛鬼蛇神,大家都过的灰头土脸。 但表面灰头土脸,解放前的大富人家始终有自己的底子,也有着旁人所没有的独道的眼光,所以柳家前些年趁着便宜,囤积了大批檀木,沉香等珍贵木料。 等到九十年代开始疯狂的‘炒木’,‘赌木’,柳家自然也从此暴富。 传世之家,富而不露,说的就是柳家。 闹革命那几年各种木料白菜价,顾明趁机储备了些,就是柳家送的货。 柳堰当年还很小,经常三更半夜,跟着他爷爷一起来送货。 他在设计院不会呆的太久,将来会下海做生意,而且门道特别多,在诸如麝香,龙脑等珍惜药材相继被禁,极难审批的年代,灵丹堂都要找他进货的。 众所周知,麝香,龙脑,犀角,哪怕有替代品,药效远不如正品。 灵丹制药厂的药之所以好,就是因为林白青一直在高价使用进口货。 当然,那些事一直都是顾卫国在接洽。 后来医疗业发展迅猛,柳堰看到了巨大的商机,开办了一家私立西医院。 然后凭财力而迅速向全国扩张,一时间门医院开遍全国各地。 但医疗,始终讲的是好医术和好药品。 所以灵丹堂医院稳扎稳打,声名远扬,全国的患者都慕名前来治病,但柳堰的医院虽赚了钱,却声誉非常差,他本人也一直处于巨大的舆论旋涡中。 在网络刚刚兴起的时代,他的医院借助抢占地皮和搜索引擎在全国迅速扩张,但也因为乱收费,高额医疗费,以及各种医疗事故而频频被推上舆论高地。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渐渐的,柳堰的医院虽表面堂皇,但利润不高,而且财政赤字越来越大。 后来他想到一个办法,出巨资贴牌灵丹堂,用灵丹堂的声誉让医院扭亏转赢。 顾卫国眼里只有钱,一听柳堰想贴牌,乐不可之,当即谈好了价格,但被林白青一顿臭骂之后,把事情给否了。 在愚蠢的顾卫国看来,能因贴牌而大赚一笔浮财是好事。 但林白青考虑的却是贴牌后因监管不力而产生的医药安全和质量问题。 因为这件事她和顾卫国吵了很多次,感情也差到了极点。 再后来灵丹堂被暴出假药,黑试验丑闻,顾卫国就坚持说是柳堰陷害的。 将来柳堰会不会陷害灵丹堂,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于柳堰其人,林白青既惊讶又惋惜,真是不想不到,在将来满身铜臭,唯利是图的他,年青时代竟一身文艺气质,桀骜不驯,才华横溢。 …… 等柳堰一走,田琳娜可算找到机会了,也是想显摆一下自己,说:“小林,我刚才就想到柳总的中毒原因是什么了。” 顾卫军又呆住了:“田姐姐,你又不是医生,你哪知道柳总咋中毒的?” 田琳娜学的是护理专业,她还真有可能知道柳总的病因。 林白青见她然想暴病人的隐私,忙说:“田姐姐,事关病人隐私,咱们能不说就不说吧。” 23 白面阎罗 想抱妹妹却抱到了……小叔?…… 但快人快语的田琳娜已经说出来了:“是附子理中丸吧, 据我所知它的副作用就是提高性.欲,民间有很多男性迷恋它,拿它当壮阳药吃的, 但要摄入过量, 一不小心就会中毒的。” 提高性.欲,壮阳? 顾卫军听的一愣一愣的。 也总算明白,为啥刚才林白青不明说了。 林白青不想跟她聊这个,提醒说:“这是病人的隐私,咱最好不要讨论了。” 田琳娜抑制不住八卦的心情,又说:“小林,附子理中丸中含有乌头.碱的,就算柳夫人真怀上了, 孩子侥幸出生,也会因为乌头.碱而发育不全的吧。” 顾卫军又是一凛, 心说林白青是中医吗,这算半仙了吧! 他眼睁睁看着, 林白青默默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一开始她也只是发现柳总中毒了, 没想到柳夫人会怀孕,流产,先天不全。 那个可怜的女人因为这胎孩子, 很可能会香消玉陨。 但这是柳总自己造的孽, 林白青倒是有心帮他, 但也怕自己会力不从心。 田琳娜还太小, 没有经历过苦难,不会共情他人,撇撇嘴来句风凉话:“柳总不行, 还要吃壮阳药,这下好了,看柳夫人高兴的那样儿,说不定过两天她就会流产,到时候夫妻抱着头一起哭去吧.” 这话在林白青听来很刺耳,因为看得出来,柳夫人很重视那个孩子。 但人世间的悲喜不能共通,有人哭就总会有人笑,也就会有人说风凉话。 林白青天生怜悯弱者,不喜欢暴露病人的隐私,更不喜欢田琳娜这种轻蔑的语气。 但她当然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看不惯就去责备一个女孩子。 遂只是默默的干自己的活,再没理田琳娜和顾卫军俩。 天已经很晚,田琳娜也该回家去了。 她临要走又折回来说,小声说:“小林,其实吧,我二叔的身体也有个小问题,还挺严重的,等我跟他提提你,改天你帮他诊回病吧。” 林白青点了点头:“好啊,欢迎他随时来。” 她不但要开办医院,还要开办药厂,东海制药会是最好的代工方。 能认识东海制药的大领导,事情自然要好办得多。 …… 夕阳已落山头,阔朗的大庭院,红砖青瓦桑葚树,阵阵药香萦绕。 林白青是见了活儿就喜欢干的,看刘大夫没把院子扫干净,顺手扫院子。 顾卫军就站在她身后,他曾经只向往繁华和发达,但此刻坐在阔朗的药堂后院里,听着桑树沙沙的声响,在闻着淡淡的药香,却觉得格外宁静,舒适。 他有种要能拥有这一切,就此生足矣的感觉。 坐到了张躺椅上,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在院子里忙碌的,穿白裙的姑娘身上,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比舒适的幸福感。 这种幸福感让他有点困,遂叉开大腿,懒洋洋的睡起觉来。 “小林,我算明白了,你不仅会医病,更懂医人情世故。”喃喃的,他说。 林白青被惊到回头,才发现这位全家最反对中医的大爷不但没走,还坐在她的躺椅上困大觉。 “把垃圾收拾了带出去。”麻溜儿的,她连垃圾带人一起赶出去了。 …… 林白青估计柳锋要来找自己,但没想到他会来的那么快。 第二天一早她才到药堂,就见昨天那辆凌志车停在外面,柳锋就在车旁。 乌头. 碱没那么容易排完,喊他进了药房,屁股针嘛,简单消毒,再打一针双黄莲,可以促进他体内的毒素早点排除出来。 是的,正如顾卫军所言,中医治病不单单是治病,还要治人情世故。 因治病而帮自己解决装修问题,现在,林白青就要努力达到这个。 能承接大工程的老板自然是精明人,柳锋也知道林白青的意思,提起花花公子的裤子,扣起他金光闪闪的鳄鱼皮带,说:“我爱人验过血了,确实怀上了,这个孩子对我们非常重要,小林大夫,如果你能保孩子顺利出生,灵丹堂的装修,二十万以内从设计到装潢,我们兄弟全包了。” 人家都这样说了,按理林白青该吹嘘几句的,但她选择了事实求事:“前三个月就是神仙都没有办法,求我不如日行一善,多做好事,从第五个月开始我可以帮你爱人做针灸,直到孩子健康出生,我需要一套特别好的针,不过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找的,而装修方面,钱我现在不趁手,要先欠着,但材料我要最好的……” 柳锋也是精明人,说:“孩子要能怀到五个月,就可以安全出生了吧?” 林白青反问:“你天天吃那种虎狼之药,怎么能断定孩子出生就是健康的?” 柳锋面色大变,又蓦的哽噎。 他有巨额的财富,但财富换不来强壮的身体,所以他一直在吃药助性。 因为妻子受孕艰难,他以为他们要不到孩子了,干脆就放弃了。 谁知偏偏就在他吃药吃到药物中毒后妻子怀上了。 而比流产更可怕的,就是一个从一出生就不健康的孩子。 这要是别的大夫,他会认为是胡扯,不能信,即使顾明他也不信,但顾明曾经跟他父亲说起过,说他的小徒弟林白青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中医天赋。 在古代,叫能起死人肉白骨的奇材。 昨天乍闻妻子怀孕,柳锋在那一刻险些炸了。 他狂喜又狂悲,望着妻子欣喜的脸,他差点疯掉。 因为他担心会生出一个怪胎,而如果那样,别人怎么看他,他又该如何自处? 本来他都想喊妻子赶紧去流产了,却听弟弟讲起灵丹堂的小林大夫来。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那个执著的孩子他不想走,他想来人间。 而作为个荒唐的父亲,他能做的,就是不计金钱,帮孩子一把! 掏出名片,柳锋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需要工人还是材料你尽管吩咐,只要孩子是健康的,不管是不是你的原因,装修方面我分文不取!” 胎儿发育的前三个月,也是他努力为自己创造生存环境的日子,不干预和良好的营养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三个月以后林白青才能助孩子一臂之力。 但也要格外谨慎,所以那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未知数。 不过还有十个月呢,林白青会抓紧时间筹钱的。 当然,哪怕孩子将来健康出生,她也只收诊金,装修费,会还给柳总的。 这样想着,她握上柳总的手,说:“我如今唯一能做的,是给您一个药囊,它对孕妇唯一的帮助只有助眠和安神,等量场地的时候您来取东西。” “好,灵丹堂的装修,我们兄弟全权帮你负责了。”柳锋也说。 意外之喜,装修费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送走了柳锋,林白青正准备去老宅,就听身后有人喊:“小林?” 林白青回头一看:“娟子姑姑……”再看她手里拎着点心,忙问:“您去买东西啦?” 蔡三婶跟在她身后,尴尬的说:“也不知道病好没好,她这都跑了一早晨了。” 今天恰是林白青承诺了,顾娟痊愈的一天。 效果是看得见的,因为她的癫痫属于不犯则已,一犯起来就会频繁发作,而且是在一天之内,会先是几个小时,再是隔几十分钟,频繁发作,上回发作,就在医院呆了整整半个月才出来。 但这回她沉睡了三天,到凌晨六点多就醒了。 三天没吃饭,觉得饿,大清早的,她跑到东拱门给自己买点心去了。 其实这时她的记忆还没有恢复,是因为药劲儿撑着,也是饥饿的本能在促使着她跑出来的,给了林白青一枚马蹄糕,她说:“没吃饭吧,上家里吃早饭去。” 林白青接过点心,顺手也捉上了顾娟的脉,随口问:“娟子姑姑,今天周几?” “周三呀,我大伯的百日祭,咱们要聊……”她一笑:“给你选丈夫的事。” 她的现在时记忆还停留在三天前。 林白青又问:“对了,你知不知道我老家在哪里,今年多大了?” 顾娟算了一下,说:“21吧。” 又说:“你是78年5月来的灵丹堂,我记得当时你乡下的妈说过,你是她捡来的孩子,但你那个妈人不错的,可疼你了,时不时就会来趟灵丹堂,给你送吃送喝,对了,你还有个妹妹叫招娣。” 关于说她是捡来的,这个小时候林白青也听母亲提过。 乡下的母亲总是念叨,说林白青是要回城的知青不想带走,丢在小树林里的孩子,不过林白青也就随便听听,因为她乡下的妈就跟顾娟一样,特别疼她。 既顾娟这么说,就证明她的早期记忆也在。 正好这时进了老宅,三爷和顾卫军也刚起床不久,都在院子里,林白青就又问:“你还记得三婶包里的刮宫器吧?” 因为三爷刻意瞒着,顾卫军并不知道刮宫器的事,不明究里,一愣一愣的。 三爷的心刷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女儿。 顾娟的心魔就是流产,她听不得跟流产,刮宫有关的字眼,一听到就要犯病,刮宫器就更可怕了,那是她的噩梦,一提到那个名词,她肯定会发病。 三帖药而已,她真的被治好了吗? 三爷今天要带她去军医院和精神病院做检查的。 但在检查之前,用‘刮宫器’来试,也算提前检验一下。 听到刮宫器三个字,毕竟曾经经历过痛苦,创伤还在,顾娟猛的手抓上衣领,似乎是在回忆,而一回忆,她就要想起那东西的样子了。 她的目光扫向蔡三婶,终于说:“有这回事儿,我回屋喝水,就看到桌子上有个……有个……” 蔡三婶难堪的呀,要有个鼠洞,她能立刻钻进去。 终于,顾娟深吸了一口气,一笑说:“……有个刮宫器,倒是吓了我一大跳。” 三爷猛吸了一口气,狠狠瞪一眼蔡三婶,柔声对女儿说:“那东西我已经扔掉了,你病了好几天呢,先歇会儿,咱们一会儿去医院。” 顾娟依然回忆不起自己病时的事,还以为今天是三天前,忙说:“爸,我身体好着呢,不用管我,赶紧把白青的大事商量定了吧。” 三爷正欲说什么,只听门外响起顾卫国的声音:“三爷,娟子姑姑好啦?” 林白青回头一看,却看到率先进门的是顾培,其后才是顾卫国和顾敖文。 敖文他爸顾怀礼也来了。 他听说顾娟犯病了,而他原来是见过顾娟发病的。 进门见顾娟站在院子里,虽然瘦了一圈,但面颊红润,双目有神,整个人都是正常状态,搭话说:“我看娟子很好呀,她哪儿病了?” 三爷是真感慨,看眼林白青,伸了三根手指:“用了三颗49年的开窍药,万幸,终于好了。” 顾怀礼这一辈还知道什么叫开窍药,但顾卫军兄弟不了解中医,不懂。 而顾卫军呢,从顾娟到柳锋,可谓见证了两个人经林白青之手而站起来了,就问林白青:“小林,到底啥叫个开窍药呀?” 林白青提着顾娟买的点心要进厨房,他想献殷勤嘛,就想伸手去抢,大小伙子嘛,赖笑着说:“快跟我解释一下吧。” 但他点心还没抢到手,眼前多了一本医书。 再一看,是那位海归小叔叔严肃的面庞。 “不要打扰小林了,如果你想了解开窍药,这本书上就有。”顾培说着,下意识越过林白青,把她护到了自己身后。 顾卫军接过来一看,书名叫《方剂学》,他以为这是本普通的医书,翻开一看,吞了口唾沫,因为这书居然是文言文。 当然了,没人理会他是否会震惊。 顾培是一名外科医生,细化分类的话,他是肿瘤外科,专研的是肿瘤切除,但脑外和心外的手术他也会做,癫痫属于神经内科的治疗范畴,不是他的领域,不过作为一名普外科的大夫,大概的检查他是能做的。 这两天趁着休息,他已经把整本《方剂学》全部读完了。 当然也知道林白青给顾娟吃的那三枚药有多珍贵了。 而且作为一名现代医学的医生,他惊讶的发现,如果顾娟是去住院治疗,在目前国内的医疗收费下,至少要花五百块,在M国,如果没有医保的话,要花将近上千美金。 但这女孩子的方子虽然是中医中最贵的药材,但总共加起来,花费不到五十块人民币。 这是头一次,顾培相信他爸顾克说的:中医,是穷人最后的靠山! 而此刻,他以一个现代医学科医生的专业眼光来判断,顾娟确实痊愈了。 蓦的,他听到那个小女孩儿声音柔柔的,在轻唤:“小叔?” 顾培回头,小女孩今天穿着纯白色的修身连衣裙,因为衣服的勾勒,显得她比前几天成熟了许多,但她依然是个小女孩,声音甜甜的,轻轻的,柔柔的。 她说:“快上医院给娟子姑姑做个全面检查吧。” 24 原配蟋蟀 他们兄弟打起来了。 顾培心里认为好了不算, 得上军医院的神经内科,以及专业的精神病院去做个全面彻底的检查,才能确定顾娟是不是真的完全痊愈了。 三爷心急, 早早约了顾培,早饭都没吃就想走。 但顾娟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身体一好,胃口也开了, 就非要吃了饭再去。 于是三爷就跟顾培俩回了堂屋,等着吃早餐。 看顾家几兄弟也来了,三爷要吩咐他们一件事情。 他喊来顾卫国,说:“白青马上就要装修药堂了,有什么提前该收拾该弄的你们兄弟提前帮她一把, 把她整理一下。” 顾卫国年龄大, 又是当了十年兵的, 别的不说, 干起活儿来最稳当了。 搞卫生收拾什么的他当然拿手, 但他疑惑的是:“三爷, 灵丹堂是咱们顾家的,装修的活儿也该咱家的男人来干, 怎么能让人家一个女孩子操心呢?” 柳锋承揽了装修的事三爷还不知道, 他也是这样想的, 遂说:“要不你去跟白青商量商量,装修的活你们兄弟盯着,她趁着这段时间门好好休息一下, 马上她就要准备婚事了,趁着休息买几件新衣服去。” 顾卫国正愁没机会在林白青面前表现一下,收拾药堂可是个好机会, 他满口答应,转身就要走,但顾培却喊:“你是叫卫国吧,你等一下。” “小叔,我是卫国。”顾卫国立正,说。 顾培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因为是要加入部队,来了之后在深海军区军训过几个月,顾卫国就在深海军区服役,正好档案科有战友,对顾培的家世比较了解。 而顾培,是直到来为林白青挑选丈夫才认识这位老大侄的。 关于黄体胴的事直到现在他还在误解中,不过他要跟顾卫国聊的不是黄体胴。 他说:“我记得遗嘱里说灵丹堂是林白青的嫁妆,你怎么说它是顾家的?” 顾卫国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还没看过顾明的遗嘱。 但在他想来,既是他大爷的东西,自然就是属于他们顾家的。 但小叔叔的口气,怎么像是要故意偏向林白青? 不过他虽然心里纳闷,表面不会表现出来,而且他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会揣摩人心的,此时就说:“当然是白青的,就我们兄弟,白青选谁,谁就为灵丹堂做贡献,传承家业,这是我们兄弟份内事。” 顾培又问:“关于白青的婚事,你是怎么看的?” 顾卫国之所以退伍,除了响应部队大裁军的号召,就是为了赶回来参加招夫,他势在必得,不过不好表现的太过,他笑了笑说:“只要白青愿意,我都行。” 顾培点了点头,再没说话,顾卫国也就出去了。 三爷以为顾培专门喊住顾卫国问话,是比较欣赏他。 而在三个孙子当中,他也比较欣赏顾卫国。 他遂笑着说:“卫国也就年龄大了点,别的方面可没得挑,我也看好他。” 顾培却说:“三叔,青青的医术想必你也看到了,她或许还超越不了现代医学,但就治疗癫痫这一项,它既比现代医疗疗程短,还要廉价得多,也就是说,中医是现代医学所取代不了的,青青也是个非常优秀的中医大夫,灵丹堂作为大伯的遗产,他既然留给了青青,咱们何不就让她直接继承了,而不是,非要用一个婚约捆住她?” 三爷点头:“你的想法是,推翻婚约,直接把药堂给林白青。” “对,我认为这个婚约非常不合理。”顾培坦言:“您也是行伍出身,我想,您最了解几个字的,包办婚姻,这也不是部队提倡的,对吧?” 为什么非要在遗产上搭上婚约,三爷其实是为了顾家后代着想。 药堂才能赚几个钱? 但要林白青不嫁顾家,且不说灵丹堂的百年传承要改姓,三叉神经是个犯起来要命的病,到时候难道他们兄弟也像普通患者一样大清早的排队抢号去? 而林白青亲手治好顾娟一事,更加坚定了三爷要履行婚约的想法。 像她这么好的医生,不留在自家可太亏了。 因为顾培从小长在国外,不太通人情世故。 再加上他父亲也才去世不久,而且属于凶丧,事情也很复杂,三爷不想拿家里的琐事麻烦顾培,遂说:“关于白青和孙子辈们的婚事,我心里有一杆秤的,你就别操心了,我摸着我的良心发誓,一定给她找个好丈夫!” 顾培不傻,又不是看不出来。 且不说三爷选的人林白青自己瞧不瞧得上,唯一好一点的顾卫军恨不能与她割席为界,而顾卫国和顾敖文俩,他是坚决反对的。 所以他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三爷,让青青继承大伯的遗产我不反对,但我不赞成婚约这个形式,我还是希望您能有一种更好的解决办法!” 三爷正想说什么,五爷撩帘子进来了。 他先说:“我刚到娟子在院子里吃东西,就跟没生过病似的。” 又对顾培说:“不止你反对,我其实也特别生气,你看看卫军,再看看敖文,对了,还有我家敖武,一个个的,对妹妹那是什么态度!” 就算林白青是个普通的小女孩,生得那么漂亮,花骨朵儿似的可爱,在五爷看来,顾家兄弟都该争着抢的。 更何况她从七岁开始当大夫,一身医术,是个难得的人材。 顾家兄弟东嫌西嫌的,简直就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笑了笑,他又说:“先让白青自己挑一挑吧,要她实在挑不出来,谁都不要,我来收养她,给她改姓顾,让她做我的小闺女。” 其实此刻顾家兄弟就在檐廊下,竖着耳朵,也正在听房里的聊天。 且不说顾卫国和顾敖文俩是早就心甘情愿的。 顾卫军在陪着林白青看了两回病之后,对她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不,不应该是佩服,他对林白青,简直可以说是膜拜。 他当然还要出国,男人不能没有自己的事业嘛,但他已经默默规划好了,只要林白青愿意选他,他甚至可以放弃留在国外的机会,在完成学业后再回国。 而在听到五爷说,要林白青一个都不选,他就收养她时,顾家三兄弟对视一眼,大惊失色,顾敖文脱口而出:“糟了,那她不成咱长辈,姑姑了?” 他就在窗户边,五爷正好听到,推开窗户说:“不但你们,敖武也一样,我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要不好好把握,以后白青就是他的小姑姑!” 窗外的三兄弟同时一愣,顾卫国尤其头皮发麻。 他以为跟卫军,敖文争,自己可谓稳赢,但居然五爷家的敖武也要来吗? 顾敖武是五爷的大儿子生的,他父母早丧,是个孤儿,但从小成绩优越,毕业于复旦大学,学的是国际经济与贸易,工作签在关贸协会。 前段时间门国家公派,才去欧洲游学了一年。 就目前来说,他是顾家孙子辈子比较优秀的一个了。 他居然也要来? 这下可好,三兄弟的头皮在一瞬间门都紧绷了起来。 竞争意识也瞬间门提起来了。 但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三兄弟觉得头大时,自门外走进来个皮肤白净,高高大大,极为帅气的小伙子,背着一个跟顾培的差不多的双肩包,几步赶上前,先给三爷五爷鞠躬,再向着兄弟们点了点头。 “三爷,爷爷,我回来了。”他说着,目光投向顾培:“这是小叔吧。” 又朝顾培鞠躬:“小叔好。” 看到自家的孙子来了,五爷的骄傲溢于言表,笑着对顾培说:“这个就是我家敖武了,刚刚从欧洲回来,过段时间门就要去关贸上班了。” 关贸,也叫国际贸易组织会筹备会,简称WTO筹备会,是国家为了加入WTO而特地开设的一个部门,甭看部门小,但是国级单位,规格很高的。 而他这一来,立刻把卫国,卫军和敖文三兄弟就给比得黯然失色了。 当然,顾培也就不好再坚持反对了。 少男少女的,也许林白青会喜欢这个男孩子呢。 顾敖武适时转身,笑了一脸的阳光灿烂,就朝着那穿白裙的少女走过去了。 林白青对他也很不一样,她看另外三兄弟时目光总是冷冷淡淡的,不耐烦的,但一看到顾敖武,立刻就不一样了,她声音柔柔的:“敖武哥。” 顾敖武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一句:“我家青青长大啦,今儿可真漂亮。” 顾娟刚刚收拾出早餐来,有粥有点心,还有香油淋过的小咸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因为她连着三天没进食,怕要搞坏了胃,林白青又帮她熬了一晚用以养胃的菠菜小米粥,此时就摆在院子里,她要大开吃戒。 优秀的小伙子大家都喜欢,她笑着说:“瞧瞧你,眼睛都挪不开了。” 蔡三婶却问:“真那么喜欢妹妹,百日祭那天你咱不来?” 顾敖武有点尴尬,林白青却冷冷怼了一句:“吃你的饭吧,少管我们的事。” 又问顾敖武:“游学了一趟,感觉国外怎么样?” 顾敖武看了看满院子的人,感慨说:“最大的感触是,咱们中医墙内开花墙外香,在欧美国家中医诊所特别多,就不说华人了,竟然有很多老外也在找中医开药方,做针灸,可就说好不好笑,中医在国外那么火热,国人却不认中医。” 听他这样说,三爷五爷不可置信:“国外也有中医?” 顾敖武不但去了欧洲,还去了M国,他说:“尤其是M国,好些城市都有中医馆,哈弗大学你们应该知道吧,甚至专门给中医书籍做了一个陈列室。” 三爷五爷对视一眼:“真的?” 敖武卸了双肩包,翻出照片来,说:“我能骗你们吗,我有照片的。” 三爷接过照片,看到顾敖武的身边是金发碧眼的洋人,墙上有英文字母,但陈列的全是各种中医古籍,果然惊呆了,蓦的看顾培:“咱中医在M国竟然也有人信,但你怎么原来没提过?” 顾敖武也说:“小叔你是不是不关注这方面?” 顾培说:“我偶尔也会关注,但据我所知,大部分中医堂并非华人,而是RI本人开的。” 三爷五爷对视一眼,大惊失色:“RI本人?” “是的,RI本人。”顾培说。 RI本人,他父亲一生的仇恨之敌,也是三爷五爷最痛恨的人。 因为1929年国民政府只是禁中医,焚古籍,没有要中医的命,但RI本人却趁乱四处绑架,勒索中医们,疯狂的搜集各种中医方子,书籍,药材,一船船的往RI本运输,顾家老爷子顾耆,就是死在RI本人手里的。 从29年开始,政府大力支持西医的发展,一直在打压中医,民国的各个大儒们,比如鲁讯,胡适等人全在反中医,这于中医就已经是致命打击了。 而到了六七十年代,中医又被定义为了老封建,老四旧,迄今为止六七十年了,中医可谓苟延残喘,渐渐的,各个中医世家都不信自己了。 结果在国外,RI本人已经把中医堂开遍全世界了? 这个打击于三爷五爷不可谓不小,但还有更大的打击。 顾敖武刚刚从国外回来,也算出国看了西洋镜,还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分享,他又说:“爷爷,你们可能不懂,但小叔和白青应该知道,我们国家最先发现了青蒿素,这是一项可以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重大发现,但因为我们没有加入WTO,在国际市场没有说话的资格,所以青蒿素的各项专利数据,早在七十年代就被迫向全世界公开,作为免费知识被全世界共享了,但你们猜怎么着?” 三爷忙问:“怎么着了?” 青蒿素是个国人都知道,但在大家的认知中,它就是一管五分钱的小针剂。 可拿到国外,它竟然也会值钱的吗? 顾敖武说:“目前国外很多医药大公司都在青蒿素的基础上进行深入研究和再开发,大多数只是稍微修改一下数据,就在疯狂的申请外围专利。而咱们呢,现在才开始申请WTO,青蒿素的外围专利,我们有可能永远都申请不到了。” 术业有专攻,因为要去关贸工作,以后的工作核心就是争取加入WTO,并保护各类国有技术的国际专利,所以顾敖武才会专门了解这些事情。 见两位老人都没啥反应,估计他们听不懂,他又近一步说:“这个你们要不懂,我给你们说个比较通俗的,就比如黄莲汤,六君子汤,四君子汤,是不是都是《金匮要略》里的普方,咱们普通人照着抓药,吃了都能治病的东西,但是,RI本人在计划给它们申请国际专利,以后那些药我们可能就用不了了!” 三爷和五爷大吃一惊:“啊?” 该怎么形容呢,就好比家里有个垃圾桶,你天天往里头扔垃圾,从没觉得它有啥,有一天邻居把它抱走,一鉴定,垃圾桶是个古玩,邻居因为它而发了大财,可你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还要来一句:“那不就是个垃圾桶?” 顾敖武是家里第二个已经出过国的了,也就一年。 但他受的洗礼无法用语言形容。 他感慨说:“要不是出趟国,我压根儿意识不到,加入WTO,保护我们国家的各项知识产权,尤其是中药方面的,有多么的重要。” 又说:“这件事已经不能再等了,迫在眉睫,咱们越是晚加入WTO,就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五爷忙问:“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敖武说:“你打电话喊我我就来了,忙完家里的事,我马上就去。” WTO能不能成功加入,其实并非顾敖武一个人能决定的。 但三爷和五爷都内心不安,就仿佛要是他们不打扰敖武,国家就能早点申请,加入WTO似的。 不过敖武的优秀,以及这番关于中医,‘国际版权’一类的言论,让二老在对视一眼的同时,觉得敖武于林白青,灵丹堂,都是个特别不错的选择。 且不说别的三兄弟,就刚才还在坚决反对婚约的顾培在此刻心里都有些犹豫,因为那小女孩在望着侃侃而谈的顾敖武时眼神晶晶发亮,显然,非常欣赏他。 那么,顾培还有必要反对这桩婚约吗? 而就在这时,那背负着婚约的少女朝他走了过来。 小女孩今天瞧着格外开心,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都笑的弯弯的。 她说:“小叔,有一件事情,我想私下跟您谈一谈。” 25 抓包 三兄弟窒息了! 顾培以为林白青要跟自己谈顾敖武。 或者直接提婚约, 表明她想跟敖武结婚的态度。 但并不是。 首先,顾敖武跟林白青小时候还相处蛮多的,但他一直拿她当妹妹。 而且早在顾明定婚约的时候他就明确告知过林白青, 自己有对象了,不会娶她,但他会永远拿她当成亲妹妹看待, 只要她有事,他必全力以赴。 再,他的对象是他读大学时的同学,也学的国际经济与贸易,眼他一样会在关贸工作,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 而且他们还会结婚。 虽然在将来, 顾敖武的爱人会罹患抑郁症, 并且,俩人因为各种争吵而会离婚, 但林白青不能因为敖武将来会很优秀, 就去干扰人家的正常感情轨迹。 而在上辈子, 在WTO工作的顾敖武确实帮了林白青,灵丹堂很多的忙。 现在, 听说RI本准备抢注中成药的国际专利时敖武都那么生气,但在将来, 因为我国没有加入WTO的原因,70%的中成药国际专利都会被RI本抢注。 剩下的30%还有HAN国, TAI湾来反分,国内中医能抢到的国际专利非常小。 就在那种情况下,敖武会带着林白青, 给灵丹堂所有的中成药申请国际专利。 一旦审请到,上线国际市场,灵丹堂是可以进国家前五百强企业的。 最后之所以没有拿到,不是因为敖武能力不够,也不是国家没有出手帮她。 在申请国际专利一事上,但凡是炎黄子孙,都拼了命的给灵丹堂帮忙。 最后之所以功亏一篑,是因为顾卫国。 是他的私生子开车撞她,一撞,撞毁了林白青的婚姻,也把灵丹堂撞解体了。 所以顾敖武是个好哥哥,但并非林白青的择偶对象。 她估计是五爷看另外几个不行,专门打电话喊来的敖武。 但她和敖武之间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彼此的兄妹。 他们之间,不可能成夫妻的! …… 林白青专门喊顾培要私底下谈一件事,其原因还是,顾卫国! 此刻,顾卫国正在帮顾娟收拾厨房。 他当过兵,眼色好,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锅碗瓢盆全收拾干净了。 林白青不可能选敖武,而婚事,在遗嘱中是属于‘孙子辈’,没有格外的理由能否定孙子们,她就当场改口说要选顾培,三爷五爷或者愿意。 但顾卫国肯定会反对,因为他对灵丹堂势在必得。 林白青想要他闭嘴,就需要捏到他的把柄。 本来她准备在百日祭那天收拾顾卫国的,但是被蔡三婶给搅和了。 招夫一事早晚还得谈,而现在,她得着手,想办法抓顾卫国的把柄了,那得是一个在正式谈招夫时,让所有人,包括顾卫国自己都不得不闭嘴的把柄。 她先问顾培:“小叔,您知道我们中医中所讲的原配蟋蟀吗?” 顾培虽然长在国外,但从小跟着顾克可谓博览群书,他说:“是鲁迅笔下‘万年的龟板,千年的山参,原配的蟋蟀’那个原配蟋蟀吧?” 林白青笑着点头:“对。”又说:“龟板可滋阴潜阳,山参能补气润躁,而原配蟋蟀,是中医治肿瘤的良药,虽然我不知道原理,但经我开出的药方,只要是原配蟋蟀,对恶性肿瘤,就有着极好的抑制作用。” 顾培是外科医生,擅于肿瘤的切除,但他同时兼做药学研究。 他说:“那应该是原配蟋蟀的体内有某种抑癌成份,如果做一些药学检测,你就可以知道它具体是什么了。” 跟这小女孩聊天是件特别愉快的事,而且顾培跟她在一起,总会忘了自己是个长辈。 他心里其实很困惑的,难道蟋蟀真的还会分原配和非原配的? 要知道,鲁讯在书里提到‘原配蟋蟀’,是用来讽刺和挖苦中医的。 民国那场轰轰烈烈的‘反中医’过动,也得到了近代史书上,几乎所有历史名人们的支持,他们代表了整个民族的态度,从那时起,否定了整个中医。 而这女孩居然告诉她,原配和非原配的还真的效果不一样。 顾培好奇,还有个人也很好奇,他就是,顾卫军。 小伙子自打昨天起,就对林白青有了种别样的关注。 此时一脸求知欲,抢着问:“青青,蟋蟀还分原配非原配的吗,怎么分?” 顾敖文插嘴说:“那不胡扯嘛,蟋蟀怎么分原配不原配,难道一只只抓着问?” 顾卫军说:“顾敖文,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又对林白青说:“小林大夫肯定知道怎么分辩,你给我们讲一讲吧。” 顾敖文一头雾水:“卫军,前几天你还说蟋蟀是四旧,怎么今天突然就变了?” 就在前几天,他不但吵着要卖掉药堂,找蟋蟀都不情不愿的,叫嚣着要破四旧,破封建迷信,结果今天林白青都喊出原配蟋蟀来了,他不但不觉得荒唐,还认真请教上了? 顾敖文想不通,他搞不懂这帮兄弟到底是怎么了。 有人好奇中医相关的知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林白青当然要科普。 她说:“蟋蟀是不是原配的,外表当然分辩不出来,我基本都是自己捉,有个诀窍是,得翻窝,外面跑的单只不算,只有从窝里翻出来的成双成对的才算原配蟋蟀。”又说:“药堂后面的桑园里就有蟋蟀窝,我都做了记号的,你们要想捉就去翻窝,蹲守个把小时吧,准能捉到一对儿。” 顾敖文和顾卫军对视一眼,虽然他们文化水平不同,见识也不同,但在此刻,同时说了一句:“小林,你是个合格的中医大夫。” 为了一味药,她居然会去蹲守,翻蟋蟀窝,她对待专业的态度足够叫人尊重。 林白青今天早晨特意备了十对原配蟋蟀,都是她三更半夜打着手电筒一对对捉来的,保证原配。 把装蟋蟀的袋子交给顾培,她说:“小叔,我也特别好奇为什么原配的蟋蟀在抑制肿瘤的生长方面效果会特别大,而非原配的效果就会大折折扣,麻烦您了,在您的药学实验室帮我做个药学成份分析吧,看以后关于这方面,咱们能否合作一下。” 顾培打开,原本只想随便看看,原配蟋蟀到底长啥样儿。 在打开的那一刻,陡然被惊到了。 “小叔,给我看看吧。”顾卫军也凑了过来。 顾敖文也说:“我就不信了,真有原配的蟋蟀。” 顾培啪一把合上了盒子,冷眸扫过两侄子,用目光逼退了他们。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叫原配蟋蟀了,是因为它们恰好,都停留在交.配状态。 要找这么十对蟋蟀可不容易的。 这小姑娘得蹲守多久,才能捉到这样一对蟋蟀? 顾培还是第一次为一味中药做药学分析,但如果真的能从中发现目前医学界还没有被发现的抗肿瘤药物的话,那个意义将非常重大。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它能被量产,而不是让中医蹲在蟋蟀窝旁,去等着抓它。 他说:“我回去就安排人做,等做好了给你检测报告单。” 看顾娟和三爷已经收拾好了,遂又对林白青说:“咱们一起去医院。” “不了,我还要收拾药堂呢,我等你们回来就好。”林白青说。 顾培本想坚持让她一起去,去亲眼见证她彻底治愈癫痫的奇迹。 但三爷却说:“白青,别光一个人埋头苦干,有什么事就吩咐小子们帮你一起干,谁勤快谁偷懒,等我回来你告诉我,我收拾他们。” 他说完,环顾一圈,现在是四个大小伙子了。 而且顾卫军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殷勤得很。 敖武就不用说了,将来会跟顾培一样优秀的男孩子。 还有卫国和卫军,两个优秀的大小伙呢。 让他们今天跟‘小林大夫’好好处一处吧,看哪个大小伙子能入了她的眼。 …… 目送顾培的吉普车离开,林白青身后并排站了四个大小伙。 要论身个体力,个个都堪比生产队最强壮的驴。 态度最积极的居然是前两天吵着卖药堂,叫的最凶的顾卫军。 巡视了圈药堂,他伸手一扒拉,说:“小林,这院墙朽的都快塌了,我看咱把它拆了,重新砌一遍吧。” 敖武虽然不是来参选的,但他愿意妹妹干活,摸了一把,发现水泥早就成蜂窝了,砖也快塌了,外套一脱,递给了林白青,吐了两个字:“我来!” 顾敖文一看也急了,伸手就拱兄弟们:“你们歇着,我来我来。” 但这时顾卫国却说:“都把东西放下,听我安排!” 见兄弟们全在回头看自己,他又说:“干活要有章法,墙也不能一扒了事,看看这些砖,七十年的东西了,那是文物,要保留下来的,这工作卫军和敖文俩个干就行了,水泥可以刨掉,但砖要磨的干干净净,摞到墙角放着,下回用.” 又对顾敖武说:“敖武,你进诊堂,把墙上的字画,各种表彰都擦干净,仔细卷好收拾起来,注意要用掸子,不能用抹布,字画要发了霉可就废了。” 敖武一想也是,要搞装修的话肯定得把字画和书全收起来。 点头,他说:“我这就去。” 顾卫国自退伍归来也有些日子了,今天才算找到时间跟林白青私下相处。 当然要给俩人制造一个相处的机会。 他说:“青青,咱俩来收整药材吧,既然要装修,药柜肯定要搬出去,药柜里的药材也得清出来,不然放的时间太长可就发霉了。” 在拆墙的卫军觉得不对:“卫国哥,你安排我们在这儿干苦力,你自己倒好,跟小林一起干活,这不对吧。” 顾敖文已经扒了一身灰了,也说:“大家公平竞争,要不咱们跟小林大家一起干,要不就谁也别跟小林一起,你这样假公济私,我们可不同意。” 顾敖武在二楼,推开窗户,笑着说:“要我看,青青想干什么,想跟谁一起干让她自己选,你们也别太急赤红脸的,给街坊们听见,要笑话咱们兄弟的。” 顾卫国好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跟林白青处一处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而且他有迷一般的自信,总觉得林白青望着自己时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遂说:“青青你说想让我干嘛,我现在就干。” 林白青说:“一鼓作气,先把墙拆了吧,我再安排你们干别的。” 顾卫国外套一脱,膀子一挥:“好呐。” 在装修队进场之前,要把药堂楼上的字画,书籍,方簿本子,以及各种针具,砭石,药杵石臼等物全转移到后面的平房里。 拆墙也势在必行,因为到时候要进大卡车,大机器,现在灵丹堂的门太小了,进不来,而且林白青也想把老砖保留下来,以便搭配柳堰的设计稿。 既然顾卫国兄弟喜欢干,那就一鼓作气,让他们今天干完。 她则上楼,帮着顾敖武整理字画,书籍和方簿。 转眼到中午了。 顾敖武干的起劲儿,没喊饿,也不喊渴,林白青遂也不吭气,不提吃饭的事。 顾卫国三兄弟跟他俩不一样,是在大太阳底下拆墙,很累的,但因为林白青不吭声,而且三兄弟憋着一口气要比个高下,所以他们也默契的,不提吃饭。 林白青故意要整他们,干脆自己也忍着不吃,默默给敖武打下手。 转眼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终于,顾敖文又渴又累,忍不住了,问顾卫国:“五哥,你问问小林吧,咱是不是该吃饭了,我饿的慌。” 顾卫国正愁没理由敲打别的兄弟呢,立刻说:“你要嫌累现在就可以走。” 顾卫军则说:“退出就意味着出局,你走吧。” 顾敖文虽然明知希望不大,但总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就问这俩:“你们不渴,不饿,不累?” 因为敖武最优秀,顾卫军把他当成了假想敌。 敖武干多少他就要干多少,敖武不吃他也不吃。 此刻敖武嫌热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来。 他立刻也把衣服脱了,露出他满是肌肉的胸膛来,头一甩,自认帅气无比:“大男人,饿一顿算什么,你要实在捱不住就走吧,青青不需要你这种男人。” 顾敖文差点喷老血,心说当初你们这帮王八蛋请都请不来,只有我陪着林白青,现在倒好,你们一个个的反客为主,倒赶起我来了? 凭啥? 脱了花衬衣砸在地上,露出自己白斩鸡似的胸膛来,肋骨根根分明,他说:“既然你们不饿,那我也不饿,咱们一起撑,看谁撑过谁。” 顾卫国轻飘飘的说:“我在战场上的时候,为了狙击,可以连着在一个位置趴三天,一动不动的,咱们慢慢干!” 这意思是论耐力,谁都比不过他呗。 你一句我一句,大家的火药味儿越来越冲。 几兄弟暗中较上了劲儿,院里院外三个裸男,好不辣眼睛。 对门子,赵静刚刚送走一个理发的客人,出来一看,呵,顾卫军唇红齿白皮肤也白,是个帅气的大小伙,顾敖文有点瘦,但胜在年青。 而就在赵静以为自己要大饱眼福了时,顾卫国也脱掉掉了他的背心。 他毕竟上过战场,肌肉是古铜色的,臂膀浑圆,腰腹紧窄,肌肉一棱棱。 赵静已经三十岁了,是熟女,更喜欢顾卫国这一款,心中大呼过瘾。 再一看,不见林白青,忙喊:“小林大夫,小林大夫?” 此等眼福,岂能不让她欣赏一下? 林白青在忙着理书,没听见。 顾敖武从窗户探出头来,问:“婶子,你有事找我家青青?” 赵静目瞪口呆! 顾敖武肤白,帅气,肌肉精健,竟然比顾卫国还要养眼几分。 而且他笑的亲和可亲,说话也有礼貌。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赵静一时间欣赏不过来,眼花缭乱,心说乖乖,大家还替白青叫屈呢,瞧瞧,四个裸男帮她干活,她艳福不浅呐。 …… 几兄弟从大清早开始一口水都没喝,在35度的盛热中一鼓作气干到了下午三点。 活儿干的也是真不错,把整个后院的围墙全拆了,所有的砖也磨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院子里,堆成个四方块。 这就替装修队省了一大半的活儿。 但三兄弟也累的筋疲力竭,嘴唇干裂,喉咙冒火。 顾卫军满脸汗渍与污渍,像只大花猫似的,看林白青抱着一沓书从楼里出来,抢在两兄弟之前说:“青青,还有什么活要我们干的,你尽管说。” 一顿没吃,大半天了,水都没喝一口,仨人的肚子全在咕咕叫。 但林白青没打算放过他们,又说:“把诊堂里的桌椅全搬出来吧,最好全拆成板子,到装修的时候,看有没有点用处。” 顾敖文实在干不动了,但顾卫军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气势汹汹的进屋了。 不一会儿,已经扛着一只大桌子已经出来了。 怎么办? 当然是咬牙上了。 正好敖武把所有的书和纸全整理完了,得,四兄弟一起搬。 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 望着四个花样裸男,不但赵静没心思理发了,好多街坊也都来围观。 几兄弟搬的搬,敲钉子的敲钉子,拆木板的拆木板,仿如庖丁解牛一般,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诊堂里一大半的桌子全拆成板了。 而这时,也终于到晚上六点了。 几兄弟都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喉咙冒烟了,但顾卫国打头,还是先来问林白青:“青青,还有没有别的活儿要我们干?” 林白青故意说:“有倒是有一件,但我怕你们身体太单薄,苦了一天吃不消,算了吧,我自己干吧。” 顾卫军说:“你都辛苦一天了,干什么干,有什么活我们来。” 顾卫国则说:“他们辛苦坏了,让他们回家,有什么事我帮你干。” 林白青要的就是他这句,她也没想坑别人,只想坑他。 她说:“还是原配蟋蟀,那个是所有治癌药的药引子,但我把所有的都给小叔,让去做实验了,万一有癌症病人来抓,我没得给他们开。” “又要抓蟋蟀?”顾卫军声音一提,透着丧气。 顾敖文说:“还是要原配的?” 林白青说:“所以我说你们回吧,这种辛苦事我自己干就好了。” 顾卫国再度施展自己的大哥魅力:“你们都回,蟋蟀包在我身上。” 林白青大喜,指着说:“桑园里就有呢,但不是药房里那种普通的,必须是从窝里捉出来的,对对相叠的,不然,癌症病人吃了可不管用。” “好,我今晚就捉。”顾卫国满打满的保票。 但顾敖文不干了:“凭啥你一个人捉,大家一起呀。” 顾卫军也说:“抓蟋蟀我有的是经验,不行,必须一起捉。” 顾敖武看大家那么积极,虽然累的要死,也不好走,问林白青:“我也去?” “不用啦,敖武哥,你陪我吃饭就好。”林白青心情愉快,说:“哎呀好饿!” 她一转身,差点撞进一个人的胸膛里,只闻一股松柏,雪山的清香,抬头,正好看到顾培既复杂又晦涩的眼神。 顾娟做完检查,从医院回来了。 26 鸡矢白 你们连奴隶主都不如!…… 乍见是顾培, 林白青没做亏心事,却蓦的一慌,连忙往一边去躲, 谁知顾培也要躲,俩人同手同脚,林白青的脚还踩到了顾培的脚上。 低头一看,顾培脚上好大一个鞋印子。 这人有洁癖的,最不喜欢身上被人弄脏了,林白青干了一天的活儿,脚脏, 怕要弄脏顾培的鞋子,抬脚往后一躲,谁知三爷就在她身后。 还好她练功夫, 身形灵敏, 又往旁边一躲, 躲开了三爷。 但她这一前一后一腾挪,就躲到了顾敖武的身边。 顾培一只手还在半空, 眸光晦涩,但往后退了两步。 三爷笑呵呵的:“看来白青和敖武处的很不错。” 女孩子嘛,喜欢谁,就会呆在谁的身边。 顾娟也说:“我早该想到的, 你俩应该能处好。” 敖武是五爷的大孙子,因为父母双亡, 从小五爷带在身边,也经常来药堂玩,他性格好,小时候跟白青俩处得可好了。 不过敖武在首都谈了对象的, 还跟顾娟私底下见过面。 他要跟林白青结婚,他原来谈的对象怎么办? 当然,顾娟也只心里嘀咕一下,嘴上是不会说出来的。 林白青最关心的还是顾娟的病,今天该出结果了。 癫痫属精神类疾病,不是说某个人定义说它好了就好了,医院要查脑电图,看其脑电图有无暴力性紊乱等症状,还要查CT,检查病人的额叶密度有没有增粗,脑室有没有扩张问题。 另外还要做生化检查,查病人有无低血钙,离子紊乱,高渗状态等。 这才是判断病人是否有癫痫状况的重要依据。 只有在这三大项的检查中,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问题,才能叫痊愈。 今天顾娟就做了这样一套系统性的检查,军医院神内给出的结论是,虽然还不确定其是否会复发,但目前就各方面检查综合评断,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顾娟是病人,作为病人,她有感觉的:“我真的好了,完全好了。” 顾培是医生,基于医生的严谨,补了一句:“只要以后不复发,就算痊愈。” 但这是他第一次见证中医的神奇。 而且它不是空口无凭,胡编乱造,林白青的用药是有理论支撑的。 她开的方剂,原理顾培整个读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三爷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林白青,要跟她算算账:“白青,诊金怎么给?” “连药带诊金总共五十,主要是三粒开窍丸比较贵,一枚十元。”林白青说。 顾娟从兜里摸了五张百元大钞出来,笑着说:“别五十了,这是五百,拿着。” 林白青只从中掏了一张,又倒找了五十:“娟子姑姑,诊所是有营业执照,收费标准的,该多少就是多少。” 顾娟硬是把钱塞到了林白青的兜里:“我要被送到精神病院,或者某个医院的精神科,就得蜕层皮,再不说住院费了,这钱你必须收着。” 三爷也笑着说:“这钱你必须收下,不然我和你娟子姑姑心坎里过不去。” 本来他想说要不就一起回家吃饭,但突然看到顾敖武一直在望着林白青笑,明白了,人家俩小年轻想单独处一处,遂说:“那你们就单独吃饭,我们和你小叔回家吃去?” 林白青肚子饿的咕咕叫,但她又怕顾培误解自己对敖武有那意思,正在想单独约他吃个饭,跟他聊一聊,就听桑园里响起哎哟哎哟的两声叫。 紧接着是顾卫军的声音:“顾敖文,是不是你往我衣服里塞的蟋蟀。” 顾敖文说:“你有病吧,我给你衣服里塞蟋蟀干嘛。” 顾卫军衣服里被人塞了只蟋蟀,他脱了上衣,蟋蟀一窜,窜他裤子里了,以为是顾敖文放的,忍不住破口大骂:“我□□个顾敖文,男子汉顶天立地,要争小林咱们明着争,光明正大的争,你他妈跟老子玩阴的,你卑鄙!” 顾敖文也觉得脖子上悉悉祟祟的,一摸,摸到只大蚂蚱,也怒了:“好你个顾卫军,我都说了蟋蟀不是我放的,你他妈给老子放蚂蚱,哎呀哎呀……” 蚂蚱没捉住,也滑衣服里去了。 顾敖文也跳了起来:“顾卫军你卑鄙无耻,快,快帮我捉蚂蚱!” 看堂兄连蹦带跳,顾卫军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看你就像只蚂蚱!” 桑园跟灵丹堂之间只隔着一排房子,本来院墙没有拆的时候得绕道,但现在院有墙了,绕过房子就可以看到桑园里。 两兄弟正连蹦带跳,怎么觉得身后一阵寒风扫过,回头,好家伙,三爷吹胡子瞪眼,一身军装,不苟言笑的小叔目光格外寒冽,正冷冷看着他俩。 一帮子兄弟嘛,都在干活儿,开开玩笑也没啥,而且他们有竞争意识,都愿意争着继承灵丹堂,这是好事,所以三爷凶了他们一顿就准备要走了。 但顾培显然不肯就此罢休,他喊顾卫军,问:“你们在干嘛?” 顾卫军不太了解顾培,见过的几回这位小叔几乎都不怎么说话。 不熟悉,当然也不好开玩笑,上前说:“小叔,我们帮白青找蟋蟀呢。” 顾敖文终于抓到蚂蚱了,上前告状:“三爷,小叔,小姑,顾卫军太不够意思了,明明大家公平竞争,但他悄悄使坏,往我脖子里塞蚂蚱。” 顾卫军无奈了:“你怎么不说你往我衣服里塞蟋蟀呢,你恶人先告状。” 三爷被他俩吵烦了,说:“你们多大人了,怎么跟孩子似的,兄友弟恭懂不懂,就不能一个让着一个点儿?”又说:“要是再吵吵,都给我滚他妈的蛋!” 顾卫军终于摸到衣服里的蟋蟀了。 干了一天的活,口干舌燥吧,兄弟捉弄,爷爷骂他,他心里冒火,刚想辩解两句,就听顾培又问:“卫军,你知不知道林白青为什么必须在顾家选个丈夫?” 顾卫军下意识抬头,飞快的扫了林白青一眼。 这个女孩子,小时候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 就这次,刚来的时候他也几乎没有看过她,但最近几天相处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只要看她一眼,他的心就会怦怦直跳,如小鹿乱撞。 顾卫军还没有恋爱过,但他直觉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恋爱了。 不过林白青对他肯定没那种感觉,就目前来说,几兄弟,她对敖武最热情。 想到她有可能会成自己的嫂子,顾卫军心头弥漫过一阵酸涩。 但男子汉堂堂正正,公平竞争,他才不会像顾敖文一样作弊,只会表现自己。 思考片刻,他挺胸抬头,说:“小叔,她选丈夫是为了继承药堂。” 顾培声音并不高,很柔和,但语气里毫无感情,紧接着追问:“那她为什么非要继承灵丹堂不可,你知道原因吗?” 顾敖文也想表现一下自己,抢着说:“咱药堂的地皮很值钱的,地下库房的药材也能值些钱,还有老宅呢,值好几万块!” 顾卫军原来也是这样想的,认为林白青是为了地皮和钱才继承的灵丹堂。 但最近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自己误解了她。 而顾敖文,直到现在还在误解林白青。 但还不及他纠正顾敖文的说法,顾培又问他:“卫军,你还是坚持你的观点,认为现代医学可以涵盖掉中医,中医也没有存在的价值吗?” 顾卫军摇头:“应该不能……吧!” 顾培把顾娟的所有检查单递给了他,说:“至少在治癫痫方面,不能。” 顾卫军是陪着林白青去给柳锋治过病的,是亲眼看见她用一瓶五毛钱的药,抢救了一个即将昏迷的患者的,五毛钱,一只冰棍的钱,但她就能救一个人。 所以他说:“别的方面也不行,现代医学涵盖不了中医。” 顾培又问:“你早晨问我什么叫开窍剂,我给你的一本《方剂学》,你看了吗?” “……还没有。”顾卫军解释说:“今天我们一直在药堂忙碌,没顾得上。“ “既然没有,那你知道什么叫安宫牛黄丸,什么叫苏合香丸,又什么叫紫金锭,清开灵吗,知不知道这些药的用途?”顾培再追着问。 出身中医世家,这些顾卫军倒也略知一二,中医针对急危症,有很多价值非常昂贵的急救类药物,但价值高并不等于价格高,所以一颗药也就十几块。 因为药材太珍贵,所以只有在医生判断病人症状特别急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就好比顾娟的病,是急症,一次要用三颗开窍剂,林白青就会开。 但如果症状不严重,只是感冒发烧就想吃,她是不会给的。 不过非常珍贵的开窍剂,能救人命,价格却比不上上医院一天的住院费。 至于它们具体用在什么病症上,顾卫军就不知道了。 肤白,高大,一脸威严的小叔目光灼灼,夕阳照着他白皙的面庞,仿如给他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金光,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线条格外优美。 但他呼吸间压抑着的怒火却让顾卫军莫名觉得有些窒息。 手指地面,顾培一字一顿:“就在咱们脚下的地下库房里,有一大批开窍剂,每一剂都是一条人命,它需要被妥善保存,并由最有经验,且有判断力的医生,将它善用于需要抢救的病人!” 顾卫国不知何时也过来了,四个兄弟并肩站在一处,望着顾培。 顾培语气依然格外平静,目光冷冷,望着顾卫军:“当你主张卖药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开窍剂,一剂抵一条人命,你要怎么处理它们?” 目光再扫向顾卫国:“你呢,如果把开窍剂给你,你能把它给最需要的人吗?” 再看向顾敖文,这回只一声冷嗤,没说话。 终于,他又说:“她继承药堂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赚钱,是因为她是唯一有资格,能使用那些救命药的人,她是为了一条条人命,才要嫁到顾家的!” 三爷也点头,嘶声说:“什么叫传承,白青所做的,就是传承,传承中医!” 四兄弟同时一窒,齐齐抬头,目光在同一时间扫向林白青。 那女孩子今天陪着他们干了一整天的活,白净光洁的额头汗津津的,宽大的白大褂空荡荡的,她天生一双柔柔的眸子,唇像花瓣一样饱满,润泽,目光里天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 唇角不笑自翘。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她的话,只有,宠辱不惊。 顾培再指药房,问顾卫军:“那儿写的什么?” 每一家诊所的药房上都会贴一行对联,灵丹堂的也有。 顾卫军照着读:“宁可架上药蒙尘,愿教世间无疾病。横批:悬壶济世。” “她因为想要悬壶济世才要继承药堂,为了继承药堂才同意履行婚约,而你们呢,你们一个个面对婚约时又在盘算什么。”顾培再问。 四兄弟格外惭愧,集体沉默。 三爷也长长嘘了口气。 虽然原来顾明一直在讲地库里的药材的珍贵,在讲开窍剂的重要,总在念叨,说一颗药就是一条人命,一定要交给负责任的人,还总说自己一生收徒良多,但唯有林白青可传医钵。 但人,自己不经历就无法体会。 如果不是顾娟突发癫痫,不是开窍剂救了她,三爷也体会不到那颗药的重要。 但因为顾娟一场病,他也才意识到林白青委屈自己,答应婚事,为的是什么。 她是为了能让那一库房的药能用到该用的人身上,是为了人命。 但顾家上下,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她是为了钱和遗产。 顾卫国率先表态:“小叔,三爷,我的态度没有变过,不论白青以后想做什么,选谁,我都会无条件支持她,她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开口。” 顾卫军原来是误解林白青最深的一个,现在也最惭愧,挺胸抬头:“林白青,我为我原来的荒唐和愚蠢向你道歉,对不起!” 顾敖文也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干脆鞠躬:“白青,原来哥对你不好,总爱欺负你,是哥太蠢,太糊涂了,现在跟你说声对不起!” 只剩下敖武没有表态了,顾培目光冷冷,迟疑片刻后还是落到了他的脸上。 27 顾培小烧烤 又一个被否了! 敖武迎上顾培的目光, 说:“小叔, 三爷,咱们中医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必须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就算不能夺回已经被RI本人抢占的市场, 我们也要尽我们所能,让全世界认识到中医一个概念, 中医源自中国。别的方面我帮不到白青,但在外贸方面, 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帮她, 帮中医。” 英雄惜英雄, 不说顾培满眼赞许, 顾卫军忍不住鼓掌:“敖武哥, 带咱们白青走向国际,干掉小RI本, 我们可全看你的了。” 三爷也笑:“敖武是兄弟当中懂事的一个。”又说:“带你妹妹吃饭去。” “三爷,你们去吃饭吧,我今天必须捉原配蟋蟀”林白青故意说。 三爷知道原配蟋蟀,但也不知道它的功效, 问林白青:“非原配的真就不行?” “中医治癌, 唯有原配蟋蟀才可。”林白青说:“虽然我不知道原理是什么, 但老祖宗留下来的方子就是这样, 我开过很多药,也确定只有原配的才能治癌。” 其实她是知道原因的,只是不好现在说出来。 在将来, 有一种有名的抗癌药,名字叫去甲斑蝥素,而只有在第一次□□的蟋蟀体内,才会分泌大量的去甲斑蝥素,所以它的抗癌效果才会非常好。 而去甲斑蝥素,在林白青经历过的上辈了,要直到2005才会在经过反复实验后,被确定为中成药抗癌的重要药物成份,并且申请到国际专利。 它将是中成药对抗肿瘤这一全人类的难题时,做出的巨大贡献,也将会为国家在整个国际上,争来药品一行的巨额利润。 而随着它的被推出,人们才会发现,中医被诟病几十年的,被骂成荒唐和胡扯的‘原配蟋蟀’原来并非无籍之谈。 医生之所以辛辛苦苦抓蟋蟀,也不是他们脑子抽了,是因为它真的能治病。 因为医术,林白青终于赢回了她该得的尊重。 三爷说:“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帮她找蟋蟀,就要原配的。” 顾卫国兄弟已经一天没吃饭了,饥肠辘辘,水都没喝过,口干舌燥,但谁都不肯服输,一咬牙,又冲桑园里去了。 三爷又说:“小培和白青回家吃饭吧。” 顾培今天陪着顾娟做了一天的检查,晚上还有工作,林白青委托的药理实验也还没做,他说:“不了,我还得回去加班,青青回去吃吧。” 林白青说:“三爷你们先回,我还有些专业方面的问题,再跟小叔聊几句。” 三爷跟顾娟俩遂提前走了。 林白青一回头,正好看到顾培盯着桑园的方向,在看顾敖武。 她不知道他心里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跟三爷,顾娟一样,也认为优秀的敖武更适合她,也许还觉得她也喜欢敖武,都不反对婚事了。 “小叔看什么呢?”她笑问。 顾培经她提醒才蓦然回神:“你要问什么?” 林白青并没有什么专业方面的问题要问,而是想澄清一下自己和顾敖武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他忙,长话短说,就先问:“小叔你明天能再来一趟吗?” 顾培眉头一皱:“明天又要谈你的婚事了?” 虽然他知道三爷五爷都很着急,想早点把她的婚事定下来。 但明天就定,也未免太急了点。 林白青解释说:“不是的,一批蟋蟀的样本我怕不够,明天还有一批蟋蟀,希望您能来拿一下。” 还真是专业问题。 顾培当即允许:“好,我明天来一趟。” “明天您可以晚点来,我们晚上做好吃的,大家一起吃饭。”林白青说着,又假装随意的说:“敖武哥的对象做饭可好吃了,可惜这次她没来。” 顾培走在前面,背在瞬间僵直,呼吸一窒:“敖武有对象,也就是……爱人?” 林白青依然在笑:“对呀,他是有对象的,已经决定好要结婚了,他也早跟我提过这件事,他是拗不过五爷一再要求才来的。” 既然顾娟的病已经好了,肯定马上要重谈婚事。 但唯一顾培觉得优秀的敖武居然有对象? 而剩下的三个,从敖文到卫国,再到卫军,至少顾培一个都看不上。 他矗立在车前,良久未动。 林白青看他呆呆的,触了一下他的手臂:“小叔?” 又提醒说:“您还要加班做实验呢,您该回去啦!” 顾培只好掏出车钥匙来,说:“明天见!” “好的小叔,明天见!”林白青愉快的挥手。 虽然小叔没明说,但林白青估计以他的谨慎和负责,既已承诺了要在招夫一事上帮她,此刻心里肯定纠结的要死吧。 话说,顾培上辈子一生未婚,就他回国,也非他的本意。 而是,他父亲的临终遗言,要他替自己回来报效国家,他才回来的。 他爸应该是去年死的,在很多年后,林白青隐隐听过一些传言,据说他妈是个大美人儿,跟他爸是老夫少妻,后来因为感情不合而离婚了,他妈也跟别人另组了家庭。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在去年,他爸在临归国前夕突然暴毙了。 有传言说他爸是被他妈和她现在的丈夫给害死的。 因为父亲的临终遗言,顾培回国了。 也一直在努力尝试,融入国内的生活,领导喊他加班就加班,喊他相亲就相亲,表面看起来谦虚,温顺,一点都不像别的海归,桀骜,劣性难驯。 但他只是表面顺从,骨子里是刚硬的,所以他一直在相亲,却一生未婚。 想逼这样一个人结婚并不容易。 当然得来点策略,现在,就先让他纠结纠结吧。 现在他纠结的越久,到了她逼婚那天,他就越发难以拒绝。 …… 今天招娣还是晚班,依然不回家。 林白青累了一天,打算去老宅蹭点饭,进了门,觉得院子里格外安静,进了厨房,见顾娟在做饭,遂问:“娟子姑姑,蔡三婶已经走了?” 顾娟一笑:“眼看着我好了,大概没脸见人吧,早晨就悄悄的走了。” 林白青问:“三爷就没说她几句?” 顾娟说:“我好了就行了,她是卫军的妈妈,卫军眼看就要出国,你三爷不想影响他的心情,让孩子走的时候心里不舒服,就瞒着,没跟他说。” “你差点被她害死,你也不说她几句,不跟怀宗叔说一声?”林白青反问。 顾娟买了牛肉丸子准备烫火锅,叹气说:“她毕竟是我嫂子,真闹狠了我三哥得离婚,我三哥目前正在评大校呢,离婚要影响前途的,完了再说吧。” 其实林白青早就料到了,蔡三婶的事会不了了之。 毕竟儿子的前途重要。 三爷再气,为了儿子的家庭和睦,也会把事情压下去的。 想想也罢,顾娟的病已经好了,作为医生,林白青也收到诊金了,就不搀和别人家的家事了。 跟三爷和顾娟三个吃了顿烫火锅,林白青就从老宅出来了。 东海市的五月格外热,累了一整天,林白青决定犒劳一下自己。 回家收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又买了一只小奶糕,一路吃着小奶糕到公共澡堂,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还花一块钱要了一袋牛奶,让搓澡大妈给她搓了个牛奶浴。 牛奶浴搓完身上光光滑滑的,一身的乏气也散了不少。 林白青自来练功的,出了澡堂子,回到出租屋,定好牢钟,先打40分钟的坐,调内息,顺筋骨,打完坐浑身通泰,再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 趁着舒适的晚风,林白青一路溜达到灵丹堂,踮脚去看后面的桑园,就见有四只手电筒在里面动来动去。 那当然是顾家兄弟,还在替她找蟋蟀呢。 林白青遂大声问:“敖武哥,还没找到原配蟋蟀吗?” 顾敖武为人踏实,也不想跟大家争什么,实话实说:“白青,找不到呀。” “找不到就算了,你要累的话,回家休息吧。”林白青说。 从桑园出来,看林白青一身清爽,顾敖武感慨说:“瞧你舒服的,我也好好洗个澡,泡一泡澡堂子去。” 顾卫军竞争意识比较强,眼看敖武要走,说:“敖武哥,你现在走可就等于自动退出了。” 顾敖武虽然无心竞选,但之所以专门买高价机票提前回来,就是想来替林白青把把关的,挑个好丈夫的。都是兄弟,但他比较喜欢卫军。 眼看卫军竞争意识很强,简直跟只小斗鸡似的,他心里其实很高兴,但也要敲打卫军几句:“卫军,人的一生很长的,婚姻也不是一时的刺激和新鲜感,既要有诚意,还要有耐心,你小子可别只是三分钟的热度,我是你哥,我会一直盯着你,监督你的。” 卫军又不傻,听出来了,敖武这是有意撮合自己和林白青呢。 他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虽然年青了点,鲁莽了点,但是我有一颗要过好日子的诚心,你呀,就慢慢走着看吧。” 这不赤.裸裸的表现自己嘛。 顾敖文不高兴了,说:“闭嘴吧,别把我的蟋蟀吓跑了。” 顾敖武提前走了,其余三兄弟默默的,继续蹲守蟋蟀。 林白青又给自己买了支小奶糕,就在桑园旁吹着凉凉的晚风,看着顾家三兄弟吃,吃完拍拍手:“卫国哥,卫军哥,敖文哥,你们慢慢忙,我先走啦。” 顾卫国这时才直起腰来,说:“青青路上小心!” 卫军也说:“注意安全。” 顾敖文太累了,想表现的,但口干舌燥,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林白青走了,这三兄弟一人蹲守着一只蟋蟀窝,却不见有一只蟋蟀前来交.配,顾敖文终于妥协了,对顾卫国说:“卫国哥,要不咱们回吧?” 顾卫军也说:“我熬不住了,太饿了,咱明天再捉吧。” 顾卫国是长,年龄最大,心机自然也要深一点,他说:“这样吧,你们先回,蟋蟀我来捉,总共十对,等我捉着了,我一人送你们三对儿。” 顾卫军和顾敖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真的愿意送我们蟋蟀?” 兄弟之间不翻脸,他们明着是找蟋蟀,暗里其实是相互较劲儿,就为能当灵丹堂的女婿,但顾卫国要送他们蟋蟀了,那这比拼还算数吗? 顾卫军和顾敖文对视一眼,同时说:“要不咱们这局不算,明天再比?” 顾卫国说:“那就明天比。” 卫军和敖文对视一眼,同时竖起了大拇指:“卫国哥,你人真好。” 俩人饿的肚子咕咕叫,渴的喉咙在冒火,奔到自来水龙头前,拧开水龙头,一边冲一边往嘴里灌,猛喝了几大口,才算缓过劲儿来。 直到他俩走时,顾卫国依然在桑园里扒拉。 林白青假装走了,但并没有走,而是躲在暗处。 她估计顾卫国要耍点小聪明。 果不其然,他装模做样的找了一会儿,就转身进药房了。 原配的蟋蟀想要的一对儿,是要熬更守夜慢慢蹲守的,捉在它们交.配的瞬间,市面上一对3块钱,而药房里有非原配的,一斤才三块钱,两者唯一的区别是,原配的,因为呈交.配形态,天然的,可以扣合到一起。 非原配的则扣合不到一块儿。 顾卫国刚才之所以支走顾敖文和顾卫军,自然有他的小算盘。 眼看俩弟弟走了,他就着手开始筹划了。 在民间,庸医们有一个用来做假的法子:把两只非原配的蟋蟀,只要区分开是一公一母,再用胶水稍稍沾一下,乍一看,就是一对原配蟋蟀了。 他其实挺厉害的,因为目前并不值蟋蟀大量交.配的季节,但他还真找了一对儿,而且恰好是在它们交.配时捕捉的,就照着那一对的样子又沾上九对儿。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十对‘原配蟋蟀’,他就造假完成了。 看到这儿,知道这家伙已经上钩,林白青也就愉快的回家去了。 她住的屋子虽然在大杂院的最里面,但是有个小窗户是临街的。 回到家,刷完牙,又洗了个脚,舒舒服服躺到床上,一觉睡到天麻麻亮时,林白青就听到有人在敲小窗户,轻而匀速,但一直在不间断的敲。 “谁啊?”林白青揉着眼睛问。 “是我,你卫国哥。”顾卫国好声好气的说。 这只是个用来换气的小窗户,只有一尺见方,是木头窗扇。 打开半边窗扇,林白青打着哈欠问:“大清早的,卫国哥你有事?” 顾卫国捧着自己造假来的‘原配蟋蟀’,说:“我熬了一晚上,终于捉到了十对原配蟋蟀,来给你看看。” 林白青是看着他造的假,但还是假装非常意外,夸赞说:“卫国哥,捉一对原配蟋蟀可难了,但你居然捉了整整十对,你可太棒了。” 顾卫国一副深藏功与名的骄傲,又说:“虽然蟋蟀是我找着的,但是卫军和敖文也找了大半天,很辛苦的,我得一人送他们三对。怕伤他们的自尊心,你也就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吧,假装蟋蟀就是他们找来的。” 要说顾卫国的聪明才智,林白青是自愧不如的。 他先是把另两个哄走,再造假,然后捧着假蟋蟀来讨好她。 完了之后再给卫军兄弟一人分三对,他就等于是既讨好了她,又让两个兄弟也感恩于他,总之,长袖善舞,他只用几只蟋蟀,就做到了讨好全员,让人人都夸他是个好人。 这要不是重生了,林白青还真玩不过他。 但是,她哄他捉蟋蟀是有目的的,而这十对‘原配蟋蟀’就是他的罪证。 等到招夫时,林白青只要翻出来,就可以把他踩死在地上。 而现在,既他眼巴巴的求夸奖,她当然得夸两句:“卫国哥你可真棒。” “还有什么药你尽管说,我再帮你找。”顾卫国说。 既他这样说,林白青可就不客气了。 要她猜得不错,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就又该重谈婚事了。 而等婚事一过,林白青就再没机会整这个狡猾的渣男了。 她说:“我还真急用几味药,你今天帮我找一下吧。” 顾卫国问:“什么药?” 林白青说:“夜明砂,五灵脂,望月砂,鸡矢白。” 顾卫国一愣,夜明砂是蝙蝠屎,五灵脂是老鼠屎,望月砂是兔子粑粑。 而最后一个,鸡矢白,应该是……鸡屎。 她要他帮忙找的,居然全是……屎? 林白青故意说:“如果卫国哥您嫌脏不想去,那我喊卫军哥,或者敖武哥帮我找吧,我觉得他们肯定会非常乐意找的。” “不不,这事你交给我就行,我现在就去帮你找……”顾卫国说。 28 假太君 小叔是魔鬼! 林白青一笑:“我就知道卫国哥是全家最疼我的人了, 辛苦你了。” 显然,像梦里那样被林白青当场选中已经是痴人做梦了。 他是全家唯一没工作没事业,也没有个好父亲的兄弟,他必须拿到灵丹堂。 顾卫国内心是崩溃的, 但他依然满口答应:“我这就去帮你找, 立刻就去。” “你都熬了一晚上了,好歹吃点东西, 再睡一觉吧。”林白青假情假意的说。 顾卫国摆手说:“不用, 我一点都不累!” 呵,饭都没吃,他要帮她去找屎了, 不错! …… 今天是周末, 林白青特意睡到上午十点才到灵丹堂。 因为药堂还有活要干, 卫军和敖文,敖武三个早早到了,正在收拾院子。 顾卫国当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在顾家刷好感的机会, 找屎也不能悄悄找, 他早早来了趟灵丹堂, 把消息告诉了卫军兄弟,跟大家宣传了一下, 顺带着塑造了一下自己诚恳, 吃苦耐劳的形象。 不用说,卫军, 敖武兄弟对他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独自找屎, 兄弟们自愧不如。 而他造假的十对蟋蟀,是由三爷亲手交给林白青的。 按顾卫国的心思,说是顾敖文三对, 顾卫军三对,他自己也是三对。 这就搞的顾卫军和顾敖文对他既敬佩又感激的。 同时三爷还说,他得去趟深海市探望一下战友。 亲事呢,再耽两天,也就是大后天,正好人就全到齐了,到时候把它摆到明面上,正式来谈。 为什么要耽两天,并非三爷不着急。 而是,还有一个重磅消息。 全顾家最优秀的一个孙子,顾敖刚,已经买好机票,也要从DE国回来。 要说顾敖武就够优秀了吧,但顾敖刚比他还优秀。 因为他是在三年前,也就是89年正式出国的,而且一出国就在DE国的一家大型制造企业拿到了工作ffer,同时,他于今年拿到了DE国的永久居留权。 现在,他已经是一名DE国永久居民了。 一听说顾敖刚也要回来,就是说又要来个竞争者,顾卫军的心态又崩了。 他说:“敖刚哥跟白青结婚,怎么生活,现在就把她带出国,不可能吧?” 林白青要守灵丹堂的,难不成他们两国分居? 敖文说:“两国分居,白青怕不会同意的,我最好,我一辈子不出国。” 三爷却笑着说:“敖刚打电话了,说他回国之后,应该就不走了。” 卫军失声说:“爷爷,敖刚哥好容易出去了,还回来,他咋想的?” 顾敖文说:“老十一,你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对不对?” 顾卫军本来计划的是定居国外,但在经历了林白青治好柳总,治好顾娟的事以后,已经决定好,留完学就回来,安心陪着林白青一起搞中医事业的。 但人家顾敖刚现在就要回来了,而且一来就不走了。 那林白青必定会选顾敖刚,而不是他吧。 这打击太大了,搞的顾卫军顿时就蔫巴了。 “对了,顾敖刚不是假太君嘛,我记得他谈过一个RI本姑娘,最后咋没成?”顾敖文突然想起啥来,小声说。 顾卫军也是小声:“对啊,敖刚哥怎么就没跟那个RI本姑娘结婚呢?” 俩人同时看林白青,对视一眼,皆叹了口气,眼神仿佛在说:顾敖刚当初咋就没跟那个RI本姑娘结婚呢,要他早早结了婚,该多好。 …… 话说,等顾敖刚一回来,顾家兄弟就算整体凑齐了。 他今年已经26岁了,年龄大了,当然原来有过感情经历。 就在他读大学期间门,跟一个叫玉子的RI本姑娘关系走的很近,他还带着玉子姑娘来过东海市旅游,甚至悄悄带林白青出去,帮玉子姑娘看过病。 但是,灵丹堂有祖训,因为老太爷顾耆死于RI本人之手,是不帮RI本人治病的,顾家也有祖训,后辈子孙,绝对不可以跟RI本人交往,谈婚论嫁。 敖刚当然知道这个规矩,所以瞒着林白青,再加上玉子一口普通话很标准,跟国人无异,林白青稀里糊涂就给看了,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玉子的真实身份的。 跟玉子交往,顾敖刚当然瞒着长辈们。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终于有一天,他跟个RI本姑娘来往颇密的事情传到了长辈们耳朵里。 五爷听说后当场气炸,把敖刚喊来,一口一声,大骂他是汉奸,假太君。 顾敖刚矢口否认了恋爱一事,从那以后也再没跟玉子有任何往来。 但假太君的外号,自此就喊起来了。 他的外貌跟顾培生得很像,跟顾培一样,也有洁癖,算起来确实很优秀。 林白青也确实挺期待他来的。 但不是因为想嫁给他,而是,顾敖刚因为那个IR本对象,玉子的原因而欠灵丹堂4万块钱。 四万块,在如今可是天文数字。 在上辈子,要过上好几年他才会回国,把钱还回来。 正好最近灵丹堂要装修,而要他提前回来,不就可以把那笔款给付了? …… 昨天林白青邀请了顾培,说让他来吃饭,其实主要是准备招待一下敖武的。 上辈子,卫军提供过资金,敖刚也给过钱,但要论对灵丹堂帮助最大的顾家兄弟,就是敖武了。 他在关贸的工作,深知中医想要走向世界,就必须拥有国际专利。 而因为RI系中成药企业抢占了先机,等到国内的中成药企业反应过来,想要申请国际专利的时候,基础类药物的专利已经被RI本企业瓜分怠尽了,它们还处处设置障碍,抹黑,或者排挤国医,让国医无法往海外发展。 在那种情况下,敖武调到一个相对清闲的部门,专门帮灵丹堂搞专利工作。 他跟妻子的婚姻也是在那段时间门出现危机的,所以林白青于他特别抱歉。 他会一直在海外工作,难得来一次,林白青想让他吃顿好的。 敖武比较喜欢吃牛肉,正好今天招娣也休息,林白青遂跟她商量了一下,人多,搞点炭火,买点牛肉,虾,蛤蜊一类的东西来做烧烤,做起来简单,大家一起吃也香甜。 招娣生平最爱好吃,一听要做烧烤,乐的差点跳起来。 但旋即她就又迟疑了。 牛肉海鲜的都需要钱,她怕一顿的花销太大。 要是平常,林白青也舍不得钱,但不是有顾娟给的三百块嘛。 从小长在南支巷,菜市场上皆是她亲手治过的病人,只要有钱,肉好说。 所以俩姊妹去了趟菜市场,一样的价格下,最好的牛颈肉,活蹦乱跳的大虾,花蛤,海蜊,以及土豆,蘑菇,豆角一类可以用来烧烤的东西买了一大堆。 这年头的烧烤跟将来的不一样,人们都是在蜂窝煤炉子里架木炭,上面搭平底锅,烤着吃。 正好药房里有长桌子,把它搬出来,再从老宅拿锅碗瓢盆和案板,招娣又勤快,一趟趟的跑,转眼盆啊碗啊的就全凑齐了。 顾家兄弟今天在拆诊楼的门窗。 昨天饿了一天,再加上听说优秀无比的敖刚也要来,都有点心不在焉。 但一看林白青姊妹摆开案板切起肉来,大家干活的兴致就提起来了。 今天活少,到下午就干完了。 敖武看卫军的目光一直在林白青身上,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也知道他还小,不会表现自己,遂上前说:“你站这儿干嘛,去帮小林洗牡蛎,挑虾线,小林最喜欢勤快的男孩子了,快去!” “敖武哥!”卫军激动不已:“大恩不言谢,但兄弟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好。” 招娣去巷口的烧烤摊买木炭,借签子了,林白青在做最麻烦的活儿,切牛肉。 顾卫军端过虾来,一只只挑起了虾线。 果然,林白青很喜欢,夸说:“卫军哥你好勤快啊。” 顾敖文一看也不甘示弱,见还有一堆牡蛎,也抢过来刷了起来。 而等顾培下了班,开车过来,一时间门竟然愣住了。 顾敖文在刷刷刷,卫军在挑挑挑,林白青已经切了小山包一样的肉了。 敖武跟顾培也不熟,但以后他要去关贸工作的话,有些方面需要顾培在国外的关系,当然要主动交好,所以他上前寒暄:“小叔爱不爱吃烧肉?” 顾培摇头:“不爱。” 小叔竟然不爱吃肉? “菜呢,白青买了好多菜,你想吃啥,我一会儿给你烤。”敖武说。 顾培说:“我也不爱吃菜,但我会定期补充维生素。” 肉也不吃,菜也不吃,那他喜欢吃啥? 敖武明白了:“您和白青一个口味,爱吃海鲜吧,卫军已经洗好了,一会儿咱们就烤。” 顾培的目光也落到卫军身上,但他旋即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端过卫军挑好虾线的盘子来,先洗了手,再从桌子上挑了把小刀,接过虾,剔除掉了上面卫军没有挑干净的虾线,又把虾洗了一遍。 然后将虾一只只罗列整齐,放到了林白青面前。 卫军正在洗蛤蜊,闻到身后慕然一阵清香,有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伸过来,因为那手太秀看好看,还以为是林白青,但又觉得不像,因为那只手未免太长了点。 回头一看:“小叔?” 太夸张了吧,他一男人,怎么身上会那么香,害的顾卫军胡思乱想。 顾培接过盆子,说:“你这样洗不干净蛤蜊的,我来洗吧。” 顾敖文洗了半天的牡蛎了,自认为洗的挺干净的。 但顾培往蛤蜊盆里洒了一把盐,转手,又来接装牡蛎的盆子。 他天性寡淡,不爱说话。 而且衣着永远整洁无比,鞋子永远干净明亮,镜子一样。 顾家兄弟以为他这种人是不会干活儿的。 但现实叫他们大吃一惊。 他把虾排成了仪仗队,牡蛎不但重刷了一遍,还全用匕首撬开了,因为手法足够好,一点脏污都没溅上,汗水配着新鲜的蚝肉,格外诱人。 然后,把它们全摆到了案板上。 且不说卫军和敖文,敖武都惊呆了:“小叔,你可真是……太优秀了。” 他也不说话,闷哼哼的只干活,但是他把侄子们全比下去了,咋办? 招娣买了木炭回来,一看顾培也在,得跟大家悄悄八卦点他的小传闻。 据军医院了解顾培的人说,他几乎很少在餐厅吃饭,经常性的都是牛奶加面包,再加点维生素,或者自己给自己煎牛扒吃。 但国内的黄牛肉和国外的牛扒不是一种肉,煎出来又老又硬,嚼都嚼不动。 招娣还曾亲耳听到顾培跟人吐槽,说他嚼牛扒嚼的咬肌都比原来发达了不少。 总之就是,他不但特别爱干净,而且几乎不吃中餐,烧烤就更不吃了。 “小叔可真是个怪人!”顾卫军感慨说。 顾敖武说:“我一会儿劝他吃点牛肉吧,说不定尝一尝他就喜欢了呢?” 招娣说:“你要试就试,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吃。” 果然,顾培虽然帮忙清洗了东西,但他既不吃,也没有离开,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远处,看林白青姊妹和顾家兄弟一起烤肉,聊天儿。 …… 林白青也挺纳闷的,因为上辈了她跟顾培相处的时候他特别爱吃中餐,尤其爱吃她做的牛肉,现在的他刚刚回国,别人让他他不吃,她就想试试,看她要是让,顾培会不会吃。 顾家兄弟狼吞虎咽的,转眼牛肉都快吃光了,林白青烤了一签子,自己先咬了一口,试着走了过去,就问:“小叔要不要尝一口?” 此时顾家兄弟正凑一块聊天呢,并没有关注他们。 只有招娣和姐姐在一起坐着,眼睁睁的,她看到顾培还真尝了一口牛肉。 尝到嘴里嚼了嚼,他抬头说:“很好吃。” 招娣一看有戏啊,洋小叔要尝中餐啦? 她端着一盘羊蹄,烤的油滋滋的,遂也凑了过去:“您再尝尝羊蹄吧,可香了!” 顾培一秒变脸,冷冷说:“我从不吃蹄甲和内脏。” 眼看油要滴到他脚上,他猛然起身,躲到一边去了。 招娣朝姐姐撇了撇嘴,心说这人可真怪! 林白青正想跟妹妹八卦几句,却蓦然看到顾卫国的表姐乔引娣从巷子里走了出去。 要知道,乔引娣不但是顾卫国的表姐,还是他的情人。 而且俩人关系没断过,一旦能捉个双,也能从此让顾卫国闭嘴的。 林白青乍一看到,本能的想追出去的,但转头一看到顾培,又作罢了。 只要有顾培帮她做药学分析,到了招夫时,林白青只要用‘原配蟋蟀’,就可以把顾卫国拍死在原地,那又何必费心费力的捉奸? 转眼烧烤吃完了,顾家兄弟正想是不是该走人了,就听顾培问:“你们不洗碗?” 顾敖文试着说:“碗应该女同志洗吧?” 顾培反问说:“我每天都会下厨洗碗,难道我也是女同志?” “那是因为您没结婚呀,等您结婚了碗就该是女人洗了。”顾敖文又说。 顾培温声反问:“结婚又不是瘫痪了,为什么要让女人洗碗?” 顾卫军和敖武对视一眼,明白了小叔的意思,赶忙起身收拾残羹。 边收拾,顾卫军边凑到林白青耳边,悄悄说:“小林,等那天小叔结婚了,咱们一起上他家看看去,看是他洗碗,还是小婶子洗,好不好?” 29 古龙水 好一手漂亮的拳脚功夫!…… 所以如果以后顾培结婚了, 在家就会洗碗干家务? 要他真能说到做到,那可太好了。 林白青忍着笑安慰顾卫军:“随便洗洗就得,洗完赶紧回去休息。” 顾卫军说:“你没看到小叔洗的虾吗,像卫兵一样列着仪仗队, 还有他洗的牡蛎, 我可真是开了眼界了,今天这锅碗要洗不干净, 我估计我们走不了。” 果然, 顾敖文手里的盘子没洗干净就想往桌子上搁,顾培倒也不插手,而是从招娣手中接过洗衣粉递了过去。 顾敖文接过洗衣服粉, 倒在盘子上搓啊搓, 搓完又冲, 冲完再给顾培看。 如此四次,顾培才算放过了他。 顾卫军看在眼里,感慨说:“我可算明白小叔为啥总是相亲相不到了, 他也太挑剔了!” “别废话了, 快点干吧!”林白青说着, 把一堆脏盘子交给了顾卫军。 另有十对,是顾卫国造假的‘原配蟋蟀’, 林白青把它交给了顾培。 这是她要对付顾卫国的法宝! 就等顾培帮她做试验了。 …… 第二天有个大工程, 是用来盛放整整五百味药材的大药柜。 这也是七十年的老东西,但不能扔, 因为为了防虫防蛀, 它选用的是百年老榆木,还是榫卯打造,最结实耐用的, 再用一百年都不会有问题。 因为是榫卯的,它柜身和药匣自成一体,无法拆卸,只能整搬。 顾家兄弟为了争表现,可卖力了,但他们也低估了老榆木的重量。 药柜共十组,但他们兄弟居然连一组都抬不动。 林白青又喊了几个街坊来帮忙,五六个人来一起抬,依然纹丝不动。 “算了吧,这太沉了,搬不动。”最执著的敖武都放弃了。 林白青说:“还是想办法搬出去的好。” 顾卫军示意敖武让开:“哥们,看我的……哎哟喂……” 纹丝不动,他还给挣的差点憋不住屁! 药柜必须搬出去,重新打磨,上漆,翻修,还要做防虫处理,但抬不动。 无法,大家也就只得暂且撇下它干别的。 人多好办事,转眼整栋楼已经被腾空,腾的干干净净了。 第二天柳堰派了个小店员来送设计稿了,这是初稿,也只是个外形效果图,果然是中式风格,木质就用原木色,楼顶用青瓦,整体底调又是很温和的白色。 这个设计稿光从配色风格林白青就很喜欢。 它既中式但又不厚重,而且特别温和,让人能有种宁静,安全感。 她说:“麻烦柳工了,就照这个风格继续做做吧,希望他能加快进度。” 小店员说:“柳工还要给广交会出稿,为了您的设计图他都加了两个大夜了。” “等设计图好了我请他吃饭。”林白青说。 马上柳锋就要上门测量,核价格,施工队也该进驻了。 但药柜成了拦路虎,七十年的老东西,还是榫卯结构,如今再要订做这么一个药柜,不说价格,师傅都找不到,但要搬不出来,被施工队砸坏岂不可惜。 可转眼又是一天,顾家兄弟想了各种办法,喊了一帮人来,依旧抬不动。 五爷来扎针,也是急的直皱眉头:“这可怎么办?” 三兄弟大眼瞪小眼,这玩艺儿太重了,他们,无计可施。 “要不打电话问问小叔,看他会不会有办法?”敖武突然说。 顾卫军和敖文齐声说:“大家开开心心的,你有病吧,招个阎王来.” 顾培说好每天会来一趟,但这两天都没来。 说起他,三兄弟对视一眼,胆颤心寒。 夕阳晚霞中,突然外面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这……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几兄弟一凛,五爷也是头皮一麻,同时回头,就见个高高大大的身影站在棵桑树下,来人看到五爷,肩在倾刻间向下一垮,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假太君回来了?”顾敖文惊呼。 敖武回头一看,也大吃一惊:“你回来的可真快!” “地上脏,赶紧起来。”卫军赶忙扶人,替他拍打着膝盖。 顾敖刚说:“爷爷,我整整三年没回来孝敬您了,对不起……” 五爷负手,沉声说:“敖武送我回家,至于顾敖刚,我还是那句话,好好待白青,留在国内,我就是你爷,你要不,以后也别认我这个爷爷,我年龄大了,也活够了,也不治病了,早早闭眼了清净。” 这,卫军和敖文都傻眼了:五房这么猛的吗,五爷以死相逼? “爷爷您等等,您看,这几样都是我从DE带来的,保护心脑血管的保健品,爷爷……”他从包里翻出一堆药来,但五爷没理他,扶着敖武的手走了。 顾敖文抢着问:“假太君,你咋没去RI本,跑德国了,你那RI本妞呢。” 卫军生气了:“顾敖文,再说这种没素质的话我就代表青青开除你。” 推开敖文,他问:“六哥,DE国发达程度怎么样,跟M国能比吗,我有个Offer就是德国的,我很想去,但又怕它比不上M国发达。” 敖刚是从小被爷爷带大的,看爷爷不理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至于国家,他跑的多了,没啥兴趣,遂含混说:“都还行吧。” “你有永久居留权了吧,还没有吧。”卫军又说。 在他看来遥不可及,仿如梦幻的东西,顾敖刚轻飘飘的点头:“有。” “住不了几天吧,打算啥时候走?”顾敖文快凑人家鼻子上了。 在俩兄弟期待的目光中,顾敖刚蓦的目光坚毅,望向远方:“我这趟来就是来娶青青的,以后要好好照顾她,为什么还要再走?” 空气在瞬间变的死寂。 顾敖文长叹口气,顾卫军一脚踢出去却踢在老榆木上,好家伙,比踢了铁板还痛,痛的他抱着脚死去活来,抱着脚在院子里无声打转。 敖刚,一个跟小叔一样优秀的男人,一出场就把顾家兄弟比进尘埃里了。 顾敖刚早就看到林白青了,大家都在干活,穿的全是旧衣服,农民工一样,她也不例外,灰头土脸的,但这也正是他记忆中灵丹堂那小学徒妹妹的模样儿。 他正要上前,林白青说:“大家都累了,想不到办法就早点休息,明天再干。” 卫军一瘸一拐,来拉敖刚:“走走走,先回家睡觉,有事明天说。” 但顾敖刚一把推开了他,问林白青:“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跟顾培确实生得像,要说俩人有什么差别的话,就是顾敖刚要更壮点,五官更浓,整个人显得更钝一点。 他也用了香水,是古龙水,这个林白青很是闻不惯。 顾敖文挑衅:“假太君,想娶我们小青青可没那么容易,看到那榆木柜子了吗,你得能徒手能搬得起来,还要把它搬出屋子才行。” 林白青说:“顾敖文,你不说话也没人拿你当哑巴。” 他只是开玩笑,但顾敖刚信以为真了。 进门看了看又摸了摸,踮了踮,回头问:“能借助工具吧?” 卫军赶忙说:“大工具当然不行,只能是小工具。” 顾敖刚上下打量,说:“小意思,我现在就可以办。”展眼四顾,他一笑:“那咱们可说好了,事后你们可不能跟我翻脸的。” 林白青其实想跟他好好谈谈那笔债务的问题,所以想早点走。 但大概雄竞会上瘾,她试图阻止,可顾敖刚不干,把一股浓浓古龙水味的西服一脱,递给了她,提了把斧子就进门了。 林白青被吓到了,顾卫军也吓坏了:“六哥,要想劈柴我也会,但咱得讲规则,是要把柜子完完整整的搬出来,这东西以后白青还要用呢。” 顾敖刚一笑,说:“这本来就是百年老榆木,先放在加了中药的桐油中,泡足九九八十一天,捞出来晾干再改板,改成板之后还要泡九九八十一天,这种木材不但防水防潮,你烧都烧不动它,更何况砍,不信你砍一斧头试试。”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卫军反问。 砍也砍不动,搬也搬不动,总不能吊个挖机来吧。 顾敖刚本来也没想回国,是五爷以死相逼,说自己老鼠药都买好了,他要在招夫一事前不来,自己就在招夫当日当场喝老鼠药才来的。 来之前吧,毕竟三五年未见了,而且他一直在外读书,对林白青没什么印象。 这一来,乍一眼看到的就是林白青,因为都在干活儿,穿的都是旧衣服,她也太突突的,但仔细看,就发现她比曾经高了些,面容也长开了些,在国外看惯了人高马大的外国姑娘,再看国内的女孩子,贞静,温婉。 本来只为应付差事而来的顾敖刚突然就有了种,想要一竞而快之的心。 而且男人至死是少年,看见女孩子,总喜欢要逗一逗的,看林白青比大家还紧张,提起斧子就要砍,果然,随着他的斧子落下,她猛的呼吸一提,心大概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了。 但随着顾敖刚一斧头落下,应声,原本天衣无缝的侧条突了出来,他再伸手一抽,顾敖武恍然大悟:“这是榫卯结构,只要开了缝,它就能完全拆开。” 术业有专攻,主要是大家都不是木匠,否则的话,榫卯嘛,多容易的事,它不但能拆,而且只要按装的顺序来,是不会伤及柜身一分一毫的,等到要搬回来的时候,再一组装,它将依然是个严丝合缝的柜子。 这下可好,拉胯三兄弟对敖刚心服口服。 马上就要施工了,既然顾敖刚一来就解决了大家的难题,大小伙子们干劲儿足,在巷口大排档叫几个盒饭,大家索性就彻夜干起来了。 顾敖刚不但生的像顾培,习惯也很像,有洁癖,怕脏。 但他吃得惯国内的饭,就一份盒饭都吃的香喷喷,还刨了个见底儿。 几兄弟冷眼看着,都觉得灵丹堂怕是将要由他来继承了。 当然,吃完饭还有些零星的扫尾工作要收拾,敖武就刻意押着卫军和敖文,把单独相处的时间留给顾敖刚和林白青俩。 林白青想跟顾敖刚谈谈关于玉子的事,因为她急缺钱。 正好俩人在一起干活,她遂试着好声好气问:“敖刚哥,你当年跟那位叫小玉的姐姐是谈了对象的吧,小玉姐姐人挺好的呀,你俩怎么就分了?” 已经是夜里了,俩人一起出来,要到灵丹堂后面的桑树林里倒垃圾,顾敖刚不动声色换了话题:“这桑园是杜家的吧,就一直这么荒着?” 这桑园属于赵静家,她一直想卖掉换套楼房住,叫价正好是四万块。 就算柳总前期愿意垫资,不收材料费,林白青还有个野心,想早点把桑园买回来,因为等她将来买的时候,这桑园要12万了,赵静更亏,她是想腾钱出来买单位集资房的,现在有四万就能买120的,等到了将来,拿着12万也只能买个90平。 才刚刚见面嘛,再说了,在上辈子的印象中,顾敖刚就跟将来的卫军一样,谦和好说话,谈起往事和债务也会爽快承认,林白青也就好声好气,暗示他:“这桑园只要四万块,我要有四万块,就能把它买回来了。” “买它干嘛,你要有四万块,我建议你用来炒股,这方面我比较了解,可以帮帮你,那是种非常轻松的赚钱方式,比当医生容易多了。”顾敖刚说完,又说:“青青,不论DE国还是RI本,都是跟国内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你很该走出去看看。” 医疗垃圾目前还没有专门的处理渠道,都是单独建一个垃圾焚烧室,里面有锅炉,自己来焚烧。 点着了火,林白青笑着说:“我又不懂外语,办不了签证的。” “但我有DE国永久居留权,它是包含配偶签证的。”顾敖刚说。 林白青再笑:“但我要出国了,灵丹堂怎么办?”又说:“敖刚哥你一直在国外,应该知道吧,咱中医在国外挺热的,我不想放弃它呢。” 顾敖刚是被五爷以死相逼逼回来的,至于中医,RI本人非常迷信它,但顾敖刚想的是,林白青以后只做他的爱人,相夫教子,所以他说:“可以传承中医的人有很多,不是非你不可的,白青,别把自己搞的那么辛苦。” 林白青一笑,五爷想的很好,以为敖刚果真回来就不走了。 但其实他口头虚以尾蛇的答应了,当然,也愿意跟她结婚。 可他是在骗五爷,骗她。 要她真选了他,他就会不动声色哄她卖掉灵丹堂,继而跟他出国,去DE国。 至于他欠灵丹堂的那笔债,要到以后,他看到RI本人开的中医馆在全世界赚大钱了,看到国人的传承全丢了,才会承认,也才会幡然悔悟。 这时敖刚又在身后问:“听说三爷去外地了,他到底哪天回来?” 林白青正在专心想事情,顺口说:“后天。” 所以后天就要定这小丫头的婚事了? 顾敖刚以为她必定会选自己无疑,而想要结婚,就得先培养感情。 因为年龄相差大,而且他一直在外读书,顾敖刚跟她话都没多说过几句。 但既然要结婚,就得亲昵起来。 望着比自己低一头的女孩,和她在月光下顺滑而乌黑,蓬松柔软的长发,月光将她整个人照的那么温柔,顾敖刚惊讶于她的突然长大,心念一动,大手一抓,就想先揉揉她的头发,真可爱啊,一个可怜的,被他的兄弟们嫌弃,不肯娶的小女孩,她让顾敖刚觉得自己像是拯救公主的骑士,还像灰姑娘的王子。 但只在转眼之间,有个尖锐的东西击中他的肘弯,他只觉得整条手臂麻痛难当,而分明上一秒林白青还在弯腰烧火的,但奇不奇,就是她打的他。 她动作快到他甚至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 可她就把他给打了。 从曾经无人问津的小学徒变成香饽饽,早在治好二位爷时林白青就预计到了。 她也知道那笔债事关顾敖刚这个天之骄子最隐秘的隐痛,他不可能那么爽快承认。 但他也太过分了,密室独处,他这是跟刘百强一样,耍个流氓? 纯粹是面对危险时的应激动作,她肘击男人的尺神经,身旋,在身高不够时跃起,借墙壁发力,转眼之间,两根锐细的手指直剜男人的双眼。 明灭的火光下,她一脚脚背跟地面成一条笔直的线,另一条又细又长的腿稳踏在墙壁上,而蓄于后的另一只手,要顾敖刚还想反抗,会立刻补上,给他致命一击! 动作流利轻畅,快而狠辣,火光照着她的影子,纤细而飒爽。 好一手漂亮的拳脚功夫! 假太君不由自主,跟抗战时期那些真正的太君一样,自动举起了双手。 投降姿势极为标准。 30 不是兽医 给大熊猫治病? 顾敖刚可是顾家的天之骄子, 是连三爷都认为,在将来可能会超越顾培的人。 但他被林白青这手功夫给震住了。 作为顾家的孩子,其实在他们小时候,顾明都教过一点打坐, 扎马步, 或者练内息,提轻功的技巧。 因为功夫一开始属于传男不传女的, 顾明并没有教授林白青, 她是在他教侄孙们的时候看着看着,自学到一定程度,顾明才能堵了三爷五爷的嘴, 教她的。 没学过的人不知道, 扎两个小时马步, 打两个小时的坐有多累。 也没人知道真想练内气,会多难,多枯燥。 所以顾明曾经沤心泣血的教, 但一帮侄孙没一个学成的。 而且后来就变成是, 只要看到老宅, 孩子们都要绕道走的程度。 但就林白青,一小女孩儿, 她居然完美传承了顾明的拳脚功夫。 心里当然有点害怕, 同时顾敖刚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仔细的打量着林白青, 仿佛看个千年的文物一般, 终于说:“白青,在欧洲,功夫可比中医热多了, 你这身拳脚功夫如果在欧洲,会让你迅速成为……呃,聚会女王。” 林白青懂他的意思,但故作不懂,揶揄着问:“那是什么,跟猴子一样在聚会上耍杂技给人看的,人们会给我投币,打赏吗?” “不不,就像一些印度的瑜伽大师一样,你也将会成为各种Party,沙龙上的明星,将成为人们追捧的对象。”顾敖刚说。 林白青有点生气,故意说:“那不还是猴子?” 顾敖刚早就想过,要是跟林白青结了婚,他将永远无法在婚姻中找到所谓的灵魂契合和共同语言,他也是为了不让爷爷死,准备低头接受这桩包办婚姻。 但现在俩人这交流属于驴头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啊。 他的耐心都快要用光了,但他还是说:“怎么能跟猴子一样呢,你这么漂亮。” 但其实她在干活儿,穿的旧,脸蛋儿都是很漂亮,跟顾敖刚喜欢的性感尤物还不搭边,不,应该说还差的远着呢。 他正想着,就见林白青蓦的止步,说:“对了敖刚哥,玉子姐姐那孩子最后生了吗,还是没生,流掉了?” 顾敖刚一脸茫然的反问:“什么孩子,你说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我开玩笑的,早点去睡吧,明天再收拾一天,活儿就完了。”林白青说。 这回顾敖刚再没缠着林白青,走了。 林白青也试出来了,现在的顾敖刚还要维持完美人设,估计她要不拿出证据来,他非但不会承认债务,而且也绝对不可能还钱的。 而关于那笔债务,就要说到两味药,安宫牛黄丸和苏合香丸。 有些中成药因为本身防腐做得好,是只讲储存条件,不讲保质期的。 安宫牛黄丸和苏合香丸就是。 而且因为原材料不同,每一批药的药性也不同。 在1949年,解放那年,应东海政府委托,顾明曾经给刚刚打完仗,浑身基础病的革命战士们做过一批安宫牛黄丸和苏合香丸,怀着敬仰与感激之情,他用的是药堂里百年留存,药性最好的原材料,其药效当然也没得说。 交完政府所需,还剩了一部分,那当然不能零卖,只有急病,且是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和孩子在性命危急关头,且医生判定非用不可时才能给一丸。 价格倒也不贵,但那一丸药就是一条人命,等闲不能浪费的。 当年还剩了十丸,在新药没做出来之前,顾家二爷有回脑梗了,都因为症状轻微,可以用别的药来治,顾明都没有给他,要留着治更危急的病人。 而就在顾敖刚跟玉子来东海市的那段时间,库房里神奇的丢了两丸安宫牛黄丸和两丸苏合香丸,然后,按照零售价,一枚10元钱,小偷把钱压在那儿了。 三把钥匙都在顾明手里,肯定是有人从他手里偷了钥匙拿的药。 但若非家人,谁能近一个武术高手的身而不被察觉? 所以只能是家贼。 但那个家贼又会是谁? 几位爷都气坏了,把小辈们全提溜回来挨个儿过问,盘问。 当时顾敖刚否认的最大声,坚决说自己没拿过,还发誓说要是自己拿了药,就跪在祖宗灵前认错,并以千倍的价格偿还药费。 在将来,他会爽快承认,说药是他拿的。 而他拿药,是因为他跟玉子本非对象关系,但是在相处中不小心在一起了,且玉子还怀孕了,然后呢,玉子闹着要结婚。 跟个RI本女性结婚? 顾敖刚当然不能。 但玉子说要不想结婚,就要他给个满意的打发,顾敖刚当时是个穷学生,出国的机票已经耗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没钱打发玉子,就问她能不能要别的东西。 玉子也知道他家有个大药堂,而且49年做安宫牛黄丸的事是上过报纸的,她就提了个要求,给父母各要两丸救命药。 她是RI本人,灵丹堂有祖训,不医也不给卖药的。 顾敖刚想的很简单,药嘛,反正也是人吃的,RI本人也是人,他偷了药,给了药钱,天知地知,他知,这样,他既能打发玉子,老人也不会生气,他也可以顺利出国。 上辈子等二十年后归来,他不但会还钱,还会跪在长辈的灵前讲明事实,跟业已死去的长辈们忏悔,说对不起。 但现在的顾敖刚,大概是没有经历过头痛的原因吧,否认的那叫一个顺滑。 …… 话说,明天晚上就要再议亲事了,不但三爷从深海回来了,卫军他爸顾怀宗也回来了,五房,顾敖刚的父母顾怀尚和陆蕴俩也回南支巷了。 大家都是从东巷搬出去的,都有老院子,大家都在忙着收拾庭院。 顾敖刚的母亲陆蕴就生了一个儿子,其实并不想儿子留在国外,只是无奈喊不回来,儿子因为亲事回来了,她自然也特别高兴。 早晨在路上碰上林白青,就拉着她就想说话。 但她丈夫顾怀尚是主张卖药堂,让儿子呆在国外的,不好跟林白青发脾气,就故意恶语恶气问妻子:“老宅里是不是蟑螂特别多,你买杀虫剂了吗?” 陆蕴笑着才说了个没有,正欲解释,顾怀尚气的说:“敖刚昨晚就在老宅睡的,他在国外住的可是楼房,你让他在这小胡同里被臭虫蟑螂咬也就罢了,刹虫剂都不买一点?” 陆蕴能不心疼儿子嘛,张嘴想解释,顾怀尚又说:“你呀,永远毛毛糟糟,一点持家的本领也没有,也不说学学别的女人,整天就知道笑笑笑。” 林白青忍不住了,说:“二伯,咱家所有的宅院我隔一阵子就要进去喷驱虫药的,里面没有蟑螂,一只都没有。” 又故意说:“二婶,我看二伯挺不喜欢你笑的,以后见了他您就哭呗,他应该比较喜欢看你哭。” 她是个小女孩,原来从不跟长辈顶嘴的,今天居然说起风凉话了? 偏偏顾怀尚想教训她两句吧,一时竟还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再一想她要选了他儿子,敖刚要再听话点,以后真在国内落地安家立业。 那他当初几年省吃俭用攒的那张机票钱不就毫无意义了嘛。 这样想着,他心里不舒服,撇下妻子走了。 陆蕴跟丈夫想法不一样,看他走了,也敢壮着胆子表达了:“白青,你是个大夫,要选婆婆,当然得选性子好会持家,能帮衬带娃的,这方面……” 还用说嘛,她是全顾家性格最好的一个儿媳妇了。 也是因为性格太好,经常被丈夫欺负。 “婶儿,省着点力气,别什么活都自己干,让二伯也干点儿。”林白青说。 陆蕴说:“他是男人呀,得上班的,累,家里的活我自己就能干。” 家庭妇女就这样,不掌握经济权,自我的认知里,就比男人矮了一大截。 …… “白青,刚跟我妈聊啥呢?”顾敖刚从老宅子里出来,白裤子,白T恤,还有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一身打扮的年青又休闲,简直就是……白马王子本子。 “没说什么,起这么早是要去干嘛?”林白青问。 顾敖刚上下打量:“你需要一套运动服。” 又说:“早晨空气这么好,走吧,陪我一起去跑步。” “我不喜欢跑步,早晨还有工作呢,我得回药堂。”林白青说。 顾敖刚挥了挥手,转身跑了,但林白青刚到灵丹堂门口,突然,他又出现在她面前:“我在院子里做做运动吧,陪你。” 林白青说:“运动是干活,扫院子也是,要不你把院子扫了?” 顾敖刚穿了一身雪白,扫院子? 他换了个话题,说:“对了,我给我爷带来了很多DE国医药公司研发的保健药品,对心脑血管非常好的,给你父母也送一些吧。” “我爸我妈已经去世了,三年前,车祸。”林白青说。 顾敖刚想跟林白青处好关系的,但怎么总把马屁拍马蹄子上。 触到人家的伤心事,他也不好意思,忙说:“对不起。” 又跟进药房里,说:“不过白青你知道吗,DE国的现代医学非常发达,小叔曾经也在DE国留过学,我俩当时还见过面的,你要不相信我,可以问他的。” 林白青说:“所以你认为现代医学可以完全代替中医,是吗?” 顾敖刚想说的正是这个。 他跟曾经的顾培一样,认为中医完全可以被现代医学取代。 而且他有个非常好的例子,他说:“你知道吗,关于安宫牛黄丸的生产 ,国家卫生部已经出了指导意见,其中的犀牛角是可以被水牛角替代的,关于其替代的试验就是在DE国做的,我这儿有文献,你要想看,我马上去给你取。” 林白青一愣。 他今天是想说服顾敖刚承认盗窃药丸一事,并还钱的。 但她还没说话呢,这家伙先提起安宫牛黄丸来了。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1988年国家出台指导意见,因为犀牛角和天然麝香等珍稀药材濒临灭绝,有很多味要添加它的中成药都换成了材质相当,但更廉价的药材,就比如犀牛角。 而关于安宫牛黄丸里犀牛角和水牛角的作用,要检验,它们都只是动物的角质,但只有临床使用过的大夫,才能真正体会两者间的不同。 所以顾敖刚现在非但没有因为盗药而后悔,反而自有一套理论,认为自己盗窃的珍贵药品其实并不珍贵,反而是种平常东西吧。 他不但没有因为偷了那么珍贵的药而愧疚,悔罪,反而还试图说服林白青,让她也觉得灵丹堂的药不值钱? 正好这时敖武来了,他更了解中成药,而且他从现在开始,会致力于保护中医的知识产权,在这方面也最是敏感的。 听到顾敖刚的话,就说:“六哥你这话不对吧,犀牛角和水牛角怎么能一样,再说了,谁跟你说现代医学能完全取代中医的,报纸上看来的?” “报纸上讲的难道还能有错?”顾敖刚反问。 顾敖武痛心即首:“六哥,那全是假的,是谎言,那些报媒都被RI本的大医药企业买断了,那叫通稿,人家故意说咱的中医无用,但私底下,RI本医药大企却一直在悄悄的为中成药申请国际专利。你难道不懂吗,时代变了,方法没变,那就跟29年趁着国民政府缴灭中医时抢方子一样,还是老套路。” 敖刚并不了解这些,而且兄弟之间彼此了解,敖武又从小就是个愤青,他遂劝说:“你不要那么冲动,慢慢说,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事把自己气出病来。” “我当然冲动,因为国人里除了漠不关心中医的,就是你们这些被洗脑了,还自认自己绝顶聪明的歪屁股,只会帮着太君数钱,你个假太君。”敖武说。 才两句话怎么就吵起来了? 顾敖刚不高兴了:“敖武,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跟白青走的近,生气了吧。” 明天晚上就要商量亲事了,目前,敖刚是敖武心中最看好的,能给白青做丈夫的人选,结果他表面看着优秀,却是个歪屁股? 敖武心里特别生气,正欲跟敖刚好好辩上几句,就见巷口来了辆面包车,哐啷一声,车门打开,跳下个人来:“请问谁是林白青?” 林白青刚从一间药房出来,说:“我是,你有什么事?” “快上动物园,十万火急,有动物生病了,快点。”来人说。 林白青有点纳闷,说:“我是个中医,不是兽医,不会给动物看病。” 来人说:“要的就是中医,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林白青的。” “她不是兽医,只是个中医。”顾敖刚也说。 “我们要的就是中医,快点,诊金好办,但必须治好,它可是,可是……”司机激动的说不出来,突然窗户打开,一个女同志嚎啕大哭:“可是大熊猫啊。” 不但顾家兄弟,林白青也傻眼了:“大熊猫?” 她要去给大熊猫看病? 这下可好,试问有谁不喜欢滚滚的,滚滚生病了,又有谁不担心。 几兄弟面面相觑,顾敖刚举起了手:“我给你们个建议,大熊猫可是国宝,我推荐你们去海军医院找顾培,他是我小叔,也是个海归……” “海军医院不行,就是因为治不好还治坏了,顾培顾军医让我们来找林白青的,你们谁是林白青,算我们求你了,赶紧的,跟我们走吧。” 卫军刚到,嘴里叼的狗屁巴草丢了,顾敖文随后,烟掉了,敖武也傻眼了。 顾敖刚的嘴巴张的大到,能塞进一个大鸡蛋。 所有人都呆住了。 合着小叔这几天一直在给大熊猫治病? 而且他治不好,还得找林白青? “麻烦你们了,快点吧。”动物园的人都哀求了。 林白青飞奔进药房里,匆忙收拾了药箱,大声问:“海军医院怎么诊的。” “说是消化不良,但动了手术不见好。”动物园的人在拍车窗:“快!” 背着药箱,林白青一路飞奔冲上车,顾家兄弟全挤过来了。 谁不想去看黑白大团子,大家都想去,有人抓着林白青的药箱,还有人抓着车门,四五个小伙挤在门上,车门都要给他们挤爆了。 “这都谁啊,你们到底谁是林白青?”动物园的人要崩溃了。 几兄弟齐指林白青:“她。” 但同时灵机一动:“我是她的助理,我要陪她去。” “熊猫怕陌生人,林大夫,这些学生你只能带一个。”动物园的人说。 最终,顾敖刚用他最翘最圆的屁股挤走所有人,挤上车了。 他就不信了,顾培可是在奥美诊所工作过的,而且海军医院是全国目前拥有最尖端医疗仪器的医院,他们治不好的病要林白青治? 他必须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31 消化不良 针灸熊猫! 虽然林白青不是兽医, 但给滚滚治病,不行也得行,必须上。 而因为滥捕滥杀,在九十年代全国能统计的熊猫只有一千多只, 作为国宝, 国家在它身上投注的精力可不小,在将来, 还会有专门给熊猫治病的熊猫医生。 东海市从熊猫基地申请了只大熊猫来, 这事几乎每天上报纸的。 刚来几天熊猫们状态都很好,领导视察过了,动物园也在报纸上打出广告, 定好日期, 要邀请小朋友们来看熊猫了, 结果从前天开始,三只全消化不良了。 熊猫生病,按原则该原路返回, 送回熊猫基地医治。 但这年头哪个城市能申请到熊猫, 不仅领导脸上有光, 全市人民都在关注。 小孩子们更是天天数着手指要跟大熊猫们见面。 动物园的郑园长一想,心说不就个消化不良嘛, 小意思, 咱上个大招,直接从海军医院请个专业的医疗小组过来, 李副院长亲自带队, 带的全是专家,把军医院最先进的仪器都搬来了,就在动物园给熊猫奇奇做了个胃部小手术。 当时预想的很好, 给它做完,只要效果好,就给另两只做,只要恢复的好,赶在预定日期,只大滚滚还是可以跟观众见面的。 但做完手术后,24小时内奇奇出现了胃液反流情况。 积食没好,症状反而加重了。 比这更麻烦的是,另外两只,心心和笨笨的状况也越来越差了。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想着赶紧送回去算了。 但也有麻烦,路途那么远,还要空运,万一在路上挂了呢。 要挂一只,市领导都要被上面问责。 此刻郑园长跟海军医院的李副院长就在大门口,看车上下来俩人,因为顾敖刚一表人材又帅气,他上前就握手:“您就是林医生吧,可真是年轻有为呀。” 李副院长却是拉起林白青就往里跑:“小林,针灸针带了吧?” 林白青跑的气喘嘘嘘:“带了。”又问:“只是消化不良,没别的病吧。” 李副院长说:“有两只症状比较轻,我们判断它应该只是积食,但手术已经不管用了,有一只胃液反流,高烧,引起腹膜炎了,救过来的可能性很渺茫,剩下两只你拼一把,为咱们中医争个光吧。” 林白青还没想到那么远。 普通人可没机会跟大熊猫近距离接触,她此刻就想近距离摸摸大熊猫。 她的心情格外激动。 为了迎接只大熊猫,动物园专门兴建了一座熊猫馆。 黑白绿色调,以熊猫和竹子为主题,墙上贴的大熊猫甭提多可爱了。 但一进门,只生病的大熊猫瞬时让林白青差点哽噎。 再一看,心都碎了。 做了手术的叫奇奇,还在麻醉中,躺在单独隔开的单间里。 最大只的心心肚皮圆鼓鼓,身上脏兮兮的,肚皮上的毛揉成了一团团。 最小的叫笨笨,一手捂肚子,一手揉眼睛,居然是在……呜呜的哭! 它们有个共同特性是拒绝任何人靠近,连抚养他们长大的饲养员都不认。 走廊里全是绿衬衣的白大褂,看林白青一来就直剌剌往里奔,因为几只熊猫都在攻击状态,连忙七嘴八舌说:“小姑娘慢着,哎,别进去……” 郑园长随后到,问顾敖刚:“她是你的助理?” “不不,她才是林医生,我是她的助理兼跟班。”顾敖刚忙说。 郑园长本就焦头烂额的,熬了几天脾气也大,这下彻底怒了,把火撒向李院长:“你们这是胡闹吧,熊猫啊,国宝,你们就给我弄来这么小一小姑娘?” 就在他说话时林白青已经进去了,伸手在抱最小那只了。 饲养员都给吓到了,因为最小的叫笨笨,是脾气最暴躁的一头,大家都怕林白青要被它伤着,几个饲养员连声喊:“哎,小同志,别动它,它会咬你……” 说来也是奇怪,笨笨一开始想攻击,但林白青手摸上它的鼻子,它突然就乖巧了,嗅着她的手,一路嗅到她怀里,嗷的一声,坐下了。 林白青环起熊猫,扬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顾敖刚倒也有眼色,赶忙把药箱背了进去。 但他才靠近,笨笨又暴躁了,挥着手呲牙咧嘴,嗷呜嗷呜直叫。 这下可好,心心也暴躁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攻击。 顾敖刚一溜烟跑了出来。 这辈子,他是第一次离熊猫那么近,甚至闻到了它们身上的竹子香气。 郑院长还是不敢相信,问李院长:“开玩笑吧,她真是个中医?” 顾培也在,上前说:“对,她是个特别优秀的中医。” 郑院长因为林白青的年龄而怀疑的不行,但因为顾培,暂且压下了怀疑,在门外问:“小林大夫,能看出什么来吗?” 见林白青翻开包取出针筒来,又忙说:“想怎么治得先开会讨论,还要市领导签字,你等等,先别……” 但他声音不高,而且离的远,隔着玻璃林白青没有听清楚,手起针落,所有人目瞪口呆,她对着一只大熊猫居然在施针,这能行吗? 熊猫也有穴位吗,穴位跟人是一样的吗,而且没有捆绑就上针,要熊猫痛了,反过来抓她,咬她怎么办,它是杂食动物,吃了痛是会攻击人的。 所以随着林白青一针扎下去,玻璃外的所有人同时惊呼,身体后倒。 但笨笨并没有发脾气,只是哎哟一声,躲了一下。 正好它身子小,一转身,林白青正好把它环住,一只手一直搭在它鼻子上。 在外面的人看来这很不可思议的,一只天性暴躁,整天干架的大熊猫被个小女孩环抱着,她连续往它的毛里扎着针,可它居然那么顺从。 动物不是人,不会听人话,别看它现在很配合,但它要突然不配合了呢。 外面的人都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但没有一个想走,大家当然不想那种事发生,但总觉得下一秒笨笨就会暴躁,想想针要插刺进心脏或者肺腑,那么珍贵的,申请了十几年才申请来的大熊猫就得一命呜呼,所有人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动物园的管理层更是愁云满面,愁肠百结。 忽而,林白青喊:“小叔?”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顾培也愣了一下,顾敖刚还没亲近够,就想往里冲。 但林白青说:“顾敖刚你身上臭,熊猫讨厌你,你不要进来。” 顾敖刚愣在原地,闻闻袖子:他臭吗,他喷的可是最名贵的香水! 顾培还不了解国内的医疗,虽然也在医疗小组,但并不负责主治,所以他还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熊猫,不过他一直在观察,大概懂了,熊猫不但水土不服积食了,而且闻不惯生人味道,这才是它们暴躁的原因。 林白青身上有股天然的竹香,那是长久呆在中药房里被熏陶出来的。 而他用的香水调里有柑橘,雪松和竹叶,那么,熊猫也会习惯他的味道吧。 他进去了,试着蹲到了林白青的身边,学她用手去触摸熊猫的鼻子,果然,本来小滚滚看到他时有点暴躁,但他一摸它的鼻子,它就神奇的安静下来了。 顾培恍然大悟,小家伙不但积食,而且鼻子也出问题了。 但仪器检查它没有鼻塞现象,那是怎么回事? 这时林白青低声说:“小叔,我们中医讲痰,分为虚痰和实痰,实痰是看得见的,但虚痰是看不见的,笨笨体有虚痰,所以你们没有检查出来。” 中医所讲的虚痰,顾培昨天正好看过文献,当时还在想什么叫个虚痰,结果今天就见到案例了。 而随着他进去,外面一大帮人也同时松了口气,终于,小中医有外援了。 “小叔,你把那只大的给我抱过来。”林白青说。 顾培转身去看,这只叫心心,熊不如其名,一点也不可爱,又胖又大的,在它连饲养员都不认的情况下,也只有顾培这种大高个能拖得动它。 心心不但身上脏,周围也很脏,全是它咀嚼过的竹子和呕吐物,肚皮上更是,痰粘着眼泪,还有不知明的粘液,顾培手一触再伸起来,都拉丝儿了。 虽然费了挺大力气,但他把它拖过来了,抬手,两只手都在拉丝。 外面围观的人皆倒抽一口冷气,林白青望着干净了两辈子的小叔被她搞的脏兮兮的,心中莫名腾起一阵快感来,心说:你也有今天。 人们都以为她已经在给笨笨做针灸了,对心心应该也是针灸。 但并不,她怀里抱着笨笨,另一只手却捉起心心的脉。 她居然在给熊猫诊脉! 这只由顾培抱着的,因为积食,肚子里满是胀气,它很难受,肚子也不让任何人碰,不过林白青的手轻轻抚上去,它并没有反抗。 她手抚上熊猫的肚皮,闭上眼睛默了会儿,再睁开眼睛,突然两指并抡,对着心心的肚皮就是一捣,捣完换个位置,再捣几天,两指并抡,推拿了起来。 不针灸,改成打熊猫了? 外面的人又给惊的集体仰倒,环着熊猫的顾培面色都变了。 但等林白青捣完,心心只哼了两声,用爪子拂了两下,没有过激的动作。 林白青心里有底了,她找到熊猫的穴位了,针灸效果会更好,但她没有精力一次给两只动物施针,就只能用点穴疗法。 当然,主要是熊猫的病虽然看着严重,但都属于表症,先是强力的点,感觉有效果了,熊猫是舒服的,她再换成更加柔和,也不费力的拇指按压点穴法。 说来轻巧,但要同时兼顾两只动物是很费力的。 所以不到一个小时林白青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了。 顾培也不敢动,他得控制着这只庞大的熊猫,防着它暴起,伤了这小中医。 已经下午一点了,从昨晚起一帮医生都还没吃饭,想着应该再没啥变化了,正准备要去吃饭,突然,就听砰的一声,心心放了好大响声一个屁。 所有人都被惊的回头。 顾敖刚是有洁癖的,听到这一声,直接呕的一声。 但紧接着砰的一声,又是一个响屁,外面都闻着味儿了。 顾敖刚手捂着嘴巴,捂的死死的。 但其实熊猫的屁一点都不臭,还挺香的,那是一股竹子的清香味儿。 屁或者不雅,但于积食者来说,它就意味着肠道的通畅。 和李院长对视,郑园长激动的袖手哭:“通了!” “通了通了,它都放屁了,真的通了。”几个饲养员也哭了起来:“可算通了。” 军医院来的医疗小组虽然没帮上忙,但听说熊猫通了,也激动的全跳了起来。 走廊里一片欢呼声。 李院长是最开心的一个,但奔到玻璃窗前一看,笑容逐渐消失:有重度洁癖的军医顾培团着一只大熊猫的屁屁,脸都给滚滚的屁熏成竹青色了。 这还不算啥。 突然,随着心心嘴巴一张,顾培面色惨绿,眼神中透着绝望。 李院长都不忍心再看,赶紧闭上了眼睛。 积食会呕逆,而心心,正准备要吐。 一开始,它是朝着林白青的,要不是顾培在关键时刻把它扭向自己,它就会吐林白青一身。 但顾培在意识到有问题时,把熊猫的脑袋扭过去了。 所以她身上是干净的,而他……两辈子,林白青第一次见顾培能崩溃成那样。 她抽空回头看玻璃外,挤了满满的人中,顾敖刚也捂着嘴巴在呕。 但顾培一直忍着没有动,坚持到她做完治疗。 一地狼籍,两个肮脏又疲惫的人对视一眼,顾培起身,跌跌撞撞冲厕所去了。 …… 又洗又收拾的,午饭生生拖到了下午五点,成晚饭了。 菜挺不错,有一条鱼,还有夏果炒芹菜,香干炒百合,另有一盘卤黄牛肉。 如今的动物园穷的啥一样,没啥油水,这菜都是刻扣的大熊猫的伙食。 估计热了好多回,油都变了色,青菜也不绿了。 郑园长眉开眼笑,特意请林白青上座,连声说:“神医,真正的神医。” 掏出笔记本,旋开钢笔,他又说:“饭前还得麻烦这位小林大夫讲一下它们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治的,你应该还是学生吧,没写过病历的话咱就练一练,先把病历写了。” 顾培洗了个澡,还换了一身衣服,进来说:“先让林医生吃饭。” 李院长也说:“孩子辛苦半天了,一口水都没喝,先让孩子吃饭。” 郑园长也不好意思,看眼外面,小声说:“市领导的秘书就在外面等着,熊猫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我们得随时汇报,辛苦一下吧。” 顾培把筷子擦干净递给林白青,说:“那就边吃边说。” 李副院长可是最推崇中医的,也掏了笔记本出来,得做个记录。 顾敖刚跟顾培早就认识,因为被当成是林白青的助理,也安排在一起吃饭。 他是坚定的现代医学派,此时看顾培要坐,忙把自己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喊:“小叔。” “嘘,听白青讲。”顾培说。 顾敖刚非得插一句:“是因为您没有主刀,熊猫的手术才失败的吧。” 顾培声低,语厉:“敖刚,听白青讲。” 郑园长先引话题,笑着说:“不过既然都是积食,为什么小林大夫您的治法不一样呢?” 林白青饿极了,也不管礼不礼貌,刨了一大口米饭,才说:“虽然都是积食,但是因为不同的症状引起的,表症可以用一种治法,但里症不能。” “什么叫表,又什么叫里?”顾敖刚话才出口,一桌子人同时冷冷看他,从大家的眼神中,他觉得自己像个多嘴的白痴。 32 诊金 但他没有小叔您优秀 林白青边吃边说:“两只熊猫情况不一, 我一只只讲吧,笨笨是脾虚,痰浊犯肺,痰阻中焦, 所以它呕逆, 胀气,因此而消化不良。心心是只母大熊猫, 她年龄大了, 肝郁气滞,脾虚,气滞则消化不良, 刚才我已经帮它把气排通了, 但它身体素质太差, 得开个方子来调一调。” “那奇奇呢,奇奇是啥原因?”市领导的秘书忍不住进来问。 林白青刨了一大口米饭,看到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吓一跳, 呛着了。 还好顾培适时递了水来, 一口灌了,她才说:“那只我还没诊, 但应该跟笨笨和心心不一样, 而且听说它很严重,我不敢保证自己能治得好。” “慢慢吃, 我不着急, 我慢慢等着。”秘书笑着退出去了。 中西医的不同就在于,西医照症下药,而中医, 要讲寻根溯源。 同样的病症,形成的原因却有很多,要找到原因再治,才能彻底去根。 两只熊猫的症状,经林白青一讲,大家大概明白了。 郑园长可谓心服口服:“不愧是李院长和顾军医都打保票的好医生,讲的太专业了。”又说:“以后你每天来针灸一趟,诊金好说,随便你开。” 林白青说:“脾胃方面还是开方子吃药吧,比针灸快。” “中药?不行不行,它们连西药都不吃的,何况中药。”郑园长摆手。 林白青累的话都不想说了,遂说:“吃完咱们再说吧。” 郑园长他们已经吃过了,看几个医生要吃饭,也不好再打扰,指了两个人陪着,跟领导秘书一路火花带着闪电,火速跑市里,给领导汇报情况去了。 顾敖刚这时才要跟顾培聊天,他说:“小叔,听我爷爷说你回国后,有很多人跟您相亲,您没有告诉他们您是不婚主义吗?” 李院长俗人一枚,说:“什么叫个不婚主义,狗屁,只要遇不上合适的就继续相亲,早晚,总能相着更合适的。” 他又不知道顾家的婚约只针对孙子辈,正好今天林白青这一手更加坚定了他想挖人的想法,就问:“小林,你的婚事定下来了否,我也好随个礼?” 顾培并没有吃饭,蓦然抬头,也在看她。 顾敖刚刚想说话,林白青快语说:“谢谢李院长关心,还没呢。” 李院长一听乐了:“我听说了,你连顾家的养女都算不上,你看我们顾军医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材,就是脾气坏了点,但他以后……” 顾敖刚忙说:“李院长这您就不知道了吧,真要结婚我小叔在国外就结了,他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又问顾培:“您怎么不跟他们讲讲您的婚姻观。” 但顾培没有回应他。 李院长笑着摇头:“你们都太年青,说这种话……”早晚被打脸。 这么帅的小叔,而且是同龄人,其实要是顾培娶了林白青,顾敖刚会很乐意。 但他在国外跟顾培相处过,比较了解顾培,也知道他是因为原生家庭原因而不愿意结婚的,也是看林白青在看顾培时,跟看别人的眼神不一样,遂提醒她说:“咱们青青懂不懂什么叫不婚主义吧,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林白青一笑,却问顾培:“小叔您这辈子真就不结婚了?” 刚才顾敖刚问他没有回答,但林白青问,他就答的很认真,他说:“我不认为婚姻是人生的必须品,相比之下,我认为能在事业上拥有一个知已更加重要。” 林白青再说:“我听说您特别尊重四爷,要是四爷让您结婚呢,您也不结?” 顾敖刚皱眉头了,因为他四大爷死的挺惨,提了顾培会不高兴。 果然,顾培眉宇间略过一丝痛苦,但他说:“如果是父命,自然要从。” 林白青一笑:“这话我记着,敖刚哥也会记得的,以后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话。” 他不想结婚,想得美。 结了再离都行,但明天,林白青必须把婚事压他身上。 她也有把握,三爷和五爷会支持他的。 他要拒绝,顾敖刚做证,他可就要被今天自己所说的话打脸了。 …… 于林白青,顾培越接触就越发现她的难能可贵,他不习惯给人夹菜,就把林白青爱吃的炒芹菜刻意往她面前挪了挪,说:“你今天太辛苦了,多吃点。” “小叔你还想吃牛肉不,我改天再烤给你吃,菜市场的老板说我哪天要,会给我留最新鲜的牛上脑。”林白青故意语气里带着亲昵。 顾培咳了两声才说:“吃完了就开药吧,到时候好好讲一下,让军医院中医科的人也好好学学。” 该给滚滚开药了,如何治疗,这个得跟大家讲清楚。 笨笨是痰淤,林白青打算给它开四君子汤化痰,因为不算严重,只开了两副,看它的形体估了一下体重,林白青说:“就开成人剂量吧。” 心心是脾虚加肝气郁滞,本着‘虚则补之’的经方要略,林白青给开了加味参苓白术散,这是中成药,跟四君子汤一样不算苦,易入口,剂量是人的两倍。 “两倍的药量会不会太重了?”一军医院的中医大夫问。 林白青说:“你试着抱一抱,它体重至少二百斤,要开两倍的。” 中医大夫远远看了一眼,还真是,那个黑白大团子肉滚滚的,不下二百斤。 方子一开好,司机狠踩油门,快马加鞭去灵丹堂拿药了。 还剩最后一只大熊猫奇奇,但这只的问题也最严重,据说它一只刚刚从野外捕获的大熊猫,脉相也特别虚。 它的里症,因为太虚弱了,脉特别难捉,林白青一时也断定不了,想了想,在常规西药不变的情况下,林白青试着给它开了个方子,这个跟上两个方子不同,是正儿八经的中药。 郑园长一听是汤药,发愁了:“熊猫怕不吃苦汤药吧,要不你换个方子。” 吃饭的时候林白青已经想好了,她说:“药是有点苦,加点白糖吧。” 郑园长一惊:“熊猫能吃糖吗,怕不能吧。” 他是搞管理的,不搞饲养,所以不知道熊猫能不能吃糖。 一个饲养员插话说:“能,它可爱吃糖了。” 郑园长点头:“快快,派车送林大夫,让她赶紧去给奇奇抓药。” 林白青正准备走,有人拍她肩膀:“白青,你今儿这风头可出大了。” 林白青一看,虽然对方戴着口罩,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张柔佳?” “除了我还能有谁,怎么,丈夫选好了吗,招谁了?”张柔佳手臂一抱,问。 张柔佳,林白青在医专时的同学,因为跟她的八师哥穆成扬谈恋爱,原来经常去灵丹堂的,林白青一下课就要回来坐诊,同学之间也只跟张柔佳熟识。 顾老医生一生收徒总共九个,穆成扬是老八,跟张柔佳恋爱了几年,但没修成正果,而且他人生际遇挺惨的,帮人看病时惹了道上的人,被人给害了。 在将来林白青会介绍顾培给张柔佳,但俩人交往三年后无疾而终,分了。 而关于顾培老妈伙同情人害死他爸的八卦,她也是听张柔佳讲的。 张柔佳医术不错,脑子也很灵活,在学校就是风云人物,还会在开放授权民营企业申请军药准字号时动用关系,一口气注册几十味中成药品的军准字号。 然后她就成躺平收钱的富婆了。 她目前跟穆成扬目前还谈着,也刚刚分配工作,就在军医院。 张柔佳说:“你给开的四君子汤和参苓白术散吧,其实我也是建议开这些药,便宜还好用,但我只是个实习医生,说话也没份量。” 林白青没时间听她抱怨,说:“我先去抓药了,咱们回来聊。” 她走,跟屁虫顾敖刚溜烟小跑,紧赶慢赶跟着。 …… 给滚滚治病是个大新闻,顾家兄弟一边干活一边瞅着巷口,眼看车又回来了,几个人相互使眼色,顾敖刚先下车,一跳下来,只听着脚下噗叽一声,低头一看,顿时呕的一声,因为就在他脚下有一堆沙子,搞的他鞋子里都进去了。 “谁他妈干的,是你吧顾卫军?”他一边抖鞋子,一边说。 顾卫军这手还是跟顾卫国学的,知道敖刚有洁癖,就要故意脏他一下。 听说林白青是来抓药的,一路配合,顾卫军帮她找镫子,帮她铺牛皮纸,听林白青一声令下:“卫军哥,你去收拾一下药箱。” 连忙屁颠屁颠去背药箱了。 结果出来一看,六哥顾敖刚在抖鞋子,但林白青呢,哪去了? 追出来一看,面包车只剩尾气,她一个人走了,他们兄弟,一个都没带。 …… 张柔佳跟几个熊猫饲养员在一处,看林白青来了,说:“白青,有个问题,刚才这帮饲养员一直问我,但我也不大懂,你跟她们说说吧,怎么突然熊猫就连饲养员都攻击上了了?” 几个饲养员也挺困惑,全凑了过来,一个说:“这位小医生,我在熊猫基地呆了半年,笨笨一直是我在带,但它突然就不认我了,我都不敢靠近它。” 还有个说:“我是奇奇的饲养员,平常笨笨也喜欢跟我玩,但这几天一见我就抓,就咬,它一咬心心肯定要咬,搞的我也不敢进去。” 林白青得先煎药,把药倒进砂锅里涮着,笑看张柔佳。 张柔佳满心期待。 她当然知道原因,但都是医生,她估计林白青不知道,就想争一个能在病患面前刷专业度的好机会,也让领导们重视她一下。 不过林白青即使来的晚,没有详细了解过熊猫,她能从病理分辩的。 上辈子张柔佳有军准字号傍身,早早就不干中医了,后来对林白青也由衷佩服,但如今她刚毕业,理论知识比较充足,自认还可以胜林白青一指。 林白青本来也想着捧她一把,但这时李院长和郑园长也都凑了过来,负着手,也都笑眯眯的听着,她突然就不想了。她先说:“心心是笨笨的妈妈。” “对啊,咋,小大夫医生您原来不知道呀。”饲养员说。 张柔佳眼看风头要抢不到了,忙说:“白青,要不让我来讲?” 林白青把她往后拉一把,抢着说:“笨笨有虚痰,腹有胀气,它的呼吸就不畅,动物是通过气味来分辩饲养员的,当它的嗅觉发生改变,它就无法分辩饲养员了,它烦躁易怒,就会攻击,心心是妈妈,孩子攻击谁,妈妈肯定要跟着,而奇奇才从野外捕回来,当然好斗,看到有打架,自然要往上凑。” 几个饲养员对视,恍然大悟:“怪不得,总是笨笨一闹心心也就闹开了,奇奇竹子一扔,也就冲过来了。” 郑园长看眼李院长,心服口服,也给林白青竖了个大拇指。 一饲养员也由衷说:“您刚来的时候咱还以为您太小,没医术,真没想到这么小的年龄,医术却这么厉害,居然比我们还懂熊猫。” 另一个说:“心善人也美,您还一副菩萨面相。” 大家一起抢活儿:“医生您快去歇着吧,药我们来煎。” 林白青转身,就见张柔佳一副吃了瘪却无处发泄的郁闷劲儿。 终于,她说:“笨笨和心心是母子的事可没写在病历上,是顾军医告诉你的?” 林白青故意卖个关子,挑眉一笑:“你猜。” 张柔佳不猜这个,转而却是问:“你不是在招夫嘛,从顾家兄弟里头你选了谁,事儿哪天定呀,咱聊聊呗。” 林白青并不理她,进去重新给奇奇诊脉了。 这只熊猫的病太复杂,它也很危险,现在全靠打的点滴撑着呢。 …… 等药煎出来,几个饲养员一闻就知道这药是熊猫愿意吃的。 因为它散发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味,再加上点白糖,有个饲养员舔了舔,惊呼:“这居然是竹子的口感,也就略微苦了点。” 既然知道熊猫是为什么排斥人的了,饲养员们有办法,先在手上搓上竹子的清香,进去后跟林白青一样先用手抚触笨笨的鼻子让它闻到熟悉的气味,它一下就乖了,而散发着竹香的中药,刚刚醒来的奇奇因为发烧而口甘舌燥,在饲养员的哄喂下一口口的给喝完了。 这药是消炎退烧的,配合西药,应该能帮奇奇把烧退下去。 而因为奇奇的状况还不稳定,军医院的专家小组依然要驻守。 林白青明天还得再来一趟,继续做针灸,给奇奇调整药方。 医生出诊,最关键的就是诊金。 为什么林白青不肯让张柔佳,要故意争锋,也是因为诊金。 她要把风头让给张柔佳,诊金的价格可就提不上去了。 郑园长带了财务来,上赶着要开钱,林白青也就狮子大开口,报了个大数额:“连药带诊金我总共二十块吧。” “多少?”郑园长一愣。 林白青以为自己报高了,刚想说其实十块也行。 毕竟这年头中医出诊一趟,普遍的诊金都是一到三块钱。 但财务说:“领导,军医院医疗小组的费用是一天五百,中医只收二十。” 郑园长只差哭死,谁能想到,花一千块请的医疗小组没治好的病,一个小中医只用二十块钱就治好了,要能回到前天,他是绝不会去军医院的。 他搓着手说:“林大夫,感谢你为咱们动物园省了一笔巨款,我得给你送面锦旗,不不,一会儿记者要来,我第一个要表扬的就是你!” 林白青倒也不激动,毕竟上辈子比这高的荣誉她都受过,能上报纸当然好,名声打出去,卫生局在选择授予民营医院的牌照时就会优先选择她。 “那就谢谢郑园长了。”她说。 “那咱们就明天再见。”郑园长千恩万谢,想起什么来,又说:“在这儿等着,我去喊车来送你。” 林白青估计顾培应该会送自己,因为早晨她来时顾培的车不在,但现在在,而且小马在看到她之后,一溜烟儿跑动物园里去了,肯定是去喊人了。 面包车来了,林白青就在犹豫要不要上。 不一会儿顾培步履匆匆,出来了,看到林白青正欲上辆面包车,唤:“青青。” 林白青回头:“小叔,你也要走?” “对,我好几天没去灵丹堂了,顺道去看看。”顾培说着,示意小马别跟。 林白青也打发了动物园的车,上顾培的吉普了,这车干净,没胶味儿。 顾培打着了车刚要走,张柔佳一溜小跑出来了:“顾主任,我跟您顺道,搭个便车吧,我今晚要在动物园值班,回去取几件衣服。” “咱们不顺路,对不起。”顾培说。 张柔佳说:“顺路的,我知道你要去灵丹堂送小林,我家就在东拱门。” “不,不是,不顺路。”顾培否认三连,一脚油,车当着张柔佳的面开走了。 拉开副驾驶抽屉,他掏了三份检测报告出来,先说:“顾卫国给的那份蟋蟀样本中的斑蝥素远没有你提供的那份,原配蟋蟀的更高。” 顿了顿,再说:“斑蝥素的抗癌前景非常好,人式合成的当然便宜,但相应的专利费却非常高,所以目前,以它为主的抗癌药价格非常高,让普通病人难以接受。我原来确实没想到,你们中医居然有如此廉价的,找到斑蝥素的方法。” 这个林白青当然早就知道,顾培在医治熊猫时也是发现西医的常规方法不管用才想到她的,跟敖武那样道德绑架没有用的,得像她一样智慧的处理问题。 这不,中西医已经结合上了。 看林白青翻完资料了,顾培当然还得问问私事。 因为三爷今天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回来了,明天晚上商量事情。 还一再拍着胸脯保证,说卫军说的都是戏言,他不但心甘情愿要娶林白青,而且保证结婚后会好好照顾她。 五爷也打了电话,把顾敖刚直接夸成了一朵娇花。 血缘关系下顾培当然愿意帮侄子们。 但他是林白青请的,当然各方面都要为她而斟酌。 “你觉得敖刚如何?”挑来挑去顾培也就看中了那么一个,但也不是很喜欢 明晚就要定事情,他总觉得太草率了点。 他看人很仔细的,就在心心拉呕吐时,他看到顾敖刚反应特别大。 而这世间,任何人可以避讳,医生不能。 不论多脏污,糟糕的身体,别人可以恶心,鄙视,唾弃,远离,但医生不能,这个职业注定了他们在别的方面可以保持洁净,在医疗方面绝对不行。 不比西医会借助仪器,中医讲望闻听切,触诊。 顾敖刚连大熊猫放了个屁,吐了都受不了,他以后又能对林白青包容多少? 顾培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观察到的事告诉林白青。 就在这时,林白青先是轻轻叹了口气,这口气吊的顾培不上不下的,过了好半天,她才幽幽的说:“敖刚跟小叔您还真是挺像的,我还挺喜欢他的。” 好半天顾培都没说话,专注打着方向盘。 林白青从后视镜里看不到顾培的脸,只看到他的喉结一直在上下滚动,不停的滚动,她又说:“但他没有小叔您优秀。” 顾培心头漫过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说:“他年龄也还不大,慢慢就成熟了。” 林白青反问:“小叔您不也才27岁,但您怎么就比敖刚成熟得多?” 她上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跟顾培说过话,好奇他的反应,他在前面开车,她坐在后面,错个方位,总算看到了,顾培的脸色比被滚滚喷了一身时还要难看。 终于,在憋了半天后他憋出一句:“人总得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成熟,敖刚如果不经历挫折,不成长,于你也并非良配。” 站在叔叔辈的立场上给建议,他这话已经非常忠恳了。 当然,顾培自己也一样。 在他爸去世前他没想过归国,是他爸去世后,遵从父亲的遗愿他才来的。 林白青上辈子被顾卫国又哄又骗的伤透了,对爱情并不抱希望。 但她重生了,变年青了,也有了一颗年青的心,居然变的喜欢捉弄人了。 看顾培一身正气,她又说:“小叔,我身上臭烘烘的,我想去洗个澡。” 顾培家就有能洗澡的地方,但他当然不好带林白青去,反问:“去公共澡堂?” “去桑拿会所,我今天赚了二十,桑拿一个人十块钱,咱俩正好。”林白青说着掏出钱来,两张十元的老式大团结,崭新崭新的,两张相刮,一笔大财。 顾培又被惊到了,因为这几年跟烧烤摊一起蔓延全国的桑拿会所是带涩情服务的,一对男女去那种地方,哪怕你是很普通的关系,也会变的不正常。 “先回灵丹堂吧,我几天没去了,看看他们收拾的如何。”顾培是商量的语气。 “您洗澡了,可我没洗,我身上脏,我想洗澡。”林白青大声说。 顾培把车停到了路边,回头用商量的口说:“青青,穿着军装是不能进桑拿会所的,这样吧,我一会儿安排别人带你去洗。” 别人,谁? 卫军还是顾敖刚,让他们带她去桑拿会所就行? 林白青其实没想干啥不正经的事,她也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关心她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结果他这叔叔当的很称职嘛,辈份卡的死死的。 一脚油,顾培越过桑拿会所,两人再无话,转眼车到灵丹堂了。 先看到顾卫军,脖子伸了老长,一看就是在等林白青。 但看到顾培的车,吓的脚底摸油,转身去报信儿了。 …… 等直接开进灵丹堂的院子,顾家一帮兄弟扫地的扫地,收垃圾的收垃圾。 见顾培下车,忙问:“小叔,您瞧我们这活儿干的怎么样?” 活是干的真不错,院墙全拆了,砖码的整整齐齐,所有的木板整齐排列,整个二层小楼里干干净净,只待施工队上门。 正好这时招娣下班回来了,这一看,呵,五六个大小伙子,个个一表人材。 满巷子的街坊邻居们也要好奇死了,摒着一口气趴墙沿上,窗户里,躲角落里,追这出招夫剧比追电视剧还要热络。 “很不错。”顾培说完,走到招娣身边,抽了一张百元大钞给她,低声说:“麻烦你了,带你姐姐去找个好点的桑拿房,去好好泡个澡。” “为什么我要我带去洗澡,我姐身上很脏,很臭吗?”招娣大声反问。 林白青:……!!! 所以顾培要让带着她去洗澡的人竟然是招娣? 33 借金针 他有愧疚感才会答应的爽快…… 招娣彻底讨厌这个小叔了, 脏了鞋子要发脾气,嫌她姐臭还要她带去洗澡? 亏她当初还动心,觉得选小叔会不错呢。 谢天谢地, 遗嘱上写着‘顾家孙子辈中’几个字, 那条框就是定死的, 只能选孙子辈, 要不然,万一选了他, 她姐这辈子还能有好日子过? 又不敢凶人家, 招娣只好说:“小叔, 其实我们天天都洗澡的, 我也不要您的钱,一会儿我带我姐去洗就好了。” 她希望顾家兄弟能站出来为她姐说句话。 但在魔鬼小叔面前, 顾家兄弟也是够窝囊的,居然没一个站出来的。 顾培并不知道他被招娣误解的事,看了一圈, 觉得挺满意, 还有工作要干嘛,就先走了。 顾家兄弟中, 除了顾敖刚没觉得有啥外,别的几个都觉得小叔简直有病。 嫌弃他们也就算了,林白青是个大姑娘, 他怎么能当众让她去洗澡。 那不等于明着说她身上臭吗? 这是小叔吗,不是,他是魔鬼,大家都替白青叫屈。 等顾培一走,大家就争相安慰她。 顾卫军还故意闻了一下林白青的肩膀才说:“这香喷喷的, 一点都不臭啊。” 敖武拍她的肩膀:“咱小叔纯粹有病,他看谁都脏的很,你甭往心里去。” “我还得配副药,既然卫生收拾完了,大家就回吧,明天也不用再来了。” 林白青说完,以为一帮小伙子累了一天疲惫了,要走了,但才转身,就听身后的顾卫军忽而说:“白青,这么说吧,假以时日我不会比敖刚哥差,我肯定要出国,毕竟我学的是金融,国内没有上升空间,也许今天的你还意识不到将来的我会有多优秀,但是……” 摊开双手,他一步步往后退,笑的青春肆意:“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意思是要不选他她以后准得后悔呗。 林白青点头:“好。” 明天晚上就要定夺事情,也算一次竞争嘛,几兄弟都得发表一点竞选感言。 顾敖文幽怨的说:“白青,你嫁他就得出国,但我永远不会出国。” 敖武因为有女朋友,有意识不争,但也由衷希望林白青能嫁的好一点,推了顾敖文一把:“咱俩就算了吧,你这人有没有意思,给我闭嘴。” “我怎么啦,你们不在的时候一直都是我陪着白青。”顾敖文说。 他太委屈了,明明是他嘴边的肉,怎么突然出来那么多条狼。 顾敖刚是个人来疯的性格,卫军说的好听,他就要说的比卫军更好听。 他说:“白青,我见识过星辰大海,也行走过激流浅滩,搏过浪,击过长空,还有,即使留在国内,我的年薪也有大概七万人民币,所以……” 错过他,将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损失。 他说的别的兄弟后心直冒冷汗。 在这年头谁要是个万元户都要敲锣打鼓夸的,人顾敖刚一年就能拿七万块。 顾卫军好气,趁着敖刚不注意,往他兜里丢了几粒老鼠屎。 讲完竞选感言,按理大家就都该走了,但是顾敖刚还有点事要跟林白青私下谈,就先问她:“白青,三只大熊猫你都医好了吗?” 林白青实事求事,说:“没有,有一只特别棘手,我也正在想该怎么办。” 他这一问,提醒了一帮兄弟,得问问滚滚的情况怎么样。 “有两只有两天应该就恢复了,但还有一只特别棘手,我也正在想办法。”林白青说。 顾敖刚问:“那你回来了,谁目标着熊猫?” 林白青说:“海军医院的医疗小组还没撤呢。” 顾敖刚犹豫三番,终于还是说:“青青,晚上咱俩吃个饭吧,我有件事儿想单独请教你。” 林白青还没说话,顾卫军说:“六哥,别坏了我们的规矩。” 约定好的不能作弊,虽然早知结果自己大概率要落选,但顾卫军还是不希望敖刚跟林白青现在就单独出去,这是他第一次感觉什么叫吃醋。 但他不知道的是,顾敖刚心里也不好受。 他是亲眼看着林白青如何医治滚滚的,几年不见,没想到这丫头的医术水平竟已经不是他所能想象到的了,再听她讲理论,虽然顾敖刚听不大懂,但能看得出来,她的水平不差于顾明。 他有个病人,得了一种极难治愈的疾病。 本来他想私底下单独跟林白青聊聊的,但既然兄弟们不让,就先算了吧,反正明天晚上一过,他们就是正大光明的一对儿,可以在一起了。 至于卫军和敖文,还有正在满世界找屎的顾卫国,羡慕去吧! …… 把柳夫人的药配好,准备明天留在药堂,让刘大夫给柳总送过去。 林白青跟招娣出来洗澡,就得琢磨奇奇到底是什么病。 据饲养员说它刚从野外被捕获不久,虫多,所以驱过虫,军医们就认为它的积食是生虫引起的,但林白青感觉不像,闭上眼睛再回忆那浅细的脉博她突然想起来了,奇奇应该是受惊引起的心血虚,心血虚而脾虚,也会引发消化不良。 它生猛好斗,又刚刚被圈养,还想反抗,逃跑,这是非常耗神的。 耗神就会心血虚,心血供不上,别的器官就会跟着出毛病。 招娣边搓澡边问:“姐,你为啥叹气呀?” 林白青说:“我在想,我必须得去借金针了。” “金针?上药厂买呗,申城针灸针厂不就有。”招娣说。 针灸补心血,最好的是金针,但不是药厂卖的那种金属针,而是一种用极为古老的锻造艺术所打造的,极为珍贵的,真金之针。 柳夫人的胎儿想要健康出世,就需要金针。 奇奇的心血如果用金针,三天就能补上。 但要没有,它的心血只会越来越虚,很可能会熬不过去,会死掉。 金针并非用纯金打造,里面还要搀加别的金属。《针灸大成》中说:“古曰金针者,贵之也,又金为总名,铜铁金银之属皆是也。” 《针灸精粹》中也说,“古人称金针者,非金制也,盖尊称也。”,意思就是,统称金针,但金属配比不同。 林白青需要的金针是六寸金针,金属配比八铁一铜,另一分由多种金属混合而成,因为配方已经失传,已经制不了了,在世的针总共也就三五副。 灵丹堂原来有,但被小将们抢走了。 顾培的父亲顾克在M国曾经淘到一套,因为太珍贵,不敢邮寄,本来想自己回国的时候带着的,但他被前妻和情夫害死了,他的金针也被人家拿走了。 目前广省唯一的一副金针在深海市的保济堂陆家。 广省是中医大省,知名药堂不少,保济堂成立的比灵丹堂晚,但规模比灵丹堂大得多,在海外都有分店的,将来还会是第一个申请到民营医院的中医堂。 保济堂陆家有个堂房的女儿嫁到了顾家,正是顾敖刚的母亲陆蕴。 金针无比珍贵,按理不会外借,但林白青原来跟着陆蕴去深海市玩的时候,曾经提前帮陆家老东家的小孙子看出过那孩子有得白血病的可能。 都是大夫,一讲就通,当然,提前发现,尽早干预孩子就躲过白血病了。 当时陆家老东家特别感激,承诺过,说如果她想用金针可以到陆家借来一用。 金针那么珍贵,人家说了是一用,自然就是只能用一次。 所以顾家的小伙子们此时皆在琢磨林白青最终会选谁。 但她盘算的却是,要不要为了大熊猫奇奇,浪费唯一一次可用金针的机会! …… 次日一早,见顾家那帮小子没有来药堂,邻居们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晚上就要正式决定林白青的婚事了。 不比上回潦草,小中医这回正式要招夫了,来的小伙一个比一个优秀,大家乐的合不拢嘴,邻居们还为了选谁都吵起来了。 目前共分三派,卫军,敖刚和卫国派。 但意外的事,三派里顾卫国的呼声居然是最高的。 无它,他其实主要是在找表,但他正好有了借口,只说自己在找屎,还发动了小弟刘百强,带了一大群混混,整天满巷子捉蟋蟀,抓老鼠。 整个南支巷的猫最近都要哭死了,因为老鼠全被刘百强给抓完了。 而要林白青选了他做丈夫,那以后南支巷的老鼠不也就绝迹了。 邻居们只差指着顾卫国冲林白青喊:“选他,选他!” …… 药堂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了,顾家来的人多,大家自然也要交流交流,相互喊着吃顿饭,虽然敖刚爸顾怀尚不高兴,但卫军他爸顾怀宗,敖文他爹顾怀礼都很喜欢林白青的。 以为她今天会休息一天,就都想喊到家里去坐坐,聊一聊,说说话。 但林白青早起就给顾培打了个电话,要约他出去一趟。 在思考了一晚上后,她决定了,先把金针借来治奇奇。因为要去深海市,而且金针太贵重了,不敢抱着它坐长途车,她得让顾培带自己去一趟。 顾培也是够快的,她七点半打的电话,7:45他已经到药堂了。 顾敖刚他妈陆蕴和顾娟俩大清早去买了些菜,回来正好看到林白青要上顾培的车,对视一眼,因为听几个侄子念叨过,说他嫌林白青臭,还凶了她。 顾娟赶过来说:“是要去给熊猫看病吧,小培,别老凶小林,她还是个孩子,今天晚上是她的大日子,你别把她弄不高兴了。” 陆蕴也说:“记得早点把她送回来,小林晚上先上我家吃饭,再去老宅。” “陆婶,谢谢你的好心,我今天还很忙,就不上您家吃饭了。”林白青说。 因为大家都认为敖刚势在必得,陆蕴已经把她当儿媳妇了,隔窗轻拂林白青耳鬓的乱发,说:“你也太瘦了,晚上上我家吃点好的,把身体好好补一补。” 顾娟说:“嫂子,她才21,还小呢,应该当个大夫,好好玩儿上几年,你也好好轻省几年,别想着那么早给自己找麻烦。” 陆蕴看顾娟:“你可真是老闺女,再不会操心的,我如今还年青,正有精力,过几年我就老了,心有余力不足,想给孩子帮忙也帮不上了。” 顾娟一想也是,但她说:“怀孕生孩子很耗人的,白青还要工作,太辛苦了 。” 婚事还没定,俩人已经筹划上生小孩儿了。 陆蕴笑了笑,还要什么,顾培打断了她:“抱歉,我们还比较忙……”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别凶白青啊。”陆蕴收回了手。 林白青一伸脚,发现脚下有双棉质拖鞋。 “换上。”顾培说。 林白青吓了一跳,以为昨天她开了玩笑,顾培这是误会自己想要眼他发生点亲密关系了,心说他也太大胆了吧,车上都敢,前排还是后排? 这车可没贴膜,倒是有帘子,但军车要拉上帘子,摇一摇再晃一晃,肯定会有人来围观的,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想在车上干坏事? 这时顾培又说:“要走远路,坐车腿会胀,穿拖鞋会舒服一点。” 去深海大概一个半小时,有些人比较讲究,喜欢舒服点,长途就会换拖鞋,但林白青没有那样的习惯。 她说:“不用了,我习惯穿鞋坐车。” 原来是她多想了,还好她没表现出来。 顾培又说:“你娟子姑姑和敖刚母亲说的话,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以他的经验,她们哪怕随随便便说几句平常话,肯定都别有深意。 而且林白青并不瘦,她只是体脂率非常低,但她拥有一般女性没有的紧致肌肉,骨肉匀停,非常健康。 陆蕴一个劲儿喊林白青瘦,顾娟又说什么现在生孩子太早,顾培觉得不正常。 但他毕竟是个男性,一时想不出原因来。 其实是这样的,大家以为林白青已经定了顾敖刚,为人母没有一个不盼着抱孙子的,陆蕴不但筹划着要她尽早结婚,连抱孙子的事都排上日程了。 顾娟因为难产过,还伤了身体,下意识不愿意让林白青早生孩子。 俩人搁那较劲儿呢。 想了想,林白青故意说:“陆婶婶是想着敖刚哥能尽早结婚,她也好抱孙子。” 顾培呼吸都粗了,他明白了,林白青还没结婚呢,婆婆已经催上婚了。 她才21岁,还很小,虽然顾培也知道结了婚就要面临生育的问题。 但婚事还没定,准婆婆就上门催生,代入林白青,他心里出很不舒服的。 …… 车已经拐上国道了,车里热了起来,见她渴,顾培示意她看手侧的车门,林白青伸手一摸,有个软袋,摸着有些冰凉,她的开一看,惊了:“冰可乐?” “笨笨已经痊愈了,心心恢复的也不错,就当奖励自己。”顾培说。 西医们要治好一个病人,最先要做的就是奖励自己一罐冰可乐。 顾培还不了解她的喜好,以为她也爱喝可乐。 “谢谢小叔。”打开,林白青畅饮一气,太热了,喝这个确实舒服。 “你可以不选的,如果五爷不认,我代我们四房认你,婚事有‘孙子辈中’,我没有办法改变,遗嘱在那儿,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但他们既然已经在我面前吐过口可以收养了,我就不会让他们再改主意的。”顾培又谈起了亲事。 林白青挺意外的。 顾家是从三年前,顾明生病之后开始商量灵丹堂的传承一事的,有段时间顾明还托她寄过国际信件,就证明他也找过四房,想听听四房的意见。 总共五房,哪怕其余三房一个意见,但有四房跟顾明站在同一战线上,他也不至独臂难支,总还是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安排她的。 但他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M国的信,也就意味着顾培并不关心灵丹堂。 当然,他刚来的时候也是公事公办,在做一个合格的长辈。 不过人嘛,养小狗都会养出感情的,现在他基于她的医术和才华,于她有了欣赏,应该也会回想当年处理事情时太过随便吧。 这当然好,林白青是要逼婚的,他有愧疚感才会答应的爽快。 而且看他愧疚,她心里还有点暗爽。 毕竟要是三年前顾明写信去,找他商议事情的时候,他哪怕回封信,阐明一下四房的立场,帮顾明一把,今天他也不至于如此愧疚。 说起这个,林白青突然想起件事:“对了小叔,我师父寄给您的信您还留着吗,上面的邮票,89年的熊票有收藏价值的,如果不介意,我希望您还给我。” 顾培反问:“信,什么信,你师父什么时候给我写过信?” 林白青也是一愣,所以三年前他没收到顾明寄的信? “不对啊,我师父明明给您寄过信的。”林白青说。 顾培默了一会儿才说:“三年前我换过住址,是不是写到我的老地址了?” 林白青觉得挺可笑,一瞬间她还在想,是不是三爷和五爷故意拦截了信。 但以她对两位爷的了解,他们又不是那样的人。 她就又想,是不是堂房哪个大伯不想四房参于到灵丹堂的事务中来,悄悄拦截了信,一瞬间满脑子阴谋论。 结果顾培没接到信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搬家了? “那段时间我父亲刚刚去世,我搬了几次家,所以……对不起。”顾培自己也知道,他也因此而很愧疚,但现在说这些为时已经晚了。 而且以当时的形势,遗嘱也不是顾培一个人就能翻得过的。 当时主张把婚事压到孙子辈,主意最坚决的是二爷,还是在临终的时候,顾明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毕竟二房那么穷,几个孙子辈想有一个能翻身,就得依靠灵丹堂。 34 再谈招夫 你可真是全顾家对我最好的人 一路无话, 转眼到深海市了。 保济堂的装潢就是林白青最不喜欢的那种,猪肝红配金黄,匾额也是鎏金的, 字是如今广省的一把手写的,阔气又豪迈, 门前不但停着丰田皇冠, 凌志, 还有奥迪和奔驰,全是进口豪车, 进出的也全是腰夹小皮包的阔气老板们。 顾培刚把车停下,一二十出头, 皮肤黝黑但有一口白牙的小伙子凑了上来,直勾勾瞅着车里。 因为他的眼神过于亲昵,火热的盯着林白青, 顾培瞬间警惕。 林白青已经下车,奔着那小伙子去了:“八师哥。” 小伙转而又盯着顾培, 看他下了车,上下打量,笑着说:“对象已经选好了,但这个是哪一房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林白青也没否认, 对顾培说:“介绍一下吧, 这是穆成扬,也是我师父的徒弟,对了,他们穆家也很有名,老中医, 祖传治骨科。” 广省是医药大省,中医不少,而穆成扬家世代祖传治骨科,什么老寒腿,颈椎病,骨质增生,跌打损伤,他家有专门的膏药,效果确实非常好。 穆成扬的二姑嫁在陆家,他家想出个全科中医大夫,正好灵丹堂关了,他就在保济堂实习,大概是从窗户上看到林白青来了,这就出来了。 招夫一事大家都知道,穆成扬又是林白青的师哥,于这事自然关注,他会错意了,以为顾培是林白青给自己选的丈夫,乍眼一瞧,比顾敖文强了不止百倍,心里也挺激动,说:“我和白青可是师哥师妹,你叫我小穆就成,以后她我可就托付给你了,九个徒弟,我师父最疼她了,你也要照顾好她。” 顾培是被误解的,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时林白青已经进药堂里去了,顾培只好点头:“我会的。” …… 如今陆家管针的,正是穆成扬的二姑穆红菁,打小见过,林白青也是跟着穆成扬喊她叫二姑。她是药堂的财务经理,周内,她就在办公室。 “穆二姑。”林白青敲门。 穆二姑抬头一看,笑了:“小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白青笑着说:“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初保济堂承诺过,我可以借你们的金针一用,我是来借针的。” 金针贵重,就在保济堂,也是特别重要的病人才能拿出来一用。 就关系再好,面子再大的人,陆家也从来没借过针。 但既然当初他们承诺过林白青可以借来一用,也不能抵赖。 不过穆二姑先问:“治什么人?” 又说:“那么贵重的针,你也只有一次借的机会,我知道你还小,也知道你师父从小教你,病比人重要,但要是普通人,哪怕重病,没必要的……” 钱要花在刀刃上,针就一次使用机会。 当林白青开始坐诊,病人还多着呢,万一再来个非救不可的,但已经错失机会了,她会后悔的。穆二姑是过来人,得教教她这些道理。 不过一听是要治滚滚,她当即就点头了:“你等着,我去拿针。”又问:“你摸大熊猫了吗,抱了吗,摸起来啥感觉,闻了吗,什么味道?” 是国人,就没有一个不喜欢熊猫的。 中医诊疗大熊猫,这在中医届还是头一回,林白青也不藏私,就专门给穆二姑讲起了治疗熊猫时自己的一些独道见解。 穆二姑忙说:“你等我一下。” 她翻开笔记本,林白青边讲,她边一一记了下来。 这都是经验,以后万一保济堂也有机会给熊猫看病,就能拿来做参考。 …… 等林白青借完针下楼,穆成扬已经上上下下,用最挑剔的眼光把顾培打量了个遍了,回头看林白青时不止的挑眉竖大拇指。 看师妹出来了,说:“那我可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了。” 林白青说:“喜酒暂时我们还没计划,你也别等了。不过师哥,灵丹堂马上就要开业了,我还太小,镇不住场子,等开业了,我希望你能来帮我一段时间。” 穆成扬笑着说:“我随时关注着呢,你哪天开业,我哪天开始坐诊.” 别的师兄弟坐诊是要请的,穆成扬不用,上辈子就是她一开业就自动到岗。 这也是师父留给林白青的财富,她的师兄弟,师姐们,个个医术高明,胸怀仁厚。 …… 抱着金针赶回动物园,不比昨天园里所有人如丧考妣,今天就连保洁阿姨都眉开眼笑的,当然还是因为几只大熊猫。 笨笨还小,特别活泼,再加上新场地够宽敞,饲养员不往外放,它非要出去。 今儿来逛的人可有眼福了,小家伙上下乱窜,逗的孩子们哇哇直叫,它也不负众望,要爬块大树枝却怎么也爬不上去,一次次滚下来,虎懵懵的愣会儿,又接着往上爬,铁丝网外,一群小孩子齐声在给它喊加油。 但馆内又是另一番场景。 奇奇据说昨晚本来退烧了,但早晨起来就又发烧了。 发烧就意味着炎症,军医院的大夫除了消炎别无它法。 所有人都在等,看林白青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开锁又开针筒,掏出金针来,乍一看也不过是几枚金色的针,但仔细看,这针隐隐泛着股子赤色,光一照,上面会显出五彩斑斓的光来。 因为奇奇尚在昏睡中,针灸就容易得多。 军医院的大夫们也有经验了,人人身上一股竹子清香,大家都舍不得错过这见证针灸熊猫的好机会,一圈脑袋凑在一块儿,要奇奇睁开眼,看到这一大圈的人头,每个人都在迷之微笑,估计都得重新吓晕过去。 突然,环着奇奇的饲养员说:“它出汗了。” “那岂不是要退烧了,上帝保佑,让它快退烧吧。”一个医生说。 另一个说:“上帝估计都没见过熊猫,求菩萨吧,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这时张柔佳挤进来了,说:“白青灸了内庭和厉兑,是她的针灸起效果了。” 一帮医生顿时恍悟:“原来如此。” 张柔佳伸手要拿针:“还要扎哪里,你说我来扎。”但定眼一看,旋即又说:“这是保济堂的金针吧,算了算了我不碰它,弄坏一根我一辈子赔不起。” “金针不是有卖的,一包也就几十块吧。”有个医生说。 张柔佳说:“你开什么玩笑呢,这针是传世的,世上也就那么几套,坏一套,呵,就把我剁了,卖了都不够赔的。” 林白青差点笑死,就说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针有多珍贵。 张柔佳今天准备好了要表现一下的,都不敢碰它。 终于,奇奇睡醒了,两只毛绒绒的大黑眼圈里,一双眼睛里有懵懂,有疲惫,睁开眼睛茫然的扫视着,突然,它的目光扫到额头,那儿有支金针正在闪闪发光,它慢慢的扬手,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注意到,因为他们只顾着观察穴位。 林白青已经看出这熊猫要攻击了,当然不敢伤了针,又不能停止针灸,就准备用自己的手来吸引熊猫,以转移它的注意力。 它的爪子慢着慢着,突然刷的一快,眼看就要挠上林白青的手,半路来了一只清瘦修长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大熊掌,饲养员也赶忙拍抚,安慰它。 等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时顾培已经转身,去干别的了。 他上辈子也这样,一起工作时你看他一直在忙别的,但要有什么危急情况,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 顾培今天一天应该心情都不好。 张柔佳都看出来了,悄声对林白青说:“我们顾医生平常脸色就臭,但今天格外臭,估计还记着昨天熊猫吐的……哈哈哈哈,想想就好笑。” 一枚枚将金针拔出来,林白青说:“你小声点吧,他耳朵可灵了,还特记仇。” 昨天的笨笨和心心,一针灸完就活泼起来了,可谓针到病除。 但奇奇在针灸完后反而更疲惫了,一直在昏睡。 而且它的脉搏也更弱了,又滑又虚,几乎捉不到。 这是因为它的身体机能要养心血,要进入一种休眠状态来自我调剂。 林白青心里有数,针灸完就去给针消毒了,但海军医院中医科的人着急的不行,本来他们中医科就被说成是吃闲饭的,这要奇奇在死在他们手里,他们估计得被军区裁撤掉。 中医科的耿大夫悄悄问张柔佳:“你同学有把握吗,这熊猫咋越治越不行了。” 李院长走后熊猫小组就由顾培负责,他在治疗室的最角落里,正在写病历,按理应该听不见医生们的窃窃私语,但他不但听见了,还说:“林白青是可信的,有什么疑问你们可以当面请教她,记得做好笔记。” 张柔佳一惊:林白青诚不欺她,这人耳朵还真够灵的! 万幸万幸,他们没说他的坏话。 …… 依然是顾培‘顺路’送林白青回去。 上了车,他说:“今天我晚上有时间的,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你也好好考虑考虑婚事,一定慎重,实在不行,我们四房……” “谢谢小叔,不过今天我妹会做饭,我要回家吃。”林白青说。 顾培还是那个主张,想把她收养到四房,如果顾克活着,这事当然好办。 但顾克已经死了,他收养她,三爷五爷怎么会同意。 就算他们都同意了,家里还有一帮叔伯,全是顾培的堂哥,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顾培还想再争取一下,说:“敖刚也有他的缺点,实在选不了就不要选了,我依然坚持我的主张,五爷不认,我们四房会认养你的。” 林白青反问:“那要我选敖刚呢?”不等顾培回答,她又说:“我是特别真诚的想要步入婚姻的,等结婚了也会努力把婚姻经营好,但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小叔,现在就谈离婚还太早,但我怕将来我们夫妻缘份尽了,等要离婚的时候,灵丹堂仍被顾家收回,我将一无所有。” 有结婚就会有离婚,一少女怀春的大姑娘看上了某个小伙子,想要结为夫妻,顾培身为叔叔辈,已经阻止了一路了,再劝下去也不合适。 而经林白青这一提,他反应过来了,他说:“我看过遗嘱,灵丹堂的归属是你,只属于你,你只需给顾家二成利润就行,以后哪怕离婚,你的丈夫都不能跟你抢它。” 林白青说:“遗嘱是这么写,但我怕叔伯们不这么认为。” 顾培明白了:“你想在论婚事前,先把关于离婚后的遗产分配问题讲明白,对不对?” 林白青铺垫了半天,要的正是这个。 她点头:“对。” “好,我现在就去老宅,先跟大家讨论这个问题。”顾培说。 已经到灵丹堂了,林白青先开门下车,说:“那就有劳小叔费心了。” 顾培又喊:“青青。” 林白青回头。 顾培说:“不论你准备怎么办,不用问我,我的态度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曾经没有接到信,他也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国家,既不认识林白青,对顾明,灵丹堂都没有具体的概念。 但现在他参于进来了,甚至亲眼看着林白青只用针灸就能治疗大熊猫,他也很愧疚,而林白青越是表现的乖巧,顺从,顾培的内心就更加自责。 “好的,谢谢小叔,你可真是全顾家对我最好的人。”林白青说。 她今天穿的依旧是那件豆沙色的裙子,宽松,舒适,才21岁的小姑娘。 因为顾培也行医,而且大言不惭的说,也许国内大多数人都懂中医。 所以他知道于她来说,传承意味着什么,但才21岁就要结婚吗? 等结婚了,立刻就会面临着被逼婚,生孩子? 林白青已经走了。 顾培把车停到灵丹堂,去了老宅。 一进院子,正好听到几个堂哥在讨论中药材。 最近国家颁布了《稀有野生动物管理办法》,据说麝香水涨船高,价格又飚高了不少,而且现在都是论克卖了,还有什么沉香檀香一类的东西,现在价格都是一天一个价,总之,现在的灵丹堂至少值一百万! 站在院子里默默听了半天,顾培进门了。 …… 说好吃罢饭去老宅,林白青和招娣俩刚端起碗来,顾娟进来了。 “娟子姑姑,你咋来了?”招娣起身让凳子,自己坐到了床沿上。 顾娟虽是顾家人,但心偏向林白青,无它,好中医难寻,好女中医更是难上加难。 她是来报信儿的:“我家小培那人可真奇怪。” 招娣最不喜欢顾培了,一听他的名字就皱眉头:“怎么啦?” “他刚跟我爸,你们五爷聊呢,说想在合同里补一条,以后不管谁跟你姐结婚了,一旦离婚,不能分灵丹堂一分一毫。”顾娟说。 林白青一惊:“真的?” 他也太给力了吧,她只想要个口头承诺,但他要帮她争的,是合同! 招娣也乐了,但旋即说:“两位爷肯定不同意吧。” “咱不聊这些,都还没结婚呢,谈啥离婚呀,不够晦气的,咱要想的是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调理调理身体,生孩子。”顾娟说。 招娣不高兴了:“我不想我姐生孩子,娟子姑姑,您生孩子的时候听说难产了,疼坏了吧。” 顾娟叹气说:“是很疼,但疼一场就能拥有个孩子,挺值的呀,咱退一步说,你姐跟我们顾家人结婚了,要有个孩子,最好是男孩,离婚的时候她想带走灵丹堂,谁都没话说,可要没孩子,就不一定了。” 话说,林白青自己就是是医生,上辈子也中西医都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但她一生没孩子,也怀疑过自己是否不孕不育。 不过九十年代就有试管婴儿了,真想生,试管一个就得。 而且顾培自己答应过她,说以后哪怕离婚,她的丈夫都不能跟她抢它。 她又不选别人,别人的心思是啥她也不在乎,反正在顾培那儿,即使离婚,在没孩子的情况下他也不抢灵丹堂,林白青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 “洗把脸吧,要不要化个妆,你那条白裙子呢?”顾娟说:“把它换上吧。” 其实现在顾家的小伙子们,除了敖武之外都愿意娶林白青了。 就卫军那个曾经避之及的,今天都乖乖呆在老宅,听长辈们聊天儿呢。 不过女孩子嘛,要定终生大事,还是穿漂亮点的好。 林白青手头有存折,账又归她管,缺大钱,但不缺小钱,早给自己另买衣服了。她换了一条天青色,无袖,圆领的裙子,一步裙,换了一双乳白色的鞋。 一套既清凉又舒服的。 但顾娟上下打量,说:“这有点太显成熟了吧。” 才21的小姑娘,而且是去谈婚事,她应该把自己打扮的温柔贤惠一点。 但这裙子一穿,怎么跟个外企打字员似的? 她这身一穿不像是去选对象,倒像是去谈生意的。 但招娣说:“我喜欢这裙子,姐,你就穿这个,这个好看。” 顾娟替她拿了梳子过来,又说:“对了还有……” 遗嘱,有一模一样的两份,皆是顾明用毛笔字成的,一份在三爷手里,另一份就在林白青这儿。 等事情商量一定,得用她这份遗嘱来换灵丹堂的土地证。 把它落在林白青名下,灵丹堂才会完全属于她。 今天招娣可是特意换了休息的,赶着七点,跟着姐姐进了顾家老宅。 东海的七点天已经黑透了,院子里灯明火亮,也人声鼎沸。 还没进院子招娣就看到了,正房屋檐下站了五六个大小伙子,凑一块儿正在说笑,看到林白青进门,全停止了交谈,所有人在倾刻间沉默了,默默望着她。 正房里坐了一帮伯伯,也在争论着什么。 俩位爷也在正房,三爷的脑袋就在窗户里,灯下眉头紧锁,看上去不大高兴。 “爸,五叔,白青来啦。”顾娟说。 35 先谈离婚 还没开场就被林白青给否了?…… 堂屋里的吵闹声顿止, 三爷回头一看,说:“娟子,你先带白青去西厢坐会。” 堂屋里一群叔伯, 三爷五爷也皆在。 顾敖文的父亲顾怀礼,顾敖刚的父亲顾怀尚, 以及卫军他爸顾怀宗都在。 三爷之所以让林白青等会儿, 是因为就离婚后的财产分配一事, 大家吵起来了。 顾怀尚是顾敖刚他爸,也是五房的大儿子。 他在个中学当历史老师, 是顾家兄弟里混的比较差的一个,但正所谓前三十年看父敬子, 后三十年看子敬父,因为顾敖刚最有出息,他在兄弟中渐渐就有了话语权, 大家也比较尊重他。 因为笃准林白青会选敖刚,怕儿子将来会留在国内, 心里本来就不大舒服,顾培一进门就谈起了万一小两口要离婚,灵丹堂该怎么分割的事来。 顾怀尚一听火就冒起来,当场跟顾培吵起来了。 在他看来,为什么林白青要招夫, 就是因为灵丹堂是顾家的, 也是跟林白青结婚的男人的。 敖刚可是搭了几千块钱的机票,请了一个月的假回来的,结果就这? 顾怀尚说:“小培,我听说四叔在M国当医生,赚了好几幢别墅, 还在几个医药公司都有股份,你从小就阔气,当然不缺钱,也不稀罕灵丹堂,而且你从小不长在国内,当然可以不把灵丹堂当回事,但我们是从小看着它长大的,对它有感情,绝不可能让它落到外人手里。” 另外几个堂兄,诸如顾敖文他爸顾怀礼,各有各想法,但也认为顾怀尚说的对:“是这样。” 三爷五爷也被顾培这个提议惊到了,都没有表态。 场面就成是,顾培一个人为林白青力争了。 而且顾怀尚和顾怀礼哥俩对视一眼,心思也有点复杂。 于顾培这个海归小弟弟,他们也不想多猜测,但总觉得他有点太偏向着林白青了。 而且他这种偏向太过分了,等于在婚姻中把男方的利益全让给女方了。 作为男方的父母谁能高兴? 顾怀礼甚至低声说:“这是林家嫁女儿,给小培一闹,倒搞成顾家入赘了。” 顾怀尚初时还没想到,听顾怀礼这样说,也说:“对啊,这是林白青嫁入我们顾家,小培,给你说着说着,反倒成我们顾家的小子要上林家,当林家的上门女婿了?” 拍着双手,他说:“我儿子在DE国又不是结不了婚,为了林白青,五千块一张飞机票飞回来,回来当个倒插门女婿?” 他这句一说出来,几个堂兄也全笑了起来。 顾培倒也不着急,遗嘱就在桌子上的牛皮纸信封里,他打开信封捧出遗嘱,指着上面的字说:“三哥,咱们来读这段文字,‘灵丹堂乃顾家祖产,但老药堂于29年遭遇火,除地库外,一切地面建筑,及药品,皆由顾明于此生七十年中所蓄,因无子女继承,皆交由传我医,侍我前,送我终之女林白青所有’,您读出什么来了吗?” 一帮堂兄大多生于解放前后,读书并不多,文言文更加一般。 不过就算不懂文言文,这话的意思他们懂。 就是说顾明的一切是给林白青,而非她丈夫的呗。 其实如果不是顾培谈起关于离婚时的财产处理,今天大家根本吵不起来。 但既然他谈起这事儿,丑话说前头,顾怀尚也就不吐不快了。 他说:“大伯这遗嘱立的就不对。” 顾培挑眉,长长的睫毛微跳,反问:“怎么不对?” 顾怀尚说:“因为灵丹堂是我们老顾家的财产,当然就该由我顾家人继承,凭啥他想给林白青就给林白青,他偏心眼。”又小声抱怨两位爷:“你们也真是,搞了那么久就搞出这么一份偏心眼的遗嘱来。” 三爷五爷想的是,家里出一个男孩跟林白青结婚,顾明的遗产由男方继承,但顾明坚持遗产要由女方继承,他们这代人保守,也从没想过离婚的事。 今天顾培一挑明,大家才反应过来,顾明确实在遗嘱中暗暗偏颇了林白青。 这倒好,老人们辛辛苦苦替孩子争,到头来孩子却要怨他们没用。 顾培将遗嘱转了过来,灯下一张年青俊朗的脸,面色从容,目光和煦,声音也极为柔和,他说:“三哥,大伯说了,29年遭火,老灵凡堂业已烧的干干净净,地面所有的建筑,以及库里所有的药材,都是大伯用这七十年积攒的,那属于他个人,他个人想给林白青,东西就是林白青的。” “那还有地皮呢,地皮总是我顾家的吧?”顾怀尚说。 顾培未语。 顾怀尚以为一军将住了顾培,又说:“地皮是我顾家的,林白青七岁到顾家,我大伯给她治病,供她生活费,还供她读书上大学,她就只有给顾家报恩的份,大伯是自来没孩子,偏心眼,疼她才立了这么一份遗嘱,她要真懂感恩,就只能谈报恩,她……她还让你……” 他只差明说,顾培就是林白青派来的说客。 同为兄弟,顾培胳膊肘子往外拐,给个外人当说客,顾怀尚都有点瞧不起他。 但顾培两道剑眉蓦然轻簇,面上浮现一抹愤怒:“报恩?” “她是在我顾家长大的,难道不该报我大伯的恩?”顾怀尚反问。 另外几个堂兄,除了卫军他爸顾怀宗,也皆在点头。 再两位老人不表态,顾培就处于孤军奋战了。 他倒也不着急,只说:“我听我父亲曾说过,大伯妻早丧,无子,顾家侄子们他小时候都带过,卫国他带过,敖刚,卫军,他都带过。” “自家孩子,你大伯疼爱,就带来住个个把月的,很正常。”顾怀尚说。 顾怀礼也说:“敖文咱大伯也带过,小时候跟白青俩一起玩一起吃,一个人难做饭嘛,带个孩子好做饭,一起玩着也热闹。” 俩人越说越热闹,还笑了起来。 顾培点头,又问:“那他们有谁帮大伯做过饭,又有谁在我大伯去世时伴在跟前,送了终?” 说起给顾明养老送终一事,俩人皆哑口无言了。 顾明是癌症,自己给自己治,调理的很好,在床上也就躺了半个月,当然是林白青伺候,大家也就闲了过来看看,至于侄孙们,都忙学业,一个都没来。 顾培虽从国外来,但他吐字文绉绉的,不疾不徐,而且讲的都很在理。 他说:“人之一生,老,病,死最为关键,人生子为何,只为老,病,死,敖刚兄弟既没有伴他到老,也没有照料他病,又没为他送终,凭什么继承他的遗产?” 突然的沉默。 几个堂哥给顾培说的哑口无言了,皆在看三爷和五爷,想让他们开口帮衬。 但三爷五爷又怎么可能开口帮他们。 他们也老了,也会病,会死。 而人,到了老病之时才会体会什么叫无力,什么叫孩子的孝心。 顾明病时只有林白青照顾,死时只有她在榻前,她都拿不到遗产,那等他们死的时候呢,孩子们有谁会照顾他们? …… 见无人应,顾培又说:“大伯的遗嘱立的很明了,顾家侄孙辈们跟林白青之间有婚约,这是林白青继承遗产的条件,但遗产本身属于她个人,那么,一旦离婚,灵丹堂就该自动归她所有。” 顾怀尚说:“地皮是我顾家的。” 顾培从八仙桌上拿起土地证:“你错了,灵丹堂的土地证就在这儿,上面写着顾明一字,法律意义上,它也属于顾明的遗产。” 他要讲理顾培陪他讲,他要不讲,顾培也不讲理了。 而从法律意义上来讲,土地证属于顾明,跟堂房压根就没关系。 顾怀尚论不过就胡搅蛮缠:“小培,你怎么老向林白青那个外姓人说话?” 顾培说:“我只是就遗嘱来论事情,不存在偏向谁说话。” 他越从容顾怀尚就越生气,恨恨说:“你就是在偏向林白青,咱就说句难听的,要是你也在列,林白青选你呢,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来?” 要是叔叔辈也在婚约中,林白青会选他吗? 顾培脑中浮过一念,他也想知道,如果他在待选之列,林白青会不会选他。 但他立刻说:“我当然能,因为遗嘱就是这么写的。” 顾怀尚都给气结舌了,恨不能让林白青当场就选顾培。 他倒想看看,当自己被选,顾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全然偏向女方的话来。 …… 长辈们吵起来了,但外面的小辈却出奇的和谐。 正房檐廊下,顾家兄弟集体站在一边,林白青一个人站了一边。 其中最难堪的当属顾敖刚。 老爸在屋子里侃侃而谈,吵的唾沫横飞,他尤其尴尬。 他年薪很高,在乎的也不是钱,但他爸却为了争点遗产,丢人献眼。 话说,今天林白青终于换了条新裙子,亭亭玉立的站在檐廊下,给灯光笼罩,给夜风温柔的抚摸着,顾敖刚惊讶的发现,她扎起来的马尾,光滑的脖颈,以及瘦而不柴的肩膀,无一不美,而且属于人要屏着息慢慢欣赏的美。 屋子里吵吵闹闹,皆是围绕着她和她的财产,但她似乎既不担心,也不惊慌,更没有生气,平静的呼吸着,叫顾敖刚想起一个成语:宠辱不惊。 他走到林白青身边,轻声问:“那只最严重的熊猫听说是生虫了,治好了吗?” 林白青解释说:“他心血太虚了,抵抗力就特别差,生虫只是一个原因,心血虚而脾胃虚,脾胃虚就会积食,会生虫,我借了保济堂的金针,只要把它的心血补起来,它身体底子好了,那些小毛病自然就会消失。” “你居然能借到保济堂的金针,就是用东海海中金铸的那副。”顾敖刚颇为吃惊。 林白青也是反问:“你知道保济堂的金针?” “是的,我认识一个病人,有个老中医说过,就得用金针补心血。”顾敖刚解释说:“保济堂是我舅舅家,但他家没有能补心血的好医生。” 林白青心思一动,正在想他说的病人会是谁,就听屋子里,三爷终于发声了:“吵够了没,要还嫌小辈们笑话的不够,索性出去吵?” “三伯,是小培不对,孩子们都还没结婚呢,谈什么离婚。”顾怀尚说。 三爷冷笑:“丑话说在前头也没什么不好。” 五爷性格软,而且儿子是在为孙子争,也就一直没说话。一听三爷生气了,遂也呵止了儿子:“今天是白青的大日子,她也不一定就会选你家敖刚,你吵吵什么吵吵?” 顾怀尚心说他儿子可是有DE国永久居留权的人,拿的还是年薪,一帮小伙子里最高最帅的一个,林白青除非眼光有问题,否则怎么可能不选他? 但老爸斥责了,他总得服软,垂头不说话了。 小辈们鱼贯而入,本来就窄小的堂屋里,男孩子们站成一长排。 顾培在看到林白青走进来的那一刻,也于瞬间止了呼吸。 她刚才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但此刻换了一件颇为正式的裙子,就蓦然变成大姑娘了。 身材修长,腰肢纤细,额头光洁,肩颈端正。 她不但面容漂亮,而且具有一种柔和的,温婉的气质。 那是自幼行医,看惯生死,慢慢磨砺出来的,也药香熏陶出来的。 不仅顾培在这一刻觉得惊艳,卫军他爸,顾怀宗忍不住说:“白青这丫头我记得还是个毛头小丫头呀,长成大姑娘了。”又感叹:“怪不得人总说女大十八变呢。” 三爷身边有张空凳子,是给林白青留的,拍了拍凳子,他说:“过来坐。” 穿过一帮叔伯,林白青从到了三爷身边。 待她坐下,三爷终于一笑,说:“白青,今天要给你定婚事,但你看看他们……他们大概不会病,也不会老,更不会到灵丹堂治病!” 顾怀尚猛的一噎,蓦然反应过来,林白青可是医生,一身医术。 今天他这样闹,以后等她嫁过来,人心里怀恨,等他生病了不帮他好好治呢? 他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刚才太冲动。 但转念一想,儿子那么优秀,就在国外找一个也不见得比林白青差。 如果灵丹堂再归林白青所有,这门婚事还有啥意义。 再看林白青的目光也在他儿子身上,顾怀尚心里就更着急了。 他赶忙给儿子使唤眼色,想让儿子一会儿当场拒绝掉婚事算了。 三爷环顾一圈,问:“卫国去哪里呢?” 应该总共五个人,但此刻只有四个,顾卫国没有来。 敖武说:“三爷,他帮白青找药去了,估计药还没找全。” 三爷和五爷点了点头,说:“派个人去喊他,你们几个先开始吧。” 五爷说:“费了老大的劲,总算把你们喊来了,我们都是老骨头了,终有一死,灵丹堂要不要继续传承下去,也全得看你们,说吧,你们有没有同意的?” 得先问男孩子们的态度,再让林白青做抉择。 虽然是爷爷心死相逼着来的,但经历过医治熊猫一事后,顾敖刚突然发现林白青的重要性。 也是庆幸,他是兄弟中最优秀的,从各方衡量,她必选他无疑。 既要发言,他当然第一个,话也很漂亮:“我觉得我是兄弟中最适合青青的,我们有共同的爱好,也有共同语言,等结婚了,我会留在国内,全力支持她的中医事业。” “灵丹堂呢,你会怎么处理?”顾培问。 顾敖刚看林白青:“一切都看她,我尊重她的意见。” 五爷很满意孙子的发言,狠狠瞪了不争气的儿子顾怀尚,公平竞争嘛,就准备让别的兄弟说话,但就在这时,林白青举手,问:“我能打断一下吗?” 三爷说:“当然可以。” “我跟敖刚哥性格不一样,爱好也不一样,他外向,善于社交,喜欢交朋友,参加各种酒局酒会,但我不是,我喜欢工作,有闲时间也喜欢呆在家,而且他喜欢的是温柔,听话,顺从的女孩子,但我不是。”林白青说:“我看怀尚叔也挺累的,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 顾敖刚此刻的震惊,比林白青两指戳上眼睛时还要多。 她又是猝不及防给他致命一击。 顾怀尚也是一凛,所以半天他白出头,白吵吵了? 满场所有人也不无意外,集体被惊倒。 本来大家以为最有希望的敖刚,竟然还没开场就被林白青给否了? 顾敖刚以为是他爸惹林白青生气了,忙说:“青青,我爸是我爸,我是我。” 林白青柔声说:“跟怀尚叔没关系,主要是咱俩不合适。您喜欢喝清酒,我不沾酒,您喜欢吃寿司,三文鱼,那些东西我最讨厌了,而且您是硕士,我只是个大专生,咱俩没有共同语言的。” 顾敖刚傻眼了。 还恨不能林白青赶紧闭嘴,因为三文鱼,寿司和清酒是两位爷最痛恨的东西。 再给他们时间细想想,他们就又该骂他是个假太君了。 就这样,顾敖刚败的一塌糊涂,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败的。 36 最后的希望 小叔,您……愿意娶我吗?…… 他盯着林白青良久, 直到确定她是认真的,自尊心受搓,啪的一把撩起帘子, 在众目睽睽中出门,扬长而去。 顾怀尚的脸在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高声说:“林白青你可别后悔。” 竟然还没开始就把他儿子踢出局了, 这不胡扯淡嘛。 林白青就坐在三爷和五爷的中间, 两位八十的垂垂老翁愈发映衬着她的青春和俏丽,勃勃生机, 她反问:“怀尚叔,您觉得我今天为什么会坐在这儿?” 顾怀尚本想说, 你还不是为了找个金龟婿,但他儿子被否了,这条就不成立了, 他冷哼了两声,说:“为了灵丹堂。” “对, 我是为了灵丹堂才坐在这儿的,我要的,是一个跟我一样爱好中医事业,愿意配合我传承中医医脉的男人,您要不服, 可以, 再补一份合同,他婚后绝对不会再回DE国,也不会再出国,而是会站在我身后,全心全意支持我搞中医事业, 否则……”林白青话还没说完,顾怀尚拂袖:“你想得美。” 他儿子当然还要出国,否则,他一穷历史老师,那么多年的辛苦还有什么意义。他并不热乎这门亲事,但他也被激起来了,他估计林白青会选更年青,也前途光明的顾卫军。 而她要那么做了,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顾怀尚决定继续看下去。 …… 顾敖文想上的,他爸也鼓励他上,但敖武拦住了他,就只剩下顾卫军了。 要说这辈子,就是拿到清北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顾卫军也没有像此刻的开心。 本来都以为自己早就出局了,结果重开一局,他居然满血复活。 他忍不住要笑:“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好开心。 他爸温笑着提醒说:“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顾卫军脱口而出:“我当然愿意。”他可太愿意了。 他爸说:“但你总得跟白青说说,以后结婚了俩人要怎么过日子。你是不能提离婚的,要敢提我一枪毙了你,但你要出国留学的,你是准备走之前结婚,还是回来再结,要在国外定居,还是毕业了就回来,这些你得讲给白青。” 蓦然被点名,顾卫军脑子里乱糟糟的,经老爹提醒才说:“先结婚吧,我还有两个月才出国呢,时间足够结婚了。” 他这天真的傻乐样儿,惹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林白青挺喜欢顾卫军的,年青,直率,也挺可爱的,她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时大家都以为她肯定要选顾卫军了。 也算众望所归,一对同龄又一样有朝气的年青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林白青也是笑着问:“那你对灵丹堂是什么看法?” “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关了去,都随你,我没意见。”顾卫军说。 林白青再笑问:“那要结婚了,以后家里谁主事?” 顾卫军也笑:“随你。”她都选他了,啥都随她。 三爷和顾怀宗父子相视一眼,也都笑了起来。 人和人因为生长环境,学识不同而有差异,但只要给他们时间让他们交流,相处,他们就会彼此了解,看看,一对小年轻人不就凑一块儿了。 林白青说:“既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灵丹堂,应该也看出来了,咱的装修两万块远远不够,还要一大笔钱,你不是准备出国嘛,那笔钱,如果由我做主,你就先别出国了,把它留下来装修灵丹堂。” 婚前说的好听,一切都随她,但婚姻不是儿戏,而是,事关真金白银。 在灵丹堂不需要投入的时候随她,但要需要投入呢? 顾卫军阳光灿烂的笑脸瞬间晴转多云,笑变成了惊讶,不可置信。 他老爹顾怀宗也沉默了。 他攒了一大笔钱,但是该把它投到灵丹堂,还是让儿子出国留学? 没人想到林白青会抛出这么一个难题来。 对视一眼,三爷和顾怀宗同时做了个决定,皆看顾卫军:“卫军,要不你押一押再出国吧,正好让白青把灵丹堂装修了,你们也把婚结了。” 顾卫军一时懵住了,他的出国计划已久,在出国前结婚他当然开心。 但因为结婚而让他放弃出国,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他也是个耿直孩子,倒没有撒谎哄骗长辈,只低声说:“白青,出国这事于我特别重要,至于灵丹堂的装修,要不咱们往后押一押……” 顾怀宗一看不对,说:“白青,装修方面我可以把首都的房子卖了,支持你。” 他在部队,就一套房子,要卖掉就得搬回单身宿舍,老爸倒是很乐意,但顾卫军又犹豫了,首都的房子可不易得,要卖掉很可能他们就再也买不回来了。 要为了灵丹堂那么一间小诊所而放弃吗? 不过三爷也说:“我同意卖掉房子,怀宗可以先搬我家去,卫军肯定也同意。” 林白青看顾卫军:“你能同意吗?” 顾卫军心里是不同意的,但爷爷和父亲的眼神都在鼓励他点头,他心里特别乱,一边想着老人们没有了优越的居住条件怎么办,一边又确实想娶林白青,内心无比挣扎,头也点的特别沉重,说:“我听长辈安排吧。” 一才21岁的男孩子,心智还不成熟,其实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林白青还是说:“卫军哥,咱俩也不合适,因为我可能会出国,但绝不会定居国外,而你心里想的是等在国外站住脚了,就把我接出去,对吧?” 顾卫军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也觉得自己想得没错。 他甚至已经想好该怎么说服林白青了,但不及他争辩,她又说:“我之所以答应婚约,不是因为想结婚,单纯的只是想继承灵丹堂,这个大家都知道。跟你出国就违背了我自己的初衷,那这场婚约也就没有意义了,你能理解我吧。” 曾经的顾卫军不理解,但这一周的时间让他正在慢慢了解中医。 他能理解林白青想要传承中医的苦心了,眼看着她治好柳总,听说她用针灸治好了大熊猫,他比谁都开心,但这些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毕竟他是个男人,他很想,但做不到像顾敖刚说的那样,放弃自己爱好和事业,从此不去见识星辰大海,就只站在一个女人的身后。 不过还是可以迂回的,在这一瞬间他放弃了留在国外的想法,再退一步:“青青,以后我还会回来的,当着长辈的面我可以给你承诺,等毕业了我就回来。” 林白青平静的说:“三婶是为了给你攒出国的钱才提前拿安置费内退的,你要留完学就归来,你觉得她会同意吗,她会甘心吗?” 他妈就是为了给他筹钱才提前退休的,而在这个年代,孩子们留在国外,哪怕他们风餐露宿睡马路,家长脸上是有光的,但只要他们回来了,哪怕工作很不错,工资待遇也很高,但家长身上的光环就没了。 如果顾卫军留完学再回来,可以预见,他将听到蔡三婶永无止尽的唠叨和抱怨,家无宁日。 “但是我……”顾卫军哽噎了。 只相处了一周,说深爱当然谈不上,但他是真的喜欢林白青。 他乐于跟她共同建造家庭,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不过这时五爷说:“既然白青觉得不行,那就再看别人。” 所以他也出局了,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否了? 顾卫军心里委屈极了,但没有跟敖刚一样因为被放弃就甩脸走人。 虽然林白青当场拒绝让他生气,但他也担心她,总得看看她会选谁才好。 五爷最后一回努力,看向敖武。 顾敖武没有上前,还拉了敖文一把:“我俩就算了。” 已经夜里九点了,俩位爷对视一眼,没人了? 五六个兄弟,最优秀的俩林白青都说不合适,剩下的又自己不愿意。 一晚上居然选不出个人来? 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来:“我没来晚吧?” 两位爷对视一眼,有了,顾卫国。 医钵需要传承,男孩子们也有自己的事业要拼,其实把心放平了想想,顾卫国年龄大,人沉稳,而且自己没事业,是最适合配合林白青的一个。 上回是因为他身上太臭而惹了二老生气,但最近他勤勤恳恳抓耗子逮蝙蝠,二老看在眼里,想必林白青也看在眼里。 兜兜转转,就在顾卫国进来的那一刻,顾卫军也恍然大悟:就是他! 不争不抢,团结兄弟,有大哥气质的顾卫国。 他心里并不乐意,因为他觉得顾卫国配林白青,年龄太大了,他看看坐在二老中间那跟自己同龄的,贞静温柔的小姑娘,再看看业已三十,眼角都有了尾纹的哥哥,不由替林白青酸涩,难过。 如果他能做主,他会跳起来反对这门亲事,但他不能。 …… 环顾一圈,顾卫国在此刻志得意满。 比梦境还要美妙! 林白青是在拒绝了更优秀的敖刚和卫国之后要选他了。 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兄弟那么多,只有他最忖她的心思,会把传承中医放在第一位,他心里可乐了,但他年龄大,也沉得住气。 他说:“白青,药都找好了,我问刘大夫请教了方法,也帮你烘干好了。” 看三爷五爷的杯子里已经没水了,他赶忙拎起暖壶添了一圈,礼貌又周道。 他像一只不战而屈对手的,获胜的大斗鸡一样洋自得,无形的冠子在头顶摇曳生姿,只差学着公鸡打两声鸣,结果林白青一张嘴他就傻眼了。 “三爷,五爷,其实跟我最不合适的就是卫国哥了。”她说。 虽然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一直在不停的吃惊,但这是他们最吃惊的一次。 满场皆震,却又静可落针。 终于,三爷说:“你是嫌他年龄大吧,但男人年龄大点没什么的,他经历过的事多,会更沉稳,更可靠,他可以在生活中照顾你。” 五爷也说:“他向来团结兄弟,这段时间一直在辛辛苦苦找药,既敖刚和卫军配合不了你,他又没别的工作可干,自己也有心,肯定会好好配合你的。” 几个伯伯辈也纷纷说:“白青你也别太挑剔,卫国孩子真不错的。” 顾怀尚则故意说起了风凉话:“是人就会有优点,也会有缺点,实在不行咱就东食西宿吧,毕竟你要挑个一点缺陷都没有的男人,还真不容易。” 五六个大小伙子供她挑,她东挑挑西捡捡,给她脸了? 林白青倒也不跟大家争辩,只问顾卫国:“四味药都找齐了?” 顾卫国望着大家笑:“幸不辱命,全找齐了。” 见林白青像是要挑刺,三爷说:“白青,男人有点小毛病是正常的。” 五爷也说:“他帮忙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林白青转身,从背包里掏了一份文件出来,看角落里的顾培。 顾培适时问顾卫国:“当时你帮白青找药,原配蟋蟀哪来的?” 猝不及防,顾卫国看卫军和顾敖文,三人齐声说:“捉来的呀。” “不对,白青委托我做了试验,我有数据,你找来的蟋蟀,其药性只有白青那一份的十分之一。”顾培说。 顾卫国知道原配蟋蟀跟不原配的有差别,但并不知道差别有多大。 而且原配不原配的,在他看来也就是个说头,寻常人很难区分它,所以当时随便糊弄,找了几只来,他也以为那事儿早就过去了。 结果那竟是个坑,当时挖好,等他现在反映过来,人已经在坑里了? 但也就几只蟋蟀,原配不原配的,问题应该不大吧。 顾卫国心说就这么小点屁事林白青也能挑出毛病来,不可能吧。 难不成她还真能讲出原配不原配的区别? 他不信。 林白青见两位爷也不甚懂,就拿三爷来举例,说:“三爷,咱们假设,在座的某一位有一天得了肝癌,我开了药,每一方需要十对原配蟋蟀,这个方子是历过几代人的试验,确保有效的,但负责供药的顾卫国搀了假,给的是非原配的,在药方管用的情况下,药,不管用!” 先把顾培做的化验结果递给三爷,三爷沉默着看完,递给了五爷,几个叔伯也全凑了过来,抢着要看。 “一个药堂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医生,也不是药方子,而是药材,原配蟋蟀一对五块,非原配的一斤两块钱,顾卫国不是一个人撒谎,他还带着卫军一起撒了谎。” 林白青平静的算账:“如果把这个金额乘以百,或者千,以万,卫国哥能悄悄从灵丹堂弄套房子出来,而我们,将一无所知。”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顾卫国不诚信,撒谎,还带着兄弟们一起撒谎。 一屋子的人,此刻胸膛间全溢着无名的火。 要真是他们病了呢,自家的孩子在自家的药上捣鬼,哪怕林白青尽力要救他们,有顾卫国这么个大侄子,将死的不明不白吧。 三爷面前那杯茶还是烫的,他怒目盯着顾卫国,突然,在众人的惊呼中泼了茶出去:“不成器的东西!” 转手把杯子砸向顾卫军:“你可是个大学生,竟然也跟着撒这种弥天大谎?” 五爷也气的结舌:“你们可真是……”一帮不肖子孙。 滚烫的茶水照脸直泼,但顾卫国并没有感觉到烫,因为比永远呆在谷底更可怕的,就是怕上高峰,又坠落悬崖,而此刻,他就在不停的往下坠着。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他以为原配蟋蟀就是个玩笑,是林白青在故意为难他,如果再给他重来的机会,他肯定会多花点钱选原配的蟋蟀来买,但现在他该怎么挽回? 当然,他最擅长的就是做小伏低。 人高马大,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说:“三爷,五爷,我当时确实没有意识到,再加上卫军和敖文也都很辛苦,我就想着随便买几只凑和一下,要知道问题这么严重,我不敢的。” “要是真正意义开方子,你已经害出一条人命了。”三爷说。 顾卫国抹着脸上的茶渣,连连点头:“是是是,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了十几年丘八,除了打枪没学别的,我不知道呀。” 他可不比别的兄弟,会低声下气,也会委曲求全:“青青一说我就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呀,我也很后悔,我记下来了,我向我死了的爹发誓,我以后会改的,也绝不会再犯,你们就原谅我这回,成吗?” 不用林白青说什么的,所有人都恨不能两大脚把他给踹出去。 一看没人理,顾卫国扑通一声跪下了,去摇顾怀宗的大腿。 顾怀宗抬腿就是一脚:“我在部队十几年白培养你了,你给我滚!” 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兴冲冲而来,就这样被否了? 顾卫国输了,输的莫名其妙,但又实实在在。 他心里当然不服,但当证据摆在那儿,他又能怎么办? 话说,时钟终于敲响了十点钟。 所有人的目光也全落在了顾敖文身上。 曾经最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他,居然成了全家唯一的希望? 他是傻了点,但傻就意味着听话,不会玩花活,至少不会在药材上坑人。 而且已经没有人了,就剩他了。 哇,最没希望的居然成了最后的希望。 但就在他刚刚燃起希望的小火苗时,顾卫国咬牙切齿:“顾敖文,假蟋蟀的事你也有份!” 刚上前一步的顾敖文生生又后退一步,他胆小,就不出这个风头了。 大家骂也骂了,气也气完了,冷静下来环目四顾,这下是真的没有人了。 难不成五爷真把林白青收养了算了? 但他同意,顾怀尚顾敖刚呢,小辈不同意,难道他为了林白青而跟儿孙反目? 满场哑寂,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白青忽而开口,说:“只剩一个人了吧,小叔您也看到了,我跟他们都不合适,但灵丹堂也不能就那么关掉,小叔,您……愿意娶我吗?” 时钟应声响起,咚咚咚的敲了十一下。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寻找林白青口中所说的小叔。 顾培也抬起头在寻找林白青,想确定不是他的幻觉,而是她真说了这样的话。 37 孙子辈中 我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今天商量事情商量的晚, 顾娟和招娣俩在给大家煮宵夜。 煮了一锅子汤圆,有黑芝麻的,豆沙的, 桂花馅儿的,此时在锅子里的沸水中白白胖胖的翻滚着, 待水大开, 一只只全胀大了, 浮起来了。 顾娟由心喜欢林白青姊妹,白青就不用说了, 是个神医,性格还好。 招娣这丫头得相处, 她热心肠,还勤快,顾娟今儿跟大家聊了一整天, 中午的碗都没顾得及刷,这会儿要盛汤圆了才想起来, 正想去刷碗,就见招娣已经把干干净净的碗全抱来了,这丫头的眼色真是独一份儿的。 盛了一碗出来,顾娟说:“来,你先吃点垫补垫补。” “先让那屋的人吃吧, 我不饿, 我给他们端去吧。”招娣语声闷闷的。 顾娟说:“他们正商量事呢,咱不打扰他们了,先吃吧。” 招娣其实是想进正房去听听,看大家聊的怎么样了,就在厨房里, 耳朵也伸的长长的,全程在听。 在听说顾卫国三兄弟用非原配的蟋蟀糊弄人时,她也很生气,但也很担忧,这选来选去没一个合适的,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林白青问了那句:“小叔,您……愿意娶我吗?” 招娣吓了一跳,心说她姐咋选了个最挑剔,毛病最多的。 顾娟也是一个机灵,心说顾培就没有结婚的打算,但林白青就选他了。 俩人对视一眼,又发现一件事:遗嘱说只能选孙子辈,她选顾培怕不行吧。 突然,滚沸的锅溢了出来,俩人手忙脚乱的关火 。 待关了火一舀,乖乖,大半的汤圆全破了,红豆沙,黑芝麻浮了满锅子。 …… 正房里,随着林白青这么一句,三爷的目光落到了顾培身上。 他坐在八仙桌后面的角落里,林白青的身后,自几个侄子进来之后就没有说过话。 满屋子的人全看着,就连不知何时走掉的顾敖刚也回来了。 没人想到林白青会提顾培,顾培自己肯定也没想到。 林白青又问了一句:“小叔,您可以娶我吗?” 顾培抬起头,锐目灼灼望着林白青,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顾怀尚下意识跳了起来,大叫:“荒唐。”又说:“当然不可以。” 从侄子到叔伯,再到两位长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顾培身上。 大家也都说:“应该……不可以吧。” 顾培起身,把凳子搬到了林白青身边,环目四顾,温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 平心而论,真说他俩结婚,三爷并不反对。 一中一西两个良医,海军医院和中医联合医治熊猫的事,他也听说了。 但遗嘱中有一条是:顾家孙子辈中。 这个并非三爷提的,而是已经去世的二爷,当时三爷和五爷并没觉得什么,直到后来顾培从国外归来,俩人才恍然大悟二爷的小心思。 他早知道只要顾培回来,一中一西,以林白青的事业心,必定会选顾培。 是为了给自家孙子辈争个机会二爷才提了那个要求。 但现在遗嘱卡在那儿,怎么办? 再说了,听说顾培根本无意于婚姻,他愿意答应吗? 果然,顾怀尚说:“遗嘱中说了,婚事只能定在孙子辈。” 林白青反问:“为什么必须得是孙子辈,难道小叔不姓顾,不是顾家人?” 顾怀尚因为儿子当场被拒,气的火突突的,冷笑说:“凡事得讲规矩,说了是孙子辈就该是孙子辈,刚才顾培铁口钢牙说过要照着遗嘱办事,那现在这事儿就必须按着遗嘱办。” 凡事得讲理,尤其是大家族中,财产分配方面,为了眼前一点利益得罪了所有人,被人当面指骂,或者背后嚼舌根都不好。 所以一帮叔辈们皆在点头:“是该遵着遗嘱来。” 林白青手里也有遗嘱,两封一模一样,她掏了出来,说:“我遵的也是遗嘱。” 顾怀尚心说不可能啊,遗嘱里专门申明了,‘顾家孙子辈中’。 他反问:“你篡改遗嘱了?” 林白青再不跟他说,看三爷:“您看看呢,我有没有篡改过遗嘱。” 遗嘱是毛笔写的,繁体字,而且是竖式写成,且不说篡改,标点符号都改不了。 两份一模一样的工工整整,纸面干净,字迹整洁。 “没有。”三爷说。 五爷也说:“我也看了,没有。” 听到堂屋里吵了起来,顾娟赶忙把汤圆端来了,打个岔,让大家都冷静一下。 先给长辈们递了,又递给林白青一碗,示意她给坐在她身边的顾培。 半晚上了,林白青全程没有看过顾培,听到他答应自己了,也知道他虽然无意婚姻,但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悬提了许久的心就放下了。 此时把汤圆递过去,她低低说了句:“小叔,小心烫。” 顾培接过汤圆,眸子冷冽,语气却是温的:“谈价格吧,150万以内,我们把它买下来。” 林白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想的是遵照遗嘱,把本来就该属于她的药堂拿回来。 但在她询问顾培的那一刻,他以为她是想违背遗嘱然后嫁给他。 而要那样,灵丹堂就得用买的了。 所以他刚才在估价格。 150万? 他不也才刚刚参加工作嘛,手头居然有那么多钱? 没看出来,她居然选了个大金主。 虽然他还没有正式答应,但有他这个态度林白青的心就稳了。 她也要正式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 都快12点了,大家也都饥肠辘辘,勺子碰着碗沿,一屋子悦耳的叮咚声。 顾怀尚和顾卫国对视,一个眼神就结成了同盟。 闹了那么一大出,林白青居然选了顾培,他们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直觉她也会拿遗嘱说事,于是俩人从桌子上拿过两份遗嘱,仔细的看,一模一样的纸,一模一样的字,就连顾明的印章都没有一丝不同之处,就这样一份遗嘱,她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五爷特别遗憾,为了婚事,他专门从DE国把孙子喊来的。 就连他都以为敖刚可以跟白青走到一起,谁知结果会是这个样子。 三爷也很遗憾,不过于卫军来说,确实留学更好,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但总归这是全顾家的祖产,最终要的是它的传承。 他们得公允的来解决这桩事情。 放下碗,三爷说:“白青,婚事跟别的事不一样,不能硬凑对儿,得情投意合,你想跟谁结婚我们不会反对,顾家人只要不是对灵丹堂心怀着不轨的,按理也不该反对,但是,咱们得遵照遗嘱来,小培不在遗嘱上,所以……” 林白青打断三爷,指遗嘱:“顾培也是孙子辈,他为什么不可以?” 顾怀尚也看遗嘱,反问:“顾培是四房的儿子,怎么就成孙子辈了?” 林白青从容不迫,反问说:“怀尚叔您不是顾家人吗,您不是顾家祖宗生的,不是顾耆的孙子吗,难道您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在她没有说这句之前,三爷五爷也以为她不对,皆在想,是不是给她和顾培一个比较低的价格,让他们把药堂买走算了,但经她一说,两人恍然大悟。 要论顾明的孙子辈,那只能是卫国一辈,可要往上溯一辈呢? 所以虽然当时二爷想把婚事只压在孙子辈,但顾明在文字上留了一手吧。 顾怀尚又不傻,他说:“不对吧林白青,遗嘱是顾明立的,就是他的孙子辈。” 他可算明白了,林白青早就想嫁更优秀的海归顾培了,但她却闹的长辈们把他在海外混的风生水起的儿子生生给喊了回来,浪费机票,浪费时间门。 他落不着好,也不会让林白青好过。 “就遗嘱论遗嘱,如果是顾明的孙子辈,就该写顾明,但我师父写的是顾氏。”林白青说。 顾怀尚拍桌:“小林,你原来是个老实的小姑娘啊,怎么就耍起流氓来了?’ “怀尚叔,你要这样我就不嫁了,这灵丹堂我也不要了。”林白青也大手拍桌。 这一声,震的所有人回头看她。 还以为她还是原来那个无父无母,任他们欺负的的小姑娘? “好啊,你要是不要了,我们现在就卖掉它,大家分钱。”顾怀尚当然高兴。 但三爷厉吼:“怀宗,把怀尚给我架出去!” “凭什么,我们不服。”顾怀尚高声说着抓起了茶杯,但还没砸下去,顾培攥住了他的手。 俩人默默较着劲,突然,顾敖刚冲进来抢走了茶杯。 但顾怀尚依旧悻悻的说:“林白青这是耍赖,我们不服。” 三爷冷笑,指胸膛:“来,你一枪崩了我,以后这家的事就由你做主,这张凳子我让给你。” 老爹发怒,顾怀宗站到了顾怀尚对面,冷冷盯着他。 一份价值百万的巨财,又是出了三服的堂房,吵架是不可避免的。 真闹的狠了,打起也正常,现在看他们就要打起来了。 …… 招娣可担心了,怕姐姐要跟顾家所有人闹翻,最后选个最差的,又看一屋子人吵的不可开交,怕这事儿难以收场,还怕姐姐要挨欺负。 但顾娟看得明白,当顾怀尚腆不要脸的出头,一个劲儿想卖药堂的时候,俩老人其实特别寒心,而他们一寒心,就会站出来给林白青撑腰的。 终于,大家都冷静下来了。 三爷也温了声音,说:“怀尚,你有什么不服气的,白青说得没错,就我们俩不也是顾家的孙子辈?要不然,难不成我和你爸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身为一族之主,三爷带头做表率歪屁股啦? 顾怀尚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又回头看五爷:“爸,您最优秀的大孙子被林白青耍了,欺负了,三爷偏心她,您总不能也偏心她吧,您得主持公道。” 五爷头疼,他倒是想帮孙子,但看看儿子那丑态毕现的样儿,叫他怎么帮? 他攥着椅背,说:“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是顾耆的儿子。” 顾怀尚又要抓茶杯,这回顾怀宗直接把他架起来了。 顾怀尚愤怒的说:“我就不走,我倒要看看,今天这事儿要怎么了。” 顾培他会同意吗,他当然还要看当事人顾培的态度。 怕他会拒绝,让林白青更难堪,顾娟说:“你们商量吧,我带白青去西屋。” 三爷和五爷同时说:“快去!” …… 且不说堂屋如何争吵。 刚进西厢,招娣就从背后把姐姐给抱住了。 她年龄还小,而且相处了两回,是真不喜欢顾培,但姐姐竟要嫁他? 记得那是招娣大约四五岁的时候,姐姐就被顾明用个竹篮挑走了。 她还清晰记得,那时候姐姐的脑袋可大了,肚子可圆,可鼓了,村里的小朋友都取笑她,说她是只小青蛙,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 后来有一天,是她拖着姐姐出门晒太阳时,碰上挖草药的顾明,顾明说他能救活她,然后就用个小竹箩,一边是草药,一边是姐姐,把她挑走的。 招娣一路跟着追啊追,一路喊,姐姐就从竹篮里探出头来,两只明亮亮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她于是哭啊哭,她娘说:“傻孩子,那个爷爷能救你姐的命。” “那他还会把我姐还回来吗?”招娣问。 他娘说:“顾大夫要能救了你姐的命,你们俩就要一辈子报答人家,晓得不?” 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影,招娣当时心里暗暗发了个誓,只要顾大夫能救回姐姐的命,她就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他一生一世,也是因此她才学了护士,想给姐姐做助手,在医院里有经验之后就回灵丹堂来,姐妹一起工作的。 可姐姐选来选去,怎么就选了个性格最差的对象呢? 招娣越想越难过,也不管这是不是别人家,嘴一撇就哭上了。 “好啦别哭啦,你一哭就变丑了,快别哭了。”林白青说。 顾娟也在,招娣又不好说顾培的坏话,但她是真不喜欢他当姐夫呀。 “你是怕顾培对我不好吧,我不还有你嘛,他要以后敢凶我,你就帮我凶他。”林白青哄着妹妹,掏了手绢替她擦眼泪。 招娣一想顾培生气时的样儿,吓的抖了几抖,但总归还是想护着姐姐,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几下头:“嗯!” “也渴了吧,喝点东西,你是要可乐还是汽水?”顾娟问。 林白青晚上不喝炭酸饮料,看招娣的水杯在桌上,打开灌了一大气。 刚喝完,顾卫军进来了,他一来招娣和顾娟俩都紧张了,以为他是输了,恼羞成怒了,要质问林白青,或者跟她闹一场,再发个脾气。 顾娟上前就推:“卫军你出去。” “小姑,我要跟白青聊几句,特别重要的事。” 顾卫军说。 顾娟说:“事情已经定了,这儿没你什么事,出去吧。” 但紧接着,顾敖武也撩帘子进来了,再过会儿顾敖刚也窜进来了。 几兄弟对视一眼,同声说:“怎么能是小叔呢?” 敖武是一直以来拿林白青当妹妹的,抢着说:“青青,我知道你的心思,他是大夫,你也是大夫,你觉得你们俩之间门有共同语言,但小叔那人吧……” 顾卫军说:“他性格太坏了,以后肯定会吼你,骂你的。” 顾敖刚说:“他真的是个不婚主义,他不会答应的。” 顾娟一愣,这兄弟居然是在担心林白青? 但其实大家都是从小相处过的,在上辈子,顾卫国负了她时敖武会坚定的站在她一边,卫军听说顾卫国是个卑鄙小人,也就不跟他往来了。 而且顾培留给大家的印象太差,当她选了顾培,他们反倒担心起她来了。 林白青反而要安慰他们:“他不会胡乱发脾气的。” 顾敖武说:“但他那人吹毛求疵的,你要有什么事忖不上他的心思呢?” 招娣说:“鞋上滴了一滴油都要赶紧擦掉,万一我姐要不小心,滴了一滴油在他鞋子上呢?” 说起这个,顾卫军咦的一声。 所有人抬头看他,顾娟见他一直盯着电灯泡,拍了一把:“你又咋了?” 顾卫军转过身,说:“小叔说过,他就算结婚了,也是自己洗碗。” 招娣有点不信:“真的?” 敖武也想起来了:“我给你们学一学……结婚又不是瘫痪了,为什么不能自己洗碗。” 刚才林白青哄了半天招娣都哄不乖,但一听顾家兄弟这样说,她一下就不哭了,问:“顾小叔真说过,结了婚他会自己洗碗?” 人小姑娘在哭,顾卫军也不想笑,但忍不住笑着拍手:“他真说过,哈哈!” 在城里男人洗碗的家庭多,但在这年头的农村,男人就是天生的大爷,吃完饭碗一撂就出门,凑一起抽烟打屁吹牛,是绝对不可能上锅台的。 招娣从小长大农村,虽说也进城几年了,但还真没见过男人洗碗的。 可是顾家小叔那么挑剔爱干净一个人,竟然会洗碗的吗? 他在厨房洗碗,会是什么样子? 而他要洗碗,那她姐姐做什么呢,就像现在一样,吃完饭就摆弄自己的针啊,药啊,写材料,看医书,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想到这儿,招娣虽然心里还是在反对,但又有了几分兴奋和雀跃,期待了。 而顾卫军,已经彻底忘记刚才受的打击了。 他对顾培和林白青结婚这件事,也抱上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看热闹的心理。 甚至恨不能他俩原地,立马结婚,自己也好围观一下,看顾培那些打脸的话能不能说到做到。 …… 同一时间门,正房里,所有人正在看顾培。 叔叔辈们就不说了,顾怀尚是只老败鸡,顾卫国是只小败鸡,此时就想看顾培会不会答应。 大家说他叫什么来着,单身主义。 这也是顾卫国最后的希望了,他搓着手,笑的极为卑微:“小叔肯定不会答应,对吧?” “我为什么不答应?”顾培唇角微翘,扬眸,冷冷望着他的老大侄。 38 侄子牌灯泡 ……过几年还可以离婚的。…… “只要青青是认真的, 蒙她垂青,我荣幸之至,但就今天的形势, 你们觉得她是自愿的吗?”顾培盯着顾卫国,再说。 顾卫国一听这还有戏呀, 他的口气听着并不情愿, 忙说:“对啊, 关键要青青愿意。” 三爷忙说:“她的命是你大伯救的,嫁到咱们家天经地义。” 五爷也说:“一段救命之恩, 她以婚姻相报,这很正常。” “一个医生一生要救很多人, 若人人都以姻亲相报,那妻妾成群的就不该是皇帝,而是医生了。”顾培说完, 起身出门了。 他以为林白青应该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哭,本来是想找到她并安抚她的, 但一出来,目瞪口呆,因为他正好看到那帮侄子簇拥着她,正在西屋里侃侃而谈。 她的影子映在窗玻璃里,一张小脸, 笑眯眯望着他的大侄子们。 一帮男孩你推我搡, 抢着在跟她说着什么,刚才恼羞成怒走掉的顾敖刚也在。 顾怀尚紧随着顾培的脚步出来,看到儿子竟然跑到西屋去了,还说说笑笑的,跟顾卫国对视一眼, 差点没气死,怒冲冲的说:“敖刚,走啦,该回家啦。” 年青人心里没有老人那么多的弯弯绕,而且一帮男孩子被‘怎么会选了小叔’这个问题勾起了兴趣,顾敖刚又不怕他爸,回说:“我们要跟青青聊会儿,您先回。” 顾怀尚气了个吹鼻子瞪眼,怒冲冲的说:“荒唐,简直荒唐。” 三爷和五爷对视一眼,却乐了。 家和万事兴,就冲孩子们这反应,他们都觉得,这桩婚事必须促成! “你先回吧,不必今天就答应,考虑两天再回话。”三爷对顾培说。 顾培点了点头,先一步走了。 这场招夫既没人猜中开头,也没人猜中结尾,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中。 …… 一场好闹,直到夜里两点还没消停,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还心怀鬼胎。 最失魂落魄的是顾卫国,但他也沉得住气,随后离开了。 而一开始最气愤的顾怀尚,冷静下来想了想,又成了最幸灾乐祸的一个。 因为蓦的他自己想通了,甚至恨不能赶紧促成,大力来促成这桩婚事。 他发现一旦顾培跟林白青结婚,灵丹堂就是林白青的了。 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顾培自己造的苦果,就得由他来吞呀。 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想了半天,说:“三伯,爸,我觉得小培说得挺对,一帮孙子没一个给他大爷养老送终过,既然遗嘱上写了灵丹堂归白青,那就该是白青的。” 三爷一愣,看五爷:“你觉得呢?” 这事是顾培提的,本来顾怀尚坚决反对,结果他现在开始搭秧拱火了? 五爷能不了解儿子那点龌龊心思,沉着脸说:“再说吧。” 他看到儿子在盯着墙上的字画若有所思,一时想到些什么,但因为头太疼了,没有往深里想。 …… 回到出租屋,俩姊妹掐指一算,又快到交房租的时候了。 “姐,要顾军医和你结婚了,就搬海军医院吧,他住楼房的,三室两厅,对了,我听说他住的房子是铺了大理石瓷砖的,肯定比老宅更舒服。”招娣说。 林白青笑着说:“你个傻丫头,人家还没答应呢,就你想得远。” 招娣一想也是:“对啊,你说他会不会不答应呀。” 林白青摇头说:“不会。” 他要真的不答应,顾敖刚是人证,那可是长辈之命,林白青会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人多消息也传得快,关于林白青选了顾家小叔的事,早晨一睁眼,大杂院里的人也全知道了。 顾培大家是见过的,以为他已经答应了,鲍家媳妇大清早就进来串门,说:“咱们白青真有眼光,选得好。” 不辞辛劳,横穿一条长巷,赵静也来串门子,说:“小林,等你结婚的时候头我来盘,我现在盘头技术可好了,乔麦穗的就是我盘的。” 传说中的天津大姨头,现在可流行了,新娘子人手一个。 林白青口头答应,但她是死也不会盘那种头的。 金针在顾培手里,俩人也是昨天约好的今天一早去动物圆。 奇奇今天需要早晚针灸两次。 远远看到灵丹堂门口有抹绿色的车影,知道是顾培来接她了,林白青一路小跑,但乍到跟前,却看到站在车前的是顾敖刚和顾卫军俩,没有顾培。 她正在想这是怎么回事,就见车门一开,顾敖刚和卫军俩上车了。 到了跟前,见顾敖刚兄弟的大腿上搭着药箱,林白青明白了,他俩这是还想去看滚滚,要给她充当助理。她说:“我今天不用药箱,也不用助手。” “我俩只是顺路,准备去动物园看看熊猫。”卫军笑嘻嘻的:“小叔开车吧。” 他年龄还小,心智未开,只想看个热闹,看看小叔洗碗。 顾敖刚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路都忧心忡忡的。 而他俩之所以来,是因为三爷怕顾培不愿意答应婚事,灵丹堂的事还有得闹,派这俩持赞成态度的侄子来劝合,撮合他俩的。 但车上有俩大灯泡,林白青想问问顾培怎么考虑的,也就不好问了。 顾敖刚有心事,就先说:“白青,只要心血虚,金针就可缓解,是不是?” “针灸,所有的针都是泄比补更容易,唯独金针例外,它遇阴则阳,遇阳则阴,是最好的补针。”林白青解释说。 顾敖刚长长叹了口气,说:“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信信中医似乎也没什么。” 人总是先信西医,医不好了再信中医,中医也医不好,就信封建迷信。 顾培忽而一脚刹车:“车上怎么有臭味?” 顾卫军一嗅,下意识说:“没有呀。”又说:“我们都洗澡了,白青也洗了。” 他心说瞧瞧这变态魔鬼小叔,唉,白青也是够想不开的,居然会选他。 他挑剔成这样,以后白青结婚了,不得天天被他欺负。 林白青也闻到股臭味,回头问:“你俩谁身上是不是带什么脏东西了?” 顾卫军浑身上下一摸:“没有。” 顾敖刚也在摸,怎么摸到兜里粘粘的,掏出来一看:“呕,这是什么?” 顾卫军想起来了,昨天因为嫉妒,他往敖刚兜里扔了几粒老鼠屎。 敖刚洗完衣服之后老鼠屎湿粘了,发酵了,所以才会臭味弥漫。 顾卫军想到了,顾敖刚其实也想到了,俩兄弟互瞪,斗鸡一样。 顾培停了车:“下去弄干净了再上来。” 敖刚瞪着卫军,脱了衣服甩到车外,说:“已经干净了,开车吧小叔。” …… 今天是熊猫开馆的日子,因为正逢周末,大清早的,动物园外全是一家三口,小孩子们手里不是塑料喇叭呜呜响,就是糖果粘着手,热闹非凡。 林白青的意思是既他们兄弟来了就带进去,但顾培不肯,让他俩去买票了。 治疗室只有几个医生在值班,饲养员正在默默垂泪,郑园长一看林白青来了,没说话,只叹了口气,因为现在的奇奇,只能用气若游丝来形容。 “都出去吧,让她安心做针灸。”顾培说。 预料奇奇大概挺不过去,也没人想惹麻烦,大家全出去了。 林白青洗手的功夫顾培已经把棉纱,酒精,碘伏一应都准备齐全了。 昨天他观察过她是怎么给金针消毒的,此刻正在给针消毒。 “我父亲是87年去世的,当时他非常健康,但突发哮喘,去世了。我发现他的垃圾桶里有一张金鸡纳霜的说明书,他的死因也附和服用超剂量金鸡纳霜的症状。但他是个医生,身体非常健康,不可能明知金鸡纳霜那么一款早被替代掉的药品有毒而服用它。”顾培把针递给林白青,说:“其后两年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而且之前没有跟国内联络过,所以……” 意思是他当时没有参于进婚事一事,并非故意,而是因为他爸的死。 见她手搭着奇奇的脉,顾培也搭手摸另一只,说:“我摸不到。” 张柔佳就在门口,适时说:“它应该已经弥留了,下病危通知吧。” “我有把握,我能医得好。”林白青捉着脉说。 奇奇的脉只能摸到一丁点,但它是浑厚的,呈拱势,就证明它正在努力求生。 而心血一旦供上,就好比机器上了机油,哪怕现在很虚弱,但奇奇的元气就补上了,它就会向上而生,器官的衰老和病变也会得到有效控制。 灸上针就没事儿了,林白青接过顾培递来的水杯,低声问:“所以小叔您是什么意思呢,关于婚事,您是不是不想答应吗,您是觉得咱俩不合适?”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培睫毛微颤,语速有点急促。 林白青反问:“那您是什么意思?”昨晚他没放话,谁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三爷五爷也怕闹掰了林白青真拂袖而去,灵丹堂从此就没了。 迎上她的眼睛,顾培说:“我希望你是自愿的。” 林白青别开他灼灼的目光,说:“我当然是自愿的。” 因为昨天他没答应,拂袖走了,怕他是真不想答应,还有得磨。 她赶忙又补了一句:“如果您不适应婚姻生活,过几年还可以离婚的。” 只要把灵丹堂给她,离婚,她很愿意的。 以为他这次也会说好,林白青一直在等着听。 但她等了许久,顾培并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手里的杯子接走了。 玻璃外的人一直看着里面,尤其郑园长,他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损失一只熊猫,并从此引咎辞职,回家卖红薯了。 眼见得里面俩人窃窃私语,再看俩人皆面色凝重,他着急了,敲了敲窗户,大声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发公告吧,我有心理准备。” 林白青忙转身,说:“郑园长,奇奇正在恢复中,它能好起来的。” 郑园长倒是想信,但这熊猫呼吸几乎都没了,他不敢信呀! “林大夫,有什么好法子你就尽管使,诊金多少我都能接,只要你能救活奇奇,我,我……给你送锦旗。”郑园长徒劳的说。 …… 眼看快中午了,顾培看表,问林白青:“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出去再看吧,我什么都行。”林白青说。 她看到了,顾敖刚和卫军俩大约是借着她的名号溜进来了。 顾卫军一会儿看看心心,一会儿看看笨笨,开心的跟个傻子似的,但顾敖刚就跟被鬼打了似的,一脸魂不守舍,一直紧盯着她,应该有什么事要问她。 中午他俩肯定也要跟着他们,当电灯泡的。 果然,俩人刚从治疗室出来,顾卫军兄弟又把他俩堵上了。 “中午一起吃饭吧,小叔,我请你们,咱去对面那家西餐厅。”顾敖刚说。 动物园对面有家西餐厅,还挺高档的,顾培倒是愿意,但他得先问林白青:“你吃不吃得惯西餐?” 林白青还没回答,顾敖刚抢着替她说:“她估计都没吃过,牛扒什么的肯定也吃不惯,但跟小叔您结婚,她不习惯也得习惯,走吧,今儿动物园人多,再晚咱就占不到坐儿了。” 顾培是个较真的人,止步,反问:“敖刚,为什么她必须习惯我的习惯?” 顾敖刚虽然人在国外,但他是顾怀尚的儿子,他从小看到的就是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吩咐女人干的生活场景,并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给顾培这一问,说:“这不很正常,结婚了她就得适应您的习惯。” 顾培还想再说,林白青打岔了:“我挺喜欢吃西餐的,就吃西餐吧。” 昨晚顾敖刚话说了半截,而他是个既不还钱,也不认债的债主。 林白青手头又没有证据,平白无故说出来又怕他不认账。 想听他要问自己什么,不想再节外生枝,听他们无意义的争吵,就抢先一步往西餐厅去了。 顾培跟顾敖刚一路走,温声说:“你母亲是个特别温柔的女性。” “对,我爸脾气暴躁,她性格相对就要好一点,夫妻,互补嘛。”顾敖刚说。 顾培又说:“她的温柔和善良是种美德,但你似乎不但没有把它当成美德,反而认为那是天经地义。” 顾敖刚说:“不不,我一直很感恩她的。” 这是一种出自原生家庭的,观念上的不同,也是顾敖刚当初会谈个RI本女朋友的原因所在,他天生就喜欢有服从性,以他为宗的女性。 顾培想掰是掰不过来的,林白青就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敖刚哥你昨天提起个病人……” “对对对,有个病人,呃,一个孩子,先心病,需要动好几次手术才能修补的那种,但医院认为动手术,在术中死亡的机率非常大。”顾敖刚说。 林白青心头又是一跳,问:“原来找的中医怎么说?” 顾敖刚有点哽噎,又突然沉默了。 林白青也不着急,默默等着。 这是间在这年头装修比较豪华的西餐厅,有桌布,俩侄子在对面,林白青的手垂在桌布下面,她是想整理裙子的,碰到个什么东西,凉凉的,绵绵润润的,手感特别好。 她以为是块玉,心说捉布下面哪来的玉,于是伸手去捉,在捉住的刹那吓了一大跳,因为那是一只手,是顾培的手,而她的大拇指还在摩梭人家的手背。 蓦然意识到那是对方的手,她赶忙丢开,想把手抽回来。 但顾培的手追了过来,把她的手又抓了回去。 她想争开,但他力气更大,将她的手平放在他大腿上,又用五指强行拱开,一根又一根,将他的五指全插进了她的指缝间。 他居然整个儿捉住了她的手? 正好这时服务员上餐具,林白青借着要接餐具狠扯一把,拉回了自己的手。 顾敖刚又说:“有个德高望重的老中医说过,虽然中医治不了根,但若有东海海中金铸的金针针灸,则可补心血,把孩子的体质补起来。他动手术后存活的机率就会大大增加。” 林白青问:“孩子多大了?” “两岁半。”顾敖刚说:“其实我也只见过一回,但那是条生命,能救,咱们就要尽量救活他,对不对。” 又说:“你放心,只要你能救他,他的父母会不计代价,不计钱财,所以你能不能治,要能,我就通知那孩子来找你,你能给我个准话吗?” 林白青已经猜到了,顾敖刚说的那个孩子是他和玉子生的,玉子最终选择了把孩子生下来,但她孕期生病吃过一些对胎儿不好的药,所以那个孩子就有先心病了。 这时顾培问:“有没有病历给我看看?” “对了,您现在有医院了,您可以主刀了。”顾敖刚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又激动了:“那他的手术您来做吧!” 顾卫军一头雾水:“敖刚哥,谁家的孩子啊,你这么重视的。” “一朋友家的,算我干儿子吧。”顾敖刚说。 林白青也是头疼,因为敖刚他爸顾怀尚在灵丹堂一事上跳的最高,闹的最凶。 要知道儿子给他生个中RI混血崽,还准备带回来治病,怕是得哭死。 她说:“灵丹堂离装好还远着呢,主要是缺钱。” “我来赞助,十万块够不够,我马上就从DE国转外汇。”顾敖刚干脆的说。 林白青的手在桌布下面,随着顾敖刚这句,他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抓起她的手攥紧,攥的她好疼。 顾卫军更是目瞪口呆,他怎么觉得顾敖刚还没死心,还想争,这是要跟小叔比钱多吗? 天啦,小叔的目光突然变的好古怪! 39 马戏团 魔鬼小叔坐在床沿上,她姐捂着…… 顾敖刚没关注他小叔的目光, 他的心思只在给孩子治病上。 他当时跟玉子谈好的,他给药,她流产, 从此俩人一拍两散,不再联络。 但玉子最终没有流产, 还把孩子生了下来, 原本顾敖刚是准备不认也不见的, 玉子也一直没联络过他,在独自抚养孩子, 直到孩子被查出先心病来。 …… 如果是个健康的孩子,顾敖刚从此就不管了。 因为虽然在RI本也有药厂生产安宫牛黄丸和苏合香丸, 用料也极为考究,但药效却始终比不上国内各个大药号的,这个原因顾明曾跟大家讲过, 症结出在经方上,当年RI本人威逼利诱, 从国内搞方子的时候,虽然各大名药的方子搞走了,但那只是普通经方。 试问,哪个药堂,又哪个大夫, 哪怕卖路党和汉奸, 谁不会在经方上留一手? 所以他们生产的各类药品,药效远远不及国内的。 这几年还好,两国通商了,各种救命药的价格也慢慢落下来了。 但在两国不通的年代,一枚从国内带出去的安宫牛黄丸在RI本是放在拍卖台上的, 那么四粒药,拿去拍卖玉子都要大赚一笔,足够抵顾敖刚的风流债了。 但孩子有病就不一样了,顾敖刚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去。 而因为灵丹堂有祖训RI本人不医,他此刻依然要跟林白青撒谎:“那孩子是个TW人,但从小生活在RI本,他的可能会说RI语,但肯定是咱国人,你应该可以治吧。” 早在给玉子诊脉,发现孕脉时,林白青就预感她不会把孩子流产。因为玉子就跟顾敖刚的母亲陆蕴一样,是那种很善良,也很喜欢小孩的性格,女人嘛,天性柔软,一旦看过B超,感受过胎动,就很难下定决心毁掉一个生命。 而因为她的病,林白青预料玉子一旦生,肯定会生个病孩子出来。 那么,如果孩子有病,要来灵丹堂治呢? 当时林白青就试探着问过顾明,灵丹堂那不医RI本人的祖训在孩子面前能不能破例。 当时顾明笑着说:“RI本人是魔鬼,咱们不是,白青,哪怕我们知道孩子最终长大会成魔鬼,但人立的一切规则只针对成人,不针对孩子。” 所以如果顾敖刚真把孩子带来,林白青是可以医的。 她当时知道玉子已经怀孕了,也曾试着问过顾明,要是顾敖刚拿的药,以后要他后悔了,醒悟了,要不要原谅他。 顾明说了句:人活着孰能无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偷的又不是药方,只是两颗药丸而已,只要记住那个错误,以后不再犯就行了。 上辈子的顾敖刚是拎了一大笔钱来,进门就给她塞,并要求她给他做见证,给一帮祖宗下跪,磕头认错,当然 ,林白青也没张扬他的隐秘。 她估计他和玉子的孩子应该也没活到成年。 因为当时的他是单身,未婚,身边也没有孩子,而且人很颓废。 几丸药而已,又不是经方,他也没到罪不可赦的地步。 顾明个亲人都能原谅,林白青也没必要管他们顾家的家事。 就现在,她也没想张扬,更没想敲诈他,只要他认那笔债就行了。 所以在顾敖刚期待的眼神中,她说:“敖刚哥,我记得你还欠我们灵丹堂四万块钱吧,你还记得那笔债吗?” 她一挣扎,顾培立刻松开了手。 顾卫军一头雾水:“六哥你借大爷钱了?是留学费用吧,你的费用原来是大爷掏的呀?” 林白青再看顾敖刚,目光坚定,再指一步:“他借的是药。” 她已经尽力转寰了,如果他再不认,林白青就该张扬他的隐私了。 顾卫军又说:“麝香吧,我听说那玩艺儿现在论克卖,一克几大千!” 顾敖刚直勾勾盯着林白青,仿如掉入冰窟,浑身颤抖。 所以其实林白青早就发现药是他偷的了吧,她也知道孩子是玉子生的吧。 而就在昨晚,他爸曾那样让她下不来台,砸东西闹场子。 如果林白青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此刻该把事情当面吵出来的。 让他被长辈唾弃,让他爸在全顾家把脸丢个净光,在东海的老望族里把事情传遍,他在东海市都将从个优秀的榜样,变成人人笑话的窝囊废。 但她没有,她在尽力保全他的脸面。 他当初可是发过誓的,他也没想过否认,只是想在跟林白青结婚前瞒着,婚后会跟她坦白,现在提出来要捐十万块,也是因为于那件事情的愧疚。 但他一直以为自己瞒天过海,瞒的很好。 但在此刻他恍然大悟,他一直以来谎言满嘴,林白青是拿他当成小丑看待的。 而且她没有试图揭穿,揭穿他这个跳梁小丑。 不是惭愧,而是羞愧,他羞愧难当。 “是的,我欠了大爷一笔药费,很高昂的药费,十万块吧,通货膨胀了嘛,当初的四万现在得值十万的。”顾敖刚苦笑着说。 “啥药啊,这么贵?”顾卫军喃喃的说。他似是想到啥了,又想不到太具体。 看着林白青平静的脸色,温和的语气,再想想他爹昨晚跟疯了似的丑态毕现,顾敖刚就愈发难堪了,只要灵丹堂能早点装修出来,十万块他掏得起。 “你欠多少还多少,多了我不收。”林白青淡淡说。 这句话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顾敖刚的脸上。 西餐厅的牛扒还不错,虽然达不到顾培和顾敖刚的标准。 但林白青和顾卫军俩很喜欢吃,而且卫军更了解林白青的口味,知道她肯定要全熟的牛扒,也知道全熟的比较难切,抢在顾培之前帮她把牛扒切好了。 顾敖刚想极力促成婚事是因为小叔要跟林白青结婚了,那样,那个远在RI本,他只见过一次的病孩子就能变得健康,他也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没有罪恶感的新生活。 但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跟他关系极好的小叔一路一直在怼他,他就不敢开口。 看顾卫军跟林白青俩就关于牛扒里的肌红蛋白到底是什么而聊的不亦乐乎,他试图拉回话题,就捅顾卫军:“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快劝啊,劝小叔结婚。” 顾卫军餐叉一停,悄声说:“你没发现吗,他俩要结婚咱就得喊林白青叫婶婶了。”又说:“要劝你劝,我不劝。” …… 直到吃完饭俩侄子也没有找到劝合的机会,下午再想进熊猫馆时就被顾培给拦住了:“你俩没有消毒就在这儿乱逛,万一带给熊猫未知病菌呢?” “回家去。”他说。 俩侄子对视一眼,只得悻悻而别。 但就在临走前,顾敖刚看到熊猫馆里冲出个饲养员来,在大吼:“奇奇又醒了,它吃药了,还能活动了。” “不是吧,昨天我们检查的时候它的各个器官基本衰竭了。”有个军医说。 饲养员说:“就说神不神,它现在醒了。” 这就是金针的功效吧,把个器官衰竭的熊猫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了。 顾敖刚心情可太激动了,他觉得他儿子有救了! …… 林白青正愁金针呢,因为金针的一个诊疗期是三天,穆二姑也担心针出意外,今天下午就从深海赶了来,就在熊猫馆外守着,到明天一用完就直接带走了。 顾敖刚的RI本小崽需要金针,他妈还是保济堂的堂房亲戚,柳夫人也需要,柳锋还是东海知名企业家,他们要有一家能借到金针,她就能把两个人都治了。 但以她上辈子的经验判断,他们应该都借不到,所以她非常需要一副金针。 而在上辈子,她要到五年后才能拥有一副金针,那副针比保济堂那副还要好一点,因为它加的金属说玄点叫天外玄铁,通俗讲就是一种合金陨石。 两种针林白青都用了,就她感觉,她副要更好一点。 但那副金针是顾卫国帮她搞来的。 针原本属于谁,顾卫国又是怎么弄来的,林白青当然刨跟问底想知道。 但每回问起顾卫国都含浑其辞,只说:“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为了这副金针干了一件比天还大,比地还博,而且非常人之所能及的事就行了,你不要知道,因为你要知道了,会良心不安的。” 他为了那副金针杀人了还是越祸了? 作为一个退伍军人,顾卫国猾头是猾头,但应该不会干那种事。 而为了一副针,她为什么要良心不安? 林白青当然好奇,这也是她心里一大谜团。 但直到二人离婚,顾卫国都咬紧牙关,没有透露金针的来处。 …… 针灸完,顾培依旧得送林白青回去。 其实林白青并不想带顾培回自己住的小院子,邻居们的围观是其一,要进她的房间得穿过诸多的内裤,尿布,地上永远湿哒哒油叽叽,鲍春明还喜欢在花盆里种菜,而且浇的还是尿馊,那味儿着实难闻,顾培这种人肯定受不了。 “您就不送了吧,明天还在这儿接我就行。”林白青说。 顾培坚持:“我送你回去。” 车停在灵丹堂门口,且不说邻居们了,顾家人能不关注他们? 有盼婚派就有盼分派,顾怀尚和顾卫国叔侄此刻就在东巷口站着,抱臂看着。 但他俩想不通。 尤其顾怀尚:“卫国你说,顾培是不是早就对林白青有意思?” “我确定没有。”顾卫国说。 他的梦已经不准了,但在顾卫国梦里顾培一辈子没结婚,而在现实中,顾培小时候据说被他那个大美人妈虐待的特别厉害,所以他才谈一个崩一个,据说那个叫心理疾病,很难治愈的。 再说了,他如果不傻的话,真想跟林白青结婚,怎么会把灵丹堂争成林白青的婚前财产。 他傻啊,跟钱有仇啊。 这也是顾怀尚所纳闷的,费老半天的劲,把祖产拱手送给林白青又跟她结婚。 他图啥,上林家门给人当赘婿? 但俩人又觉得不对,因为顾培下了车,直接送林白青去大杂院了。 此刻的顾卫国就好比是赌徒心理,他已经输了,但他不想认输,就从各个角度尝试着找,要找到一个自己还能反败为胜的希望。 “我小叔那人有洁癖的,他原来从来没进过大杂院那种地方。”他突然说。 顾怀尚皱眉头:“去就去了呗,那有啥。” “你不懂,他最怕脏了,看到那院子脏成那样,一会儿就得被吓出来,这婚事成不了,真成不了。”顾卫国说:“走,咱们围观一下去。” 顾怀尚年龄大,是过来人,这方面更懂,甩开顾卫国说:“你也太天真了点,跟财产相比脏点臭点算啥,咱要真不想他俩结婚,还得从财产方面入手。” 他不去,顾卫国一个人也不好意思去围观,只得回家。 路过灵丹堂,一老头子问:“这是顾老五吧,你们家这灵丹堂啥时候开?” “还早呢,老伯您是要瞧病吧,我带您找大夫去。”顾卫国准备去坏小叔的好事,带个病人去围观一下他俩。 但老爷子笑眯眯的问:“小林大夫招夫的事有结果了吧,她选了谁?” 怎么见个人都在问招夫? 顾卫国苦着脸只差要哭,但他总觉得顾培会被脏兮兮的大杂院给吓退。 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 再说林白青这边,顾培一来,两进院子里的人全出来了,跟看马戏团似的。 顾培自己大概也很震惊,因为相比之下,东巷只是巷子里脏了点,院子里还是干净的,但这种大杂院住的全是租户,林白青这种好干净的还好。 但像西屋那俩小混混,门口堆着小堆的垃圾,屋子里就更不用说了,他俩住的那不叫房子,叫垃圾场,大狗窝。 顾培在抬脚进院的时候愣了几秒钟,但还是踏脚,把他干净到纤尘不染的意大利皮鞋踏进了沉淀的泔水中,跟在林白青身后,一路穿过琳琅满目的尿布,内衣,进到内院,上了台阶。 鲍春明正好在浇花,而因为他屋子背荫,白天他就会把花盆端到林白青的台阶上晒太阳,举着壶,他笑着跟顾培打招呼:“我姓鲍,喊我鲍哥就好。” 顾培手指:“这些菜是这位先生您种的?” “要菜啊,别人当我不行,谁敢偷我一苗菜,我咒谁八辈祖宗,但小林大夫不一样,只要她想吃,随便摘。” 鲍春明大方的说。 对面的老太太说:“可拉倒吧,天天沤溲尿浇菜,谁偷你那个?” 又对顾培说:“这位先生你不要他的菜,那就是恶心人的埋汰玩艺儿。” 鲍春明据理力争:“谁家种菜不浇粪,你们吃的菜也是浇了粪的,你们这些假干净。” 又对顾培说:“想摘就摘,瞧那油麦菜正好能炒一盘。” 顾培还真停下了,军绿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这平常的衣服在他身上都格外的鲜亮,从兜里掏出两张纸来,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还真弯腰了。 满院的人更惊了,心说小林这对象瞧着干干净净,肤白貌嫩的,咋眼皮子这么浅,难道他就闻不到那盆菜味儿难闻,要贪几苗菜。 在人们的疑惑中顾培拿卫生纸一垫,端起了一盆。 鲍春明心疼死了,那么肥嫩一盘油麦菜,他竟要连盆端走一起炒啦? 但这时顾培问他:“您家是住在……” 鲍春明指:“后面。” 顾培把菜端起来,送到了鲍春明的台阶上。 一盆又一盆,当着大家的面端走之后,他蹲到台阶上,把刚才浸湿的地方擦的干干净净,然后把纸扔进了鲍春明家的垃圾桶。 邻居们又疑惑了:这人咋这么怪,不就个台阶嘛,他也要弄那么干净。 鲍家媳妇跟大家小声解释:“听说他从小就长在国外,M国。” “那怕看不上咱白青那寒酸的小屋子吧,哎呀他进去了?” 一大爷说。 大家一看,果然,顾培弯腰,撩帘子进门了。 林白青上辈子跟顾培的相处中,也经历了他的审美变迁,一开始他喜欢欧式简约风格,后来慢慢的就会喜欢上简中式的风格,一开始喜欢住楼房,后面就会喜欢上四合院。 但他的装修风格就跟他的性格一样,全是侘寂风,通俗点讲也叫古墓风。 而她的小屋子是叙利亚风。 胸罩内裤挂在中间,做饭的时候凳子垫锅,做完了再擦干净来坐,仅有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书和针筒,床就更窄了,没地儿放衣服,枕头就是衣服做的。 虽说还算干净,但着实不雅,所以顾培进门之前她正忙着收拾。 但她才扯下内裤,他已经进来了,林白青赶忙把内裤压到了枕头下面。 窄窄的屋子,顾培又太高,一进门碰上她的电灯泡,打的电灯泡咣啷啷响。 林白青也很尴尬,说:“不习惯来这种地方吧。” 顾培想坐的,但仅有的一张凳子太矮了,他目测了一下,估计自己坐下去会像是蹲,于是就坐到了床沿上,但床旋即嘎吱一声响,他于是腾的又站了起来,因为床居然是晃的。 见窗台上有报纸,叠起来塞到床角下,试着床稳了,再坐下,这才说:“我留学的时候也住过这种地方。”又说:“你的房子特别温馨,布置的也好。” 那当然,虽然窝小,但林白青布置的可温馨了。 看桌子上有本红皮大笔记本,顾培翻开来看了,但一看,他皱眉头了。 因为字迹着实潦草,而且涂涂改改,圈圈划划,简直无法入眼。 仔细辩认过,他又说:“这是护理笔记吧,你记录的很详细,就是分类不太明确,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教你,让你的笔记更简洁,重点也更突出。” 那其实是招娣的笔记本,林白青另拿过一本来,坐到了顾培身边,凑脸过去,指着说:“那本红皮的是我妹的,这本才是我的。” 作笔记也讲天赋的,林白青手把手帮招娣列过格式,但她的笔记做出来,却总是会搞的乱七八糟,说多少回都不管用。 林白青的就不一样了,她跟顾明一样,每天诊了几个病人,都是什么症状,病情怎么样,用了什么药,病历一份,晚上还要自己记录一份,这一份字迹娟秀,一条条一行行,罗列的极为工整,简洁明了,顾培翻了翻,又看了眼林白青,这是头一回他见有人记笔记字迹比他的还要工整。 看她的笔记,简直赏心悦目。 顾培在专心看笔记,林白青在专门看他的脸。 她的皮肤在女孩子中都算最好的了,但比起顾培的似乎还要逊色了点。 她摸过他的手,触感凉凉的,跟玉似的,看他脸上皮肤那么细,林白青就想试试他脸上皮肤是个什么手感。 她还想捉捉他的脉。 顾培当然很健康,但医生捉脉,病脉居多,健康的脉很少。 林白青挺好奇的,像顾培这种身体机能由内而外的好,而且正值人生黄金年龄的人,那脉像会是什么样的,一定特别的蓬勃吧。 突然,只听一阵脚步声,林白青听着是招娣回来了,腾的要站起来,鼻子碰上顾培的下巴,顿时疼的眼泪都飚出来了,转到桌旁捂着鼻子。 而招娣一进门,就看到魔鬼小叔坐在床沿上,她姐捂着嘴巴在哭。 40 送子观音 你不不婚主义吗,这就要结婚…… 招娣腾的一把从晾衣绳上扯下了衣架子。 她是想保护姐姐的, 但她这一扯,晾衣绳断了,上面的衣架子哗啦啦掉了下来, 全砸在了桌子上,桌上的书被打倒了, 墨水瓶也眼看打翻。 顾培手速极快, 把两本笔记本插进书中, 又把桌上零乱的墨水瓶,笔和纸全部归类, 手快到招娣和林白青都没看清楚,一张桌子已经被他整理干净了。 但他才整理干净, 只觉得头上悉悉祟祟,伸手一扯,是电线, 房顶的电线整个儿掉下来了,墙上挂的毛巾抹布锅铲也全掉了, 这屋子瞬间从叙利亚风变成了难民营风。 招娣护在姐姐身前,紧张极了。 她怕小叔要生气,要发脾气,还怕他会打人,但不管怎么样, 他也不能欺负她姐呀, 婚事还没定就上门欺负人,这算啥。 林白青的鼻子已经舒服了,遂对顾培说:“您先回吧,明早来接我就行。” 顾培看招娣跟只胀了气的小河豚一样,也很尴尬, 点头说:“好。” 但示意招娣站远点,他把落下来的电线绳子绕到墙上,一颗突起的钉子上,再把多余的电线打个蝴蝶结,那颗一直在门口摇摇晃晃的灯就照到书桌上了。 见招娣和林白青俩皆还傻愣愣的,他解释说:“晾衣绳和电线并行,一旦漏电,你们就会触电,灯安放在桌子前方对视力更好。” 又对招娣说:“以后就由我照顾你姐的生活了,你有什么生活方面的要求也可以跟我提,不用客气的。” 招娣愣呆呆看着顾培走了,小声问她姐:“他说要照顾你,咋照顾?” 又急着问:“他刚才是不是欺负你了?” 如果刚才招娣不来,林白青都已经欺负顾培欺负成功了。 她说:“没有。”又说:“招娣,小叔那人性格很好的,我们也肯定会结婚,你以后慢慢处着就知道了。” 顾培性格好不好,招娣自认比姐姐更知道,但为了灵丹堂嘛,只要他不打人,她还是可以忍的,坐在床沿上闷了半天,招娣突然惊叫:“姐你看,小叔给电线绳子打了个蝴蝶结!” 林白青定晴一看,可不,电线多余出来的部分顾培给打了个蝴蝶结,五彩斑斓的电线被做成蝴蝶结后,那枚30瓦的小灯泡儿突然都变可爱了。 对了,他还把小灯泡给擦的干干净净。 “小叔好像还真挺会做家务的。”招娣后知后觉,说。 关于顾培会不会做家务,以林白青的经验,不但会,而且特别会。 而关于照顾,她有幸,上辈子身为他的小辈也曾领略过。 现在的招娣还不能体会,她也无法形容。 但以后招娣就会知道的,那是一种能让人窒息的感觉。 她也不好说太细,只好含混其辞说:“他也就客气两句吧。” 招娣也想象不到一个男人照顾女性能有多细心,就不想这个了,说:“他答应婚事了吧,啥时候商量过户土地证的事,你的身份证户口本我全准备好的。” 林白青笑着点头:“答应了!” 婚事他已经答应了,但关于离婚,有点奇怪的,他并没有正面回答。 …… 今晚她还约了个客人,柳堰,送设计稿的。 在将来,顾卫国那种只能被称为是暴发户,但柳堰就被人们称之为是首富。 就是因为人家不但有钱,而且有文化。 但他太为了钱而不择手段了,所以大家又称他为是黑心首富。 约好了晚上七点在灵丹堂见面,但林白青一直等到八点半,才看到一辆丰田皇冠疾驰而来,黑心首富今天又换车了,皇冠也是如今最流行,最风光的车了。 “柳总,大晚上的还劳烦您跑一趟。”林白青先问:“我给的药囊有效果吧,您嫂子最近睡眠怎么样,体重呢,有问过吗,胃口怎么样?” “叫柳哥,叫什么柳总。”柳堰说着把设计效果图递了过来:“我嫂子睡眠挺好,吃的也不错,天天秤体重,但这半个月只长了半斤肉。” 才涨半斤,于一个孕妇来说确实少了,毕竟她才要开始经历孕吐。 林白青说:“我们现在很忙,没时间送,后天你派个人来取药囊吧,我会给她加一些开胃的药,她的胃口就能补起来。” “对了,她昨天说是做了个噩梦,梦见腿上缠了条大蟒蛇,我哥安慰了她半天……”柳堰一脸神秘:“然后我们今天谈下了东海制药的整体改造工程。” 林白青上辈子没跟黑心首富接触过,只记得顾卫国说这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特别的坏,但她跟他接触下来,也没觉得这人有多坏,还有点小迷信。 她估计他这话还有下文,就笑了笑,等着。 “那孩子旺我们家呢,不计代价你也要把他保下来,装修费就不用说了,我们来看着装,一定装的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好。”柳堰再说。 既然柳夫人已经做胎梦了,就证明胎儿已经坐稳了。 胎梦,就是孩子在向母亲宣告自己的到来。 林白青毕竟老中医,不仅能捉孕脉,其实还能大概判断是男胎还是女胎,以脉和孕味来断那应该是个小女孩,但胎梦却是条蟒蛇,这就太不寻常了。 从她上辈子略微钻研过的《易经》和《四柱八卦》,以及孩子的受孕日期来看,那将来当是个特别聪慧的女孩子,也就是迷信上讲的命格清奇。 因为一生没有孩子,林白青可喜欢孩子了,她也想保下那个孩子。 她也该指点下一步迷津了:“我可以做针灸,但我缺副东海海中金铸的金针,你可以用借的,或者用租的,各种方式去保济堂拿,如果不能,我再想办法。” 她唯一的机会已经给奇奇用掉了。 “保济堂的工程就是我哥承包的,我给药堂的穆掌柜打个传呼。”柳堰自信满满:“明天就把针给你借来,随你想怎么使就怎么使。” 以为针已经到位了,柳堰有种天生带财的小侄子已经被林白青这个送子观音送到家了的感觉,打完传呼,摩拳擦掌开始讲装修了。 “把现在的顶篷拆了,老瓦全留到前檐,后檐可以去瓦厂烧一批瓦出来,用做旧工艺做旧,保持其协调性。原来的木料太差了,到时候咱们椽用国槐,梁用榆木,檩条用柿木,墙面就用地库的配方,整体糯米浆浇铸,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这灵丹堂作为木质建筑,能防火防潮防损,可保百年不腐败,钱方面你就别担心了,这个忙我们兄弟全权帮了。” 不愧是将来的首富,他好大的口气。 林白青也是越看越赞叹,将来的黑心首富还真是才华横溢。 设计方面,顶是青瓦,木质为原色,配上白墙,它既古朴又不俗气,乍一看温和宁静,是林白青理想中一个药堂该有的样子。 如果整体以地库的工艺来建造,这个药堂还真是不怕火不怕水,能立百年了。 后院柳堰也设计了,用一圈平房围了个天井,绕药堂而成回字形,格外巧妙。 但林白青怎么看都觉得有不对处,数来数去,发现多了三间房。 她说:“我怎么觉得它有点太大,不像我们的尺寸?” 柳堰手指:“后面那片桑园是你家的吧,把它纳进来,把垃圾处理室挪出去,这可是市中心,寸金寸土的地方,建的房子越多咱们越占便宜不是。” 林白青感叹,他不愧是黑心首富,眼光可太有前瞻性了。 她才准备买院子,他已经帮她设计进来了。 林白青说:“这个设计效果确实棒,您吃饭了吗,我还没吃饭,咱一起吃。” 柳堰看表,说:“东海制药的领导还在等我一起去夜总会唱卡拉OK,饭就不吃了,后天装修队就可以进驻了,咱们有的是时间一起吃饭。” 这时他包里的大哥大响,他拿出来一看,笑了:“保济堂来电话了。” 当着林白青的面接起来:“穆掌柜?” “是我,柳总什么事找我?”穆二姑问。 柳堰笑着把林白青刚跟他讲的事复述了一遍,又专门吹嘘了一下他大嫂的梦,这说:“事关我家柳家的子孙基业呢,要借你家的金针一用。” “实在不好意思,那副针太老,已经坏掉了,用不了了。”穆二姑说。 柳堰有点惊讶,看林白青,她摇头,示意针并没有坏。 柳堰明白了:“要钱吧,你觉得多少价位合适?” “不是钱的问题,针真的坏了。”穆二姑坚持。 柳堰沉了沉气,说:“穆掌柜,那个孩子于我们家特别重要,如果你们家有技术跟林白青一样好的大夫,我们上你家针灸也行,钱任你开。” 林白青连连点头,如果有好大夫,这也不失为一个保下孩子的好办法。 但穆二姑坚持说:“不是我们不想医,是针真的坏了,医不了。” 林白青想保那个孩子,遂坚定的摇头,暗示柳堰针约对没有坏。 针此刻在顾培手里,林白青能证明它是完好无损的。 柳堰咬牙:“你开价格吧,三十万以内,只要你开口,我家接得住。” 穆二姑沉吟了半晌,终于说实话了:“是,针确实没有坏,前天林白青借走了,怕出意外,我今天就在东海市动物园旁边守着针。但现在只有我公公能使,而且只给某个级别以上的领导用,你懂我的意思吧?” 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啊。 就那么一副细细的六寸针,金针易折,易坏。 保济堂没有林白青的悲天悯人,只救对他们药堂最有利的人用。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权,权到位针才能到位。 挂了电话,黑心首富被打击的厉害,垂头丧气的,再看林白青:“我再想办法托关系吧,这副针我非弄到不可。” 林白青听刚才穆二姑的口气就知道不可能了,但不好打击他,遂说:“好。” 如果可能,林白青这辈子绝不会跟顾卫国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但保济堂的针大抵是借不出来了,真想用金针,她估计还得从顾卫国身上追。 天还不算晚,因为顾敖刚已经答应钱的事了,林白青遂又去了赵静家,跟她聊那片桑园。赵静也正急钱想买楼房呢,一片桑园,要价四万已经很高了。 听说林白青已经筹到钱了,尖叫:“快快快,我们单位的第一批集资房马上就要停止办理了,我现在交钱还能杀个尾。” …… 第二天是针灸滚滚的最后一天。 顾培今天医院忙,把针送来之后就走了。 穆二姑带了俩精壮大小伙充当保镖,全程守在玻璃窗外。 等林白青用完,也不要她消毒,款款捧过金针装起来,俩大小伙护送着走了。 可喜的是奇奇今天恢复胃口了,也愿意出门了,拄了根竹子,慢悠悠在院子里闲逛,有小孩一看它出来,惊叫:“快看,有个熊猫老爷爷,拄着拐杖。” 还真是,大病初愈的熊猫老头一摇一晃,拄个拐。 孩子们被它逗的哈哈大笑。 但其实它才被圈养,野性难驯,还在非常喜欢攻击人的阶段。 看到一大堆人在笑,在叫,它摇摇晃晃想去攻击,又走不动,啃竹子吧,也啃不动,像上醉汉一样。 因为还在生病,饲养员看它走了几步累了,就又拖回去了。 惹的一群小朋友在后面喊:“阿姨,别让熊猫爷爷走,我们再看看嘛。” 林白青洗了手,脱掉白大褂,正在望着穆二姑的车愁金针,郑园长提着笨笨来了:“小林大夫,来来,快抱着它。”又把奇奇也扶了来:“站好了您呐。” 张柔佳一看,忙也跑了过来:“还有我呢。” 别的大夫一看这是要照相上报纸啊,也忙跑过来了:“还有我们。” 郑园长又抓来了心心,怼给林白青,说:“不不,先让林大夫单独照。” 三只熊猫,左拥右抱,林白青一照完,余下的大夫们一拥而上,你一张我一张,又是大家一起合影,照了个不亦乐乎。 郑园长悄悄吩咐记者:“别人咱不登的,只登小林大夫一个人的照片。” 记者点头:“好呐。” 但记者的承诺只是记者的,照片是主编登的,选了一张林白青和大熊猫的单独照,另选了一张军医院全体医疗小组跟熊猫的合照。 大清早的,顾培刚刚到单位会议室,就看到李主任在看报纸。 他凑了过去,猛然低头,瞳孔地震。 黑白照片上有个女孩子环抱了只熊猫,左右各一只,小滚滚爪子正在抓她的脸,她的脸是躲开的,眼睛是闭着的,但顾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林白青。报纸标题是:《中西医结合,老中医辩正药方治疗大熊猫》 林白青的名字下面有一行小字:灵丹堂老中医林白青。 顾培估计这照片应该是没有去过现场的人选的,选的这副照片林白青连眼睛都没睁开,报纸印刷质量又不好,她的脸都给印歪了。 医生不是名人,相比于相貌,人们更关注的也是医术,所以李院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捧着报纸念中叨:“唉,要能把她挖咱们医院就好了。” 顾培愤愤了片刻,想起什么来:“对了李院长,我结婚是不是还需要申请。” 李院长惊的丢了报纸:“你不不婚主义吗,这就要结婚了,跟谁?” …… 三爷五爷也怕耽搁的时间太长顾怀尚那帮子反对派又要闹妖蛾子。 缓了两天,第三天是周末,正好大熊猫的病也看完了,林白青也有了空闲时间,大清早就派顾娟来喊,要商量关于结婚,以及过户土地证的事。 41 中堂 所以灵丹堂成林白青的婚前财产了…… “把马衔铁针带上, 五爷一来就喊头痛,连牙都痛上了。”顾娟说。 连着针灸了一段时间,五爷的三叉神经痛已经好很多了, 怎么今天连牙也一起疼上了? 林白青还没洗脸,匆匆忙忙洗了把脸, 赶紧回老宅给五爷扎针。 眼看着她给五爷把针扎上, 三爷总算松了口气。 兄弟这种关系, 小时候会很亲密,长大后会为了争夺有限的家庭资源而变的疏离, 但到了老年,尤其兄弟一个个走了, 深下的就弥足珍贵,也就又会重新变得亲密起来。 到了老来,他们就会成最关心彼此的人。 顾培还没来, 三爷就跟林白青先说起了老宅:“这屋子你将来是准备住,还是锁了?” 顾卫军端早餐进来, 说:“青青肯定要住楼房,这四合院上个厕所都不方便。” 林白青却说:“要住的,到时候装修一下,把马桶什么的安上就行了。” 上辈子她买了半个南支巷来做灵丹堂医院,这辈子当然也要。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将来城市会变的很堵, 林白青也不想为了住楼房,就把能用来工作的时间用在上下班的堵车上。 三爷正想说什么,林白青说:“我还是住西厢,这正房给您和五爷留着。” 三爷没说话,但心里高兴, 他暂时还不回首都,也不想住楼房,想住这儿吧又不好开口,林白青这样一说,他就觉得,没白为了她跟小辈们翻脸。 他说:“卫军要还不走的话就去灵丹堂帮帮忙,今天进工人吧。” 敖武已经回首都了,顾敖刚说是过几天也要走。 蔡三婶天天打电话,说在首都帮他找了个口语老师,让顾卫军回去。 但顾卫军还等着围观小叔的婚后呢,他说:“我现在就去。” “白青,你出来一下。”顾敖刚在外面喊。 这孙子,事情没定的时候不努力,现在婚事都定了,林白青是他小婶了,他也不不知道避嫌,五爷说:“有什么事进来说。” 顾敖刚抓耳挠腮:“一点私事,我们私下聊。” 婶婶小侄子的,什么事要私下聊? 三爷也说:“进来说,什么事我们帮你保密,不跟别人说。” 顾敖刚一时结舌了,好在这时林白青说:“是关于一个病人的,要保护病人的隐私,我跟敖刚哥……” “你还叫他哥?”三爷生气了。 林白青改口:“我跟敖刚私下说吧。” …… 灵丹堂成了个大工地,大清早开来几辆大土方车,工人们扛锤的扛锤,扛锹的扛锹,卸沙子的卸沙子,正忙的不亦乐乎。 这么大的阵仗搞装修,邻居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且毕竟是装过广交会的工人,一进门就透着专业性,也不骚然邻居,干的第一件事是先围墙,把施工工地挡起来。 桑园里,顾敖刚正在跟林白青坦白当年偷药的事:“当时玉子就提了那么一个要求,我要不答应,她就会闹到学校,要反应上去,我可就出不了国了。” …… “我爸那人就是个老糊涂,没什么见识,他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不管你跟顾家的谁结婚,我都赞成,我也永远是你的六哥,我爸那儿,就麻烦你多容忍着点吧,他人也不坏的,就是有点太护短,还有点自私。”顾敖刚又说。 凡是个人,谁还没点见不得人的阴私。 林白青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会因为顾怀尚,就去张扬顾敖刚的隐私。 她说:“跪到你们顾家列祖列宗的灵前认错去,也给我师父认个错。” 看顾敖刚从皮包里掏了五万块出来,她问:“都是你自己的钱?” “我只带了两万块回来,我妈有存着三万块的家底,一早取出来全给我了,剩下的五万等我回到DE国后给你转外汇。”他说。 林白青数了四沓出来,装到了自己的背包里:“你只欠四万,给我四万就行。” “不不,我说了给十万就是十万,你就不要推辞了。”顾敖刚还要塞,林白青止住了他的手:“剩下的留着给孩子做手术吧。” 顾敖刚点头,信心满满:“我家跟保济堂是亲戚,我现在就去借金针。” 又一个要去借金针的,林白青也寄希望于他,但愿到时候能一借而医俩。 突然有人于高处喊:“你俩凑那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林白青回头一看,就见顾卫军和顾敖文俩在墙的另一边。 其实他们刚刚来,但顾敖刚紧张的不行:“他们会不会听见咱说的话了?” 林白青了解顾敖文,是个大乍呼,要真听见早就喊出声了,她说:“不会的。” “你俩在后面干嘛呢,白青,你兜里鼓鼓囊囊的是啥?”顾敖文追了过来。 林白青示意顾敖刚先走,瞪顾敖文:“你要帮忙就帮,不想帮就走,别一天闲着没事干就管东管西,大人家的事小孩子少操心。” 顾敖文跟在她身后,说:“白青,你说话的语气咋跟原来不一样了?” 林白青正要回答,正好看到顾培的车停在工地入口处,他从车上下来了。 她径自说:“顾培同志,你陪我去趟对门吧,我有点事得先办一下。” 顾敖文一惊,心说她咋直呼小叔的大名,正愣着,顾卫军拍了一把:“刺不刺激,以后咱们见了林白青,都得喊她叫小婶了。” 顾敖文悄然大悟,怪不得林白青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人家长辈份了。 “你不也得喊她叫婶子。”他问:“你有啥幸灾乐祸的?” 顾卫军正帮工人搬沙袋呢,嘿嘿笑:“那怎么能一样呢,你跟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天天要喊,但等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可就出国了,我不用喊。” 顾敖文更颓了:听起来确实,他最吃亏了。 …… 本来林白青是想,赵静要钱,她要园子,大家都很着急,当场给钱,她把园子扩进来,直接修建就行了。 但顾培听她讲完,却问:“青青你想过吗,如果没有合同,在目前,东海市地价飞涨的情况下,对方以后会不会毁约?” 林白青都撩理发店的帘子了,哗的一把松开了帘子,退了出来。 这就得说她为什么上辈子会被顾卫国欺骗了,她是个医生,也是个只对自己的专业感兴趣的人,信任谁就会无条件信任,也总喜欢帮助别人。 邻里之间,如果价格不飞涨,园子就是她的,赵静也不会说什么。 但从现在开始地价就会飞速的涨,到那时也许赵静就不想自己因为她而能买到一大套便宜房子的事,会可惜自己白白损失的桑园了。 人都是会被利益所诱的,交往深的都会翻脸,更何况萍水相逢者 林白青冷静了下来,转念一想,说:“那今天我就先不给钱了,麻烦小叔再帮我拟份合同吧,我们去房屋管理局办理这件事。” 重生不意味着长脑子,这是个教训,她太不会提防人了,很容易吃亏的。 顾培说:“你还是叫顾培同志吧。”又说:“那样更好听。” 她都帮他降辈份了,他居然还觉得挺好听? 林白青声音轻轻的:“顾培同志。” “你请的装修队很好。”顾培说:“一看就很专业。” “真的?”林白青有点吃惊。 顾培说:“我看了他们带来的所有工具,全是国标的,安全帽也有,这能大大降低施工风险。”他再说:“你做得确实特别好。” 其实顾卫国嘴巴也可甜了,当然,他也很大方,有钱嘛,什么名牌包,名牌表啦,各种奢侈品,据另一个二奶后来上门抱怨,说他但凡买奢侈品,总是给林白青最贵的,给俩二奶买平价的。 为什么林白青能将近二十年察觉不了顾卫国养二奶。 就是因为他嘴巴甜,会夸,而且虽然他总在外面鬼混,但只要她一个电话,哪怕在国外,也会第一时间赶回来,而且会永远把好看,漂亮挂在嘴上。 满东海人都夸,说她有个会疼人的老公。 但顾卫国独独在事业上总是打击她,总说她除了看病啥也不会,办任何事都一塌糊涂,当然,外联方面他也就一直牢牢的一手把持着。 很久以后林白青才知道,让一个男人夸一个女人漂亮很容易,因为他们乐于物化女性。 但夸她有能力就很难,说白了,那依旧是种PUA。 就为顾培能这么坦然的肯定她的能力,林白青都觉得选他是值得的。 清晨,小巷朝阳初升,顾培应该是为了今天的事而刻意穿了外套,在别人身上会显得土蒙蒙的松绿色,在他身上却格外清亮,清净。 林白青有点不好意思,刻意押后一步,但顾培执意等着她,要跟她并肩走。 …… 三爷五爷还不知道顾培有没有同意,见他来,自然还要劝他。 “什么单身不单身的都是屁话,人到了一定年龄,肯定得结婚。”他说。 五爷也说:“在我们那年头,都是父母凑到一起,说行就行的。” 顾培还没张嘴,窗外响起顾怀尚的笑声来:“三伯,爸,小培能不同意吗,就不说结婚了,离婚的事都计划好了,这要不同意,不成个笑话了。” 三爷和五爷对视,都替顾培尴尬。 前天他据理力争,逐字逐据挑遗嘱,现在每一条都砸他自己身上了。 也正是因此,顾怀尚才要刺激他,就是不想他答应。 顾培侧眸,定定望着林白青。 他是连两个女人碎嘴聊闲天,都能听出机锋来的人。 林白青先拿敖刚虚晃一枪,在他替她争来离婚后的权益后又选了他,这些小心机顾培当然看得懂,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说不定还真的就不答应。 不过顾培答的很干脆:“承蒙青青垂青,我是愿意的。” 就这样,一桩连离婚后的财产归属都已经敲定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 他又说:“既然婚事定了,青青可以搬回来住了,这是她的房子。” 三爷说:“你们先拿结婚证,公证,再去过户土地证,然后我们就把地库的钥匙交出来。”价值百万的地库,那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五爷也是这个意思,但他估计儿子心里不甘,还要闹事,正头疼呢,就听顾怀尚说:“既然小培都说了这是白青的婚前财产,那就应该先过户再结婚。” 这事是顾培自己起的头,但两位爷不可能同意,就问顾培:“你的意思呢?” 这就好比赌,顾怀尚架起竿子逗猴,就想看顾培这只猴要不要爬到顶。 但顾培还真就爬了:“先过户吧,她还小,我们晚点再结婚。” 顾怀尚目瞪口呆:所以灵丹堂成林白青的婚前财产了? 他气的要死,说:“你们把我那么优秀的儿子从DE国喊回来,,总不能只放个屁就让他回去吧,来回机票六千,他一月月薪八千,这损失总得有人担了吧。” 三爷反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顾怀尚说:“既然是给灵丹堂招夫,这笔钱从灵丹堂的公账走。” 大便宜占不到他也得占个小的,一万四在这年头也是一笔巨款了,这笔款,他想用灵丹堂的利润来补偿。 这是顾家人自家的事,肉烂在锅里头也是他家的事,那二成林白青也不会赖,赚了就分账,儿子老子吵架,她可以不管的。 她就想跟顾培说一声,提前走。 但这时顾培忽而问她:“你来搞过字画的卫生?” 林白青说:“没有。” 顾培手指:“很奇怪,这字画突然变得很干净,特别干净。” 林白青顺着顾培的目光一看,发现问题了。 墙上挂的中堂因为许久没收拾过,本来有很多吊吊灰在上面,但现在突然变得很干净。 顾培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而且环境里某个地方脏,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看别的地方都有灰,字画没有,就会觉得奇怪。 而林白青,要不是经他这一提醒,得错过一件事儿。 四合院的堂屋照例要挂中堂的,一大两小四副平堂,当然得是名家真作,挂中堂,字画挂的越贵重,用东海人的说法,越旺家族,而顾家墙上挂的是副刘学询的字。 刘学询倒不是知名书法家,但是东海解放前的巨富,而且后代特别兴旺,那种巨富写的中堂本身就自带着财气与旺气,本身不值几个钱,但人们都喜欢。 上辈子论完婚事后,是顾卫国发现的,他发现中堂被人换成摹品了。 狡猾的顾卫国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是顾怀尚换的。 他笑呵呵杀上门,打开箱子当场翻出字画,闹了顾怀尚个没脸。 林白青并不知道顾怀尚是什么时候换的字,她也不懂书法,看不懂做不做旧,遂在重生后,在字画的背面做了个记号,但凡来老宅,也时不时要看一下。 不过因为字画一直是没被换掉,她关注了几天也就不关注了。 但这事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在定了婚事后的几天里,字画被调换了。 那当然是顾怀尚调换的,她甚至知道他把字画藏在哪里。 其实现在的情况跟上辈子很像,两位爷力压着把灵丹堂保了下来。 但他们都是八旬老翁了,而老人是需要小辈来照顾的。 可小辈没占到便宜,就会不甘心,就要抱怨老人,还会用各种方式闹腾,让他们日子不好过。 林白青可以直接把顾敖刚的事说出来,说他有个RI本小崽,那能闹的顾怀尚从此连爬都爬不起来,但那个消息估计也能当场把三爷五爷送走。 她不能为了顾家的一点家务小事就搞的那么极端。 但要不管吧,三爷五爷以后在小辈面前,日子会很不好过的。 而她突然发现,这副字画恰好是个机会,可以让这帮闹腾的从此闭嘴,两位爷以后有清静日子过,她也不必再担心这帮心里不甘的家伙的骚扰。 想到这儿,她说:“敖刚来回一趟确实花了大钱,灵丹堂是该给他报销。” 顾怀尚正欲点头,林白青又说:“但老宅花销也不小,光茶杯就摔碎了好多。” 顾怀尚想要机票钱,真以为林白青只损失了几样小东西,花公中的钱不心疼,立刻说:“不就几只茶杯嘛,公账上赔吧,赔你三倍都行,给你买新的。” 几个茶杯确实不算什么,三爷也说:“把这屋里所有的小物件全换成新的,暂时灵丹堂没钱,这笔钱我掏。” 林白青先问顾怀尚:“你们叔伯辈同意的吧?” “这算什么,老宅里损坏了什么东西,照价赔就是了。”顾怀尚才说完,林白青伸手指画给他看:“这字画原来可是真的,但不知道被谁换成了副假的,刘学询的字呢,现在要拿出去至少能值两千,我要两千块不过分吧。” 顾怀尚反应格外激烈:“白青你可别讹人,这字天天挂着,你凭什么说字画被人偷了?” 林白青反问:“怀尚叔你是不是心里有鬼,我什么时候说字画被人偷了?” 42 卫生巾 年纪青青的,他的目光咋跟个老…… 顾怀尚一愣:“你说字画被换了, 不就是说它被偷了?” 五爷想起前两天儿子来时就盯着字画在看,心头一动,问:“怀尚, 你没动老宅的字画吧?” 三爷目光一凛,也刷的看顾怀尚。 但林白青却故意说:“五爷, 怀尚叔肯定不会偷字画,老宅关系着全顾家的风水,人丁兴旺, 怀尚叔就是在贪财也不可能偷老宅吧, 那跟扒祖坟有什么两样?” 东海人很讲究中堂的,就是再穷的人家,也要找书法家写副字画挂着。 旧社会谁要去当铺当中堂, 跟当祖宗牌位一样是要遭人骂的。 三爷是个粗人, 不大懂字画,但也不信顾怀尚会悄悄换字画, 看了半天,说:“我看不出来它跟原来的有两样, 白青你是不是记错了?” 这画就是顾怀尚自己摹的, 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说:“白青你是不想给二成的利润想故意讹钱吧。” 五爷也不敢信自己快五十的老儿子会偷一副中堂字画, 起身仔细看,说:“我看着还是原来那副。” 顾怀尚本身就是书法爱好者,自信自己摹的惟妙惟肖, 看两位长辈都分辩不出来,还挺得意,故意说:“白青, 你要缺钱跟我说,我让敖刚借你点,没必要这样。” 林白青既在这老宅子里生活了十几年,就不可能被顾怀尚糊弄了,她前几天才做过记号的,正欲翻出来,这时顾培说:“这不是真迹,是赝品。” 三爷五爷皆是一凛:“何以见得?” 要家里人这么说,顾怀尚会担心,毕竟天天挂这儿的东西,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但顾培一国外来的,懂什么字画书法就敢说是赝品? 再加上顾培是惹过他的,他怒气冲冲的:“小培,你凭什么说这是赝品?”又说:“你会写毛笔字吗,在M国见过几副书法作品就敢品评它?” 其实在M国的华人区,人们的生活跟在国内是一样的,顾培自跟着他爸起就一直在练毛笔字,写得还很不错,而顾怀尚这副摹品,犯的错误浅显到甚至不用从书法本身论。 他说:“很简单,原来这副字画是用普通纱布装裱的,现在是油性纱布。” “纱布和纱布还能有区别,真是胡扯?”顾怀尚有点心虚,但还是强撑着说。 林白青可是做了记号的,她揭起字画的背面,说:“前几天这儿被老鼠咬破了,我缝过,当时娟子姑姑是见证,但现在它好好的,可不就是被人换了?” 三爷五爷对视一眼,齐齐看顾怀尚。 “爸,三爷,这跟我有啥关系,我要拿了字画,天打雷劈。”顾怀尚忙说。 林白青也说:“怀尚叔肯定不会干这种事,但小辈们……”她暗示的是顾卫国。 因为顾卫国虽然一直没出面,但他才是幕后的拱火者。 顾怀尚一秒就把顾卫国给卖了:“前两天卫国还拉着我念叨过,说这字画要拿出去卖,至少能卖几大千。” 三爷五爷对视:“怀尚,你去把卫国喊来。” “不用,我去吧。”林白青热情的说。 顾培说:“我跟你一起去。” 眼看他俩走了,顾怀尚也有点惭愧,自己甩锅给顾卫国会不会太不仗义了。 但转念一想,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顾卫国已经是臭狗屎了,这个黑锅就让他替自己背了算了。 贼喊捉贼,他故意说:“卫国也太过分了,老宅里的字画他都敢偷。” 五爷气的说:“那副字画旺家宅,他这是偷了大家的东西,只旺他一家去了。” “他没读过书,搞迷信那一套,简直可笑。”顾怀尚笑着说。 但其实他偷字画,也是想搞个迷信,拿大家的财只旺他一家。 从顾家出来,林白青并不去顾卫国家,正好碰上刘百强,就给他带话,且故意说是顾怀尚怀疑他偷了字画,还要他赔五千块,让顾卫国赶紧来一趟。 然后一路小跑,她又往五房跑。 林白青跑,顾培也只得跟在后面快步跑。 五房,在门口正好堵上顾敖刚和陆蕴要出门。 “青青,你怎么来了?”顾敖刚问。 陆蕴拍儿子:“这傻孩子,一点事都不懂,以后你得叫她小婶了。” 顾敖刚也才反应过来,倒也从善如流:“小婶,小叔。” 林白青问:“你是准备去保济堂借金针吧?” “对,我准备跟我妈一起去。”顾敖刚说。 林白青说:“稍等会儿,卫国哥说怀尚叔急需要拿一样东西,在你家单元楼那房子,他卧室大衣柜的最下层,左手边,是几副卷轴字画,全拿来,送到老宅。” 陆蕴说:“又是他藏的什么宝贝吧,那是他专门藏宝的地方,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他跟卫国俩在鼓捣些啥。” 这俩母子不疑有它,走了。 今天灵丹堂进人,林白青的主要任务是盯装修,也是正好把顾家的事处理干净,她以为顾培会问,还在想该怎么跟他解释那副字画的事,就听顾培说:“你今天没有擦护肤品。” 林白青下意识摸面颊:“我忘了。” 她今天主要起太早,顾娟一催就给忘记了。 顾培说:“你用的那个郁美净儿童霜并不好,我给你买了郁美净鲜奶霜,那个要更滋润一点,也更适合你的皮肤,还有些别的东西,你用的都不太好,我昨天下班抽空给你买了一些更好用的,一会儿给你。关于住宿方面,我看了你的床,也不太好……” 赵静就在路边闲逛,正好听到,搭茬说:“呵,对象要送化妆品啦。” 林白青想起买房子的事儿来,遂说:“赵姐,明天我打个合同,咱先签合同,我给你一半钱,再去房屋管理局过户,我再给你一半钱。” 赵静一听她这是筹到钱了,说:“咱俩谁跟谁啊,你先把钱给我吧,那土地随时可以过户,我们周三交钱的最后一天,我急。” 林白青也想帮赵静,而且钱就在她的背包里,她下意识手摸背包,但顾培按止了她,说:“赵大姐,买卖房屋是大宗交易,必须先签合同才能付款。” 赵静一噎,平常总见这小叔,没搭过话,看他生的肤白貌净还浑身香喷喷,她一直以为是个好的,结果这一张嘴,说话咋那么不中听。 她心急想拿钱,还想劝劝林白青,但才想张嘴,顾培又对林白青说:“你没有涂防晒,今天的太阳太大了,往阴影里站一点。” 赵静觉得很可笑:“你怕她晒黑呀,白青这姑娘是越晒越白的。” 顾培原来没有离林白青太近过,也不了解她的各种生活习惯。 但前几天去了趟她的住处,基本就于她了解个大概了。 他是个医生,他最懂了,林白青这种皮肤不经晒,晒伤后引起皮肤癌的可能更大,她跟大多数国内女孩一样没有涂防晒的习惯,她皮肤癌变的可能就更大。 他当然不跟赵静说话,看林白青站到荫凉处了,又觉得不对,因为那一片正好对着工地的拆除现场,扬尘特别大。 顾培想了想,车上正好有把伞,而且是他从国外带来,加了防紫外线涂层的,干脆拿了过来,又示意林白青站到太阳下,把伞给她打着。 赵静还想早点拿钱,遂说:“上我家坐着,咱坐着聊会儿,白青,我是真急钱用。” “我们还有点私事要聊,赵大姐您……”顾培伸手请了一下。 赵静撇嘴,心说白青是个老实孩子,咋找了这么精明又难缠一男的。 看她走了,顾培才说:“青青,敖刚在RI本有个孩子吧?” 虽然顾培并不知道顾敖刚偷药一事,但直觉RI本那个孩子是他自己生的。 历史原因,老人们非常痛恨RI本人,所以敖刚才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 林白青虽然不会张扬,但也不会替顾敖刚隐瞒。 而且顾培那么聪明,从钱的事就可以分辩的出来,她遂也不否认。 顾培又说:“画是顾怀尚偷的吧。” 林白青今天穿的是那条自己裁的白裙子,无袖,全部的臂膀都裸露在外面。 她的手臂特别漂亮,不是刻意练出来的肌肉臂,但也不是那种皮包骨的瘦,而是一种只能用匀亭二字形容的美感,纤细,但又浑圆,还格外的白。 但她似乎并不像他一样注意生活细节,就好比此刻,明明伞可以遮挡住全部的胳膊,但她非要露一半在外面,顾培就伸手,要把她的手拉了回去。 她并不习惯亲昵,躲了一下:“稍微等等吧,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赵静今天没客人,就专心看着外面,她怎么越看林白青选的这个男人就越怪。 又不下雨,他非要给林白青打把伞,而且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好像不会挪窝一样,那眼神该咋说呢,年纪青青的,他的目光咋跟个老母亲似的。 其实这就是林白青所说的窒息感。 顾培的所谓‘照顾’,有时候就是一种窒息感。 他估计也很疑惑,明明是顾怀尚偷的画,她却故意把事情扯到了顾卫国身上,但他跟人相处也很有边界感,只要觉得对方不想说,就不多问了。 …… 顾卫国要去老宅就得从灵丹堂这边的巷口走。 拱火的是他,架秧的也是他,他也一直在等答案,等一个顾培不会答应婚事的答案。 可答案没等来,跟他统一战线的顾怀尚居然栽赃他? 顾卫国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吗,他在梦里可是白手起家,保险箱被钱憋爆的亿万富豪,他要赚的是大钱,怎么可能瞧得上几副破字画。 他太气了,都没跟他的新晋小小叔和小婶子打招呼,走的风风火火。 顾怀尚家的楼房离这儿也不远,顾敖刚坐的是公交车,应该也快来了。 林白青眼看顾卫国进了巷子,慌的说:“走,小叔,咱看热闹去。” 顾培皱了一下眉头,她又叫他是小叔。 顾卫国不但不傻,而且以他的老奸巨猾,都知道顾怀尚把东西藏在哪儿,甫一进门就说:“怀尚叔,听说你怀疑我偷了字画?” 顾怀尚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卫国,这没啥不好意思的,我知道你缺钱,几副字画嘛,你要没出手就拿回来,要已经出手了,叔帮你赔上。” 顾卫国冷笑:“行啊,那咱算笔账吧,你说那字画该赔多少钱?” “你穷,日子不好过,我跟长辈们说说,就算两千吧。”顾怀尚说。 顾卫国再冷笑,咬牙切齿:“两千也太少了吧,要我说,偷字画可比调换蟋蟀的性质恶劣多了,那些字画至少要三千块的,咱应该报案,谁偷谁他妈坐牢。” 顾怀尚有点怕了:“也就几千块,不至于吧。” “盗窃金额三千以上就要坐牢的,我支持报案处理。”顾卫国说。 顾怀尚看着老侄子狐辣辣的目光,突然有点心虚。 这时正好三爷看到林白青和顾培进来,遂说:“小培你去报个案吧。” 家里人杂事也多,但出贼还是头一回,这当然要报案。 “不不,我去报案,我现在就去。”顾怀尚说。 他蓦的想起来,那藏宝贝的地方顾卫国见过,他也明白了顾卫国在给自己挖坑,他想跑,赶紧去转移东西。 但顾卫国那么精明的人,早知道是谁偷的字画了,他手下兄弟又多,岂能打没把握的仗? 一把拽回顾怀尚,他说:“我已经报案了,公安马上就到。” “卫国你啥意思,你这是怀疑我偷东西,你放开我,我下午还有课呢。”顾怀尚一把挣开,转身要跑,顾卫国又把他拽了回来:“你他妈做贼心虚。” 报案就意味着要搜查,那顾怀尚就更要跑了,死命挣开顾卫国,他往门口奔,顾卫国也不是盖的,伸脚就是一绊,踉踉跄跄,顾怀尚撞到顾培身上,扒拉着把顾培手里的手提袋扯到地上,哐啷啷的响。 而正好这时顾敖刚母子进门来了,而且是拿着卷轴字画来的。 顾敖刚一看老爹摔在地上,说:“爸,您怎么摔倒了,快,我扶您起来。” 陆蕴抱着卷辆,说:“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吧,我们给你带来了。” 林白青回头看顾培,他给她买了很多生活小用品,全被顾怀尚打翻了,此刻正在捡呢。 两爷就在屋檐下看着,顾卫国报警喊的是顾怀礼,还有个局里的公安,满院子的人,眼睁睁看着陆蕴手里的卷轴,一大两小四平轴,跟堂屋里的一模一样。 晴天白日,好一副贼喊捉贼的现场。 不说两老惊呆了,就顾怀尚自己,作为一个无耻之徒都被惊呆了。 心说顾卫国也太迅速了吧,这就把画找着啦,还是让他儿子拿来的? 偏偏顾敖刚还展开了卷轴:“爸,这是你和卫国哥要的字画吧?” 顾卫国如有神助,本该好好整顾怀尚一顿的,但在偶然扫到顾培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顾培正在捡一堆诸如擦脸油啦,洗脸膏啦,木头梳子之类的玩艺儿。 然后,了不得,顾卫国眼球差点鼓出来。 因为他眼睁睁看着顾培去抓一包女人经期用的那种,叫卫生巾的玩艺儿了。 那是女性用品,是个大男人都不会抓它的。 顾培不但抓了起来,还把它仔仔细细拍打干净,放回了袋子里。 他一身军装,肤白貌净,一米八几的个头,一个大男人,还是军人,但他捡起一包卫生巾来,就好像干了一件特别寻常的事情一样。 那是林白青的东西吧,他一大男人居然拿的那么,自然,坦然? 顾卫国后知后觉,这时才清醒的意识到,顾培不仅接受了婚事,而且人家早把婚后过日子的事都筹划好了,他也早就没希望了 。 越是失望,火气就越大,眼看顾怀尚要爬起来,他膝盖压了下去,一把扯起顾怀尚的脖子来,他说:“怀尚叔,咱们可是说好的,谁偷字画谁坐牢!” …… “敖刚,你可是移民国外的高材生,瞧瞧吧,你爸,家贼!”他又说。 43 逼婚 一个跟金针有关的玩笑! 现场太丑, 丑到简直辣眼睛。 等顾敖刚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也一把推开了他老爸。 毕竟他当初偷药的时候可是把药钱给了的,只是碍于祖训没敢张扬而已。 一副字画能值几个钱, 他爸不但偷了,还往侄子身上赖? 来的公安是顾怀礼,还带了局里另外一个公安,三爷最气了, 索性说:“怀礼, 那不仅是副字画,怀尚这么干可是在坏咱们老顾家的风水, 你把他带局里去,做个笔录问一问。” 做笔录? 那就立案了。 顾怀尚一人民教师, 最近正竞选教导主任呢,要被立案了,前途都没了。 “敖刚, 爸不是故意的,爸一时糊涂, 你快求求三爷,咱不立案了,私下解决。”顾怀尚忙看儿子:“快啊,你面子大,快,求三爷。” 顾敖刚没说话, 但往边上躲了躲。 顾怀尚从儿子眼里看到厌恶和嫌弃, 又惊又气:“我是你爸,你现在那么优秀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我, 你就不能站出来帮我说句话?” 顾敖刚难堪的抹不开脸:“一副字画而已,您偷它干嘛?” 陆蕴也说:“不就一副字画嘛,你自己也会写书法,干嘛偷老宅的呀。” 顾卫国冷笑:“还能为啥,就想着这房子以后归林白青了,他眼红,知道库房自己偷不到,就想着偷老宅里最旺家的东西,拿去挂他家,只旺他家敖刚。”再冷笑:“我都怀疑敖刚那么优秀,我们都不行,是不是怀尚叔在咱们老宅啥地方动手脚了。” 东海人大多迷信,而老宅,一族之根。 在顾敖刚一枝独秀而优的背景下,堂房本来就眼红,顾卫国这一挑,堂房不得全针对上五爷一房? 顾敖刚脸色瞬间门通红,他向来很尊重的父亲在明知道房子归属林白青后还偷换字画? 林白青是知道他儿子的存在的,甚至她将来还要给那个孩子做针灸。 她肯定会生气,因为这桩婚事对人家本身就不公平。 他爸还是反对时跳的最高的一个。 那么,林白青会把孩子的事张扬出来吗? 顾怀尚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但顾敖刚的头发根子都竖起来了。 他爸跳的越欢他就越害怕,生怕林白青一张嘴就能叫他从此从天之骄子变成跟他爸一样,被全家唾弃的汉奸,走狗。 三爷说:“家合万事兴,看看别人家,再看看咱们家。” 林白青望着顾敖刚,淡淡接茬:“是啊,我师父原来也总说家合万事兴,等闲的小事,只要小辈们不太过分,人该糊涂就得糊涂点,但是……” 在别人听来这只是一句她怀念师父的话,但顾敖刚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以其实顾明当时也猜到药是他偷的吧。 当时可是报了案的,而且是在严打背景下,一旦查出来顾敖刚不但出不了国,还有可能坐牢,但顾明在那么痛恨RI本人的前提下选择了装聋作哑,放他出国。 那么好的大爷,曾经也是顾家的一家之长,林白青也是他当成女儿一样抚养大的,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后人,结果他爸不但天天针对人家,还偷人东西? 偷也不偷个大的,就偷几副小字画。 林白青会把他的事吵出来,让他们家彻底没脸吗? 如果是顾敖刚自己,他觉得他可能会。 他在此刻已经绝望了,那个有先心病的孩子,就是他在顾家的死刑。 他在等着林白青宣读死刑结果。 但她默了好半天后,却说:“敖刚哥,你不还忙吗,先跟陆婶婶走吧。” 这一声简直仿如刑满释放,顾敖刚如蒙大赦,拔腿就走。 “敖刚,你不能走,敖刚!”顾怀尚急了,不想让儿子走,扯他裤子。 顾敖刚猛的抬脚,挣开他爸的手。 陆蕴担心丈夫,不想走,还想劝合一下,但敖刚一把狠拽,把老妈拽走了。 就这样,唯一寄希望于,能帮自己撑腰的儿子走了,顾怀尚彻底被大家给遗弃了。 因为是自家人,公安建议大家先商量,看能不能私下解决。 字画是属于整个顾家的,但现在老宅归属顾培了,两位爷要听他的看法。 顾培说:“看青青的意见吧,她要想,就报案处理。” 不愧是能在婚前就把利益谈到最大化的女孩,她这一手玩的真妙,棒打出头鸟,顾怀尚栽她手里了,老大侄顾卫国是磨刀的。 不过事情最终要如何处理,顾培选择让林白青自己决定。 林白青却是问:“五爷,您看呢?” 顾怀尚恍然大悟,现在能救他的只有老爹了,忙说:“爸,我也是一时糊涂,你帮我求求白青吧,咱是一家人,为了几副字画我要被拘留,工作丢了咋办?” 五爷看顾培,顾培再看林白青,她笑着说:“看在五爷的面子上就算了吧。” 蓦然被背刺,顾卫国懵了:“刚才都说了要报案,怎么能算了?” 林白青不动声色的补刀:“卫国哥,大家都是一家人,怀尚叔一直都可支持灵丹堂了,也就小小一点糊涂,你至于吗?” 顾怀尚成功被离间门了,恨极了顾卫国:“他妈的,老子早晚让你好看!” 天降一口大锅,顾卫国失去了一个战友,还成功竖敌一枚。 “明明是怀尚叔偷了字画,凭啥不抓他?”他反问。 见无人应声,又高声说:“我就换了几只蟋蟀,大家把我骂成狗屎,他偷的可是咱们顾家老宅子里的中堂,好中堂旺三代,他把三代人的福气都偷自家去了,凭啥你们一句话就算了?” 想了想,又懂了:“还是觉得我们二房穷,没钱没势就好欺负是吧,你们嫌弃我,我还嫌弃你们呢,这顾家老宅,老子以后不来了。” 俩老有点尴尬,因为他确实偏颇了顾怀尚,对顾卫国狠了点。 但林白青心里却极度舒适,闹了半天,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目送顾卫国离开,三爷说:“很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白青你收拾着搬家吧,这屋子我以后也不住了,你们大家除了逢年过节祭祖,也少来这儿走动。谁来,老宅里丢了任何东西照价赔,药堂同理,以后没病少走动!” 一副字画不值几个钱,但架不住有人眼皮子浅,非要贪。 而有了今天的事,顾家人不逢年不过节的时候,就不好意思上门了。 当然,顾怀尚从此也老实了下来,不敢再瞎胡闹腾了。 顾卫国已经恨毒他了,又发了誓的,按理也不会再来了。 顾怀尚向来对五爷不尊重,说话夹枪带棒,递东西的时候摔摔打打。 但自打这回之后就再也不敢了,上楼梯也知道扶老人一把了,走路的时候也不会故意走的飞快,把老人甩个老远了。 他在公证处有个学生,而这年头排队办公证特别慢。 其实他也担心,怕万一自己病了,林白青不肯好好帮他治,第二天特意上门来示好:“小林,你和小培准备啥时候结婚,我公证处有人,办公证可快了。” 虽然林白青想在婚前就把灵丹堂过户过来,但两位爷当然不会松口。 那她暂时也办不了公证。 林白青于顾家人的态度是,想看病可以,但不要来骚扰她。 她尤其厌烦顾怀尚,遂故意说:“怀尚叔,你不最赞成在婚前把灵丹堂给我的嘛,您在咱家又德高望重,去跟两位爷说说,咱先办理过户再结婚,咋样?” 就因为偷了几副字画,不但在家里颜面尽失,还差点闹到公安局,儿子都不尊重自己了,德高望重四个字对上顾怀尚,简直就是讽刺。 作为一名人民教师,他又是最好脸面的。 一句话被林白青怼的半天没说话,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走了。 …… 遗产还过户不了,林白青就跟赵静俩签合同,把桑园买了回来。 而顾敖刚,意料之外,但也情理之中,以外孙的身份也没能借到金针。 他和陆蕴去求了保济堂的东家,那也是陆蕴的堂房大伯,跪着求的。 而且顾敖刚还是在DE国工作的,按理来说面子足够大了吧。 但陆东家只淡淡用了一句金针早就坏了,已经用不了就把顾敖刚给打发了。 不像柳堰兄弟是明打鼓,还可以往上托关系,顾敖刚的儿子是偷来的锣,敲不得,三爷倒是有首都的关系,但他不敢用,急的抓耳挠腮,实在没办法了,问林白青:“普通针的针呢,马衔铁针就不行吗?” “马衔铁针是纯阳之针,主要功效是解毒湿,你儿子是要养心血,两者风马牛不相及的,你说行不行?”林白青反问。 两人是在灵丹堂的院子里,有工人在干活的,顾敖刚连声嘘:“你小声点。” 他这趟来,必须去趟RI本,因为先心病儿童在三岁前手术是最好的,那孩子也必须做手术了,孩子生下来只见过一次爸爸,怕挺不过手术,玉子一直在等着他,想让孩子见他最后一面,哪怕手术不成功,至少孩子会是在双亲的陪伴下离开这个世界的。 再想了会儿,顾敖刚说:“不行,我还是要把孩子带回来的,实在不行我就去偷针,不择手段我也要把金针搞出来,给孩子治病。” 林白青得给他泼盆冷水:“你能从灵丹堂偷到药是因为我师父拿你当亲人,不防备你,偷保济堂的针,不是进医院就是进牢房,我劝你清醒点。” “你就别管了,针我自己想办法。”顾敖刚说完就走了。 因为他不住南支巷,过了好几天再碰上陆蕴时林白青问起,就听说他已经出国了。 不用说,去RI本看孩子去了。 …… 既然三爷已经搬走,林白青也就正式要搬回属于她的房子里去了。 这年头大多数人用的都是卫生带,顾娟把三爷送回楼房,因为招娣在上班,过来帮林白青收拾东西,看到枕头边有两包花王卫生巾,这东西她在市面上没见过,看着很舒服的样子,遂问:“这东西好不好用,你在哪买的?” 那两包卫生巾其实是顾培买的。 她原来用的是卫生带,那天他来,看到后就买了两包比较舒服的卫生巾。 而在上辈子,后来林白青的大多数化妆品,随身用品都是顾培在买。 她是个老中医,电脑什么的都学得晚,总是拜托学生们帮自己买东西,渐渐顾培就帮她代劳了。 他是西医,擅长看配料表分析各种化工产品,买的各种化妆品,卫生巾类的各种女性用品不论贵还是便宜,用同事们的话说,跟着抄作业行了。 林白青习惯了,除了觉得有点窒息,还算接受良好。 但她当然不能跟顾娟说实话,只说:“应该是人民百货吧,我也忘记了。” 顾培在这方面没有意识的,卫生巾什么的由男性来买,在九十年代,他那种行为是很怪异的,而怪异,就会被人背后议论,不尊重。 也许他自己没所谓,但林白青总得替他遮着些。 “其实你当初就不该搬出去,白费劲。”顾娟边整理东西,边说。 当然不一样,如果林白青没搬出去,这老宅子里丢的东西就不止几副字画了。 她当初之所以搬出去,防的就是顾怀尚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不但偷东西,还要她来背黑锅。 把家正式搬过来,结婚也该提上了日程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最着急的属赖着不肯走的顾卫军。 每天照例问三遍,看小叔啥时候结婚。 林白青搬家这天顾培也来了,指挥顾敖文和顾卫军搬东西,等到傍晚时又喊他俩出去搬东西,俩人站在车前目瞪口呆了半天才敢相信,顾培居然买了两张崭新的床垫。 而且还是这年头人们结婚时才会买的弹簧床垫,也叫席梦思。 给林白青买也就算了,他竟然给招娣也买了一张。 顾卫军一看,把一张一米五宽的一张给了顾敖文:“这个你扛。” “我扛就我扛,你个小弱鸡,一点力气都没有。”顾敖文扛了起来。 顾卫军恨恨的说:“我是因为没力气吗?” 顾敖文正扛了床垫走着,突然胸口漫过一阵酸涩:这张是小叔和林白青睡的! …… 屋子里,顾娟正在瞎胡乱抓的叠衣服,林白青在缝搬家时不小心刮破的床单,顾培抱臂看着,直皱眉头,因为这是两个完全不会照料生活的女人。 “也该敲个日子,结婚了吧?”顾娟问他。 顾培下意识看林白青:“听青青的吧,不过是不是应该……”他还没有求婚。 林白青说:“就不用那么麻烦了,直接结婚吧。” 很多事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比直接说出来好,但顾娟是顾家人,她当然偏向顾培,就非要点明:“瞧瞧白青这事业心,恨不能赶紧把灵丹堂给过户了去。” 顾培刷的抬眸,眸子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的小对象。 他似乎总不大能记得清她的容貌,但只要看到她的眉眼,就会想起小时候父亲收藏的卷轴中的仕女图,脑海中也会立刻浮现诸如水下看妆影,眉头画新月,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一类的,那些泛着黄的古书上的中文诗句。 顾培总以为那些诗句只是文人骚客的填词砌句,直到见到林白青,才发现那些诗句,是诗人在描摹一个真正的女性。 但没想到她会催婚催的那么着急,他都没法接茬了。 林白青那么急着结婚,是为了过户灵丹堂,更是为了地库里的药。 她想尽早拿到钥匙,因为地库里的麝香,天然牛黄等物,她必须赶在今年年底前全部做成药,不然再过两年它们就被禁止添加在很多药品里了。 为什么到了三十年后,现在的安宫牛黄丸能上拍卖台。 因为92年之后的很多药品,都不允许再添加天然麝香和牛黄等珍贵药材了。 她必须赶紧把药做出来,并备着,那每一颗都将是一条人命。 顾娟瞎胡弄了会儿,看时间门差不多,要回家照料三爷了。 顾培坐到床沿上,把她叠过的衣服又从柜子里抱了出来,边叠边问正在缝被子的林白青:“你觉得什么时候结婚合适?” 林白青会捉脉,擅长往人肉里扎针,一扎一个准,但不善捉针线,缝了一团乱麻,先说:“又要麻烦您,太不好意思了,但我还是希望快一点。” 她也好害臊,觉得逼他太急了,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逼吧。 顾培声温,特别有耐心:“这世上没有人会嫌结婚麻烦的。” 既他不嫌麻烦,反正丑话都说前面了,林白青不介意再丑点,就胡乱搞着被子,匆匆问:“下周呢,顾培同志你有时间门吗?” 顾培眉跳,但尽量装作不惊讶,示意她把被子给自己:“虽然我也很希望快一点,但还需要政审。” 林白青手一顿,是了,顾培的职业使然,结婚之前得先政审。 “大概需要多久?”林白青紧张了,她怕万一政审到明年,或者审不过。 逼婚的小对象明明是个医生,针线却一塌糊涂,一脸焦急,一副生怕结不了婚的样子。 顾培是专门咨询且记了笔记的,翻出来先给林白青看,再替她做针线。 从他摘抄的看,如果是国内内部人士,政审时间门是15天,但顾培这种不一样,他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不能拥有海外关系,但他本身就是个行走的海外关系。 所以他婚姻的政审期长达45天。 “如果你觉得时间门太长了,我找上司反映一下?”顾培又说。 政审是绕不开的,而且顾培越去反映,领导可能越会觉得她有问题。 这事急不得,林白青遂说:“我没那么着急,就按你们的政策走吧。” 顾培又说:“但你要考虑清楚,这个叫军婚。” 继续缝着,他忽而翘唇角:“结了再想离婚会特别难。” 林白青差点忘了,普通军医还好,顾培这种想要离婚可不容易。 自打重生她一门心思就想嫁给顾培,而且他很聪明的,不用挑明了说,只要把自己的难处摆给他,把事情讲清楚,他肯定就会帮她的。 但她还真没想过他的职业问题,不过如果能好好过日子,又何必离婚? “我有心理准备的。”她说。 顾培点了点头:“你有心理准备就好。” 林白青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她看到顾培唇角翘的有点诡异,但其实她等于摆了他一道,他虽没明说,但心里肯定不舒服,为什么她会错觉,觉得他在笑。 正好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她一把从顾培手里扯过被子,一看,其实早有预料,因为他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果然缝的很好,针脚比缝纫机匝出来的还好看。 顾敖文扛着床垫进来了,直愣愣看着小叔。 林白青把床上的东西全抱了下来,只剩个空木架子,示意他放上去。 顾敖文看顾培:“小叔,要不你来?”总不能他们的床垫也让他摆吧。 顾培没想到侄子会吃飞醋,体贴的说:“你搬不动就放下,我来。” “我能。” 一想到林白青大概也会笑话自己也是只小弱鸡,顾敖文故意扛着大床垫在空中挥舞了两圈,方方正正摆在床上了。 就在他摆床垫时,同样的屋子,同样的场景下,林白青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在她的新婚之夜,就在这间门屋子里,顾卫国曾经跟她开过一个玩笑。 一个跟金针有关的玩笑! 44 好刺激 比还兴奋 金针不仅能治柳总夫人和顾敖刚的儿子。 它是专攻疑难杂症的, 要有它,林白青能救很多人的性命。 而且保济堂明明开的比灵丹堂更晚,但政府的各项扶持政策, 以及开办民营医院的资质,军准字号都是它先,就因为它有金针,还专供各个大领导们使用。 林白青确定就是在这间屋子里, 新婚之夜, 顾卫国曾经跟她提过金针。 他最喜欢讲甜言蜜语画饼的,当时就曾说过, 要帮她弄一副世间最好的金针,助她和灵丹堂在将来成为比保济堂更大, 更阔气,名声更响的中医药堂。 那时候的她既天真又懵懂,也因为顾卫国的承诺而由衷的开心欢喜。 顾卫国那家伙最擅长玩心机的, 现在回想,当他提金针的时候, 金针应该已经有线索了,那么上辈子的他,也是从现在开始就在找金针了吧? 林白青正在回忆当时的细节,顾卫军把另一张床垫安放好,进来了:“小叔,晚上就在这儿吃饭吧, 要不咱们今天还吃烧烤。” 他必须看看小叔会不会洗碗, 就是今天,要他洗烧烤的碗。 但顾培没给他机会,他说:“白青很忙, 我不熟悉菜市场,如果想吃,就得你全权负责买菜,洗菜和做饭,我来洗碗。” 顾卫军目瞪口呆,想看小叔洗碗还得先变身伙夫? “算了算了,我回我们家吃去,我姑会做饭的。”顾卫军忙说。 …… 照料着对象搬完东西,顾培也该回去了。 但看那么偌大一个院子,招娣要一上班就会变成只住林白青一个人,而他跟所有人一样,是不知道林白青有功夫,且一手可以放翻几个混混的。 在他看来她还是个小孩儿,虽有医术,但还需要人来照顾。 既她当众选择了他,从此她就是顾培需要照顾一生一世的责任,他必须保证她的健康和安全,一生一世。 而在国外,当一对男女谈恋爱,就可以住在一起,这也是件很简单的事。 顾遂说:“这院子太大,也太黑了,又是只住你一个人,怕会很不安全,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妹不在的时候我可以过来陪你住着。” 林白青一噎。 她可不纯洁,她还是个老司机。 但在她记忆里上辈子的顾培是个很正经的人。 一起工作,就连一帮男大夫都背地里笑话,说他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可怎么才谈完结婚他就要搬过来跟她一起住了? 婚前同居,真的好吗? 本来她想拒绝的,但一想自己接二连三的催婚,把一个单身贵族催的马上就要结婚了,如果不给人家点好处,那不真成顾怀尚说的东食西宿了? 她含混着说:“这本来就是你家,你早点搬过来也好。” 顾培发动了车,打方向盘转弯的瞬间,看到他的小对象转过身,轻跃着步伐走了,因为在搬家,她穿了一件旧尼纶线衣和一条学生时代的旧运动裤,柔软的运动裤勾勒着她臀部的线条,极为挺翘的臀,线条是那么的优美流畅,他喉头蓦的一燥。 …… 顾培是个精细的人,要搬过去跟对象一起住,当然不可能像别人,拿个牙刷就走,拖鞋毛巾浴巾什么的家里就有,但是就算不买酒,总要买鲜花和巧克力,糖果吧,但他还约了谭星国,明天有一台腹腔镜下的肝胆手术,因为是东海头一例,又是谭星国主刀,他一直在办公室等顾培,要商量一些手术相关的问题。 俩人聊完,谭星国看顾培不住的看表,似有所思,遂安慰他说:“没问题的,我肯定能做好,有不对的您全程指导就行了。” “跟你没关系,现在是九点半,商场已经关门了,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买到巧克力,鲜花,最好是玫瑰,以及……”顾培形容:“质量稍微好点的……Durex。” Durex? 杜蕾丝? 谭星国这一听,顾培很危险啊。 他忙说:“顾大夫,咱国内可不流行那叫个什么来着,一夜情,戴了杜蕾丝也不行,你这想法有点太危险了,万一被抓住……” 顾培忙否认:“不不不,我今天准备去陪我的……呃,对象。” 他最近在咨询关于结婚的事,李院长把他这个单身贵族要结婚的事四处张扬,以证明所谓单身主义都是狗屁,军医院大批未婚女青年正在暗自神伤,医院也人尽皆知。 但也不对,谭星国更惊了:“还没结婚就搬一起住,你确定?” 顾培一凛:“难道不可以?” 谭星国说:“要不是在大裁军的背景下,只要没人向上举报,你跟对象不闹出小人命就没啥问题,但最近不是……”又转念一想:“你应该没问题吧,你跟我们不一样,难道他们花了那么高的薪水把你请来,还能把你裁了去。” 其实顾培的问题更大,因为他属于特例,同样的工作量下,月薪是普通人的好多倍,各种问题,本单位对他的要求也更加严格,他自己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所以这意思是,单位的规则是他不能在婚前跟对象同居? 顾培发愁了,因为他才承诺了小对象要去跟她同居,这可怎么办? 谭星国自认了然:“咱这管的太严,跟国外不一样,也是苦了你了。”又体贴的说:“在国外开放惯了,不习惯咱们这套吧。” 顾培他爸生他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了,他先是跟他妈住在一个极为荒唐的地方。 后来被他爸接了回去,但他爸是个只专注于医学的人,所以他的成长环境可以用光怪陆离来形容,但也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样。 在谭星国想来,他在国外肯定左边膝盖一个美女,右边膝盖还有一个,但其实并不是那样的,不过大家只是同事,顾培也就不解释什么了。 不过他已经答应对象过去同居了,规定不允许,怎么办。 出尔反尔,她会生气吗? …… 重生以来,这还是林白青头一回回老宅睡觉。 招娣最近都是大夜班,不回来,偌大的院子里就她一个人。 顾培说了会过来陪她,但林白青没想到会是今天。 边铺床,她边专心想着金针的事。 翻日历,上辈子她和顾卫国结婚,恰好就是今天。 再回想,当时她手头只有一万八,为了省装修钱,他们只草草办了个婚礼,送走宾客,她铺床,顾卫国坐在一旁畅想将来的美好生活,给她画大饼,说等将来有钱了要买只超大钻戒跟她再求一次婚,说要在东海市最豪华的酒店帮她补办个婚礼,饼大的可以把林白青都卷进去。 她边听边笑,心里甜的跟吃了蜜似的。 但乔麦穗不知为啥一直在隔壁哭,边哭边骂儿子窝囊没出息。 毕竟大喜的日子,婆婆哭丧似的,林白青也给气委屈了。 顾卫国过去劝老妈,回来之后为了哄她高兴,就提起金针来。 他的原话是:“我刚刚打听到的消息,那是一副比保济堂的金针还要好的,玄铁金针的下落,你放心,不出三五年,我保证帮你弄来。” 刚打听到,就证明他也是这一两天才知道的事情吧。 林白青刚刚躺下,又腾的坐了起来。 虽然这辈子很多事情跟上辈子都不一样了。 但那个关于金针的消息,顾卫国会不会依然是现在打听到的。 这会儿天已经有点晚了,但实在太着急金针,想着不如撞个运气,林白青穿上衣服,出来反锁上门,转个弯子就到了背面。 顾卫国家就在老宅的正背后,已经十一点了,院门还开着,屋子里有台黑白电视机,乔麦穗正在看《壹号皇庭》,一手香烟一手瓜子,津津有味的。 林白青敲门,问:“二婶,顾卫国呢?” 乔麦穗回头一看,有点吃惊:“林白青?”又翻白眼:“你来干嘛?” 林白青问:“卫国哥不在家?” 当妈的没有一个不盼儿子好的,所以顾卫国见天儿找屎,乔麦穗特别支持,就是想着儿子能拿下灵丹堂,结果屎白找了,灵丹堂也没拿下,而且顾卫国还在长辈们心里也成臭狗屎了,乔麦穗当然气的要死。 她恨不能找个茬跟林白青打上一架,但这姑娘性格贼好,总是笑眯眯的,明明坑了他儿子吧,乔麦穗还找不到理由跟她吵一架。 翻个白眼,她说:“大概又帮你找屎去了吧,他也就那个命,帮人找屎还被人嫌弃,活该。”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林白青欲走,又回头,忍不住劝说:“少抽点烟吧。” 乔麦穗一听,这是吵架的机会呀,抱臂站了起来:“你谁啊,还管老娘抽烟?” “那就多抽点,再抽下去就成肺癌了,挺好。”林白青说完,再不管被气结巴的乔麦穗,转身走了。 上辈子乔麦穗就是肺癌死的。 林白青一直在劝,见她抽烟就哄着掐掉,天天搁家里搜烟,烧烟,但乔麦穗总有烟抽,还嫌林白青管自己管的烦,动不动就说些什么儿子窝囊老娘也窝囊。 意思是她和顾卫国都是为了灵丹堂才委屈,不得不接纳她的。 林白青是只要她不干扰自己的工作,婆婆的话就当耳旁风了。 作为医生,也是真心希望乔麦穗能健康,能活的久一点。 她也一直纳闷,她盯的那么紧,后来乔麦穗怎么就抽成肺癌了。 现在知道了,乔引娣天天悄悄送烟呢。 …… 刘百强跟俩小弟正在看着武打片喝酒划拳,看林白青进来,忙把小弟们赶起来让坐:“小林大夫,稀客稀客。” 林白青问:“这几天顾卫国在干嘛,今儿又干嘛去了?” 刘百强说:“前段一直在帮你找……那什么,但最后你不是那什么了嘛。” 示意林白青坐下,拍胸脯说:“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那个对象虽然选的俊,但人肯定不如顾卫国,咱卫国哥多好的人啊,不但勤快,而且心地特别善良,前几天来个看病的老爷子,正好咱没开门,他瞧着可怜,都亲自扶家里去坐着了,你就说说,尊老爱幼方面,谁比得上咱卫国哥!” 顾卫国虽狡猾,但也确实古道热肠。尤其看到穷苦人,可怜人总是能帮一把是一把,进出夜总会,给小姐多少,给门口要饭的老头也要给多少。 “对对,你那个对象不对劲儿,我听人说了,怪得很,小林大夫,这次不算吧,咱重新选,选我们卫国哥。”一小弟说着,没递的,递了烟来:“抽一支?” 林白青知道他这帮小弟是因为顾卫国输了,不甘心,在给他找补。 懒得听了,正准备走,一小弟说:“不对不对,那老头应该是卫国哥家的亲戚,带着情来的。”情,东海俗语,就是礼物。 “什么亲戚不亲戚的,我问卫国哥了,他说那就一不认识的糟老头,我跟小林大夫说话呢,你能不能别插嘴。”刘百强忙着倒茶找刀要杀西瓜,气的瞪了小弟一眼,又问林白青:“你那婚事真就定好了,就不改啦?” 要跟这帮醉熏熏的混混扯起来,就没完了。 林白青抓过刘百强手里的刀:“别扯有的没了了,他今天干嘛去了?” “应该还是找屎吧,他最近忙忙碌碌,不一直在找那玩艺儿?”刘百强说。 上辈子顾卫国这段时间在找表,这辈子他表面说是找药,但其实一直都没放弃找劳力士,林白青心说难不成他是在找表的途中找到关于金针的信息的? 已经夜里11点了,从刘百强家出来,一路走到自家门口,林白青突然想起来,这屋子她几个月没住过,老鼠蟑螂又滋生了一堆,得去药堂拿点药。 已经到家家户户上床休息的时间了。 林白青惯常出夜诊,住的又是巷子,有公德心,她又是练过的,脚步轻,再加上药堂的围墙已经拆掉了,也不用推门,径自就进院了。 但刚进院子,就听药堂里有个声音说:“这真的行吗,卫国,你不是骗我吧?” “赶紧拿来呀,明天开始这工地夜里就有人守了,咱就不方便放东西了。”林白青一凛,三更半夜的,这声音她可太熟悉了,是顾卫国。 “我还是担心……”这是乔引娣的声音。 顾卫国的声音闷闷的,听着像是在地下,他说:“表姐,我都把你带这儿了,你还不信我,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快!” “我这辈子信的人只有你,但这是林白青的地方呀。”乔引娣哭兮兮的。 这年头在招待所发生关系公安随时可能破门而入,而乔麦穗是反对乔引娣和顾卫国在一起的,林白青以为这俩人饥渴难捺,跑灵丹堂做野夫妻来了,反正顾卫国已经臭大街了,她也不想捉奸,只是嫌恶心,怕他们脏了她的药堂,遂脚步重了点,准备惊走这对野鸳鸯。 果然,随着她脚步一重,楼里蓦的没了声音,敞楼里,她看着有个黑影从窗户翻了出去,往桑园去了。 林白青在静静等这对野鸳鸯跑路,但蓦的听顾卫国声音一提:“先在招待所等我,表姐,你可别跟我玩花的。” 林白青觉得他这话说的别有深意,想到些什么,遂飞快冲到了大街上。 就见乔引娣从桑园那边冲了出来。 路灯下,她拎了一只褐色的软皮大包,而且那只包似乎特别沉,拎起来特别费劲的样子。 招待所就在马路对面,边走,乔引娣边把包提起来,环到肚子上,用衣服盖着,慢腾腾的进招待所去了。 现在是12点,已经很晚了,招待所的门卫看了看门钥匙,让乔引娣进去了。 林白青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正好这时顾卫国从巷子里出来了,她下意识躲到了一颗树后面,就见顾卫国也是一路飞奔,往招待所去了,一去就爬墙。 一看他想爬墙,林白青远远丢了块石子,惊醒了在门口打盹的门卫大爷。 门卫听着头顶簌簌响,抬头一看:“哎哎,干嘛呢你?” 也是够倒霉的,顾卫国只好跳下梁来,说:“我上楼找我表姐有点事。” 门卫大爷说:“身份证和介绍信给我,没有不能进,你再爬墙我可报案啦。” 顾卫国没带这两样东西,说:“行了行了,我开间房吧。” “对不起,咱的房全登完了。”服务员打着哈欠站了起来。 顾卫国拍胸脯:“老子是顾卫国,这片有名有姓的,快让我上楼。” “我知道你是顾卫国才阻拦你的,这两天公安正抓螵呢。”门卫好声说。 顾卫国气的跺脚:“你他妈才是螵虫,老子有正事。” 林白青初时想不明白,但此刻恍然大悟,他俩不是偷情,经过半个月的漫长寻找,终于找着劳力士金表了,刚才乔引娣手里提的那一大袋就是金表。 张子强可是悍匪,谁偷了他的表,他回来就会要了谁的命。公安也在扑天盖地四处找表,他俩找到表也不敢声张,所以要另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表藏起来。 而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灵丹堂,因为灵丹堂的地库有个通风口,修建的极为巧妙,既防风也防潮,除了顾家几个老人外没有别人知道,顾明有什么值钱东西,不方便入库的也会顺手放那儿。 那地儿用来藏表可再好不过了。 怪不得他俩比偷情还兴奋。 果然好刺激的事,劳力士金表,一大袋,好大一笔财富啊! 45 大金表 我结婚他要送份大礼的,礼呢? 在一瞬间林白青想立刻去报警, 让公安把乔引娣和顾卫国给逮了,那一大袋表也让公安缴走算了,但旋即她就冷静下来了。 张子强是一个月前被抓的, 但因为证据不足,马上就会被港城警方无罪释放. 在被释放之后,他还将造就足以轰动历史的,绑架港城首富之子的大案。 而在上辈子, 所有在他拘押期间偷了他表的人都会被他疯狂报复, 有打断腿的,有砍了手的, 还有强.暴了人家妻子女儿,放火烧家的。 他要嚣张到1998年才会被抓, 能在法外逍遥那么长时间,他在公安局当然有眼线,现在交表, 除非匿名举报匿名交,而且保证自己不会暴露身份. 否则转头就会被他在公安局的眼线盯上, 死的更快! 但表也不能就让顾卫国和乔引娣那么拿走,因为万一他们漏一两块出去,被张子强顺藤摸瓜摸到南支巷来,顾卫国可以跑路,但灵丹堂跑不了. 东海人都知道灵丹堂是顾家的,万一张子强盯上灵丹堂呢? 顾卫国还在跟保安交涉:“我就上楼转一圈, 就一圈, 五分钟总该行了吧。” 保安是对他好,因为今晚公安要抓螵,顾卫国又是熟人, 怕他被逮进去拘留。 但顾卫国着急的不行,劳力士,而且是一大袋。 虽然他知道东西就在楼上,乔引娣也是他生平最信任的人,但在错失灵丹堂后,那么一笔巨财是他唯一可以翻身的东西了,他怎么能不上楼。 不给它找个安全的存放之处,他过不了今晚的。 实在说不通保安,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我走我走,行了吧。” 但是绕出一截路之后他又折回来了。 为了方便跟他联络,乔引娣特意登了一间临街的房子,大夏天的,就一小招待所,当然没关窗户,于他来说也就两脚蹬就上去了。 但甫一进门顾卫国就觉得不对,乔引娣不在屋子里,门关着,一张床,一副桌椅的屋子里,床底下只有两暖瓶,空空荡荡。 顾卫国蓦然一惊,乔引娣怕不是提着表跑了? 旋即听到有人推门,他一把拉开,乔引娣扑了进来:“卫国,你反锁门干嘛?” “表呢?”顾卫国也跟恶狼似的。 乔引娣看某个地方:“就在屋子里呀。” 顾卫国突然抓起乔引娣的手:“你的手上怎么会有土,你他妈背着我藏表了!” “我……我……”乔引娣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顾卫国冲出门,看到走廊里有个花盆,抱进屋来手一掏,好家伙,花盆的土里藏了足足五块表。 “剩下的表呢?”他怒吼:“你个蠢货,知不知道现在要漏表出去,不说公安要抓咱们,张子强的报复就足以让咱们,让整个顾家都陷入麻烦!” 因为是表姐,身世很可怜,顾卫国一直很信任乔引娣的。 没想到她竟然背着他悄悄私藏表。 其后果有多可怕,万一她把表露出去,她自己跑不了,顾家在南支巷的所有人都跑不了,而首当其冲的就是灵丹堂,因为它就明晃晃立在那儿。 张子强找个人,一把大火,灵丹堂就没了。 顾卫国只想发财没想害人,事情也干的很谨慎。 谁知道表姐竟差点给他惹来杀身之祸,他在此刻都起了杀心,要杀人了。 但乔引娣忽而双目睁圆,手指窗户。 顾卫国被她的眼神吓的毛骨悚然,缓缓跟着回头,就见窗户上有张报纸,他一把拉开了灯,就见报纸上正好是张子强在法庭时目空一切,猖狂的笑脸。 顾卫国确信自己刚才进来时还没看到报纸,这是有人刚刚放的。 是谁,能爬上二楼却如履平地,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难不成他才找到表,张子强的人就追来了? 那么一大袋表,粗略算一下至少四百块,该不会是张子强的人拿走了吧。 那他和乔引娣会不会被立刻灭口,当然不能当活靶子,迅速关上窗户,拉着乔引娣缩角落里躲了半天,终于,半天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松了口气。 那乔引娣私藏的这五块呢? “卫国,我留这几块只是想给你买两套新衣裳。”乔引娣哭着说。 要不是因为大包的突然没了,光凭私藏表这条,顾卫国就能打死乔引娣,但现在这五块成唯一剩下的了,而且她说是为了给他买衣裳,顾卫国就又心软了。 “你呀……” “我就是笨了点嘛,对不起。”乔引娣抽噎说。 “以后不要再找我,我也不会再找你了。”顾卫国拿起表,从窗户里钻出来,回家了。 一路走,他一路想,那么一大包表,真是被张子强的人拿走了? 既然一直在跟踪,要拿表,他为什么不灭口。 顾卫国自认很聪明,但他想不通,脑子都要炸想炸了也想不通。 …… 表当然是林白青拿走的,就在顾卫国跟保安交涉时她已经爬上窗户了,正好看到乔引娣拿了几块表悄悄出门,去私藏表了,她索性连袋子一起给搂了。 本来她是想直接提着袋子走人的,但又怕顾卫国要冤枉乔引娣偷表而闹出凶杀案来,所以又返回,悄悄往窗户上贴了一张报纸,把矛盾引了出去。 然后她也没走远,一直在招待所楼的一间空房子里,直等到顾卫国下楼,看他走了,这才悄悄的又爬出来,提着包往家跑,也不敢走地面,而是在房顶。 月光光,心惶惶,也只有她这种腿脚轻便的人才敢干这种虎口夺食的事。 就在要拐进东巷时,她隐约看到自家门上站着个人,遂赶忙躲到了瓦檐后面。 那人一直在她家门前徘徊。 林白青怕是顾卫国追来,躲在墙后面一动不敢动,直等敲门的人走了才出来,也不走门,翻墙进,进院前她看已经在巷口的身影很几分像顾培。 但转念一想都更半夜了,顾培跑来干嘛,估计是自己看错了。 拉开拉琏,饶是林白青上辈子奢侈品见多了,都给晃的差点睁不开眼睛。 去了包装的18K金金表,满满一袋子,她粗略估了一下,至少四百块。 这表就现在都要上万块一枚的,放到将来,一枚要二十万。 从顾卫国开始找表,再到乔引娣来配合他一起找,半个月了,要不是她今天恰好路过,它将静静躺在灵丹堂地库的通风口,也许会是顾卫国一夜暴富的机会,但也许就将是灵丹堂的灭顶之灾,但是万幸,现在落到她手里了。 这种表当然不敢拿出来戴,万一被张子强摸到踪迹,不但表要拿走,他还会砍手剁脚放火烧家。但也不能上交,因为上交了也许会死的更快。 只有等张子强伏法了,死了才能上交。 不过要藏着它也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老宅当然不行,顾卫国狡猾的很,他也是唯一知道她拳脚好,有轻功的人,早晚会怀疑到她,肯定会来找的。 那藏哪呢? 转眼四顾,突然,林白青发现了一个极好的,而且顾卫国绝对发现不了的藏表之处,怕夜长梦多,她也不敢耽搁,一口气把表先藏稳妥了,这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凄叫声给惊醒,林白青给吓了一大跳,出门看刚下夜班回来的招娣在往巷子另一头张望,她问:“出什么事了?” 老宅对门的邻居姓齐,叫齐大妈,说:“你去看看吧,顾卫国家好像在闹事。” 昨晚才拿了表,林白青怕要闹出人命,也赶紧往那边跑。 刘百强正好迎上她:“小林大夫,卫国表姐自杀啦,听说吃的安眠药。” 林白青过去一看,顾卫国抱着乔引娣正在拍脸,脚边确实散着许多安眠药片,还有一只安眠药的瓶子,乔引娣满脸泪水,双眼紧闭。 看来昨晚丢了表之后俩人一通好吵,乔引娣还闹自杀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她害的,林白青赶忙过去捉脉,但一捉就发现乔引娣的脉搏跳的很正常。 刘百强比顾卫国还着急,看林白青迟疑,忙问:“小林大夫能救不,还是送医院?” 林白青在迟疑是因为乔引娣脉象很正常,就证明她并没有太多吃安眠药。 但当大夫也不必事事讲明,闲事也尽量少管,林白青松手说:“救不了。” 顾卫国一听林白青救不了,示意刘百强:“你来,抱我表姐上医院去。” “一起去呗。”刘百强说。 顾卫国拍了拍乔引娣的脸,说:“表姐,你先上医院吧,等我忙完就去看你。” 深爱的表姐在门口自杀,他还不忘兼顾一下林白青:“青青,白麻烦你跑一趟,快回去补觉吧,我表姐就一点小事,上医院解决就行了.” 看到这儿,林白青还挺感动,也知道顾卫国深爱乔引娣,不会见死不救,就折返回来了,招娣捧了束玫瑰花在嗅,问:“姐,那女的咋样,不会死吧。” 乔引娣顶多也就吃了两片安眠药,睡一觉的事。 但林白青惊讶的是,乔引娣上辈子应该是顾卫国的至爱,也是他最信任的女人,信任到在他俩离婚后,他立刻就把灵丹堂的财务整体移交给乔引娣了。 也正是在乔引娣的手里,灵丹堂又是药品又是医疗黑试验的,轰然垮台的。 而要说是另外那个细腰大奶人工脸的二奶会耍心机,林白青一点都不惊讶。 但看上去胖乎乎,傻乎乎,年龄还比顾卫国大岁的乔引娣又是背着顾卫国悄悄私藏表,又是假装吃安眠药寻死的。 作为人类高质量二奶,林白青发现她还挺有心机。 她把顾卫国骗的一愣一愣的。 当然,只要她和顾卫国不招惹她,管她心机深不深,林白青才不在意。 看招娣捧了一束玫瑰花,她一闻:“好香啊,花哪来的?” 招娣说:“就放在咱家门外呀。” 林白青一惊,心说坏了,她昨天晚上好像看到顾培在门外。 所以她只是客气一句,他却当真了,还拿着花跑来跟她同居,结果来了在门外站到半夜,她铁将军把门,给人家放了鸽子了? 逼着人家结婚就够不要脸的了,还放人鸽子,顾培肯定会生气的吧。 上辈子,婚姻生活于林白青都是裙边,这辈子就更是了。 她甚至不介意白养着个丈夫,他当米虫都行,只要不像顾卫国一样心黑,害她就行。 她也不是那么扭捏的人,正好药堂有电话,就赶忙给医院打个电话,主动约顾培晚上一起吃饭,准备给他赔罪。 但他办公室的电话一整天都没人接。 药堂装修,灰尘太大了,林白青也弄不了药,遂又去了趟军医院。一打听才知道顾培他们今天有个很重要的新手术,完了还要学习汇报会,出不来。 因为顾培办公室的门锁着,林白青也不好留字条,就又回来了。 而因为乔引娣在招待所住了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她又是在顾卫国家门口闹自杀的,都是熟人,你传我我传你,巷子里议论纷纷的。 乔麦穗也嫌丑,端了碗汤出来,正在骂人:“一君臭不要脸的骚货,心脏嘴也脏,再给我家卫国造谣,小心生孩子没P眼!” 齐大妈跟她关系不错,看她端的碗,凑过去一看:“参汤吧,怪不得你今天说话中气十足的,这汤大补吧。” 乔麦穗本欲吹嘘,看到林白青,忙说:“哪里,几根熏过的臭党参。” 林白青正好准备回家,路过乔麦穗,党参还是山参的味道她当然闻得出来。 乔麦穗喝的不是党参,而是正儿八经的山参老鸡汤。 闻着这味道,电光火石间,林白青想通了。 顾卫国当然不在,找到表表又丢了,表姐还闹自杀,一整天他都不见踪影。 林白青也不着急,正好工人们现在要连夜干活,她一边盯着工地,一边盯着路口,直等到夜里十点多,顾卫国终于回来了。 “卫国哥?”林白青喊。 顾卫国本垂头丧气的,看到林白青一秒精神:“青青,你是有啥事找我。” “陆庆坤,保济堂东家的大哥,本来针灸手艺一流,后来手坏了就专职经营山参生意了,我师父于他有恩,我结婚他要送份大礼的,礼呢?”林白青伸手。 顾卫国的笑凝结在了脸上,但他转舵也快:“东西在我家呢。”又说:“我本来想给你送过去的,去了几趟都没碰上你在家。” 他可真是撒谎不打草稿,大谎如真,随时都在骗人。 林白青早晨就想到了,她去卖海狗鞭时碰到过的那老爷子叫陆庆坤,是如今保济堂东家的大哥,在专职收参贩参。 他认识她,是因为他但凡回东海都会来灵丹堂坐一坐。 林白青没认出对方是因为她的世界里只有病人,不关注外界的缘故。 陆庆坤天南海北跑,顾明曾专门嘱托过,让他帮忙打听自家金针的下落。 上辈子也是,听说她婚事定了,他来送礼,就是顾卫国接待的。 那天晚上乔麦穗之所以哭,是想让顾卫国把参留给她,因为陆庆坤大部分时间在东北,等闲不会登门,一包老山参,乔麦穗就想瞒了儿媳妇自己吃掉。 顾卫国架不住老妈哭,就把参给瞒了。 但他当时可乐了,一个劲儿说金针,就证明陆庆给了他关于金针的信息。 或者很可能陆庆坤已经把针给他了,但他给藏起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耐着性子问:“他直在打听咱们堂的金针,你听说了吗,金针有没有消息?” 一金一银一马衔铁,灵丹堂的副针,顾明找了整整十年。 因为当年的小将就是顾卫国他爹带队,顾明怀疑是顾卫国他爹偷拿了要藏着,作为长辈,还给侄子下过跪,磕过头的,这事顾卫国比任何人都清楚。 要说这世界上有谁更了解副针于中医的意义,林白青是一,顾卫国就是二。 顾卫国一脸兴奋,又诚恳:“还真有,我今天就是帮你打听针的消息去了。” 林白青并不信,但还是容声问:“针呢,在哪。” 46 良心不安 你个穷丘八,活该你他妈的穷…… 前些天, 有一天顾培送林白青回大杂院。 顾卫国在巷口遇着个老头,问他招亲的事,他乍看不认识, 但仔细一看记起来了,那不他大伯的熟人,老参贩子陆庆坤嘛。 当进顾培还没吐口,顾卫国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金针可比金表强, 一旦送给林白青,她就为了感恩之情, 也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他。 他遂撒了个谎,就说林白青选的就是自己。 陆庆坤老爷子于是把送来做新婚贺礼的山参给了顾卫国。 一袋共十根, 全是货真价实的百年老山参,折合成钱得上千元,那确实是一份大礼, 顾卫国接了礼,把陆庆坤迎到了自己家, 留了饭,一起喝了顿酒。 然后问起金针的下落。 陆庆坤也想不到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顾卫国会撒那种一戳就穿的谎。 以为他要成灵丹堂的东家了,就说:“你们灵丹堂那副昆仑金针还没面世,但我最近见了一副玄铁金针,就在东海市, 我可以介绍个人, 你去问问对方,看还能不能找得到,我直觉, 那副针的缘份在你们灵丹堂!” 一边要找表,一边要找针,顾卫国忙的不可开交,昨天找着了表,又飞了,针他当然也在找,而且比林白青更上心,因为他比林白青更想暴富。 “针到底在哪儿?”林白青已经不耐烦了,但只能忍耐,再忍耐。 顾卫国不提针,先耍赖:“青青,咱聊点关于灵丹堂的事吧。” “我和你小叔马上就结婚了,叫我小林大夫。”林白青容声说。 这就又得说说顾卫国那个梦了,在梦里林白青是他的妻子,傻傻的,但是特别爱他,不但爱,还很信任他,而且整天追在他身后劝他喝药喝汤给他补身体。 那个梦有多真切,他虽然醒了,可他甚至能清晰记得梦里中药汤的气味。 梦里的顾卫国如他现在所设想的一般开了大药厂大医院,是东海首富。 可怎么现实跟梦,场景几乎一样,但就是事情完全不一样呢。 而且可恨的是,他只梦到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有钱,暴富,没梦到暴富的过程,所以想要达到梦里的暴富,他就还得磕磕绊绊的努力。 顾卫国一口槽牙都咬烂了,硬挤笑容,一步到位:“婶子,不出仨月针我必定交给你,但不像别的兄弟有事业,我没工作,事业上你得带我这个侄子一把。” 林白青带顾卫国走进了堆垃圾的死胡同,耐心也用完了:“针到底在哪儿?” “你知道东海制药吧,我认识二把手,咱可以谈药品代加工,你是个小女孩不懂做生意,我那小叔也不懂人情世故,这方面我包了……”顾卫国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膝盖已经吃了林白青一脚猛踢。 疼,钻骨的疼,但他还不及反应,紧接着拳头已经冲鬓角来了。 林白青从小扎马步,腿上绑着米袋练跳高,拿胡萝卜香皂练指力的,顾卫国休假回来,顾明还会喊他来用部队擒拿术跟她对练。 顾卫国是上过战场的,也会让着她,但她也是真有实力。 他是男性,天生力气比女性大,躲过拳头一把攥上林白青的胳膊将她搡开:“今天我没心情陪你练,先讲正事。” 林白青打不过他,忍着气,也只好收了势,再问:“针呢。” 顾卫国还是那句话:“针的事你就别管了,安心盯装修吧,现在那帮装修工黑着呢,动不动给你倒黑油漆黑材料,等你发现可就晚了。” 又说:“你先别关门,一会儿我把参给你送来。” 林白青看出来了,在得表又丢表之后顾卫国立刻调整战略,又把能够暴富的希望寄托在灵丹堂了。 他有眼光,知道中成药的代加工能赚钱,亲事已经谋不到了,退而求其次,就想谋制药厂,真要给他点好处,他就该图谋军准字号,军医院了。 眼看顾卫国大摇大摆离开,也是太生气,正好看路中间有块砖头,这又是条背巷,她旋身,用脚后跟踢起砖头,又稳又准,砖头直奔顾卫国后脑壳。 但他也有身手,上辈子俩人打架没落过下风的,听到风声旋即一躲,砖哐的一声砸在墙上,碎成了粉瀣。 顾卫国以为她是急金针,恼羞成怒了,他别的不行,哄起人来嘴巴一流的甜:“小林你怎么总急眼呀,我向天发誓,针我很快帮你找来。” 林白青虽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目送顾卫国走掉。 回到家,招娣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四处查探。 不比大杂院里姊妹俩要一起挤,现在俩人终于可以分开,睡个好觉了。 不像大杂院要不打盆水随便擦擦,洗澡就得去澡堂子。 老宅有个小小的洗涮间,是当年顾明专门给林白青买来安装的,烧上两壶水灌进高处的槽子里,有淋浴喷头,一拉开就可以洗淋浴。 招娣原来一直是跟姐姐睡,今天看姐姐往小西屋里抱铺盖,心说莫不是也给她搭了一张床板,进去一看,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年头在国外弹簧床很普遍,但在国内,大家顶多结婚的时候买个双人床。 但就在这间小西屋里有一张单人床的弹簧床垫,还是垫了海绵。 招娣以为是姐姐买的:“姐,你也太能乱花钱了吧?” “你姐夫买的,坐上试试。”林白青笑着说。 招娣这时才想起姐姐住的那间房子,那是一米五的床板,进去一看,有一张跟她的一模一样的弹簧床垫,更不敢相信了,顾培竟买了两张床垫。 这下她可算明白姐姐为啥非要选顾培了。 就说顾家兄弟,谁一次性能拿几千块出来买弹簧床垫。 在这年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还有件事招娣得给林白青报个喜:“有个当医生的姐夫真不错,我们组长原来给我排的全是大夜,今天咱姐夫过问了一下,组长帮我调班了,以后跟大家一样,我也是一月十个大夜,不用再多值了。” 今天顾培特别忙,回办公室才发现林白青打了好多电话,回过来她没接,遂跟招娣讲了一下自己忙的原因。 他似乎不但没有因为昨晚林白青的放鸽子而生气,而且在有条不紊的筹划婚事,在林白青想来,不用太麻烦,等到政审过关直接领证就好了。 但顾培觉得不能那么随便,他就问招娣,在她看来婚前是按国内的老习俗他来走提亲程序好,还是像如今国内的摩登一代一样,走求婚仪式。 再急,终身大事的程序必须走到位的。 林白青的思绪本来在金针上,说起这个,不喜先惊:“你怎么说的?” “你说顾大夫要带俩老头上门,提两瓶酒就来订婚,多老土呀,我让他像时髦人一样求婚,我们单位现在可流行求婚送大钻戒了。”招娣满满的憧憬。 “在哪儿求,啥时候求?”林白青更紧张了。 她是个很传统的性格,最不喜欢出风头了。 因为医治熊猫上了报纸,还好照片印歪着,没太多人知道。 招娣居然让顾培跟她求婚,人少的时候还好,要人多呢,她要社死的。 在姐姐忐忑的目光中招娣一脸兴奋:“他说他会安排的。” 林白青更期待顾培的政审能早点下来,赶紧结婚拿库房钥匙。 于求婚,钻戒一类的事情倒是淡得很。 不过说起戒指,她突然想起来,上辈子顾卫国新婚夜承诺说等有钱了就给她买只超级大钻戒,但他后来经常买奢侈品,却唯独没有给她送过她钻戒。 而在离婚后,那个妖艳二奶来找她,就说:“你说咱俩算啥,你比乔引娣小13岁吧,我也比她小8岁,但顾卫国就唯独给乔引娣送过戒指。” 所以上辈子得顾卫国送过戒指的只有乔引娣。 伸手在灯光下,林白青突然心跳,顾培真的会给她买戒指吗。 上辈子,在她记忆里的顾培是个严谨的医学专家,也是个不苟言笑,但体贴入微,无微不至的长辈,她见过他跟毛亚娜,跟张柔佳约会,甚至还陪张柔佳跟他一起吃过饭,但她始终感觉不到他跟任何一个女性有恋人间的感觉。 张柔佳也是因此而跟他分手的,用她的话说,顾培就没人味儿。 相比之下,在张柔佳看来,顾卫国既江湖又洒脱,能说甜言蜜语也会哄女人开心,在听说他包了两个二奶这前,她一直认为他是世间难得的好老公。 顾培会求婚?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 军医院,谭星国拿着患者的CT报告单一路飞奔,到了顾培的宿舍门前时蓦然止步,低头看着门口那张干净到令人发指的脚垫头皮发麻。 他先掏出卫生纸来把鞋底擦了一遍,这才上前敲门。 谭星国来过几回顾培家,平心而论,是真不愿意来,医生比正常人要爱整洁一点,但没到顾培的程度,不过众所周知,肝胆,胰腺部位的肿瘤是最叫医生头疼的,患者的病比啥都重要,他敲门了。 大晚上的,顾培开门,他住的是单位两室一厅的福利分房,跟谭星国家一样,但谭家六十平米的小房子挤挤攘攘,东西从门口摞到卧室,每天都会增加新东西,但顾培家干净的,还跟谭星国上回来时一模一样。 谭星国的目光停留在电视上。 顾培其人,你说他有情趣吧,不管工作还是生活,谭星国观察过,一点情趣没有,但你要说他呆板吧,他居然婚前就蠢蠢欲动想同居,还要买杜蕾丝。 而此刻,电视上播着录像带,是被暂停掉的,是个男女接吻场景。 其实大家都有七情六欲,不然外面不会有一溜水的发廊和夜总会,但既然有衣冠禽兽一词,就是说人们虽有七情六欲,但该藏得藏,该揶得揶着。 但顾培似乎就不会,而且他好像也不会尴尬。 谭星国想假装没看见的,但他目光已经扫过去了,就只好问:“啥电影?” 顾培说:“《Waterle》,你没看过?” 这英文有点复杂,谭星国也不知道自己看没看过,又顺着说:“挺好看的吧。” 顾培点头:“求婚场景非常经典。” 求婚? 关于顾培的婚事,在医院是一大八卦,尤其心内的马秀芹,中医科的张柔佳那帮女大夫们天天在聊的,谭星国也听说了一些,听她们碎嘴,说是那小中医逼他结婚的。 但谭星国觉得不是,想当初人家姑娘碰巧来医院治个病,啥想法都没有的时候顾培一听中西医结婚都反应那么大,能是人家逼着他,他逼着人家还差不多。 他恍然大悟又有点惭愧,刚才误解顾培了。 他看电影不是因为某些低级趣味,是在学习求婚的经验。 这不行,谭星国得去广而告之一下,跟女大夫们好好讲一讲去。 …… 顾卫国虽嘴上说的好听,但他是把那副金针当成谈判条件在争取的,真要被他拿到金针,他就会挟金针跟她做交易,要中成药的代加工和销售业务。 林白青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 第二天她照例在灵丹堂盯装修,但也一边紧盯着顾卫国的行踪。 现在的工地是夜里也装修的,林白青遂也不回家,就在外面买碗粉吃,一直等着,一整天顾卫国都没出门,直到了大晚上的,他终于出门来了。 先是买了一份炒牛河当宵夜上市医院看望‘自杀’未遂,刚洗过胃的乔引娣,略微坐了片刻,又从医院出来了。 估计也没想到她会跟踪自己,一路也不遮掩行踪,溜溜哒哒走了七八公里路,一直到了外贸街,然后又拐到旁边一条大路上,这条街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金街,这也是东海市最有名的老牌商业街,街上开的全是金饰,玉器和古玩店。 在一间古玩店门前,顾卫国突然点头哈腰:“楚哥楚哥,我没来晚吧?” 有个肥肥胖胖的男人正在店铺门前上门板,这人肚皮特别鼓,林白青离得远,但看他的肤色跟顾卫国完全不一样,在灯光下,他整个人发着一股惨绿的光。 “楚哥,我呀,顾卫国。”顾卫国点头哈腰。 这一看就有情况。 林白青一路跟着,但这是大街上,不好往跟前凑,不然顾卫国会发现她的。 她想了想,遂爬上一颗树,又从这颗树的枝丫迈腿轻跃,跳到另一颗上,转眼之间已经在顾卫国和那人的头顶了。 顾卫国见的这个人,乍一看林白青不认识,不过望着他的半秃头,以及在灯下蜡黄的脸色,她又莫名觉得熟悉。 仔细一回想,林白青想起来了,这人名字叫楚合,是个搞文玩的。 …… 东海几大家,顾家为医,柳家经营木料,另有楚家,世代经营文玩玉器。 这楚合只是小打小闹。 楚家有个叫楚春亭的,据说坐拥各种珍奇古玩,名家字画,明清瓷器,每一样拿出来都价值连城。而最为轰动的,就是他在东海博物馆建馆之初,曾一次性向博物馆捐赠了上百件历史文物。 但那位楚春亭跟顾明,陆庆坤是一辈人,年龄已经很大了。 这楚合大概十出头,跟顾卫国是同龄人。 在上辈子,有一段时间顾卫国跟这楚合走的很近。 林白青乍看之下不认识,是因为他后来会暴瘦,瘦的特别厉害。 而只要他来找,顾卫国都会热情接待,跟个小马仔似的,对楚合鞍前马后。 林白青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他脸色不正常,瘦的也不正常,她曾经提议过,让顾卫国劝楚合去医院做个检查,或者让她诊诊脉,看看有什么病。 但顾卫国是这样回答林白青的:“青青,这世界上有些人死了比活着好,于自己于别人都好。” 果然,后来这楚合再没找过顾卫国,应该就是死了。 在林白青记忆里成了死人的楚合跟顾卫国看起来才刚刚认识。 楚合指气颐使:“照规矩,想要东西你得先帮我办一段时间的事。” “办事容易,但您得先让我看看货,对吧。”顾卫国笑的毕恭毕敬。 楚合说:“那可是古玩,我好容易收来的,能随便给你看?” 顾卫国也不傻,说:“你要拿个假东西忽悠我呢?” “我这么大的古玩店开着,能为了一副针就忽悠你,你也太小瞧人了。”楚合说:“文玩得讲缘份,你先帮我跑一段时间的腿,让我看看你的心诚不态,心诚则灵,不就个小东西嘛,只要你跑得好,到时候东西我送你。” 顾卫国显然不太信,狐疑的盯着对方看了半天,商量的语气:“楚哥,您让我干的事情有点丧良心,东西都不给我看你叫我怎么帮你办事。” 楚合抱臂思索片刻,说:“看你态度还算恭敬,我也是诚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给你看看照片吧,但你要事情办不好,那针我可就卖别人了,就保济堂,我开价十万他们都愿意出手。” 顾卫国一听保济堂都参于进来了,态度又恭敬不少:“谢谢楚哥。” 楚合左右四顾,掏出一沓照片,轻飘飘的甩给了顾卫国。 顾卫国接过照片,如获至宝,仔仔细细打量着。 林白青就在他头顶,也想看看,但大晚上的光线黯,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得到,照片有好几级,而最显眼的一张上,是个皇帝九针的铜针筒。 她的心怦然一跳,因为这副针筒在五年后会属于她。 可以确定,这确实是玄铁金针。 楚合说:“陆庆坤见过针,要问针真不真,他能做保,你要心诚,咱们价格好商量,但如果你心不诚,想要针,门都没有,所以,想要针,你就得表忠心,先帮我办事。” “办办办,我帮你办!” 要说陆庆坤做保,不但顾卫国信,林白青也有点信了。 陆庆坤比顾明小十多岁,还曾到灵丹堂学手艺,不但有针灸手艺,也是个良医,但说来挺可怜,他是在六十年代,也是在革命中被小将打断手的。 本来保济堂和东海金针都该是他的,但他手废了,就把金针传给弟弟了。 也不知真假,反正有传言说他的手是他弟挑唆小将们打断的。 他的手还是顾明针灸好的,他不会骗灵丹堂的人。 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此时楚合跟顾卫国俩在窃窃私语,林白青遂准备先回家,明天再观察,看楚合委托顾卫国办的究竟是什么事。 只要是违法犯罪的,她立刻把顾卫国举报到公安局,先把他送他进局子再谈金针,一举两得。 但她才准备走,就知道答案了。 顾卫国有点激动:“驴打滚我可以帮你收,但我是个退伍军人,我有原则,女人孩子我不能欺负。” 楚合先骂一句:“你个穷丘八,活该你他妈的穷。” 顾卫国搓手:“楚哥,赏点别的活吧,啥硬茬我都吃下下。” 楚合冷哼:“知道你们这些穷丘八为什么到了社会上吃不开吗,就因为你们傻,讲他妈的原则,现在这社会弱肉强食,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哪来他妈的原则。女人孩子不欺负是吧,那我换个硬茬,有个开地下赌场的欠老子千块,驴打滚下来是一万,先把那笔账给我收回来。” 顾卫国捏的拳头咯咯响:“小意思,楚哥等着就行了。” 林白青可算明白为什么顾卫国让她别打听金针的来路了。 所谓驴打滚,就是高利贷。 楚合明面上开的是古玩店,私底下却在放高利贷。 这是个人渣! 他用金针吊着顾卫国替自己当打手催收,也就怪不得将来她每每问及,顾卫国都会说别打听,她知道了会良心不安。 “听口气楚老板是个阔气人?”林白青说着,轻轻一跃,从树上跳下来了。 大半夜的,楚合眼见头顶掉下个人来,不,不能称之为是掉,别人掉是扑通一声,这女孩是轻轻的,慢慢的飘落,落地既不摔也不弹,稳稳的站着。 昏黄的灯光下小姑娘一袭运动服,圆圆的脸儿,像个中学生。 但楚合给吓的,肥胖的身子像只虫子一样在颤着蠕动。 顾卫国也给吓了一跳,但定晴一看树上跳下个瘦俏俏,腿长腰细的小姑娘来,都不用看就知道是林白青,轻功方面,女性比男性会更加擅长。 顾卫国想的很美,私底下找着金针,拿回去跟林白青谈交易。 但这个他印象中傻乎乎的小姑娘似乎什么都能想得到。 他简直要崩溃了,不知道她跑来搅和啥。 在树上没法看得太清楚,但从树上下来,因为有路灯,就能看得清了。 林白青懒得替楚合这种人诊脉,只看他的脸色,大概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她说:“楚老板,明天上海军医院做个B超加CT,癌症,不在肝胆就在胰腺。” 楚合躲在顾卫国身后:“这他妈哪来小女表子,敢咒老子,有病吧?” 顾卫国紧紧捏着拳头,差点没挥楚合脑袋上,咬牙调和:“她是自己人。” 楚合一头雾水:“这到底谁啊,装神弄鬼的。” “要不要去做检查你自己决定,癌症,早治疗就能多活几年,不过算了,反正你这种人……”活着也只会造孽。 不想再说更难听的,林白青转身就走。 47 夕阳之歌 是被逼的,不情愿,不愿意吻…… “林白青。”顾卫国一路小跑, 见林白青不应,一步到位:“小婶,婶子。” …… “你一路都跟着我的吧。” 他边追边说:“几年不见你这轻功越来越好, 也越来越不老实了,都敢跟踪我了,你知道他是谁吗,楚家人。他你不认识, 但楚春亭你肯定知道, 就是给博物馆一次性捐上百件文物的那个,咱们东海市文玩界第一人, 在国内赫赫有名的,这楚三合是他大侄子。” 林白青能不知道楚春亭。 在解放前, 柳家和顾家是要仰望人楚家的。 但林白青不想理顾卫国,继续往前走。 顾卫国又说:“楚三合手里有金针呢,玄铁金针, 你唬他干嘛?” 林白青止步:“他确实有癌症,目前只是初期, 但要不治疗,活不过两年。” 顾卫国一听她就是在唬人,抱臂笑着说:“你原来多老实一丫头呀,怎么就学会撒谎了呢,我大爷原来亲口跟我说过,中医不能确诊癌症。” 已经丢脸了, 他也顾不得了, 遂说:“我在问楚三合讨金针,这叫外联,叫交际, 天生就该是男人办的事,你是个女孩子,你还是个医生,让那种垃圾一样的东西骂你,侮辱你,你不难受吗,再说了,他就是坨狗屎,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屎,你这一搅和他气性上来,那针咱就拿不到了你知道吗?” 她都不诊脉就说一个人有癌症确实不对。 但林白青初看到楚三和的脸色在灯光下是绿色的,细看,发现他面色蜡黄,又一身酒气,这是急性黄疸症状。 而酒后急性黄疸,有两个原因,一是肝脏受损,一是胰腺产生了病变,再加合他上辈子后来突然暴瘦,之后就快速的死了。 林白青有理由判断他将来会得肝癌或者胰腺癌。 上辈子顾卫国给楚三合当了两年打手,后来楚三合死了,但他并没有拿到针。 就证明这家伙也是个蠢蛋,林白青懒得跟他说话。 她轻功好,提起气来走路飞快,顾卫国一路小跑:“小林你走慢点嘛,小林你等等我。”又问:“你真能确定他有癌症,没骗我吧?” 再追几步,他突然想到什么:“如果他真有癌症,你可以治好吗,如果你能,那我就不用帮他收债了,你帮他治病,他把金针送咱们,咦,咱白得针了。” 一路到了胡同口,顾卫国还想缠的,正好看到路边有块砖头,林白青又是飞起一脚,顾卫国因为想楚三合的事太专注,差点没避开,砖从耳边擦过。 这下他真恼了,哑声吼:“林白青,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你就一次次挑衅我。” 又说:“不就是…小叔不就给你买了瓶小擦脸油吗,老子…”为了她两肋插刀! 林白青止步,回头瞪眼,顾卫国飞一般的跑了。 他的意思她知道,顾培小时候生活环境比较复杂,而且父母小时候为了争他还大战的厉害,再加上他爸生他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了,老年人带大的孩子,性格难免内向,孤僻,他也确实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清高,不和群。 而在国内,普世的价值下,男人必须像顾卫国这样,江湖,豪气,善于结交才叫有能力,有出息,他们也会自傲的认为自己是更优秀的男人。 说白了就是顾培虽然现在有光环,但顾卫国总觉得假以时日,自己能超越他。 而且他特别会玩花样哄女人开心,会画饼的,在他看来,顾培那种连卫生巾都要操心的男人就没劲儿,没劲透了,这是变相说风凉话呢。 …… 病得系统检查了才能确认。 如果可能,林白青希望癌症能从人类世界消失。 但它在将来都是个魔咒,就更甭提如今了,而当楚三合确诊癌症,他肯定会来哭着找她,有针给针,没针,他也会把针的详细下落告诉她的。 且慢慢等着吧,金针只要在东海,会到她手里的。 …… 最近招娣都是白班,护士能上正常班那就是过节,再加上姐姐要被求婚,她比林白青还兴奋,最近每天上班都兴高采烈的,但今天回来却蔫哒哒的。 林白青在工地上监工,看她不大高兴,就问她怎么了。 招娣忍了又忍,还是说:“我们心内的马秀芹马大夫今天碰上我,问我咱姐夫要在哪儿跟你求婚,我没告诉她,她就说……招娣,咱军医院的伙食真好啊,你看你都壮成啥样儿了,这大腿,比大象的还粗。”又问:“姐,我真有那么胖吗?” 林白青本来并没觉得招娣胖,因为她是长姐,长姐如母,是没有母亲会觉得女儿胖的。 不过招娣今年20了,只比她小十个月,也该到谈对象的年龄了。 但她还没人追。 问题不出在招娣,她一米六的身高,110斤,是标准体重。 但现在的人不论男女都追求瘦,骨感,这才是问题。 不过这是大环境的审美问题,也是林白青所改变不了的。 妹妹被人说胖她当然不高兴,她也不是没办法,针灸方面有抑制食欲的穴位,每天抽空帮她针灸一下,她只要不吃那么多就能慢慢瘦下来。 但也可怜招娣,从此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放开量享受美食了。 招娣就说嘛,姐姐肯定有办法,她说:“姐,今晚有好事,你且等着吧。” 林白青心一动,估计她说的是顾培,还想问来着,招娣已经跑了。 工人们干的也很尽心,速度也很快,林白青每天盯着,眼看垃圾清出去,材料进来了,药堂一天天建起来,心情也格外好。 忽而,一辆普桑停在门口,田琳娜先下车,然后又下来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这人林白青上辈子也见过,叫田中沛,是东海制药的一把手。 大领导故意没让侄女介绍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头发掉的厉害,想看看能否止脱生发。 林白青也没想刻意套近乎,捉完了脉,她说:“溢脂性皮炎造成的脱发,大概要吃一个月的中药,这期间要戒酒,戒油腻和刺激性食物,您要愿意吃的话我就抓药了。” 田中沛摸了一把满头的油,说:“小大夫,省一诊的也是溢脂性皮炎,我们厂就有生产的药,药肯定没问题,但我涂过,没啥效果。” 再看田琳娜,那眼神仿佛在说:就这小大夫,真会看病? 林白青说:“溢脂性皮炎的起因有很多种,您的是风热血燥所致,我给您开的药是凉血清肺的,当然还要配合饮食,跟你们厂只治皮肤浅表的膏药不一样。” 田中沛来的时候,是以为有一个跟顾明一样年龄大,又有资历的老大夫,看这姑娘小小的,一张脸蛋儿比他侄女都嫩,还是不太信。 就在犹豫:“要不就算了吧,煎中药太麻烦,药汤也太苦。” 林白青停手:“随您的意思,不想开药我就不抓了。” “必须抓,小林大夫快抓药。一叔您没看我的小肚子,就是她帮忙平下去的。”田琳娜说完,又好奇的问:“小林医生,我听说你成David的小婶婶了,你要嫁的,真的是军医院那位海归派军医吗?” 这时门外有喇叭响,是辆军车。 因为是军车,田中沛特意多看了一眼,顿时吓一大跳,因为军医院是他们的对口单位,海归派军医顾培最近正在整顿药厂,好多药品成份与说明书有出入的全部被勒令停供,要调整生产线,生产环境,要求极为严苛。 顾培下车,穿一件青灰色的西服,同色长裤,白衬衣鲜亮,腿长身高,更衬的他皮肤格外白皙,眉眼格外英俊,跟这糟乱的工地有种割裂感。 示意林白青抓药,田中沛跑出去打招呼:“真巧,在这儿能遇上顾军医。” “田书记好。”顾培握手:“很荣幸见到您。” 田中沛说:“难得在工作以外碰上,咱一起吃顿饭,聊聊药厂的事?” 顾培拒绝:“不可以,我今天抽了时间要约……对象,有件非常重要的事。” 田中沛原来给他介绍过一个对象,但顾培没谈两天就散了,这就又有对象了,是谁? 田琳娜适时介绍:“一叔,就是刚才那位小林大夫。” 正好林白青拿着药出来,田中沛陡然热情:“谢谢小林大夫,钱?” “五副药,共三块五。”林白青说。 “药膏只能治表,而这五副药是治理的,五副才三块五毛钱,咱们中医在治病方面不输西医,还物美价廉,很该大力发展。”田中沛提着药感叹说。 顾培示意田中沛往外走,说:“是的,我最近的研究方向里也有中成药。” “合作合作,以后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合作。”田中沛笑着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改天等我们整改好了,咱们厂里见。” “厂里见,劳田厂长费心。”顾培说。 …… 从灵丹堂出来,田琳娜叹气:“听顾卫军说是小林大夫硬指的顾军医,她很可怜的,顾家别的兄弟都不愿意娶她,她求着顾小叔娶的,但愿顾军医会善待她。” 她的一切消息是顾卫军给的,而顾卫军,就是这么认为的。 田中沛目光更长远:“最近灵丹堂找我合作我给拒绝了,试试药吧,药如果有效,合作咱们还是得搞起来。” …… 顾培今天穿的是西服,骤然出现,工地上的工人们都来围观。 他面容本就格外精致,西服又洋气,就连工人们都惊讶,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 说要出去吃饭,林白青当然也得换件衣服再洗把脸。 招娣早知道,已经把她那件正价的梦特娇整理好了,林白青遂把它换上,洗完脸涂了点口红,但一十岁的大姑娘不认妆,涂了反而显老气,她就又擦掉了。 出来,顾培在外面等,上下打量,他说:“这件裙子非常好看。” 林白青也愣了一下,她不喜欢约会,也不喜欢跟男人出去吃饭,甜言蜜语她上辈子也听多了,因为顾卫国属于哪怕眼睛没看你,也要把你夸成朵花的人。 不过顾培是盯着她说的,而且他的语气特别诚恳。 林白青突然就有少女心了,说:“你等等。” 轻拈裙摆,她转了一圈:“没发现吧,这个裙子转起来像荷叶。” 顾培看的很认真,点头:“如荷独自开。” 林白青压住了裙摆,瞬间心情愉悦。 顾培是那种能把现代医学的学术报告写的词藻优美,花团锦簇的人,这人的文化底蕴还真不是盖的。 但是,听他这样说,她又觉得,他跟她上辈子相处过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 因为她上辈子从来没听他当面夸过某个女性。 没夸过她,也没在工作中夸过别人。 林白青心说难不成他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单纯,也会点花头的吗? …… 出到巷口上车,顾培刚发动了车,只听车盖砰砰响,抬头一看,是顾卫国。 看他那么焦急,顾培要摇窗户,但林白却说:“别理他,咱们走。” 她今天要去约会,不想因为顾卫国坏了心情。 一段时间下来,顾培能感觉出来,林白青对顾卫国有种特殊的针对性。 她好像特别恨他。 不过既然她说别理,顾培就盯着,直到顾卫国举手放行,发动车走了。 顾卫国身后还跟着楚三合,拿张片子挥着:“那是神医呀,你怎么不拦着?” “要不明天吧?”顾卫国说。 他不想触顾培的霉头。 但楚三合等不得,他说:“不不,咱得追上,是她看出我有病的,她肯定能治好我。” 顾卫国是为了能金针才陪着楚三合又是上医院拍片子,又是帮他找大夫的。 看到小叔头皮一麻,但为了金针,得,硬着头皮,追! 楚三合刚在军医院拿到检查结果,梗阻性黄疸,胰腺不正常,医生说有可能是胰腺癌初期,建议他即刻住院进行下一步的检查,展开治疗。 并顺带科普了一下胰腺癌。 总之就是,那是所有癌症中最可怕的一种。 这个可能就够吓人的了,而当人有病,能治病的良医就是神仙再世。 楚三合手抖的都打不开丰田皇冠的车门:“小顾你开车,追,追!” 就仿佛只要能追上林白青,他的胰腺癌就能彻底被治愈一样。 …… 顾培带林白青来的是东海有名的西雅图餐厅,这餐厅自解放前就有了,西餐做的特别正宗。 林白青原来跟顾明来吃过几次,对这儿的水果沙拉和炸鸡排念念不忘。 顾培点了份头盘牛排和烤乳鸽,问林白青:“你是不是喜欢很喜欢吃鸡排?” “嗯,我还要份水果沙拉.”林白青说。 “沙拉里不要柠檬汁,对吗?”顾培挑眉,语气温柔。 点餐的服务员望着灯下他光洁的额头,翘挺的鼻梁,都有点呆住了。 再看林白青时有种由衷的羡慕和欣喜,心说这一对儿可真养眼。 顾培居然连她喜欢吃的口味都知道,问招娣打听的吧。 林白青跟小孩儿一样,喜欢吃面包糠炸的鸡排,还喜欢闻它的味道。 而且这儿的沙拉喜欢加柠檬汁,她不喜欢,因为她不爱吃酸的。 此刻坐在这儿,林白青有种师父还在,忙碌了几个月,一老一小偷个空,出来大撮一顿时那种空前的幸福与满足感。 同时,她愈发觉得顾培跟她上辈子相处过的完全不一样了。 她发现他不但会照顾人,而且还很懂得怎么讨女孩子开心。 他如果用对待她的态度对待别的女孩子,没有人不会心动的。 当然,单身主义,有可能他是只谈恋爱不结婚的那种。 也许他只是在她面前是个威严的,沉稳的,耐心的,会照顾人的长辈。 但在别的女孩子面前就会不一样呢,也会像现在讨好她一样,讨好别的女孩子呢。 否则的话,军医院那么多女孩子,不会前赴后继的要追他,跟他谈的。 上辈子林白青还真没经历过这种形式的谈恋爱。 而且她也知道,军婚难离,在于军人一方不想离才会难离。 但要是军人一方提出离婚,将会比普通的婚姻更加容易离掉。 反正辈份已经变了,她也就不客气了,重活一回,也经历一次正式的求婚吧。 …… 同一时间,顾卫国和楚三合也进餐厅了。 简直天赐良机,陪着检查了几天,可以确定楚三合真有病,就在胰腺。 治好他金针就来了,长着脚的金针将会自己走进灵丹堂。 为了金针,顾卫国就舍命陪楚三合了。 这时忽而响起钢琴的声音,紧接着是小提琴,旋律顾卫国特别熟悉。 好像这几天隔壁每天都会放这首歌。 一咂摸,这好像是林白青特别喜欢听的一首歌呀。 他不知道小叔要干嘛,没敢惊动,示意楚三合找张空桌子,坐下耐心等着。 先等等吧,顾培那个小叔,暂时还是别触怒的好。 话说,林白青在听到钢琴时也是一凛。 这些年有很多脍制人口的经典老歌她都很喜欢,从《涛声依旧》到《风含情水含笑》,再到港台的《女人花》,她都可爱听了。 但她这段时间最喜欢听的一首就是《千千阙歌》,也叫《夕阳之歌》,她年青的时候喜欢头一版,但后来会更喜欢梅艳芳的版本。 这首歌也会一直在她的歌单上,不同的年龄听,她会有一种不同的体悟感。 顾培适时问:“喜欢听这首歌?” 林白青点头,说:“我特别喜欢它的歌词,斜阳无限,无奈只一夕间灿烂,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返。” 顾培愣了一下,才说:“古人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也说一轮明月碧空照,万倾银河金浪煌,过了黄昏还有星辰,有明月银河,跟夕阳一样好。” 本来挺伤感的歌,他一句话又把调子给扬起来了。 他又说:“你年龄还小,按理应该跟别的女孩子一样去读书,去享受属于这个年龄的,校园里象牙塔式的快乐,而不是去经营一个药堂,以及走入婚姻的。” 林白青一愣,她都准备好他要求婚了,怎么觉得这人要反悔? 她读书的经历并不愉快,因为课堂上老师讲的东西都是她早就知道的,每个老师讲课的时候都要时不时的看她,生怕一不小心要讲错。 反而是在灵丹堂坐诊,小小年纪当大夫,医治形形色色的人更有意思。 而且她想赶紧把库房里的药材全部制成药丸,并妥善保存。 他要真反悔,还不想在最近结婚,或者说要考虑一下,林白青就该摇人了。 她会把顾敖刚摇来,让他给她做证:这是父命,父命! 这时顾培又说:“我父亲经常说针没有两头尖,甘蔗没有两头甜,不是所有的事物都会有个非常美好的开端,但只要我们尽力去做,就会有好的结果。” 林白青心蓦的一提,她明白了,顾培这就是在求婚。 她还从没有想过被人求婚会是什么感觉,也觉得自己肯定会特别尴尬,但实际上当有个男人真正向她求婚时,明知他是被逼的,但她心里特别感动。 求婚,还要接吻吧,不会吧,就在这儿,当着那么多人? 但顾培给她戴上了戒指,却迟迟未动。 忽而,他手指轻揩了一下自己的唇,喉咙吞咽。 灯就在头顶,照着他的发缝,林白青看的清晰,是汗珠,在往外渗。 他是因为害羞吗,不想当众吻她,还是因为是被逼的,不情愿,不愿意吻? 林白青心里蓦的一惊,还有最后一个可能。 她心说他该不会是,不会吧! 48 中风 玄铁金针的主人,就是文玩大家楚…… 不可能吧, 他就算没结婚,上辈子的约会对象有很多的。 从毛亚娜到张柔佳,林白青可是亲自见证他跟她们约会, 谈过恋爱的。 而且他搞的那么熟络,浪漫,游刃有余,说他不会, 林白青不信。 难道是因为洁癖。 她隐约想起来, 她上辈子好像听张柔佳提过,说顾培认为接吻是在交换口腔细菌, 对了,张柔佳在跟顾培谈恋爱之前, 刷牙从不刷舌苔,是后来顾培每次约会都提醒,她才开始记得刷舌苔的。 所以难道他是因为洁癖, 觉得她不干净,嫌弃她的口腔细菌? 被个男人嫌弃口腔卫生可不是什么美妙体验。 林白青一下就不高兴了。 但就在这时, 顾培伸手从她面前抓过水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是了,他的水杯早被他喝干了,然后他把她的也喝了。 作为医生,有个非常浅显的道理大家都懂,每个人的水杯里就饱含着她口腔里的细菌, 他都喝了她的水, 却嫌弃她的口腔细菌,似乎也不像。 顾培抓着林白青的手一直在颤,嘴唇在瞬间干结, 眼神也变的格外茫然,他好像在面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考,却完全看不懂题一样。 林白青心里一念,只剩一个可能。 难道是说他现在还真不会? 救命,那快松手啊,他不松手她好尴尬。 …… 就在不远处,顾卫国突然捏紧餐刀,目露凶光。 楚三合以为他是要去逼着大夫给他看病,忙说:“也不急在这一时,请大夫看病要好好说话,你不要太冲动。”这人怎么比他还冲动! 顾卫国冲动不是因为楚三合,是因为那个梦。 虽然他就只做了一次,而且梦特别长,特别复杂,但他记住了自己变成有钱人的,出入有人簇拥的,钱装满保险柜,林白青追在身后要给他把脉,哄他喝汤,以及他疲于应付的各种细节,每一样回想起来都栩栩如生。 他当然知道梦跟现实无关,但梦太美妙了,总叫他试图实现。 而现在,他忙着找金针,忙着给灵丹堂开拓生产线,还是为了能达成梦境。 虽然希望渺茫,但他总觉得林白青只要还没结婚,他就还有点希望。 他也一直觉得就顾培那种人,顶多也就会买瓶化妆品。 真要说能哄的女孩子心里乐开花的那种,顾卫国觉得顾培肯定不如自己。 但他看到顾培手在掏兜,他心怦的一跳,心说不可能吧。 他一直自认自己才是顾家最会讨女孩子欢心的那个。 就顾培那种,长相正儿八经,脸跟扑克牌似的,一看就不像是个会玩花活的。 可现实是顾培掏兜取出戒指,捧起林白青的手,款款戴在了她的手指上,穿西服的绅士,白裙子的漂亮姑娘,空气中流淌着一首经典老歌,钢琴优美,小提琴婉转,这环境,这音乐,还有钻戒呢,试问哪个女孩子顶得住。 顾卫国泄气了,手蓦的一松,餐刀掉地上了,发出清脆响亮的声响。 因为有叉子掉地上,林白青被吸引了目光,顾培也回头。 他不是个爱出汗的体质,但他鬓角的汗都流脸颊上了。 其实顾培已经可以了,他真的可以了,但就在他觉得自己可以了时,一阵金属落地的声音让小对象转移了视线,顾培回头一看,老大侄顾卫国面如死灰,就坐在不远处。 对了,他的小对象特别讨厌顾卫国,那种厌恶不知从何而来,但她似乎一看到他就会特别生气,沮丧,兴致全无,她收回了手,冷冷盯着顾卫国。 顾培温声对他的小对象说:“你稍微等会。” 小败鸡顾卫国终于认清现实了,也干脆上前:“小叔。” 最近顾培专门问过妇科大夫们关于黄体胴的事,也知道了部队军人们会为了省钱给家人开各种免费药品,所以现在他知道了,老大侄不是人妖。 但饶是如此,他欺骗林白青,哄骗兄弟们,大错没犯过,小错不断。 这是顾培最烦的一个大侄子。 这时林白青已经主动把戒指戴上了,顾培算是求婚成功了,心情不错,所以也有了点耐心,问顾卫国:“你有重要的事吧,一路跟到餐厅?”但愿他有重要的事。 顾卫国说:“有个朋友检查说是得了癌症,要不您帮忙看看?” 楚三合提着CT片和B超单直冲向林白青:“小林大夫。” 医生只要被病人拦住,看个片子是应该的,顾培想帮他看,但楚三合眼里只有林白青,语带哭腔:“小大夫,多少钱您开价,只要能治好我,多少我都掏。” 顾培说:“把检查结果给我,我来看。” 这是他的专长。 “大夫,我很可怜的,家里还有八旬老人要养,生的孩子又多,这病要治不好我们一家人就完蛋了。”楚三合这语气,这神态,跟他威胁着要顾卫国给他当走狗时判若两人。 顾培是肿瘤科的专家,而于肿瘤病人,医生不论任何场合都应该给予关怀,所以他接过单子对着强光看了片刻,说:“问题并不严重,手术切除就可以了。” 白天在军医院肝胆科专家谭星国其实也是这么说的。 楚三合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切了就好了吧,保证以后不会复发。” 顾培答的,也是谭星国白天跟楚三合答过的答案:“你这个还在初期,复发程度比较低,切除后只要保证每年进行体检,大概率不会复发。” “要万一复发了呢?”楚三合问。 顾培说:“继续切除,必要时给予化疗,放疗。” 化疗,放疗,然后死亡,癌症患者的常规治疗方式。 但这不是楚三合想要的,或者说,他根本没接受自己是个癌症患者这一事实,声音一提,他说:“所以你们西医开一刀,还不能保证治得好呗?” 顾培还想耐心跟他解释一下,但他屁股一拱,拱开顾培,扭头看林白青:“小林大夫,我的病是你发现的,顾卫国说你是东海第一神医,你肯定可以彻底治好我,对不对?” 顾卫国为了金针,拍胸脯说林白青能治得好。 但事实是,初期胰腺癌最好是切除,林白青也没神到能不开刀就治好胰腺癌的地步,她只是个良医,不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神医’,做不到违背自然规律。 但因为还要问他打听金针,她说:“明天吧,你来灵丹堂咱们聊。” 顾培皱了一下眉头,但并没有说什么。 楚三合以为这就是她答应了,大喜,喜不自胜:“小大夫,我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你可一定要治好我。” 好好一个求婚现场被生生打断。 楚三合还要抢着埋单,轰动到整个餐厅里的人都在看他们,顾培当然不会让他埋单,把钱放收银台,拉起林白青先走了。 开车在路上,顾培似乎更紧张了,全然没有他刚进餐厅时的风度和游刃有余。 转眼车到灵丹堂了。 关于林白青爱吃的饭,爱听的音乐当然都是招娣说的,当时还有一帮护士科的小姑娘,大家起嘴八舌,说要美酒要音乐,要戒指还要亲亲,总之,场景全是她们给顾培描绘的。 看姐姐来了,她急着要看戒指。 林白青不想在外人面前跟妹妹打闹,把手藏了起来。 顾培心里有个疑惑,只是不好问。 好在这时林白青说:“不止我治不好胰腺癌,传统的中医也不能完全治愈,当然,疾病和治疗都存在很多可能,也许有专攻疑难杂症的中医有方子能够治疗,但我们灵丹堂不行。那个病人,明天我会劝他去军医院做手术的。”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中医替代不了西医,西医也替代不了中医。 现代医疗是取彼此之所长让医学更加精进。 哪怕为了金针,林白青也不能骗人,会跟楚三合言明真相的。 顾培点头,也有没问原因,他是个非常多疑的人,但似乎特别信任她。 临走,他又说:“对了,关于那个……”手背轻摁唇,他说:“下次吧。” 林白青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遂含混点头:“好的,下次。” 顾培突然间神情变的既愧疚吧,又有点抱歉的那种,说:“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求婚仪式我非常抱歉,但下次吧,下次一定。” “没关系的,你先回,有事咱们下次再说。”林白青应付说。 顾培上了车,手背轻摁上唇:“下回,下回一定。”他可以的。 林白青总觉得不对劲,回头看招娣,见她捂着嘴笑,问:“他啥意思?” “他跟你求婚了吗,有音乐吗,戴戒指求婚了吗,在餐厅里亲你了吗?”招娣兴冲冲的问:“就像电影里那样的,他全都做了吗。” 林白青瞳孔地震,招娣不但跟顾培说她姐要求婚仪式,还要跟西方人似的,搞一整套浪漫的,然后顾培误会了,以为她不但要戒指,还要当众接吻,要搞一整套。 而刚才她那么一答,顾培是不是以为她跟个小傻子似的在等他下回来吻她? 然后她还稀里糊涂的答应人家了。 这算啥呀,她不但逼着人家结婚,还眼巴巴的要讨个吻? 这下林白青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姐,戒指呢,快给我看看戒指。”妹妹说。 “林招娣,你别想看我的戒指,我永远不给你看。”姐姐气的跺脚。 …… 第二天一早,一大清早顾卫国陪着楚三合,俩狗哼子似的蹲在工地上。 初期胰腺癌,顾卫国在听完医生讲的之后,也基本判定,必须要手术,但他为了金针,给楚三合灌输了很多迷魂汤,把林白青塑造成了神医。 还说了很多西医都是骗人的,化疗放疗骗光你的钱然后再让你死一类的话。 楚三合自然也深信不疑。 他逼顾卫国给自己当打手时凶相毕露,老人孩子都敢欺负,但现在也开始卖惨了:“小林大夫,我这人特别可怜,有个瘫痪在床的中风老大爷要我来养老送终,还有老婆孩子要吃饭,你一定要治好我呀。” 又说:“等你把我治好,我去医院检查没问题了,金针我当场送你。” 顾卫国不停眨眼,示意林白青满口承诺,用骗的把金针哄过来。 目前可谓形势大好。 但林白青却老实说:“楚老板,你这病很麻烦的,我治不好你,但我想买你的金针,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楚三合的苦情如雨散云收:“你早说呀,天下要针的人多得是,我再找别人。” 他身体倍儿棒,吃的好睡得香,也已经冷静下来了,甚至觉得自己就没病。 就算有,他有一副玄铁金针在手,只要是老中医谁不想要。 他还怕找不到好大夫? 顾卫国急的直龇牙,心说这林白青怎么这么傻呢,哄着要针呀。 他觉得完蛋了,楚三合那么狡猾的,针肯定是弄不到了,他几天孙子白当了。 但林白青诚言:“你这是胰腺癌,我治不好,也没有中医能彻底治愈。” “不可能吧,天下中医多的是,难道你不行别人也不行?”楚三合反问。 林白青坦言:“有些病就得西医来治,而且没人能保证恶性肿瘤在被治愈后,能绝对不复发。” 顾卫国心说完了,直接说人家的病治不好,金针哪还有希望? 果然,楚三合抓过片子就要走。 但这时林白青又温声说:“不过我有一条明路可以指给你,但你一直在撒谎,要还不诚恳,还要继续跟我撒谎,我可就不指了。” 楚三合又停下了,两眼放光:“什么明路?” 林白青反问:“你手里明明没有金针,为什么要撒谎?” 上辈子的楚三合是两年后死的,针是顾卫国五年后才拿给她的。 这叫林白青怀疑楚三合手里没针,顾卫国是从别处弄来的针。 她今天约楚三合就是想弄清楚这件事。 顾卫国一听生气了,上手就撕人:“楚老板你手里没金针呀,那你骗我干嘛?” 楚三合也是一愣,但旋即说:“怎么没有,我有,就在我家老人手里。” 顾卫国赶忙松手,又拍楚三合的胸脯:“原来在咱爸手里呀,以后咱爸你就不要管了,归我孝顺,以后我就是咱爸的亲儿子。” 楚三合算是承认了,给顾卫国拍顺了气,又问:“小林大夫,你的明路到底是啥,你要说了针我就卖给你,不然我不卖。” “针不在你手里,你还是在撒谎,我为什么要指明路?”林白青平静的说。 楚三合拍手说:“我家老人都中风了,马上就会死的,他一死针就是我的,我会立刻拿来给你看的,看了咱们再谈价格,快说吧,什么明路。” 林白青说:“立刻上军医院,我会告诉昨天给你看片子的那个医生,让他帮你主刀做手术,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 昨天顾培说过,立刻手术,复发的概率并不大。 他在将来会是全国顶尖的手术刀,自行医以来,动手术是切的最干净的。 有他动手术,楚三合根本不会有事。 但人的贪心在于,当楚三合有一副每个中医都想拥有的金针,他的贪心就会更大,他不满足于‘并不大’这个概率,他想要的是自己彻底被治愈。 林白青是诚心在劝,但她估计楚三合不会听。 果然,挥了挥手中的片子,楚三合说:“这算什么明路,我要找,就要找一个能一次性彻底治好我,保证我的癌症永不复发的大夫,军医院我不去!” 皇冠车一开,他扬长而去。 顾卫国已经陪着楚三合跑了好几天了,金针也眼看到手了。 但就因为林白青太老实,长着脚的金针又飞走了。 他缓缓蹲到了地上,既颓废又茫然,大约还在怨苍天不公。 终于,他说:“小林,玄铁金针呢,你怎么就那么老实,瞧瞧,没了吧?” “我劝你别围着灵丹堂转了,去干点有用的事吧。”林白青说。 上辈子为了金针当打手,也不知道他打过多少人,有没有闹出过人命。当他捧回金针时,得意洋洋,林白青也由衷欢喜过,开心过。 但这辈子她只希望他滚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顾卫国也搞不懂,梦里那个傻乎乎的林白青是怎么变成如此铁石心肠的,苦追一场又是一场空,苦涩一笑,转身走了。 …… 在顾卫国看来针的事没希望了,应该就不会再绕着灵丹堂转了。 但林白青当然并没有放弃针,只是,她本来就怀疑金针不在楚三合手里,今天在跟楚三合聊完之后,她愈发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目送小败鸡顾卫国离开,她给师哥穆成扬打了个电话,待电话接通,就问:“师哥,你知道楚春亭吧,你听说过他的近况没有?” 楚三合在楚家,就跟顾卫国在顾家一样,只是个小打小闹,不入流的堂侄,而楚家在真假古玩,鉴定文物方面最厉害的人,是跟顾明一辈的楚春亭。 他是能一次性给博物馆捐百件文物的人,也是古玩界泰斗一样的人物。 他今年大概有七十多岁。 大儿子早逝,二儿子在国外,前些年他自认年龄大了,也不想再工作了,但是求着他鉴宝的人排成了长串,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好拒绝,老爷子每天迎来送往,疲于奔命,遂萌生了隐退之意。 但人嘛,只要在江湖,就难免身不由已。 所以虽然他退隐了,可随着古玩一行自改革开放而重新兴起,他家依然熙熙攘攘,门庭若市,前来拜访者络绎不绝,还皆是达官显贵,不好推辞。 于是他在捐出一大笔文物之后就出国,找儿子去躲清静去了。 但人总是难离故土的,尤其老人,出国一段时间,很可能会因为思乡而回来。 林白青一直怀疑楚三合手里没针,就在想针会在哪儿。 她想问问师哥,看楚春亭本人是个啥状况。 穆成扬说:“楚春亭就在东海市,他中风了,一直是保济堂在治。” 所以楚春亭不但从国外回来了,而且还中风了? 林白青攥紧了话筒:“他现在怎么样了?” 楚春亭跟顾明没往来,但跟保济堂关系好,既然是保济堂在治,就更好打听情况了,林白青攥紧了话筒,又说:“是你们在治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谁知穆成扬长叹气:“不行,我一身绝学全用上了,人一天天的不行了,害的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庸医,愧对师门,说出去要丢师父的脸,唉,太惭愧了。最近他人不行了,针灸也停了,就我们东家一周给开个药方子,等着……”死。 林白青觉得纳闷,说:“你针灸技术很好的,而且你们保济堂有东海金针,怎么会越治越不行,家里是谁在照顾他,他儿子也回来了?” “他一堂侄,名叫楚三合,搞文玩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穆成扬说。 林白青猜就是楚三合,果然是他。 看来玄铁金针的主人就是文玩大家楚春亭本人了。 49 能治 师父的情敌 林白青说:“师哥, 要不你带我去,我去看看楚春亭呢?” 金针治中风并不是最好的,马衔铁针才是, 而她正好有一副。 穆成扬有点疑惑,说:“白青,楚春亭跟咱灵丹堂有过节,他也不要灵丹堂的大夫治病的, 而且我用金针帮忙针灸过, 真的不行。再说了,他跟咱师父关系不好, 人也眼看不行了,你要治不好就成保济堂的变资了, 你惹那事非干嘛?” 都是东海老家族,按理来说同在一个地方,都会认识, 也会往来。 但楚春亭和顾明之间有过节,属于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其原因要一直追溯到解放前, 顾明的年青时代。 话说,顾明一生未婚,无子,但他并非没有爱人。 在他年青时,有一个也在学医的小师妹,俩人情投意合, 是一对恋人。 但就在1929年, 国民政府开始严禁中医行医,进步青年四处打砸,焚毁药堂, 灵丹堂被一把大火给焚了,顾耆夫妻也死了,只剩下几个年幼的弟弟。 嗷嗷待哺。 而顾明没别的本事,只会行医。 长兄如父,顾明必须赚钱抚育弟弟们,就必须行医,再加上当时政府严禁中医,中医行医就跟鬼子进村一样,都是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 所以他师妹的父母坚决不肯把师妹嫁给没有前途的他,并强行把她嫁进了当年东海第一望族,楚家,丈夫正是楚春亭。 其后顾明一生未娶,不但把四个弟弟抚养成人,让他们参军的参军,读书的读书,都有了大出息,磕磕绊绊中还把灵丹堂重新给经营了起来。 他师妹也做了人妇,从此不再行医,并跟楚春亭生了俩儿子。 说来也是可怜,生逢乱世嘛,某天楚春亭的爱人在大街上好端端的遭了冷枪,送到医院人就没命了。但她人死了,眼睛却不论谁去合,怎么合都合不上。 睁眼之人是不能下葬的,楚春亭大概也比较了解爱人所思,于是喊了顾明来。 而等顾明赶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轻轻一抚,那眼睛就闭上了。 从那以后楚家就有了家规,不要灵丹堂的大夫治病。 而且楚春亭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刻意打压灵丹堂,并一手撑起了保济堂,这才是顾明虽然医术惊人,却是个民间大夫,保济堂的东家却可以游走于政商两界,专给权贵看病的原因。 当然,顾明就跟林白青一样,只爱治病不攀附权贵,所以对这种打压不但毫不在意。 …… 楚春亭出国的时候算是昭高天下,大张旗鼓出去的,但回国却是静悄悄回来的。 所以目前,东海市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归国的消息。 说来唏嘘,因为掐指算算,楚春亭是四个多月前中风的,顾明也是同一时间去世的。 曾经爱过一个女人的两个老人,半生不相往来,却在同一时间病倒。 林白青干脆直接问了:“师哥,你听说过没,他是不是有一副玄铁金针?” 穆成扬笑了:“听说他是从M国悄悄带回来的金针,还给藏起来了,他儿子派人找针找疯了,我们东家也盯着针呢,但没人知道他把针藏哪了,再加上他中风了,那副针就下落不明了。” 林白青就说,怪不得那副针要到五年后才能找到。 顾卫国为了找那副针,大概也经历了她所想象不到的艰辛。 她还是坚持:“师哥你带我去看看吧,看他到底怎么样。” 穆成扬明白了:“你也是为了金针吧。” 旋即劝:“师妹,咱跟楚春亭关系本就不好,而且他已经到弥留之际了,将死之人,我们陆东家都不敢再上门了,这要你上门时他人走了呢,同行以后会怎么说你?” 本来是保济堂治坏的,但林白青上门送了人,人命就归灵丹堂了。 “你治不好,不一定我也治不好,中风而已,要不咱俩比一比,万一我能治好呢?”林白青故意激他:“怎么,去了保济堂也变傲慢了,瞧不起我们灵丹堂了?” 穆成扬果然被激起来了:“试试就试试,只要你能治好,以后我喊你叫师姐。” 再想想:“咱打着保济堂的名号去吧,万一他死了,人命也会算在保济堂的账上。” 林白青目瞪口呆,心说师哥你清醒点,你这口气活像个汉奸呀。 …… 穆成扬在保济堂上班,还得专门报备,上门诊病也要跟病人家属约时间。 所以约好事情后,林白青还得先等着。 这天,顾卫军也准备回首都了,最后一天来监工,一来就兴致勃勃的说:“小林,我听说东海制药马上开放代加工牌照,好多中药堂都在抢着申请,你给灵丹堂也申请一下吧。” 政策是一步步开放的,东海制药最近才开放中成药的代加工渠道,要能争取到合作,就跟搭顺风车一样,仅凭方子和品牌,灵丹堂从此可以坐收一笔利润。 因为代加工可以走它的渠道。 上辈子,第一个跟东海制药签约的是保济堂,在顾卫国差点把腿跑断之后,灵丹堂才搭上了末班车,但销售渠道远不如保济堂。 林白青问:“是田姐姐让你给我通的消息?” 顾卫军说:“我从报纸上看的,至于田家,我去帮你跑关系去。” 林白青自己也可以找田二叔,但她估计顾卫国到时候还会横插一脚,不想再跟顾卫国沾上关系,这事她就想走别的路子,遂说:“不用了,再说吧。” “办成了咱可就腾飞了,干嘛不找田二叔呀?”顾卫军反问。 林白青不想跟他讲太多,怼了句:“我可以找顾培呀,他难道帮不了我?” 顾卫军一噎,是了,他小叔可是东海制药的上级单位,那面子更大。 得,临走之前想帮林白青办点事儿刷点好感,结果人家压根儿不需要。 他有点失望,怏怏说:“我明天就回首都了,然后去M国。” 曾经是个大院子时他喜欢灵丹堂,现在是个破工地,叮叮咣咣的,他也喜欢。 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但他就想跟林白青呆在一块儿,看她开药方,看她整理药箱,整理药材,看她诊病,就会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林白青正在整理药箱,眉都不抬,淡淡说:“我专门给你们兄弟配了一味蜜丸,蜡封了口的,只要你不弄破蜡丸就可以长期保存,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拿着,万一头疼了就吃一丸,别硬撑,三叉神经要早治早好,一路平安吧。” 顾卫军本来挺受打击的,正委屈呢,听林白青这样说,心头却又蓦地一暖。 他以为她眼里根本没有他,也没有别的兄弟,只有灵丹堂。 结果她却默默给他们配了大蜜丸,还是专门治三叉神经痛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长辈们那么苦心的劝着,要他们兄弟有一人娶她了! 但等他醒悟时已经晚了。 …… 穆成扬一到长途汽车站就打了电话,林白青叮嘱顾卫军,让他守着门,背上药箱出门,坐公交到东海人民广场,跟师哥汇合,就要上门诊病了。 虽然具体地址不知道,但林白青大概猜得到楚春亭住在哪儿。 果然,进了金街旁的巷子,走不远就有一套阔大的青砖大四合院映入眼帘。 顾家自忖也是望族,但老宅已经分的七零八落,不像话了。 可这院子两进两出,严严整整,就像柳堰说的,椽用国槐榆木做梁,檀条用的柿木,虽说青砖旧瓦,但从木料来看就知它是个在解放前就有底蕴的大户人家。 院门开着,敲门也没人应,穆成扬就直接带着林白青进门了。 甫一进门,俩人就听到楚三合在骂人:“你看看,我亲亲的大伯满身褥疮,成什么样子了。” 俩人绕到西厢房的窗户外,就见个中年大妈垂着头在哭。 “这是我的亲大伯,虽然中风了,不能说话不能动了,但他还有一口气你不能虐待他,有糜垫子为啥不给垫,看看他的屁股,都要烂了。”楚三合又说。 大妈是保姆,姓石,可委屈了,因为她每天都会替老人按摩,但老人还是长褥疮了,又累又委屈,她辩解说:“糜垫子我垫了的,我还天天在按摩。” “你垫什么垫了,你按摩了他屁股能烂成这样?”楚三合气呼呼的:“要我大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一中风老人,缠绵病榻几个月了,长点褥疮是正常的。 石大妈照顾病人很累的,虽然工资挺高,但受的气也多,她是下岗工人,原来也在厂里上班的,受不了这个气,干脆说:“你开除我吧,我,我不干了。” “你把我家老人照顾成这个样子,说不干就不干了,凭啥?”楚三合反问。 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抬头一看,见是穆成扬,笑着迎了出来:“穆大夫。” 再看林白青,有点惊讶:“怎么是你?” 她有轻功,能从树上飞下来,还提前帮他预判了病,当时楚三合以为她是个神医,结果她却说她治不好他的病,楚三合对林白青印象自然很深。 当然,也知道她是灵丹堂的大夫。 楚家人不要灵丹堂医病,这是规矩,但楚三合自己就把规矩破了,所以乍然看到林白青,他有点尴尬,也就没提那规矩。 林白青先问:“你还没去海军医院吗,也没打算动手术?” 因为楚三合的胰腺只是初期病变,所以从CT看只是胰腺不正常,军医院的大夫也不能准确的判断是不是癌,CT结果也只标注了不正常,需进一步检查。 从一开始以为自己得癌症差点吓死,到过了几天人还好好的,楚三合就有点不相信军医院的检查结果了,不过最近也在四处找名医,在继续看。 他笑着应付,说:“我正在找大夫呢。” 穆成扬说:“合着你俩认识,那就不用我介绍了吧,这是我师妹,来看看病人。” 楚三合看林白青,笑的有点暖昧:“就她,能行吗?” 穆成扬自己治不好,也不知道师妹行不行。 但在病人家属面前当然要为师妹说好话,他说:“我师父总共九个徒弟,年龄最大的都六十岁了,九人之中常夸我师妹是最优秀的一个,至少我不如她。” 楚三合摸头:“既然来了就帮忙看看吧,唉,我大伯太可怜了。” 林白青还是头一回见师傅这位情敌。 在她想来,他爱人能对她师父念念不忘,楚春亭应该没有她师父好看。 当然,她师父是顾家几位爷中容貌最好的一个,堪比顾培。 到了晚年,治的病人多了,积的德也多,自带一副菩萨式的好相。 不论谁见了他都要夸他慈眉善眉,是个天下难得的慈祥老头。 但没想到楚春亭一把年纪了,还是在苟延残喘的病中,浓眉高眼,面容硬朗又眉眼分明,这竟是生的既威严又好看的老人家。 他跟顾明完全不一样,是一种极为硬朗,又威严的面相。 他奄奄一息的,可林白青乍看他,居然有几分悚意。 要诊病,自然要先捉脉,因为是中了风的病人,还要触诊。 揭开被子,其实老人身上的褥疮不算严重,只是有轻微的破损,可见保姆把他照顾的还不错,林白青有见过亲人贴身照料,却一身肉烂完的。 但顾明是直到临死前半个月才躺下的,而且走的很快,没有受太多痛苦。 这位又是中风又是褥疮的,三个月了,瘫痪在床,可真够痛苦的。 林白青渥上他的脚,摸着冰凉,忍不住叹气。 楚三合也叹气:“中医西医都找过了,天价的药费花着,就是不见好,看来我大伯是不行了。” 他更关注自己的病,又对穆成扬说:“你们保济堂能不能治胰腺癌,我有可能得胰腺癌了。” 穆成扬吓一大跳:“胰腺癌得手术,赶紧去做手术呀,你犹豫啥?” “手术完万一复发了呢?”楚三合反问。 穆成扬劝说:“复发了再动手术呗,赶紧去动手术吧,宜早不宜迟。” “就没有人能一次性彻底治愈?”楚三合反问。 穆成扬说:“至少我们都不行,我劝你赶紧手术。” 有这么多人在劝,按理楚三合就该毫不犹豫的去手术。 但他是个搞高利贷的,习惯了走捷径,以为治病亦有捷径可走,说:“你们医术不够就算了,我再找找,就不信拿着钱能找不到个神医。” 看林白青捉脉捉了挺长时间的,又问她:“你能治我大伯的病吗?” 穆成扬在捉另一只手,抬头看林白青,摇头:在他看来人已经不行了。 楚三合拍大腿:“都是这保姆石大妈害的。” 保姆都气哭了:“楚老板,老爷子都躺仨月了,我已经很尽心的在照顾了呀。” 老爷子在沉睡中,脉淡而滑,若有若无,捉着确实像是弥留了。 但这不是因为中风而死的人该有的脉像。 中风是热毒,痰毒和淤毒,脉像就该是迟滞的,是钝而乏的,但他的脉却是淡而滑的。 穆成扬尚且年青,诊的脉太少,只以为老人要走了,却诊不出具体原因。 但林白青这种老中医就能分辩其中细微的差别。 她感觉老人的中风问题不算大,反而像是因为频繁受寒才把身体给搞坏的。 这有个办法可以试验,就是用马衔铁针帮他泄寒。 想到这儿林白青取出针来,针灸老人的下关穴。 果然,针一灸上就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你怎么乱上针啊,小大夫,这可是我的亲大伯,你别治坏了。”楚三合叨叨个不休:“唉,我也病了,我大伯也还卧病,我可是个孝子啊,我生怕万一我走他前面了……可怎么办哟。” 林白青说:“黄泉路上无老幼,说不定你就会先死,你这操心也不无道理。” 楚三合不过故意诉苦搏人可怜,但林白青这话却是摆明了故意咒他。 他面色刷的一变,都想跳起来打人了。 但林白青面色淡淡,又说:“开个玩笑,您只要肯手术,会长命百岁的。” 她这搞的,楚三合都没法接茬了。 林白青已经试到了,老人的问题不出在中风,而是受寒。 这就简单了,只要祛掉体内的寒毒,他就大好了。 但她刚想说能治,蓦的,老人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攥上了她的手。 那是一只冰冷,骨瘦如柴,但是力量感极强的大手。 …… 50 虎落平阳 他跟林白青的父亲是同代人…… 林白青回头, 就见沉睡的老人不知何时半睁眼,正在看她。 这个年龄的老人,又在沉病中, 按理眼眸应该是昏黯的,黯陈的,但这老爷子双眸却极为清亮,而且半睁的双眸中隐藏着锋芒, 眸光沉沉, 似有深意。 那深意中又带着几分祈求和祈怜。 楚三合又问:“能治吗?” 其实看得出来的,虽然楚三合嘴上说着如何如何对老人好, 但他是个连女人孩子都不会善待的,放高利贷的, 而且楚春亭手里有金针,藏在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 一边是楚三合灼目盯着, 一边是老人紧攥着她的手。 林白青脱口而出:“治不了。” 随着她这话说出口,老人的手蓦的一松, 但又旋即握紧。 楚三合又问:“那你看他还能挺多久?”又说:“我得准备后事呢。” 林白青问:“你是想你大爷早点走好,还是想他多活一段时间?” 楚三合摸头:“我当然是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这可是我最亲的亲大爷。” “那你通知他儿子吧,老人家时日无多了。”林白青说。 一个躺在床上的老人,想受寒可太容易了,他动不了, 说不了话, 有人揭了他的被子他也只能捱着,而只是揭个被子,于这老人来说就能叫他速死。 保姆瞧着傻傻的, 而且很懦弱,楚三合真想让老人死,甚至一把就能捏死。 这种情况下,把老人家的儿子叫来是最好的。 楚三合摆手说:“你说我青集哥呀,他说了,现在就由我照料着,等到办丧事的时候他再来。” 关于楚家,林白青听说过一点,大儿子叫楚青图,二儿子叫楚青集。 楚青图早死,楚青集是在小将们闹革命时,抱着汽油桶子逃去M国的。 林白青看穆成扬,一脸错愕。 她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楚春亭的儿子竟然会绝决到不来见父亲一面的程度。 穆成扬小声解释:“为了金针,听说俩父子闹掰了。” 老人依旧紧紧的握着林白青的手,沉默不语。 这可怎么办,一个稍有不慎就会咽气的老人,儿子不管,侄子不怀好意。 林白青倒是可以把他带回灵丹堂医治。 但楚三合肯定不会同意。 再说了,这是保济堂的病人,中医堂之间还没有相互抢病人的先例,她要那么干,全国的同行都得唾弃她,说她丢顾明的脸。 穆成扬望着师妹,比她还觉得挫败。 毕竟他们是顾明的徒弟,来治师父的情敌,治不好,太丢师父的脸了。 林白青转念一想,说:“活是肯定活不了的,但如果楚老板你真有孝心,想让老人走的好一点,我每天来一趟,给点临终关怀吧。” 穆成扬也在看楚三合:“楚老爷子对我们保济堂很好的,就让我们保济堂临终关怀他一下吧,让老人就这么走了也不好,你说对吧。” 楚三合再摸头:“行吧,不过诊金……” 林白青说:“我是个小大夫,只收一块钱。” 上门治病才收一块钱,这诊金可太便宜了,陆东家开个药方都得三十块呢。 但楚三合继续秃噜脑袋:“都这样儿了,要不要麻烦大夫呀……” 老人攥着林白青的大手猛然一紧,攥的她手生疼,他的呼吸也于瞬间屏住。 显然,他也迫切的想知道,侄子会不会吐口。 林白青柔声说:“这可是赫赫有名的春亭老人,现在是没有太多人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没来看望,但总会有人听到风声来看病人吧,再说了,等他死了,会有很多人来奔丧的,你看看这褥疮,你再看看他这瘦的样子,要他的朋友们看了,要怎么说你?” 楚三合指保姆:“都是她害的。” 保姆欲哭无泪:“楚老板,我已经尽力了呀,行了行了我不干了。” 林白青调和说:“我帮老人治治褥疮吧,让他走的舒服点,体面点。” 楚三合终于点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林白青说:“就现在,我带了药和针的。” 因为早听说了是中风,林白青来时背着针的,而纯阳的马衔铁铁针,以及灵丹堂自制的传统名药大活络丹,就是治疗中风所引起的瘫痪的最佳良药。 “现在不行,我还要出门谈生意呢。”楚三合说着,从墙角的柜子里取出两副卷轴画来,说:“有人要字画,这会儿得去送。” 从柜子里飘出一张照片来,他捡了起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你都癌症了,不去医院治病?”林白青问。 楚三合聪明一世糊涂一世,笑着说:“一个医院说的又不算,我有的是钱,再多找几个医院问问,到时候找个最好的大夫,肯定能治好。” “那您快去谈生意吧,我们治完就走。”林白青说。 她又不傻,看得出来,这楚三合就跟顾家的顾怀尚一样,就是个家贼。 先让他偷点东西走吧,林白青好给老人治病。 等楚三合走了,她转头揭开被子。 直到这一刻,老人也才算松开了她的手,长长舒了口气。 这屋子干干净净,床铺也无异味,就证明保姆做的已经很好了。 只要能保证老人不着凉,治起来其实很快的。 保姆端了水来,又哭哭啼啼的说:“这位小大夫,我真的尽心了。” “我知道,不怪你,来,扶楚爷爷坐起来。”林白青说。 俩人扶起老人,给他喂了大活络丹。 然后还得静待一刻钟,等胃开始吸收药物,林白青才准备重新上针。 穆成扬还是想不通:“楚老板得的可是胰腺癌呀,他怎么就不着急,还想着要做生意呢,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的林白青可太知道了,等老人一死,楚青集回来,遗产就没他的份儿了,趁着老人还没死,他想赶紧多卖点字画古玩赚钱,自然就顾不上治病。 且让他卖东西吧,趁着这个空儿,林白青把这老头子给治好。 …… 在西医来讲,中风后只要三个月,就会宣告不治。 但中医在中风后的恢复中,却有着独道的效果,灵丹堂尤其,领先全国。 人长期卧床,血液不流通,肌肉萎缩,下肢静脉栓塞所引起的酸痛感是很让人痛苦的,药物能活血化淤,针灸能让气血流通,这种治疗不但见效快,而且会让久病在床的病人特别的舒服。 再加上老人长期受寒,他的骨头缝都是寒的,他虽然因为瘫痪了而感觉不到剧烈的疼痛,但他会有一种彻骨的寒和酥痒感,他又动不了,那种痛苦,比剧痛更加叫人难熬,但随着针为了泄寒补阳,那种痛苦就会被缓解。 所以此刻楚春亭老爷子浑身,有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舒服劲儿。 给老爷子灸上针,林白青才有空打量这屋子的内部陈设。 家具皆是檀木,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床头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个非常年青帅气的男人,穿的是中山装,跟楚春亭一样是个大桃花?,但楚春亭的眉毛又长又浓,还泛着红,很吓人,这年青人的眉毛却很温和,林白青直觉这人不是楚春亭,因为楚春亭生于一九一五年左右,已经78了,这男人看着,应该是个生于四五十年代的人,望着他,林白青莫名觉得格外特别亲切。 “阿姨,那人是谁呀?”她问保姆。 保姆悄声说:“楚大伯的大儿子,听说死的时候才三十出头,好看吧。” 照片上的男人眉眼温和,笑容明朗,算一算,他跟林白青的父亲会是同代人。 真是可惜啊,三十出头,风华正貌就早死了。 …… 此时下午了,太阳西斜,自窗户照进来,林白青遂打开了窗户,针在为老人泄寒毒,日光是纯阳之气,随针入体,这一补一泄,大概让老爷子特别舒服。 他的目光始终直勾勾的,紧紧的盯着她。 终于诊完了,林白青问保姆:“石大妈,您晚上是跟楚爷爷一起睡吗?” 保姆说:“我和楚老板一天一换,一人陪一夜。” 林白青说:“辛苦您今天晚上陪他睡一晚上吧,楚老板也病了,熬不得夜。” 保姆当场点头:“没问题,我来照顾他。”又说:“你这小大夫,我看你面像总觉得面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我是灵丹堂的大夫,你去灵丹堂看过病吧。”林白青说。 石大妈摇头:“没去过,但我就是看你特别熟悉。” 这时楚春亭又睁开了眼睛,一介七旬老翁,此时床边的不过几个陌生人。 不,某种意义上来说俩医生是他仇人的徒弟。 但亲人盼他死,仇人的徒弟却在尽力救他的命,也不知他心中会做何想。 林白青准备走了,见老人目光一直望向自己,遂又走了过去。 他紧紧盯着她,都没有张嘴,当然,他也张不了嘴,他的眸光像只望着猎人黑黝黝的枪.管的糜鹿一样,就仿佛只有她能救他,他想知道她会不会救她。 林白青说:“我明天还来,您自己多保重。” 老人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色有两颗泪珠,轱辘一声滚了下来。 穆成扬整理好药箱了,刚背起来,保姆忽而说:“大夫,病人的脚一直是冰凉的,凉的渗人,但这会儿他的脚热了,你们来摸摸,他的脚居然有点热了。” 穆成扬冲了过去,握上老人的脚,再看师妹时一脸愕然。 针灸想看功底,就得看病人在治疗后的身体反应。 他治了几个月,楚春亭毫无起色。 但师妹一治完他的身体立刻就有反应了,脚热,证明气血在流通。 而且她用的并非金针,只是马衔铁铁针,这得要非一般的,对经络的牵引力和准头才能达到的。 穆成扬被师妹的水平给惊呆了,他惊讶的发现,师妹的水平当比保济堂的陆东家还要高。 而且他很疑惑的,因为就在半年前林白青都没这水平。 不过要叫她多针灸几回,楚春亭直接能痊愈吧? “师妹你……他……他……”穆成扬磕磕巴巴。 林白青伸手嘘,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中风而已,比这更严重的她都让站起来了,这真不算什么。 对上保姆,她只说:“多给老人做按摩,注意给他保暖。” “好呐。”保姆说。 把药箱给师哥背着,俩人出门来了。 …… “不对不对,师妹,楚春亭能好,他的脚都热了。”出了门,穆成扬迫不及待说。 林白青反问:“你觉得楚三合对他大伯怎么样?” 穆成扬说:“特别好,我每回去都见他要不是在给老人翻身,就是在按摩,也会亲自上手擦洗,我们陆东家都夸他有孝心的。” 他是她师哥,也是林白青最信任的人,她索性就把自己的怀疑全说了。 穆成扬听完一凛:“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楚三合在故意害他大伯死?”又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越治越坏,那楚三合就没想老爷子活吧。” 林白青感慨:“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楚春亭当初欺负咱师父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他会落他侄子手吧。” 穆成扬一咂摸:“对,他年青的时候那么打击咱师父,这叫报应,活该。” 不比顾明是个医生,只治病救人。 楚春亭在东海市属于黑白两道皆通的大佬,不论解放前还是解放后,因为一手鉴宝之能而被政府领导,道上混的,商界混的,人人追捧。 人人见了他都得喊声楚爷,他也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打压灵丹堂,打压顾明。 但这回要不是灵丹堂,他将死的不明不白。 可不嘛,善恶到头终有报,谁知道到头来虐待他的,竟是他的好大侄。 穆成扬走着走着想起啥来,又说:“对了,楚三合故意害命,等楚春亭能站起来,怕不得扒了他的皮吧?” “管它呢,就算楚春亭不扒皮,他要再不去医院,早晚也得死。”林白青说着,看穆成扬跟自己一起上公交,问:“你不去找柔佳吗,这车不到军医院的。” 穆成扬长叹:“我俩分了。” 林白青好奇了:“为啥呀,怎么好端端的就分了?” 穆成扬有点生气 :“她说我臭烘烘的没前途,还说好男人应该学西医,当军医,还说男人应该注意形象,胡子要刮干净皮肤要护理好应该喷点香水,我呢,一臭烘烘的老中医,啥也不是。” 林白青忍不住噗嗤。 穆成扬问:“你笑啥?” “没什么。晚上去老宅吧,我给你做饭吃。”林白青说。 穆成扬点头:“好。”又感慨说:“原来的柔佳不是现在这样的。” 穆成扬只是个专科毕业的诊所小大夫,而张柔佳到军医院后见的都是各种优秀的,本科毕业的大军医,大学时代的男朋友就不怎么能入得了眼了。 这是很多校园情侣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们分开的原因,林白青就不说啥了。 为了安慰情伤的师哥,正好她也馋牛肉了,下了公交车直奔市场,找老熟人称了一斤嫩嫩的牛上脑,打算给师哥做顿好的。 回到灵丹堂,穆成扬已经很久没来了,远远看见雏形就感慨:“呵,好!” 虽然还是原来的框架,但所有的木料全被换掉了,此时楼主本完工了,外围整个扩到了桑园,整体比原来大了一倍,那将来能容纳的病人也会更多吧。 穆成扬可太激动了:“看来我很快就可以回来坐诊啦。” 林白青正要跟师兄指他的诊室是哪间,就听赵静喊:“白青,你对象来啦。” 林白青回头,咦,还真是顾培,大概今天有闲,又过来了。 他应该是下了班过来的,依旧是绿色半截袖衬衣,青裤子,肤白,高大,还是一身洁净到通透的气质,赵静两只眼睛粘在他身上,都舍不得挪开。 林白青对楚春亭的病还有些疑惑,,正想找顾培呢,见他竟然来了,自然高兴,但刚要上前,见顾培目光亮晶晶的,似乎别有深意,她蓦的想起来,上回走的时候他好像承诺过,说这次来要把求婚仪式完成。 要命了,他是不是真以为她等着他吻她呢? 而穆成扬回头一看,他见过顾培,认得。 但是,这,这一身军装,这皮肤,这,这不正是张柔佳所形容的那种男人? 51 嘴巴脏 让,您,站,起,来!…… 穆成扬上次见时顾培还是林白青的小叔叔。 他甚至不知道其中发生了多少曲折, 但现在顾培已经成他师妹的丈夫了。 顾培跟他握手:“今天怎么有闲时间来?” “跟我师妹去治个病人。”穆成扬忍不住感慨:“她如今的本领已经超过我了,一个我治了快三个月没起色的病人,她一天就治出效果了。” 都是医生, 顾培也感兴趣了:“是什么病?” 穆成扬说:“中风后遗症,不是偏瘫,而是全瘫,已经仨月了。” 顾培看林白青:“能治吗?” 于西医来说, 中风只要超过三个月就宣告治不了了, 但中医不是,就在灵丹堂, 有过很多医院宣告不治,之后经过针灸配合中成药而好起来的例子。 林白青一贯继承中医的谦虚风格, 不会胡乱吹嘘,但穆成扬恨不能把她夸上天:“以今天的治疗效果看,假以时日, 她让患者站起来都不成问题。” 让一个因中风而全瘫的患者站起来? 顾培听顾克说过,灵丹堂在这方面有个独有的妙招。 而正好他在M国的大哥最近中风了, 他是一名政客,本来准备参加新一年度卫生部的竞选,但就在前几天专门打来电话,说已经退出竞选,回家养病了。 中医有很多所谓绝门妙招是只传男不传女,或者只传东家。 他想去看看, 但即使他是林白青将来的丈夫, 也得尊重中医的传统,所以他得先征求林白青的意见:“我可以去看看吧。” 林白青没想那么多,反而在思索一个问题, 她看得出来,楚春亭是个特别善于养生的人,而且他的身体底子很好,血管有弹性,身体各个器官的功能也还很健康,怎么好端端就突然中风了呢。 病得治,但病因也得找出来,她找不到病因,要想讲给顾培听,让他帮她找吧,但她只会用气血,经络一类的词语来描述,而那些词现在的顾培还听不懂,她正在想该怎么跟顾培描述楚春亭的病情呢,他想去看看? 那可太好了,让他现场看,现场用西医的方式分辨,多好? “好呀。”她开心的说。 穆成扬跟师妹并肩,提着牛肉给顾培炫耀:“师妹今天专门给我买了牛肉要改善伙食,走,咱一起吃。” 师兄师妹只差勾肩搭背,笑的很开心,牛肉是用草绳串着的,顾培低头,盯着牛肉看了很久,久到,林白青突然意识到,她的准丈夫怕是吃醋了! …… 招娣最近都是白班,今天在家的,正在做饭。 不知道顾培要来,她一看自己做的菜,慌了,因为她炒了两样菜,一个是她最爱吃的辣椒圈炒肉,而且是特别辣的线椒,还煮了一碗鸡蛋汤。 她无辣不欢,鸡蛋汤里也放了辣椒,是一碗红油亮闪闪的鸡蛋汤。 但顾培不吃辣呀,怎么办? “不怕,我会另给他炒份菜的。”林白青说。 招娣难得见姐夫来,当然有她的小心思,她看穆成扬:“穆大哥喜欢看录像不?” 穆成扬说:“喜欢,吃完饭咱们大家一起去。” 这觉悟也是无敌了。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没酱油了,穆大哥你陪我去买吧。”招娣又说。 穆成扬更疑惑了:“天都还没黑呢,买酱油你就不能自己去……哎……” 直到被掐了一把,瞪了一眼,穆成扬才跟着招娣一起走了。 林白青特意给顾培泡了杯茶,让他先在堂屋充长辈,她去做饭。 米饭是招娣走之前蒸好的,要做顾培吃的,只需要再炒一个菜就好。 她切好牛上脑拍成薄片,沾了淀粉,此时锅烧热,准备先猛火过油再漓干,准备炒个上辈子顾培最爱吃的菜,西芹炒嫩牛肉。 如今还没有抽油烟机,都是排气扇,猛火一开,呼啦啦作响。 隐约中林白青听到外面顾培在跟谁说话,但没听真,炒好菜拉了换气扇,就听到乔麦穗在说话:“……当初分家咋样现在就咋样,我就不改,你能咋地?” “下了雨地窖可能会塌陷,而且紧挨你的卧室,是安全隐患。”顾培说。 “我就愿意被它埋了,你个小叔子还管起嫂子来了?”乔麦穗手夹香烟,骂骂咧咧。 林白青估计就是为地窖吵起来的,出来一看,果然。 顾卫国家就是从老宅分出去的,两家背对背,有个公用的地窖,本来该填掉的,但乔麦穗整个儿占走了,占了又不用,塌的厉害,连带老宅的墙都塌歪了。 顾培要住这院子,来量尺寸要搞装修,就想自己出钱填掉,但乔麦穗正愁没机会吵架呢,这就怼上顾培了,跟乔麦穗这种泼妇,他哪能吵得过? “顾培同志,良言难劝该死鬼,有缘不渡自绝人,走吧,吃饭。”林白青说。 为啥上辈子身为婆媳而从不吵架,就因为林白青虽然不骂人,可她说的话句句能把人噎死,乔麦穗给气的,恨恨丢了句:“我就不填。” “你爱填不填。”林白青说:“我们要吃饭了,快走吧您呐。” 乔麦穗斜眼挑,见顾培在主动盛饭,不免有点惊讶,毕竟在她的印象中,男人都是大爷,就那么点小小的事,可她就没见过会有男人主动去盛米饭的。 在林白青记忆里顾培虽然爱吃中餐,但从不吃辣,所以她专门炒了个不辣的菜给他,但顾培端起碗来,第一筷子挑的就是辣椒,招娣炒的线椒,爆辣。 一吃进嘴里他脸就红了,显然顾培也没想到辣椒会有那么辣,但他在卖力咀嚼,说:“那个地窖要塌陷,对我们家也不好。” 他倒挺有主人翁精神,还没住进来就操心上邻居了。 林白青说:“没关系的,到时候我找人把咱们这边的墙加固一下就行了。” 顾培并非没见识过泼妇,而且见识过很多,也知道那种人是劝不动的,只得点头:“好。” 林白青忽而噗嗤一笑,顾培不知道她为什么笑,想知道为什么,但她并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继续埋头吃饭,笑的有点坏,还有点佻皮。 顾培就又说:“我们需要一台洗衣机,卧室需要一台空调,厨房需要油烟机。” 林白青挑了筷子牛肉,乖乖点头:“好。” 他既这么说,东西应该已经订好了。 果然,顾培又说:“政审程序已经启动了,等结果出来咱们就可以结婚了。” 已经启动了的话,大概也就一个月,林白青依旧乖乖的点头:“嗯。” 她内心雀跃又欢喜,自觉离地库又近了一步。 但她偶然抬头,觉得顾培很不对劲,她喜欢吃红油鸡蛋汤汁拌的米饭,又辣又爽口,顾培看她盛了一勺子,居然也盛了一勺子。 他从没吃过辣的。 林白青心说这人味觉是不是坏了,明明他上辈子从不吃辣的呀。 果然,被辣惨了,他猛灌了两大口水,然后说:“你做的菜非常好吃。” 这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顾培,他明明被辣惨了还夸,怎么会那么,虚伪? 林白青指牛肉:“你吃的是招娣炒的,这个才是我炒的。” 顾培去看牛肉,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而在被辣过后再吃爽口的嫩牛肉,米饭还是林白青专门在市场上挑来的,最好的万年贡米,米的清香配上牛肉的滑嫩,这才是顾培真正能接受的中餐,他抬头看眼林白青,眼眸里有震惊。 虽然他没再虚伪的夸赞,但一口又一口,看得出来这回是真的爱吃。 但他也没有厚此薄彼,还是吃了很多招娣炒的辣椒。 林白青初时被顾培的‘虚伪’给惊到了,但她毕竟有年龄了,转念一想,悟出来了,其实也不能说是虚伪,而是,虽然婚姻不是他所愿,但既然已经要结婚了,他就在努力尝试,想要适应她的生活习惯。 想到这儿,林白青就不免又要想到顾卫国,总是买各种名牌哄她高兴,但在吃饭的口味问题上分寸不让,但凡他在家,就必须做他爱吃的。 当然,大多数男性都跟顾卫国一样,对待婚姻的态度只有两个字:征服。 他们结婚只有一个目的,征服一个女性。 顾培有意识愿意配合她的脚步,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转眼饭吃完了,顾培看表:“我十点有个会,洗完碗再去,刚刚好。” 林白青不知道现在几点,侧首去看桌上的钟,但就在这时顾培忽而大手揽了过来,薄唇轻轻蹭上她的唇,略犹豫,哑声说:“这是上回欠你的。” 突如其来的肌肤相触,他身上雪山青松的味道,他皮肤干净细腻,如玉一般的质感,突然间离的好近。 林白青目瞪口呆,因为她刚吃完饭,嘴巴都没擦干净,他居然亲她。 是觉得自己嘴巴还是脏的,满嘴油,她扭头一躲。 但顾培以为人家女孩子不喜欢,也是立刻退后,说:“对不起。” 林白青掏了手绢擦嘴唇,摆手:“不是那样的。” 但她旋即意识到,顾培很可能会误解,以为她是在嫌弃他脏。 但她不是嫌他脏,是嫌自己的嘴巴脏。 这可是个愿意为了她而吃辣椒的丈夫,林白青不但不嫌弃他,而且挺喜欢他的,连亲都不让人家亲,也太过分了。 林白青擦干净了嘴巴,想着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顾培意识到她没有嫌弃他。 但就在这时,门外有脚步声,招娣大声说:“顾军医,工地要你挪车呢。” 想了想,林白青一咬牙踮起脚,吻上顾培的嘴唇,在他下意识因为饥渴而唇微张时用舌尖轻轻挑了一下他的舌尖,赶在招娣进门之前退后,小声说:“是这样的。” 顾培头一回吃辣椒,吃了很多,浑身燥热,胃里火烧,舌头已经麻木了,嘴唇被刺激到没有任何知觉了。 但在生理上已经被刺激到极致的唇和舌尖,却在女孩吻过来时品尝到一股他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甘意和甜美,柔软。 它超出了他原来对味觉和触觉的认知。 看了那么多电影,学了那么多技巧,但顾培第一次知道,原来它是这种味道。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小对象非要在求婚时索要一个吻了。 也才突然意识到,结婚当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 招娣也不想打扰,但不得不打扰,因为工地要进材料,顾培的车堵着呢。 “我先去挪车,一会儿……”顾培是男性,他觉得他应该主动一点。 但林白青摆手说:“不不不,你直接回吧,咱们下次再说。” 顾培目光温柔,看着小对象:“好,那就下次……” 看他脸色很不太正常,再看他的碗里有红油,招娣小声问:“姐,顾军医居然吃辣椒啦,我做的辣椒,他是吃辣把脸吃红的?” 林白青笑着点头:“可不。” “我们心内的马秀芹说他从来不吃辣椒的呀。”招娣可太惊讶了,旋即又天真的说:“我就说嘛,咱的中餐谁会不爱吃,只要吃了就肯定会爱上的,下回我还给他做辣椒,剁椒鱼头,麻辣水煮鱼,都给他做!” 林白青心里可感动了,感动于顾培愿意为婚姻而做的让步和努力。 但看到顾培在巷口回头,目光中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她一捂嘴:糟了,她刚才好像暴露自己是老司机的真面目了。 而且她刚才只是客套话,说有什么下次再说,他会不会误解,认为是下次再接吻? 这误会滚成团,越滚越大,搞的林白青都说不清了。 …… 毕竟柳锋是东海首富,财力充沛,才一个月楼已完工,而在做楼内装饰的同时平房也开始修建了,照这速度,再有两个月林白青就可以开张了。 但他爱人的胎也坐稳了,针灸越早,将会对孩子越好。 林白青第二天一早准时上门给楚春亭做针灸,老爷子没有着凉发烧的迹象,就证明保姆夜里没有动手脚,加上老人体质不错,恢复速度惊人。 楚三合又去倒卖古玩了,保姆倒是兢兢业业的守在旁边,帮忙扶人,递针。 治疗时楚春亭全程醒着,但他说不了话,只能如鱼肉般,任人宰割。 第二天亦是如此,直到第三天,林白青才碰上楚三合。 他今天把老人家桌子上摆的两只大花瓶都给抱走了,一间西屋被他搬的空空荡荡的,见林白青在看自己,他来挑刺了:“你治的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啊,我大伯这身体……” 不过揭开被子,楚三合愣住了,气血不通时皮肤表层容易溃烂且难愈合,但气血通了表层的皮外伤也会愈合的很快,所以两天时间,老人的褥疮消了大半,他生生改口:“还挺不错。” “也只能是让老人舒服点,您快去卖东西吧。”林白青说。 楚三合抱着东西走了,保姆坐到林白青身边,打着哈欠看她开药箱,揉眼睛。 “石大妈很困吧,去隔壁睡会儿。”林白青说。 石大妈这几天坚持陪老人睡,老人半夜总踢被子,搞的她睡不好,困的不行,打个哈欠,还真去隔壁睡觉了,临走之前眯眯糊糊说:“对了,我知道你为啥面熟了,前几天楚老板扔掉了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的人……” 楚春亭忽而重重一咳,他相貌凶,咳起来跟狮吼似的,别看他躺床上动不了,但保姆特别怕他的眼神,也不敢多废话,赶忙溜走了。 上半身在针灸,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白青就帮这老爷子推拿大腿。 “灵……”楚春亭张嘴了,缓缓说。 “对,我不是保济堂的,我是灵丹堂的人。”林白青继续推拿,说。 就知道他早就能说话了,只是边上有人,不敢开口。 其实那张揉掉的照片并没有被扔掉,就在楚老爷子的枕头下,皱皱巴巴的,还在枕巾露了两只眼睛,而那两只眼睛,跟林白青的眼睛生的特别像。 他的恢复效果比林白青想象的还要好。 因为他甚至已经能说连字了:“……要……金针?” 林白青不由感慨,不愧是不动声色,能打压她师父一辈子的人物,这老爷子城府可真是够深的,这要普通人,在能说话的那一刻就开始吱哇乱叫,口水喷天的嗷嗷嗷了。 但楚春亭没有。 他一直隐忍着,不但骗过了楚三合,连贴身照顾的保姆都瞒的很好。 林白青依旧没停手,她是练过拳的,掌握力道方面不止用到分,还能到寸。 长期卧床,褥疮满身的人,那骨头的酸麻,皮肤的痛痒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而要让力直达经络,却又不伤及他脆弱的,满是褥疮的表皮,也只有顾明和林白青这样,熟于经络的练家子们,才能拿捏得好推拿的分寸。 所以楚老爷子是很舒服的,生理上表现为,他一直在飚眼泪。 “你想……要金针?”他又问。 “我想要……”林白青故意卖了个关子,一把捏的老爷子舒服的直打哆嗦,才一字一顿说:“让,您,站,起,来!” 52 打屁股 这是,送给她了? “顾…明…走了。”楚春亭说的很费劲, 但目光灼灼。 林白青说:“就在您中风的那个时间,他走了。” 被他打压了半生的顾明,几乎死于他中风的同一时间。 老爷子说话费劲, 也说不了太多,但林白青看得出来,他想知道细节。 遂又说:“是癌症,治不了, 但走的很快, 没受过太多痛楚。” 楚春亭陡然一颓,侧首看枕头下面, 有半张斑驳的黑白照片,露了一个女性的两只眼睛, 那是一双瞧上去格外温柔的眼睛。 林白青善解人意的说:“您是想看枕头下面的照片吧,要看的话我给您拿。” 结果楚春亭一下就生气了:“不……咳……不。” “我知道您想看啥,我给你拿。”林白青知道他是在看照片, 试图去拿。 “不准,不要!”老爷子蛮横的推开她的手, 大喘气。 他有痰淤,一口喘不上来就得咽气,林白青赶忙拍着顺气:“好好,我不。” 其实林白青看过那张照片,它在前几天被楚三合丢进了垃圾桶,大约是保姆又帮忙拾了回来, 放到了楚老爷子的枕头边。 这几天来帮忙治病, 老爷子睡着的时候她专门翻出来看过。 照片上的女人,林白青在顾明那儿也曾看到过。 她的名字叫姜云婉,父亲是当年李鸿章送出国留学, 后又归国的留学生之一,姜家也算书香人家,而姜云婉,用顾明的话说,跟林白青一样,能尝药辩药,是个天生的中医大夫,因为本身爱好,小小年纪主动跑到灵丹堂学医的。 但就在如今,好的女中医大夫都很少,更何况解放前。 所以姜云婉是认认真真想学医,但于姜家来说,女儿大了就得嫁人。 用顾明的话说,虽然姜云婉也有中医天赋,但她没有林白青能吃苦,也没有林白青在学医方面的韧性,所以只学了个皮毛。 林白青头一回看到照片,是在顾明得癌症后,那年她18岁,有天顾明翻出张黑白照片来给她看,喃喃的说:“真是奇怪,你竟越长,跟她越像了。” 林白青看了一下照片,上面的女孩子跟她说像也不太像,因为对方是个纯粹的圆脸,特别圆,但她是个鹅蛋脸,也可能是化妆的关系,对方是个樱桃小嘴,但林白青不是,她的唇要厚一点,饱满一点。 林白青挺好奇这女的,遂问顾明那是谁。 顾明于是略略跟她讲了一下姜云婉的事:自己一辈灵丹堂的小师妹,有点天赋,但不太能吃苦,当然,那时候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也不需要吃苦,后来就嫁人了。 其实顾明救她,跟楚春老爷子的爱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有时间就会去山里采药,碰见那些住在山里,又穷又病没钱治的病人,就会背回灵丹堂医治,治好了,愿意做点杂役就做,不愿意就走人。 真有心的,逢年过节送点花生啊,红薯啊,就行了。 她只是其中一个,而之所以他把她留下,也跟照片上的女孩子也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因为她小小年纪肯吃苦,能打得了坐也能扎得了马步,也有学医的天赋。 但林白青估计这楚老爷子有点误解她师父了,想解释一下。 可被她治到好起来的老爷子特蛮横,几番她想拿照片,都被他挥手挡开了。 老爷子喘息良久,又说:“针……金针!” “您都病成这样儿了,咱先不说话了吧,您口水都喷我脸上了。”林白青说。 老爷子再喘息:“保……济堂,哼,趁我病……”要我命! 意思是不止她想要金针,保济堂也想要呗。 林白青不但想要针,还不想让保济堂拿走它。 因为针在保济堂,就会像东海金针一样永远只供顶层权贵。 而在灵丹堂,她作为东家,心里有杆秤,不以身份和阶层论,只以病论。 但身为医生,治病救人才是关键,她遂又说:“楚爷爷,我确实想要金针,但这跟给您治病没关系,关于针治好了咱们再谈,只要您能开价格,我接就是了。” “名字,白……?”老爷子又说。 “林白青,您肯定知道我呀,毕竟您那么关注我们灵丹堂。”林白青笑着说。 虽然两家没有任何往来,但楚春亭很关注灵丹堂的。 但凡政府想给灵丹堂点荣誉,他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找关系施压,所以很多年了,给顾明发过表彰的最大单位,就是东海卫生局。 哪像保济堂,自八十年代以来,什么广省第一,全国十佳,拿奖拿到手软,那也全是楚春亭一力捧着的。 那么关注灵丹堂,他能不知道她? 给林白青灼目盯着,楚老爷子别过了眼,眼底有几分苍凉。 当然,顾明捡了个病孩子的事他早就听人说过,听完他笑了一句:妇人之仁。 但岁月荏苒,恍惚间,楚春亭记得自己听说这事的时间并不久,却不想顾明捡来的病孩子已经长大了,还会行医了,而且她,她居然……那么像他的妻子! 老爷子鼻子里往外哼着病兽一般的咆哮。 要不是他病倒床榻,奄奄一息,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顾明抚养的孩子竟长成这般模样。 …… 保姆听到声音进来了:“我听见有人说话,楚大伯是不是能说话了?” 林白青本想跟保姆说能的,但楚春亭紧攥了一下她的手,她只好说:“是我在喊你,睡好了的话去烧壶水来,帮楚爷爷擦一下身体。” 保姆见楚春亭眼角有泪,拿手绢替他揩了,又念叨说:“这老爷子可倔了,躺了快四个月愣是一滴眼泪没掉,今儿你瞧这哭的,他是不是快死了……” 于临终之人,人们总爱问个大概日子。 “他活的久点你工资也拿的久点,现在下岗工人满大街,都在找工作,您干嘛盼他死呀,他死了你不就失业了?”林白青反问。 石大妈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主要是怕……”怕病人咽气。 没经历过生死的人不懂,看着一个陌生人在自己面前咽气是很可怕的。 更何况楚春亭那么凶,看面相都让人觉得,他死了会变成恶鬼。 试了几天林白青也试出来了,这保姆是个踏实人,遂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药给了她,说:“一天三顿,饭后喂,咱们争取让老爷子多活一段时间吧。” 肌肉方面可以推拿,而她开的药是活血化淤,搜风通络的,针灸可以扶正去邪,但真要把体内的痰毒和淤毒全去掉,还要兼顾脾胃,营养跟得上。 林白青想把真相告诉保姆,毕竟她才是贴身伺候的人,能给老人供得上营养。 但她尝试了几番,楚春亭都会用咳嗽,或者摇她的手来打断。 林白青无奈,只好每天去针灸的时候给老人带点桂花糕,马蹄糕一类的点心。 老爷子咀嚼还有点困难,但吃的特别卖力,仿佛把点心当成仇恨一般。 而楚三合,因为要疯狂倒卖古玩,倒也顾不上他。 保姆是贴身照顾的人,应该已经察觉什么了。 但楚春亭是个很可怕的老头,气场摆在那,虽说动不了,眼神就够吓人,所以保姆眼看他越来越精神,倒没敢跟楚三合告状,反而伺候的愈发尽心了。 林白青只提过一次金针,见楚春亭不愿意谈,也就再没提了。 她还觉得,他应该误解了顾明抚养她的初衷,当然,他应该还在怀疑她的能力,不过这方面林白青并不担心,毕竟她是真的能让他站起来。 …… 转眼就是整整一周了,老爷子自己肯努力,愿意吃,肉都长了不少,口齿也很清楚了,不会像原来一样乱喷口水了。 中风属于,越晚治效果越差的病,所以林白青也该进入下一个阶段的治疗了。 而要进入下个阶段,她一个人治不了,得喊穆成扬来做辅助,还得把顾培喊来,用西医的眼光判断,看这老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引起的中风。 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让他站起来。 但想要进入下一阶段,前提是老爷子得把楚三合处理掉。 因为楚三合每天都会来,迟早会发现老爷子已经好了的。 万一他心黑点,在治疗途中一把把这老爷子掐死,那林白青就要背锅了。 …… 第二天来做治疗,揭开衣服一看,林白青笑了:“楚爷爷昨晚下过床吧?” 这小老头儿精得很,能挪能动能下床了,硬是瞒的滴水不漏。 就连晚上陪他睡觉的保姆,都不知道他已经能动了的事。 老爷子平常不说话,怎么问都不答,但这回答了:“你…发现…了?” 林白青就说嘛,已经一周了,她用了毕生所学,他不可能动不了。 他不但动了,昨晚大概还跑的挺远。 拍了拍他干柴的屁股,她说:“瞧瞧,屁股磨红了一大片。” 楚春亭大概没想到这小姑娘会拍自己屁股,身体一僵,毛发倒竖,凶神恶煞。 他跟顾明不一样,眼大眉深,是个凶相,一生气瞧着很吓人的。 但林白青是老人带大的,天生喜欢老人,并不怕他,看他生气了,干脆再拍几巴掌又揉揉:“这就对了,不要那么懒,有机会就多动一动,有助于恢复。” 这回老爷子没再生气,反而有点颓丧,拍大腿:“它,动不了。” 他能控制胳膊,继而挪动身体前行,但腿没有知觉,纹丝不动。 林白青在给针消毒,眸子一转:“想让它动啊。” 楚春亭摇头,一脸失望:“陆庆坤…看过…恢复不…了!” 陆庆坤就是保济堂东家的大哥,也是林白青所知道的,医术能跟顾明比肩的老大夫,他说恢复不了,老爷子就以为自己恢复不了了。 当然,要是一般点的大夫,他的腿确实难以恢复。 但林白青可以,毕竟她是顾明的徒弟嘛。 她笑:“保济堂不行不意味着我们灵丹堂也不行呀,我是顾明的徒弟,我能。” 见老爷子眉毛倒竖,又故意说:“怎么,一天天的,四处跟人宣扬,说我师父医术差,是个滥好人,骗人骗着骗着,连自己都骗过了?” 楚春亭有些发怔,因为这女孩子笑起来眼眸愈发像他的妻子。 但她偏偏是顾明的徒弟。 ……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楚三合进院子来了,直奔堂屋。 “楚老板,你还没上医院呀。”林白青问。 现在只是胰腺不正常,癌细胞会迅速繁殖,晚一天去切他就会早死一天的。 林白青搞不懂这人为啥会那么疯,有病不治,只知道倒卖家产。 把西屋的卖完还不够,要卖堂屋的。 说起病来,楚三合停下了,说:“我听人说首都有个老中医,有一副天下难寻的,解毒的银针可以用来治癌,就是收费高得很,治一个人要几千块,我先凑点钱吧,到时候上首都,一次性把它治好。” 银针确实可以解毒,但解的不是癌毒,那一听就是江湖游医,骗子。 林白青劝说:“算我求你了,别听骗子胡扯,快上医院去吧。” “今天我还有个大生意,明天吧,我明天就去。”楚三合说着,从堂屋出来了,他把堂屋的中堂给揭了,一共七副,卷成了轴抱走了。 楚老爷子浑身扎着针,跟刺猬似的,不能动,干瞪着眼睛在生气。 林白青还要故意惹他:“哎,楚爷爷,你的大侄子把您家的中堂卷走了,您要再不管,过两天他怕是就要扒墙皮,拆木头了。” 楚春亭显然也很生气,但只淡淡说:“不过点破烂,让他拿罢了。” “您家的中堂呢。”林白青说。 “不过破烂。”楚春亭说。 林白青一想,也是,就像顾明有地库可以囤药。 楚家是自前清就专给皇家进贡各种古玩的,他家也有地库,地库里藏的才是大头,至于家里挂的字画,摆件什么的,放在明面上的东西,都不是最值钱的。 但林白青还是好可惜,因为楚家的中堂是郑板桥写的。 那放在将来也是可以上拍卖的。 就那么被楚三合给卷走了。 保姆这会儿不在,收了针,楚春亭扶着林白青的手臂,挣扎着坐了起来。 虽说这老爷子曾经把她师父打压的厉害,但毕竟落难了,人也很可怜,林白青忍不住说:“你要想报案,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叫公安来,我还可以给你做证,你侄子卷走了你的中堂,郑板桥的字,那可是一大笔钱。” 楚春亭的神智是清醒的,口齿也清晰了,他是一个有自主意识,能自理的人。 只要他报案,公安肯定会授理,就算不判刑也会拘留楚三合。 以为老爷子是担忧万一侄子被抓了没人照顾自己,林白青又说:“要是您想的话的可以搬到我家,照顾你一段时间我还是可以的。” 楚春亭挑眉:“只为金针?”又问:“给了之后呢,弃我,还是虐我?” 啥意思,明明她是看他可怜才想帮他报案的,他以为她是为了金针要骗他? 故意一把扭上老爷子没有一丝脂肪的皮肤,林白青说:“我当然是为了要金针,但我要虐待你还需要带你回我们家吗,不用呀,此刻我就可以。” 楚春亭疼的扬起脖子,险些哀叫出声,但又生生忍住:“不疼。” 哟,老爷子嘴巴很硬嘛。 林白青故意一针扎深,直达痛处,这回楚春亭没忍住,疼的一声闷哼。 但也没敢再嘴硬,说不疼的话。 终于,他说:“帮我寄……几封信。” 这年头大家都是打电话,打传呼,也就老一辈的人还会写信。 估计他应该是要写信找能帮他的人,林白青点头:“可以,我一会儿帮你寄。” 一番治疗做完,老爷子大概也考虑好了,这才问:“我想站起来,要怎么治?” 说起这个,林白青就得把自己下一步的想法跟患者沟通一下了 楚三合的事可以报案处理,而他的腿,她要做全新疗法,是灵丹堂只传东家的疗法,但她需要一个助手,所以她得把穆成扬喊来。 同时,还要喊顾培来分析他中风的起因。 “对症治疗,三个月吧,我能让你站起来的。” …… 听林白青讲完,楚春亭迫不及待:“马上治腿,明天。” 林白青说:“但你得先报案收拾了侄子再治腿吧,不然他要害您呢?” 就他现在这小弱鸡样儿,大侄子一把就能掐死他。 楚春亭摆手:“我的家事你不必管,明天,治腿。” 林白青不算小人,也自忖是个良医,就算楚春亭不卖她金针,只要他给她诊金,病该治还是得治,但都已经要治腿了,她当然得谈谈金针:“关于金针……” “不卖灵丹堂!”楚春亭武断的说。 林白青蓦的就生气了,要不是看他太老,一巴掌就要搧出去了。 这死老头,他奄奄一息时是她把他救活的。 他一动不能动,也是她用针灸,汤药把他给救过来的,结果他居然不卖针! 当然了,他在东海道上赫赫有名,黑白通吃,本来就是个坏老头子。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林白青怒目瞪:“我明白了,你准备把针卖给保济堂吧,您对保济堂,可真够掏心掏肺的。” 保济堂差点把他治死,他居然还要捧保济堂的臭脚。 这黑心的糟老头! 楚春亭咬牙冷笑:“保济堂的庸医?不卖!” 咦,这意思是他谁都不卖,准备当个文物珍藏着呗。 那可是治病救人的医具,白放着等于杀人害命,他却要当成古玩囤着? 这老头怎么就那么坏呢? 林白青只差脱口而出:怪不得你老婆喜欢我师父,要我是你老婆,我都得绿了你,绿你一百遍! 当然,并非人人都像顾明一样宽厚,善良,仁慈,以苍生性命为已任。 从古至今,中医就喜欢搞家传,有秘方要自己囤着,不能公开,有好器物,就比如金针银针马衔铁针,以及各种治疗方式,也都要藏的紧紧的。 古玩界更是,把各种医疗用具炒到价格水涨船高,生生整成了文玩。 既然他不卖,林白青就只得谈不卖的条件了:“不卖也可以,我用借的吧,我可以帮你治腿,不收一分诊金让你站起来,换三次用金针的机会。” 这次楚春亭答应的很爽快:“好。” 林白青一噎,早知道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就要五次了。 她挺好奇,想知道他的针藏在哪儿,保不保险,她怕万一被楚三合偷走就麻烦了。 那么,针会在这院子里吗,在哪间屋子里? 她正环目四顾呢,楚春亭哑声说:“别找了,针在,就在这屋里。” 所以针就在这间屋子里,但楚三合把屋子扒的只剩墙皮了都没找着? 咦,这糟老头子果然不但坏,还贼,可鸡太贼了。 姜云婉爱顾明是对的,太对了,这个坏老头不值得任何人爱他! ……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针的事咱们就算定下了。”林白青整理好药箱,正好看保姆从另一间房里出来,临出门,她快速的说:“你可真是个坏老头!” 楚春亭正望着离开的姑娘在发怔,听到她居然在骂自己,目瞪口呆。 他没听错吧,她居然骂他是坏老头?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她才多大一点,稚子小儿,竟敢骂他。 林白青已经转到窗口了,又快速说:“我师父比你可爱一千倍,一万倍!” 楚春亭给气的差点跳起来,但保姆已经进屋了,他又不好跳,就眼睁睁看着那两只大眼睛里满是挑衅,又笑了几分佻皮的小大夫一脸得意,趾高气昂的离开。 她居然说顾明比他可爱一千倍,一万倍! …… 从楚家出来,林白青看了一下楚春亭要寄的信。 她当然不认识人,只看地址,有寄到文化厅家属院的,还有寄到海关家属院的,另有一封是寄到公安厅的,而她唯一熟悉的一封,是寄给黑心首富柳堰的。 这一封封信,光看地址就知道都是大人物。 林白青估计老头子虽然没跟她吐口,但已经准备好要收拾大侄子了。 当然,既然人家承诺了要借针,她就得着手准备治疗了。 寄完信后,就在公话亭,先给穆成扬打个电话,通知他明天来为自己做辅。 再然后一个电话拔到军医院,她还要邀请顾培去分析病理。 …… 再说军医院。 食堂里最近上了一台彩色电视机,一般中午时段央六都会放一部译制片。 而随着90年代各种政策放宽松,各种国外的经典老电影一股脑儿被放了进来,全是经典的爱情片,大家中午吃饭时都喜欢看会儿。 但最近大家的关注点却从电影转到了现实中,当然是因为顾培。 他原来其实从来不吃食堂的,但最近每天都会来,而且是各个窗口跑,换着花样的吃,就,怎么说呢。 张柔佳小声对马秀芹说:“马医生您看,顾军医吃饭就像在受刑。” 他会挑起一筷子东西抿一抿又放下,默一会儿再吃,还真跟上刑场似的。 马秀芹努嘴:“他应该很开放吧,我发现最近电视上只要有接吻镜头,他都会看,咂……”又感慨:“你就没问问你同学感觉怎么样,这种从国外来的人,吻技一定很棒吧?” “你说林白青啊,她就一小傻瓜,啥都不懂的。”张柔佳说。 马秀芹才不信,挑眉说:“你可拉倒吧,你怕不知道吧,顾军医一开始可是拿她当小辈的,但她,哼,从一开始故意跑到咱们军医院救人,到后来又硬逼着我们顾军医结婚,她呀,心机可够深的。” 张柔佳想到啥,摇了马秀芹一把:“嘘!” “干嘛呀你?”马秀芹问。 张柔佳记得林白青说过,顾培耳朵可灵了,谁说他坏话他都听得见。 她怎么觉得坐在前面的顾培耳朵竖起来了,跟兔子似的? 他该不会听见了吧。 果然,顾培培站起来了,端着餐盘朝她俩走过来了。 马秀芹也看到了,顾培目光直勾勾瞅着她,勾唇笑:“顾军医。” “马医生目前手头有几个病人?”顾培温声问。 马秀芹说:“两个。” “我下午去心内看看,对了……”顾培站在桌前,略弯腰,温声说:“我和我对象林白青是因为性格相契,相互欣赏才走到一起的,马医生于我们的关系大概有点误会,需要我解释的话……” 马秀芹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张柔佳也尴尬的脚趾扣地。 先说去马秀芹的科室挑她毛病,然后还要跟她解释自己和林白青的关系? 俩女的对视,心说顾培这家伙简直了,他是怎么做到把生气,挑刺用那么礼貌,文质彬彬的方式表达出来的? “不用不用,我们知道了,知道了。”马秀芹笑的像哭。 顾培再看张柔佳,她赶忙低头猛扒饭,头都没敢抬。 …… 吃完饭,顾培到了政治处,要询问政审的情况。 一问才发现,结婚申请卡住了,因为林白青的户口在灵丹堂,但又是顾明抱养来的,而她的父母在她出生那段时间并没有生产记录,出生问题有些疑问。 所以目前政治处还在查资料。 不过政治处也一再承诺,说会专门抽派人手,加急办理。 连着加了一周的班,顾培订的家具和家电应该也快到了,他准备明天去看看小对象的,知道她急着结婚,正在想关于她户口的事,桌上的电视响了。 以为是工作电话,他习惯性皱着眉头接起,就听电话里的女孩说:“喂?” 顾培在瞬间,想起当他舌头被辣椒刺激到毫无知觉时,小对象的唇覆上他肌肤,同时唤醒的,那种别样的快感来,也就怪不得她会那么喜欢接吻。 他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白青说:“顾培同志,那个中风病人,明天咱们就可以去看了,你抽点时间吧,我想让您从西医的角度,分析一下他中风的原因。” 顾培说:“好。” 他还想再跟她多聊几句的,但小对象说了句再见后就把电话挂了。 听起来她似乎不大高兴,是因为他最近太忙没去看她,没把结婚申请办下来的缘故吧,顾培还有个会要开,会议间隙,打算再去催催结婚申请。 …… 作为医生,对每一个病人,哪怕楚三合那种人渣,林白青都会尽力医治。 恶人做恶自有警察管,医生只看人命,所以她不歧视任何一个病人。 但楚春亭那糟老头让她特别生气。 要是在他春风得意,逍遥的时候不卖金针,囤着它,她可以理解。 毕竟他那种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只有金钱和利益,只有权贵,他可以认为一切好东西就都该供给顶级权贵,他也不需要像顾明一样慈悲,怜悯众生。 毕竟就连顾明都经常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个世界本该就是自私自利的,恶人们的日子才会过得好。 但他已经病过一次了。 儿子在盼他死了继承遗产,侄子是人渣,疯狂倒卖他的古玩。 他难道就没有体会到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对她这个救命恩人就没有一丝感激? 不过还好,他承诺了三次机会,那柳夫人的孩子,顾敖刚的儿子就都可以顺带治了,还会有一次机会呢,她还能再多救一个人的。 想想也该满足了,毕竟她又多了三次可以救命的机会。 再说灵丹堂,顾家兄弟中留到最后的是顾卫军,但也已经走了。 顾敖文有自己的生意要做,监工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而顾卫国呢,在找金针不成后大约又去找金表了,不过他比较精明,偶尔来工地上看看,指的问题都还挺关键。 但在林白青出门治病这段时间一直守在工地上,尽心尽力盯着的是刘大夫。 这不,刘大夫监了一天的工,正准备回家,就见林白青蔫哒哒的回来了。 她忙问:“你怎么垂头丧气的,怎么,是不是病人没治好,治坏了?” “治的挺好。”林白青强撑着笑了一下,但她想哭,她是真不想治那糟老头。 刘大夫接过药箱,见沉甸甸的,忙帮林白青揉肩膀:“背这么沉的药箱,累坏了吧。” 又打开药箱说:“把不常用的药清一清呀,别老背这么重个包。” 清理药箱时从中翻出个铜针筒来,她一愣:“你买了副新针,这是副老针吧。” 林白青漫不经心的抬头一看,就见刘大夫手里赫赫然是玄铁金针的针筒。 她头皮一麻,一把抓过来,问:“这针在药箱里?” “这不是咱们药堂的针,是你新买的吧。”刘大夫说。 林白青旋开针筒一看,目瞪口呆,六寸金针,一枚枚安安静静的竖在针筒中,拈出一支来,对着强光一照,是金色,但略微转动,这纤细的针就不是纯金色了,而是透着股子蓝,青金蓝。 这就是玄铁金针,也是林白青上辈子跟银针,马衔铁针一起随时贴身带着的东西。 但这是楚春亭的针呀,是他放的吧,他嘴上说不卖,却把针放她药箱里了? 所以昨晚他磨破屁股,是去找针了吧。 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头,是怎么骗过□□的保姆,拖着沉重的身躯找来的针? 他把那么贵重的金针塞她药箱里,这是,送给她了? 53 筹码 她还真是抱养的? 灵丹堂的昆仑金针其后很多年都没能找到。 而在有了玄铁金针后, 因为顾卫国不遗余力的宣传,灵丹堂门庭若市,还总有一些上面的领导仗着自己有权有势, 也不管林白青忙不忙,一个电话就要她到位,帮他们治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病。 不应付吧,他们会在工作中卡你的喉咙, 但要应付吧, 费时费力。 顾卫国就萌生了个想法,照着金针的成份分析, 多铸几副出来。 让别的大夫带着针去给那些面子大的领导治病。 然后他们聘请了国外的检测机构专门进行鉴定,机构认为其中的特殊金属应该是青金石, 按照金属元素比例,顾卫国曾斥巨资找了老匠人,专门来铸针, 加的就是青金石。 但是,就跟水牛角和犀牛角在安宫牛黄丸中的运用一样, 虽然金属一样,但新铸的针在治疗中却跟普通金针一样,效果是有,但只比不锈钢针好那么一点点。 所以就跟东海金针一样,玄铁金针是不可复制的。 好在它的质地比较坚硬,只要谨慎使用, 折断的可能不大, 但这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东西。 它珍贵到,林白青预估了十万来买它,这年头的十万块, 值半个灵丹堂。 但坏坏的糟老头说不卖,却把针送给她了? “这是你买的针吧,看起来还真不错。”刘大夫越看越感叹。 “刘大夫您先回,我还有点事要忙。”林白青说。 她还不敢确定,甚至不敢跟刘大夫分享这个喜悦。 太意外了,不像顾明心地善良,楚春亭可是个坏脾气的糟老头,心计深沉,诡计多端,他会把这副针送给她,林白青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 刚拿到针太冲动,林白青转手就拔电话,但拔出去,听到的却是:“对不起,您的电话还未开通长途国际,请在开通长途国际电话后再拔。” “你打国际长途干嘛?”刘大夫都要出门了,又问。 林白青啪的一把又挂了电话,说:“我拔错了。” 她有顾敖刚留的电话,他的RI本小崽也必须赶紧上针。 但灵丹堂的国际长途大约是没缴费的缘故,被停掉了。 冷静下来一想,林白青就先不打电话了,她也没告诉刘大夫真相,正好明天要开始新的治疗,她遂一边配药一边想,那奸猾的坏老头到底为啥把针送给她。 这种时候通常饭她就随便糊弄点,这不,她正抽空吃着碗从巷口要来的炒河粉,一边在捣明天用的药絮,炼蜂蜜,就听有人轻轻敲门:“小大夫?” 林白青抬头一看,一个瘦瘦的,面色蜡黄的女人正在笑看她。 “柳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林白青问。 “叫我小刘叫好啦,我的名字叫刘雨燕。”柳夫人看林白青吃了碗凉河粉:“你可是神医呀,怎么能这么糊弄饭呢,身体搞坏了咋整。” 林白青刚拿到金针,正愁没地儿试,说:“把手伸过来,我给你针灸一下。” “你不是说等胎儿五个月了才能针灸?”柳夫人抽出张单子来,笑着说:“我今天去做B超了,我是来给你看B超的,瞧瞧,像不像个小蝌蚪。” 林白青看B超单,果然是个弯弯的,大尾巴的小蝌蚪,蜷在妈妈的子宫里 但她会很快长大,别看现在看只是只小蝌蚪,但将来会变成大蟒蛇的。 一个小女孩儿,胎梦居然是蟒蛇,可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只能用一次,金针就只能用在刀刃上。 但既针已经在她手里了,就可以随便用,林白青捉了脉,又翻看了眼皮,闻过刘雨燕身上的味道,说:“你孕吐的很厉害吧,瘦成这个样子。” “我每天逼着自己吃,可总吐个不停。”刘雨燕抚肚子:“我怕胎儿会缺营养。” 林白青已经消好毒,扎上针了,笑着说:“等我针灸完你就不会再孕吐了。” 她忙着配药,刘雨燕也不认识金针,只以为它是普通的针,初时没什么感觉,但她一直以来孕吐非常厉害,哪怕在梦里,梦到的都是晕车晕船的场景。 可自这针一扎上,她渐渐的就感觉自己不晕了。 平常她总是呕逆的厉害,闻什么都想吐,但此刻望着林白青那半碗凉到的粉,她居然觉得特别香,起食欲了,想吃。 她是柳锋的爱人,跟小叔子柳堰关系很不错,按理,其实对方治病,丈夫已经给的够多的了,刘雨燕也觉得他们柳家对得起林白青。 但就在前几天,柳堰开玩笑跟她讲起一件事,叫刘雨燕大受震撼。 是因为有人送了些滋补品,她遂让保姆炖了给丈夫吃,柳堰来家里正好看到,就说:“嫂子你是不是傻呀,林白青都知道给我哥开治病的药要等你生完孩子,你倒好,这就给他炖上滋补品了?” 刘雨燕这才知道,这小大夫不但能治她丈夫的病,还刻意要等到她生孩子后。 女性孕期丈夫是最容易出轨的,更何况她老公那么有钱,身边莺莺燕燕多得是,这个小大夫不但试图努力帮她保住孩子,还顺手要帮她保住婚姻。 想到这儿,刘雨燕说:“小大夫,我最近得了副好书法,送给你做开业礼吧。” 林白青得柳家恩惠已经够多了,当然不会再收礼,却问:“怕是名家字画吧。” “是一副中堂,郑板桥的字呢,给你的药堂做中堂吧。”刘雨燕笑着说。 林白青一愣,旋即明白了,所以楚三合把楚春亭家的中堂卖给柳家了吧。 据说柳家和楚家长辈之间也有过节,楚春亭要知道自家的中堂被卖到柳家,估计还得被气死一回吧。 想想那坏老头,虽然脾气坏,人也凶,但也着实够惨的。 “我什么礼物都不要,装修费将来也会如数给柳总补上的,您要真想生个健康的孩子,我还是那句话,多做好事,日行一善。”林白青忍着笑说。 …… 第二天一大清早,穆成扬坐清晨六点的头班车从深海赶来,敲开了老宅的门。 林白青说要让楚春亭重新站起来,在她这儿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穆成扬震惊的不行,因为灵丹堂确实有让瘫痪患者站起来的方法,但是顾明没教过他。 当然,老药堂都有规矩,一些独道技法是只传东家的。 而林白青喊他做助手,就意味着她要教他这项治疗方法了。 “师妹,你让我学,师父泉下有知,知道了怕会不高兴吧,再说了,你就不怕我学会了,拿着手艺出去独自开店。”穆成扬笑着说。 要不是重生了,林白青也会把技术藏起来,跟师辈们一样,只传下一任东家。 但因为重生了,所以她知道,藏着揶着,只会让中医的各项传统技能逐渐消失,最终,整个中医行业也会走入未路。 而为各种治疗手段和中成药申请国际专利,收专利费才是它的正确道路。 技法不但不能私藏,而且要公开,只要在公开之前为它申请国际专利就行了。 一时跟师哥也说不清楚,她说:“想开诊所还是想坐诊都随你,但关键是你要认真学,也要学会,学透它的精髓。” 穆成扬可真是爱死小师妹了,伸手就想揉头,但才伸手,一只手抓住了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小穆同志,不要随便摸女孩子的头发。” 穆成扬回头一看,半截袖的军绿色衬衣,肤白而貌俊,来的正是顾培。 他说:“顾培同志,你好。” 他还没意识到顾培是吃醋了,又说:“原来我们经常这样。” “我们手上都有细菌,寄宿到她的头发上,再在她的头皮上繁殖,就会造成脱发,或者皮屑症状。”顾培语速平静,但再跟林白青说话时,语气却变的亲和而宠溺:“我买了防晒的,但你没有涂?” 这就是林白青所说的,无微不至的窒息感。 她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闲下来才会调理自己。 但顾培不是,他是不论再忙也会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照顾好的人。 林白青一摸脸,还真是,给师哥一搅和,她忘了涂防晒了。 东海夏天的太阳可毒了,出门稍微一晒,林白青的皮肤就会泛红,脱皮。 她于是返回家里涂了防晒霜,这才又出门了。 穆成扬跟顾明一样,是只盼着小师妹好的。 这一相处,发现顾培有种格外的仔细,当然也希望师妹能早点结婚,就问:“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婚啊,先把证扯了吧,扯了证咱就可以拿到地库钥匙了。” 林白青也正想问这事呢,遂问:“顾培同志,政审下来了吗?” 顾培正好昨晚打听了这事,要跟林白青讲一下,事情的详情是这样的,不是说她的出生没有记录,而是,林有良夫妻在村卫生所给她登记的出生日期是他们结婚后五个月,再过了十个月又登记了招娣。 这怎么看都不正常,然后政治部发函去询问,村一级的老领导回信来,直接就说林白青不是本村的孩子,是林有良夫妻捡来的。 “所以我还真是捡来的?”林白青声音一提。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虽然母亲偶尔会开玩笑说她是白捡的,但林白青一直认为她是母亲自己生的,当然,她从小离开村子,就连村里的流言都没听过。 顾培说:“政治处的意思是只要把这件事排查清楚,政审就可以通过了。” 林白青自己惊的不行,穆成扬倒是一点都不吃惊,说:“师妹,你看招娣跟你哪像了,一点都不像吧,看来你还真是白捡的。” 顾培又问:“如果是抱养的,你有没有线索,谁会是你的亲生父母?” 要不是父母生的,那林白青就真是当年下放的知青生的。 生了她之后为了能以未婚的身份回城,就把她扔了。 虽然知道在那个年代知青们过的很苦,也许遗弃她也是身不由已。 但一想起一对不负责的知青又是生又是扔,林白青就浑身不适,她说:“我不知道,我也不好奇。”她一点都不好奇。 …… 到了灵丹堂,穆成扬急着要看师父的绝门疗法,整理好药箱就准备出门。 林白青却说:“师哥,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穆成扬说着,漫不经心的回头一看,大受震撼:“这怕不是玄铁金针?”又忙问:“是楚三合给你的吗,花了多少钱买来的?” 顾培也刚好进来,伸手接过金针来,旋开一看,他竟然也认识:“玄铁金针。” 要知道,保济堂就为了搞到这副针,穆二姑把穆成扬派到楚家,昼夜守了楚春亭将近一个多月,是在发现楚春亭成个活死人,问不到金针的下落之后才改变策略,去攻楚三合的。 就现在,保济堂的陆东家每天都会打一个电话给楚三合,追金针。 但林白青居然不闷不哼就拿到金针了? 这也太叫人惊讶了。 这玩艺儿穆成扬见过照片,但还没见过实物,小心翼翼捧过来,打开,作为一个专业的针灸大夫,立刻就发现了,它跟柔软的东海金针完全不同。 它具有不锈钢钢针的钢性,但又不像不锈钢针一样,因为材质问题而表面光滑,在面对经络时难免有种隔靴骚痒,使不上力的感觉。 它是有凹槽的,而这种看似斑驳的凹槽,才是针灸针牵引力的所在。 一听师妹说这针是楚春亭送的,穆成扬不假思索,举着针说:“师妹,我跟我二姑说一声吧,让保济堂别费劲了,金针已经归咱灵丹堂了,这回,咱赢了。” 但顾培断然说:“不行,这得瞒着。” 穆成扬摸不着头脑:“这是楚春亭的针,他给谁就是谁的,为啥咱们要瞒着?”又说:“那老头应该是因为喜欢师妹才送她的针吧,反正针归咱们了,就告诉了保济堂又如何,省的陆东家再白费劲呀,为什么不行。” 林白青笑着说:“师哥你醒醒吧,他打压了咱师父一辈子,能喜欢我?” “那他为啥给你针?”穆成扬反问。 其实就在昨晚,林白青冲动之下,差点就给顾敖刚打电话,还差点告诉柳夫人,说给她用的就是玄铁金针了。 但仔细一想,她就冷静了下来。 楚春亭悄悄送针,这当然是件好事,林白青也非常感激。 但他的动机可没那么单纯。 试想,他打压了灵丹堂那么多年,而她,可是顾明最得意的徒弟,是亲比血缘的人。 虽然她一再承诺,拍着胸脯保证能让他站起来,但他会信吗? 他倒是想信,可想想他和顾明之间的仇恨,他不敢信呀。 针既然是他悄悄放的,他可以说成是送,也可以说是林白青偷的呀。 现在,这副针就是筹码,林白青要治好了老头,就是赠针,要治不好,她就成偷针了。 所以糟老头子坏得很,送她金针,是为了给自己治好他的腿加保险。 再说了,谁都不知道楚春亭还能活多久。 而这副金针真正的主人,是他的儿子楚青集。 老爷子是把针赠给林白青了,但要楚青集不认账,以后来索要呢? 举着针,林白青一通分析,穆成扬听完直接傻了。 好半天才感慨一句:“怪不得楚春亭跺跺脚,东海市的地皮都要抖三抖,他可……”真狡诈呀! “所以这针咱是拿到了,但只有咱们仨知,可不能再告诉任何人,谁来问咱都不能认账。”林白青又说。 穆成扬捧起针来,感慨不已:“陆东家为了这副针备了十万块,十万现金!” 但陆东家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追了那么久,针却长着脚,自己走灵丹堂了。 要知道了,估计也得气死。 这应该是林白青人生中最闲的一段日子了,因为药堂装修,没有大批量的病人需要治,而在去楚家之前,她得跟顾培讲讲楚家的情况,顺带给他治个小病。 其实也不算病,顾培最近有点上火,如果林白青没猜错的话,他嘴巴里有溃疡,应该还有点失眠,很简单,在面部的承泣,四白和地仓替他灸一下就好了。 林白青捧起顾培的脸做消毒,一旁的穆承扬说:“师妹,你还是头一回给国际友人做针灸吧,小心点,可别扎疼了。” 顾培也很紧张,倒不是因为怕疼。 而是小对象捧着他的脸,笑眯眯望着他,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嘴唇间类似草老般的清香,都叫他不由自主想起她突然听他时的样子。 他不想在对象的师兄面前表现的太紧张,可手,唇,都在遏制不住的轻颤。 因为师哥说起国际友人几个字来,林白青突然想起来:“小叔,你在M国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字叫楚青集的人?” 楚春亭的大儿子早死,死因格外叫人唏嘘。 而在M国的楚青集,金针的所有者,就是他的二儿子。 顾培还在盯着小对象的唇看,说:“认识的,是个所谓的玄学大师。” 林白青针一顿:“所以楚春亭的儿子在M国是在搞算命吗,是个算命先生?” 穆成扬也差点笑喷:“在M国算命,能有市场吗?” 顾培深吸一口气,眼看金针扎来,以为会很痛,但并不是,就像林白青吻她时那样,皮肤只是起了些轻轻的微麻和颤栗,针已经进肉里了。 而且当它入肉后,立刻,他就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这还是做为中医世家的后代,顾培第一次尝试中医,心里也不由惊叹:它还真挺神的。 他说:“海外华人普遍信风水堪舆,楚青集的玄学生意非常好,他在M国的华人中,有一种别样的威信和地位。” 穆成扬一凛,看林白青:“那这金针,咱们必须瞒着,一定要瞒好。” 要楚青集在国外只是个寂寂无名之辈还好。 但他居然是个玄学大师,众所周知,但凡有钱有势的人都喜欢算命搞风水。 而玄学大师,是一帮只凭嘴就可以四处调关系的人,要真叫楚青集知道针在灵丹堂,再找个好律师,分分钟就能把金针拿走。 当然,这也简单,给它换个包装就得,当有人问及,就说是从药具店花几十块买来的普通金针就行,一般人又有谁能分得清普通金针和玄铁金针。 讲完金针,林白青还得跟顾培讲讲楚春亭跟他儿子,侄子之间的关系。 概括下来就是,老爷子是中风了,但他不是因为身体内在的原因而中风的。 而是被人下了药,至于是什么药,就得顾培去诊了。 顾培毕竟是个优秀的西医,经历过的这种事也多,立刻就说:“如果大剂量服用了某些减缓血液流速的药品,就能做到人为中风。” “只要你能分析出原因,我就可以针对性治疗了。”林白青笑着说。 眼看时间差不多,她准备要拔针。 这时穆成扬出门了,离的近,顾培身上的味道格外好闻,对象嘛,她看得出来,他喜欢跟她亲昵点儿,而她呢,都要结婚了,也并不抗拒亲昵,而且她喜欢他皮肤的质感,总觉得摸起来手感肯定很好,但顾培好像特别紧张,他是想竭力表现淡定的,但他的手一直在发抖。 她准备要拔针,以为彼此有默契,事先没有讲,而他呢,偏偏在她伸手时猛的一抬头。 这时林白青要拔,针撞她手腕,肯定会崩掉的。 但她要不拔,就会深扎进他眼眶里。 当然,只是一枚细细的针,不会对他的眼睛造成伤害,但疼是肯定的。 这可怎么办,她才得到的针,要撞断了怎么办? 权衡之下,在让顾培疼一下和针之间,林白青毫不犹豫选择了松手,撞向他,保金针。 针碰在她手上,深插进去了。 眼球下方神经多,皮肤薄,很疼的,所以顾培被痛的打颤 退开一步,赶忙抽了针出来,看针还是好的,林白青才要哄对象:“哎呀对不起,疼坏了吧。” 顾培温声说:“不疼。”又摆手说:“真的一点不疼。” 他平常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就总是表现的慌里慌张。 林白青怕要扎爆顾培的眼球,忙凑近了仔细看。 还好,这只是一支毫针,很细的,所以他只是眼眶出了点血,眼球没有问题。 而顾培,眼看穆成扬要进来,越想表现的冷静点,又越显得慌张,至于疼痛,只是一针而已,已经不痛了。 林白青看他面色煞白,以为他疼的厉害,又愧疚吧,又心疼。 回头看师哥眼看要进来背药箱,心里抱歉嘛,林白青就像亲小宝宝一样在顾培额头上迅速亲了一下,转身说:“走吧,咱们该去给楚老爷子治腿了。” 她的唇软软的,嫩嫩的,香香的,但就这点蜻蜓点水的吻,跟上回比差远了。 顾培心跳的厉害,也因为自己表现不好而格外沮丧,但还是不停的安慰林白青:“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不过穆成扬进门时,就见顾培正在从师妹肩膀上往回收手,看那脸色就是干过坏事的。 心说看来张柔佳说的没错,这些国外来的就是比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经验多,会搞浪漫。 瞧瞧这顾培,治疗室呢,光天化日的,真是够开放的哈,这就亲上他师妹了。 穆成扬心里不爽。 …… “早点走吧,楚老爷子毕竟给了咱们……”他刻意避开金针二字,说:“作为报酬,咱们是得让人家站起来!” 坏老头用一副金针做赌,林白青是得让他站起来了! 54 药灸 最疼爱的小儿子居然下药害他?…… 早听人提过楚春亭人坏心机深, 从金针一事上林白青也发现了,他不是一般的狡诈,老谋深算, 也很好奇,他要怎么收拾楚三合那个渣大侄。 但饶是林白青也活了五十多岁,也想象不到老爷子的心计和他的城府。 …… 甫一下车,林白青就看到金街上停了一溜水儿, 一长排的豪车。 有皇冠, 有桑塔娜,还有一辆四个圈的奥迪, 有几辆是白底黑字,那是政府用车, 而且是厅级以上领导的用车。 就在巷口,林白青碰上个熟人,柳堰。 如今城市还小, 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认识,柳堰又是个善于交际的, 在报纸上见过顾培的照片,自来熟,上前就跟顾培打招呼:“这位就是咱海军医院的海归派军医,顾军医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建筑设计院的小柳。” 又说:“小林大夫, 小穆大夫好。” 林白青见楚家那巷子里满是人, 遂问:“今天这些人都是来看楚老的?” 柳堰说:“来了几个退休老领导,还有文化厅的马厅长,另有几个国有企业的大老总, 听说楚老回来了,都来慰问。” 林白青明白了,昨天楚春亭让她寄信,就是为了请人来给自己撑腰。 看来残疾大佬终于准备反击他的傻大侄了。 可怜的楚三合,也就卖了几副字画,他怕还不知道他大伯准备拿大炮轰他吧。 看林白青背着药箱,柳堰又问:“楚老的中风是你在治?” 穆成扬说:“对的,我师妹准备让他站起来。” 柳堰一惊:“他都全瘫了,站起来,真能?” 其实一直以来灵丹堂都可以让中风患者站起来,在民间这事人尽皆知。 但在东海市上层知道的人不多,要说原因,全赖楚春亭的打压。 “试试吧,应该可以。”林白青说。 柳堰已经经历过了,当这小大夫说试试时,就有十成的把握。 林白青一行人正要进门,一年青人在门上笑着拦人:“是哪个单位的,领导是谁,要不我先进去请示一下?” 残疾大佬雄起了,从现在起,见他得先通报。 柳堰认识这人,文化厅马厅长的秘书,他介绍:“是医生,来给楚老看病的。” 顾培是军装,没有穿白大褂,还很年青,林白青就更小了,还像个学生。 唯独穆成扬因为最近闹失恋而胡子拉茬的,颓废嘛,更像个老大夫。 秘书忙伸手请他:“快快,请进!” 林白青进门看了一圈,楚三合并不在。 当然,他要在,看到此刻的情形怕是要吓尿。 楚春亭在床上坐着,虽然还是普通衣服,但那双灰麻又泛着些红的眉毛因为瘦而显得格外长,人瘦,又是一脸凶相,不怒自威。 床边围的全是人,有一个穿夹克衫的中年人正在陪他说话:“您回来之前应该要通知一声的,没人照顾您我亲自来照顾,怎么就不打招呼呢?” 一帮人在附和:“您病了也要跟大家说,咱们帮您找好大夫,尽力医治,您怎么一声不吭呢,这要出个三长两短,于咱们东海的文化界可是一大损失呀。” “对啊,咱们传统文化方面,还要有赖于您的指导呢。”还有人说。 楚春亭环顾四周,一脸威严,但并不说话。 林白青昨天骂了他是坏老头,结果却白得一副金针,有点不好意思进屋。 但楚春亭看到她后却是一笑:“诸位,大夫来了,让她先给我治病吧。” 一帮人同时回头,这一看,有人朝顾培冲,还有人朝穆成扬冲,只有林白青因为太小,没被大家当成医生,人群分流,她背着药箱进门了。 楚春亭眸光很凶,但又好像是装的,因为他眼角浮浮,像是在笑。 当然了,作为一个残疾人,用一副金针,他轻轻松松,又把灵丹堂给拿捏了。 指自己的腿,他说:“小林大夫,来吧,让大家看看你的手艺。” …… 所以今天是要在这帮人的见证下,她帮他治病? 楚春亭这一说大家才回头,合着刚才白热情了,大夫竟然是这个小姑娘? 他先是在省医抢救的,抢救过来后由保济堂接手,治了几个月。 而现在大家有目共睹,他是个下肢瘫痪的病人。 这帮来看望他的人并不知道就现在的楚春亭都是林白青治好起来的,再加上她来打的是保济堂的旗号,所以大家都默认,是保济堂让楚春亭好起来的。 而说起在广省赫赫有名的保济堂,大家都是无脑吹捧。 其中就有个人说:“听说是保济堂的大夫,可真年轻。” “保济堂不愧广省第一大诊所,这么小大夫都能出来行医了。”还有人说。 但这于林白青可不是啥好事。 这人是她治的,结果功劳要归保济堂了? 而且她再看楚春亭,就发现坏老头眉眼笑笑的,眼神就仿佛在说:冒充保济堂来治病,现在被误解了吧,看你怎么办。 林白青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会被这点小事难倒。 环顾四周,她说话时中气十足,掷地有声:“各位领导,麻烦静静。” 她人虽小,但有医术就有底气,有底气就有自信,环顾一圈,所有七嘴八舌的人同时沉默了,想知道她要说什么。 林白青再说:“我是灵丹堂的东家林白青,现在我要给楚老治腿,房间小空气不流通,不相干的人就请出去吧。” 灵丹堂? 这句话仿如深水鱼.雷,先是炸的人们沉默,但旋即大家又开始窃窃私语了。 当然还是因为楚春亭。 多少年了,在至交朋友面前,他都喜欢说一句:灵丹堂不行,顾明不行。 也正是因此,来客全好奇了,楚老居然请灵丹堂的大夫治病了? 那他说灵丹堂不行的话,岂不是成笑话了? 这么小个小姑娘是医生吗,她说她是灵丹堂的东家! 开玩笑吧,灵丹堂没落到啥程度了,一学生娃做东家!! 她只是做点简单的治疗吗,做针灸,开点药? 陪楚春亭坐着的正是文化厅的马厅长,示意别人都出去,说:“楚老这个中风很严重的,而且已经好几个月了,你是准备治什么呢,做点辅助性治疗?” 林白青说:“不,我们要寻根溯源找病理,让楚老站起来。” 马厅长失声:“让他站起来?” 门外所有的人也集体哗然:让他站起来? 不是吧,这小姑娘说她是灵丹堂的东家就够让大家吃惊的了,她居然红口白牙,说要让一个中风三个月,已经完全瘫痪的七旬老人重新站起来? 人到中年,中风是个大坎,一旦中风,从此人就废了。 那种活法往往比死还让人痛苦,不但自己痛苦,家属更是遭殃。 而且很多人家里就有中风老人,有好药有好大夫,家人还天天扶着锻炼,但真正能站起来的可能微乎其微,这小大夫才多大,说要让中风患者站起来? 而且她就要在这儿治,怎么治? 马厅长还是不敢信:“现在治,就在这儿?” “对,现在治,就在这儿。”林白青说。 既是文化厅长,自然也懂点医学,马厅长说:“用什么治,针灸?” 林白青说:“是针灸也不是。” 在一帮人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她问:“您听说过药灸吗?” 有很多人还在面面相觑,但马厅长一震,声哑:“你居然会药灸?据我所知,目前国内已经没几个中医还在使用药灸了。” 其实楚春亭也不大信林白青真能让自己站起来。 他一直认为小坏丫头是来代顾明欺负他,嘲笑他的。 她是顾明养来笑话他这个仇敌晚景凄凉的报应的。 在给她金针时,他甚至没想过她今天还会来。 他以为只要把金针给她,她臭骂他一顿,从此就不会再来了。 但今天她又来了,这已经够叫他意外的了,在听到药灸二字时更是面色大变。 这小坏丫头,她居然懂得药灸? …… 针灸除了单纯的针灸之外,还有艾灸和药灸两种。 艾灸,顾名思意,是要加艾绒以组附,以针为传导,通过燃烧的方式去刺激穴位,继而达到治疗效果。 而药灸,则是根据病人的情况来加入适应的中药,以达到治疗效果。 因为太复杂,能做好的医生也少,渐渐就失传了。 但它也正是灵丹堂独到的,能让中风患者站起来的手段! 马厅长想了想,示意还在门口围观的人都离开,说:“药灸应该是灵丹堂的独门医术,不能给外人看吧,要不我把窗户关起来,门也关了?” 所谓药灸,配药才是关键,那是要师父带着徒弟手把手的教,还要徒弟肯勤学苦练才能练出来的手艺,哪可能别人一眼就看会的。 所以林白青说:“倒也不必,只要我们看病的时候你们别打扰就好。” 马厅长看看左右,终于还是鼓掌,说:“这小丫头的医术目前我还不敢说什么,但就冲她这份治病不避人,有技不藏私的态度,就是个为医的好苗子。” 领导鼓掌,旁人当然也要附和。 虽然大家都很好奇,但基于对医学的尊重,眼看大夫要开始治病,马厅长就把所有人全都清出去了,只让大家在外面围观。 望着这帮有头有脸大人物,林白青心里格外感慨,因为即使她活到了五十多岁又重新回来,足足当了四十年医生,但医术远不及师父顾明。 而要不是楚春亭丧心病狂的打压,这样的掌声就该顾明来享受的! …… 在治病之前,要先确定老爷子是因为什么而引起的中风。 药物致病的可能性特别多,抽血化验是最直观的。 但顾培在这屋子里四处看了看,又看了看楚春亭的住院记录,问了他的日常作息和饮食习惯就下了结论:“您是吃了大量止血剂导致血栓,才引起的中风。” 楚春亭皱眉头:“我身体很好的,平常只吃点灵芝粉养生,从不吃药。” 顾培一贯的专业,语气冷冷:“您的灵芝粉是谁帮您买的呢,它是粉沫状的吧,止血剂也有粉沫状的类型,您想想,是谁帮您购买的灵芝粉?” 他以为自己吃的是灵芝粉,在养生保健,结果一瓶瓶的全是止血剂,而止血剂是给大出血的病人用的,它让血液在楚春亭体内变的粘稠,继而淤堵了血管。 这是下药,比下毒可高明多了,因为医生很难查得出来。 要说给老爷子下毒,林白青最先想到的就是楚三合。 当然,既知道他吃的是止血剂,只要顾培再分析一下,看是哪种类型的止血剂,她按症开药,对症治疗就行了。 但林白青还是忍不住说:“楚爷爷,您可真有个好侄子。” 楚春亭摆手又摇头,颓丧的是:“不是他,他没那个脑子。” 下药的不是楚三合,那会是谁? “在国内止血剂都是处方药,一般人开不到的。”顾培一身军装,面色肃严,语气里毫无感情,但又是满满的专业,望着楚春亭,他说:“你是在国外被人下的毒吧。” 林白青再看楚老爷子,就见他的脸色在瞬间变的煞白,显然他也很震惊,很惊讶,不可置信,又无比的痛心,眉宇间浮起一股悲凉来。 刹那间她明白了,是老爷子的二儿子楚青集下的毒。 中风分为两大类,缺血性脑卒中和出血性脑卒中,其中还有若干小类。而给一个正常人长期服用大量止血剂,就会造成血栓继而阻塞血管,并造成中风。 楚三合那种低层次的人,还真想不到把灵芝粉换成止血剂这种高明的谋杀方式,但楚青集那样的,在M国当玄学大师的,中西结合的人就很有可能了。 但也太可怕了吧。 要知道,楚春亭在妻子去世后并未再婚,是独自抚养两儿子长大的。 也算含辛茹苦了,但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居然要下药杀他? 坏老头也许早就意识到了,忽而伸手抓上顾培的手,狠狠攥了几把,再拍自己的大腿,哑声嘶吼:“把它给我治好,我要站起来!” 这一声惊的院子里正在聊天的人全都屏息,在看屋内。 然后他们就吃惊的发现,那个还是娃娃脸的小大夫从药箱里翻出药絮来,先跟两个男医生小声讲着什么,两个男医生听的认真又专注的,时不时还问几句。 而就这样,就能治疗瘫痪? …… 顾培主要是看病历和检查单,来分析判断准止血剂的类型,确定之后林白青就可以治病了。 药灸也有很多种分类,她现在用的只是其中一种。 先把药絮用蜂蜜和成饼状,然后放在穴位上,再辅以艾灸形式。 这样,中药的药性就可以通过针灸直达患者的经络。 当然,这才是第一次治疗,效果还没那么快,于楚春亭来说,也只是觉得穴位处格外酸麻,有一种憋胀感,但他的双腿依旧是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 针灸时间很长,长到老爷子足以从意识到儿子要杀自己的悲伤中缓过来。 顾培平常可不会去照顾别人。 但只要是跟林白青一起治病,他就会有种独特的觉悟。 她团完药饼,他会立刻把水端过来给她洗手。 她要拿针,他会第一时间从药箱里找出酒精和棉签。 这搞的穆成扬特别崩溃,因为这些事该是他干的,但他完全插不上手。 因为顾培的阻扰,他甚至错过了好几个关键点。 忽而,楚春亭问:“招夫一事,定了?” 显然,他可关注灵丹堂了,也知道招夫一事。 林白青看了眼顾培,正想回答,顾培简促的说:“她是我的对象,关于你所说的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在女孩子面前咱们就不提它了吧。” 这位可是军医,楚春亭跟他说话少,但神色中透着尊重。 而说起当初的招夫一事,再想想顾家兄弟那德性,穆成扬也很生气。 他是最知道师妹曾经有多委屈的,也说:“老爷子,咱就不提这事了吧?” 楚春亭点了点头,又问:“林白青,你老家何处?” 这下轮到林白青说了:“我不想提这个,咱换个别的话题吧。” “为什么?”楚春亭追问。 从小到大,虽然大家开玩笑说她是捡来的,但林白青一直认为她是林有良夫妻生的,当然,他们也确实很爱她,为了给她治病而举债,她在灵丹堂时,隔一段时间他们夫妻就会带着招娣,背着苞米,红薯,花生一类的特产来看她。 林白青也会攒很多好吃的,在妹妹来时跟她分享。 前二十一年她活的既快乐又知足。 但今天顾培却告诉她,说她真的是抱养的,这叫林白青很不开心。 林有良夫妻曾经为了给她看病而四处举债,为了给顾培报恩,甚至让招娣学护理,一切都只是为了她,结果她竟然是抱养的,想想车祸去世的父母,她很难过的,但这坏老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戳她的伤疤。 “反正就是不想说。”林白青正在准备药饼,见楚春亭还想追问,挑眉问:“楚爷爷,您还想不想站起来?” 楚春亭瞪眉:“……”还用说? “治疗的时候把嘴巴闭紧,不要说话才会有效果。”林白青说着,啪叽,一块药饼轻轻压在了老爷子的大腿上,拍他大腿,见他还想张嘴,又说:“我是说认真的,再说话这块药饼就废了,您就得晚一个月才能站起来!” 在外面那帮人看来,楚老爷子这辈子,就没有像此刻一样慈眉善目过。 他好像很想说话,可又拼了命的忍住了。 …… 话说,楚春亭曾听人说起,说顾明想把灵丹堂传给个外姓小女孩,并为此而一直在寻求解决之道时,楚春亭还是那句话:妇人之仁。 他一辈子都瞧不起顾明,作为老大哥,他含辛茹苦养大了一帮弟弟,却被那么一帮没良心又没出息的白眼狼掣肘,都不能随心所欲,简直搞笑。 生平治病人无数,治的全是穷人,连一丁点的社会关系都没搞到,简直失败。 总之,楚春亭认为顾明为人极其失败,失败透顶。 而当林白青第一天进门时,乍然看到她一双眼睛跟他爱人很像,再看她背着的药箱上面写着灵丹堂诊所几个字,楚春亭就猜到她是顾明的小徒弟了。 他当时怒火中烧,认为顾明抚养这样一个女孩子,必定心怀肮脏。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诊疗,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 顾明不是心怀肮脏,而是,这孩子跟他爱人一样,也是个中医奇材。 那么,她的父母到底会是谁呢? 是谁生出了这样一个跟他爱人一样,极具中医天赋的孩子的? 终于还是忍不住,楚春亭又问:“那你这名字呢,又是谁帮你取的?” 林白青不耐烦的说:“您就别问了,我是知青生的,我妈白捡的知青的孩子,所以我叫林白青。” 楚青图,林白青……楚春亭一凛,声音一粗:“你老家在哪里?” 55 趁火打劫 楚春亭大儿子到底怎么没的?…… 楚春亭的大儿子名字叫楚青图, 他的死,是楚春亭一生的痛楚。 咀嚼着白青一字,他蓦然想起最后一次分别时儿子说的话, 他说:“父亲,浑浑沌沌是过往,白白青青是明天,我这一生都生活在您的双手制成的穹顶之下, 我仰慕您, 尊重您,更深爱着您, 但常因自己的愚钝,因您的失望而自责, 也许分别于我们彼此都是一条出路,您又何必悲伤?” 他孝顺的,善良的, 满腹诗书气自华的大儿子,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边疆。 他的孩子……如果真有那么个孩子的话, 年龄就跟这面前的小姑娘一样大! …… 什么捡来的知青的孩子,楚春亭不信。 他又问:“林白青,你老家在哪里?” 林白青有点被这突然激动的老头吓到,未语。 穆成扬说:“她老家在安阳县,离咱不远的,几十公里吧。” 楚春亭蓦然兴奋, 又突然的失望, 良久才点了点头,再未说话。 灸上针之后林白青得去上个厕所。 跟顾家老宅一样,楚家也是最早一批旱厕改水厕的, 但南支巷的没有改太好,经常泛臭,楚家这边,金街的就改造的很好,一点臭味都没有。 他家也处处都是宝,厕所的洗手盆是青花瓷,下面有嘉庆七年,官窑的字样,一生要强的楚老头要不是生了个弑父的孽障,这一生可真是没白活。 “我今天差点害你的针断掉吧?”是顾培,凑着林白青打开的水洗手。 又递来一管护手霜,说:“只是点凡士林,涂一点,对患者不会有影响的。” 他上辈子于林白青是个长辈,也有长辈的威严,内敛,成熟,照顾起人来细心又周道的,林白青也一直在拿他当个信任的长辈看待。 今天其实是她的错,因为在平常的诊疗中她是不会离一个病人那么近的,要施针,拔针,也会事先明令病人不要乱动,是她破了规矩,错的是她。 “错的不是你,是我。”林白青说。 顾培洗好了手,倒是坦然的说:“是我。我必须承认,当时我有点太紧张了,忘记了自己是在治疗中,没有好好配合你。” 这人可奇怪的,刚定下婚事就半夜上门要同居,一场那么浪漫的求婚仪式,叫林白青这种不懂浪漫的人想起来都觉得心里甜甜的,当时没接吻事后还要补。 当时林白青以为他是个既懂浪漫,又懂得如何取悦女性的成熟男人。 但经历过今天,她发现了,他只是表面看着成熟,但于男女方面还单纯得很,这也恰合了张柔佳上辈子的吐槽:“顾培也就脸好看,真实相处起来可没劲了。” 当时林白青还说是张柔佳太挑剔,现在她懂了,这男人表里不一,看着成熟稳重,其实还太小,跟女性单独相处就紧张成那样,以后结婚了呢? 伸手去抚他的眼角,她问:“刚才疼坏了吧。” 顾培任她手抚着,坦然说:“很疼,而且我一度担心我的眼睛要被扎坏。” 只是一根细细的金针,而且是从穴位上入的,怎么可能把人扎坏。 但中西医之间的差异就在这儿。 所以才会有人开玩笑说,中医主讲糊糊涂涂,西医追求明明白白。 他倒坦诚,心里想啥就说啥。 林白青松了他的面庞,还护手霜时用小指勾上顾培的小指摇了摇:“后天周末,你应该也休息吧,到时候来家,我给咱们做饭吃……补偿你。” 这回她算赌准了,他果然青涩,因为她只是邀请他吃饭,顾培脸上的神色,就从刚才还在冷酷提醒楚春亭时的专业,变的又像个茫然,又兴奋的大男孩了。 跟在林白青身后出厕所,他又来句:“我想吃牛肉。” 呵,进步可以啊,都会点菜了。 “我给你做个比牛肉更好吃的。”林白青说。 顾培眼眸中浮起一股别样的兴奋来,跟平常的他完全不一样。 他大概在想,比牛肉更好吃,那会是什么? 回到房里,楚春亭不但嘴巴闭着,眼睛也紧闭。 但就在林白青进门的那一刻,他睁眼,直勾勾的:“小林,你的父母年青时去过边疆吗?” 说起边疆,穆成扬想起一个听来的传闻,对楚春亭说:“楚老,您家有人去过边疆吧,我是听人讲的,你家……”他的目光投向床头的相框。 而说起这个,林白青也好奇了,八卦之心蠢蠢欲动,因为据她所知,楚春亭的大儿子就是死在边疆的,她听人提过,据说死的很惨。 既楚春亭不想闭嘴,想聊八卦,望着床头镜框里那个帅气又亲切,温和的,跟她父辈年龄差不多的男人,林白青也想听听,看楚春亭会怎么讲大儿子的死。 毕竟她听来的只是传言,也想知道作为父亲,他是怎么看待儿子的死的。 但一生倔犟的楚老头性格怪异,主打的就是个叛逆。 不让他说话时他叭叭个不停,让他说话吧,他又不吭气了。 “就是照片里那位吧,哪年去的,怎么那么好的人,就走了呢?”穆成扬问。 老爷子的肩膀慢慢往下垮着,看一眼大儿子的照片,在一瞬间,仿佛被人抽去了浑身的筋一般,整个人在往下垮。 如果现场没人的话,这老爷子应该能嚎啕大哭一场。 穆成扬不知道老爷子这是怎么了,看林白青,想知道怎么回事。 顾培也有点好奇,目光询问,在看林白青。 关于他的大儿子楚青图的死,林白青听人说起过,当然不是师父顾明,而是她已经五十多岁,胖胖的一师哥陈海亮跟她八卦的。 看他俩着实好奇,林白青挤挤眼色:等治疗完,回去我再跟你们讲。 …… 终于,针灸做完了。 边收针,林白青边嘱咐保姆,因为刚刚做完针灸,针眼全张着,切不可让老人着凉,一着凉他就得邪风入体,那他的腿就会彻底废掉。 但她才甫一拔针,楚春亭就唤:“马厅长。” 马厅长就在门外,楚春亭可是给博物馆捐过上百件文物的老泰斗,他们这种在政府工作的自然要尽心服务,他进来了:“治完了,楚老您觉得怎么样?” 又对林白青说:“明天林大夫您还要来的吧,介不介意我们文化厅派记者来采访一下,给您的治疗过程拍几张照片,届时咱们在报纸上做个专题报道。” 其实药灸这门技艺各个诊所都有,各种中医药书里也都有记载。 是因为太麻烦,大家就不搞了,要说宣传一下让大家重视起来,当然更好。 但林白青想了想,说:“您可以派人来拍照,做采访,报道等治疗完再说吧。” 中医届有个坏习惯,就是一旦没有成果案例,有些别有用心的庸医就喜欢给好医生泼污水,造谣言,于他们来说,只是抢几个病人的事。 但于整个中医界,它就是能叫反中医人士抓住把柄的污点。 大家窝里内斗,RI本,HAN国的那些药企正好借机使劲儿黑,整个中医界就被打压的爬不起来了。 还是等楚春亭能站起来了吧,有活生生的案例,报道才能站得住脚。 刚才鼓掌只是为了捧楚春亭,但这回是由衷的,马厅长说:“这东家真不错。” 面前是个小姑娘,大概也就一十出头,他都不敢信她。 但刚才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原来就是医治熊猫的那位‘老中医’,她既敢治,还敢承诺,看来顾明这继任东家没选错。 “拍,全程都要拍!”马厅长说:“这必须好好报道!” …… 林白青已经收拾好东西了,示意穆成扬和顾培要走,但这时楚春亭挡了一挡,并说:“马厅,你问问田中沛,他最近是不是收了一个乾隆年间的官窑青花瓷?” 林白青一听,觉得耳熟,往外一找,看到一颗光秃秃的脑袋,田琳娜她一叔。 老一辈的干部们都有收古玩的爱好,马厅长自己也有,回头看田中沛:“田书记最近收过瓷器吗,青花瓷?” 田中沛正在观赏院子里一颗老柿子树,说:“没有没有,乾隆年间的官窑青花瓷价格肯定高,我收不起的。” 马厅长回头又看楚春亭:“楚老,田书记应该没有……” 楚春亭面无表情:“瓷器上是青花竹石芭蕉纹,没打理好,瓶口有块磕了。”顿了顿,又说:“古玩一行先讲人情再讲缘份,但最忌的就是趁火打劫。” 马厅长大概猜到了,趁着楚春亭病倒,楚合倒古玩,田中沛贱价收人东西了,像他们这个级别的干部是得罪不起楚春亭这种人的,更何况趁火打劫确实为人所不齿,他眼色示意:“田书记,楚老认真问话呢,你再想想?” 院子里人很多,都在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忽而,人群中站出一人来,正是柳堰,说:“有件事我一细想,不大对,前几天楚合上我家送了一套中堂,是郑板桥的字,应该是楚老的东西吧,我马上回家拿,给楚老送回来,那个瓶子也在我家,我给楚老送来。” 不愧是将来的首富,既有情商也有脑子。 他虽年轻,但事做滴水不漏的。 而且他不但承认了自家买走的字画,连田书记的也一并认走了,这样,既把自己家摘出来了,也帮田书记圆了谎,那东海制药的工程,自然就由他做主了。 而他一出头,立刻有人跟风:“前几天我也收了副楚合的字画,该不会是楚老的吧,哎呀,楚合也太过分了,这不趁火打劫嘛?” 还有人说:“对对对,楚合也上门给我卖过东西,这人也太不地道了,那原来是楚老的东西呀,我这就去拿,马上给楚老送过来。” “楚合太过分了,这得报案处理吧。”另有人说。 楚春亭已经从刚才的颓废情绪中缓过来了,又跟林白青较上了劲儿,瞟她一眼,眼角几分得意,温声说:“合是我楚家的逆子,事情我自然会帮你们做主,该退的钱也必须退给你们,至于东西……” “东西我们马上就给您送来。”有人说。 还有人说:“我马上回家拿,您的东西我们怎么敢要。” 楚春亭看林白青:“小林大夫,你觉得楚合拿走的那些东西怎么处理合适?” 这是他楚家的事,关林白青什么事。 他这是很得意,要炫一下自己惩治侄子的手段。 而且他自己不吐口说要东西,以为她个小傻姑娘,肯定会说,既是你的东西,就让别人全给你送来,您就收下呗。 这样,他既不得罪大家,还能得个人情。 这糟老头子太精明又太坏,气的林白青牙痒痒。 但她可不是顾明,没那么好欺负,她说:“要问我的意思呀,您就全捐了吧。”就不信他真舍得捐。 果然,她话音才落,马厅长笑了。 楚春亭,目瞪口呆! …… 林白青一行人从楚家出来时可怜的楚合已经被人给逮回来了。 一看到巷口停的车有文化厅,有公安厅的,他吓的只差尿裤.裆,脸色本就因为胰腺有病而黄,给人推着搡着,面色都吓成惨绿色了。 趁老爷子病倒就倒卖东西,他倒是赚了不少钱,但交易古玩的人可全是有头有脸的,那钱他当然吞不掉,可怜一癌症患者,辛苦半个月,白忙碌了。 上了车,穆成扬感慨说:“那位马厅长不愧是搞文化的,太尊重楚老了。” 顾培淡淡说了句:“是楚老爷子聪明,把大家逼上了梁山而已。” 穆成扬才刚刚跟顾培接触,以为他是个从国外来的,应该洋气的不行,结果听这人说话文绉绉的,自然惊讶的不行,小声跟林白青说:“他竟然会掉书包。” 林白青也是小声:“你以为呢,他精着呢。” 从小长在国外的顾培,于国内的人际关系倒是看得很清楚。 文化厅当然不敢得罪楚春亭,因为他手里文物多得是,随便捐几件都是领导任内的大功劳,而且他鉴别古玩的经验和能力,正是文化厅所需要的。 就为这个,文化厅都会派专人照顾他。 而那帮企业家,小领导们,有个厅级大领导镇场子,不论拿了他什么东西,都得乖乖给人家吐出来,这就叫逼上梁山。 不得不说,楚春亭不愧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佬,瘫痪在床还能把东海政商两界玩的团团转,太厉害,太有心机了。 …… 从楚家出来,仨人饥肠辘辘的,得先去吃个饭。 穆成扬要照顾顾培的口味,说:“要不咱们去吃西餐吧?”拍胸脯:“今儿师妹教了我独门手艺的,必须我请客。” 顾培却看林白青,问:“你想吃什么?” 林白青是有八个师兄的,但有几个年龄大点的已经去世了,另外在从事中医行业的也不多,一师兄名字叫陈海亮,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因为中医没前途,早就不干了,应该就在金街附近,开了一家麻辣水煮鱼店。 “咱吃水煮鱼吧,一师哥就在这附近开水煮鱼店呢。”林白青说。 穆成扬来的晚,没见过传说中的一师哥,而中医因为不景气,改行的特别多。 张柔佳就勒令穆成扬,说真要想继续谈,就要他改行下海做生意。 一听一师兄在开水煮鱼店,也感兴趣了:“走吧,咱尝尝一师兄的手艺去。” 就在金街的正街上,就不远还真有一家叫大胖子水煮鱼的店,这一看就是了,因为一师兄确实是个大胖子。 这才下午五点,但店里几乎桌桌爆满,人特别多。 红油沸腾,火锅飘香,吧台里一个胖妞正在哗哗的数着青砖色的百元大钞。 这地方于顾培来说大概又是一种震撼,不过他心理能力够强大的,愣是没在穆成扬面前表现出啥不适来。 林白青专门喊了个服务员来,要找一师兄,但比较遗憾,服务员说:“我们老板在深海分店呢,那边昨天营业额突破一千元大关,今天在庆祝。” 所以干老本行的小中医一次诊金一块,改行的一师兄一天赚一千? 穆成扬都被打击傻了,林白青也目瞪口呆,嘴巴都差点合不上。 刚坐下,顾培就伸手过来,自然而然的握上了小对象的手。 而且不但握了,拇指还一直在她手背上轻轻打着旋,虽然竭力装作冷静,但他的手一直在颤,时而会捏疼她,又时而会放松,要怎么形容呢,手足无措。 明明林白青比他更小,却莫名觉得自己是在谈一场姐弟恋。 当然,既然他将来会是她的丈夫,张柔佳可以嫌他没劲儿,林白青不能。 她还得尝试帮他缓解那种紧张感。 说回话题,林白青说:“对了,你们想不想知道,楚春亭大儿子到底怎么没的?” 穆成扬只差拍桌子:“快说!” 蓦的一下,顾培也不紧张了,手也不颤了。 看来是人就免不了对八卦的好奇心,高冷如顾培也不例外。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八卦的求知欲。 闻着满室火锅香,林白青反握上顾培的手,遂跟他俩讲了起来。 …… 56 高姿态 她要他的地库他给不给?…… 关于楚青图, 是当年还在诊所坐诊的二师兄给小小的林白青讲的睡前故事。 也是直到见了楚春亭,林白青才把故事里的人物和现实相结合,并发现它是真实发生过的。 据说楚春亭生了俩儿子, 一个只比一个大一岁,所以是差不多大的两兄弟,承父母的优点,两孩子相貌都生的一样可爱喜人, 不过他们的性格却大相径庭。 楚青图为人厚道, 善良,古道热肠, 喜欢助人为乐。 而楚青集则圆滑,机智, 打小儿就喜欢捉弄人,也从不吃亏。 楚春亭是狼一样的人物,自然瞧不起忠厚的青图, 更偏爱圆滑的青集。 爱人没去世他还能一视同仁,但自爱人去世, 他便对青图日渐冷漠,动辄打骂,呵斥,常骂他是废物,对青集却是极尽偏袒,宠爱, 等俩孩子长大, 则把全部的本领全传给了青集。 解放那段时间,正是大批文物无主,古玩生意蓬勃之时, 他带着青集做生意,因为行事不够厚道,青图经常劝解,惹得楚春亭动辄给他上家法,还骂他是个软骨头,没出息。 青图不敢太过惹恼父亲,也不稀罕古玩生意,解放后找了份工作,就在市文化历史馆做历史编撰工作。 六七十年代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也是收文物的大好时机。 楚春亭趁着革命风波,私底下以白菜价收了许多足以震撼后世的东西。 不过长在河边走就难免要翻船。 有一次,他跟本地沈姓大地主的夫人交易一批文物时走漏了风声,被抓了现行。 那可是七十年代,投机倒把是要判刑的。 沈家夫人差点被小将们打死,楚春亭找了很多关系都不顶用,也眼看要被清算。 楚青集一看家有大祸,拿了几样值钱东西,抱着汽油桶连夜跑路去港城了。 善良的青图怜父亲年事已高,却主动站出来替父亲顶罪,去了边疆劳改。 大概是因为从小被斥责,被骂的太多,楚青图认为自己于父亲是个累赘,耻辱,所以在上边疆后就再也没有跟父亲联络过,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而再见时,替楚春亭顶罪的儿子已经成了一只小骨灰盒。 自古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 据二师兄说,楚青图是在勇斗意图强.奸女性的流氓时牺牲的。 …… 林白青忽而语滞,穆成扬听的正高兴呢,忙催促:“快说呀。” 这时服务员端了锅上来,薄而雪白的鱼片,鲜红的辣椒,脆绿的葱丝,晶亮的热油在滚沸,闻之香气扑鼻,掀筷子一挑,下面是炸的金黄的土豆,脆脆的芹菜,颤危危的木耳和魔芋,满满一锅,红油热辣。 这就是从九十年代开始,将会风靡全国的水煮鱼了。 二师兄不愧是个吃货,选的各种食材都是最好的,油也用的好,也就怪不得他的火锅店生意那么好,食客盈门了。 顾培居然也八卦了,紧了紧她的手:“后来呢?” 林白青说:“后来就……我也不知道了。” 故事听到正兴起了,这就没了? “真没了?”穆成扬不信。 林白青说:“别人家的故事,我又没住在他家床底下,哪能知道那么多,快吃饭吧,我饿。” 意犹未尽会起筷子尝了一口,穆成扬被惊到了:“二师兄大夫当的不怎么样,这火锅做的倒很不错。” 顾培先把对象的手换到另一只手里,这才挑了一筷子鱼肉,小心翼翼的品尝。 他其实可怕辣了,全程攥着林白青的左手,都给她攥疼了。 林白青小声说:“怕辣就别吃了,一会儿上灵丹堂,我给你弄点不辣的饭。” “我下午还有工作,没关系的,我能吃。”顾培说。 他倒不怎么流汗,但给辣的面色煞白,嘴唇却格外红,唇红齿白的。 关于楚青图死后的事,林白青大概知道些,在平反后楚春亭的社会地位又重新回来了,为了追究儿子的死,他专门去过边疆好几回,好像是因为,听说儿子在那边谈过对象,还留了后的原因,他一直在找孩子。 毕竟他再怎么狠心,再怎么讨厌大儿子,那种自私自利的人,自家的血脉肯定要找回来,不会让流落在外的。 林白青之所以不讲了是因为,她突然想到,她生于1971年。 而楚青图,大概也是七零年前后去世的。 看楚春亭那着急,刨根问底的样,他该不会在想,她会不会是他家的孩子吧! 想到这儿,林白青浑身不适。 她是顾明的徒弟,而顾明,除了革命那几年,可是被楚春亭欺负了一辈子的。 她要真的是楚家的孩子,那于顾明可就是杀人诛心了。 不过还好,这个机率很小,因为楚青图一直呆在边疆,林白青生在本地,距离四千多公里,就算她不是林有良生的,跟楚青图也很难扯得上关系。 …… 顾培是专门请了假出来的,吃完饭就得回去。 也知道林白青心急,特意跟她说:“政治处那边我会加紧催促的。”又说:“明天订的家具就会送过来,到时候我来照料着安装。” 林白青依然是乖乖点头:“嗯。” 出火锅店,他一路依然攥着她的手。 92年的东海民风已经很开放了,常有大小伙挽着大姑娘,这倒没啥。 但上了车,顾培回头一看,掏出纸巾来,拿小喷壶喷上点稀释的酒精,把林白青衣领上溅的一点油渍擦的干干净净,这才点火,开车。 眼看车到灵丹堂,又对穆成扬说:“青青就拜托你照顾了。” “放心吧,我跟保济堂请了长假,最近会住在东海。”穆成扬说。 顾培又说:“楚老的病也多劳你费心。” 穆成扬说:“咱是一家人呀,你这么客气干嘛?” “那我就先回去工作了,青青,明天见。”顾培说完,驱车离开。 穆成扬望着远去的吉普车,后知后觉,忽而悟到了什么:“白青,柔佳天天念叨的成熟体贴,温柔懂事的男人就是顾培那种吧,她是看到顾培,一比,觉得我不如人家才分手的吧。” 师哥大受打击:“我可算明白她为啥要跟我分手了。” 俩人还得配明天要用的药,全程穆成扬都长吁短叹,哀声叹气的。 要说张柔佳想跟顾培谈,如今再回想,她确实早就动了心思,才一直契而不舍的缠着林白青,要她给自己介绍,撮合。 不过他俩谈了没两年就分手了,当时林白青搞不懂原因,但现在她懂了。 顾培只是表面看上去成熟,本质上还很青涩,远不是张柔佳所想的那种,既成熟又浪漫,强大到让女性会发自内心的去敬仰,去依靠的男性。 这也是她后来主动提分手的原因。 其实相比之下师哥既憨厚又朴实,是很值得女性托付终生的。 而且最终张柔佳也会后悔的,会惋惜穆成扬的早死,后悔当年没跟他结婚。 但人在年青的时候就难免鲁莽,冲动,没有判断力。 就好比她,不也踩了顾卫国的坑。 事业都会磕磕绊绊,婚恋方面,真正能从初恋走到结婚的又能有几个。 所以一回失恋虽然让师哥痛苦,但能让他变得更成熟,她觉得还挺好的。 俩人正忙着,突然,穆成扬说:“师妹,我是不是差顾培真的差远了?” “没有啊,我觉得你可优秀了。”林白青说。 穆成扬摇头又叹气:“是不是咱当中医的,一看就没啥男性魅力。”又捏手指:“咱捏根针,看起来就没有人家捏着手术刀有气场,对吧。” “我觉得你捏针的姿势可帅了,咱不聊了,专心收拾药吧。”林白青说。 刘大夫进来了,搭茬问:“成扬张牙舞爪的干啥呢?” 林白青翻白眼:“失恋了,缠这儿跟我吐苦水呢,吵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失恋了,张柔佳吧,那姑娘心气儿高着呢,自她头一回来我就知道她和成扬谈不长,我倒有个相中的对象,跟成扬特般配。”刘大夫说。 林白青和穆成扬一起问:“谁。” “咱招娣呀,又朴实又踏实,多了?”刘大夫说。 林白青一愣,心说大家好好聊天,咋把她妹也拉扯进来了。 但她也想听听,看穆成扬会怎么说,不过师哥脸一红,端着石臼出门去了。 …… 第二天俩人还要去给楚春亭做药灸。 今天没有领导上门拜访,楚家骤然冷清。 不过文化厅果然派了人来,看林白青针灸,还在针灸间隙拍了很多照片。 林白青抽空看了一下,虽然西屋的字画挂回来了,但是堂屋里的花瓶和字画都不在,再看老爷子一脸不爽,她暗猜,应该是老爷子拉不下脸,捐出去了。 而且她昨天就暗暗猜测,这老爷子怕是会把她和他儿子联络到一起。 果然,她正在做针灸,楚春亭说:“小林,你似乎很会尝药,辩药?” “一般吧。”林白青说。 但她确实有别样的天赋,品,尝,嗅的本领就连顾明都夸。 “既然你是抱养的,有想过找亲生父母吗?”楚老爷子的红眉毛弯垂着。 这凶巴巴的坏老头今天瞧上去慈眉善目的。 针灸有技巧,快,稳,就一点都不疼,但要慢,抖了,那当然疼得很,林白青故意抖了一下针,疼的老头子浑身打摆子,她才说:“不想。” 楚春亭又说:“也许父母丢弃你也是身不由已,为医,就难免行走于江湖,也许你会有个社会关系很不错的家庭,那对你的事业也将有莫大的帮助。” 这意思是如果能有一个像楚家一样的家族做靠山,她的事业可以做的更大? 要是上辈子,林白青懵懵懂懂的,会需要靠山,但现在她还真不需要。 她也看得出来,这老爷子因为蓦然发现小儿子的狠毒,激起了他对大儿子的愧疚之心,他有种迫切的,想要补偿的心理。 就仿佛只要能找到大儿子的后代,他就能弥补曾经对大儿子的冷待和伤害。 但他于自己的儿子有愧疚,于她师父有吗? 并没有。 直到现在,说起顾明时他还是一副不屑的,认为对方是失败者的高姿态。 就算跟中彩票一样,林白青真有机率是他家的孩子,她都不会认他。 更何况她的出生地和边疆相距四千公里,在交通不发达的六七十年代,一个女性想在边疆怀孕,又到东海生产,那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根本没可能。 这老爷子也不过是对大儿子太过愧疚,异想天开而已。 终于,一天的治疗又完成了。 林白青轻拍老爷子的大腿:“从现在开始您的腿会特别痒,又痒又酸,您会忍不住的想挠,我会让保姆帮您按摩推拿以减轻症状,要痒了,疼了也别担心,那是您的腿正在康复,但如果皮肤有发红,过敏,起疹现象,就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药要记得按时喝,您不用三个月,也许两个月就能站起来。” 楚老爷子曾经藏着爱人的照片,上回都不给林白青看,她想看时还要发脾气。 但此刻他颤手摸上照片,却说:“小林你过来,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穆成扬背着药箱在门口等,林白青洗了手又涂护手霜,眉都不抬:“下回吧.” 老爷子眼巴巴的:“明天,可以的。”她说好了要治三个月。 “我已经教会我师哥了,明天开始由他独自给你做治疗,等到下个阶段,要调整药了我再来。”林白青说完,挥了挥手:“楚爷爷再见。” 所以她明天不来了,而且下回啥时候来还不知道? 曾经在顾明面前不可一世的楚春亭眼看小大夫离开,红眉毛又竖了起来。 要不是瘫着不能动,老爷子该气的跳起来了。 …… 上辈子所有的病人林白青都亲力亲为,恨不能累死自己,也没教过师太多。 灵丹堂也是她一走就垮了。 这辈子林白青打算多培养些人材,只有这样,不论缺了谁,药堂都能顶得住。 她已经把治疗楚春亭的步骤全教给穆成扬了,一周换一次方子嘛,等一周了她会去看治疗的效果,再跟师兄俩来讨论,调整方子。 灵丹堂装修的如火如荼,老宅,顾培买的家具也全到货了。 因为姐夫能吃辣椒,招娣已经很意外了,但姐夫偶尔来一天,简直惊喜多多。 今天他专门来送家具,巷子里好些人都出来围观。 一辆双排座拉进来一堆箱子来,看到一个纸箱子上写着东芝二字,鲍家媳妇说:“乖乖,大彩电,我听说东芝就是最好的牌子了,比别的都清晰。” 乔麦穗最近失恋了,只能窝家里,翻白眼:“不就个彩电嘛,打量谁没见过。” “还有哇,那么大,肯定是带甩干的洗衣机。”对门子的齐大妈感叹说。 还有洗衣机? 赵静也来看热闹,一看,由衷而发的感慨:“咱们白青这女婿招的好,男人有钱吧,关键是还不受婆婆的气。”看到乔麦穗,说:“大妈,你说是吧。” 乔麦穗突然一念:“赵静,前段时间你借了我二斤芝麻油,是不是该还了?” 赵静一愣:“是你送我二斤芝麻油,咋就成借了?” 为了让她帮顾卫国美言,刚开始招夫时乔麦穗送过赵静二斤香油,赵静也帮顾卫国在林白青面前说了不少好话,但那明明是送的呀,怎么就成借了。 “送你,你这脸可真大,快把香油还了。”乔麦穗点了支烟,吐了个大烟圈。 赵静翻白眼,心说林白青不嫁你家顾卫国可太对了。 …… 除了洗衣机和电视机,顾培还买了个抽油烟机。 安装师父也知道大家最爱看电视,一进门就忙着收拾电视,但是老房子的电线乱如麻,从总表拉出来后,厨房和正房,西屋的保险丝也不一样粗细,电视机最费电,但师父不小心把厨房的线给拉了过来,一插插鞘,搞的整个南支巷都停了电,街道办专门来批评了一趟,把电闸重又拉了起来。 可怜安装师父年龄也大了,弯着腰,累的腰酸背疼的。 不说师父自己头大,招娣也看的心急,忍不住就问:“师父,您这能行吗?” 安装师父也直挠头:“咱这种平房电线可太乱了,哎哟,我的腰……” 这时顾培上前,说:“我来吧。” 看他虽然高高大大,但皮肤又白吧,相貌还好,尤其那双手,安装师父用自己生平的见识形容说:“军人同志这双手是用来弹钢琴的吧,怕是弄不来电线。” “你给我就好,你休息一会儿吧。”顾培说。 “这线脏,你手那么干净,就别抓了。”安装师父说。 确实,顾培的手格外干净,就连月牙盖儿都修的比别人的更好看。 招娣以为干净如他,肯定不撞抓脏兮兮的电线。 但他抓起地上一堆乱糟糟的电线,一根根抽开,排好,盯着看了半天,再一根根拉到各屋,留好余长,这时安装师父也休息好了,来帮他扶梯子,钉钉子。 怕这回又要拉错线,工人师父提心吊胆的,但打开电视一看,咦,刚合适。 安装师父忍不住夸说:“看不出来,这位军人师父那么细一双手,竟是一把好手。”又不停感叹:“人不可貌相,我是真没想到。” 顾培笑了一下,手一洗,依旧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不动声色抓起遥控器,不一会儿,他就把如今大热的电视剧《壹号皇庭》调出来了,还把电视遥控器递到招娣的手里,这才跟安装师父进了厨房。 招娣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是,只要跟顾培在一起,明明她只是个普通人,却会有一种,自己就像个童话里的公主一样,特别受重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算曾经,也只有妈妈活着的时候招娣才有。 姐姐倒是淡淡的,但招娣简直了,要不是胖了点,开心的都要飘上天了。 话说,今天是穆成扬单独去楚家。 林白青在家里盯着装家电,但她估计楚老头要闹腾,果然,穆成扬走了没多久,刘大夫来喊林白青,说有人打电话到药堂,找她。 林白青估计就是楚家打来的。 提起电话一问,是石大妈,吱吱唔唔的说:“小大夫,楚老觉得穆大夫没你医术好,不想要他,想要你治,诊金好商量,你要多少他都答应,来一趟吧。” “我很忙的,他要不让穆大夫治就算了吧,不治了。”林白青淡淡说。 老爷子口气很大嘛,诊金多少都接得住? 她要他的地库他给不给? 不过就算老爷子给地库,林白青也不去。 上辈子的她心里只有工作,全年几乎无休。 但这辈子她打算不那么拼,多享受享受生活,今天她只有一个任务,陪对象! 57 犀牛角 生生给顾培勾成个女流氓了…… 挂了电话, 林白青正准备回家,突然听到喇叭声响,还不及躲, 一辆崭新的桑塔纳已经杵面前了。 看着驾驶坐上的人眼熟,林白青奔了过去,拍窗户:“二师哥?” 正是二师哥陈海亮,光头, 圆圆的肚皮, 油亮的皮肤,先摇下车窗:“呵, 青青这东家当的能耐了,把咱灵丹堂修的这么阔气。” 又说:“不愧是柳锋的手笔, 这速度也太快了。” 装修工作突飞猛进,楼已经整体完工了,一拔工人在里面铺地板砖, 一拔在院子里做家具,照他们的速度, 下个月大工程就可以整体完工。 “二师哥,你今儿咋来了?”林白青问。 陈海亮虽然曾经是名中医,但从不注重养生,用他的话说,身体就是用来糟蹋的,让他死可以, 但不能放弃口腹之欲, 他胖,下车就有点艰难,从车上挤了下来, 他说:“前天听服务员说你们去我店里了,报我名字就行了,你是我妹呀,吃饭哪需要给钱。” 林白青手摸上桑塔纳拍了拍:“这是新车呀,得几十万吧。” “二手的,三万块。”陈海亮打开后备箱,里面塞的满满的,全是酒和各种海鲜干货,腊味,拎出两根大火腿,又搬了一箱腊味出来,他说:“留下吃。” 林白青说:“我会随吃随买的,你不用送我。” “你买的和师哥送的能一样吗,拿着。”陈海亮硬把东西塞到了师妹手里,又说:“中医这行当不赚钱,师父清苦了一辈子,现在你接了他的班儿又要吃苦,二师哥别的方面帮不了你,给你送点吃的是应该的。” 他是去年开的火锅店,还不到一年时间已经赚到一台三万块的车了,口气也粗得很:“你看看你这裙子,颜色太素,上面连点亮片片都没有,一点也不好看,等师哥哪天闲了,带你买几件好衣裳去。” “走吧,家里坐。”林白青说:“我对象正好在,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陈海亮一听师妹的对象在,也好奇了,但咂了口气:“不行,师哥今天还忙着呢,还有件特别重要的事儿要出趟城,再晚天黑可就赶不及了。” “去深海?”林白青问。 陈海亮指着师妹的鼻子一笑:“去安阳县。” 林白青心头一动,猜到些啥:“师哥,你是不是去帮楚春亭办事?” 像楚春亭那种人,他银行账上的钱肯定不是最多的,但因为他那手鉴宝的能力而有着广泛的社会关系,真想做一件事情,动动嘴皮子就会有人帮他办。 正好陈海亮跟他大儿子楚青图年青的时候认识,曾经是同学。 而前些年林白青就听陈海亮提过,说他正在四处打听孙子的下落。 因为小儿子的恶毒,那老头急切的想要一个直系亲属,不杀他,不拔管的那种,她要猜得没错,陈海亮应该是受楚春亭所托,要去打听她的身世吧。 果然,陈海亮打开车门上了车:“对,事儿跟你有关,暂时咱先不细说了,等我回来再说。” “师哥……”林白青抓住车门,想了想,只说:“以后饮食方面尽量控制点吧,你也太胖了,万一哪天脑梗了呢?” 胖子必定是吃货,而吃货开店,食材也肯定好。 但二师哥再这么吃下去就会变成三高,继而脑梗,神仙都救不了他。 陈海亮手拍大腿:“我不有你嘛,万一哪天梗了,你救我。” 他这叫啥话? 点着火,一脚油,陈海亮已经走了。 上辈子林白青按部就班结婚,认认真真经营灵丹堂,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民,是因为要跟顾培结婚而政审的原因,她才发现自己是被抱养的。 虽然楚春亭有种歇斯底里式的狂热,都把她二师哥搞来追查她的身世了,但林白青依然不相信自己会跟楚家有关系。 虽然她没见过,但据听来的,楚青图是个谦谦君子式的人物,不可能跟那些不负责任的男人一样,对一个女孩子始乱终弃的。 再说了,楚春亭在东海市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又一直在打听孩子的下落,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女知青给楚青图生了孩子,只要听说楚春亭在打听,肯定会找到孩子,并把他(她)送回来的。 老爷子那富可敌国的财富,给谁谁不愿意要。 不过既然楚春亭想打听,那就让他打听吧,从一开始觉得厌恶,反感,冷静下来想一想,林白青也有点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但她不好奇父亲,倒是比较好奇母亲,想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性生了她,又扔了她。 …… 九十年代城里彩电其实已经很普及了,但国产电视大多是假彩,虽然也是彩色,但画面糊糊哒哒,人像也不清晰。 而在这年头,最好的电视品牌就是东芝了,显像清晰人物真,但因为是紧俏外貌货,商场里买不到,得凭内部关系。 看不出来 ,顾培不闷不哼的倒挺会搞关系,买到的是一台货真价实的东芝,图像特别清晰,还带一个圆形接收器,这种接受器也紧俏得很,而且它收的台也多,各种国外电视台都能收得到,还不用竖天线。 招娣本来想看转播的《壹号皇庭》,翻着翻着,了不得,居然翻出港城的电视台来,上面播的是《壹号皇庭》的最新集。 她好歹也是军医院的护士,也算见过点世面,都给准姐夫的能力惊到了。 再一想,要是结婚了,准姐夫搬这儿来住,自己得多沾光啊。 只恨不能立刻,原地叫姐姐赶紧结婚。 但她正琢磨着,忽而闻到一股臭气直往外泛,推开窗户往外瞥了一眼,却是大吃一惊:“姐,完蛋了,这回真完蛋了!” 林白青刚把二师哥送的火腿和腊味收拾到厨房,在洗手,听到妹妹语气里满是惊恐,起身问:“你咋啦?” 招娣说:“完了完了,顾军医进厕所了,你闻闻,厕所又在泛臭,完了完了。” 林白青也闻着有些臭,但说:“进就进了呗,正好让他收拾下,这有啥?” “你忘啦,咱的厕所臭,顾敖刚在南支巷住了就一天,嫌厕所有臭气,三更半夜的搬走了,姐夫也有洁癖,这一闻咱的厕所,估计就不住了。”招娣说。 同样是旱厕改水厕,但南支巷的下水没改造好,家家厕所都泛臭,不论洒多少花露水都遮不住都遮不住那股臭味,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尤其臭。 顾敖刚为了自家的厕所太臭,住了半晚上,三更半夜的跑了。 因为顾培也有洁癖,招娣一看他进厕所就紧张了:别他因为嫌臭,走人吧。 关于厕所泛臭,也一直是林白青一个大苦恼,但她上辈子是个良医,也能做饭煲汤,可在生活中别的方面,因为打理的少,简直一窍不通。 不过以她的经验,顾培不会走人,而且应该会解决这个问题。 他是和顾敖刚一样有洁癖,但他们的风格又完全不同。 正好这时顾培从厕所出来了,唤:“招娣。” 招娣忐忑上前:“顾军医,咋啦?” 她心说该不会准姐夫要编个借口,从此走人吧。 但顾培温声说:“去灵丹堂喊个专门搞水电的工人来,我跟他说件事。” 招娣扭头就往灵丹堂跑,不一会儿,带了一个专搞水电的工人来了。 顾培的想法,其实是将来很多住平房的人家都会用的,为了防臭,防泛,加高厕所位置,形成防水弯,用水封的方式把地臭给阻止掉。 这种改造方式这年头还没兴起,水电工人都不会,顾培还得兼画图纸,来给工人讲原理,讲为什么这样做了以后厕所就不臭了。 工人听完连连竖大拇指:“人不可貌像,军人同志,真没想到您连这都懂。” “麻烦你了。”顾培说着,伸出洁净修长的大手,要跟工人师父握握握。 工人师父刚刚在厕所盘桓了很久,手是脏的,不好意思握这军人干净的手,在裤子上揩了两揩才虚捏上顾培的手:“我保证帮你们把它收拾好。” “那就有劳了。”顾培说着,送对方出门去了。 眼看他出门,招娣忽而悟出个道理:“姐,顾敖刚的洁癖是假的,那叫矫情,顾军医这种才是真的,你看他虽然好干净,但对上这些工人师父们,一点都不嫌人家脏。” 是的,有些人身份地位高点,就难免傲气,瞧不起底层人。 但顾培不是,他虽然自己干净整洁,也有身份地位,但从不会因为嫌弃某个人脏就鄙视,或者轻视人家,于底层人,更是有种油心而发的尊重。 这也是为什么等到二十年后,他会是军医院人人尊敬,敬仰的老院长的原因。 话说,因为地窖一直在塌陷,林白青这屋的砖都歪了。 而且平常厕所也臭,但味道遮得住,但今天格外的臭,林白青怀疑是乔麦穗在捣鬼,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她转到地窖边,轻轻一跃就上墙了。 冷眼一看,乔麦穗家厕所门开着,她撅着屁股弯着腰,不知道在鼓捣啥。 就是她想故意弄的臭臭的,逼走顾培的吧。 挺好,顾培这一收拾,以后下水道的臭气全得涌她家去。 …… 油烟机和洗衣机也是工人师父安的,通上电就可以用了,这年头纸箱子特别贵,按理该留下来卖钱的的,但顾培把它全送给了安装师父。 招娣上晚班,帮姐姐收拾好了菜就走了。 家里只剩了林白青和顾培,忙碌了半天,还不到晚饭时间,可以稍微休息会。 顾培要给林白青倒水,闻了闻她的杯子,打开茶叶罐加了些茶叶进来,说:“政治处昨天说了,再有一个月左右政审程序应该就可以走完。” 林白青却问:“你不喝茶的吗,我给你泡一杯,我这是好茶,可香的。” 顾培摆手:“我不喜欢茶的味道,也从来不喝。” 他的习惯是,平常只喝冰水,但在做完一场大手术,特别疲惫的情况下会来一罐冰镇可乐,从来不喝茶和咖啡这类提神的东西。 当然,他也不需要,因为他饮食健康,作息规律,体能调节的特别好。 不过现在的他正在尝试中餐,那茶,应该也可以尝试一下吧。 喝茶而已,只是个习惯,喝不喝其实都没啥关系。 但因为顾培在努力改变自己,林白青就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改变他不喝茶的习惯。她把杯子递了过去,说:“这是南安的青茶,而且是三月份,早晨十点到下午三点之间采摘的,可香了,要不你先尝尝我的?” 顾培显然想拒绝,但他是个礼貌的人,正在筹措拒绝的词。 林白青一咬牙,说了句连她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喝了我就亲你一下。” 但还真管用,接过杯子,顾培看了片刻,还真的端起来就是一口。 然后把茶水含在嘴里,尝试着吞了两吞,突然转向垃圾桶,呕的一声。 林白青吓一跳,心说别他茶叶过敏吧,忙帮他拍背:“顾培同志,你没事吧?” “我在教会学校的时候因为茶而有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顾培默了会儿,说:“但那个问题并不大,我会尝试克服的。” 大概怕林白青误解,又忙说:“只是读书,我没有宗教信仰。” 林白青上辈子也曾听说过,顾培小时候因为父母闹离异,是在教会式的寄宿学校读的书,他是学医的,而在西方,精良的医学专业也大多都在教会学校,所以他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在教会学校里渡过的。 而在上辈子,张柔佳跟顾培分手后,就曾开玩笑跟林白青吐槽过,说跟顾培谈恋爱,经常让她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对面坐的不是男朋友,而是个神父。 这当然是笑话。 但大概是在教会学校熏陶的,顾培既礼貌周道,却冷冰冰的,缺一丝人味儿。 当然,医生是一种不需要人味儿,尤其人味儿越少越能做精的职业。 所以顾培当医生才当的很优秀。 林白青在西医方面不佩服别人,最佩服的就是顾培,没人味儿,也足够专业。 但现在他们不是合作关系,是即将结婚的夫妻,不谈专业,要谈的是相处。 因为茶而不愉快的记忆,那会是什么,能让他到一喝茶就呕吐的地步。 说来挺后悔,上辈子又是车祸,又是灵丹堂被关停,林白青为减缓痛苦,一门心思扑在医学上,就不说顾培了,跟学生之间都几乎不聊私人话题。 所以她熟识顾培,但并不了解他。 而他现在的反应,其实更像是一种心理疾病。作为医生,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以,但诱使一个罹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发病就不对了。 看他脸上浮起一股蜡黄,虽然在竭力控制,但又控制不了的想呕吐。 林白青忙说:“把茶杯给我吧,咱不喝茶了,以后永远不喝。” 但她伸手去拿杯子,顾培却躲开了,然后一脸认真的望着她,未语。 上辈子的林白青按部就班的结了婚,过着按部就班的日子,没什么恋爱经验,这辈子也一样,在选顾培时,最先盘算的就是离婚时的财产分配。 但当私下相处,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无师自通了。 俩人是在她住的西屋,老式的红木大凳子上,正好凳子滑,她略一挪动已经滑到顾培身边了,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小对象已经吻了他的脸颊了。 轻轻一下,蜻蜓点水似的。 柔软的触感,带着略甜,像草莓又像黄桃的香气,她的唇在他面颊上弹了一下。 顾培没说话,甚至都没敢看对象,但他立刻把杯子放了桌子上。 林白青心中一声尖叫,心说所以他明明不能喝茶,是因为她答应了只要他喝茶就亲他一上才喝的吗? 为什么他接人待物那么的老道成稳,但在感情上会天真的跟个孩子一样? 她不敢相信,但看他脸上的神情,又不像是装的。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张柔佳要吐槽说他没劲,还说自己感觉跟他约会像是去教堂忏悔,听神父布道了。 林白青忍着想要不笑的,可她又忍不住,心说他现在就这个样子,那要结婚了呢,他们将会一起起居,床上的事他会吗? 她本来特本分保守一女性,生生给顾培勾成个女流氓了。 忍不住,怕自己一笑顾培要对她有看法,她说:“我给咱们做饭吃吧?” 顾培转头看她,语气里有好奇:“比牛肉还好吃的东西,那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林白青说。 她要做的,是他上辈子在将来,牛肉还要钟情的美食,可以单机吃一个月都不会腻的那种。 林白青正要起身,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师妹,在吗?” 是穆成扬,从楚家回来了,怕打扰师妹,故意脚步跺的重重的。 林白青看他一脸颓丧,忙问:“是不是楚春亭没让你做针灸?” 穆成扬先叹气,旋即说:“他急着想站起来,能不做吗,配合的可好了。” 林白青进了厨房,又问:“那你为啥叹气?” 穆成扬翻开药箱,掏出一封报纸来拍桌上,问:“你到底啥时候才能结婚?” 林白青早晨买了些青豆,要做饭,得先把豆子剥了。 边剥,她边看穆成扬递过来的《医疗卫生报》,就见头版标题是《关于濒稀野生动植物保证法在中成药中的运用新规,将于9月1日开始实施》。 话说,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来,盗猎者们就展开了疯狂的屠杀活动,像麝,藏羚羊,野生虎,扬子鳄等野生动物在几年间,从原本的珍稀,直接被屠杀灭绝了,为了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就在今年,卫生部会出具中成药指导规范。 从今往后,除特批药厂,各个诊所的中成药里的麝香、龙脑、虎骨等物要全部要替换成人工的,或者就是直接被禁止添加。 这个可造不得假。 因为诊所的生产戳是由卫生局颁发的,新规一旦实施,卫生局就会通知换戳。 而将来,即使她申请到特批药厂的资质,可以生产特批药,但诸如麝香,精确到克,它是怎么来的,又运用到什么药品当中,都必须拥有完整的记录琏。 而涉及珍稀药品,比如麝香的造假,十年起判,还有可能被枪毙。 但现在地库里那些名贵药材全是前些年顾明慢慢积攒的,它们没有记录,是黑户,要再不做成药,等新规一实施再往药里加,她就是违法犯罪了。 那是要坐牢的。 林白青恍惚间记得应该是年底才会实施新规,结果竟然是9月1号? 马上就7月了,只剩下两个月时间了,怪不得穆成扬着急。 她要再不结婚,不拿地库钥匙,她的药材就要变黑户了。 但是要想拿地库钥匙,她就得先结婚,可军医院那边政审又还得耽搁一个月,这可怎么办? 穆成扬也帮林白青剥起了豆子,悄悄的,得跟师妹透点风:“你猜怎么着,一看报纸上出了新规,全国的中药堂都忙疯了,正在消存货呢,保济堂跟咱们不一样,有好些走私货,我二姑他们加班加疯了。” 林白青问:“你二姑喊你了吧,你是不是得回去帮忙?” 穆成扬嘿嘿一笑,说:“我跟我二姑撒了谎,说我不想当大夫了,要下海开火锅店,她臭骂了我一顿,还说她等着,我早晚赔掉裤.衩。” 开火锅店? 他是从二师哥那儿找来的灵感,撒的谎吧。 但林白青还是隐隐替穆成扬担心。 上辈子她甫一开业,穆成扬就自动回灵丹堂坐诊了,当时穆二姑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在一起参加工商局的会时,当众给林白青甩过脸子。 而这辈子,灵丹堂不但抢了保济堂的病人,金针都悄悄弄来了,等穆二姑回过神来,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呢。 林白青倒不怕,有针万事足,可怜师哥,等到东窗事发,怕是危矣。 “对了,楚老今天让我给你带个话。”穆成扬又说。 林白青一听就知道老头怕是又要作妖,问:“啥话?” 穆成扬指《医疗卫生报》,说:“他说还是希望这三个月你能亲手帮他治病,他也不要你白治,他手里还算有点东西,字画,瓷器,金石玉器,你可以自己去挑,但凡你看上什么,拿就是了,他分文不收,送你。” 如果不是林白青上门治病,以楚春亭当时的小身板儿,顶多也就再苟延残喘一个月左右,是她上门才把他救活的。 但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治,医生也不能因为治好了人就挟恩图报。 那是有违医德的。 楚家确实有好东西,但在林白青眼里,基本都是死物。 就好比什么元代的青花瓷,宋代的字画什么的,拿到市场上都是无价之宝,但她不稀罕那个。 望着《医疗卫生报》,目光停留在一则新闻上,林白青突然心头一动。 报道是这样写的:随着森林资源局在西双版纳境内发现的,亚洲犀牛的遗骸,专家推断,亚洲犀牛目前还没有灭绝,但让人痛心的是,目前发现的只是遗骸,而非活着的亚洲犀牛,所以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国境内的最后一只亚洲犀牛。跟野生亚洲犀牛一样,太多珍稀野生动物正在被盗猎者疯狂杀害,而珍稀野生动物的灭绝,跟盗猎分子的猖狂,以及过度的森林资源开发是分不开的。在此,记者呼吁广大人民群众不要为了短期利益就违法犯罪,随意捕杀野生动物,也呼吁有关部门加强管理,保护我国的野生珍惜动物资源。 …… 在我国的商周时期,历史就有记载,犀牛皮可以为甲,角可以入药,是一种特别普遍,但又极为珍贵的野生动物。 而据《山海经》所载,犀牛角可治温病高热,惊厥抽搐,也是一味自古就极为稀有,昂贵的中成药。 虽然犀牛在商周时期还是跟牛羊一样普遍的野生动物,但经过一代代人的捕杀和摧残,到唐代时已经是民间一旦发现,就要敬献给皇家的珍惜动物了。 历史课本上的介绍,我国境内的亚洲犀牛灭绝于1922年。 不过林白青记得特别清楚,就在今年,国家会宣布,曾经认定已于22年整体灭绝的亚洲犀牛目前在国内还有存活。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证明一个珍稀物种并没有灭绝,我们还可以挽救它。 但是针对性保护它的立法也会随之而来。 所以从1993年开始,犀牛角会全面禁止加入中成药,而这个禁令,要直到2018年,世界犀牛种群得到保护,且国内有了一定规模的犀牛群之后才会解禁。 但国内所存的也只是从非洲引进的白犀牛,入药,也只是在特批的情况下才允许被使用。 而亚洲犀牛,则正式宣布了灭绝,它的犀角,也成为了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品。 灵丹堂麝香多,但犀牛角只有一枚。 而因为它稀有,在文玩市场,比在中药市场流通的更广,价格也炒的更高。 所谓黄金白银,它们的升值是缓慢的,理性的。 但又是古玩,又是名药的犀牛角,它的升值是极为疯狂的。 因为它不但具有文玩价值,还是稀世珍药。 在将来,林白青曾治过一个病人,怎么治都治不好,而他缺的药引子正是犀牛角,那是一个国外来的富老头,正好他有钱,国外也没有立法禁止犀牛角,林白青遂向他推荐了犀牛角。 老富豪以拍卖的方式,以上千万的价格拍了一只犀牛角回来。 林白青只从犀牛角的底坐上每天削一些粉沫下来,共七副药,富豪药到病除。 这就是犀牛角的神奇之处。 想到这儿,林白青说:“师哥,什么字画青花瓷的,我不贪那些东西,我听说楚春亭收藏着好些犀牛角,你去问问他,我要是想要他所有的犀牛角,他送是不送!” 什么青花瓷,字画都是可以复制的。 但犀牛角是绝无仅有的。 而且价格会越来越高,高到离谱。 老爷子口气大的很,那她倒要看看,他舍不舍得他那些绝无仅,囤着就会变成天价的犀牛角。 俩人正聊着,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厉吼:“哎呀,有蛇,有蛇!” 林白青以为有人被蛇咬了,冲出来问:“齐大妈,蛇咬人啦,咬到谁了?” “就在刚才,一条绿梭梭的竹叶青,盘在你家院墙跟。”齐大妈吓的面色煞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听说在自家院墙上,林白青倒没怕,只问:“咬到人了吗?” 58 竹叶青 这么刺激的吗? 东海有蛇, 主要是银环蛇和竹叶青,都剧毒无比。 平常它们都生活在沟渠里,树林里, 但到了六七月份,天气炎热,居民区的平房比较凉快,它们就会溜达到居民家里, 要被它咬了, 治起来可麻烦的。 林白青忙问:“齐大妈,蛇呢?” 齐大妈手指:“就你家呀, 刚才还在墙上。” 穆成扬沿墙找了一圈,说:“应该跑别处去了吧, 反正我是没看见。” “你这孩子可真没心没肺,蛇能在明处走嘛,它都是在墙里窜。”齐大妈说。 在自家倒无所谓, 但巷子里小孩子多,要咬到孩子就麻烦了。 林白青说:“师哥, 你先拿棍子四处敲敲,把它吓跑吧。” 穆成扬看表,说:“我还有事呢,你从药堂拿点雄黄,在巷子里喷一喷吧。” 这时乔麦穗从家里出来,问:“我听说有蛇, 咋, 咬死人啦?” 虽然她话说的难听,但东海市前几年真有过一家人在睡觉,被蛇咬死的事。 所以齐大妈说:“想起来我就害怕, 那可是竹叶青啊,一个猛子,窜白青家里去了,哎哟,快把它抓了吧,不然它要窜我家,咬我孙子呢?” 林白青说:“咱不抓它了吧,我去药店拿点雄黄喷一喷它就走了。” 乔麦穗立刻垮了脸:“林白青,邻里邻居的,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厚道?” 又拍着手高声跟大家说:“我这大腿风湿的厉害,正要找竹叶青泡酒呢,你们听听林白青说的这像话嘛,拿雄黄把蛇吓走,噢,我的腿白受疼啊?” 齐大妈说:“你就别抓蛇了,问白青开药帮你治治呗。” 乔麦穗后退两步,撇唇说:“大家说说,我家卫国帮她找了半个月的大粪,最后落着好没?”再说:“让她帮我治病,哼哼,治不起。” 齐大妈说:“那蛇要咬了白青也不行呀,你想要竹叶青,让卫国买一条呗。” 乔麦穗上下打量林白青,冷笑:“我家卫国当了整整12年兵,国家不安排工作,几个退伍金吧,前段时间全贴灵丹堂了,我也想买,我得有钱啊。” 见林白青要关门,脚一抵:“林白青,这可是我们顾家的老宅,我今儿就要进去捉蛇,你要不让我捉,我……我躺这门上,不走了我。” 林白青伸手:“陆庆坤给我的山参呢,你这老脸也是够厚的,说不给就不给,昧下了这是。” “你……你叫我啥,你这没大没小的丫头。”乔麦穗给气傻了,磕磕巴巴。 林白青故意说:“也是,虽然咱们平辈,但我怎么也该喊你一声嫂子的,嫂子,咱俩还有山参的账没算呢,你也别躺了,回家取我的山参去。” 说起老山参,乔麦穗哑火了。 她有风湿,肺也不好,山参能补气,也能祛风湿,反正顾卫国已经输了,她心一横就把账给赖了,气吼吼的,她走了。 顾培听到争吵声出来了,问林白青:“真有蛇?” 林白青说:“不用怕,拿点雄黄洒一洒,喷一喷它就走了。” 俩人正说着,顾卫国扛着根长竹杆从转角走了过来,笑着问候:小叔,小婶好。” 顾培问:“卫国你拿根竹竿干嘛?” 顾卫国说:“我妈腿有风湿,听说有条竹叶青,我准备捉来给她泡酒喝。” 顾培是长辈,而且他不理解用酒泡蛇这种行为,就跟顾卫国说:“别捉了,把它熏走就行了。” 顾卫国有点为难:“她腿疼的厉害,非要赶着我捉蛇呢。” 顾培说:“让她去军医院挂号,治病的钱挂我的账,治风湿不必非要竹叶青的。” 顾卫国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那怎么好意思?” 乔麦穗在后面喊:顾卫国,别听他们假惺惺,我不去医院,我就要竹叶青。” 老娘耍泼,顾卫国也很难堪:“小叔,我妈那人脾气倔,我劝不动。” 顾培说:“你再好好跟她说说去。” 顾卫国点头:“好。” 但他才转身,就听乔麦穗高扬声音一阵骂:“天杀的顾卫国,短寿的顾卫国,造孽的顾卫国,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到这么大,你连条蛇都不给我捉,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巴结有钱人,也不想想,人家有钱人拿你当啥,拿你当条狗!” 所谓泼妇就是这样,不讲理。 顾卫国回头,摊手,一脸难为情:“小叔……” 大侄子被老妈骂成这样,顾培不行也得行,只好打开院子,示意他进去找蛇。 不过他捉他的,林白青得去库房翻些熏黄出来喷一喷,气味一熏,以后蛇就不敢再来了。 药堂有雄黄,但不是常用药,所以积压在地面上的大库房里。 药是林白青放的,每一样药在哪个位置她心里都有账,但这一翻,却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翻到雄黄,再翻了翻,就发现所有中药的位置都不对。 她估计是刘大夫找药的时候把顺序打乱了,于是喊了顾培进来帮她搬药,一袋袋的翻,又重新整理了一遍,在个最角落里才找到雄黄。 把它杵成沫子,再兑上些药酒,沿路洒一洒,蛇闻到它就会钻地下,或者林子里去的。 俩人一路喷洒,路过老宅时顾培忽而扬头,指着墙说:“这个地方会不会太低了,如果有贼,会很容易翻进你家的。” 林白青和乔麦穗用了一截公墙,这几年外来人口多,巷子里经常闹贼,林白青想加高墙体,挡挡贼,但乔麦穗死活不让。 她是个泼妇,林白青懒得跟她吵,墙的事就一直拖着。 因为顾卫国要找蛇,俩人走的时候没有关院门,只有堂屋的门锁着,刚才他俩离开时顾卫国就在院子里,这都折腾了几个小时了,回来,他还在院子里,带了几个小屁孩儿,正在厕所里捣腾。 顾培向来讨厌这个大侄子,虽然曾是军人,但总是满嘴谎言的,今天听他被他妈骂的狗血喷头,再看他还是那身泛白的老军装,又起了些怜悯,进门就问:“蛇找着了吗?” 一小豆丁儿声音清脆:“还没呢,但卫国叔叔说了,要是找着,给我们了吃。” 另一个吸溜口水:“我吃过竹叶青喔,可香可嫩了。” 顾培温声说:“小朋友,有比蛇肉更美味的食物,它也不是主食,没必要总想着吃它。” 顾卫国从厕所出来了,笑着说:“就剩堂屋没找了,小婶,打开堂屋我们找找吧。” 一小豆丁说:“青青阿姨,快打开嘛,我们捉来烤了吃,也分你一口,好不好?” “打开嘛,蛇肉可香的,我们要吃。”一帮小屁孩儿七嘴八舌的。 一帮小屁孩儿闹着要吃蛇油,顾培劝不走他们,倒是为难了。 不过哄孩子林白青最在行了,她回屋拿了些糖果出来,分给一帮小屁孩儿,然后说:“听阿姨的,咱吃糖,不吃蛇肉,妈妈晚饭都做好了吧,小兵兵,小强强,我听见你们的妈妈在喊你们,快快回家吃饭去吧。” 顾卫国还想坚持,但他这帮小兵小将全是游兵散勇,一人一颗糖,再听说父母在喊着回家吃饭,全拿着糖散了。他也只好说:“小叔,小婶,我妈非要蛇不可,要不给她,她今晚得闹我一晚上,麻烦你们了,要看到蛇就喊我一声,我来捉。” “行的。卫国同志你也赶紧回家吃饭吧。”林白青说。 顾卫国把竹竿往肩上一扛,望着林白青笑了笑,欲言又止,顾培则突然伸手,环上了她的腰。 顾卫国待走不走,又说:“我看家电都进上了,小叔以后是打算长住吧。” “对。”顾培点头,手依旧挽着林白青的腰,紧了紧。 这年头人们爱住楼房,像顾培这种,单位是会分楼房的,还是装修好的那种。 顾卫国想不通,他那么好干净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愿意住平房,还能进厕所收拾臭气的。 当然,他也想不通,明明以顾培的条件,可以找军区大领导家的闺女,是怎么就能瞧得上林白青这么个小中医的,可顾培偏偏就不但答应了婚事,还要从此长住南支巷。 此刻搂着林白青的腰,他目光里透着不好惹。 就仿佛已经看穿了他心里的卑鄙,要让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已经是他叔母了似的。 得,虽然不得不承认,可灵丹堂确实跟他没关系了,顾卫国提着竹杆出门,走了。 他一出门,顾培立刻松开了林白青的腰,并说:“咱们吃饭吧。”又说:“如果你觉得我搂着你让你不舒适,以后我就不会了。” “没关系呀,要不再搂一搂。”林白青咬唇笑,目光一挑,反问。 她能不明白嘛,男人都会吃醋,而顾培刚才,明显是因为顾卫国而吃醋了。 但她说让他再搂一搂吧,顾培又不了,又变的有点手捉无措了。 终于,他手抚胃,说:“要在平常,这个时间点我已经吃过饭了,我……饿了。” 对了,林白青答应要做比牛肉还好吃的东西,顾培好像一直在期待。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做饭。”林白青说。 她进厨房了,顾培回到西屋,准备把她的茶水端给她喝一点,解渴。 但才捧起茶杯来,回头一看,就见八仙桌上的化妆品和茶叶罐摆在一起。 虽然不喝茶,但顾培是懂茶的,它是极容易串味的东西,跟化妆品摆在一起味道就变了,林白青似乎很爱这罐茶,怎么会把它跟化妆品摆一块儿? 林白青是个医生,这方面肯定懂。 但她医术很好,生活方面似乎总有点马虎。 顾培拿起化妆品来,帮林白青摆到了放化妆品的那张桌子上。 但才放下,就见她的衣柜门半开门,露了一条胸罩的带子在外面。 顾培走过去打开柜子,里面乱糟糟的衣服哗啦啦的掉了出来。 这也是林白青理的柜子吗,这么乱? 顾培有点惊讶,而他是一个最在意细节的人,这就把衣服全抱出来,一件件替她叠了起来。 …… 厨房,林白青揭开锅,米饭是中午蒸了之后刻意留的,把青豆洗干净,又把今天一师哥送的火腿切成丁,先过了油煸香,再切葱花,打两只鸡蛋,在蛋液里稍稍添了点凉白开打匀,就备好顾培的最爱了。 然后是她吃的,招娣走之前已经收拾好菜了,腌了个木瓜丝,还泡了一碗花蛤在吐沙,拿它再蒸个鸡蛋,蒸鸡蛋时把招娣已经收拾干净的鱼头下锅煎熟,加上几块豆腐一炖,等锅开,就是一碗香喷喷的鱼头豆腐汤了。 再打开米饭锅,盛出中午蒸的凉米饭来挑散,这才要炒顾培的最爱。 准备了大半天,端菜上桌时林白青跟献宝似的。 但望着一盘蛋炒饭,顾培的失望显而易见,问:“就是这个?” 林白青盛了一勺蛋炒饭尝了尝,说:“不咸不淡味道刚刚好,快吃吧。” 她还叫他小叔? 顾培伸手就去接她手里的勺子。 林白青忙说:“这个是我的,你的勺子在盘子里。” 米饭里头花花绿绿的,有豆子有火腿,闻着确实很香,但顾培在中餐上冒了很多险,也踩了很多坑,唯一喜欢的,只有对象做的,对于比牛肉还好吃的东西,他抱了很大的希望,结果等了三天就等来一碗蛋炒饭? 但望着对象殷切的,带着鼓励的目光,他还是盛了一勺子。 大概是因为预定了失望,觉得会不好吃,这一口咬下去,居然满满的惊喜。 同是米饭,但蛋炒饭跟白米饭是两种味道,它粒粒分明,又弹牙,再加上火腿和青豆,嫩嫩的鸡蛋,竟然是一种顾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好吃。 “好吃。”他当即盛了一大勺。 当然了,这将是他最爱的中餐,可以连炫一个月不会腻的那种。 顾培在吃饭,林白青没啥胃口,望着面前的预备役丈夫,忍不住就又要思索结婚的事。 关于政审,他已经催了很多次了,没有格外的理由,在大裁军的背景下部队是不好给他提前办理的,但只剩2个月中成药就要实施新规了,怎么办? 顾培蓦的抬头,就看到对象正盯着自己,笑的格外温柔。 他伸手去摸:“我脸上有东西。” “不不,没有。”林白青鬼使神差,说:“你的脸好看。” 说完她又特别后悔,怕顾培觉得她轻佻。 但其实并不会,因为在生活中,有太多习惯性的说这句话。 不是因为讨好或者别有用心,不论男女,敌人还是对手,或者朋友,经常会对他说,你的脸好看。他点了点头,想用同样的真诚夸林白青一句,但怕她觉得他是在耍流氓,最终选择了不说。 因为他觉得,她的肉.体好看,这句话说出来,大概率是要赢来一记耳光的。 林白青不是特别瘦,但她拥有就女性来说,最完美的肉.体线条。 天热,她穿的是一件半截袖的纯棉质线衣,露出来的手臂格外纤细,但又全是肌肉,作为一个医生,又是在教会学校从小就学西医的。 人体,顾培是从小看到大的,不论男性还是女性的身体他都不好奇。 可他特别好奇林白青的身体,除了那种男性的原始的,欲.望性的冲动,他还有种探索欲。 他想知道她肌肉的手感,想知道她的臀部为什么会异于大部分女性,那么的挺翘,而紧致的肌肤,向来应该是比较粗糙的,但她的肌肤又非常的细腻,就更叫顾培想试试那会是什么样的触感。 终于,放下了勺子,他说:“你做的饭非常可口。” 跟爆辣的火锅相比,林白青今天做的菜每一样都合他的口味,这会他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饭已经吃完了,顾培意犹未尽,望着盘子,觉得自己还能再炫一碗。 林白青估计他会洗碗,所以没有收筷子,等着,要看顾培会不会主动洗碗。 毕竟他可是跟顾卫军说过,自己结婚了会主动洗碗的人。 话说,顾培确实是打算洗了碗再走的,但医生总会遇到紧急情况,据说有个车祸患者,是个部队军人,情况比较危机。 司机小马亲自跑来喊,要顾培赶紧去看,他就得提前走了。 “抱歉,碗,要不我一会儿回来再洗?”顾培说。 林白青想了想,说:“以后吧,等结婚了,碗就由你来洗。” 顾培点头:“好。” 小马看在眼里,心说顾军医和林大夫可真够恩爱的。 但再一想,顾军医不但会搞浪漫的求婚,居然还愿意在家洗碗,温柔体贴,作为一个海归,他太优秀,比的别的男人都没法活了,可咋整? …… 林白青送顾培出来,就在巷子里,俩人又碰上顾卫国,还拿个竹竿在四处捣。 顾培止步,问顾卫国:“你没回家吃饭,一直在找蛇?” 满巷子雄黄的味道,有蛇也早跑了,他居然还在找。 顾卫国摊手又叹气:“我妈骂的厉害,不找着我不敢回家呀。” 顾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都三十岁了,还怕你妈?” 顾卫国叹气说:“我是她生的,她为了我辛苦了半辈子,现在又是个寡妇,在这巷子里受尽人的白眼,那么可怜,我又怎么忍心骂她?” 听起来确实很惨,但林白青忍不住说:“顾卫国,你妈年青时是东海有名的小将,跟你爸号称雌雄大将,打人时皮鞭抡的飞起,她要算辛苦,我们算什么?” 顾卫国说:“婶子,那都是谣言,是传言,我妈也就嘴巴泼辣点,不敢动手打人的。” “我的山参呢,你妈这是赖着不给了?”林白青反问。 顾卫国挠挠头,说:“要不这样,我去给我妈下个跪,求她把山参给你?” 林白青懒得跟他再理论,瞪了一眼,没接茬,对顾培说:“走吧,我送你。” “小叔慢走,小婶慢走。”顾卫国在后面挥手。 老大侄表现的很惨,很可怜,但顾培隐隐觉得不对劲。 因为这个大侄子跟别的不一样,别人对林白青,跟他一样,只是想通过追求来确定一种恋爱关系,但顾卫国让顾培有种感觉,他的故意示弱,卖惨像是一种阴奉阳违。 他认为林白青很傻,他在耍她,又笃定她察觉不了,人在卖惨,但眼神中却暗成长心机。 由此,顾培觉得顾卫国应该不是在找蛇,而是在找别的什么。 但他当时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 今天有人找林白青上门夜诊,顾培前脚才走,鲍家媳妇就哭哭啼啼的上门来了。 大杂院的鲍春明因为喝酒又犯了痛风,痛的正在床上打滚。 鲍家媳妇帮林白青背着药箱,一进门就说:“天杀的鲍春明,不让你不要喝酒吧你非喝,可看看吧,喝出事儿来了吧,白青你快帮他看看,疼半天,疼惨了。” 鲍春明说:“不算太严重,我还能扛得住,不用喊白青的。” “我倒想着你疼死算了,但你一声声的哼个不停,我不喊白青来,难道真就生生看着你疼死算了?”鲍家媳妇反问。 林白青说:“都闭嘴,鲍嫂子,去给我打盆清水来,我要洗手。” 等鲍家媳妇水打来,林白青的针已经灸上了。 鲍家媳妇看针的颜色金里泛着蓝,感叹说:“这针颜色还怪好看的。” 林白青笑了笑,说:“普通针而已。”又说:“但应该挺管用,以后鲍大哥的痛风应该就会痊愈了,酒也可以喝,只要适量,不要滥饮就好。” “不会吧,他这痛风一喝酒就犯,真的能好?”鲍家媳妇不信。 林白青说:“信我一回,这次我针灸完,他真的能好。” 鲍春明喝酒其实并不多,如果他的身体健康,那点酒是不会引发痛风的。 他痛风的原因是因为他天生血热。 血热致淤,继而引发络道阻塞,而络道组塞,就会引发痛风,痛风又致血热,反复恶性循环,这才是他痛风久治不愈的原因。 林白青今天用的正是玄铁金针,只要找准穴位,针本身的牵引力可以疏通络道,络道通而血凉,血凉,则络道不堵,形成良性循环,他的痛风自然就会慢慢消散的。 鲍家媳妇并不相信丈夫的病真能彻底好,看林白青热的直流汗,不停的帮她打着扇子。 但鲍春明觉得今天这针灸到身上,浑身都变的格外清凉,有一种,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发散热气的感觉,这可是大夏天,外面气温三十多度,疼了好几天了,针到病除,一下就不疼了。 他不停的呻.吟着:“白青,舒服啊,真舒服。” “闭嘴吧你,叫外面的人听见还以为你在干啥呢,再喊白青我撕烂你的嘴。”鲍家媳妇说。 鲍春明换了个称呼:“小林大夫,这也太舒服了。” 他无法形容,可他浑身舒袒的只想呻.吟。 而自这天之后,鲍春明的痛风神奇的,就一天好似一天,再后来竟然痊愈了。 他并不知道那是玄铁金针的效力,以为是林白青的手法好,逢人就夸,说她比师父顾明更厉害,是东海市第一神医。 要一次性治好痛风当然需要时间,所以这次针灸做的时间特别长。 鲍家媳妇等不住,靠着床打起了瞌睡。 一觉醒来,眼看墙上的钟都指到一点了,林白青才在收针,忙把她打扇子:“太辛苦你了,熬了这么长时间。” 鲍春明说:“快给诊金呀,小林大夫熬了大半夜,太不容易了,你还愣着干嘛。” 鲍家媳妇掏了五块钱出来,见林白青掏钱要找,忙推她:“不找了,必须五块!” 鲍春明也说:“快拿着,你要不拿着,我良心不安,以后也不敢再请你治病了。” 第一次带玄铁金针出诊,就只赚了五块钱,要楚春亭听说了,非得被气死不可。 因为在他的意识里人是按阶层分的,权贵是贵命,就该用好东西。 穷人是贱命,天生就不配用好东西。 但林白青不是,她拿着玄铁金针,只会治该治的病,不会因为病人的身份就分三六九等的。 而且这辈子她想通了,以后,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玄铁金针在自己手里,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这样,她就可以随自己的想法,以病来断,让这副金针发挥它最大的效用。 这是她第一回用玄铁金针,治疗效果似乎比上辈子还要好,那当然是因为她既有年青健康的身体,又有丰富的经验的原因,她的针灸技术,如今正值巅峰。 月亮高挂,长长的巷子到了后半夜,格外的凉快。 林白青心情愉悦,把关于灵丹堂的,地库的,楚春亭的,一切的烦恼全抛诸脑后,走的步履轻盈,心情也格外畅快。 话说,今天顾卫国大动干戈找蛇,林白青脑瓜子笨一点,并没有反应过来。 刚到路口,就见自家门上灯火通明的,围了一帮公安。 见齐大妈也在人群看热闹,林白青好奇的凑了过去,准备八卦一下:“大妈,出啥事啦?” “顾卫国上你家偷东西,被你对象撞见,报公安啦!”齐大妈说。 热闹竟在自己家? 而且,顾卫国上门偷东西,被顾培抓了,这么刺激的吗? 林白青忙问:“顾卫国人呢?” 齐大妈努嘴:“喽,院子里戴铐的那不是?” 院子里,顾卫国已经被公安铐上了,顾培跟公安站在一起,正在说什么。 就在林白青看顾卫国时,他也在看她,眼眶红红的,一脸悲凉,眼睛上还挂着眼泪。 一副惨样。 但林白青却恍然大悟,顾卫国所谓的找蛇,找的并不是蛇,而是金表。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把偷金表一事怀疑到她身上了。 灵丹堂的药之所以突然乱了,就是他翻的。 他在药堂没找着表,就故意在巷子里放了条蛇,其目的,正是想找借口,进老宅找表。 当然,他肯定找不到表。 因为那一大包金表,林白青是藏在一个他天天经过,却从从不会去注意的地方。 但他大概没想到自己那么精明,骗的她一愣一愣的,却被顾培逮了现形吧。 不过顾卫国可是堪称影帝级别的演技,满巷子里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在找蛇,顾培是怎么发现他不对劲的? 林白青正疑惑着呢,顾培看到她了,他带着一个公安从院里出来,说:“公安同志,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对象,也是顾卫国所行窃的,这座房子的主人,林白青。” 他在外人面前,就会变回一个专业,冷静,又威严的,专家式的男人。 迎上她的目光,也不像私下相处时一样会局促。 示意她上前,他大手自然而然揽到她的腰上,温声说:“不用怕,万事有我。” 公安听过林白青的大名,跟她握手,说:“灵丹堂的林东家,久仰大名。” 又说:“顾卫国坚持自己是在找蛇,不承认入室行窃,当然,他不打招呼,翻墙进你家院子,在法律中就是入室行窃罪。不过经当事人的请求,我们想跟您谈谈,看您能否跟顾卫国和解。” 59 臭气相投 生母的遗物! “快把他抓走吧, 不就是为了一条蛇吗,让他去坐牢,反正我们孤儿寡母, 天生挨欺负的命!”拥挤的人群中,乔麦穗凄厉的嚎叫声回荡在夜空中,吵的林白青脑瓜子生疼。 她当初拿表是为形势所迫。 如果她不拿,以顾卫国对乔引娣的信任, 以及乔引娣表面的聪明和背后那些小把戏, 事情早晚要张扬出去,张子强, 也会被他们引到灵丹堂来的。 他随时都能捅出天大的篓子来,因为他最信任的人, 恰是能害死他的人。 但他看起来格外可怜,戴着铐子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舆论也整体偏向着他。 乔大妈就劝林白青, 说:“他是为了抓蛇呀,算了吧, 和解吧。” 公安也说:“我们走访过很多人,大家都说顾卫国是在找蛇,虽然他确实犯了错误,但并非主观意识,如果能……” 但顾培冷冷打断对方,温声, 却又不容置疑:“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能就这样和解,难道不应该先让我跟我对象讲清事实再让她做决定?” 公安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们单独说, 我们等着。” 邻居们也说:“让小林好好休息下吧,看她累的。” 顾培又说:“我对象已经很累了,我建议你们先把顾卫国带走,羁押,等到明天她休息好了,我们再去公安局做调解吧。” 要是普通的贼,公安当然立刻就带走,拘留起来了。 但顾卫国是退伍军人,而且他翻的是邻居家的墙,又说了自己是在抓蛇,公安大多是退伍军人,于他有一定的同情,并不想拘留他,就说:“没事,我们可以等的,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喝点水,想好了咱们再谈。” 俩公安把门让开,示意他俩先进屋。 顾培先进了门,打着帘子,林白青紧随其后。 顾培有点生气的,接过药箱:“已经凌晨两点了,你独自出诊,还带着金针?” 他此刻又变的威严,像个长辈了,还很生气的样子。 林白青小声说:“就是在巷子里,而且病人是我的老邻居。” 顾培厉目:“城市在加速膨胀,外来人口每天倍率增长,一个成年男人直说夜路都非常危险,更何况你是个女孩子,还单独一个人。” 林白青强行辩解:“我们是诊所,大夫必须出诊的,再说了,我有功夫。” 顾培小时候就听顾克讲过,说他大伯顾明有一手真功夫,具体形容就是爆红西方的李小龙那种,没有花架子,出手就是杀招。 林白青是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有点功夫也正常。 当然,顾培从她肉.体的形态就能看出来,她身上蕴含着平常女性所达不到的力量,而在诊所床位不足的情况下,国家是允许其出诊行医的。 所以林白青出诊没错,这是她的职责。 但顾培还是觉得这样不好,语气特别强硬:“以后你不能再单独出夜诊了,如果有急病人,让他们打120,医院可以抢救他们。” 又说:“青青,东海市不止你一个医生,而且你们中医上门接诊这一套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上辈子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但经常用这种语气训斥下属,他是个内敛,善于控制脾气的人,这样说话,已经是非常严厉的责备了。 林白青也不想惹对象生气,乖乖点头:“嗯,我听你的,以后不会了。” “是绝对不能再夜里出外诊。”顾培说。 林白青点头,因为看顾培脸色难看的厉害,又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顾培长舒了口气,说:“我知道我们的文化有差异,我也不想生气,但今天我确实很生气,因为你将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这让我很担心。” 他会坦言自己的不高兴,虽然语气严厉,说教之辞像个长辈,但今天要不是他,林白青会被顾卫国耍的一愣一愣。 两辈子了,这是头一次,在这座院子里,林白青有种,不用事事自己操心,能卸掉一半的担子,给另一个人分担的感觉。 “好啦,我下回真的不会了,我保证!”说她,她勾了勾他的手指。 顾培这人是个矛盾体,在外人面前自有一股医者,长者的威严,生气的时候像个爹,但只要林白青一触碰他,他就会立刻变的慌张,无措,像个青涩的大小伙子,他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指,给林白青倒了杯水,示意她坐下慢慢喝。 凌晨三点,满巷子的人集体出动,围在门口水泄不通,在等结果。 顾培先说:“我爸生前最期盼的就是回国见家人,偶尔大伯,三伯写了信,他总喜欢挑着其中叙述孩子们的片段读,还总叮嘱我,要我照顾他们。” 学医的人大多宅心仁厚,顾明是,顾克也是。 在两国恢复通信后,顾明和三爷都会给顾克写信,讲讲他们自己,再讲讲他们的孩子们,兄弟分别整整半个世纪,以书信沟通,并畴划着重逢。 可惜就在顾克办好一切手续,连回国的机票都买好时,突然发病,死了。 顾培的几个哥哥是什么情况林白青不太知道,但顾培是老来子,从小跟父亲相依为命,听他讲述的多,对顾家有荣誉感,也对亲房们有感情。 而对顾卫国,顾卫军,顾敖刚这帮老大侄也颇多宽容。 但顾卫国一次次的,先是挑唆兄弟们打架,又以滥充好调蟋蟀,今天还上门行窃,顾培自然忍无可忍,得收拾他,不过他得跟林白青讲一讲,自己是怎么起的疑心。 他抓起郁美净的瓶子来,问林白青:“你会把它跟茶叶放到一起吗?” 林白青说:“不会呀,那会串味的。” 顾培又说:“虽然你整理衣服总是整理不好,但会随便乱揉内衣,让它们被乱扔,甚至掉到柜子外面吗?” 男人很严肃,但林白青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不会。” 她做不到像顾培那么细致,严谨,但胸衣还是不会满天飞的。 顾培把郁美净的瓶子放了回去,把茶叶拿了,才说:“顾卫国不是在找蛇,而是有预谋的要入室行窃,甚至,很可能带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经顾培一讲,林白青才恍然大悟。 顾卫国老奸巨猾,知道他妈泼辣,想啥要啥,遂故意在巷子里放了条蛇,再以蛇为借口进来找表,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但百密一疏,他把一瓶郁美净打翻了,慌乱中没注意,放到了茶叶旁,翻完柜子以后,以为把衣服塞进去就可以了。 顾培是个在生活中仔细到近乎苛刻的人,看到茶叶和郁美净在一起,自然要把它们分开,再一看胸罩漏在柜子外面,就更觉得不对了。 因为林白青没那么邋遢。 而等他出来时,看顾卫国还在找蛇,一下就怀疑上了。 正好林白青出夜诊去了,老宅无人。 顾培因为怀疑,并没有离开,反而在暗处看着,就看到林白青才走,顾卫国就翻墙进院子了,撬开堂屋的门,进去了。 他毫不迟疑,赶到公安局调了俩公安来了个瓮中捉鳖。 听完,林白青可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顾卫国是很聪明,滑头,上辈子养了俩二奶,却瞒了林白青二十年,就证明他足够聪明,但好死不死,叫他遇上顾培这种细致到近乎变态的人,不栽才怪。 这时有个公安在外面问:“顾培同志,你们商量好了吗,有结果了吗?” 因为是自己的大侄子,也是顾家人,一家人嘛,顾培怕林白青要心软,和解,遂又说:“他动了你的茶叶,虽然闻起来茶叶的味道没有变,但是既然他动过,就有下药的可能,楚春亭都被儿子下过药,青青,这方面你不得不防。” 默了会儿,又说:“虽然我这样猜测小辈不对,他很可能是想对你图谋不轨。” 他突然又变了脸色,一脸恼怒,语气里满是难堪和生气。 显然,老大侄居然想对他即将结婚的对象图谋不轨,他很生气。 林白青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不好发笑,努力憋着,跟哭似的。 其实顾卫国并没有,他只想找金表,而且他爱的是乔引娣,于林白青没兴趣。 但林白青正欲赶走顾卫国而找不到办法呢,有顾培这句,她乐得呢。 她努力憋着笑点头:“嗯。” 但因为她身体在发抖,顾培以为她是被吓的,心里的火愈发大了,压抑着怒火安慰对象说:“不要怕,万事有我,你只要坚持不松口,法律就会制裁他。” 林白青点头:“好。” 顾培又说:“很容易的,你只要不松口就好。” 林白青觉得这事儿并不容易,但是她又无法跟顾培解释是为什么,就皱起鼻子朝他笑了笑,撩帘子出门了。 而她突然的佻皮让顾培一愣。 她笑的时候皱起了鼻子,既奇怪吧,又有几分可爱。 …… 闹了半晚上,公安也累了,坐在台阶上休息,顾卫国也在台阶上坐着。 一见林白青撩帘子出来,忙站了起来:“白青,对不起。” 乔麦穗斜眼一挑:“瞧瞧,这就是我生的窝囊废,给他老妈找条蛇而已,被自己的小叔当成贼抓了吧,还得给人说对不起,死窝囊废,没用的东西。” 见林白青望着她笑,又说:“白青,不能和解,就让公安给顾卫国判刑,反正他也是个废物,没用的东西,你是谁呀,你可是我们顾家的掌门人,他顾卫国算个屁呀,在顾家连坨屎都算不上,就活该被你欺负,使劲儿欺负。” 其实很多人并不理解‘泼妇’二字意味着什么。 也只有上辈子领教过其威力的林白青,才知道‘泼妇’有多大的威力。 乔麦穗这叫正话反说,打自己孩子惹外人疼。 但她这招特别管用,一邻居大爷就劝林白青:“和解,必须和解。” 一大妈来摇她的手臂:“白青,你是顾明救的,顾家人都是你的恩人,你得有报恩的心,可不能为了一条蛇就让公安抓卫国。” 这时顾怀礼赶来了,也说:“算了吧白青,他要偷了啥东西叔赔你。” 林白青回头看顾培,就见他眼神中有些迷惑,又有些不解。 显然,他认为顾卫国罪证确凿,只要法办就行。 但乔麦穗让他迷惑了,他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恨自己的儿子,也不理解为什么她越骂大家就越怜悯顾卫国,毕竟饶是他再精明,也是从M国来的,于乔麦穗这种看似粗鲁却精明无比的泼妇,不说对付了,他甚至看不清对方的招势。 这就叫乱拳打死老师傅。 也是幸好林白青重生了,所以她可以。 乔麦穗越是骂,外人就越是怜悯顾卫国。 而人这一生,恨谁不可怕,可怕的是怜悯谁。 顾卫国其实是故意的,他故意放纵乔麦穗的泼和恶,装作自己被老娘收拾的很惨,很可怜的样子,让人们讨厌乔麦穗,继而可怜他,他再从中谋好处。 上辈子就是这样,林白青因为乔麦穗的恶,一直在可怜顾卫国。 而可怜他的下场就是被他欺骗,失去一切。 她当然要收拾了,而且是狠狠收拾。 不过看顾培直发愣,她心里又觉得很可笑,忍不住得先笑会儿。 他也发现了吧,要她坚持不和解,那些街坊的唠叨就能把她吵死。 这可怎么办? 而这时,乔麦穗还在故意激她:“白青,不能和解,卫国就是坨臭狗屎,三爷五爷都嫌弃他,顾家人全都不帮他,他这种没出息的窝囊废,不死在战场上,也该死在监狱里,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顾怀礼听不下去了,劝说:“二婶,卫国是您儿子呀,您何必这样咒他。” 又对林白青说:“听叔一句劝,又不算啥大事,和解了吧。” 林白青幽幽望着顾卫国:“卫国,你是不是又缺钱了。” 乔麦穗一愣,老谋深算的顾卫国也皱眉头:“白青,你这叫啥话?” 林白青再叹气:“堂屋是糯米浆浇的地,不说蛇了,老鼠都打不穿地面,所以堂屋里不可能有蛇,你进堂屋是为了拿字画吧。拿字画干嘛哟,是为了给引娣姐姐吗,我听说她最近正在跑关系,想升办公室主任,是不是想送礼呀?” 乔麦穗虽然泼,但脑子简单点,看顾卫国:“引娣要升办公室主任?” 还真是,乔引娣在海事局工作,最近有个升迁机会,能当办公室主任。 奸诈如顾卫国,还没想到太多,虽然没点头,但愣了一下。 林白青再叹一气,又说:“我能理解,你是个好男人,因为二婶的反对不敢公开跟引娣姐姐的关系,就想着在事业上帮帮她,但你想要字画可以跟我说呀,我是支持你和引娣姐在一起的,何必要半夜上门偷呢……” 顾卫国脑子里轰的一声,仿如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正劈中脑壳。 他和乔引娣俩早在好些年前,就因为乔引娣经常挨丈夫打,可怜,他也是年青人,血气方刚,控制不住,发生了几次关系,这几年他怕闹出事,控制的好,再没有过了,不过最近乔引娣闹自杀,他为了安慰她,又有过两次。 常在河边走就难免要湿鞋,所以林白青猛然说出这件事来,他不怀疑林白青,反而怀疑乔引娣,怀疑是她把俩人的关系说给了林白青了。 再狡猾的狐狸也会有犯晕的时候,所以他立刻反问:“乔引娣跟你说的?” 几乎满巷子的邻居都在围观,瞬时之间,现场陡然炸开。 有人说:“顾卫国和他表姐竟然是那种关系?” 这下乔麦穗不泼了:“没有没有,大家别乱说,我家卫国和他表姐清清白白。” 但人们已经被勾起好奇心了,就刹不住车了,乔大妈就说:“前阵子乔引娣自杀是为了闹顾卫国吧,怪不得呢,他俩表姐表弟的,造孽哟。” 乔麦穗在这一刻空前理智:“乔大妈,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她又去撕打顾卫国:“你倒说句话呀,你和引娣清清白白,就任着林白青这样污蔑你吗,你嘴里糊粪了,哑巴啦?” 顾卫国也慌极了,但他也很聪明的,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一对策。 可就在这时,在拱门招待所当保安的王大爷说:“不瞒你们说,我在拱门招待所当保安,卫国这孩子是点猴急,有一天为了找他表姐,三更半夜非要爬墙。” 呵,这大爷一句话点燃全场。 色.情,乱.伦,开.房,半夜爬墙,所有能勾起人兴趣的点全齐活了。 这下可好,乔麦穗都替他瞒不下去了,一巴掌扇了过去:“没用的废物!” 顾卫国眼看现场无法控制了,示意他妈打狠点,看还能不能力挽狂滥。 但偷情加上表姐,太香艳,太刺激,已经不是他妈拍他几巴掌就能转移的。 精似顾卫国,眼睁睁看着形势彻底失去了控制。 邻居们也不小声讨论了,有人高声说:“顾卫国跑老宅来偷字画,应该就是为了让乔引娣升迁,他一退伍军人,这么干可不地道,必须严惩。” 还有人说:“卫国这孩子是不是眼睛瞎呀,咋看上个妇女?” 那保安大爷语气高昂:“这你就不懂了吧,少年不知妇女好,错把少女当成宝,中年妇女的滋味儿哪是小姑娘能比的?” 院子里闹闹轰轰,人们吵成了一团。 终于,还是俩公安大声要求大家安静,才把现场给控制住。 但局势已经彻底变了。 大家刚才还在为顾卫国求情,但此刻再看他,呸,臭狗屎! 有人说:“公安同志,快把他抓走吧,别他偷东西偷上瘾了,来偷我家。” 还有人说:“你们好好教育教育他,跟表姐在一起终归不是个事儿。” 就这样,顾卫国被公安带走了。 当然,事情还没有完。 但天都快亮了,顾培得回去工作,林白青匆匆洗个澡,扑床上就是香甜一觉。 …… 招娣上了一晚上夜班,大清早回来,就听巷子里的人沸沸扬扬的,全在讲顾卫国和乔引娣俩是相好,还有人把顾卫国半夜爬招待所墙的事形容的栩栩如生。 因为乔引娣是个寡妇,大家暗猜,估计早在乔引娣丈夫死之前两人就好上了。 而在原来,看顾卫国三十不结婚,大家都觉得他是穷,可怜他。 但经了昨晚的事,大家恍然大悟,男人结婚,除了传宗接待,主要还是那方面,而他在乔引娣身上得到满足了,那方面是饱的,他又何必结婚? 看到招娣来,齐大妈说:“招娣呀,幸亏你姐没选顾卫国,要不然,她在药堂勤勤恳恳当大夫,丈夫却在外面跟表姐鬼混,成啥了?” 另有个刘大妈说:“这事顾家几位爷得给林白青个说法吧,顾卫国可是他们的孙子,偷家,是他们的教育有问题。” 乔大妈点头:“对,顾家是该给林白青个说法。” 招娣听了一头雾水:“到底咋啦?” “你不知道,喔你昨晚是夜班,算了,小孩子不听这些脏事。”齐大妈又说。 招娣只差尖叫:“大妈你倒是说呀,到底咋啦?” 乔大妈听见墙里一阵哭声,说:“我孙子醒了,我去照料,咱们完了说。” 大家也八卦够了,也都说:“是啊,该回家了,走走,散了吧。” 招娣急的直跺脚:到底怎么啦这是! 林白青是凌晨五点钟睡的,这才早上八点,还眯眯糊糊的,得先刷牙洗脸。 招娣砸开门:“姐,顾卫国和他表姐到底咋啦,睡啦?” 林白青闻着妹妹的饭盒里有叉烧的味道,打开一看,里面有三只胖乎乎的叉烧包,又给自己冲了杯维维豆奶,边吃,边大概讲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关于顾卫国和乔引娣的私房事,其实可简单了,睡过,还不止一次。 “姐,也太恶心了吧,他跟表姐背地里睡着,还想让你招了他?”招娣惊呼。 想想又说:“顾家三爷五爷知道不,这事儿他们要给咱们一个说法吧。” 是的,顾卫国的事情简单,入室行窃,拘留就完了。 但顾家一帮孙子,敖刚在RI本有私生子,顾卫国在外面养着表姐,敖武还有对象,却全都跑来跟林白青相亲,而她于此全然不知情。 当时她要选了敖武呢,会害一个女孩自杀,选了敖刚呢,进门就有个儿子。 而要选了顾卫国,更恶心了,他拿她的钱养表姐? 那么,顾家人又置她于何地了? “对了,顾家三爷有关系的,应该会把他搞出来吧,姐,小叔咋看这事的,要不让小叔托托关系,把顾卫国狠狠关几天吧,不然我不解气。”招娣说。 要以林白青的心思,她当然不想和解。 不过顾卫国是在家里没有人的情况下行室行窃的,而且没有偷到东西,也没有伤人,还有个找蛇的客观原由有很多人帮他作证,公安即使判刑,也就半年。 三爷肯定要托关系帮他搞轻罪名,不能让他被判刑的。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疼顾卫国。 而是三爷和五爷都有种家族情节,不希望姓顾的孩子被判刑,让顾家在东海市的老牌家庭中丢脸,也不想因为他,影响了别的孩子。 这个于林白青就比较重要了,因为这辈子的灵丹堂比起上辈子,不论装修还是规模都提前扩大数倍,而两位爷,虽不贪利润,但都想插手灵丹堂的经营。 他们倒是不会再偏袒顾卫国了,有这回的事,肯定会把他逐出顾家。 但同时他们也理屈,正好林白青没个理由阻止他们插手灵丹堂呢。 顾卫国这回,给了她个大好的机会! …… 九十年代社会治安乱,公安局案子也多,人逮进去都是先关着,总得排个四五天,或者一周左右才能进行审理,所以林白青暂时就先不管他了。 第二天依旧是穆成扬去楚家做针灸,林白青留在灵丹堂盯装修。 她昨天提了个要求,说想要楚春亭所存的所有的犀牛角。 她估计楚春亭不会答应的,毕竟这几年古玩市场除了炒木头就是炒犀角。 虽然国家一直在尽力找,但亚洲犀牛的灭绝已成定局。 现在还在世的每一块犀角都是独一无二的。 当年楚春亭收购它,一块也就几百块,甚至很可能几十块就拿到了。 但现在一块得几十万,而等到二十年后,一块会变成几千万。 试想,像楚春亭那么吝啬又奸猾的老头,怎么可能送她那么贵重的东西。 不过她还是挺好奇,那坏老头要如何接招。 她正在院子里看工人们调乳胶漆,一回头,就见穆成扬背着药箱回来了。 “师哥,楚春亭咋说的?”她忙问。 穆成扬抱臂思索了一会儿,说:“我要说了,怕你要生气,算了,不说了吧。” “别废话了,快说。”林白青说。 是这样的,穆成扬去做针灸,就把林白青的原话告诉了楚春亭,又跟他讲了一下犀牛角在中药中的运用,以及它的效力。 楚春亭听完之后,先是说:“这丫头的宅心仁厚很像顾明,不好。” 但过了片刻又笑着说:“但她想要东西就不择手段,恐吓威胁的风格很像我。” 所以呢,他是给还是不给? 一直等不到老爷子表态,针灸完之后穆成扬就忍不住问:“您是怎么想的呢,那犀角您是送,还是不送?” 因为在作药灸,楚春亭的腿又痒又酸,拍着腿,他说:“你猜?” 这叫穆成扬咋猜? 他试着说:“送?” 楚春亭唔了一声。 他又说:“不送?” 楚春亭又唔了一声,还露了诡异一笑。 这就搞的穆成扬摸不着头脑了,老爷子到底想不想送,他不知道呀! …… 复原完现场,穆成扬问林白青:“他到底啥意思,你知道不?” 林白青点头:“知道。” 穆成扬可太好奇了:“啥意思?” 林白青一笑,说:“他这是跟我斗法呢,咱先不理他,晾他几天再说。” 楚春亭是这样的,他天生是个坏人,就喜欢跟他一样坏的人,臭气相投,所以他才那么喜欢跟他一样坏的楚青集。 林白青是不是楚青图的后代,这事需要时间来查。 但是,因为她故意欺负了他好几回,那老爷子觉得她有点坏,挠他痒痒上了,正好他在床上动不了,就跟她玩玩心眼,斗斗法。 犀角就像驴面前的胡萝卜,他想拿犀角逗着她这条憨驴帮他推磨。 于这种人,不要理他就行了。 装修如火如荼,一天快似一天,转眼的功夫地砖已经贴好了,墙上刷的是进口乳胶漆,一点味道都没有,所有的桌椅都是把旧木料重新打磨,再上桐油进行加固,打磨干净之后做出来的,样式古朴,花纹好看,从里到外的透着股子古意和禅意。 林白青都迫不及待,想看整体装出来的效果了。 坐诊方面,目前就穆成扬,她和刘大夫三个人,大夫份量不太够。 林白青还需要请个老大夫来坐专家门诊,就得抽空拜访一下师父的老朋友们,看他们谁愿意大驾光临,帮她坐镇一段时间。 所以明知楚春亭急的抓心挠肝,就想等她去求着他,但林白青就不理他。 另有一件事就是婚事,眼看又是一周,依旧毫无音讯。 又是一个周一,而今天,也是公安局正式传唤林白青,要审顾卫国的日子。 案子只需要走个过场,问讯一下就完了,她此刻在等顾培来接,一起去。 站在灵丹堂的路口,远远看顾培的车来了,林白青就在想,自己要再催婚,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有想法,可要不催吧,她又着实着急。 不过林白青还没张嘴,顾培就说:“明天你有时间吧,得跟我去趟军医院。” 林白青心跳的扑通扑通的:“有事?” 顾培突然侧首,林白青顺势一躲,他没有动,只默默盯着她。 林白青以为他是生气了,遂又乖乖坐了回来。 顾培伸手替她系上了安全戴,又从储物箱里翻出防晒霜来递给林白青,才说:“政审下来了,明天咱俩要一起去,届时政治处的人会跟咱俩谈话。” “谈完咱就可以结婚了吧。”林白青语气里压抑不住的喜悦。 这是她顶着急的一件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顾培点头,又说:“你要着急的话等政审完,拿到签字,咱们立刻去登记。” 她喜欢浪漫的求婚仪式,喜欢接吻,还喜欢灵丹堂的地库。 恰好,这些顾培都力所能及,能争取给他。 得到想要的嘛,林白青也欢喜的很,心里飘飘欲仙的,就盘算起了等地库一开,制药的事。 她正美滋滋的想着呢,就听顾培又说:“你还真是抱养的,有一个叫陈海亮的,自我介绍说他是你二师哥,据说他去了趟安阳县,实地走访了你们村,找到了当年你生母留在老支书家的遗物。” 60 小襁褓 我不认为林白青是被父母遗弃的…… 陈海亮找到她生母的遗物, 却提交到了海军医院的政治处,这乍一听有点不合常理,但林白青一琢磨就明白了, 这是楚春亭的手笔。 楚春亭在政府唯一的职位是文化厅的历史顾问,只是个虚职,大概一年有几百块钱的工资,手里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力。 但一个能两道通吃的大佬靠的不是权力, 而是, 他会调动权力,为自己所用。 就好比他想查林白青的身世, 但他瘫痪在床,他又跟她无亲无故, 在不违法的情况下要怎么查? 他会先顺手帮陈海亮个小忙,那么,陈海亮就会帮他跑腿。 但要查一个二十年前出生的, 小孩子的身世,仅凭有人帮忙跑腿是不够的。 他在海军军区肯定有熟识的关系, 正好她和顾培在办政审,他转手一递,只需再打一声招呼给军区的领导,这件事就从上到下,整个儿被他盘活了。 林白青对所谓生母,本来很排斥的, 听说是她留的遗物, 又好奇了:“那个女人死了是吗,留的遗物是什么?” 陈海亮是昨天找到的东西,因为涉及政审人员, 把遗物交给到了政治处。 所以顾培只知有遗物,也没见过具体是什么东西。 他又说:“对了,是楚春亭在总军区打了招呼,政审的事迅速办下来了。” 林白青轻叹,果然,楚老头对她起兴趣了,而她越不搭理,他就越要显摆自己的社会关系,那叫什么来着,在她的视野里尽情得瑟。 但顾培作为引进型人材,一直是按部就班的在遵循军区的各项制度,可上面却有人为他开了绿灯,林白青估计他心里应该不舒服。 遂说:“国内这种凡事能靠关系的社会习俗,小叔您怕不习惯吧。” 顾培大概发现规律了,当小对象觉得他不开心时就会叫他小叔,他声音温温的:“习惯的,因为国外也是这样。” 所以国外也离不了关系和人情吗? 上辈子虽然治了很多外国人,但林白青没咋出过国,对国外还挺向往的,可两辈子了,顾培提起国外时语气里总免不了厌恶。 再加上他那些怪毛病,应激反应,林白青其实可好奇他的成长历程了,不过暂时就不问了吧,他好一说起来就心情不好呢。 这时车到公安局门口了,顾卫军他爹,顾怀宗早在等着。 看顾培下车,也先说:“卫国的事都拖了一周了,小培不习惯咱国内的慢吧。” 顾培总能把话聊死:“其实国外比这更慢。” 顾卫军刚刚出国,每每打来电话,都是在夸国外有多好,顾怀宗都听的蠢蠢欲动的,又说:“听说M国是个社会既安又好,人民素质又高,也讲法制的国家,人人都往外跑,小培你逆流归来,太不容易了。” 像顾敖刚,顾卫军那种,出国留学一回,就会觉得国外特别公平,不走关系,说起国内啥也不是,但顾培从小是在M国长大的,他看得清社会的本质,他又一句怼的顾怀宗说不出话来:“所谓文明,大同小异,没有谁比谁更强。” 这,随便一句话扯到文明的高度,顾怀宗我没法接了。 还是先谈顾卫国吧。 顾怀宗是军人,而且是个正人君子,别的可以隐瞒,袒护,但顾卫国居然跟表姐偷情,还上家里给表姐偷东西,这事他没法圆,他也很愧疚。 所以他说:“白青,我得先跟你道个歉,卫国太不地道了。” 林白青说:“他上门偷东西,而且还翻了我的茶叶罐。” 顾怀宗了然:“你是担心他对你不轨吧,这个我以军装保证,他是个军人,他不敢强迫女性的,因为军人强迫女性,下场只有枪毙。” 顾培也是那么想的,但凡事得讲证据,他说:“我检测过了,茶叶里没有可疑成份。” 顾怀宗挺为难,皱眉又叹气:“事是个麻烦事儿,但是白青,叔一直挺疼你的,卫军也一样,一直拿你当妹妹,你三爷更是拿你当女儿的……” 林白青知道他的意思,一笑,说:“怀宗叔,顾卫国是您带出来的兵,您又是团级领导,他要被判刑了于您的影响会非常大吧。” 顾怀军也是一生丘八,除了当兵啥也不会,但如今正值大裁军,大家心惊胆颤,生怕被裁,正值岌岌可危之时,自己带出来的兵要以盗窃被判刑,他肯定要被裁掉,他自己不好说,没想到林白青倒是帮他说了。 丧气的点头,他说:“是我没教好,我也只能受着。” 林白青又说:“怀宗叔,三爷在东海市认识的人多,顾卫国为了让他表姐升职就偷家里的东西,这要传出去,大家得笑三爷教子无方的,对吗?” 敖刚,卫军,敖武,一个比一个优秀。 顾卫国他爸被枪毙已经是全家的耻辱了,再出个顾卫国,还是退伍军人,这要传出去,全东海人都要笑三爷教子无方的。 但这些话其实都该顾怀宗说的,他没想到林白青全替他说了,这叫他简直无地自容,长叹一口气,他说:“我辛辛苦苦,怎么带出那么个东西?” 但林白青的筹码还没加够,她故意苦涩一笑:“您当初还挺希望我选他的吧?” 是了,如果林白青不选卫军,顾怀宗是希望她选顾卫国的。 小女孩笑的很苦涩,说的也很坦然,这更叫顾怀宗心里难受,才21岁的小姑娘,要帮他家撑药堂,嫁的男人要还跟表姐不清不楚,她得多委屈。 而她越是善解人意,顾怀宗就越说不出和解的话来。 这时公安已经把顾卫国押来了,刚刚进屋子,正好能看到外面,戴着手铐,他一脸蓬垢,胡子拉茬的,不顾公安阻拦就往窗户边冲,想知道大家在商量啥。 林白青也正好想让他听到,就坦然说:“卫国哥虽然总犯糊涂,但毕竟是顾明的家人,顾明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为了那份救命之恩,也要原谅他的,所以……” 回头看眼顾卫国,她说:“我同意和解……”又故意抽泣了两声,才大声对顾卫国说:“卫国哥,你小时候对我挺好的,给我买糖,陪我练拳,我都记着呢,以后咱好好做人吧,成吗?” 顾卫国才是演戏的行家,跟他妈向来一唱一合,堪称影帝影后。 而且他把所有的地方全翻了一遍,已经能确定林白青没有藏金表了。 她又傻,向来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此时看她哭兮兮的,蓦的想起在梦里,她总是端着汤端着药追着他要喂,也是被他哄的一愣一愣的。 鳄鱼的眼泪,他的心在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样,扯的难受。 一听她说愿意合解,他既难过又辛酸,由衷说:“白青,小时候我没白疼你。” 林白青看顾怀宗:“怀宗叔,大家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的,算了吧,我想卫国哥以后肯定不会干坏事了,毕竟他要做了什么就会直接影响到您,是吧。” 顾怀宗点了点头,先进去了。 林白青还得哄对象,看顾培,勾了勾他的手指:“小叔……” 她必须选择和解,当然,和解并不是为了偏袒顾卫国,或者她真的体贴顾怀宗,体贴顾家人,而是她这样做,三爷就欠她一个人情了。 以后他再想插手灵丹堂,她就可以拿这事儿堵他的嘴了,至于顾卫国…… 不过顾培虽然不太懂,但学习能力挺强的,悟性也不错,他说:“你要坚持不合解,确实会很难做人,合解吧,至于卫国,我会跟三爷他们谈。” “咱们有句古话叫树挪死,人挪活。”林白青再勾了勾顾培的手指:“让他离开东海市吧,他那么有能力,上首都,去港城,出国,都是很好的选择,是吧。” 她的最终目的不是让顾卫国坐牢,而是逐他出顾家,赶走他。 她当然不会开口,就让顾培去替她说吧。 …… 随着林白青签字,一桩捉在当场的盗窃案就算合解了。 手铐一摘,羁押了四五天的顾卫国被释放,终于可以回家了。 其实就算顾家人不赶他,顾卫国也想出去闯一闯,而且因为没在老宅找到金表,再加上林白青表现的比较傻,他既感激吧,也由衷觉得对不起她。 追上林白青,他说:“白青,今天谢谢你了,总之,以后看我表现吧。” 顾培下意识搂对象的腰:“我对象不需要你什么表现,以后不要惹事就好。” 这个小叔,顾卫国真是小瞧他了,深藏不露的。 可不可笑,他还挺会吃醋的。 要他知道在梦里林白青是他老婆,他估计得气死吧。 顾卫国跟阿Q似的,于心里默默的意淫着。 当然,他依然瞧不起顾培,因为他梦里还有很多发大财的契机,只要他肯努力,早晚会超过顾培。 笑了笑,他说:“小叔,就为今天白青的宽容,我以后也要加倍回报她。” 顾培耐着性子说:“她不需要你的回报。” 顾卫国再笑:“小叔,灵丹堂终归不赚钱,要我以后有钱了,投资个一二百万,白青要是不是?”不等顾培回答,又说:“白青,早晚我会让你看到一个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我。” 顾怀宗越看这拖后腿的大侄子就越烦,人穷无所谓,不要吹牛就好,听他叭叭的吹一二百万的牛,更烦了,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厉吼说:“走。” “怀宗叔,也谢谢您!”顾卫国还想跟顾怀宗卖个好。 但顾怀宗看他,就好比看一坨臭狗屎。 …… 林白青迫不及待,想早点去政治处,但中午了,俩人得先吃饭,遂一路去了食堂。 他俩是对象的事军医院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且他俩已经谈上了,别的女孩就没那种心思了,但大家难免好奇,尤其马秀芹,被林白青喊过一声阿姨,心里不舒服,人乌乌泱泱的餐厅里,乍看到他们出现,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哇,那就是顾军医的对象吗,皮肤居然比顾军医的还白。”有个女大夫说。 另有个护士说:“她的裙子可真好看,我想买一件。” “买什么呀,人家那是身材好,才衬的裙子好看。”还有人说。 马秀芹在听说顾培选了林白青后,心里挺不服气的,因为她上回见时,林白青穿一件旧线衣,是个娃娃脸,看起来还是个学生样的小丫头。 她记忆里的林白青就是个土丫头,可今天乍一看,心里蓦的泛起股酸来,林白青的皮肤瞧着比原来更白更细了,是股天然的,腻脂般的白皙,一件简洁大方的裙子衬的她身段盈盈的。 顾培容貌太过精致,皮肤又白,军医院的女大夫们都被他给衬糙了。 但当林白青跟他并肩,他居然被她衬托的有了几分糙气。 一屁股坐下,她说:“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吃饭,吃完好上班。” 但她话音才落,顾培带着刚打好饭的林白青,径自朝她走来。 他又想干嘛? 马秀芹低头,猛扒饭。 顾培已经到眼前了,说:“马医生,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林白青。” 马秀芹站了起来,握手:“小林你好,咱俩原来见过的。” 她心说顾培这是想干嘛,故意带着对象要跟她炫耀一下? 还是林白青自己要来的,要跟她示个威? 林白青也不知道顾培为什么刻意介绍马秀芹,挺尴尬的,主动交好,说:“我妹叫林招娣,经常跟我提起马医生,说您人美心又善,是个难得的好医生.” 马秀芹更尴尬了,因为她曾当众讥讽过招娣,说她的腿像大象。 一起坐了,顾培说:“马医生,正好我对象在,作为中医,她是个全科大夫,在心脏病方面也有些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跟她讲讲沈书记的情况吧。” 马秀芹才发现自己误解了,原来顾培是为了病人。 林白青一听有病人,也起兴趣了。 “心脏病患者吗,多大年龄?”她问。 马秀芹说:“沈书记已经好的差不多,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顾培进一步跟林白青解释:“是东海制药的书记,体检有几个数据指标不正常。” 东海制药的一把手沈庆霞是个女性。 在改开后增加代加工生产线,盘活制药厂都是她的手笔。 但上辈子等灵丹堂跟东海制药合作时她已经去世了。 病也是癌症,发现即晚期,无法开刀,在她去世后田中沛才继仁的。 说来有点巧合,但并非巧合,因为人要得大病,在仪器能检查出实物前,血项什么的会先反映出不正常来,在中医上讲,这叫末病,而中医,更擅长治未病。 这就是大夫重生的好处了,知道对方会得癌,哪怕她治不了,至少可以尝试一下。 林白青说:“她还在医院吗,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马秀芹不太愿意别人插手自己的病人,更何况沈书记的病已经好了,她推脱说:“要不就不麻烦了吧,沈书记马上就要出院了。” “已经走了吗,要还没走的话我现在就去。”林白青放下了筷子。 她都这样了,马秀芹只好说:“她下午才出院,咱先吃饭吧,吃完再去。” 她低头,就看到顾培把林白青刚才放在桌子上的筷子接了过去,仔细擦干净才递给了她。 她心里很是诧异,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俩人的婚姻是由林白青那回跑到军医院缠上,逼婚才开始的,她可是亲眼见证过的。 …… 病房里,沈庆霞正在看文件,听到敲门声抬头:“请进。” 看到顾培也在,她站了起来:“劳烦顾军医亲自来,我已经好了。” 她是突发心脏病被送进来的,看气色确实好了很多,但顾培还是说:“沈书记,我总觉得您应该有些别的问题,让这位小中医帮您看一看吧。” 林白青为了政审,专门穿了她最喜欢的白色梦特娇,头发也是低扎着,尽量把自己打扮的比较成熟,但脸还太稚嫩了,一看年龄就很小。 沈庆霞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免不了质疑:“就这位,中医?” “我叫林白青,是灵丹堂的人。”林白青说。 沈庆霞连忙伸手:“久闻灵丹堂的顾明是位良医,我们的田书记还找你治疗过脱发,最近头没原来那么油了,而且生了满头细细的绒,就像……” 就像刚出壳的小鸡身上的绒毛一样。 林白青笑着说:“对,是我给他开的方子。” 她的中药方子很管用,让田中沛头上长了满满的小绒毛,东海制药的人都惊叹,说田书记焕发了第二春,不但春了,而且嫩了,嫩的像头上顶了只小鸡崽。 沈庆霞仔细打量,见这女孩子一张鹅蛋脸,面如敷粉,一双眼睛虽然不但,但格外的温柔,好看,不由的说:“这位小医生像貌生的好。” 示意沈庆霞把手递过来,帮她诊脉时林白青也在看她,沈书记跟她想象中不太像,个头挺高,人不胖,但面部浮肿,人瞧着也很憔悴。 看见她,林白青就想起她的身世来。 沈庆霞是个孤儿,有个养母,名字叫柳连枝。 而柳连枝另有个身份,就是本地解放前的巨富之家,沈家的夫人。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海制药就是沈家的,因为在解放前,沈家开着广省最大的棉纱厂和化工厂,而在解放前夕,沈家人整家搬迁去了对岸,但沈夫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没走成,留在了国内。 沈家的棉纱厂和化工厂整体合并后,变成了如今的东海制药。 而沈夫人,一生格外坎坷。 虽然出身巨富之家,而且知识层次非常高,但却顶着‘地主婆’,‘地富反坏’的名号活了半辈子,直到平反后才苦尽甘来。 这位沈书记也很厉害的,她原来是东海制药厂一个小职工,恢复高考后考上了清北大学,读完书后又回到制药厂,十几年间,努力成了一把手。 女强人大多性格比较急躁,因为林白青捉脉时间有点长,她不由的就开催了:“差不多了吧,捉出什么来没有?” 林白青说:“从脉像上看,您性格挺急躁的。” 性格不急躁,不雷厉风行可管不了一个大国有企业。 沈庆霞说:“我性格是比较急躁,但我也很开朗,是个很外向的人。” 林白青再换一只手,问:“最近家里有没有人惹你生气。” 看她年龄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又说:“孩子是不是在叛逆期,惹到你了?” 说起孩子,沈庆霞很骄傲:“我儿子读高二,成绩全年纪第一,是我的骄傲。”又说:“我丈夫人很温柔,也很包容,我母亲非常智慧,我们家特别幸福。” 马秀芹感慨说:“沈书记,您不但事业有成,还家庭和睦,真叫人羡慕。” 顾培却低声对林白青说:“我看过她的工作量,不足以因疲劳引起心脏病。” 其实她的病林白青已经诊出问题来了,只是不太好当面说。 中医讲气血虚,百病生,沈庆霞的气血不但虚滞,肝火还特别旺,是个即将产生肿瘤的体质,而诱发这种体质的原因一般是生气。 她孩子乖巧又夫妻恩爱,显然工作上也没人敢给她气受,为什么会这样? 但病人体内还没有癌是不能乱说的,咒人死要招人骂的。 林白青折衷了一下:“您身体有点虚,我给您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吧。” 沈庆霞皱眉头:“小大夫,我吧,不爱吃中药。” 马秀芹也说:“林医生,你这是诊出什么病来了吗,沈书记要没病,咱也没必要让她喝苦药汤子吧 。” 林白青反问:“要有能改善皮肤状态,减肥的方子,是苦汤药,你吃不吃?” 要别的中医,没那么强的说服力,但林白青就有。 马秀芹眼睛亮了:“哇,是美容的方子呀,来来,给我捉个脉,也开一个。” “沈书记,我先开三副药吧,它能改善你的皮肤问题,以及肥胖……”其实她是水肿,而非胖,但大夫为了哄病人吃药,该撒谎也得撒点谎。 反正她吃了就会消肿,从表面看,消肿就等于瘦了。 三副药就三天,女强人也爱美,沈庆霞心动了,问这小大夫:“诊金怎么给?” 林白青莞尔,细手摩梭上沈庆霞粗糙的大手:“不必诊金,我师父和您母亲也算老相识,替我问候沈奶奶一声,就说以后灵丹堂的新东家向她问好。” 都是东海老人,说起来都听过名号。 林白青一声新东家才让沈庆霞对她另眼相看:“你竟是灵丹堂的新东家?” 这个年龄小小,却一身书卷气的小丫头,竟是灵丹堂的新东家? 沈庆霞一震。 林白青点头:“对。” 沈庆霞感慨说:“我听我母亲说过,若有重疾,只求顾明,你师父是个良医。” 林白青收回了手:“过奖了,一定记得吃,三天后复诊,顺便代我问候沈奶奶。” 沈庆霞笑着说:“我母亲去港城了,等她回来,我会向她转达你的问候的。” 林白青也是随口一问:“沈奶奶年龄也大了,身体不错,一个人去旅游了?” “不,她是港城大学的客聘教授。”沈庆霞说。 林白青目瞪口呆,她以为沈夫人是个可怜的老太太,结果人家竟是老教授? 还是在港城大学讲课? 当然,沈庆霞也很厉害,有个‘地富反坏’的养母,小时候日子过的可惨了,但人家坚持不辍的学习,最终考上清北大学,当了东海制药的书记。 虽然没见过,但林白青特别佩服沈夫人,能在那么艰苦的情况下教育出像沈庆霞一样优秀的女性来。 话说,想到这儿,林白青就又在想,沈庆霞家庭和睦,工作上一片顺心,怎么就会是个气滞郁结的,癌症体质的? 希望这几副药能帮她调理好吧。 从病房出来,顾培问:“青青,从你们中医看,她有没有什么问题?” 一中一西俩大夫,即使不结婚,他们也能成为很好的知已。 林白青说:“如果不吃药,她有可能会患癌。” 顾培蓦然止步,一脸惊讶的看着小对象,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她:“她的岩藻糖苷酶异常,这是肝脏有可能发生病变的征兆,但近一步我们并没有检查出问题来,你们中医居然能诊出来?” 林白青一噎,目瞪口呆。 她以为顾培今天刻意介绍她认识沈庆霞是为了帮她拉关系。 结果他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有疑难杂症无法判断才找的她? 在这一刻,中西医在一种疾病面前,由两条路,走到了一个最终点上。 岩藻糖苷酶是判断肝癌的重要指标,要再不调理身体,沈庆霞必肝癌无疑。 “如果是你们西医呢,这种情况怎么办?”林白青反问。 顾培坦言:“有特效药,但国内目前还没有被批准进口。” “试试我们中医的法子吧,特别便宜,三副药只需要五块钱。”林白青说。 国内刚刚改开,各大国际药企的特效药才在缓慢进入国内市场。 有很多人明明有药可治,但就因为药品进不来,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但其实中医是全科,只要大夫够好,药品是能跟西医的特效药比肩的。 这还是头一回,林白青让顾培都惊讶了,不由的就有几分小得意。 且不说这个,到了政治处门外,顾培有点紧张,学着用小指来勾对象的小指。 但林白青没给他牵,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 政治处,李院长也在,从军区政治处来的领导做审查,他在旁边做解释。 问话其实很简单,就是林白青是不是自愿嫁的,家里有没有因为婚事收取高额的彩礼却不用于婚事的情况等,林白青答没有就行了。 而于顾培,就比较苛刻了,不但要问他是否自愿,还有一些关于婚后的言行规范,一条条看起来还挺长,李院长示意领导,就别念了,让顾培拿回家背去。 暗猜林白青大概比较好奇她的身世,他让人拿来了个旅行袋,拉开拉琏说:“这是林家村的老书记当年捡到你时你身上比较重要的东西,你先看看吧。” 旅行袋里只有几样小东西,最大的一样是块裹起来,用绳子绑着的布。 林白青对亲生父母下意识的排斥。 因为她是林有良夫妻养大的,而他们对她特别好,找亲生父母,总让她觉得,于林有良夫妻是一种背叛,但好奇驱使唤她拿起了布,解开了绳子。 政治处的大领导刘处长大概没有育儿经验,问:“这是什么东西?” 李院长以手示意:“刘处长没抱过孩子吗,这是裹婴儿的襁褓。” 林白青展开,是一块米白色的,纯棉布的襁褓,摸起来里面有夹层,挺厚实。 算算已经二十年了,上面有股淡淡的霉味,中间位置有几块褐色的印迹。 刘处长打量着布:“这么一块小布用来包孩子,会不会太小了点?” 李院长比划说:“刚出生的孩子也就巴掌大,再说了,那年头大家都穷,这么一块布,还是细棉布,在那会儿可是抢手货,一般人拿不到它。” 那是一块约二尺的正方形布,曾经用来包裹过她吗? 林白青正看着,顾培忽而指中间位置的褐斑:“那应该是婴儿的尿液。” 他不如直接说是她的尿算了。 林白青:“……”她突然就不喜欢顾培了。 就在襁褓下面,还有一个用布打起来的小包,上面捆着绳子,展开,先是一张泛黄的白纸,上面写着:该婴儿约二月余,有襁褓一只,由村部接手,身上有婴儿服一套,林有良夫妻带走,另有长命锁一枚,铜手镯两只,村部保管。 长命锁是铁的,已经锈成一坨了,手镯是铜的,没有生锈,呈亮黄色。 李院长得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东西会被称之为是遗物。 据他说是这样的,据老书记的转述,当时林有良是在外出跑车,下车撒尿时,于一个加油站旁的树林子里捡来的孩子。 当时她被丢在树林里,身上覆盖了很多树叶,是她哇哇的哭声惊到林有良,从树叶里把她刨出来的。 林有良归属于林家村,自然就把她带到了村子,交给了当时的村书记。 老书记让林有良夫妻代为抚养孩子,物品则登记,留存了,慢慢寻找父母。 就这样,一直到三岁老书记都没有打听到人家。 六七十年代农村孩子多,因为资源太少,摘颗野杏子野山桃的都得抢,而没爹没妈的,或是知青丢下的孩子,是最容易叫别的孩子欺负的,所以林有良夫妻眼看孩子渐渐长大,白青又瘦又小的,还总受欺负,索性就说她是亲生的了。 老书记也以为是哪个天杀的知青要故意丢孩子,时间一长也就把事情撇开了。 直到二师哥陈海亮专门下去打听,他才想起来,把东西交给了他。 至于林白青的父母…… “当年逃港潮,大批人逃往港城,就在你被遗弃的那天,我们查了下记录,共有两条渔船偷渡,且全员因意外溺亡,所以你的父母应该已经不在了。”李院长解释说。 从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有不计其数的社会人员不顾性命的逃亡港城。 楚春亭的二儿子就是当时逃走的。 所以她的母亲是为了逃到港城,才把她扔到路边的? 林白青捧起襁褓细看,这是一块把两块布折叠起来做成的双层襁褓,针脚缝的歪歪扭扭,她沿缘边细看,忽而顾培伸手,林白青在斜角处发现两个字,是用绿线歪歪扭扭缝成的‘白青’二字。 再一转,另一角上有个林字,但看着比‘白青’要小一点,像是半个字。 林白青心头一动,要在林字下面加半截,可就是个楚字了。 ……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妹妹叫招娣,她却叫白青。 她原来问过,父母为啥给她起那么好听个名字,却要给招娣起个难听的。 父母总说,因为她是白捡的,招娣要负责招弟弟,她俩各有其名,天生就该叫白青招娣。 她也一直信以为真。 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她的名字就被绣在襁褓上! “从这些东西来判断,你是被主观遗弃的,关于亲生父母,军区会根据死亡记录来慢慢排查,这些东西你想带走就带走,想留下也行。”李院长再说。 看看长命锁和铜手镯,再看看襁褓上蹩脚的针脚,遥想那个生了她的女人,虽然选择抛下孩子逃往港城,但她至少在生了孩子后缝了个厚厚的小襁褓,还买了长命锁和小手镯。 而在买东西的时候,她是对她怀着爱的吧。 林白青闻了闻,隔了二十年的襁褓,一股霉味儿。 她收起襁褓说:“东西我带走吧。”至少是个念想。 但就在这时,顾培却说:“不,我不认为林白青是被父母遗弃的。” 办公室的人皆是一愣,李院长问:“何以见得?” 60 小襁褓 我不认为林白青是被父母遗弃的…… 陈海亮找到她生母的遗物, 却提交到了海军医院的政治处,这乍一听有点不合常理,但林白青一琢磨就明白了, 这是楚春亭的手笔。 楚春亭在政府唯一的职位是文化厅的历史顾问,只是个虚职,大概一年有几百块钱的工资,手里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力。 但一个能两道通吃的大佬靠的不是权力, 而是, 他会调动权力,为自己所用。 就好比他想查林白青的身世, 但他瘫痪在床,他又跟她无亲无故, 在不违法的情况下要怎么查? 他会先顺手帮陈海亮个小忙,那么,陈海亮就会帮他跑腿。 但要查一个二十年前出生的, 小孩子的身世,仅凭有人帮忙跑腿是不够的。 他在海军军区肯定有熟识的关系, 正好她和顾培在办政审,他转手一递,只需再打一声招呼给军区的领导,这件事就从上到下,整个儿被他盘活了。 林白青对所谓生母,本来很排斥的, 听说是她留的遗物, 又好奇了:“那个女人死了是吗,留的遗物是什么?” 陈海亮是昨天找到的东西,因为涉及政审人员, 把遗物交给到了政治处。 所以顾培只知有遗物,也没见过具体是什么东西。 他又说:“对了,是楚春亭在总军区打了招呼,政审的事迅速办下来了。” 林白青轻叹,果然,楚老头对她起兴趣了,而她越不搭理,他就越要显摆自己的社会关系,那叫什么来着,在她的视野里尽情得瑟。 但顾培作为引进型人材,一直是按部就班的在遵循军区的各项制度,可上面却有人为他开了绿灯,林白青估计他心里应该不舒服。 遂说:“国内这种凡事能靠关系的社会习俗,小叔您怕不习惯吧。” 顾培大概发现规律了,当小对象觉得他不开心时就会叫他小叔,他声音温温的:“习惯的,因为国外也是这样。” 所以国外也离不了关系和人情吗? 上辈子虽然治了很多外国人,但林白青没咋出过国,对国外还挺向往的,可两辈子了,顾培提起国外时语气里总免不了厌恶。 再加上他那些怪毛病,应激反应,林白青其实可好奇他的成长历程了,不过暂时就不问了吧,他好一说起来就心情不好呢。 这时车到公安局门口了,顾卫军他爹,顾怀宗早在等着。 看顾培下车,也先说:“卫国的事都拖了一周了,小培不习惯咱国内的慢吧。” 顾培总能把话聊死:“其实国外比这更慢。” 顾卫军刚刚出国,每每打来电话,都是在夸国外有多好,顾怀宗都听的蠢蠢欲动的,又说:“听说M国是个社会既安又好,人民素质又高,也讲法制的国家,人人都往外跑,小培你逆流归来,太不容易了。” 像顾敖刚,顾卫军那种,出国留学一回,就会觉得国外特别公平,不走关系,说起国内啥也不是,但顾培从小是在M国长大的,他看得清社会的本质,他又一句怼的顾怀宗说不出话来:“所谓文明,大同小异,没有谁比谁更强。” 这,随便一句话扯到文明的高度,顾怀宗我没法接了。 还是先谈顾卫国吧。 顾怀宗是军人,而且是个正人君子,别的可以隐瞒,袒护,但顾卫国居然跟表姐偷情,还上家里给表姐偷东西,这事他没法圆,他也很愧疚。 所以他说:“白青,我得先跟你道个歉,卫国太不地道了。” 林白青说:“他上门偷东西,而且还翻了我的茶叶罐。” 顾怀宗了然:“你是担心他对你不轨吧,这个我以军装保证,他是个军人,他不敢强迫女性的,因为军人强迫女性,下场只有枪毙。” 顾培也是那么想的,但凡事得讲证据,他说:“我检测过了,茶叶里没有可疑成份。” 顾怀宗挺为难,皱眉又叹气:“事是个麻烦事儿,但是白青,叔一直挺疼你的,卫军也一样,一直拿你当妹妹,你三爷更是拿你当女儿的……” 林白青知道他的意思,一笑,说:“怀宗叔,顾卫国是您带出来的兵,您又是团级领导,他要被判刑了于您的影响会非常大吧。” 顾怀军也是一生丘八,除了当兵啥也不会,但如今正值大裁军,大家心惊胆颤,生怕被裁,正值岌岌可危之时,自己带出来的兵要以盗窃被判刑,他肯定要被裁掉,他自己不好说,没想到林白青倒是帮他说了。 丧气的点头,他说:“是我没教好,我也只能受着。” 林白青又说:“怀宗叔,三爷在东海市认识的人多,顾卫国为了让他表姐升职就偷家里的东西,这要传出去,大家得笑三爷教子无方的,对吗?” 敖刚,卫军,敖武,一个比一个优秀。 顾卫国他爸被枪毙已经是全家的耻辱了,再出个顾卫国,还是退伍军人,这要传出去,全东海人都要笑三爷教子无方的。 但这些话其实都该顾怀宗说的,他没想到林白青全替他说了,这叫他简直无地自容,长叹一口气,他说:“我辛辛苦苦,怎么带出那么个东西?” 但林白青的筹码还没加够,她故意苦涩一笑:“您当初还挺希望我选他的吧?” 是了,如果林白青不选卫军,顾怀宗是希望她选顾卫国的。 小女孩笑的很苦涩,说的也很坦然,这更叫顾怀宗心里难受,才21岁的小姑娘,要帮他家撑药堂,嫁的男人要还跟表姐不清不楚,她得多委屈。 而她越是善解人意,顾怀宗就越说不出和解的话来。 这时公安已经把顾卫国押来了,刚刚进屋子,正好能看到外面,戴着手铐,他一脸蓬垢,胡子拉茬的,不顾公安阻拦就往窗户边冲,想知道大家在商量啥。 林白青也正好想让他听到,就坦然说:“卫国哥虽然总犯糊涂,但毕竟是顾明的家人,顾明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为了那份救命之恩,也要原谅他的,所以……” 回头看眼顾卫国,她说:“我同意和解……”又故意抽泣了两声,才大声对顾卫国说:“卫国哥,你小时候对我挺好的,给我买糖,陪我练拳,我都记着呢,以后咱好好做人吧,成吗?” 顾卫国才是演戏的行家,跟他妈向来一唱一合,堪称影帝影后。 而且他把所有的地方全翻了一遍,已经能确定林白青没有藏金表了。 她又傻,向来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此时看她哭兮兮的,蓦的想起在梦里,她总是端着汤端着药追着他要喂,也是被他哄的一愣一愣的。 鳄鱼的眼泪,他的心在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样,扯的难受。 一听她说愿意合解,他既难过又辛酸,由衷说:“白青,小时候我没白疼你。” 林白青看顾怀宗:“怀宗叔,大家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的,算了吧,我想卫国哥以后肯定不会干坏事了,毕竟他要做了什么就会直接影响到您,是吧。” 顾怀宗点了点头,先进去了。 林白青还得哄对象,看顾培,勾了勾他的手指:“小叔……” 她必须选择和解,当然,和解并不是为了偏袒顾卫国,或者她真的体贴顾怀宗,体贴顾家人,而是她这样做,三爷就欠她一个人情了。 以后他再想插手灵丹堂,她就可以拿这事儿堵他的嘴了,至于顾卫国…… 不过顾培虽然不太懂,但学习能力挺强的,悟性也不错,他说:“你要坚持不合解,确实会很难做人,合解吧,至于卫国,我会跟三爷他们谈。” “咱们有句古话叫树挪死,人挪活。”林白青再勾了勾顾培的手指:“让他离开东海市吧,他那么有能力,上首都,去港城,出国,都是很好的选择,是吧。” 她的最终目的不是让顾卫国坐牢,而是逐他出顾家,赶走他。 她当然不会开口,就让顾培去替她说吧。 …… 随着林白青签字,一桩捉在当场的盗窃案就算合解了。 手铐一摘,羁押了四五天的顾卫国被释放,终于可以回家了。 其实就算顾家人不赶他,顾卫国也想出去闯一闯,而且因为没在老宅找到金表,再加上林白青表现的比较傻,他既感激吧,也由衷觉得对不起她。 追上林白青,他说:“白青,今天谢谢你了,总之,以后看我表现吧。” 顾培下意识搂对象的腰:“我对象不需要你什么表现,以后不要惹事就好。” 这个小叔,顾卫国真是小瞧他了,深藏不露的。 可不可笑,他还挺会吃醋的。 要他知道在梦里林白青是他老婆,他估计得气死吧。 顾卫国跟阿Q似的,于心里默默的意淫着。 当然,他依然瞧不起顾培,因为他梦里还有很多发大财的契机,只要他肯努力,早晚会超过顾培。 笑了笑,他说:“小叔,就为今天白青的宽容,我以后也要加倍回报她。” 顾培耐着性子说:“她不需要你的回报。” 顾卫国再笑:“小叔,灵丹堂终归不赚钱,要我以后有钱了,投资个一二百万,白青要是不是?”不等顾培回答,又说:“白青,早晚我会让你看到一个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我。” 顾怀宗越看这拖后腿的大侄子就越烦,人穷无所谓,不要吹牛就好,听他叭叭的吹一二百万的牛,更烦了,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厉吼说:“走。” “怀宗叔,也谢谢您!”顾卫国还想跟顾怀宗卖个好。 但顾怀宗看他,就好比看一坨臭狗屎。 …… 林白青迫不及待,想早点去政治处,但中午了,俩人得先吃饭,遂一路去了食堂。 他俩是对象的事军医院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且他俩已经谈上了,别的女孩就没那种心思了,但大家难免好奇,尤其马秀芹,被林白青喊过一声阿姨,心里不舒服,人乌乌泱泱的餐厅里,乍看到他们出现,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哇,那就是顾军医的对象吗,皮肤居然比顾军医的还白。”有个女大夫说。 另有个护士说:“她的裙子可真好看,我想买一件。” “买什么呀,人家那是身材好,才衬的裙子好看。”还有人说。 马秀芹在听说顾培选了林白青后,心里挺不服气的,因为她上回见时,林白青穿一件旧线衣,是个娃娃脸,看起来还是个学生样的小丫头。 她记忆里的林白青就是个土丫头,可今天乍一看,心里蓦的泛起股酸来,林白青的皮肤瞧着比原来更白更细了,是股天然的,腻脂般的白皙,一件简洁大方的裙子衬的她身段盈盈的。 顾培容貌太过精致,皮肤又白,军医院的女大夫们都被他给衬糙了。 但当林白青跟他并肩,他居然被她衬托的有了几分糙气。 一屁股坐下,她说:“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吃饭,吃完好上班。” 但她话音才落,顾培带着刚打好饭的林白青,径自朝她走来。 他又想干嘛? 马秀芹低头,猛扒饭。 顾培已经到眼前了,说:“马医生,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林白青。” 马秀芹站了起来,握手:“小林你好,咱俩原来见过的。” 她心说顾培这是想干嘛,故意带着对象要跟她炫耀一下? 还是林白青自己要来的,要跟她示个威? 林白青也不知道顾培为什么刻意介绍马秀芹,挺尴尬的,主动交好,说:“我妹叫林招娣,经常跟我提起马医生,说您人美心又善,是个难得的好医生.” 马秀芹更尴尬了,因为她曾当众讥讽过招娣,说她的腿像大象。 一起坐了,顾培说:“马医生,正好我对象在,作为中医,她是个全科大夫,在心脏病方面也有些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跟她讲讲沈书记的情况吧。” 马秀芹才发现自己误解了,原来顾培是为了病人。 林白青一听有病人,也起兴趣了。 “心脏病患者吗,多大年龄?”她问。 马秀芹说:“沈书记已经好的差不多,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顾培进一步跟林白青解释:“是东海制药的书记,体检有几个数据指标不正常。” 东海制药的一把手沈庆霞是个女性。 在改开后增加代加工生产线,盘活制药厂都是她的手笔。 但上辈子等灵丹堂跟东海制药合作时她已经去世了。 病也是癌症,发现即晚期,无法开刀,在她去世后田中沛才继仁的。 说来有点巧合,但并非巧合,因为人要得大病,在仪器能检查出实物前,血项什么的会先反映出不正常来,在中医上讲,这叫末病,而中医,更擅长治未病。 这就是大夫重生的好处了,知道对方会得癌,哪怕她治不了,至少可以尝试一下。 林白青说:“她还在医院吗,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马秀芹不太愿意别人插手自己的病人,更何况沈书记的病已经好了,她推脱说:“要不就不麻烦了吧,沈书记马上就要出院了。” “已经走了吗,要还没走的话我现在就去。”林白青放下了筷子。 她都这样了,马秀芹只好说:“她下午才出院,咱先吃饭吧,吃完再去。” 她低头,就看到顾培把林白青刚才放在桌子上的筷子接了过去,仔细擦干净才递给了她。 她心里很是诧异,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俩人的婚姻是由林白青那回跑到军医院缠上,逼婚才开始的,她可是亲眼见证过的。 …… 病房里,沈庆霞正在看文件,听到敲门声抬头:“请进。” 看到顾培也在,她站了起来:“劳烦顾军医亲自来,我已经好了。” 她是突发心脏病被送进来的,看气色确实好了很多,但顾培还是说:“沈书记,我总觉得您应该有些别的问题,让这位小中医帮您看一看吧。” 林白青为了政审,专门穿了她最喜欢的白色梦特娇,头发也是低扎着,尽量把自己打扮的比较成熟,但脸还太稚嫩了,一看年龄就很小。 沈庆霞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免不了质疑:“就这位,中医?” “我叫林白青,是灵丹堂的人。”林白青说。 沈庆霞连忙伸手:“久闻灵丹堂的顾明是位良医,我们的田书记还找你治疗过脱发,最近头没原来那么油了,而且生了满头细细的绒,就像……” 就像刚出壳的小鸡身上的绒毛一样。 林白青笑着说:“对,是我给他开的方子。” 她的中药方子很管用,让田中沛头上长了满满的小绒毛,东海制药的人都惊叹,说田书记焕发了第二春,不但春了,而且嫩了,嫩的像头上顶了只小鸡崽。 沈庆霞仔细打量,见这女孩子一张鹅蛋脸,面如敷粉,一双眼睛虽然不但,但格外的温柔,好看,不由的说:“这位小医生像貌生的好。” 示意沈庆霞把手递过来,帮她诊脉时林白青也在看她,沈书记跟她想象中不太像,个头挺高,人不胖,但面部浮肿,人瞧着也很憔悴。 看见她,林白青就想起她的身世来。 沈庆霞是个孤儿,有个养母,名字叫柳连枝。 而柳连枝另有个身份,就是本地解放前的巨富之家,沈家的夫人。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海制药就是沈家的,因为在解放前,沈家开着广省最大的棉纱厂和化工厂,而在解放前夕,沈家人整家搬迁去了对岸,但沈夫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没走成,留在了国内。 沈家的棉纱厂和化工厂整体合并后,变成了如今的东海制药。 而沈夫人,一生格外坎坷。 虽然出身巨富之家,而且知识层次非常高,但却顶着‘地主婆’,‘地富反坏’的名号活了半辈子,直到平反后才苦尽甘来。 这位沈书记也很厉害的,她原来是东海制药厂一个小职工,恢复高考后考上了清北大学,读完书后又回到制药厂,十几年间,努力成了一把手。 女强人大多性格比较急躁,因为林白青捉脉时间有点长,她不由的就开催了:“差不多了吧,捉出什么来没有?” 林白青说:“从脉像上看,您性格挺急躁的。” 性格不急躁,不雷厉风行可管不了一个大国有企业。 沈庆霞说:“我性格是比较急躁,但我也很开朗,是个很外向的人。” 林白青再换一只手,问:“最近家里有没有人惹你生气。” 看她年龄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又说:“孩子是不是在叛逆期,惹到你了?” 说起孩子,沈庆霞很骄傲:“我儿子读高二,成绩全年纪第一,是我的骄傲。”又说:“我丈夫人很温柔,也很包容,我母亲非常智慧,我们家特别幸福。” 马秀芹感慨说:“沈书记,您不但事业有成,还家庭和睦,真叫人羡慕。” 顾培却低声对林白青说:“我看过她的工作量,不足以因疲劳引起心脏病。” 其实她的病林白青已经诊出问题来了,只是不太好当面说。 中医讲气血虚,百病生,沈庆霞的气血不但虚滞,肝火还特别旺,是个即将产生肿瘤的体质,而诱发这种体质的原因一般是生气。 她孩子乖巧又夫妻恩爱,显然工作上也没人敢给她气受,为什么会这样? 但病人体内还没有癌是不能乱说的,咒人死要招人骂的。 林白青折衷了一下:“您身体有点虚,我给您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吧。” 沈庆霞皱眉头:“小大夫,我吧,不爱吃中药。” 马秀芹也说:“林医生,你这是诊出什么病来了吗,沈书记要没病,咱也没必要让她喝苦药汤子吧 。” 林白青反问:“要有能改善皮肤状态,减肥的方子,是苦汤药,你吃不吃?” 要别的中医,没那么强的说服力,但林白青就有。 马秀芹眼睛亮了:“哇,是美容的方子呀,来来,给我捉个脉,也开一个。” “沈书记,我先开三副药吧,它能改善你的皮肤问题,以及肥胖……”其实她是水肿,而非胖,但大夫为了哄病人吃药,该撒谎也得撒点谎。 反正她吃了就会消肿,从表面看,消肿就等于瘦了。 三副药就三天,女强人也爱美,沈庆霞心动了,问这小大夫:“诊金怎么给?” 林白青莞尔,细手摩梭上沈庆霞粗糙的大手:“不必诊金,我师父和您母亲也算老相识,替我问候沈奶奶一声,就说以后灵丹堂的新东家向她问好。” 都是东海老人,说起来都听过名号。 林白青一声新东家才让沈庆霞对她另眼相看:“你竟是灵丹堂的新东家?” 这个年龄小小,却一身书卷气的小丫头,竟是灵丹堂的新东家? 沈庆霞一震。 林白青点头:“对。” 沈庆霞感慨说:“我听我母亲说过,若有重疾,只求顾明,你师父是个良医。” 林白青收回了手:“过奖了,一定记得吃,三天后复诊,顺便代我问候沈奶奶。” 沈庆霞笑着说:“我母亲去港城了,等她回来,我会向她转达你的问候的。” 林白青也是随口一问:“沈奶奶年龄也大了,身体不错,一个人去旅游了?” “不,她是港城大学的客聘教授。”沈庆霞说。 林白青目瞪口呆,她以为沈夫人是个可怜的老太太,结果人家竟是老教授? 还是在港城大学讲课? 当然,沈庆霞也很厉害,有个‘地富反坏’的养母,小时候日子过的可惨了,但人家坚持不辍的学习,最终考上清北大学,当了东海制药的书记。 虽然没见过,但林白青特别佩服沈夫人,能在那么艰苦的情况下教育出像沈庆霞一样优秀的女性来。 话说,想到这儿,林白青就又在想,沈庆霞家庭和睦,工作上一片顺心,怎么就会是个气滞郁结的,癌症体质的? 希望这几副药能帮她调理好吧。 从病房出来,顾培问:“青青,从你们中医看,她有没有什么问题?” 一中一西俩大夫,即使不结婚,他们也能成为很好的知已。 林白青说:“如果不吃药,她有可能会患癌。” 顾培蓦然止步,一脸惊讶的看着小对象,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她:“她的岩藻糖苷酶异常,这是肝脏有可能发生病变的征兆,但近一步我们并没有检查出问题来,你们中医居然能诊出来?” 林白青一噎,目瞪口呆。 她以为顾培今天刻意介绍她认识沈庆霞是为了帮她拉关系。 结果他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有疑难杂症无法判断才找的她? 在这一刻,中西医在一种疾病面前,由两条路,走到了一个最终点上。 岩藻糖苷酶是判断肝癌的重要指标,要再不调理身体,沈庆霞必肝癌无疑。 “如果是你们西医呢,这种情况怎么办?”林白青反问。 顾培坦言:“有特效药,但国内目前还没有被批准进口。” “试试我们中医的法子吧,特别便宜,三副药只需要五块钱。”林白青说。 国内刚刚改开,各大国际药企的特效药才在缓慢进入国内市场。 有很多人明明有药可治,但就因为药品进不来,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但其实中医是全科,只要大夫够好,药品是能跟西医的特效药比肩的。 这还是头一回,林白青让顾培都惊讶了,不由的就有几分小得意。 且不说这个,到了政治处门外,顾培有点紧张,学着用小指来勾对象的小指。 但林白青没给他牵,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 政治处,李院长也在,从军区政治处来的领导做审查,他在旁边做解释。 问话其实很简单,就是林白青是不是自愿嫁的,家里有没有因为婚事收取高额的彩礼却不用于婚事的情况等,林白青答没有就行了。 而于顾培,就比较苛刻了,不但要问他是否自愿,还有一些关于婚后的言行规范,一条条看起来还挺长,李院长示意领导,就别念了,让顾培拿回家背去。 暗猜林白青大概比较好奇她的身世,他让人拿来了个旅行袋,拉开拉琏说:“这是林家村的老书记当年捡到你时你身上比较重要的东西,你先看看吧。” 旅行袋里只有几样小东西,最大的一样是块裹起来,用绳子绑着的布。 林白青对亲生父母下意识的排斥。 因为她是林有良夫妻养大的,而他们对她特别好,找亲生父母,总让她觉得,于林有良夫妻是一种背叛,但好奇驱使唤她拿起了布,解开了绳子。 政治处的大领导刘处长大概没有育儿经验,问:“这是什么东西?” 李院长以手示意:“刘处长没抱过孩子吗,这是裹婴儿的襁褓。” 林白青展开,是一块米白色的,纯棉布的襁褓,摸起来里面有夹层,挺厚实。 算算已经二十年了,上面有股淡淡的霉味,中间位置有几块褐色的印迹。 刘处长打量着布:“这么一块小布用来包孩子,会不会太小了点?” 李院长比划说:“刚出生的孩子也就巴掌大,再说了,那年头大家都穷,这么一块布,还是细棉布,在那会儿可是抢手货,一般人拿不到它。” 那是一块约二尺的正方形布,曾经用来包裹过她吗? 林白青正看着,顾培忽而指中间位置的褐斑:“那应该是婴儿的尿液。” 他不如直接说是她的尿算了。 林白青:“……”她突然就不喜欢顾培了。 就在襁褓下面,还有一个用布打起来的小包,上面捆着绳子,展开,先是一张泛黄的白纸,上面写着:该婴儿约二月余,有襁褓一只,由村部接手,身上有婴儿服一套,林有良夫妻带走,另有长命锁一枚,铜手镯两只,村部保管。 长命锁是铁的,已经锈成一坨了,手镯是铜的,没有生锈,呈亮黄色。 李院长得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东西会被称之为是遗物。 据他说是这样的,据老书记的转述,当时林有良是在外出跑车,下车撒尿时,于一个加油站旁的树林子里捡来的孩子。 当时她被丢在树林里,身上覆盖了很多树叶,是她哇哇的哭声惊到林有良,从树叶里把她刨出来的。 林有良归属于林家村,自然就把她带到了村子,交给了当时的村书记。 老书记让林有良夫妻代为抚养孩子,物品则登记,留存了,慢慢寻找父母。 就这样,一直到三岁老书记都没有打听到人家。 六七十年代农村孩子多,因为资源太少,摘颗野杏子野山桃的都得抢,而没爹没妈的,或是知青丢下的孩子,是最容易叫别的孩子欺负的,所以林有良夫妻眼看孩子渐渐长大,白青又瘦又小的,还总受欺负,索性就说她是亲生的了。 老书记也以为是哪个天杀的知青要故意丢孩子,时间一长也就把事情撇开了。 直到二师哥陈海亮专门下去打听,他才想起来,把东西交给了他。 至于林白青的父母…… “当年逃港潮,大批人逃往港城,就在你被遗弃的那天,我们查了下记录,共有两条渔船偷渡,且全员因意外溺亡,所以你的父母应该已经不在了。”李院长解释说。 从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有不计其数的社会人员不顾性命的逃亡港城。 楚春亭的二儿子就是当时逃走的。 所以她的母亲是为了逃到港城,才把她扔到路边的? 林白青捧起襁褓细看,这是一块把两块布折叠起来做成的双层襁褓,针脚缝的歪歪扭扭,她沿缘边细看,忽而顾培伸手,林白青在斜角处发现两个字,是用绿线歪歪扭扭缝成的‘白青’二字。 再一转,另一角上有个林字,但看着比‘白青’要小一点,像是半个字。 林白青心头一动,要在林字下面加半截,可就是个楚字了。 ……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妹妹叫招娣,她却叫白青。 她原来问过,父母为啥给她起那么好听个名字,却要给招娣起个难听的。 父母总说,因为她是白捡的,招娣要负责招弟弟,她俩各有其名,天生就该叫白青招娣。 她也一直信以为真。 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她的名字就被绣在襁褓上! “从这些东西来判断,你是被主观遗弃的,关于亲生父母,军区会根据死亡记录来慢慢排查,这些东西你想带走就带走,想留下也行。”李院长再说。 看看长命锁和铜手镯,再看看襁褓上蹩脚的针脚,遥想那个生了她的女人,虽然选择抛下孩子逃往港城,但她至少在生了孩子后缝了个厚厚的小襁褓,还买了长命锁和小手镯。 而在买东西的时候,她是对她怀着爱的吧。 林白青闻了闻,隔了二十年的襁褓,一股霉味儿。 她收起襁褓说:“东西我带走吧。”至少是个念想。 但就在这时,顾培却说:“不,我不认为林白青是被父母遗弃的。” 办公室的人皆是一愣,李院长问:“何以见得?” 61 金锅银铲 一座几百年的大药堂,归林白…… 顾培向来擅长盯细节, 虽然他并不了解国内的六七十年代,但是各种细节都让他觉得不正常,比如说, 这块棉布从材质来看,是块好布,那个女人虽然手艺拙劣,但特地在襁褓上缝上孩子的名字, 就证明她很爱孩子。 而林字比别的字小, 会不会它有可能是个楚字,或者梦字, 梵字? 一个母亲,要真准备抛弃孩子的话, 绣名字只绣一半,这合理吗? 再说了,如果是生母生父, 肯定希望孩子被人抱走,怎么会用树叶掩盖? 所以她的情形更像是被人从父母生边抱走, 并偷偷扔掉的。 刘处长一思索:“还真是这样。”又说:“如果不是林,应该就是楚了!” 顾培倒比别人更博学:“梦和梵也是姓氏,不过比较小众。” “那我们就翻一翻当年的伤亡记录,从林,楚,梵和梦几个姓氏里找一找吧, 毕竟是顾军医的爱人, 身世问题应该要搞清楚的。”刘处长说。 李院长上下打量:“这小丫头可了不得,我估计父母非一般人。” 刘处长笑呵呵的:“何以见得?” 李院长说:“中医不但要讲勤奋,还要讲天赋, 论悟性,你要见过她捉脉针灸开药方你就懂了,这丫头可是天生的好中医,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刘处长还忙,打断他说:“今天就这样吧,祝你们新婚愉快,百年好和,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喔不,现在讲计划生育,生个聪明的大胖小子!” 他们结婚意叫中西医结合,作为一枚中医粉,李院长心里乐开了花,对这对小情侣说:“选个日子早点结婚领证吧,到时候我帮你们开介绍信。” 林白青看表,说:“现在去的话,赶下班正好能领到证,要不您现在开?” 李院长一噎,他急,这丫头怎么比他还着急? 他说:“顾培有个试验,这几天晚上必须盯着的,要不等几天吧?” 总得挑个能洞房的日子扯证吧。 不然呢,扯完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白青有点尴尬,但又不想再拖时间,遂笑看顾培,勾了勾他的手指。 顾培回勾上对象的手指,说:“您先把介绍信开了吧。” 李院长一想:“介绍信你们先拿着,不拘哪天去领证,挑个好日子就行。” 顾培也不想今天领证,太仓促了点。 当然,他也不知道林白青迫切的想要制药的心情。 从院办出来,他斟酌了一下,说:“青青,今天是7月13号。” 林白青在看她的小手镯,很奇怪,看得出来这不是金子,是铜,但一般的铜都会生锈,可这两枚铜手镯却过了二十年依旧黄亮黄亮的,一点都没锈。 镯子太小,她当然戴不了,但林有良夫妻穷,小时候没给她买过首饰,顾明也不会买首饰,所以林白青很喜欢这种小玩艺儿,捧着爱不释手的。 她突然有点好奇,想知道那个女人拥有过什么样的人生,又长个什么样子了。 顾培想来想去,还是说:“要不咱们……” 林白青终于回神,收起小手镯,一本正经说:“今天是农历六月初四,在我们农历来讲,是个一年才能凑到一回的大好日子,快走吧,咱赶紧领证去。” 不说一年挑一,但六月初四确实是个诸事皆吉,百无禁忌的日子。 顾培开着车,侧首看时,就见小对象正在尝试,想把小小的手镯戴到手上,婴儿的小手镯她当然戴不了了,但她一脸认真,表情天真的跟个小孩儿似的。 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额头还有细细密密的绒毛,愈发衬的她像个孩子。 但就这么个孩子,却一天逼似一天,非要顾培赶紧跟她结婚。 顾培又说:“还要办婚礼的,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婚礼?” 林白青依然在把玩她的铜手镯,脱口而出:“不用了,太麻烦您了。” 说完听不到顾培回答,再看他,就见他目视前方,眸子沉黯,似乎有点生气。 当然了,逼人家娶她,逼人家搞求婚,逼着人家在13号领证,即使顾培是兔子都要生气的,更何况他不但不是兔子,脾气还很臭。 林白青赶忙耐着性子哄:“再有两个月很多中成药就会被禁止生产,我得加班加点多生产些药出来,婚礼咱们往后推一推吧。” 顾培又不傻,当然懂,她跟他结婚只是为了药堂。 他也并非不懂感情,而是父母之间的纠葛让他对爱情和婚姻有心理阴影。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尝试过走进感情。 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顾明以师恩压在林白青肩膀上的枷锁已经很重了,让她仓促而潦草的走进婚姻当然不行,他想了想,说:“我送你个礼物吧。” “你已经送过戒指了,婚纱什么的,我……”林白青还没穿过婚纱,但并不怎么期待,毕竟她更期待库房,她侧首,试探着说:“要不咱们以后再说?” “我会帮你找到你母亲的。”顾培说着,踩刹车,拉手刹,民政局到了。 林白青:“……”他居然说要帮她找生母? 怎么找? 目前关于她的生母,仅有的线索就是这几样东西,虽然政治处说可以查阅当年溺海人员的名单,但据林白青所知,有大批偷渡者是不在死亡名单上,永远下落不明。 仅凭这几样东西,顾培怎么帮她找母亲? 虽然知道他是个细节控,能力也很强,但林白青还是持怀疑态度。 因为襁褓上有个小小的林,她想提示一下顾培,倒不如他去找楚春亭问问,看当年楚青图在边疆时是否谈过对象,那对象又叫什么名字。 有没有可能,她还真是楚春亭那坏老头家的孩子! 但想想还是算了,楚春亭在军区有的是关系,肯定也正在查这件事,顾培要是主动去找楚春亭,以那坏老头的怪脾气,肯定会觉得她巴不得认他当爷爷呢。 也罢,既然顾培满口承诺,就让他先查查吧,看到底是个啥情况。 …… 因为有军区的介绍信,而且照例顾培可以优先,所以结婚证办起来应该也很快,但工作人员一看,说:“这位顾培同志,你是不是应该穿礼服?” 他们的服装有好几套,属礼服最好看,但礼服得要申请,申请就需要耽搁时间,为了尽早帮小对象达成心愿,顾培也不想太麻烦,不过他想看看小对象会怎么说。 手抚上他的肩膀,她上下打量,眼睛笑的浮浮的:“不不,我觉得半截袖衬衣比礼服更好看,我对象穿这个才更帅气。” 她在撒谎,但撒的一本正经。 “就穿这个照吧。”顾培说着,替林白青捋了捋乱发。 从照照片到拿证总共12分钟,扯完证出来还不到下班时间,简直神速。 民政局的对面就有个大糖果店,门上贴着喜字。 每一对扯了证的人出来都要进去买点喜糖,也算讨个彩头。 新婚当然要用好货,所以林白青并不买廉价的水果硬糖,专挑奶香味十足的太妃糖和大白兔,挑着挑着,她手一停:“老板,喔喔奶糖怎么那么少。” “它的进价太高,所以我们进的少。”老板笑着说。 林白青拈起一枚喔喔奶糖来,恍惚记得这个牌子自己后来就没见过了。 剥开一尝,她明白原因了,这喔喔奶糖用的是纯牛奶,应该还是内蒙的奶,奶香十足,但它价格也高,九十年代打价格战,成本遭不住,估计就倒闭了。 想了想,把别的牌子全倒掉,林白青全换成了喔喔奶糖。 这可是她小时候的回忆,她刚到灵丹堂时嫌药苦,哭着不肯吃,顾明就会奖励她喔喔奶糖,喝一碗苦药给一颗糖,偶尔还会给两颗。 因为顾培还有个试验是今天晚上出结果,所以他必须得回去,把林白青遂到灵丹堂,陪她给装修的工人们发了些喜糖就得回去了。 在顾培想来,小对象,喔不,爱人,他崭新的爱人已经达成所愿了,应该就不会再理自己了,但他发动了车,才刚准备要离开,林白青跑了过来,剥了枚奶糖给顾培,软软的唇吧叽,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等你忙完就搬过来,到时候我再补偿你。” 所以他陪着她办了天大的事情,她也只在额头上亲一下的吗? 补偿他,那补偿又是什么? 顾培还说什么的,正好包工头在喊林白青看工程,她一溜烟小跑,跑了。 顾培含着那枚糖,干呕了几声后一伸脖了,吞肚子里了。 …… 两本结婚证加遗嘱,林白青当即给三爷五爷打电话,通知他们明天交钥匙。 家里头,招娣正在做饭,听说姐姐已经拿到结婚证了,喜糖都顾不上吃,得先看结婚证。 是彩色照片,顾培一袭豆绿,林白青穿的是白裙子,俊男靓女,果然好看。 剥了一颗奶糖塞妹妹嘴里,林白青就要盘算,是不是该让妹妹请个长假帮帮自己了,毕竟地库事关重大,她得要个好帮手。 只听一阵敲门声,抬头一看,是齐麦穗,捧了只布袋子,讪笑着:“白青,这是陆庆坤送你的人参,嫂子吃了几根,你大人有大量,不计较的吧。”又说:“整个顾家也就你和顾培最讲理了,嫂子我宁敲金钟一下,不打破锣三千……” 两辈子了,这还是林白青头一回见前婆婆如此服贴,不耍泼。 林白青接过袋子翻了翻,见里面只剩十二根老山参,也懒得收,还给了乔麦穗:“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要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不是我。” 这时乔麦穗还不理解林白青是啥意思,但第二天她就明白了,太明白了! 一大清早,三爷一个人到南支巷了,直接进了顾卫国家堂屋。 然后掏出一张港澳通行证,并五百块钱来,要顾卫国立刻启程,去港城。 顾卫国也有出去闯一闯的打算,只是苦于港澳通行证太难办,没关系搞不到,看到三爷递来通行证,格外感动:“三爷,还是您对我们这帮小辈好。” 但三爷大手轻摁在通行证上:“想拿它,有个条件。” “您是我爷爷,提条件应该的,随您开条件,我都答应。”顾卫国笑着说。 “以后没有重要的事不准回东海,一旦你要敢回来,天打雷劈。”三爷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要你跪在地上发誓。” 齐麦穗手猛的捂上嘴,倒抽一口冷气:“三爷,您这是要逐他出顾家呀。” 顾卫国自忖在部队出生入死,还在战场上给顾家争了不少的光。 而他的能力,在顾家所有兄弟之上,也在林白青之上。 他还做了梦,知道很多先机,他一直认为他是孙子辈中能振兴顾家的那个人。 就因为他偷东西被抓,跟表姐有点关系闹公安局,就要被逐出门户? 当然,他并不会去想一旦他找表的事被张子强知道,顾家要遭多大的报复,在他看来,跟表姐的事只要分了就行,偷东西的事,三爷有关系能压得下去。 三爷如此强硬的驱逐他,只有一个原因:有眼不识泰山高。 他说:“我不在身边的时候要是我妈病了呢?” 三爷唇抿一道线,皱纹似刀:“我们来照顾。” 顾卫国反问:“要我不想走呢,我不离开东海呢?” 三爷叹了口气说:“卫国,你是雄鹰一样的男人,东海这片海域不够你施展,去港城吧,有太多人在内地活不下去的人去港城闯天下,你也可以。” 把珍贵的港澳通行证捧了起来,又轻飘飘的丢回桌子上,顾卫国说:“我现在就去港城,但我不能给您发誓,因为我随时都有可能赚大钱,等赚到大钱,我要回来孝敬您,帮白青重振灵丹堂,也让大家看看,顾家男人里,谁最有出息!” 眼看儿子要走,乔麦穗慌了,哭着说:“卫国你不能走,快给三爷认个错吧!” “认个屁,老子早晚闯出名堂来!”顾卫国拂开了老妈。 …… 林白青就在灵丹堂等两位爷,小心肝儿惴惴的。 两位爷还没来,倒是看到顾卫国提了个旅行包从巷子里出来。 乔麦穗跟在后面,哭哭啼啼的。 “卫国哥这是要出门?”林白青压抑着辛灾乐祸。 顾卫国冷笑说:“老话说的好,莫欺少年穷,老子早晚混出个人样给大家看。” “要出远门啊,路上要注意安全。”林白青敷衍说。 顾卫国又不知道是林白青故意捣走的自己,反而觉得她是真心实意为他好,再加上她表现的又有点傻,心生怜悯,又说:“以你这傻乎乎的性格是赚不到钱的,灵丹堂你先维持着,等我在港城赚到钱了,给你投,做大做强!” 在梦里,灵丹堂就是他一手做起来的,他怜悯梦里那个傻乎乎追在他身后跑的林白青,这辈子一定要帮她重振事业! 林白青差点忍不住大笑,所以这尊瘟神终于要走啦? 她说:“卫国哥你一定会赚大钱发大财的,一路顺风!”最好半路失踪! 因为那个梦,顾卫国忽而哽噎,从梦的吉片羽中他大概能推断到,梦里那个他在感情上对林白青并不忠贞,而且他会把她害的特别悲惨,但因为是痛苦的记忆,顾卫国选择了忽略那一段。 他觉得男人嘛,在外偶尔花一下很正常,关键是要有能力,顾培一军医,赚的再多也是有数的,而当他开始做生意,赚的钱将是无数的,等下回再回来,他会捧着巨额的钱砸向灵丹堂。 让林白青知道,她,选错人了! “再见,等我!”说完,顾卫国潇洒离去! …… 送瘟神的同时还能回收地库,今天是个好日子,林白青要铭记这一天。 转眼三爷来了,才赶走侄孙子,他心情不好,面色阴沉。 不一会儿五爷和顾怀尚俩也来了,还没进巷子五爷就把钥匙掏了出来。 虽然顾培不在,但有结婚证摆在那儿,还有遗嘱,两位爷就该交钥匙了。 桑园位置的平房也已经建好了,工人们正在忙着挪东西,准备修另一边的老房,两位爷回头看诊堂,好半天,饶是他们也算见过世面的,都给惊呆了。 这可是古典建筑设计师柳堰在下海前,最后一次发挥他的专业才华。 青瓦,灰砖,木质的原色,既古朴,但有不让人觉得土气。 进门一看,两位爷眼珠子差点掉一地,地面是大理石,却不格外亮,墙面通体乳白,四门八窗都是实木,虽然没有雕花,但实木的花纹足够优美,简单,但又有一股格外的雅致。 这就够叫他们惊叹的了,而这年头要装修房子,因为漆味太重,人们习惯于晾上一年半载,可这屋子里竟然一点味道都没有。 看了好半天,五爷才后知后觉:“这比原来大了至少一倍。” 上了二楼,三爷说:“花了不少钱吧。” 顾怀尚说:“花的可都是利润,也有我们家一分子的。” 林白青先不跟他吵,看三爷:“先把钥匙给我吧,库房很久没下去人了,我必须赶紧下去拾掇拾掇。” 顾怀尚说:“我只去过地库一回,都不知道它现在是啥样子了,正好今天有机会,白青,让我爸和三叔,咱们我们大家一起下去看看吧。” 三爷也有很多年没下过地库了,也有兴趣,在点头。 而在顾明活着的时候,除了他指定的人,是谁都不允许下地库的。 大家对中药材不感兴趣,也没人好奇它。 但随着国家重点打击各种盗猎分子,各种药材的价格一再飚高,两位爷眼看中药价格越来越高,也对地库生了些兴趣,想下去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 当然,他们也一起交了钥匙。 林白青接过钥匙,说:“当然可以,不过你们要先洗澡,换衣服,从内裤到袜子,所有的衣服必须用开水煮过,还要戴口罩,帽子,以及手套。” 顾怀尚心里本就不乐意,一听就说:“不想让我们看就直接,你何必为难人?” 三爷也觉得林白青在为难人,但说:“白青说不去就不去,听她的。” “是啊,那么大的药材库都给她了,林白青以后可就是我们顾家的东家了。”顾怀尚正在抽烟,看到墙上有一片不绣钢的花格纹板,烟头就准备往里插:“谁敢不听东家您的。” “怀尚叔您有病吧?”林白青忽而发怒。 顾怀尚没反应过来:“我好着呢呀,没病。” “地库里全是几十年的老药材,必须保持干燥,寒冷,通风,还不能带一丁点的细菌进去,这是它的其中一个通风口,您没看见上面写着请忽靠坐,遮挡,扔杂物,你竟然往里面扔烟头,你怎么没病,你故意害我的地库,你的心有病,心坏了!”林白青厉声说。 这个三爷和五爷知道,要长期储存中药材,就要保证无菌环境。 否则,带了细菌进去,沾到药上,药材就腐烂了。 顾明七十载积攒的家底儿也会毁之一空。 通风口就在墙体内,也在东家的办公室,要不是心坏了,敢往里面扔烟头。 顾怀尚是不了解,他是个邋遢人,邋遢习惯,气悻悻把烟头踩了,也不装了,说:“这灵丹堂的利润有我顾家二成,管理也得老人们商量着来,我们今天就要彻彻底底盘个库。” “行啊,所有的药材,药丸,但凡坏了一样,全算在你们顾家头上。”林白青毫不退让。 三爷出声了:“怀尚,闭嘴,不要干出力不讨好的事。” 又说:“但是白青,我有件事……” “是卫国哥跟他表姐的事吧。”林白青一笑,故意感慨说:“要真听了大家的选了他,不定地库都被他偷光,送给他表姐了呢,三爷您说是吧?” 这才21岁的小女孩,年龄不大,性格也特别温和,又有医术,三爷疼她就像疼顾娟一样,但渐渐的,三爷发现了,她正在准备甩开顾家,独自经营灵丹堂。 其实三爷想说的是,卫军他妈蔡三嫂下岗了,想到灵丹堂来工作,有点收入,也好帮他盯一盯管理,但林白青一句把他给堵了,搞的他愣是说不出来。 自家的后代没一个争气的,还净惹事。 而随着钥匙移交,一座几百年的大药堂,就这样归林白青独自拥有了。 三爷走的时候,面色阴的像铁片一样。 …… 当季的陈皮八毛一斤,但地库里有八十年的老陈皮,现在市价八十,将来一斤至少八万,天然麝香,一只在将来要上千万都有价无市的,就更甭提天然龙脑和犀角等珍贵药材了。 但除了药材以外,地库里还有一批极为珍贵的药具。 要搁楚春亭手里,随便炒作一下,就现在都能拍出天价。 刘大夫听说明天就可以从库房里搬家伙出来制药了,说:“我听二师哥说咱那制宝药的砂锅是真金,铲子是真银,金锅银铲,穆成扬来的晚,没见过,总念叨着说要看看,这回等你拿出来,正好让他开开眼。” 金锅银铲,在广省,就连最大的中医堂保堂都没有,但灵丹堂就有。 不过林白青笑着说:“刘大夫,它不是真金真银,包金包银而已,没啥好见识的。” “啥呀,你二师哥早跟我说过,真的是足金足银的。”刘大夫说。 二师哥陈海亮是个不靠谱的,虽然医术不错,但嘴巴碎,又爱四处结交,是被顾明给撵走的。 要做东家就得嘴巴牢,林白青感叹说:“可惜是包金包银的,不然咱就不开药堂了,卖了咱的金锅银铲,从此躺着享受。” 刘大夫拍她的屁股蛋子:“你想得美。”又揉一揉:“我要像你一样能吃苦,跟着师父好好学学功夫,屁股应该也能跟你一样翘。” 众所周知,中成药中治温病有几样珍药,安宫牛黄丸,牛黄至宝丹和复方紫金丹等。 而治闭症和寒症,有苏合香丸,保儿安丸,救急闭瘟散,这些药里都有一味成份,朱砂,而朱砂在加热时易与铜铁发生反应,所以如果使用铜锅和铁锅来治药,其药品就会对人身体有害。 而真正的百年老药堂要制这些药,用的都是用纯金打造的锅,纯银制成的铲。 以保证其中的朱砂具有药性,却不伤人。 因为金银药具太过珍贵,拥有它的药堂,只有东家能亲手用。 而且必须是在制特定药时才能使用。 怕人眼红,起坏心思偷药具,大家都会说是包金包银。 但它货真价实,是纯金纯银的。 所以林白青那座地库假以时日,并不比楚春亭家差什么。 拥有了三把钥匙,林白青得先回家洗澡,烫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明天她才能下库拿东西,顺带给库房做维护。 她正在烫着明天穿的衣服,招娣回来了,听姐姐在哼歌,哼的还是《千千阙歌》,说:“姐,你今儿挺开心的呀。” 林白青问:“你呢,过得咋样,没被人欺负吧?” 招娣撇嘴:“姐,我想改名了,你说你叫白青,我叫小青,林小青,咋样?” 林白青一愣:“你不是说你的名字是咱妈起的,舍不得改嘛,怎么突然要改?” 她还没告诉妹妹自己有生父生母这件事。 招娣因为从小在农村,其实比她更知道事实的真相,但要一说,两姊妹就生分了,主要是父母对她比对招娣更好,这叫林白青很难出口。 招娣懵然未觉,只说:“乔引娣,林招娣,好好一名字被她给搞脏了,我不要了,我要换一个跟我姐一样的。” “行啊,等你户口从学校牵出来,咱给你改一个。”林白青说。 其实她早就想让招娣改名了,只是招娣一直不愿意改。 趁着这个机会,正好给她改个名字,林小青,这个名字林白青也喜欢。 招娣上了台阶,突然笑的很神秘,但一把撩起帘子,愣住了:“姐,你跟顾军医已经结婚了,他今天不在单位,我以为他在搬家呢,但他怎么没来?” 林白青满巷子发了喜糖,所以邻居们都知道她已经扯证了。 昨晚丈夫没来就够叫大家纳闷的,今天依然没来? 招娣虽然憨了点,但她中专毕业,还是个护士,军医院风化问题虽然不太多,但也有,所以她很懂的:“姐,你们都结婚了,必须住一块儿的,不然时间长了肯定会出问题,干脆你打个电话喊喊顾军医吧,如果嫌我在不方便,我去住宿舍算了。” 这丫头说走就要走,林白青忙拉住了妹妹:“他忙着呢,你住你的,不管他。” 要她猜的没错,顾培应该是去查她的身世了。 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才一天时间,他能查到啥? 仅凭一块襁褓,两只小手镯和一个长命锁,林白青根本想不到顾培要怎么查。 她甚至不知道他该从何查起。 …… 深海军区后勤部,顾培放下电话,指着一个地址说:“就是这家,石河子铜业,在七十年代,只有这家工厂生产磷铜合金,且因为是军工产品,它不面向国有市场,所以镯子的产地在边疆。” 其实楚春亭委托帮忙找孩子的人正是刘处长,他也很想确定孩子的身世。 而从现有的东西查起,镯子是最好的线索。 金子或者不好查,但铜就比较好查了,因为全国有很多冶铜厂,大类的铜,普通的合金铜各大厂都有生产,但磷铜合金在七十年代属于比较难的冶铜工艺,在国内,当时只有一家工厂可以生产,而且是军工企业,其产品也只用在军工上。 能把军工产品用于手镯的生产,证明原产地跟那个军工铜业是在一个地方。 是就近便利,该地方政府才能申批到那种特性的铜。 半截林字,再加一副来自边疆的手镯,刘处长都想跟楚春亭报个喜了。 当然,在他想来,目前只能确定林白青确实跟边疆有关,孩子的母亲还是无从查起的。 但就在这时,顾培一双洁净修长的大手轻轻摩松,忽而抽起线头,缓缓将两层的襁褓揭开,翻开夹层,从中拉出一截布来,刘处长一看:“这里面竟然还有个夹层!” 顾培早就发现里面夹了一层东西了,只不过他做事习惯于按步骤来,而他打开襁褓时,是准备从内胆的材质,以及生产标签上继续找线索的。 当然,他想象中的内胆是棉花,或者棉纱,再不济也应该是普通纱布。 但不是的,它的材质超乎顾培的想象,刘处长也大吃一惊。 因为那是一块门帘,而且上面明晃晃的有线索。 它上面印着一行红字:石河子国有农场十二队第八支队。 这还不好找吗,只要把当年去了八支队的,所有插队和劳改人员的名单全统计出来,挨个询问,不就能找到林白青的生母了? 也不知道是知青还是劳改犯,多大年龄,哪里来的女同志。 想想也是可怜,一块襁褓都是用门帘做的,她当时的生活得多么得贫寒? 可就在那么贫寒的情形下,她却舍得给孩子买花布做襁褓,买铜手镯? 刘处长激动的说:“我现在就打电话,咱们调档案,必须找到这个女同志!” 他还得顺带给楚春亭打个电话。 基本可以确定了,因为楚青图就是在石河子劳改的! …… 61 金锅银铲 一座几百年的大药堂,归林白…… 顾培向来擅长盯细节, 虽然他并不了解国内的六七十年代,但是各种细节都让他觉得不正常,比如说, 这块棉布从材质来看,是块好布,那个女人虽然手艺拙劣,但特地在襁褓上缝上孩子的名字, 就证明她很爱孩子。 而林字比别的字小, 会不会它有可能是个楚字,或者梦字, 梵字? 一个母亲,要真准备抛弃孩子的话, 绣名字只绣一半,这合理吗? 再说了,如果是生母生父, 肯定希望孩子被人抱走,怎么会用树叶掩盖? 所以她的情形更像是被人从父母生边抱走, 并偷偷扔掉的。 刘处长一思索:“还真是这样。”又说:“如果不是林,应该就是楚了!” 顾培倒比别人更博学:“梦和梵也是姓氏,不过比较小众。” “那我们就翻一翻当年的伤亡记录,从林,楚,梵和梦几个姓氏里找一找吧, 毕竟是顾军医的爱人, 身世问题应该要搞清楚的。”刘处长说。 李院长上下打量:“这小丫头可了不得,我估计父母非一般人。” 刘处长笑呵呵的:“何以见得?” 李院长说:“中医不但要讲勤奋,还要讲天赋, 论悟性,你要见过她捉脉针灸开药方你就懂了,这丫头可是天生的好中医,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刘处长还忙,打断他说:“今天就这样吧,祝你们新婚愉快,百年好和,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喔不,现在讲计划生育,生个聪明的大胖小子!” 他们结婚意叫中西医结合,作为一枚中医粉,李院长心里乐开了花,对这对小情侣说:“选个日子早点结婚领证吧,到时候我帮你们开介绍信。” 林白青看表,说:“现在去的话,赶下班正好能领到证,要不您现在开?” 李院长一噎,他急,这丫头怎么比他还着急? 他说:“顾培有个试验,这几天晚上必须盯着的,要不等几天吧?” 总得挑个能洞房的日子扯证吧。 不然呢,扯完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白青有点尴尬,但又不想再拖时间,遂笑看顾培,勾了勾他的手指。 顾培回勾上对象的手指,说:“您先把介绍信开了吧。” 李院长一想:“介绍信你们先拿着,不拘哪天去领证,挑个好日子就行。” 顾培也不想今天领证,太仓促了点。 当然,他也不知道林白青迫切的想要制药的心情。 从院办出来,他斟酌了一下,说:“青青,今天是7月13号。” 林白青在看她的小手镯,很奇怪,看得出来这不是金子,是铜,但一般的铜都会生锈,可这两枚铜手镯却过了二十年依旧黄亮黄亮的,一点都没锈。 镯子太小,她当然戴不了,但林有良夫妻穷,小时候没给她买过首饰,顾明也不会买首饰,所以林白青很喜欢这种小玩艺儿,捧着爱不释手的。 她突然有点好奇,想知道那个女人拥有过什么样的人生,又长个什么样子了。 顾培想来想去,还是说:“要不咱们……” 林白青终于回神,收起小手镯,一本正经说:“今天是农历六月初四,在我们农历来讲,是个一年才能凑到一回的大好日子,快走吧,咱赶紧领证去。” 不说一年挑一,但六月初四确实是个诸事皆吉,百无禁忌的日子。 顾培开着车,侧首看时,就见小对象正在尝试,想把小小的手镯戴到手上,婴儿的小手镯她当然戴不了了,但她一脸认真,表情天真的跟个小孩儿似的。 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额头还有细细密密的绒毛,愈发衬的她像个孩子。 但就这么个孩子,却一天逼似一天,非要顾培赶紧跟她结婚。 顾培又说:“还要办婚礼的,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婚礼?” 林白青依然在把玩她的铜手镯,脱口而出:“不用了,太麻烦您了。” 说完听不到顾培回答,再看他,就见他目视前方,眸子沉黯,似乎有点生气。 当然了,逼人家娶她,逼人家搞求婚,逼着人家在13号领证,即使顾培是兔子都要生气的,更何况他不但不是兔子,脾气还很臭。 林白青赶忙耐着性子哄:“再有两个月很多中成药就会被禁止生产,我得加班加点多生产些药出来,婚礼咱们往后推一推吧。” 顾培又不傻,当然懂,她跟他结婚只是为了药堂。 他也并非不懂感情,而是父母之间的纠葛让他对爱情和婚姻有心理阴影。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尝试过走进感情。 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顾明以师恩压在林白青肩膀上的枷锁已经很重了,让她仓促而潦草的走进婚姻当然不行,他想了想,说:“我送你个礼物吧。” “你已经送过戒指了,婚纱什么的,我……”林白青还没穿过婚纱,但并不怎么期待,毕竟她更期待库房,她侧首,试探着说:“要不咱们以后再说?” “我会帮你找到你母亲的。”顾培说着,踩刹车,拉手刹,民政局到了。 林白青:“……”他居然说要帮她找生母? 怎么找? 目前关于她的生母,仅有的线索就是这几样东西,虽然政治处说可以查阅当年溺海人员的名单,但据林白青所知,有大批偷渡者是不在死亡名单上,永远下落不明。 仅凭这几样东西,顾培怎么帮她找母亲? 虽然知道他是个细节控,能力也很强,但林白青还是持怀疑态度。 因为襁褓上有个小小的林,她想提示一下顾培,倒不如他去找楚春亭问问,看当年楚青图在边疆时是否谈过对象,那对象又叫什么名字。 有没有可能,她还真是楚春亭那坏老头家的孩子! 但想想还是算了,楚春亭在军区有的是关系,肯定也正在查这件事,顾培要是主动去找楚春亭,以那坏老头的怪脾气,肯定会觉得她巴不得认他当爷爷呢。 也罢,既然顾培满口承诺,就让他先查查吧,看到底是个啥情况。 …… 因为有军区的介绍信,而且照例顾培可以优先,所以结婚证办起来应该也很快,但工作人员一看,说:“这位顾培同志,你是不是应该穿礼服?” 他们的服装有好几套,属礼服最好看,但礼服得要申请,申请就需要耽搁时间,为了尽早帮小对象达成心愿,顾培也不想太麻烦,不过他想看看小对象会怎么说。 手抚上他的肩膀,她上下打量,眼睛笑的浮浮的:“不不,我觉得半截袖衬衣比礼服更好看,我对象穿这个才更帅气。” 她在撒谎,但撒的一本正经。 “就穿这个照吧。”顾培说着,替林白青捋了捋乱发。 从照照片到拿证总共12分钟,扯完证出来还不到下班时间,简直神速。 民政局的对面就有个大糖果店,门上贴着喜字。 每一对扯了证的人出来都要进去买点喜糖,也算讨个彩头。 新婚当然要用好货,所以林白青并不买廉价的水果硬糖,专挑奶香味十足的太妃糖和大白兔,挑着挑着,她手一停:“老板,喔喔奶糖怎么那么少。” “它的进价太高,所以我们进的少。”老板笑着说。 林白青拈起一枚喔喔奶糖来,恍惚记得这个牌子自己后来就没见过了。 剥开一尝,她明白原因了,这喔喔奶糖用的是纯牛奶,应该还是内蒙的奶,奶香十足,但它价格也高,九十年代打价格战,成本遭不住,估计就倒闭了。 想了想,把别的牌子全倒掉,林白青全换成了喔喔奶糖。 这可是她小时候的回忆,她刚到灵丹堂时嫌药苦,哭着不肯吃,顾明就会奖励她喔喔奶糖,喝一碗苦药给一颗糖,偶尔还会给两颗。 因为顾培还有个试验是今天晚上出结果,所以他必须得回去,把林白青遂到灵丹堂,陪她给装修的工人们发了些喜糖就得回去了。 在顾培想来,小对象,喔不,爱人,他崭新的爱人已经达成所愿了,应该就不会再理自己了,但他发动了车,才刚准备要离开,林白青跑了过来,剥了枚奶糖给顾培,软软的唇吧叽,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等你忙完就搬过来,到时候我再补偿你。” 所以他陪着她办了天大的事情,她也只在额头上亲一下的吗? 补偿他,那补偿又是什么? 顾培还说什么的,正好包工头在喊林白青看工程,她一溜烟小跑,跑了。 顾培含着那枚糖,干呕了几声后一伸脖了,吞肚子里了。 …… 两本结婚证加遗嘱,林白青当即给三爷五爷打电话,通知他们明天交钥匙。 家里头,招娣正在做饭,听说姐姐已经拿到结婚证了,喜糖都顾不上吃,得先看结婚证。 是彩色照片,顾培一袭豆绿,林白青穿的是白裙子,俊男靓女,果然好看。 剥了一颗奶糖塞妹妹嘴里,林白青就要盘算,是不是该让妹妹请个长假帮帮自己了,毕竟地库事关重大,她得要个好帮手。 只听一阵敲门声,抬头一看,是齐麦穗,捧了只布袋子,讪笑着:“白青,这是陆庆坤送你的人参,嫂子吃了几根,你大人有大量,不计较的吧。”又说:“整个顾家也就你和顾培最讲理了,嫂子我宁敲金钟一下,不打破锣三千……” 两辈子了,这还是林白青头一回见前婆婆如此服贴,不耍泼。 林白青接过袋子翻了翻,见里面只剩十二根老山参,也懒得收,还给了乔麦穗:“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要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不是我。” 这时乔麦穗还不理解林白青是啥意思,但第二天她就明白了,太明白了! 一大清早,三爷一个人到南支巷了,直接进了顾卫国家堂屋。 然后掏出一张港澳通行证,并五百块钱来,要顾卫国立刻启程,去港城。 顾卫国也有出去闯一闯的打算,只是苦于港澳通行证太难办,没关系搞不到,看到三爷递来通行证,格外感动:“三爷,还是您对我们这帮小辈好。” 但三爷大手轻摁在通行证上:“想拿它,有个条件。” “您是我爷爷,提条件应该的,随您开条件,我都答应。”顾卫国笑着说。 “以后没有重要的事不准回东海,一旦你要敢回来,天打雷劈。”三爷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要你跪在地上发誓。” 齐麦穗手猛的捂上嘴,倒抽一口冷气:“三爷,您这是要逐他出顾家呀。” 顾卫国自忖在部队出生入死,还在战场上给顾家争了不少的光。 而他的能力,在顾家所有兄弟之上,也在林白青之上。 他还做了梦,知道很多先机,他一直认为他是孙子辈中能振兴顾家的那个人。 就因为他偷东西被抓,跟表姐有点关系闹公安局,就要被逐出门户? 当然,他并不会去想一旦他找表的事被张子强知道,顾家要遭多大的报复,在他看来,跟表姐的事只要分了就行,偷东西的事,三爷有关系能压得下去。 三爷如此强硬的驱逐他,只有一个原因:有眼不识泰山高。 他说:“我不在身边的时候要是我妈病了呢?” 三爷唇抿一道线,皱纹似刀:“我们来照顾。” 顾卫国反问:“要我不想走呢,我不离开东海呢?” 三爷叹了口气说:“卫国,你是雄鹰一样的男人,东海这片海域不够你施展,去港城吧,有太多人在内地活不下去的人去港城闯天下,你也可以。” 把珍贵的港澳通行证捧了起来,又轻飘飘的丢回桌子上,顾卫国说:“我现在就去港城,但我不能给您发誓,因为我随时都有可能赚大钱,等赚到大钱,我要回来孝敬您,帮白青重振灵丹堂,也让大家看看,顾家男人里,谁最有出息!” 眼看儿子要走,乔麦穗慌了,哭着说:“卫国你不能走,快给三爷认个错吧!” “认个屁,老子早晚闯出名堂来!”顾卫国拂开了老妈。 …… 林白青就在灵丹堂等两位爷,小心肝儿惴惴的。 两位爷还没来,倒是看到顾卫国提了个旅行包从巷子里出来。 乔麦穗跟在后面,哭哭啼啼的。 “卫国哥这是要出门?”林白青压抑着辛灾乐祸。 顾卫国冷笑说:“老话说的好,莫欺少年穷,老子早晚混出个人样给大家看。” “要出远门啊,路上要注意安全。”林白青敷衍说。 顾卫国又不知道是林白青故意捣走的自己,反而觉得她是真心实意为他好,再加上她表现的又有点傻,心生怜悯,又说:“以你这傻乎乎的性格是赚不到钱的,灵丹堂你先维持着,等我在港城赚到钱了,给你投,做大做强!” 在梦里,灵丹堂就是他一手做起来的,他怜悯梦里那个傻乎乎追在他身后跑的林白青,这辈子一定要帮她重振事业! 林白青差点忍不住大笑,所以这尊瘟神终于要走啦? 她说:“卫国哥你一定会赚大钱发大财的,一路顺风!”最好半路失踪! 因为那个梦,顾卫国忽而哽噎,从梦的吉片羽中他大概能推断到,梦里那个他在感情上对林白青并不忠贞,而且他会把她害的特别悲惨,但因为是痛苦的记忆,顾卫国选择了忽略那一段。 他觉得男人嘛,在外偶尔花一下很正常,关键是要有能力,顾培一军医,赚的再多也是有数的,而当他开始做生意,赚的钱将是无数的,等下回再回来,他会捧着巨额的钱砸向灵丹堂。 让林白青知道,她,选错人了! “再见,等我!”说完,顾卫国潇洒离去! …… 送瘟神的同时还能回收地库,今天是个好日子,林白青要铭记这一天。 转眼三爷来了,才赶走侄孙子,他心情不好,面色阴沉。 不一会儿五爷和顾怀尚俩也来了,还没进巷子五爷就把钥匙掏了出来。 虽然顾培不在,但有结婚证摆在那儿,还有遗嘱,两位爷就该交钥匙了。 桑园位置的平房也已经建好了,工人们正在忙着挪东西,准备修另一边的老房,两位爷回头看诊堂,好半天,饶是他们也算见过世面的,都给惊呆了。 这可是古典建筑设计师柳堰在下海前,最后一次发挥他的专业才华。 青瓦,灰砖,木质的原色,既古朴,但有不让人觉得土气。 进门一看,两位爷眼珠子差点掉一地,地面是大理石,却不格外亮,墙面通体乳白,四门八窗都是实木,虽然没有雕花,但实木的花纹足够优美,简单,但又有一股格外的雅致。 这就够叫他们惊叹的了,而这年头要装修房子,因为漆味太重,人们习惯于晾上一年半载,可这屋子里竟然一点味道都没有。 看了好半天,五爷才后知后觉:“这比原来大了至少一倍。” 上了二楼,三爷说:“花了不少钱吧。” 顾怀尚说:“花的可都是利润,也有我们家一分子的。” 林白青先不跟他吵,看三爷:“先把钥匙给我吧,库房很久没下去人了,我必须赶紧下去拾掇拾掇。” 顾怀尚说:“我只去过地库一回,都不知道它现在是啥样子了,正好今天有机会,白青,让我爸和三叔,咱们我们大家一起下去看看吧。” 三爷也有很多年没下过地库了,也有兴趣,在点头。 而在顾明活着的时候,除了他指定的人,是谁都不允许下地库的。 大家对中药材不感兴趣,也没人好奇它。 但随着国家重点打击各种盗猎分子,各种药材的价格一再飚高,两位爷眼看中药价格越来越高,也对地库生了些兴趣,想下去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 当然,他们也一起交了钥匙。 林白青接过钥匙,说:“当然可以,不过你们要先洗澡,换衣服,从内裤到袜子,所有的衣服必须用开水煮过,还要戴口罩,帽子,以及手套。” 顾怀尚心里本就不乐意,一听就说:“不想让我们看就直接,你何必为难人?” 三爷也觉得林白青在为难人,但说:“白青说不去就不去,听她的。” “是啊,那么大的药材库都给她了,林白青以后可就是我们顾家的东家了。”顾怀尚正在抽烟,看到墙上有一片不绣钢的花格纹板,烟头就准备往里插:“谁敢不听东家您的。” “怀尚叔您有病吧?”林白青忽而发怒。 顾怀尚没反应过来:“我好着呢呀,没病。” “地库里全是几十年的老药材,必须保持干燥,寒冷,通风,还不能带一丁点的细菌进去,这是它的其中一个通风口,您没看见上面写着请忽靠坐,遮挡,扔杂物,你竟然往里面扔烟头,你怎么没病,你故意害我的地库,你的心有病,心坏了!”林白青厉声说。 这个三爷和五爷知道,要长期储存中药材,就要保证无菌环境。 否则,带了细菌进去,沾到药上,药材就腐烂了。 顾明七十载积攒的家底儿也会毁之一空。 通风口就在墙体内,也在东家的办公室,要不是心坏了,敢往里面扔烟头。 顾怀尚是不了解,他是个邋遢人,邋遢习惯,气悻悻把烟头踩了,也不装了,说:“这灵丹堂的利润有我顾家二成,管理也得老人们商量着来,我们今天就要彻彻底底盘个库。” “行啊,所有的药材,药丸,但凡坏了一样,全算在你们顾家头上。”林白青毫不退让。 三爷出声了:“怀尚,闭嘴,不要干出力不讨好的事。” 又说:“但是白青,我有件事……” “是卫国哥跟他表姐的事吧。”林白青一笑,故意感慨说:“要真听了大家的选了他,不定地库都被他偷光,送给他表姐了呢,三爷您说是吧?” 这才21岁的小女孩,年龄不大,性格也特别温和,又有医术,三爷疼她就像疼顾娟一样,但渐渐的,三爷发现了,她正在准备甩开顾家,独自经营灵丹堂。 其实三爷想说的是,卫军他妈蔡三嫂下岗了,想到灵丹堂来工作,有点收入,也好帮他盯一盯管理,但林白青一句把他给堵了,搞的他愣是说不出来。 自家的后代没一个争气的,还净惹事。 而随着钥匙移交,一座几百年的大药堂,就这样归林白青独自拥有了。 三爷走的时候,面色阴的像铁片一样。 …… 当季的陈皮八毛一斤,但地库里有八十年的老陈皮,现在市价八十,将来一斤至少八万,天然麝香,一只在将来要上千万都有价无市的,就更甭提天然龙脑和犀角等珍贵药材了。 但除了药材以外,地库里还有一批极为珍贵的药具。 要搁楚春亭手里,随便炒作一下,就现在都能拍出天价。 刘大夫听说明天就可以从库房里搬家伙出来制药了,说:“我听二师哥说咱那制宝药的砂锅是真金,铲子是真银,金锅银铲,穆成扬来的晚,没见过,总念叨着说要看看,这回等你拿出来,正好让他开开眼。” 金锅银铲,在广省,就连最大的中医堂保堂都没有,但灵丹堂就有。 不过林白青笑着说:“刘大夫,它不是真金真银,包金包银而已,没啥好见识的。” “啥呀,你二师哥早跟我说过,真的是足金足银的。”刘大夫说。 二师哥陈海亮是个不靠谱的,虽然医术不错,但嘴巴碎,又爱四处结交,是被顾明给撵走的。 要做东家就得嘴巴牢,林白青感叹说:“可惜是包金包银的,不然咱就不开药堂了,卖了咱的金锅银铲,从此躺着享受。” 刘大夫拍她的屁股蛋子:“你想得美。”又揉一揉:“我要像你一样能吃苦,跟着师父好好学学功夫,屁股应该也能跟你一样翘。” 众所周知,中成药中治温病有几样珍药,安宫牛黄丸,牛黄至宝丹和复方紫金丹等。 而治闭症和寒症,有苏合香丸,保儿安丸,救急闭瘟散,这些药里都有一味成份,朱砂,而朱砂在加热时易与铜铁发生反应,所以如果使用铜锅和铁锅来治药,其药品就会对人身体有害。 而真正的百年老药堂要制这些药,用的都是用纯金打造的锅,纯银制成的铲。 以保证其中的朱砂具有药性,却不伤人。 因为金银药具太过珍贵,拥有它的药堂,只有东家能亲手用。 而且必须是在制特定药时才能使用。 怕人眼红,起坏心思偷药具,大家都会说是包金包银。 但它货真价实,是纯金纯银的。 所以林白青那座地库假以时日,并不比楚春亭家差什么。 拥有了三把钥匙,林白青得先回家洗澡,烫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明天她才能下库拿东西,顺带给库房做维护。 她正在烫着明天穿的衣服,招娣回来了,听姐姐在哼歌,哼的还是《千千阙歌》,说:“姐,你今儿挺开心的呀。” 林白青问:“你呢,过得咋样,没被人欺负吧?” 招娣撇嘴:“姐,我想改名了,你说你叫白青,我叫小青,林小青,咋样?” 林白青一愣:“你不是说你的名字是咱妈起的,舍不得改嘛,怎么突然要改?” 她还没告诉妹妹自己有生父生母这件事。 招娣因为从小在农村,其实比她更知道事实的真相,但要一说,两姊妹就生分了,主要是父母对她比对招娣更好,这叫林白青很难出口。 招娣懵然未觉,只说:“乔引娣,林招娣,好好一名字被她给搞脏了,我不要了,我要换一个跟我姐一样的。” “行啊,等你户口从学校牵出来,咱给你改一个。”林白青说。 其实她早就想让招娣改名了,只是招娣一直不愿意改。 趁着这个机会,正好给她改个名字,林小青,这个名字林白青也喜欢。 招娣上了台阶,突然笑的很神秘,但一把撩起帘子,愣住了:“姐,你跟顾军医已经结婚了,他今天不在单位,我以为他在搬家呢,但他怎么没来?” 林白青满巷子发了喜糖,所以邻居们都知道她已经扯证了。 昨晚丈夫没来就够叫大家纳闷的,今天依然没来? 招娣虽然憨了点,但她中专毕业,还是个护士,军医院风化问题虽然不太多,但也有,所以她很懂的:“姐,你们都结婚了,必须住一块儿的,不然时间长了肯定会出问题,干脆你打个电话喊喊顾军医吧,如果嫌我在不方便,我去住宿舍算了。” 这丫头说走就要走,林白青忙拉住了妹妹:“他忙着呢,你住你的,不管他。” 要她猜的没错,顾培应该是去查她的身世了。 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才一天时间,他能查到啥? 仅凭一块襁褓,两只小手镯和一个长命锁,林白青根本想不到顾培要怎么查。 她甚至不知道他该从何查起。 …… 深海军区后勤部,顾培放下电话,指着一个地址说:“就是这家,石河子铜业,在七十年代,只有这家工厂生产磷铜合金,且因为是军工产品,它不面向国有市场,所以镯子的产地在边疆。” 其实楚春亭委托帮忙找孩子的人正是刘处长,他也很想确定孩子的身世。 而从现有的东西查起,镯子是最好的线索。 金子或者不好查,但铜就比较好查了,因为全国有很多冶铜厂,大类的铜,普通的合金铜各大厂都有生产,但磷铜合金在七十年代属于比较难的冶铜工艺,在国内,当时只有一家工厂可以生产,而且是军工企业,其产品也只用在军工上。 能把军工产品用于手镯的生产,证明原产地跟那个军工铜业是在一个地方。 是就近便利,该地方政府才能申批到那种特性的铜。 半截林字,再加一副来自边疆的手镯,刘处长都想跟楚春亭报个喜了。 当然,在他想来,目前只能确定林白青确实跟边疆有关,孩子的母亲还是无从查起的。 但就在这时,顾培一双洁净修长的大手轻轻摩松,忽而抽起线头,缓缓将两层的襁褓揭开,翻开夹层,从中拉出一截布来,刘处长一看:“这里面竟然还有个夹层!” 顾培早就发现里面夹了一层东西了,只不过他做事习惯于按步骤来,而他打开襁褓时,是准备从内胆的材质,以及生产标签上继续找线索的。 当然,他想象中的内胆是棉花,或者棉纱,再不济也应该是普通纱布。 但不是的,它的材质超乎顾培的想象,刘处长也大吃一惊。 因为那是一块门帘,而且上面明晃晃的有线索。 它上面印着一行红字:石河子国有农场十二队第八支队。 这还不好找吗,只要把当年去了八支队的,所有插队和劳改人员的名单全统计出来,挨个询问,不就能找到林白青的生母了? 也不知道是知青还是劳改犯,多大年龄,哪里来的女同志。 想想也是可怜,一块襁褓都是用门帘做的,她当时的生活得多么得贫寒? 可就在那么贫寒的情形下,她却舍得给孩子买花布做襁褓,买铜手镯? 刘处长激动的说:“我现在就打电话,咱们调档案,必须找到这个女同志!” 他还得顺带给楚春亭打个电话。 基本可以确定了,因为楚青图就是在石河子劳改的! …… 62 大小姐 他是小狗吗,要亲亲才会汪汪汪…… 估计军医院难请假, 但林白青还是让招娣去尝试着请个长假,多个人多份力量,早点把药全制出来归藏好, 她心里更稳当一点。 而在中医届有句俗语:老鼠爱中药,就像狗爱吃骨头。 穆成扬已经准备好了,甚至为了能下地库,都准备剃成个秃瓢算了。 但林白青还是准备就她一个人下地库, 因为最近药堂装修, 没有及时除鼠,院子里老鼠比人还多, 万一不小心放一只进去,七十年的攒存就要毁于一旦。 这种时候, 穆成扬在外面盯着,可比进地库更好。 把整个药堂全部清扫一遍,整体洒一遍铝化鏻, 蛇虫鼠蚁就会避远。 地库的入口在药堂内部,楼梯间门的下面, 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一次性带足所有下去后要用的东西,林白青独自一人下台阶,深吸一口气,一把把打开沉重的三套老式大铜锁,再用力一把, 推开厚沉沉的门, 进地库了。 眼看着铜包老船木的门合上,穆成扬问刘大夫:“里面啥样子,你下去过吗?” “全是药材嘛, 有啥好看的,不过倒是挺凉快,舒服的很。”刘大夫说。 “一只犀角据说叫价8万了,现在只要是天然麝香,不管品相,一克50块。”穆成扬望着师姐,由衷感慨说。 时也,势也,几个月的时间门,珍惜药材价格疯狂翻倍,灵丹堂的地库也摇身一变,成了座名副其实的大金库。 传说中的金锅银铲,在全国也只有几个老字号药堂才有,当然,真正的几味珍药,全国也只有几个老字号才有生产许可证。 其实早在招夫之初,穆二姑就托穆成扬问林白青,卖不卖金锅银铲,只要她愿意出手,价格好商量,届时他们得金锅银铲,林白青拿钱换灵丹堂,双赢。 但穆成扬没有张嘴问,毕竟有些东西不是能用价格衡量的。 他本来等着看金锅银铲的,但等林白青递出东西来,最先引起他注意的却是麝香。 麝香,鹿科林麝,马麝,或者原麝成熟雄体香囊中的干燥分泌物,具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消肿止痛的功效。这东西保济堂也有,但是加工过的,而顾明收藏的是还带着毛的原品。 灰雏雏的一只毛团,乍一看吓一跳,穆成扬以为它是一只兔子,或者老鼠。 但闻其味,观其相就知,这是用科学方式取的,已经成熟的麝香,药性绝佳。 总共三只,要制成各类丸药,穆成扬估了一下,将是保济堂的一倍有余。 而且一分质量一分药性,同样的价格下,穆成扬会选灵丹堂的。 因为灵丹堂所有的原材料,质量都要更好。 接到东西他俩先回药房,林白青还得逐样检查药品,再整体清扫一遍,并逐一检查墙角,看是否有虫鼠垒窝,再在各个通风口放上除鼠药物,饶是她跟着顾明干过好多回,但也忙了整整一天。 上辈子灵丹堂在被政府勒令关停后就被房产商收购了,在蓬勃的房地产前景下,城市的中心只有高楼才配林立,推土机轰隆隆碾过,没人在乎那座地库的筑造工艺,也没人在乎为了修建它,几代老中医花费了多大的代价,它就像荒原上的野草,被碾过,消失在了时代的变革中。 此刻,闻着满室药香,林白青总算觉得自己这重来的一世没有白活。 …… 等她出来时天都黑了,穆成扬这才洗手要去楚家。 “楚老都打了十个电话了,他让我给你带话,注意身体,不要累着。”穆成扬说:“他还说你不必急着去看他,反正不论早晚,你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林白青浑身鸡皮疙瘩,心说老爷子果然在查她的身世,这是查到什么了,直接拿她当孙女了了,觉得她以后不得不喊他叫声爷爷,还挺得意的吧? 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儿子想要弄死他,那全是他自己造的孽。 但他现在还试图用他那套歪理在她身上找存在感? 从情感上说,如果楚青图是她父亲,林白青会很喜欢,但她太讨厌楚春亭了。 讨厌的,要这个假设成立,要楚春亭再中风,林白青会毫不犹豫,放弃抢救。 当然,一切都只是假设,也许她的亲爹是个为了逃港就抛下她的死渣男呢。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加通宵,也得赶紧把药材给整出来。 第二天做完针灸回来,穆成扬愈发觉得摸不着头脑了,说:“师妹,楚老今天有点奇怪,一个劲儿夸咱师父,说他虽然能力不行,但人品没得说,还说自己一生行恶却有善报,以后大概率还是要做点善事的。” 所以他是真以为她是他家的,觉得就连顾明的地库也归他家了吧。 林白青气的咬牙:“他大概是上火了,明天汤药里加黄连,加20克。” “不不,他没上火,这几天恢复的可好了,脚趾都已经能动了,黄连虽好但是苦,能不开就不开了吧,老爷子最近挺辛苦的。”穆成扬说。 林白青一本正经:“一定要开,吃了明天腿就能动了。” 忙了一夜,几个人就在药房里凑和了两个小时,一觉醒来继续忙碌。 忽而有人敲门,林白青以为是招娣请好假回来了,开门一看,却是顾培的司机小马,乍一看她:“林大夫也不怕热?”又说:”顾军医给你带东西了。” 白大褂,大口罩大帽子,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汗一滴滴的。 大夏天制药,确实辛苦。 林白青接过东西,刚关上门,案头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顾培。 “喂,东西拿到了吗?”他在电话里问。 林白青热的气喘吁吁,敛匀了呼吸才说:“拿到了。”又问:“是什么东西。” 顾培吞吞吐吐,语气怪怪的:“应该就在她们当中,你先看看,我这两天忙完也再盯一下,大概就能帮你确定人选了。” 那是一张纸,上面列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全是女性,还有年龄,家庭住址。 林白青是真没想到顾培能办的这么快,想了想,吐了吐舌头:“谢谢你,培。” 电话里半天没人吭气,林白青以为顾培是受不了她突然的肉麻吓的摔电话了,正准备挂电话,就听电话里顾培说:“我特别辛苦的,昨天还熬夜了。” 所以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在向她诉苦吗? 他熬夜,她还熬通宵呢,熬了几个大通宵的林白青无法感同身受顾培的辛苦,潦草而敷衍的说:“辛苦辛苦啦,我还忙,挂了呀,再见。” 挂了电话,戴上口罩,林白青边收拾药边一个个的看,这其中就有她的亲妈。 刘大夫凑了过来,问:“看啥了,这么认真?” 当年往边疆的只有两种人,知青和劳改犯,男的劳改犯不少,但女孩子基本都是知青,而在这长长的名单中,只有一个女劳改犯,名字叫沈庆仪。 林白青觉得这名字熟悉,仔细一看家庭住址,沈家巷1号。 这个地址她也莫名的熟悉。 果然,刘大夫说:“沈庆仪,这人我听过,大资本家沈忠的女儿,咱们东海市原来的头号资资产阶级大小姐,她可有名气了。” 又说:“沈家巷现在是个景点,原来就是属于沈家的。” 沈家,解放前的东海巨富,拥有一家大棉纱厂和一家大化工厂,在解放前全家逃亡对岸,只留下一个儿媳妇,名字叫柳连枝,而现在东海制药的书记沈庆霞,就是柳连枝的养女。 这位沈庆仪,则是她的亲生女儿。 作为资产阶级家庭的孩子,她有个响亮的名号,资产阶级大小姐。 相比于知青们,在长长的名单中,林白青对这位更感兴趣。 她和刘大夫是同代人,林白青遂问:“你认识她吗,有没有见过?” 刘大夫是经历过那十年的,说起来吓的直摇头:“当年她妈是头号地主婆,她是头号大小姐,谁敢认识她呀,听过名号,但我连围观都没敢围观过,在那年头谁要跟沈家人多说一句话都要挨砖的。” 在二十年前,顶着‘地富反坏’的名号,沈家属于头号坏分子,是大家避之不及的。 但说起来其实挺冤的,因为据说,沈夫人柳连枝出身并不富贵,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在沈家的化工厂打工,赚钱补贴家用。 但她特别聪明,在那个年代女孩子读书识字的都少,懂数理化的就更少了。 可柳连枝在工厂里跟着师父自学成材,各种化学知识倒背如流,如数家珍,也渐渐成了一名不可取代的技术人员。 沈家老爷看上她的聪颖,新时代下,也不想要个裹着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儿媳妇,遂把她娶进了家门,让她做了少奶奶,并在化工厂管理技术。 但好比12年挥刀自宫当太监,49年才想起来入国军,她的点儿其实是背的。 她结婚那会儿国民政府已经不行了,在筹备着往对岸撤,各个沿海的重要工厂也都在往对岸搬迁,以备战败后能随时撤走,东山再起。 点背的柳连枝不但49年入国军,还在大撤退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沈家人给拉下了。 所以她属于白得个名号,没吃着肉,却要替沈家挨打的人。 而她跟楚春亭之间门,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在解放前,沈家开办棉纱,化工厂,这些都需要原材料,楚家社会关系足,能倒腾来东西,同时他家也囤棉炒,炒化工类产品,两家属生意关系。 在解放前夕,楚春亭当然也想过跑路,也一直在做着捞最好一把就跑的准备。 但据说就是被沈家给放了鸽子,没跑成。 于是,楚春亭也被迫留在了国内。 后来他属于秋后算账,趁火打劫,打击报复,就悄悄跑去搂沈家留下来的文玩。 结果好死不死被治安队给抓了,当时,他就是跟沈夫人做的交易。 几十年顺风顺水,在新政府也混的如鱼得水的楚春亭因为沈家再度遭灾,还损失一个儿子。 而要说在东海市楚春亭最恨的人是谁,可不是顾明,是沈家人的,所有人! 林白青并不了解沈家,唯一见过一面的只有沈庆霞。 就沈庆仪,她也只看到个名字而已,可她莫名觉得亲切。 大概是因为她虽然出身显赫,却自出生起就背负着如山的枷锁,渡过了人生最美年华的原因。 “啊,腰疼……疼”突然,刘大夫尖叫了起来。 林白青一看生气了:“那么一大桶蜂蜜,你喊我呀,我来搬,你搬它干嘛?” 一大桶,五十斤的蜂蜜,刘大夫都五十了,能搬动才怪。 穆成扬要搬也没搬起来,终是林白青一手拎起,将它搬到了隔壁,穆成扬揭开盖子一闻:“这蜜师妹买的吧,不错,一闻就是正宗的枣花蜜,好东西。” 要治大蜜丸,离不了一样东西,蜂蜜。 而真想药性好,选蜜也有讲究,治闭症的药自然要用清凉的黄莲蜜,槐花蜜,治温症的则要用天性温热的枣花蜜。 而要治刘大夫最擅长的妇科,龙眼蜜和五味子,芝麻蜜是最好的。 一分药材一分药性,为什么同样的方子下灵丹堂的药更管用,就是因为灵丹堂对于药材的把控足够苛刻。 林白青既有个好鼻子能闻,还有个好舌头,买这些东西,总能挑到最好的。 …… 第二天招娣也请到假了,有她大家就有后援了,可以帮忙搬东西做饭,也可以在他们制药时帮忙打打下手。 几个人连轴转了好几天,几乎没睡觉,到后来林白青连日子都数不清了。 当然,在这几天中哪怕有老病人上门,只要不急的病一概不接待。 但这天招娣敲门进来,说:“姐,有个病人说她叫沈庆霞,还说一定要见你。” 正好穆成扬做完针灸回来了,可以接着活儿,林白青就让刘大夫也休息下,喘口气,端上杯子出来,先是个男人抢着握她的手:“这就是小林大夫吧,太谢谢您给我爱人治病了。” 一个四十多岁,戴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还挺帅气,但林白青不认识。 沈庆霞介绍:“这是我爱人,马保忠。”又说:“小林大夫开的药确实管用,才三天,但我的皮肤一下就变好了,人也瘦了,精力也更好了。” 林白青示意她伸手,就在院子里替她捉脉,一只手切完再换一只。 马保忠仔细端详,夸赞说:“林大夫一看就是个良医,眉眼生的太像菩萨了。” 林白青还是头一回听这种虎狼之辞式的夸赞,不由起鸡皮疙瘩。 沈庆霞说:“老公,小林大夫确实生的好,但不能说是菩萨,这话她受不起的。” “肺腑之言,由衷夸赞。”马保忠说。 捉着沈庆霞的脉,林白青头皮麻森森的,因为从脉像看,三副药虽然有效,但作用并不大,她的气滞通了一些,可又添了寒淤和肝郁,再看她的舌苔,又白又厚,更兼涩腻。 当然,这是个最终因恶性肿瘤而死的人,在中医上讲属‘七不医’中的一种。 林白青现在是在逆天改命。 她问:“沈书记最近有没有吃别的药?” 马保忠说:“没有,补品倒是吃的比较多,隔三天吃一只燕窝,五天一窝鸡汤,都是用的老母鸡,再加西洋参来炖。” 沈庆霞跟着点头,望着丈夫时一脸感激。 补品不可能让她的体质起寒淤的,但于更年期的女性,燕窝鸡汤西洋参的,激素太多,会干扰她的内分泌,而内分泌紊乱也是患癌的因素,所以林白青说:“先把汤都停了。” “她工作量大,需要补身体的,补品不能停吧。”马保忠说。 林白青说:“人如果脏器吸收好,萝卜吃了也能养人,吸收不好,人参吃了也没用,我是大夫,我说停就停。” 她是医生,又突然语气很严厉,沈庆霞示意丈夫别多嘴,点头说:“好。” 沈庆霞的病很麻烦的,林白青又不能跟病人讲明,当然,讲明了也没用,因为寒湿致淤堵,而寒湿不一定是外部引发,也有可能是内脏出了毛病引起的,她也只能再换方子,遂说:“我调整一下方子,你再吃五副吧,届时再复诊。” 因为上回的方子管用,沈庆霞答应的特别爽快:“好,我一定好好吃。。” 林白青开好方子,眨眼示意刘大夫别声张,让她去抓药,请沈庆霞坐了,得八卦点关于她的姐姐沈庆仪的事,对方是死了还是活着,是不是因为逃港而去世的。 但她才提起沈庆仪,沈庆霞就说:“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她是不是还没有原谅我们?” 这话怎么说? 林白青于沈庆仪,除了知道名字,知道她是个‘资产阶级大小姐’,别的一概不知,但根据沈庆霞的话,她说:“她原来跟你母亲矛盾是不是闹的挺大?” 沈庆霞以为林白青是知道内情的,遂说:“以我们家当年的成份,能被破格保送首都工农兵大学,那种机会放眼全国都没有,但她却因为谈了对象,要生孩子而不肯去,放弃了,其实我妈也就在信里说了她几句,谁知道她就,唉……” 他俩本是坐在新修好的平房前聊天的,马保忠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说:“我们怀疑是她谈的那个对象把她拐走,有可能拐港城去了。” “对象,是谁?”林白青问。 马保忠摇了摇头:“她没讲过具体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我母亲这些年在港城,其实也一直在找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这么多年了,带走我姐,音讯全无,我们绝不能原谅他的。”沈庆霞又说。 林白青有点疑惑,问沈庆霞:“你俩那会儿就已经结婚了?” 沈庆霞年龄不大,大概四十出头,马保忠也差不多,七零年他们才十八.九岁,就已经结婚了? 马保忠解释说:“当年大家结婚早,我俩是高中同学,70年结的婚。” 林白青点头,看刘大夫抓好了药,却一脸吃惊,还试图给沈庆霞捉脉,忙示意她别说,并叮嘱沈庆霞:“药一定要吃,五天后来复诊。” 马保忠看妻子,眉目里满是关怀:“放心吧,我会盯着她吃的。” 这对夫妻是林白青难得一见人到中年还恩爱的初恋夫妻。 目送他们上车离开,刘大夫先说:“这夫妻可真恩爱。” 林白青问:“刘大夫,光看气色,你能看出什么来不?” 刘大夫是林白青见过最好的妇科大夫,一看沈庆霞的面色就觉得她有问题,所以才试图给她诊脉的,她说:“这位沈书记面色发青,发暗,体内当有血淤,肝郁和寒气,就冲她那脸色,不出三月,必有大病,我看你给开了原配蟋蟀,方子是可行的!” 林白青说:“等吃完这个方子再看吧。” 恶性肿瘤,癌症,三十年后现代医学都拿它没办法。 林白青也只能拼力一试。 不过她对素未谋面,且不知生死的沈庆仪生了几分敬佩,在七十年代,一个‘资产阶级大小姐’能被破格送到首都读书,那得是多聪慧一个女孩子! …… 如果不是顾培打了电话说要来,且专门说明他已经能确定她的生母是谁了的话,林白青是舍不得休息的,她想一口气多制点药。 但刘大夫熬不住了,穆成扬也得回趟深海,正好药品全制成了半成品,只剩下揉泥搓丸子,加金箔蜡封了,林白青就暂且关门,休息两天。 招娣做菜向来重口味,半盆红油鲜亮的水煮肉片,一盘青辣椒炒茄子,人一进院子都给熏的流眼泪。 林白青估计顾培还想吃牛肉,趁着收摊去了趟菜市场,但已经没牛肉了,倒是有牛肉圆子。 这个就简单了,煮开锅加点蚝油,酱油,洒点盐,黑胡椒粉,再来把生菜铺在汤锅底下烫熟,洒上点葱花提鲜,尝一口能鲜掉舌头。 她估计顾培还要吃蛋炒饭,饭还是热饭,但顾不上晾它,今天也没有新鲜的青豆,林白青开的是罐头,火腿倒是很鲜,因为招娣在,她特意多炒了一盘。 正要出厨房,迎面撞上顾培,她问:“招娣呢,怎么不来端菜。” “她说是今天夜班,刚刚去上班了。”顾培说。 林白青都还没来得及跟妹妹讲自己的身世,是准备好跟妹妹一起听顾培讲的。 而且她也连着上了好几个大夜班了,怎么又跑去上班了? 是为了给她和顾培腾相处空间门吧。 妹妹虽然憨,可对她这个姐姐再好没有,这就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林白青心里格外矛盾,也罢,改天她再慢慢跟招娣讲吧。 她以为顾培也才刚刚到,但甫一进门,就见她的化妆台上多了好几瓶护肤品,再看床角,咦,多了一双蓝色的拖鞋,林白青最近太忙,一天只能抽空冲个澡,本来单独一双时不觉得,给顾培的拖鞋一衬,平白无故就变脏了。 这个干净的男人,林白青想把他叉出去。 见他不吃别的,专对付那盘炒饭,林白青盛了碗汤给顾培:“到底是谁。” “一个叫沈庆仪的女同志,她的名字前缀是待改造分子。”顾培说:“在当时,也被称之为是劳改犯,以及,无产阶级的罪人。” 他看到圆乎乎的丸子,绿绿的菜,心说这东西会好吃吗,尝一口清漾漾的汤,瞬间门一凛,因为那么一碗清澈见底的汤,却有一股浓浓的牛肉的鲜美与甘甜,加上烫过的青菜气息,能鲜掉人的牙齿。 而一口汤一口炒饭,居然无比的好吃。 其实顾培依旧觉得中餐不好吃,但林白青做的是例外。 也许是冥冥中的血缘关系,林白青早在看到那份名单时就在关注沈庆仪。 还因为沈庆仪能被保送首都读书而惊叹果。 结果真相就是沈庆仪? 所以那位自学成材,能在港城大学讲化学的沈夫人竟是她的外婆? 那她能尝药辩药,捉脉下针时异于常人的灵敏,都是来自她的遗传吧。 是因为有一个高智商的外婆和母亲,她才拥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知识的吧。 蓦然间门林白青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也总算,在听到关于亲生父母的消息时,她对林有良夫妻的愧疚感少了一些。 但林白青还是特别迷惑,从沈庆霞的口吻来判断,沈庆仪因为放弃学业而跟母亲发生过矛盾,是因为矛盾而选择不告而别的,这些年沈夫人柳连枝一直在试图寻找女儿,但也特别恨那个带走女儿的男人,那么,那个男人是谁? 她又问:“那男方呢,知道是谁吗?” 顾培放下勺子,喝了口水,又从兜里抽出自己随身的纸巾来把嘴巴擦了擦,眼睛看着别处:“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情,我这段时间门比较辛苦。” 林白青初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盯着男人看了片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个劲儿说辛苦了。 她欠腰,隔着桌子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再退回来,回望男人。 男人抓起杯子,发现里面没有水了,又把林白青的茶端过去喝了一大口,旋即猛烈咳嗽,咳完正想说什么,林白青再欠腰,舌尖舔上他的唇,他的唇特别干燥,林白青轻轻舔了舔,舔的他不由自主张开唇,然后便挑了进去。 …… 突然,她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把上,她整个人不受控的撞向她,她的牙齿磕上他的牙,额头碰上他的额头,哐的一声,她的鼻子也不知道碰到了他哪里,瞬间门眼前火星四溅,林白青瞬时只觉得鼻子钻心的疼,眼泪都飚出来了。 刚才还借功劳摆谱,想要亲完再说的顾培立刻慌了,想帮她拿纸却险些碰翻杯子,手忙脚乱的,嘴里不停的说:“对不起!” 林白青忙说:“没关系的,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说不疼,眼泪骨碌碌的从眼眶里往外滚,雪白的肌肤成了潮红色,都哭了! 这叫顾培慌张,不安,失措,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捂到鼻子终于不疼了,松开手,林白青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泛着顽皮,问:“你刚才是不是紧张了?” “我好像把你弄疼了。”顾培声音里满含歉意。 林白青说:“真的不疼,没有的。”低下头,又小声说:“你嘴巴里甜甜的。” 濒临崩溃的顾培瞬间门石化,目瞪口呆,仿如被雷劈了一般。 她要安安静静,就是个再文静不过的女孩子,总叫顾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背的那些古诗文,但她突然佻皮,雪白的肌肤,佻皮的眼神,又是个十足顽皮的,少女的样子。 顾培只想亲吻她,却不知道怎么就把她给弄疼了。 她的嘴唇好像被他磕破了,正在迅速肿起,鼻子被他碰红了,他尝到了她唇齿间门的味道,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结果她却说出来:对,是甜的,一种像草莓又像黄桃的清甜。 …… 要确定一个婴儿的身世,而且是二十年前的,按理并不容易。 而为什么顾培能确凿的证明她是沈庆仪生的,当然有其完整的证据琏。 当年的农场现在还存在,因为隶属国家,资料非常齐全,查起来也很方便。 在那个年头的农场里,是没有人能在不记录的情况下生孩子的,所以当时出生的人口都有登记,而沈庆仪,是以劳改犯的名义去的,据说她去的时候就登记的是已婚。 当时两地通信没有那么发达,劳改犯又特别多,除非犯了严重错误的,会排查三代以内的信息,但排查信息要发函,要邮寄,而因为沈庆仪一直是个特别本分的人,所以农场没有专门往内地发函,调过她的家庭信息。 这就使得她虽然登记的是已婚,但农场并没有记录她丈夫的信息。 初时她只是普通的劳改犯,但很快就因为特别擅长配制农药农肥,配制的农药农肥还特别管用的原因而被调离了劳动岗位,成了农场的一名技术人员。 当时的劳改犯也可以请假,外出,甚至每月还有3到5元不等的工资。 她的请假记录,事由全是去探望丈夫,就证明丈夫也在当地。 而她怀孕,生产,都有很完整的记录。 就她的离开,也是因为刑满释放,农场要清退她,才不得不离开的。 顾培为什么推断沈庆仪是林白青的母亲,因为就在林家村所记录,发现林白青的前八天,远在石河子的沈庆仪向农场申请的火车票终于获准被批,她可以以刑满释放人员的身份回家了,单位还给她批准并发放了车费。 而在之后的一个月中,从石河子出发,前往内地的女性中,只有她附和携带婴儿的条件。 对了,磷铜合金的小手镯并没有专门的生产厂家,很可能是当地的手工人打制的,但合金厂的地址,离沈庆仪劳改的农场就五六十公里,这就更加可以确定无疑了。 按理,她应该坐五到六天的火车,并在终点站,东海市下车的。 但她却提前一站,在安阳县下了车。 是基于这条消息,就连沈夫人都认为女儿是逃港了。 因为正好在那一站,有当年有名的逃港出发地,所有想逃港追梦的人都会在安阳县下火车,继而一路步行,暗中打访,并组成逃港队伍。 现在,军区的人普遍认为沈庆仪丢下女儿是为逃港方便。 但顾培觉得不是,他说:“但我认为一个愿意把门帘摘下来给女儿当襁褓的女性,在主观杀害女儿后再只身前往港城的可能性并不大,她很有可能是想带着孩子一起逃港,但是……出了些意外。” 那年头沈庆仪的成份日子可不好过,她的孩子也不好过。 毕竟顶着大资本家的名号,出身就是‘地富反坏’,孩子要遭歧视的。 顾培更倾向于,沈庆仪是想带孩子去一个没有歧视的地方生活,但中途出了岔子。 见林白青不说话,他继续说:“一个女性只要生了孩子,就很难遗弃孩子的,她可能会责备孩子,虐待孩子,也可能会因为生活困难悄悄把孩子丢弃,但肯定会放在一个人们易于发现,且安全的地方,主观杀害的安例非常非常少。” 而如果有意外的话,会不会是同船偷渡的人怕带个孩子太麻烦,悄悄撇下的。 可惜那几天所有偷渡的船全翻了,人也全部溺亡,具体情况谁都不知道。 话说,沈夫人自改开就去了港城,一直在寻找女儿。 那她知不知道,很可能她的女儿已经去世了? 于凝肃且悲伤的气氛中林白青突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低头苦笑。 “怎么了?”顾培有点惊讶。 林白青突然想到,得瑟了好长一段时间门的楚春亭这几天蔫巴了,不骚扰她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黄莲下的多,把老爷子给吃蔫了。 此时蓦然明白,他是费了好大劲,结果却找到仇人家的孩子,傻眼了! 要知道,先是沈家害他在解放前夕没能及时逃到对岸,只能呆在国内的。 到了风声鹤唳的七零年,又是沈夫人害他在革命中因为古玩差点被抓,还失去了一个儿子,他费了老半天的劲,却找到了沈夫人家的孩子,没找到自家的。 此刻老爷子的心里应该也很难受吧。 算一算明天该去给他诊脉,换方子了,唉,她得安慰一下老爷子。 “所以沈庆仪的丈夫到底是谁,还能找到吗?”林白青又问。 有那么个男人,作为母亲,沈夫人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因为他,沈庆仪放弃了能够上首都读工农兵大学的机会,还生下了她。 他是沈庆仪的丈夫,也是如今沈夫人最恨的人。 那个男人又是谁? 顾培挑了一只丸子一咬,然后没有说话,就只抬头看她,形容非常之古怪。 眼神跟个天真又茫然的孩子似的。 林白青心说这么严肃的事,难道他也要亲一下才肯说? 这还是个男人吗,她是养了一只小狗吗,给骨头才会汪汪汪吗? 她差点就要生气了,但就在这时顾培把丸子吃完了,才说:“能。” 又天真的说:“这种肉丸子里面有汁水,咬破就会流出来。” 撒尿牛丸,可不是会爆汁? 不对,丸子里的汁水可烫了,他是被烫到了脸色才那么怪的吧。 62 大小姐 他是小狗吗,要亲亲才会汪汪汪…… 估计军医院难请假, 但林白青还是让招娣去尝试着请个长假,多个人多份力量,早点把药全制出来归藏好, 她心里更稳当一点。 而在中医届有句俗语:老鼠爱中药,就像狗爱吃骨头。 穆成扬已经准备好了,甚至为了能下地库,都准备剃成个秃瓢算了。 但林白青还是准备就她一个人下地库, 因为最近药堂装修, 没有及时除鼠,院子里老鼠比人还多, 万一不小心放一只进去,七十年的攒存就要毁于一旦。 这种时候, 穆成扬在外面盯着,可比进地库更好。 把整个药堂全部清扫一遍,整体洒一遍铝化鏻, 蛇虫鼠蚁就会避远。 地库的入口在药堂内部,楼梯间门的下面, 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一次性带足所有下去后要用的东西,林白青独自一人下台阶,深吸一口气,一把把打开沉重的三套老式大铜锁,再用力一把, 推开厚沉沉的门, 进地库了。 眼看着铜包老船木的门合上,穆成扬问刘大夫:“里面啥样子,你下去过吗?” “全是药材嘛, 有啥好看的,不过倒是挺凉快,舒服的很。”刘大夫说。 “一只犀角据说叫价8万了,现在只要是天然麝香,不管品相,一克50块。”穆成扬望着师姐,由衷感慨说。 时也,势也,几个月的时间门,珍惜药材价格疯狂翻倍,灵丹堂的地库也摇身一变,成了座名副其实的大金库。 传说中的金锅银铲,在全国也只有几个老字号药堂才有,当然,真正的几味珍药,全国也只有几个老字号才有生产许可证。 其实早在招夫之初,穆二姑就托穆成扬问林白青,卖不卖金锅银铲,只要她愿意出手,价格好商量,届时他们得金锅银铲,林白青拿钱换灵丹堂,双赢。 但穆成扬没有张嘴问,毕竟有些东西不是能用价格衡量的。 他本来等着看金锅银铲的,但等林白青递出东西来,最先引起他注意的却是麝香。 麝香,鹿科林麝,马麝,或者原麝成熟雄体香囊中的干燥分泌物,具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消肿止痛的功效。这东西保济堂也有,但是加工过的,而顾明收藏的是还带着毛的原品。 灰雏雏的一只毛团,乍一看吓一跳,穆成扬以为它是一只兔子,或者老鼠。 但闻其味,观其相就知,这是用科学方式取的,已经成熟的麝香,药性绝佳。 总共三只,要制成各类丸药,穆成扬估了一下,将是保济堂的一倍有余。 而且一分质量一分药性,同样的价格下,穆成扬会选灵丹堂的。 因为灵丹堂所有的原材料,质量都要更好。 接到东西他俩先回药房,林白青还得逐样检查药品,再整体清扫一遍,并逐一检查墙角,看是否有虫鼠垒窝,再在各个通风口放上除鼠药物,饶是她跟着顾明干过好多回,但也忙了整整一天。 上辈子灵丹堂在被政府勒令关停后就被房产商收购了,在蓬勃的房地产前景下,城市的中心只有高楼才配林立,推土机轰隆隆碾过,没人在乎那座地库的筑造工艺,也没人在乎为了修建它,几代老中医花费了多大的代价,它就像荒原上的野草,被碾过,消失在了时代的变革中。 此刻,闻着满室药香,林白青总算觉得自己这重来的一世没有白活。 …… 等她出来时天都黑了,穆成扬这才洗手要去楚家。 “楚老都打了十个电话了,他让我给你带话,注意身体,不要累着。”穆成扬说:“他还说你不必急着去看他,反正不论早晚,你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林白青浑身鸡皮疙瘩,心说老爷子果然在查她的身世,这是查到什么了,直接拿她当孙女了了,觉得她以后不得不喊他叫声爷爷,还挺得意的吧? 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儿子想要弄死他,那全是他自己造的孽。 但他现在还试图用他那套歪理在她身上找存在感? 从情感上说,如果楚青图是她父亲,林白青会很喜欢,但她太讨厌楚春亭了。 讨厌的,要这个假设成立,要楚春亭再中风,林白青会毫不犹豫,放弃抢救。 当然,一切都只是假设,也许她的亲爹是个为了逃港就抛下她的死渣男呢。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加通宵,也得赶紧把药材给整出来。 第二天做完针灸回来,穆成扬愈发觉得摸不着头脑了,说:“师妹,楚老今天有点奇怪,一个劲儿夸咱师父,说他虽然能力不行,但人品没得说,还说自己一生行恶却有善报,以后大概率还是要做点善事的。” 所以他是真以为她是他家的,觉得就连顾明的地库也归他家了吧。 林白青气的咬牙:“他大概是上火了,明天汤药里加黄连,加20克。” “不不,他没上火,这几天恢复的可好了,脚趾都已经能动了,黄连虽好但是苦,能不开就不开了吧,老爷子最近挺辛苦的。”穆成扬说。 林白青一本正经:“一定要开,吃了明天腿就能动了。” 忙了一夜,几个人就在药房里凑和了两个小时,一觉醒来继续忙碌。 忽而有人敲门,林白青以为是招娣请好假回来了,开门一看,却是顾培的司机小马,乍一看她:“林大夫也不怕热?”又说:”顾军医给你带东西了。” 白大褂,大口罩大帽子,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汗一滴滴的。 大夏天制药,确实辛苦。 林白青接过东西,刚关上门,案头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顾培。 “喂,东西拿到了吗?”他在电话里问。 林白青热的气喘吁吁,敛匀了呼吸才说:“拿到了。”又问:“是什么东西。” 顾培吞吞吐吐,语气怪怪的:“应该就在她们当中,你先看看,我这两天忙完也再盯一下,大概就能帮你确定人选了。” 那是一张纸,上面列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全是女性,还有年龄,家庭住址。 林白青是真没想到顾培能办的这么快,想了想,吐了吐舌头:“谢谢你,培。” 电话里半天没人吭气,林白青以为顾培是受不了她突然的肉麻吓的摔电话了,正准备挂电话,就听电话里顾培说:“我特别辛苦的,昨天还熬夜了。” 所以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在向她诉苦吗? 他熬夜,她还熬通宵呢,熬了几个大通宵的林白青无法感同身受顾培的辛苦,潦草而敷衍的说:“辛苦辛苦啦,我还忙,挂了呀,再见。” 挂了电话,戴上口罩,林白青边收拾药边一个个的看,这其中就有她的亲妈。 刘大夫凑了过来,问:“看啥了,这么认真?” 当年往边疆的只有两种人,知青和劳改犯,男的劳改犯不少,但女孩子基本都是知青,而在这长长的名单中,只有一个女劳改犯,名字叫沈庆仪。 林白青觉得这名字熟悉,仔细一看家庭住址,沈家巷1号。 这个地址她也莫名的熟悉。 果然,刘大夫说:“沈庆仪,这人我听过,大资本家沈忠的女儿,咱们东海市原来的头号资资产阶级大小姐,她可有名气了。” 又说:“沈家巷现在是个景点,原来就是属于沈家的。” 沈家,解放前的东海巨富,拥有一家大棉纱厂和一家大化工厂,在解放前全家逃亡对岸,只留下一个儿媳妇,名字叫柳连枝,而现在东海制药的书记沈庆霞,就是柳连枝的养女。 这位沈庆仪,则是她的亲生女儿。 作为资产阶级家庭的孩子,她有个响亮的名号,资产阶级大小姐。 相比于知青们,在长长的名单中,林白青对这位更感兴趣。 她和刘大夫是同代人,林白青遂问:“你认识她吗,有没有见过?” 刘大夫是经历过那十年的,说起来吓的直摇头:“当年她妈是头号地主婆,她是头号大小姐,谁敢认识她呀,听过名号,但我连围观都没敢围观过,在那年头谁要跟沈家人多说一句话都要挨砖的。” 在二十年前,顶着‘地富反坏’的名号,沈家属于头号坏分子,是大家避之不及的。 但说起来其实挺冤的,因为据说,沈夫人柳连枝出身并不富贵,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在沈家的化工厂打工,赚钱补贴家用。 但她特别聪明,在那个年代女孩子读书识字的都少,懂数理化的就更少了。 可柳连枝在工厂里跟着师父自学成材,各种化学知识倒背如流,如数家珍,也渐渐成了一名不可取代的技术人员。 沈家老爷看上她的聪颖,新时代下,也不想要个裹着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儿媳妇,遂把她娶进了家门,让她做了少奶奶,并在化工厂管理技术。 但好比12年挥刀自宫当太监,49年才想起来入国军,她的点儿其实是背的。 她结婚那会儿国民政府已经不行了,在筹备着往对岸撤,各个沿海的重要工厂也都在往对岸搬迁,以备战败后能随时撤走,东山再起。 点背的柳连枝不但49年入国军,还在大撤退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沈家人给拉下了。 所以她属于白得个名号,没吃着肉,却要替沈家挨打的人。 而她跟楚春亭之间门,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在解放前,沈家开办棉纱,化工厂,这些都需要原材料,楚家社会关系足,能倒腾来东西,同时他家也囤棉炒,炒化工类产品,两家属生意关系。 在解放前夕,楚春亭当然也想过跑路,也一直在做着捞最好一把就跑的准备。 但据说就是被沈家给放了鸽子,没跑成。 于是,楚春亭也被迫留在了国内。 后来他属于秋后算账,趁火打劫,打击报复,就悄悄跑去搂沈家留下来的文玩。 结果好死不死被治安队给抓了,当时,他就是跟沈夫人做的交易。 几十年顺风顺水,在新政府也混的如鱼得水的楚春亭因为沈家再度遭灾,还损失一个儿子。 而要说在东海市楚春亭最恨的人是谁,可不是顾明,是沈家人的,所有人! 林白青并不了解沈家,唯一见过一面的只有沈庆霞。 就沈庆仪,她也只看到个名字而已,可她莫名觉得亲切。 大概是因为她虽然出身显赫,却自出生起就背负着如山的枷锁,渡过了人生最美年华的原因。 “啊,腰疼……疼”突然,刘大夫尖叫了起来。 林白青一看生气了:“那么一大桶蜂蜜,你喊我呀,我来搬,你搬它干嘛?” 一大桶,五十斤的蜂蜜,刘大夫都五十了,能搬动才怪。 穆成扬要搬也没搬起来,终是林白青一手拎起,将它搬到了隔壁,穆成扬揭开盖子一闻:“这蜜师妹买的吧,不错,一闻就是正宗的枣花蜜,好东西。” 要治大蜜丸,离不了一样东西,蜂蜜。 而真想药性好,选蜜也有讲究,治闭症的药自然要用清凉的黄莲蜜,槐花蜜,治温症的则要用天性温热的枣花蜜。 而要治刘大夫最擅长的妇科,龙眼蜜和五味子,芝麻蜜是最好的。 一分药材一分药性,为什么同样的方子下灵丹堂的药更管用,就是因为灵丹堂对于药材的把控足够苛刻。 林白青既有个好鼻子能闻,还有个好舌头,买这些东西,总能挑到最好的。 …… 第二天招娣也请到假了,有她大家就有后援了,可以帮忙搬东西做饭,也可以在他们制药时帮忙打打下手。 几个人连轴转了好几天,几乎没睡觉,到后来林白青连日子都数不清了。 当然,在这几天中哪怕有老病人上门,只要不急的病一概不接待。 但这天招娣敲门进来,说:“姐,有个病人说她叫沈庆霞,还说一定要见你。” 正好穆成扬做完针灸回来了,可以接着活儿,林白青就让刘大夫也休息下,喘口气,端上杯子出来,先是个男人抢着握她的手:“这就是小林大夫吧,太谢谢您给我爱人治病了。” 一个四十多岁,戴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还挺帅气,但林白青不认识。 沈庆霞介绍:“这是我爱人,马保忠。”又说:“小林大夫开的药确实管用,才三天,但我的皮肤一下就变好了,人也瘦了,精力也更好了。” 林白青示意她伸手,就在院子里替她捉脉,一只手切完再换一只。 马保忠仔细端详,夸赞说:“林大夫一看就是个良医,眉眼生的太像菩萨了。” 林白青还是头一回听这种虎狼之辞式的夸赞,不由起鸡皮疙瘩。 沈庆霞说:“老公,小林大夫确实生的好,但不能说是菩萨,这话她受不起的。” “肺腑之言,由衷夸赞。”马保忠说。 捉着沈庆霞的脉,林白青头皮麻森森的,因为从脉像看,三副药虽然有效,但作用并不大,她的气滞通了一些,可又添了寒淤和肝郁,再看她的舌苔,又白又厚,更兼涩腻。 当然,这是个最终因恶性肿瘤而死的人,在中医上讲属‘七不医’中的一种。 林白青现在是在逆天改命。 她问:“沈书记最近有没有吃别的药?” 马保忠说:“没有,补品倒是吃的比较多,隔三天吃一只燕窝,五天一窝鸡汤,都是用的老母鸡,再加西洋参来炖。” 沈庆霞跟着点头,望着丈夫时一脸感激。 补品不可能让她的体质起寒淤的,但于更年期的女性,燕窝鸡汤西洋参的,激素太多,会干扰她的内分泌,而内分泌紊乱也是患癌的因素,所以林白青说:“先把汤都停了。” “她工作量大,需要补身体的,补品不能停吧。”马保忠说。 林白青说:“人如果脏器吸收好,萝卜吃了也能养人,吸收不好,人参吃了也没用,我是大夫,我说停就停。” 她是医生,又突然语气很严厉,沈庆霞示意丈夫别多嘴,点头说:“好。” 沈庆霞的病很麻烦的,林白青又不能跟病人讲明,当然,讲明了也没用,因为寒湿致淤堵,而寒湿不一定是外部引发,也有可能是内脏出了毛病引起的,她也只能再换方子,遂说:“我调整一下方子,你再吃五副吧,届时再复诊。” 因为上回的方子管用,沈庆霞答应的特别爽快:“好,我一定好好吃。。” 林白青开好方子,眨眼示意刘大夫别声张,让她去抓药,请沈庆霞坐了,得八卦点关于她的姐姐沈庆仪的事,对方是死了还是活着,是不是因为逃港而去世的。 但她才提起沈庆仪,沈庆霞就说:“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她是不是还没有原谅我们?” 这话怎么说? 林白青于沈庆仪,除了知道名字,知道她是个‘资产阶级大小姐’,别的一概不知,但根据沈庆霞的话,她说:“她原来跟你母亲矛盾是不是闹的挺大?” 沈庆霞以为林白青是知道内情的,遂说:“以我们家当年的成份,能被破格保送首都工农兵大学,那种机会放眼全国都没有,但她却因为谈了对象,要生孩子而不肯去,放弃了,其实我妈也就在信里说了她几句,谁知道她就,唉……” 他俩本是坐在新修好的平房前聊天的,马保忠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说:“我们怀疑是她谈的那个对象把她拐走,有可能拐港城去了。” “对象,是谁?”林白青问。 马保忠摇了摇头:“她没讲过具体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我母亲这些年在港城,其实也一直在找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这么多年了,带走我姐,音讯全无,我们绝不能原谅他的。”沈庆霞又说。 林白青有点疑惑,问沈庆霞:“你俩那会儿就已经结婚了?” 沈庆霞年龄不大,大概四十出头,马保忠也差不多,七零年他们才十八.九岁,就已经结婚了? 马保忠解释说:“当年大家结婚早,我俩是高中同学,70年结的婚。” 林白青点头,看刘大夫抓好了药,却一脸吃惊,还试图给沈庆霞捉脉,忙示意她别说,并叮嘱沈庆霞:“药一定要吃,五天后来复诊。” 马保忠看妻子,眉目里满是关怀:“放心吧,我会盯着她吃的。” 这对夫妻是林白青难得一见人到中年还恩爱的初恋夫妻。 目送他们上车离开,刘大夫先说:“这夫妻可真恩爱。” 林白青问:“刘大夫,光看气色,你能看出什么来不?” 刘大夫是林白青见过最好的妇科大夫,一看沈庆霞的面色就觉得她有问题,所以才试图给她诊脉的,她说:“这位沈书记面色发青,发暗,体内当有血淤,肝郁和寒气,就冲她那脸色,不出三月,必有大病,我看你给开了原配蟋蟀,方子是可行的!” 林白青说:“等吃完这个方子再看吧。” 恶性肿瘤,癌症,三十年后现代医学都拿它没办法。 林白青也只能拼力一试。 不过她对素未谋面,且不知生死的沈庆仪生了几分敬佩,在七十年代,一个‘资产阶级大小姐’能被破格送到首都读书,那得是多聪慧一个女孩子! …… 如果不是顾培打了电话说要来,且专门说明他已经能确定她的生母是谁了的话,林白青是舍不得休息的,她想一口气多制点药。 但刘大夫熬不住了,穆成扬也得回趟深海,正好药品全制成了半成品,只剩下揉泥搓丸子,加金箔蜡封了,林白青就暂且关门,休息两天。 招娣做菜向来重口味,半盆红油鲜亮的水煮肉片,一盘青辣椒炒茄子,人一进院子都给熏的流眼泪。 林白青估计顾培还想吃牛肉,趁着收摊去了趟菜市场,但已经没牛肉了,倒是有牛肉圆子。 这个就简单了,煮开锅加点蚝油,酱油,洒点盐,黑胡椒粉,再来把生菜铺在汤锅底下烫熟,洒上点葱花提鲜,尝一口能鲜掉舌头。 她估计顾培还要吃蛋炒饭,饭还是热饭,但顾不上晾它,今天也没有新鲜的青豆,林白青开的是罐头,火腿倒是很鲜,因为招娣在,她特意多炒了一盘。 正要出厨房,迎面撞上顾培,她问:“招娣呢,怎么不来端菜。” “她说是今天夜班,刚刚去上班了。”顾培说。 林白青都还没来得及跟妹妹讲自己的身世,是准备好跟妹妹一起听顾培讲的。 而且她也连着上了好几个大夜班了,怎么又跑去上班了? 是为了给她和顾培腾相处空间门吧。 妹妹虽然憨,可对她这个姐姐再好没有,这就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林白青心里格外矛盾,也罢,改天她再慢慢跟招娣讲吧。 她以为顾培也才刚刚到,但甫一进门,就见她的化妆台上多了好几瓶护肤品,再看床角,咦,多了一双蓝色的拖鞋,林白青最近太忙,一天只能抽空冲个澡,本来单独一双时不觉得,给顾培的拖鞋一衬,平白无故就变脏了。 这个干净的男人,林白青想把他叉出去。 见他不吃别的,专对付那盘炒饭,林白青盛了碗汤给顾培:“到底是谁。” “一个叫沈庆仪的女同志,她的名字前缀是待改造分子。”顾培说:“在当时,也被称之为是劳改犯,以及,无产阶级的罪人。” 他看到圆乎乎的丸子,绿绿的菜,心说这东西会好吃吗,尝一口清漾漾的汤,瞬间门一凛,因为那么一碗清澈见底的汤,却有一股浓浓的牛肉的鲜美与甘甜,加上烫过的青菜气息,能鲜掉人的牙齿。 而一口汤一口炒饭,居然无比的好吃。 其实顾培依旧觉得中餐不好吃,但林白青做的是例外。 也许是冥冥中的血缘关系,林白青早在看到那份名单时就在关注沈庆仪。 还因为沈庆仪能被保送首都读书而惊叹果。 结果真相就是沈庆仪? 所以那位自学成材,能在港城大学讲化学的沈夫人竟是她的外婆? 那她能尝药辩药,捉脉下针时异于常人的灵敏,都是来自她的遗传吧。 是因为有一个高智商的外婆和母亲,她才拥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知识的吧。 蓦然间门林白青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也总算,在听到关于亲生父母的消息时,她对林有良夫妻的愧疚感少了一些。 但林白青还是特别迷惑,从沈庆霞的口吻来判断,沈庆仪因为放弃学业而跟母亲发生过矛盾,是因为矛盾而选择不告而别的,这些年沈夫人柳连枝一直在试图寻找女儿,但也特别恨那个带走女儿的男人,那么,那个男人是谁? 她又问:“那男方呢,知道是谁吗?” 顾培放下勺子,喝了口水,又从兜里抽出自己随身的纸巾来把嘴巴擦了擦,眼睛看着别处:“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情,我这段时间门比较辛苦。” 林白青初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盯着男人看了片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个劲儿说辛苦了。 她欠腰,隔着桌子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再退回来,回望男人。 男人抓起杯子,发现里面没有水了,又把林白青的茶端过去喝了一大口,旋即猛烈咳嗽,咳完正想说什么,林白青再欠腰,舌尖舔上他的唇,他的唇特别干燥,林白青轻轻舔了舔,舔的他不由自主张开唇,然后便挑了进去。 …… 突然,她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把上,她整个人不受控的撞向她,她的牙齿磕上他的牙,额头碰上他的额头,哐的一声,她的鼻子也不知道碰到了他哪里,瞬间门眼前火星四溅,林白青瞬时只觉得鼻子钻心的疼,眼泪都飚出来了。 刚才还借功劳摆谱,想要亲完再说的顾培立刻慌了,想帮她拿纸却险些碰翻杯子,手忙脚乱的,嘴里不停的说:“对不起!” 林白青忙说:“没关系的,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说不疼,眼泪骨碌碌的从眼眶里往外滚,雪白的肌肤成了潮红色,都哭了! 这叫顾培慌张,不安,失措,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捂到鼻子终于不疼了,松开手,林白青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泛着顽皮,问:“你刚才是不是紧张了?” “我好像把你弄疼了。”顾培声音里满含歉意。 林白青说:“真的不疼,没有的。”低下头,又小声说:“你嘴巴里甜甜的。” 濒临崩溃的顾培瞬间门石化,目瞪口呆,仿如被雷劈了一般。 她要安安静静,就是个再文静不过的女孩子,总叫顾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背的那些古诗文,但她突然佻皮,雪白的肌肤,佻皮的眼神,又是个十足顽皮的,少女的样子。 顾培只想亲吻她,却不知道怎么就把她给弄疼了。 她的嘴唇好像被他磕破了,正在迅速肿起,鼻子被他碰红了,他尝到了她唇齿间门的味道,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结果她却说出来:对,是甜的,一种像草莓又像黄桃的清甜。 …… 要确定一个婴儿的身世,而且是二十年前的,按理并不容易。 而为什么顾培能确凿的证明她是沈庆仪生的,当然有其完整的证据琏。 当年的农场现在还存在,因为隶属国家,资料非常齐全,查起来也很方便。 在那个年头的农场里,是没有人能在不记录的情况下生孩子的,所以当时出生的人口都有登记,而沈庆仪,是以劳改犯的名义去的,据说她去的时候就登记的是已婚。 当时两地通信没有那么发达,劳改犯又特别多,除非犯了严重错误的,会排查三代以内的信息,但排查信息要发函,要邮寄,而因为沈庆仪一直是个特别本分的人,所以农场没有专门往内地发函,调过她的家庭信息。 这就使得她虽然登记的是已婚,但农场并没有记录她丈夫的信息。 初时她只是普通的劳改犯,但很快就因为特别擅长配制农药农肥,配制的农药农肥还特别管用的原因而被调离了劳动岗位,成了农场的一名技术人员。 当时的劳改犯也可以请假,外出,甚至每月还有3到5元不等的工资。 她的请假记录,事由全是去探望丈夫,就证明丈夫也在当地。 而她怀孕,生产,都有很完整的记录。 就她的离开,也是因为刑满释放,农场要清退她,才不得不离开的。 顾培为什么推断沈庆仪是林白青的母亲,因为就在林家村所记录,发现林白青的前八天,远在石河子的沈庆仪向农场申请的火车票终于获准被批,她可以以刑满释放人员的身份回家了,单位还给她批准并发放了车费。 而在之后的一个月中,从石河子出发,前往内地的女性中,只有她附和携带婴儿的条件。 对了,磷铜合金的小手镯并没有专门的生产厂家,很可能是当地的手工人打制的,但合金厂的地址,离沈庆仪劳改的农场就五六十公里,这就更加可以确定无疑了。 按理,她应该坐五到六天的火车,并在终点站,东海市下车的。 但她却提前一站,在安阳县下了车。 是基于这条消息,就连沈夫人都认为女儿是逃港了。 因为正好在那一站,有当年有名的逃港出发地,所有想逃港追梦的人都会在安阳县下火车,继而一路步行,暗中打访,并组成逃港队伍。 现在,军区的人普遍认为沈庆仪丢下女儿是为逃港方便。 但顾培觉得不是,他说:“但我认为一个愿意把门帘摘下来给女儿当襁褓的女性,在主观杀害女儿后再只身前往港城的可能性并不大,她很有可能是想带着孩子一起逃港,但是……出了些意外。” 那年头沈庆仪的成份日子可不好过,她的孩子也不好过。 毕竟顶着大资本家的名号,出身就是‘地富反坏’,孩子要遭歧视的。 顾培更倾向于,沈庆仪是想带孩子去一个没有歧视的地方生活,但中途出了岔子。 见林白青不说话,他继续说:“一个女性只要生了孩子,就很难遗弃孩子的,她可能会责备孩子,虐待孩子,也可能会因为生活困难悄悄把孩子丢弃,但肯定会放在一个人们易于发现,且安全的地方,主观杀害的安例非常非常少。” 而如果有意外的话,会不会是同船偷渡的人怕带个孩子太麻烦,悄悄撇下的。 可惜那几天所有偷渡的船全翻了,人也全部溺亡,具体情况谁都不知道。 话说,沈夫人自改开就去了港城,一直在寻找女儿。 那她知不知道,很可能她的女儿已经去世了? 于凝肃且悲伤的气氛中林白青突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低头苦笑。 “怎么了?”顾培有点惊讶。 林白青突然想到,得瑟了好长一段时间门的楚春亭这几天蔫巴了,不骚扰她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黄莲下的多,把老爷子给吃蔫了。 此时蓦然明白,他是费了好大劲,结果却找到仇人家的孩子,傻眼了! 要知道,先是沈家害他在解放前夕没能及时逃到对岸,只能呆在国内的。 到了风声鹤唳的七零年,又是沈夫人害他在革命中因为古玩差点被抓,还失去了一个儿子,他费了老半天的劲,却找到了沈夫人家的孩子,没找到自家的。 此刻老爷子的心里应该也很难受吧。 算一算明天该去给他诊脉,换方子了,唉,她得安慰一下老爷子。 “所以沈庆仪的丈夫到底是谁,还能找到吗?”林白青又问。 有那么个男人,作为母亲,沈夫人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因为他,沈庆仪放弃了能够上首都读工农兵大学的机会,还生下了她。 他是沈庆仪的丈夫,也是如今沈夫人最恨的人。 那个男人又是谁? 顾培挑了一只丸子一咬,然后没有说话,就只抬头看她,形容非常之古怪。 眼神跟个天真又茫然的孩子似的。 林白青心说这么严肃的事,难道他也要亲一下才肯说? 这还是个男人吗,她是养了一只小狗吗,给骨头才会汪汪汪吗? 她差点就要生气了,但就在这时顾培把丸子吃完了,才说:“能。” 又天真的说:“这种肉丸子里面有汁水,咬破就会流出来。” 撒尿牛丸,可不是会爆汁? 不对,丸子里的汁水可烫了,他是被烫到了脸色才那么怪的吧。 63 身世 外婆,奶奶和生母优良的基因,代…… 林白青没猜错, 要在平常,穆成扬去针灸,楚春亭的话题离不了她, 问她小时候给人看病,在药堂,在学校等等的事,恨不能把她八辈祖宗都刨出来。 但今天却极为罕见的, 一言不发。 穆成扬心里惊讶, 但也不好说什么,做完药灸问老爷子:“感觉如何?” 楚春亭伸手, 石大妈递了拐杖过来,他拄着站了起来, 一步又一步,笨拙又艰难的挪着步子,时间漫长, 他大汗淋漓,但一步一步, 他终于还是挪到门口。 一个全瘫患者,在二十天的时间里能够自主控制腿,行走,简直奇迹。 这有赖于药灸的神奇功效,也跟他的毅力是分不开的。 他怔怔望着院子,良久又回头, 目光落在儿子的照片上, 不可闻的叹气。 穆成扬以为老爷子是愁自己的腿好不了,忙安慰说:“最近我们为了赶在新规颁布之前制一批中成药出来,林东家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看您, 要不我跟她讲讲,明天换她过来?” 楚春亭怏怏摇头,神色颓然:“不用那么麻烦的。” 待穆成扬走了,他缓慢挪到书架前,要找书,石大妈说:“我帮您找吧?” “不必!”老爷子有气无力的。 他翻出一本外文杂志来,一页页的翻开,彩页上有个衣着简朴,面貌精致,但表情极为严厉,皱纹里透着股子学者气质的,七十由旬的女人。 楚春亭盯着她,长久的看着。 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港城大学教授柳连枝。 许久,忽而一声长叹,或者说,哀鸣。 …… 再说另一边,灯光暖暖,巷子长长,院子里安安静静,顾培正在跟林白青讲有关于她父亲的可能性。 “据说在七十年代的边疆,每个人出门都必须要介绍信,而且要注明出发地,目的地,如果一个人想要住宿,还需要额外申请一种叫招待所住宿证的东西,住宿可以免费,但如果没有……”顾培自己不懂,以为林白青也不懂。 “没有就会被治安队抓起来,7到15天就地劳改,快说吧,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林白青说。 顾培说:“按理既然沈庆仪出了国营农场,到了建设兵团探亲,就会有她的记录,该记录跟国营农场的出行记录应该一致才对。但国营农场和建设兵团是两个系统,而沈庆仪在国营农场登记的丈夫,其人名在建设兵团是不存在的,所以建设兵团查不到其人的档案。不过当她拿着国营农场发放的住宿证明,却可以去建设兵团住宿。但同样,在建设兵团的住宿信息中,我们翻阅不到沈庆仪的信息,证明她当时用了假名字。” 国营农场归国家,建设兵团归部队,这是两个系统。 他们相互有人员往来,但详细到住宿信息,数量浩瀚,当然各登记各的。 如果不是某个人出了刑事,或者作风,敌特方面的问题,在七十年代,信息不发达时,顶多也就年底对一下数据,不可能精确到每一个人,去查询两个单位之间的正常人员往来的。 当然,也没人能想到,会有个女人胆大包天,在那么严肃,高压的背景下堂而皇之顶风作案的。 林白青感叹,心说她的亲生母亲智商可真高,在七十年代,以劳改犯的身份,不但能在农场里做到技术员的职位,还能来去自由,甚至差点被保送上工农兵大学。 但她在东海市明明没有登记结婚,是个未婚的身份,为什么到了边疆,却说自己是已婚。 她是奔着某个男人去的吧,那个男人又是谁? 林白青心中闪过一念,虽然不知道楚青图和沈庆仪谁先谁后,但他们大概是前后脚去的边疆,而且去了同一个地方劳改,两家长辈间又是那样的关系,他们又年龄相当。 这事怎么就那么耐人寻味呢? 话说,柳连枝和楚春亭,他们就没想过俩孩子之间会不会有关系的事? …… 且不说这个,林白青再问:“那柳连枝呢,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去见她?” 就跟做梦似的,但有一个解放前的高知教授做外婆,她心里莫名有几分激动。 顾培说:“据说她一直认为女儿还活着,也没有放弃过寻找,如果你要见她,就意味着,要她接受女儿已经去世这个消息,她是一名医学与化工运用方面的专家,而且目前她的研究方向特别重要,同时,她心脏有非常严重的问题……” 一个老专家,她一直认为女儿是被自己责骂了才选择了躲起来,不见自己的。 她本就对女儿怀着深深的愧疚感。 这时林白青要出现,就等于是告诉她她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她的心脏能受得了吗? 林白青拥有玄铁金针,可以说能逆天改名。 但明代医学大家刘纯曾在《误治余论》中说过,医工并非万能,中医有七不医。 一个垂垂老矣的心脏病患者,你抽掉她女儿在生的信念,就是在给她送死。 这也属七不医。 而且所有逃港的溺亡人员,海事部门肯定都会通知家属认亲,认领遗体的。 柳连枝不相信女儿死了,就证明她直到现在还没看到女儿的遗体。 人嘛,于自己的孩子,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就绝不会认同死那个字眼的。 …… 其实林白青很能理解那些年,柳连枝和沈庆仪间的无奈。 有一个能改变女儿成份的机会,柳连枝当然希望女儿能去,从此不用背负‘资产阶级大小姐’的名号,低人一等。 但如果当时沈庆仪怀孕了,且丈夫没有经受过组织审定,或者审不过的话她就只能选择流掉孩子,跟丈夫划清界线才能去。 但她选择了孩子,放弃了大学。 做为母亲,柳连枝肯定会生气,会责骂女儿,因为她疼爱自己的女儿。 同样,沈庆仪应该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有更好的生活,不想把她还回东海市受苦,打算搏一把,带她奔向更好的生活,才会在安阳县下车,准备逃向港城的吧。 说来谁都没错,身为母亲,她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 就不知道怎么的,林白青被丢在了半路,沈庆仪也从此杳无音讯了。 …… 顾培果然如他自己所讲,在家务活上没有因婚姻而瘫痪,吃完饭就主动去洗碗了。 林白青只了解中医,不太了解西医这此年的发展。 不过她每周都会订《医疗卫生报》,也每周都会订《医学杂志》,《医周专刊》等书,因为顾培说柳连枝的科研方向跟医疗有关,所以她试着翻了翻目录,还真找到一篇文章,名字叫《医疗器械与化工材料的学科交叉应用》,著作者署名正是柳连枝。 林白青洗了个澡,打算躺床上慢慢看的,但她最近一段时间太困也太累,累极了,论文又复杂枯燥,不一会儿书砸上脑袋,就呼呼大睡了。 顾培洗完澡,顺带洗干净了她的拖鞋,内衣,一进屋就听到爱人的呼噜声。 跟小狗哼哼似的。 他缓缓躺到她身边,闻了闻,被子上满是她的体香,他默默躺在她身边,望着她熟睡的脸看了许久。 顾培自己带了被子来的,林白青的床比较窄,放两床被子有点挤,其实可以盖一床的。 但他还是拆开自己雪白的被子,睡到了外侧。 而等第二天林白青起床时顾培已经去上班了,雪白的被子叠的像豆腐块。 她的卧室里,妆台上的化妆品依次排放,整洁有序,镜子,桌子,焕然一新! 招娣下夜班回来,一进门,吓了一跳:“姐,你得起的多早啊,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 往床上一看,她姐的被子叠的松松垮垮,顾培的像个豆腐块。 她明白了,这是姐夫收拾的。 “赶紧去梳洗吧,你看看这屋子,再看看你。”招娣嫌弃的说。 姐夫收拾的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整洁,有序,蓬头垢面的她姐成了唯一的脏东西! …… 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继续制药,而在各项原材料全都准备好,进行大蜜丸的揉置前,前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步骤,熬蜜。 蜂蜜入药也要讲火候的,分别分为老蜜,中蜜和嫩蜜三种。 火候掌握到位,才能让药性发挥到淋漓尽致,这方面顾明都不如林白青。 因为她是用闻的,通过蜂蜜在各种热度下,气味的微小差异来判断火候。 眼看火候将到时迅速关火,让锅的余温把蜂蜜加温到最佳火候,加入药粉中充分揉和,搅拌,之后就等药品之间相互作用。 趁着这个时间搬出滚珠机来清洗煮烫,烘干,刷香油,并准备下一步,滚丸。 而在滚丸之前,林白青还得去趟地库,拿个非常重要东西要取来。 但地库不能轻启,他们就暂且先把所有的丸药集中制出来。 然后歇口气,再进行下一步工序。 话说,林白青都猝不及防,没反应过来,顾敖刚已经从RI本回来了,而且带着玉子和孩子。 当然,他不敢来南支巷,也不敢让走漏风声,在一家豪华宾馆开了一间房,安置了玉子和孩子,本来打电话来给林白青,是想商量怎么去拿金针的。 林白青也不说自己有金针,只说过去看一看,就带着玄铁金针去宾馆了。 玉子并不在房间里,屋子里只有顾敖刚一个人。 轻轻打开门,他伸手就嘘:“孩子刚睡着,你先看看检查单,关于针……” 林白青示意他住嘴,接过单子来整体看了一遍,把自己的手轻轻搓热了,小心抓起孩子的手腕帮他诊脉,又先把听诊器在自己手中捂热,再听孩子的心声。 给小孩子做针灸最怕他半途会醒来,尤其这还是个心脏病患儿。 不过林白青有办法,先轻轻推拿孩子的安眠穴和神门穴,这是可以助眠的,能让他进入深度睡眠,等他睡沉,针灸上之后,怕他半路醒来,林白青再顺道替孩子灸一下百会和四聪穴就可以了。 顾敖刚生怕孩子会醒,全程提心吊胆。 这孩子在RI本的时候中西医都治过,他也陪了很多回,但还没有哪一回能像今天,治疗时全程都在睡梦中的。 送她出来时顾敖刚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解释说:“玉子在隔壁。” 但不等玉子出来,就先一步送林白青下楼了,边走边问:“你拿到金针了吧。你刚才用的就是金针,对不对?” “我能帮你儿子治病就行,不该打听的事就别乱打听。”林白青说。 “对了,我爸……”顾敖刚欲言又止。 他给家里打过电话,他爸于灵丹堂一事怨声载道的,一个劲儿说着亏了顾家,便宜了林白青,还怨两位爷不够精明,被个小女孩给耍了。 顾敖刚估计就他爹那尿性,没少找林白青的麻烦。 他儿子要人家治病了,老爹却那个样子,顾敖刚心里十五只木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林白青一笑,挥手说:“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孩子是孩子,这我分得清。” 一个医生是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在诊疗问题上区别对待病人的。 能不能治好那个小RI本崽,林白青也想知道。 因为听顾敖刚的口吻,玉子家在RI还认识挺多中医届的行内人,而这孩子在RI本,他们的所谓‘汉医’手里是束手无策的。 林白青倒想知道,当她治好这个孩子,那帮‘汉医’还有什么脸能自称是‘汉’! …… 中医讲七不医,其中有一条叫,不遵医嘱者不医。 医生让你戒烟戒酒戒辣椒,你不但不戒还天天胡吃海塞,那再好的药也没有用。 而于这种患者,医生所能做的就是赶紧推出去,以防病人折在自己手里,白白招麻烦。 林白青一生行医良多,碰到的不遵医嘱,脑回路清奇的奇葩当然也很多。 就好比楚三合,不信科学,最近依然疯疯颠颠,在四处找不用开刀就能治病的神医。 好好的初期胰腺癌,明明切一刀就能治好的病,但他非要作死。 于那种人,林白青会唏嘘,会惋惜,但不会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 因为善良如顾明,也曾说过,良言难劝该死鬼,有缘不渡自绝人。 沈庆霞是沈庆仪的养妹,鉴于她的能力,只要能救,林白青会拼尽全力。 但她没想到,沈庆霞居然拿她的话当耳旁风。 转眼五天了,按理她的药已经吃完,林白青也该重新给她配方子了。 结果今天她没来,来的是她的丈夫马保忠。 他提着两大袋点心,见面就说:“小林大夫,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我爱人出门前交待我,一定要给您送点来尝一尝。” 刘大夫打开袋子一看,见是铁饭盒,等马保忠一只只揭开,有马蹄糕,桂花糕,居然还有榴莲酥,这个做起来可费功的,他做的,品相居然比街上卖的还好。 她拈了一只榴莲酥出来一尝,满嘴化渣:“唔,这味道真不错。” 林白青当然不吃他的东西,只问:“沈书记怎么没来?” 马保忠说:“她让我跟您说声对不起,这几天又有领导考察团,又有专家考察团,还有关于中成药厂家的生产线招标事谊,她太忙了,实在抽不开身,关于治疗咱们暂时先停一下,等她忙完了再来找您开药。” 又说:“对了,后天有个关于中成药厂家的代工招标仪式,本来市里内定名额是保济堂,但我爱人专门给市领导打了个电话,把灵丹堂也加进去了,届时你也可以派人参加,投递资料,再跟专家领导们讲述一下灵丹堂,就算第一批不行,我爱人会帮你争取,让你们第二批签约的。” 中成药的代加工当然是谁早谁占先机。 在上辈子顾卫国折腾了很久才拿到代工的机会。 沈庆霞愿意为了灵丹堂给市领导打电话,林白青还挺感动。 估计她是个不太注重自己身体健康,事业心特别强的人,遂拈起一块榴莲酥来闻了闻,说:“不用她专门跑一趟,我可以上门诊病的,要不我现在就去找她?” 马保忠笑着说:“我也是这么说,可她最近只差一天24小时连轴转了,晚上也有特别重要的事,实在抽不出时间,小病嘛,两天不打紧吧,要不咱就后天吧,你去会场,顺带给她诊个脉。” “可以。”林白青咬了一口榴莲酥,顺口说:“她的补品都停了吧。” 病人不在,话也可以放明里说,刘大夫接茬说:“你爱人身体有问题,体内激素肯定不正常,补品于她不但无益,而且有害,不能再吃了。” “停了停了,自打那天小林大夫叮嘱过我们就停了。”马保忠说。 彼此闲聊嘛,林白青又问:“对了,您在哪个单位上班?” 马保忠说:“文物研究所,清水衙门,但胜在工作不多,让我能有时间照料我爱人。” 文物研究所确实是个清水衙门,但名头挺大,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也很有社会地位。 “您的父母呢,早退休了吧,原来也在政府工作的?”林白青又问。 “父母都是教师,我们家还算知识分子家庭吧。”马保忠说。 林白青伸手说:“那您先回,我们还忙,就不招待您了。” 马保忠握上她的手使劲摇:“小林大夫可真是菩萨心肠,妙手仁心,小小年纪就有如神般的医术,了不得。” 林白青使劲点头:“承让了。” 马保忠的疯狂吹捧,和林白青受之无愧的表情都让刘大夫觉得好尴尬的。 目送他离开,林白青捧起双手仔细闻着,闻完又端起一盒点心来嗅。 “你跟只小狗似的,闻啥呢?”刘大夫问。 林白青笑着摇头:“没什么。”又跟刘大夫说:“这点心咱们不吃了吧,我晚上拿回去给顾培吃吧,他爱吃点心的。” “才结婚几天呀,这么疼男人的。”刘大夫说着盖上了铁饭盒。 其实林白青不让刘大夫吃,是因为马保忠在撒谎。 他的手虽然洗过,但有浓烈的西洋参味道,他做的点心里也有浓烈的西洋参味道。 而他做的点心沈庆霞肯定会吃,那么,她就依然在摄入补品。 但刚才马保忠大言不惭,却说自己把补品已经停了。 这一听就有问题。 林白青仔细品了品,点心除了食物的本味就是西洋参的味道,尝不出什么有害的东西。 但食物是讲究相生相克的,也许他在别的食物里下了东西,又正好跟西洋参能形成化学反应呢? 有顾卫国那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林白青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所谓的恩爱。 所以她怀疑这个马保忠怕是有啥问题。 当然,这几盒点心她提到垃圾堆捏碎,就全扔掉了。 沈庆霞还在忙,林白青上赶着去也不合适,正好后天有会,她就准备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而今天,她终于抽到时间,得去看看楚春亭,帮他换药方了。 下午两点,日头西晒,四合院里有种暖暖的凉快,很是舒服。 林白青脚步轻,进了院子看到保姆在厨房里,想知道那坏老头在干嘛,遂没有惊动保姆,蹑手蹑脚上了台阶,就看到楚春亭坐在床边的轮椅上,正在看书。 “咳!”她故意一声,就见老爷子慌里慌张丢下杂志,极为灵活的双手一撑,人已经在床上了。 故意等他闭上眼睛,假装睡熟了林白青才进门。 她先去捡掉在地上的杂志。 杂志是摊开的,她捡起来才要合,却看到杂志上有张彩色照片。 女性年龄大了都会变的慈祥,但有气质的比较少。 而这张照片上是个满面皱纹,却气质卓然的老太太,能感觉得到,她有一身书香气质,林白青定晴一看,就见下面一行小字:港城大学教授柳连枝。 林白青一愣,心说所以这就是她的外婆吗,看皱纹至少七十了,可竟然是是如此的一身学者气质,也就怪不得她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了。 她正准备再看,一只大手伸过来,啪一把抓走了杂志。 林白青倒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楚爷爷,腿感觉怎么样,动个脚趾我看看。” 老爷子语气蔫哒哒的:“不怎么能动。” 林白青在他几个能治大腿肌肉酸痛的穴位上摁揉了两把,揉的老爷子眼见得舒服,再仔细检查。 “瞧瞧,腿上都有肉了。”她扶着他翻身,示意他趴着,再按压屁股上的穴位,更加惊喜了:“锻炼的不错嘛,屁股都厚实了不少,这对您走路有好处。” 楚春亭一声不吭,闭上眼睛,大概在等针灸。 林白青拍拍他的屁股,替他提上裤子,说:“以后你的腿部就不做针灸了……” 被个小女孩当孩子一样拍,楚春亭本就难堪,一听不灸,顿时傻眼了,还急眼了,甚至磕磕巴巴了:“为……为什么?” 她从此都不会再给他做针灸了吗,那他哪里还有站起来的希望? “您一天火气那么大,瘫痪着都不消停,要拿犀牛角耍我,这要让您站起来,您岂不得翻了天?”林白青故意挖苦说。 人的心态都是随着事件的发生而改变的。 前几天这老爷子怀疑林白青是自己的亲孙女,太激动了,搞的有点过火。 现世报,现在轮到小女孩来欺负他了。 楚春亭扭头,目光看向轮椅。 林白青了解他的心思,意思是她不治,他还有轮椅呗。 她遂又说:“这轮椅倒是挺配您的,但以您的臭脾气,应该没人敢推您,趁早好好学学,以后要自己推轮椅的。” 她语气一本正经,不像在开玩笑,所以是真的不准备再治了? 但就在老爷子紧张之极时,林白青掌按他的腰椎,适当的力道,恰当的穴位,他一直以来僵硬的,麻木的腰椎在瞬间酸麻,胀痛,还火辣辣的。 惹的老爷子想伸脖子长嚎。 她又说:“您现在走路跟僵尸似的,自己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但你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我们要用全新的方子,单灸腰椎,只要腰椎活了,上下联动,走起路来就能利落了,所以,咱们休息一天,明天开始新的疗程。” 老爷子的红眉毛蔫的跟打了霜的菠菜似的,心有余悸,老老实实点头。 林白青搬了把凳子坐到床边,示意楚春亭自己翻身躺好,慢慢翻着杂志,故意说:“这本杂志上有个老奶奶,我看着可真是和蔼可亲,她叫柳连枝,楚爷爷,您认识她吗?” 楚春亭记得杂志被自己抢了,不在林白青手里,猛的回头一看,她手里并没有什么杂志。 所以她是故意那么说的吧,但也代表着,聪明如她,什么都知道了吧。 老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羞愧,无地自容。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当他遇到自己的亲孙子,或者孙女,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想他会敛去自己一切的臭毛病,他甚至偷偷回想过顾明面对小孩子时是怎么笑的,对待小孩子的,他还不害臊的半夜学过。 他准备把全天下自己能找到的珍宝全捧给他(她),来补偿对儿子的亏欠。 当他觉得林白青很可能是自己的孙女时,他甚至想好了,不就是犀角嘛,给她,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没有任何条件。 可他没想到,那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但这不愧是他的孙女啊,小小年纪,那气势却连他都要怯三分。 …… 没错,虽然边疆还没有发来确切结论。 但在听顾培讲完关于建设兵团的情况后,林白青就明白所有了。 聪明如楚春亭,其实也推断出来了,她的父亲是楚青图,母亲是沈庆仪。 三生有幸,林白青有一个高智商的外婆,还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奶奶,同时还有一个格外聪慧的母亲。 大概正是因为她的外婆,奶奶和生母都拥有非常优良的基因,代代迭加,她才能在中医方面拥有过人的天赋。 对了,还有面前这个坏老头,是她的爷爷。 他前几天突然蔫哒了,不是因为发现她是仇人家的孩子。 而是因为他发现真像比这更可怕,她是他儿子跟他仇人家的女儿生的。 …… 楚春亭原来是真的不知道,或者说倔强如他,也不相信在他的强势掌控下的儿子会跟害他没能去对岸,还害他差点被治安队抓的,沈家的女儿谈恋爱。 也没想到他们能在那么高压的背景下找到漏洞,且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就孩子,他一直是站在楚青图一方寻找,找到的女方只是个假名字,所以他找不到。 柳连枝站在女儿一方,找到的男人也是假信息。 他们跟鬼打墙一样,多少年原地踏步。 但这也恰恰是两个孩子的聪明之处。 他们当时是不能有接触的,因为沈家有对岸关系,他们还曾有过被抓现形的交易记录,一旦两家人有接触,那他们就会被小将们定意为是,伙通对岸的同谋,是要挨批,挨整,挨打的。 他们想在一起,但又不想牵连家人,在东海市是没可能的。 但在边疆就不一样了,因为那儿除了知青,剩下的全是坏分子,成群结队的坏分子,多如牛毛,名头一个比一个大,犯的事一个比一个严重。 坏分子一多,他们就不显眼了,而且在需要劳动力的地方,他们有能力就会被提拔,重用。 他们只要不惹事,不犯事,谨慎一点,就可以正大光明夫妻相称,在一起。 其实是沈庆仪先去边疆劳改,之后楚青图才去的。 是沈庆仪在离开之前就筹划好的一切。 楚春亭记得儿子走的时候曾说:“浑浑沌沌是过往,白白青青是明天,也许分别于我们彼此都是一条出路,您又何必悲伤?” 白青,白白青青,一如边疆的蓝天,那是他的出路,也是他的明天! 63 身世 外婆,奶奶和生母优良的基因,代…… 林白青没猜错, 要在平常,穆成扬去针灸,楚春亭的话题离不了她, 问她小时候给人看病,在药堂,在学校等等的事,恨不能把她八辈祖宗都刨出来。 但今天却极为罕见的, 一言不发。 穆成扬心里惊讶, 但也不好说什么,做完药灸问老爷子:“感觉如何?” 楚春亭伸手, 石大妈递了拐杖过来,他拄着站了起来, 一步又一步,笨拙又艰难的挪着步子,时间漫长, 他大汗淋漓,但一步一步, 他终于还是挪到门口。 一个全瘫患者,在二十天的时间里能够自主控制腿,行走,简直奇迹。 这有赖于药灸的神奇功效,也跟他的毅力是分不开的。 他怔怔望着院子,良久又回头, 目光落在儿子的照片上, 不可闻的叹气。 穆成扬以为老爷子是愁自己的腿好不了,忙安慰说:“最近我们为了赶在新规颁布之前制一批中成药出来,林东家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看您, 要不我跟她讲讲,明天换她过来?” 楚春亭怏怏摇头,神色颓然:“不用那么麻烦的。” 待穆成扬走了,他缓慢挪到书架前,要找书,石大妈说:“我帮您找吧?” “不必!”老爷子有气无力的。 他翻出一本外文杂志来,一页页的翻开,彩页上有个衣着简朴,面貌精致,但表情极为严厉,皱纹里透着股子学者气质的,七十由旬的女人。 楚春亭盯着她,长久的看着。 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港城大学教授柳连枝。 许久,忽而一声长叹,或者说,哀鸣。 …… 再说另一边,灯光暖暖,巷子长长,院子里安安静静,顾培正在跟林白青讲有关于她父亲的可能性。 “据说在七十年代的边疆,每个人出门都必须要介绍信,而且要注明出发地,目的地,如果一个人想要住宿,还需要额外申请一种叫招待所住宿证的东西,住宿可以免费,但如果没有……”顾培自己不懂,以为林白青也不懂。 “没有就会被治安队抓起来,7到15天就地劳改,快说吧,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林白青说。 顾培说:“按理既然沈庆仪出了国营农场,到了建设兵团探亲,就会有她的记录,该记录跟国营农场的出行记录应该一致才对。但国营农场和建设兵团是两个系统,而沈庆仪在国营农场登记的丈夫,其人名在建设兵团是不存在的,所以建设兵团查不到其人的档案。不过当她拿着国营农场发放的住宿证明,却可以去建设兵团住宿。但同样,在建设兵团的住宿信息中,我们翻阅不到沈庆仪的信息,证明她当时用了假名字。” 国营农场归国家,建设兵团归部队,这是两个系统。 他们相互有人员往来,但详细到住宿信息,数量浩瀚,当然各登记各的。 如果不是某个人出了刑事,或者作风,敌特方面的问题,在七十年代,信息不发达时,顶多也就年底对一下数据,不可能精确到每一个人,去查询两个单位之间的正常人员往来的。 当然,也没人能想到,会有个女人胆大包天,在那么严肃,高压的背景下堂而皇之顶风作案的。 林白青感叹,心说她的亲生母亲智商可真高,在七十年代,以劳改犯的身份,不但能在农场里做到技术员的职位,还能来去自由,甚至差点被保送上工农兵大学。 但她在东海市明明没有登记结婚,是个未婚的身份,为什么到了边疆,却说自己是已婚。 她是奔着某个男人去的吧,那个男人又是谁? 林白青心中闪过一念,虽然不知道楚青图和沈庆仪谁先谁后,但他们大概是前后脚去的边疆,而且去了同一个地方劳改,两家长辈间又是那样的关系,他们又年龄相当。 这事怎么就那么耐人寻味呢? 话说,柳连枝和楚春亭,他们就没想过俩孩子之间会不会有关系的事? …… 且不说这个,林白青再问:“那柳连枝呢,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去见她?” 就跟做梦似的,但有一个解放前的高知教授做外婆,她心里莫名有几分激动。 顾培说:“据说她一直认为女儿还活着,也没有放弃过寻找,如果你要见她,就意味着,要她接受女儿已经去世这个消息,她是一名医学与化工运用方面的专家,而且目前她的研究方向特别重要,同时,她心脏有非常严重的问题……” 一个老专家,她一直认为女儿是被自己责骂了才选择了躲起来,不见自己的。 她本就对女儿怀着深深的愧疚感。 这时林白青要出现,就等于是告诉她她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她的心脏能受得了吗? 林白青拥有玄铁金针,可以说能逆天改名。 但明代医学大家刘纯曾在《误治余论》中说过,医工并非万能,中医有七不医。 一个垂垂老矣的心脏病患者,你抽掉她女儿在生的信念,就是在给她送死。 这也属七不医。 而且所有逃港的溺亡人员,海事部门肯定都会通知家属认亲,认领遗体的。 柳连枝不相信女儿死了,就证明她直到现在还没看到女儿的遗体。 人嘛,于自己的孩子,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就绝不会认同死那个字眼的。 …… 其实林白青很能理解那些年,柳连枝和沈庆仪间的无奈。 有一个能改变女儿成份的机会,柳连枝当然希望女儿能去,从此不用背负‘资产阶级大小姐’的名号,低人一等。 但如果当时沈庆仪怀孕了,且丈夫没有经受过组织审定,或者审不过的话她就只能选择流掉孩子,跟丈夫划清界线才能去。 但她选择了孩子,放弃了大学。 做为母亲,柳连枝肯定会生气,会责骂女儿,因为她疼爱自己的女儿。 同样,沈庆仪应该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有更好的生活,不想把她还回东海市受苦,打算搏一把,带她奔向更好的生活,才会在安阳县下车,准备逃向港城的吧。 说来谁都没错,身为母亲,她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 就不知道怎么的,林白青被丢在了半路,沈庆仪也从此杳无音讯了。 …… 顾培果然如他自己所讲,在家务活上没有因婚姻而瘫痪,吃完饭就主动去洗碗了。 林白青只了解中医,不太了解西医这此年的发展。 不过她每周都会订《医疗卫生报》,也每周都会订《医学杂志》,《医周专刊》等书,因为顾培说柳连枝的科研方向跟医疗有关,所以她试着翻了翻目录,还真找到一篇文章,名字叫《医疗器械与化工材料的学科交叉应用》,著作者署名正是柳连枝。 林白青洗了个澡,打算躺床上慢慢看的,但她最近一段时间太困也太累,累极了,论文又复杂枯燥,不一会儿书砸上脑袋,就呼呼大睡了。 顾培洗完澡,顺带洗干净了她的拖鞋,内衣,一进屋就听到爱人的呼噜声。 跟小狗哼哼似的。 他缓缓躺到她身边,闻了闻,被子上满是她的体香,他默默躺在她身边,望着她熟睡的脸看了许久。 顾培自己带了被子来的,林白青的床比较窄,放两床被子有点挤,其实可以盖一床的。 但他还是拆开自己雪白的被子,睡到了外侧。 而等第二天林白青起床时顾培已经去上班了,雪白的被子叠的像豆腐块。 她的卧室里,妆台上的化妆品依次排放,整洁有序,镜子,桌子,焕然一新! 招娣下夜班回来,一进门,吓了一跳:“姐,你得起的多早啊,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 往床上一看,她姐的被子叠的松松垮垮,顾培的像个豆腐块。 她明白了,这是姐夫收拾的。 “赶紧去梳洗吧,你看看这屋子,再看看你。”招娣嫌弃的说。 姐夫收拾的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整洁,有序,蓬头垢面的她姐成了唯一的脏东西! …… 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继续制药,而在各项原材料全都准备好,进行大蜜丸的揉置前,前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步骤,熬蜜。 蜂蜜入药也要讲火候的,分别分为老蜜,中蜜和嫩蜜三种。 火候掌握到位,才能让药性发挥到淋漓尽致,这方面顾明都不如林白青。 因为她是用闻的,通过蜂蜜在各种热度下,气味的微小差异来判断火候。 眼看火候将到时迅速关火,让锅的余温把蜂蜜加温到最佳火候,加入药粉中充分揉和,搅拌,之后就等药品之间相互作用。 趁着这个时间搬出滚珠机来清洗煮烫,烘干,刷香油,并准备下一步,滚丸。 而在滚丸之前,林白青还得去趟地库,拿个非常重要东西要取来。 但地库不能轻启,他们就暂且先把所有的丸药集中制出来。 然后歇口气,再进行下一步工序。 话说,林白青都猝不及防,没反应过来,顾敖刚已经从RI本回来了,而且带着玉子和孩子。 当然,他不敢来南支巷,也不敢让走漏风声,在一家豪华宾馆开了一间房,安置了玉子和孩子,本来打电话来给林白青,是想商量怎么去拿金针的。 林白青也不说自己有金针,只说过去看一看,就带着玄铁金针去宾馆了。 玉子并不在房间里,屋子里只有顾敖刚一个人。 轻轻打开门,他伸手就嘘:“孩子刚睡着,你先看看检查单,关于针……” 林白青示意他住嘴,接过单子来整体看了一遍,把自己的手轻轻搓热了,小心抓起孩子的手腕帮他诊脉,又先把听诊器在自己手中捂热,再听孩子的心声。 给小孩子做针灸最怕他半途会醒来,尤其这还是个心脏病患儿。 不过林白青有办法,先轻轻推拿孩子的安眠穴和神门穴,这是可以助眠的,能让他进入深度睡眠,等他睡沉,针灸上之后,怕他半路醒来,林白青再顺道替孩子灸一下百会和四聪穴就可以了。 顾敖刚生怕孩子会醒,全程提心吊胆。 这孩子在RI本的时候中西医都治过,他也陪了很多回,但还没有哪一回能像今天,治疗时全程都在睡梦中的。 送她出来时顾敖刚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解释说:“玉子在隔壁。” 但不等玉子出来,就先一步送林白青下楼了,边走边问:“你拿到金针了吧。你刚才用的就是金针,对不对?” “我能帮你儿子治病就行,不该打听的事就别乱打听。”林白青说。 “对了,我爸……”顾敖刚欲言又止。 他给家里打过电话,他爸于灵丹堂一事怨声载道的,一个劲儿说着亏了顾家,便宜了林白青,还怨两位爷不够精明,被个小女孩给耍了。 顾敖刚估计就他爹那尿性,没少找林白青的麻烦。 他儿子要人家治病了,老爹却那个样子,顾敖刚心里十五只木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林白青一笑,挥手说:“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孩子是孩子,这我分得清。” 一个医生是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在诊疗问题上区别对待病人的。 能不能治好那个小RI本崽,林白青也想知道。 因为听顾敖刚的口吻,玉子家在RI还认识挺多中医届的行内人,而这孩子在RI本,他们的所谓‘汉医’手里是束手无策的。 林白青倒想知道,当她治好这个孩子,那帮‘汉医’还有什么脸能自称是‘汉’! …… 中医讲七不医,其中有一条叫,不遵医嘱者不医。 医生让你戒烟戒酒戒辣椒,你不但不戒还天天胡吃海塞,那再好的药也没有用。 而于这种患者,医生所能做的就是赶紧推出去,以防病人折在自己手里,白白招麻烦。 林白青一生行医良多,碰到的不遵医嘱,脑回路清奇的奇葩当然也很多。 就好比楚三合,不信科学,最近依然疯疯颠颠,在四处找不用开刀就能治病的神医。 好好的初期胰腺癌,明明切一刀就能治好的病,但他非要作死。 于那种人,林白青会唏嘘,会惋惜,但不会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 因为善良如顾明,也曾说过,良言难劝该死鬼,有缘不渡自绝人。 沈庆霞是沈庆仪的养妹,鉴于她的能力,只要能救,林白青会拼尽全力。 但她没想到,沈庆霞居然拿她的话当耳旁风。 转眼五天了,按理她的药已经吃完,林白青也该重新给她配方子了。 结果今天她没来,来的是她的丈夫马保忠。 他提着两大袋点心,见面就说:“小林大夫,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我爱人出门前交待我,一定要给您送点来尝一尝。” 刘大夫打开袋子一看,见是铁饭盒,等马保忠一只只揭开,有马蹄糕,桂花糕,居然还有榴莲酥,这个做起来可费功的,他做的,品相居然比街上卖的还好。 她拈了一只榴莲酥出来一尝,满嘴化渣:“唔,这味道真不错。” 林白青当然不吃他的东西,只问:“沈书记怎么没来?” 马保忠说:“她让我跟您说声对不起,这几天又有领导考察团,又有专家考察团,还有关于中成药厂家的生产线招标事谊,她太忙了,实在抽不开身,关于治疗咱们暂时先停一下,等她忙完了再来找您开药。” 又说:“对了,后天有个关于中成药厂家的代工招标仪式,本来市里内定名额是保济堂,但我爱人专门给市领导打了个电话,把灵丹堂也加进去了,届时你也可以派人参加,投递资料,再跟专家领导们讲述一下灵丹堂,就算第一批不行,我爱人会帮你争取,让你们第二批签约的。” 中成药的代加工当然是谁早谁占先机。 在上辈子顾卫国折腾了很久才拿到代工的机会。 沈庆霞愿意为了灵丹堂给市领导打电话,林白青还挺感动。 估计她是个不太注重自己身体健康,事业心特别强的人,遂拈起一块榴莲酥来闻了闻,说:“不用她专门跑一趟,我可以上门诊病的,要不我现在就去找她?” 马保忠笑着说:“我也是这么说,可她最近只差一天24小时连轴转了,晚上也有特别重要的事,实在抽不出时间,小病嘛,两天不打紧吧,要不咱就后天吧,你去会场,顺带给她诊个脉。” “可以。”林白青咬了一口榴莲酥,顺口说:“她的补品都停了吧。” 病人不在,话也可以放明里说,刘大夫接茬说:“你爱人身体有问题,体内激素肯定不正常,补品于她不但无益,而且有害,不能再吃了。” “停了停了,自打那天小林大夫叮嘱过我们就停了。”马保忠说。 彼此闲聊嘛,林白青又问:“对了,您在哪个单位上班?” 马保忠说:“文物研究所,清水衙门,但胜在工作不多,让我能有时间照料我爱人。” 文物研究所确实是个清水衙门,但名头挺大,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也很有社会地位。 “您的父母呢,早退休了吧,原来也在政府工作的?”林白青又问。 “父母都是教师,我们家还算知识分子家庭吧。”马保忠说。 林白青伸手说:“那您先回,我们还忙,就不招待您了。” 马保忠握上她的手使劲摇:“小林大夫可真是菩萨心肠,妙手仁心,小小年纪就有如神般的医术,了不得。” 林白青使劲点头:“承让了。” 马保忠的疯狂吹捧,和林白青受之无愧的表情都让刘大夫觉得好尴尬的。 目送他离开,林白青捧起双手仔细闻着,闻完又端起一盒点心来嗅。 “你跟只小狗似的,闻啥呢?”刘大夫问。 林白青笑着摇头:“没什么。”又跟刘大夫说:“这点心咱们不吃了吧,我晚上拿回去给顾培吃吧,他爱吃点心的。” “才结婚几天呀,这么疼男人的。”刘大夫说着盖上了铁饭盒。 其实林白青不让刘大夫吃,是因为马保忠在撒谎。 他的手虽然洗过,但有浓烈的西洋参味道,他做的点心里也有浓烈的西洋参味道。 而他做的点心沈庆霞肯定会吃,那么,她就依然在摄入补品。 但刚才马保忠大言不惭,却说自己把补品已经停了。 这一听就有问题。 林白青仔细品了品,点心除了食物的本味就是西洋参的味道,尝不出什么有害的东西。 但食物是讲究相生相克的,也许他在别的食物里下了东西,又正好跟西洋参能形成化学反应呢? 有顾卫国那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林白青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所谓的恩爱。 所以她怀疑这个马保忠怕是有啥问题。 当然,这几盒点心她提到垃圾堆捏碎,就全扔掉了。 沈庆霞还在忙,林白青上赶着去也不合适,正好后天有会,她就准备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而今天,她终于抽到时间,得去看看楚春亭,帮他换药方了。 下午两点,日头西晒,四合院里有种暖暖的凉快,很是舒服。 林白青脚步轻,进了院子看到保姆在厨房里,想知道那坏老头在干嘛,遂没有惊动保姆,蹑手蹑脚上了台阶,就看到楚春亭坐在床边的轮椅上,正在看书。 “咳!”她故意一声,就见老爷子慌里慌张丢下杂志,极为灵活的双手一撑,人已经在床上了。 故意等他闭上眼睛,假装睡熟了林白青才进门。 她先去捡掉在地上的杂志。 杂志是摊开的,她捡起来才要合,却看到杂志上有张彩色照片。 女性年龄大了都会变的慈祥,但有气质的比较少。 而这张照片上是个满面皱纹,却气质卓然的老太太,能感觉得到,她有一身书香气质,林白青定晴一看,就见下面一行小字:港城大学教授柳连枝。 林白青一愣,心说所以这就是她的外婆吗,看皱纹至少七十了,可竟然是是如此的一身学者气质,也就怪不得她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了。 她正准备再看,一只大手伸过来,啪一把抓走了杂志。 林白青倒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楚爷爷,腿感觉怎么样,动个脚趾我看看。” 老爷子语气蔫哒哒的:“不怎么能动。” 林白青在他几个能治大腿肌肉酸痛的穴位上摁揉了两把,揉的老爷子眼见得舒服,再仔细检查。 “瞧瞧,腿上都有肉了。”她扶着他翻身,示意他趴着,再按压屁股上的穴位,更加惊喜了:“锻炼的不错嘛,屁股都厚实了不少,这对您走路有好处。” 楚春亭一声不吭,闭上眼睛,大概在等针灸。 林白青拍拍他的屁股,替他提上裤子,说:“以后你的腿部就不做针灸了……” 被个小女孩当孩子一样拍,楚春亭本就难堪,一听不灸,顿时傻眼了,还急眼了,甚至磕磕巴巴了:“为……为什么?” 她从此都不会再给他做针灸了吗,那他哪里还有站起来的希望? “您一天火气那么大,瘫痪着都不消停,要拿犀牛角耍我,这要让您站起来,您岂不得翻了天?”林白青故意挖苦说。 人的心态都是随着事件的发生而改变的。 前几天这老爷子怀疑林白青是自己的亲孙女,太激动了,搞的有点过火。 现世报,现在轮到小女孩来欺负他了。 楚春亭扭头,目光看向轮椅。 林白青了解他的心思,意思是她不治,他还有轮椅呗。 她遂又说:“这轮椅倒是挺配您的,但以您的臭脾气,应该没人敢推您,趁早好好学学,以后要自己推轮椅的。” 她语气一本正经,不像在开玩笑,所以是真的不准备再治了? 但就在老爷子紧张之极时,林白青掌按他的腰椎,适当的力道,恰当的穴位,他一直以来僵硬的,麻木的腰椎在瞬间酸麻,胀痛,还火辣辣的。 惹的老爷子想伸脖子长嚎。 她又说:“您现在走路跟僵尸似的,自己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但你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我们要用全新的方子,单灸腰椎,只要腰椎活了,上下联动,走起路来就能利落了,所以,咱们休息一天,明天开始新的疗程。” 老爷子的红眉毛蔫的跟打了霜的菠菜似的,心有余悸,老老实实点头。 林白青搬了把凳子坐到床边,示意楚春亭自己翻身躺好,慢慢翻着杂志,故意说:“这本杂志上有个老奶奶,我看着可真是和蔼可亲,她叫柳连枝,楚爷爷,您认识她吗?” 楚春亭记得杂志被自己抢了,不在林白青手里,猛的回头一看,她手里并没有什么杂志。 所以她是故意那么说的吧,但也代表着,聪明如她,什么都知道了吧。 老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羞愧,无地自容。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当他遇到自己的亲孙子,或者孙女,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想他会敛去自己一切的臭毛病,他甚至偷偷回想过顾明面对小孩子时是怎么笑的,对待小孩子的,他还不害臊的半夜学过。 他准备把全天下自己能找到的珍宝全捧给他(她),来补偿对儿子的亏欠。 当他觉得林白青很可能是自己的孙女时,他甚至想好了,不就是犀角嘛,给她,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没有任何条件。 可他没想到,那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但这不愧是他的孙女啊,小小年纪,那气势却连他都要怯三分。 …… 没错,虽然边疆还没有发来确切结论。 但在听顾培讲完关于建设兵团的情况后,林白青就明白所有了。 聪明如楚春亭,其实也推断出来了,她的父亲是楚青图,母亲是沈庆仪。 三生有幸,林白青有一个高智商的外婆,还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奶奶,同时还有一个格外聪慧的母亲。 大概正是因为她的外婆,奶奶和生母都拥有非常优良的基因,代代迭加,她才能在中医方面拥有过人的天赋。 对了,还有面前这个坏老头,是她的爷爷。 他前几天突然蔫哒了,不是因为发现她是仇人家的孩子。 而是因为他发现真像比这更可怕,她是他儿子跟他仇人家的女儿生的。 …… 楚春亭原来是真的不知道,或者说倔强如他,也不相信在他的强势掌控下的儿子会跟害他没能去对岸,还害他差点被治安队抓的,沈家的女儿谈恋爱。 也没想到他们能在那么高压的背景下找到漏洞,且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就孩子,他一直是站在楚青图一方寻找,找到的女方只是个假名字,所以他找不到。 柳连枝站在女儿一方,找到的男人也是假信息。 他们跟鬼打墙一样,多少年原地踏步。 但这也恰恰是两个孩子的聪明之处。 他们当时是不能有接触的,因为沈家有对岸关系,他们还曾有过被抓现形的交易记录,一旦两家人有接触,那他们就会被小将们定意为是,伙通对岸的同谋,是要挨批,挨整,挨打的。 他们想在一起,但又不想牵连家人,在东海市是没可能的。 但在边疆就不一样了,因为那儿除了知青,剩下的全是坏分子,成群结队的坏分子,多如牛毛,名头一个比一个大,犯的事一个比一个严重。 坏分子一多,他们就不显眼了,而且在需要劳动力的地方,他们有能力就会被提拔,重用。 他们只要不惹事,不犯事,谨慎一点,就可以正大光明夫妻相称,在一起。 其实是沈庆仪先去边疆劳改,之后楚青图才去的。 是沈庆仪在离开之前就筹划好的一切。 楚春亭记得儿子走的时候曾说:“浑浑沌沌是过往,白白青青是明天,也许分别于我们彼此都是一条出路,您又何必悲伤?” 白青,白白青青,一如边疆的蓝天,那是他的出路,也是他的明天! 64 开窍药 他真的不会失控吗? 楚春亭这辈人的一生, 大多都身不由已,随着国家的动荡而宕荡起伏。 但他不一样,他懂得审时夺势, 国民政府时期他是政府的座上宾,等到解放,眼看跑路不成,他第一个站出来捐款捐物, 支持新政府, 依然是政府的座上宾。 至于沈家,跑了的得道升天, 留下的,从此往后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楚春亭以爱国人士的身份在新政府混的如鱼得水, 但他在解放前是做卖办,做投机的,眼看着解放后形势一天天紧张, 他的很多老相识都被翻出曾经或者通RI,或者协助国民政府暗杀地下党员的旧账来, 逐一被清算了,楚春亭就一再告诫两个儿子,要他们跟‘地富反坏’划清界线,见了都要绕道走,以防万一扯出他解放前的那些旧事来,他也要上批du台的, 甚至要被枪毙! 在这件事上, 大儿子青图比青集答应的还诚恳,一再承诺说自己绝对不会。 他是个老实孩子,也是个书呆子, 整天泡在书堆里的,也不像青集天天出去追女孩子,自行车后座上永远是不同样的女孩,他是个羞涩,内敛的年青人,见了女孩子就脸红,也从不多看漂亮女孩子一眼。 所以在听军区分别站在沈庆仪和楚青图的角度分析完情况,并确定他俩是恋人关系后,楚春亭就一直在回想,那么老实,木讷,乖巧的儿子,跟全市有名,人人唾弃的‘资产阶级大小姐’沈庆仪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 见楚春亭不语,林白青抓起杂志哗啦啦的摇着,打开翻到柳连枝的照片,又说:“听说您原来可喜欢欺负人了,有没有欺负过她呀?” 又故意凑近点,说:“你是不是趁火打劫过人家,又不好意思说?” 这小丫头,不愧他的孙女,够聪明,这是从军区得到情况,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但她又不明说,就这样故意点到为止的,含沙射影,讥讽他? 要说楚春亭故意欺负柳连枝,当然有。 他当初就是因为沈家放出的假消息才错过了时机才没能走得了的。 他气沈家,他又是新政府的红人,当然要借故为难唯一留下来的柳连枝。 但欺负都发生在革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那时候大家都过的还不错,柳连枝在跟新政府合作,共同开发东海制药,她当时是东海制药的总书记。 楚春亭虽然一直在欺负她,但没有想过赶尽杀绝。 柳连枝也不是吃素的,经常在各种公众场合当击他,含沙射影,揭他老底。 俩人属于不死不休的死对头。 现在再回想,应该就是从那时起青图和沈庆仪好上的,因为那孩子心地善良,见不得人受苦,他在明处为难柳连枝,儿子就在暗中悄悄照顾。 报应不爽,应果不虚,是他把儿子推向沈庆仪的。 但其实楚春亭并没有下死手,而且等到革命风暴来临,他忙着淘古玩囤财富,就放过柳连枝了。 那时他甚至还有点感激沈家,毕竟要不是他们放了他鸽子,他还趁不上那么好的时机,可以以白菜的价格捞来那么多的好玩艺儿。 就他跟柳连枝间关于文玩的交易,也不算趁火打动。 因为他有一只犀牛角就是从柳连枝手里收来的,要不是他将它藏起来,如今早不知落到了哪里。 它既不能成为亚洲犀牛曾经存在过的见证,也入不到任何一味药里头,它会被砸碎,踩烂,丢弃进某个荒废的垃圾场里。 他是逐利的商人,但他也保护了文物,他没有做错。 而且他是给钱的,钱能解决柳连枝的生活问题,那都是公平的交易。 可恰恰是他们准备进行一次大宗交易时被治安队发觉,还逮了个完美现场。 叫他调动所有的关系都摆不平不说,还从政府红人,沦落为了普通市民。 楚春亭理所应当怀疑是柳连枝想为了害他,故意向治安队告的密。 这些年他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谁知柳连枝的女儿竟会跟他儿子是恋人,还一起去边疆了呢。 柳连枝肯定不会害自己的女儿,所以沈庆仪和楚青图的关系能证明并非她告的密,引来的治安队,那哪个告密者,他会是谁? 往事纷杂,饶是楚春亭够聪明,想炸了都炸不通是怎么回事。 …… 林白青拍拍椅背,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 “这就要回去了?”楚春亭慌了,一个翻身,利落的坐了起来。 再一蹦哒,他甚至下了床。 哦豁,坏老头垂眉耷脸,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林白青说:“病已经诊完了,您可以好好休息一天,让针眼也恢复一下,明天再进行新一阶段的治疗,您这……怕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有吗,他敢吗,敢说自己曾经是怎么对待大儿子的吗? 他要敢认亲,林白青就敢当场问,好好臊臊这个整天得瑟的坏老头。 但楚春亭一生要强,怎么会服输给个小女孩,他匀了呼吸,缓缓坐到了轮椅上,温声说:“听穆大夫说你们需要制一批开窍剂,据我所知……” 各大药堂目前正在赶制的药品有个统称,就叫开窍药。 开窍剂,是以芳香开窍药为主配伍组成的,具有开窍醒神作用的,治疗窍闭神昏证方剂的统称。而几乎所有的开窍药都要用到龙脑,麝香,犀角等珍贵的原材料。 楚春亭提这个,大概是想着,拿自己的犀角跟她搞搞关系吧。 林白青既知他的意思,自然要故意刺刺这老爷子,她说:“我们的犀角足够用,您的就存着吧,毕竟您无儿无女,还要靠它养老呢不是?” 这不扎心嘛,善良的,有孝心的大儿子早死,偏疼的小儿子巴不得他死。 楚春亭大手攥上椅背,眉毛竖了起来,满眼精明与算计,语气却很温和:“药好治,但如今怕是难寻好金箔,我正好有一套‘打了戏’,匠人也是现成的……” “我们有,我师父为人智慧,高瞻远瞩,早知道很多手工行业必将被机器取代,囤的手工金箔多着呢,够我用很长时间的。”林白青说。 楚春亭显而易见的失望,点了点头,喃喃说:“有就好,有就好。” 所有的开窍药,都会有一层包衣,它的包衣亦是药的组成部分,叫金衣,它是将真金捶打成薄如蝉翼的金箔而制成的。 金箔也是一味药,其功效为镇静,安神,解毒。主治惊痫,癫狂,心悸,疮毒。 在宋代时,中医就已经有了金箔包衣入药的工艺,而因为黄金具有非常好的延展技术,所以古时手艺精巧的捶金匠人,不夸张的说,是能用一两黄金捶出一亩三分地来的。 金箔入药,只需要三寸见方,因为入药用的少,它也不算一味太珍贵的药材。 而自有它以来,金箔一直是匠人手工打造。 但现在的金箔都是现代工艺,机器来制了,当然,黄金也远没有手工打制时的那么纯,金箔也没那么薄了,价格还高了不少。 而手工打制金箔的技术中,最后一个环节就叫‘打了戏’,因为已经被淘汰了,匠人另谋生路了,‘打了戏’,也被楚春亭这种古玩大享囤起来当文物,奇货可居了。 金箔地库里就有,但早晚会用完,而相较于机器制的,林白青当然也喜欢手工打制的,纯度高,也够薄够韧,药性还好。 不得不说,这老头诱惑人心很有一套,犀角不成还有‘打了戏’。 但林白青都不会理他的。 欺负顾明也就算了,好歹有仇。 可楚青图被他打压了一辈子。 一个儿子,得多想逃离自己的父亲,才会把劳改当成一种解脱。 林白青出来,正好碰上石大妈,端了一碗苦药汤子,笑着说:“好久不见林东家了,楚老千盼万盼,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林白青端起药汤闻了闻,问:“这药怎么这么苦?” “可不嘛,我闻着都觉得苦,楚老一天两顿一口不落,喝的干干净净的。”石大妈说。 林白青想起来了,她给这老爷子的药里加了黄连,怪不得苦成这样。 其实他药方里的黄连是可以用黄芩或者黄柏来替代的,老年人长期吃黄连也容易引起脾胃虚寒,腹胀,便溏,让他脾胃受损,这样于身体可没好处。 她当时开黄连只是想让老爷子嘴巴里吃点苦头,倒没想弄坏他的身体,也是太忙给忘换了。 把药端过来倒进花盆,她说:“今天让他休息一天,熬点小米粥给他养养胃,明天开始我开新的方子。”她又问:“楚爷爷那大侄子呢,再没来过?” “你说楚三合呀,听说上福州找神医去了,楚老这边不需要他的,什么文化厅商务厅的,每天都有人来问候楚老,缺东缺西人家当时就送来了,我们什么都不缺。”石大妈笑着说。 从窗户往里看,楚春亭坐在轮椅上,竖耳听着,神情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正在听家长和老师谈话一样,捕捉到她的眼神,立刻低头假装乖巧。 虎落平阳,枭雄没路,也不过如今的楚春亭,但这是他该得的。 跟石大妈又闲聊了几句林白青就离开了。 …… 顾敖刚家的小崽是每天都需要针灸一次的。 但孩子不像大人,顾敖刚不可能每天都能把他哄睡着。 今天林白青去宾馆,刚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哇哇的啼哭声。 她一敲门,啼哭声止了。 开门,孩子就坐在地上,身边有只小玩偶,是一个樱桃小丸子。 昨天他一直睡着,林白青都没看清楚孩子的相貌,此时才要细看,快两岁半的孩子,发育太差,又瘦又小的,看起来顶多一岁多点的样子,还是个婴儿形样。 这男孩有双大大的眼睛,但看着人时空无一物,都不会眨眼睛,林白青仔细看:“他看不见?” “出生时视力是好的,好像是用了太多药物,影响了他的眼睛。”顾敖刚说。 “他叫什么名字?”林白青又问。 顾敖刚有点不好意思,说:“你叫他松丸就好。” “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吗?”林白青放下包,顺口问。 顾敖刚更不好意思了:“据说其意义是,屎壳郎滚的小粪球。” 林白青伸手去摸孩子的小脸颊:“我明白了,贱名好养活嘛。” 她手才触到,男孩撇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顾敖刚说:“为了让他能在针灸的时候睡着,玉子早晨很早就把他叫醒了,按理他现在应该困了,可我哄了半天,他死活不睡,这要醒着怕不敢扎针吧?” 林白青问:“你干嘛不让玉子哄他呢?” 顾敖刚说:“昨天我很轻松就哄他睡着了,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就不行了。” 林白青试着去抓孩子的手,小男孩敏锐的抽了回去,鼻子一抽一抽,因为气息短,哭的很小声,像只刚出生的小雏鸟一样。 林白青没有哄孩子的经验,闻了闻孩子身上的味道,见床头有瓶香水,闻了闻,发现是一种味道,遂往手上喷了点,伸手去抱孩子,小家伙顺顺趴她怀里了。 孩子也是困了,趴了会儿就睡着了。 作为医生,林白青不好奇病人家属的感情世界,但还是觉得顾敖刚和玉子俩的感情关系依旧有点怪,说有关系吧,玉子避着不见她,说没关系吧,她的香水却在顾敖刚的床头上。 重生以来,凡事林白青会留个心眼,但不该问的当然不会多问。 针灸完出来,她说:“我明天给孩子带点明目的药吧,总不能让孩子瞎了,你说是吧。” 顾敖刚说:“他的眼睛听说是药物损害的,很难再复原。” “咱灵丹堂有个老方子,我又改进了一下,以后要生产中成药的,正好对你儿子的症状。”林白青说。 出宾馆上了电车,她怎么觉得运裤的兜里滑滑的,伸手一套,掏出五张青砖色的百元大钞来。 她回头看,就见顾敖刚伸手示意她把钱装起来。 所以这是他趁着她不注意,悄悄塞的诊金吧。 也罢,RI本小崽不但心脏有问题,治他眼睛的药灵丹堂还没有,中药材得林白青专门花功夫寻找,还要专门炮制,这钱她就受之不愧了。 先去药材市场找药,折腾半天再回药堂,穆成扬和刘大夫已经在滚丸药了。 滚丸药可简单了,先把中药泥团成块,在滚珠机上刷香油,将它滚成软软的长条,再加上分丸器一分,手一松,圆碌碌的,带着油香蜜香的药丸就成形了。 林白青可喜欢干这个了,一排排药丸被滚出来,那感觉,特别治愈。 暂时还不用入库取金箔,但得进一批蜡丸回来,而既然要去东海制药,还得把药堂的营业执照,以及中成药生产许可证等东西找出来。 药堂的账自顾明在时就是刘大夫管。 她既是大夫也是出纳,可以拿两份工资,货款也由她来支付。 就林白青从顾家要来的现金,一大部分也是交给刘大夫,做药堂开支了。 结了蜡丸的账,刘大夫塞来二十元钱:“这阵子大家都太忙,我也没顾上给你随个礼,这是给你的礼金,哎呀我的小师妹,新婚愉快!” 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刘大夫的丈夫在邮政工作,儿子在首都,也是在银行工作,据说谈的对象也是银行的,家庭很和美的。 而用顾明的话说,那是她一生行医的福报。 林白青是她看着长大的,哪会要她的钱,忙说:“咱俩谁跟谁呀,不用啦。” “快拿着吧。”刘大夫把钱塞到了她兜里,小声说:“你还小,又是咱的东家,不能太早有孩子的,前几天看你们正热乎我就没说啥,但避孕方面……” 药堂刚起步,最近才拾掇着要开业,林白青也才正要打名头,怀孕当然不妥。 “嗯,我心里有数的。”林白青说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其实刘大夫多虑了。 首先,上辈子林白青没有刻意避孕过,但一直没有怀孕。 她是个医生,她的舌头无比敏锐,没有人能在她的饭菜里下任何一种药,所以她不可能因药而不孕,她也检查过,证明自己没问题,但就是怀不上。 这只有一种可能:她就是个天生难以受孕的体质。 再就是,最近一周除了晚上要值班,顾培都会回来住,因为看林白青太忙,他都是在单位吃过才回来。而随着有了顾培,林白青连洗衣服的活都省了,家里的卫生都不用自己搞了。 他也会跟她聊天,讲讲军医院的病人,讲讲自己的工作情况。 晚上他会睡自己的被窝,也会亲亲她的额头,却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不过且不说刘大夫误解了,就连跟林白青一起起居的招娣都觉得姐姐姐夫应该好的不得了,还特别的善解人意的,也不忘提醒林白青记得避孕。 这天晚上洗完澡,顾培还没来,招娣在看电视,林白青在收拾顾敖刚儿子的药,突然,招娣想起件事儿来,说:“姐,就我改名字那事,最近正好有个机会,趁着落户的时候改名,就不用再跑一趟公安局改身份证了,但政治处总说他们工作量大,忙,还说名字叫啥都一样,不给改。” 招娣想改名的事,前段时间就提过,林白青以为只要把手续交上去,改个名字应该是顺利成章,但听起来似乎没那么容易。 当然,本来因为裁军,以及各种方面的杂事,政治处很忙的,而且从楚春亭身上林白青发现了,不论在任何地方,凡事总要有点关系和面子才能办的快。 她想了想,说:“这样,哪天你要碰上政治处的人,你就大喊一声顾培,再叫一声,哦不,姐夫。” 招娣傻乎乎的:“但我跟姐夫不在一个办公区,很难同时碰上他和政治处的人。” 林白青说:“你傻呀,你就对着空气喊呀,就用你平常的语气喊,只要你喊出去,别人自然会打听的,然后你再去政治处,他们就愿意帮你改名了。” 招娣想了想:“好吧,我试试。”她伸长脖子:“顾培,哦不,姐夫。” 结果她话音才落,顾培下班回来,撩帘进了屋,望着招娣,俩人大眼瞪小眼。 夏天热,林白青穿的少,但招娣自打有了个姐夫,衣服向来穿的厚,而且《壹号皇庭》还没播完,她就呆着也没事,但她还是立刻回自己房间了。 关了电视,林白青把药收了起来,也回床上躺着,准备翻会儿书。 不一会儿顾培洗完澡回来了,拆自己洁白的被窝:“我关灯?” 林白青点头:“好。”顺势把胳膊伸到了他的枕头上。 顾培才躺下又腾的坐了起来,把林白青的手放回了她的被窝。 林白青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笑,蜷了过来,柔声问:“你今天忙吗?” “还好。对了,招娣要改名字?”顾培问。 林白青说:“她突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了。” “我明天去政治处亲自帮她说一声,会管用点。”顾培说。 他在厕所就换了睡衣,白色的棉T,半截短裤,虽然他皮肤白皙,但体毛却特别旺盛,尤其大腿上,密密麻麻的,而且他虽然看着瘦,但并不瘦,既不像顾卫军那样像个白斩鸡,也不像敖武和顾卫国那样雄壮,棉T下身材若隐若现。 这是个跟所有林白青见过的男人不一样的,洁净,斯文,还香喷喷的男人。 林白青有点惋惜,上辈子自己怎么就没有注意过他的身材。 看他关了灯,躺下了,林白青壮着胆子伸手进他的被窝,但才伸到一半,突然就被顾培的大手给逮到了。 俩人都结婚了,而且林白青向来主动,顾培当然了解她的意思。 他侧首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温声说:“不用这样的。”又说:“男性比之女性,天生更具有兽性,也更喜欢去掠夺,抢占,并从掠夺中获取快感。” 再过了许久,又坦然的说:“我也不例外。” 意思是她再逗,他就要失控了呗。 黑暗中,他的呼吸渐粗,渐炽,喉咙里带着嘶声,像海风一样。 林白青还要伸手,但顾培强硬的,死死的攥着她的手,俩人于黑暗中无声扭打,林白青有功夫的,手里的蛮力不比顾培的差,渐渐就占了上风。 但突然,顾培不推反拽,刹那间林白青碰到个什么个东西。 毕竟女人,她脸红心跳,下意识给吓的缩回了手。 过了许久顾培才说:“刚刚订婚时我甚至买好了Durex,但那时候我并不了解你,也不太了解国内的很多风俗人情,以及女性的生存环境,后来我了解了你,同时我也意识到,一段要走一生的关系不应该就这样仓惶草率的展开。” 又说:“我知道你特别感激我,也努力的想要回报我。但你还是个孩子,想要撑起一个已经没落的行业已经很辛苦了,不用这样的,早点睡吧。” 他并非天真到不懂感情,他也会控制不住的跟她亲近,但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他会逗她玩,满足她一切想要的,却不会在关键问题上强迫她。 林白青揭开被子腾的坐了起来,顾培声音一哑:“你生气了?” “没有,我去堂屋打会儿坐。”林白青说。 回头,看男人于灯下困惑不解的望着自己,林白青心里可好奇了,心说他真的不会失控吗? …… 在九十年代,世界医疗飞速发展,医药也是一个城市的重点产业。 而东海制药以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基础设施,属于国家重点扶持企业。 作为书记,沈庆霞既要应付各种上级单位的检查,还要组织各种会议,接待,确实很忙。 而关于中成药的代加工,在她的日常工作中应该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但于一个中医小诊所来说,它却非常重要。 到了办公楼,跟前台小姐姐讲明来意,前台小姐姐带林白青上楼,交给秘书,秘书又把她带到了一间小会议室,说让她在这儿等,一会儿自己再通知。 林白青进门时,就看到穆二姑坐在张椅子上,正在埋头看稿子,两边还坐了一年青一老俩大夫,她都见过,老的姓陆,年青的姓黄,都是保济堂的专家。 看到林白青进来,穆二姑有些惊讶:“你们灵丹堂居然也来了。” “二姑背的什么,讲话稿吗?”林白青问。 穆二姑问:“你来参加竞标,竟然没准备发言稿?” 林白青的消息是马保忠带的话,对方没有让她准备发言稿,她也就没准备。 因为已经走通了上面的关系,也知道这次必定是保济堂,穆二姑遂说:“你也就走个过场,没准备就算了,一会儿进会场了听听我的稿子,下回记得准备。” “谢谢二姑,我知道啦。”林白青一看对面,说:“那是沈书记的办公室?” “一会儿等秘书来叫咱们,咱就上楼。”穆二姑没有否认。 林白青今天还要给沈庆霞诊脉,同时,也要搞清楚她的病因。 穆二姑继续背稿子,她起身进了沈庆霞的办公室。 先闻,屋子里味道很正,闻起来并没有什么有害气体。 她的桌子上摆着几样生产药物用的化学材料,倒是有味道,但于人无害。 看到办公桌上有水杯,林白青遂端了起来,揭开一看,顿时给熏的皱眉头。 杯子里泡的也是西洋参,倒是参的味道,但林白青闻着觉得不对劲。 她倒了点水出来,放在舌尖上尝了尝,发现有股硫磺的味道。 像市面上的各种中药材,有些无良商家为了品相好看,就会熏硫磺,而硫磺熏过的西洋参就会含有一股浓浓的化学味道,但它同时还会刺舌头。 这气味虽像硫磺,却有些微小的差异。 林白青就再倒一滴,准备细品。 但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有人在喊:“医生,医生!” 隔壁保济堂的俩大夫冲出来了:“在呢在呢。” “有人中风昏迷了,120已经打了,你们有带药吗?”来人问。 穆二姑说:“开窍剂吧,有有有。” 这一听就是急病,眼看几个人上了楼,林白青从药箱里翻出个小瓶子来,倒了些茶水在里头,转而提起一阵狂奔,也跟了上去。 “开窍药能救命吗,人本来好好的在开会,但突然就晕倒了,就怕有生命危险。”来人说。 穆二姑和老大夫跑不动,被甩下了,年青的黄大夫跑的最快,说:“当然能,安宫牛黄丸就是绝佳的中风类开窍药物。” 林白青倒不是想跟保济堂的大夫抢病人,而是,但凡听说有人中风,昏迷,不论什么大夫,都会下意识以最快的速度往现场赶。时间就是生命,抢时间就是抢命。 一路上到六楼,大会议室里人群相围,随着医生的到来让出一条路。 地上平躺着个男人,胖,腹胀,面呈猪肝式的紫红色,鼻子更红,还格外的大,大的不正常。 病人烧的厉害,浑身滚烫,牙关紧闭,呼吸急促。 “药来了药来了,安宫牛黄丸……”黄医生才掏出东西,林白青拔开人群冲了进去,一把抢过了药:“黄大夫,这个应该不是中风,咱们不能给病人吃这个。” 人已经昏迷了,不说黄大夫,现场还全是西医药方面的老专家,看起来这人就是中风了,怎么林白青却说他不是中风? 65 柳连枝 比不上姐姐优秀的养妹………… 她年龄小, 面嫩,穿的又是运动服,再背个双肩包, 一看就是学生。 这叫现场的老专家们无法信服,所以有人说:“小同志,还是听老大夫的吧。” “专家来啦,老专家来啦!”穆二姑的声音由远及 近。 老陆大夫气喘吁吁, 一步三蹦跶, 颤危危跪到病人面前,在众目睽睽下搭手诊脉, 再翻看病人的眼睛:“这是中风了,安宫……” 没想到他也只看到表症, 林白青也顾不得了,拂开了陆大夫:“不对,我来。” 现场几十号人, 看一个小女孩当面否定老中医,没有一个不吃惊的。 更叫他们吃惊的是, 老陆大夫居然在点头:“好好,你来。” 林白青一手探病人的额头,掏听诊器听他心跳,抚其大动脉,再握上胳膊捉脉,同时另一只手已经从药箱里摸出药来了:“麻烦谁, 快去给我找白醋。” 见没人动, 她大声说:“温开水也行,再找个干净杯子来化药,快!” 120救护车的声音已经在楼下了。 老中医大夫不说话, 一小姑娘开在药方。 这是啥情况? 终于,鸦雀无声的人群中,有人说:“要不中医就别治了,让120把人带走。” 本来西医西药届就不信任中医中药,此刻的场景更叫他们无法信服。 “对,救护车马上就到,你们中医就别碰病人了。”另有人说。 还有人说:“病人是首都医药大学的教授,治坏了可就麻烦了。” 林白青恍若未闻,边诊脉,边说喊:“快给我一杯白醋,温水也行!” 现场愈发叫大家迷惑了,因为老陆大夫顾不得气喘,爬起来去找温水了。 年青的黄大夫则迅速帮林白青打开药箱,于琳琅满目的药品中挑出一样来:“这个,还是这个,这个?” “再往下翻,要紫金锭!”林白青大声说。 “水来了水来了。”老陆大夫端来温水,年青的黄大夫撕开包装,将药饼置入水中化开成糊状,这时老陆大夫洗干净了手,由他来,涂在了病人的脸上。 林白青迅速脱病人裤子,掏一次性注射器,掰药瓶,转眼间已经完成了注射。 这是个极为怪异的现场,仨中医,最小的为主导,老大夫打下手。 急救人员上楼来了,急救医生气喘嘘嘘:“病人呢,在哪。” 初期的抢救工作已经完成了,林白青又掏了两枚药,说:“病人是因为疔疮感染而引起的高热,请转告医生,退烧要用清开灵,同时还要搭配这个。” 急救医生有经验的,一看药:“我们医院有紫金锭的。” “你们的药性不够,必须用我这个。”林白青把药塞了过去。 急救医生仔细看,见是灵丹堂的紫金锭,知道这个效果好,当场收了。 眼看病人被抬走了,仨大夫对视一眼,老陆大夫给林白青竖了个大拇指。 病人高热,即将陷入昏迷,关键时刻选对开窍剂很重要,但刚才黄大夫和陆大夫都判断错了,只有林白青判断对了,救命之才,这丫头值得一夸。 不过这是中医内部的事,现场全是西医药方面在国内知名的专家们,还有政府领导,而中成药的包装纸都是最廉价,最劣质的。 病人去,现场空,只留下一张薄薄的,印刷字迹都糊嘟嘟的包装纸。 有人捡起了包装纸,念道:“紫金锭,专治痈疽恶疮,蛇虫兽火伤,小同志,刚才那位病人,王教授,我跟他同住,我确定他身上没有生疮,只是从昨天起有点发烧而已,你怎么断定他是引疮而起的发烧?” 林白青也才顾得上解释,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的疔疮生在鼻侧,这个部位也叫三角区,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他的感染已经到颅内了。” 顿了顿,她又问:“颅内感染引起的发烧昏迷,你们说危不危险?” 年龄大点的医药界人士自然懂,在鼻子,嘴周要是起颗痘,一挤,不慎就会引起发烧,而且会烧的特别迅速,短期内就会导致昏迷,甚至可能死亡。 那人一想还真是,病人王教授鼻子上生了个疮,昨晚就在挤对着镜子挤疮。 看来他的高烧还真是因为疮肿引起的。 “但我听说中医开窍,最好的是安宫牛黄丸,你为什么不用?”又有人问。 林白青说:“他这种症状在我们中医上讲,是闭症,要用温开药,安宫牛黄丸虽好,但它是凉开药,并不对症,当以紫金锭敷其面,再注射清开灵,否则,等到了医院再抢救……”那时候人都凉了。 满场全是西医药方面的专家,并不懂中成药,又有人问:“什么叫温开药,又什么叫凉开药?” 中成药中的开窍剂造价昂贵,价格也不低,但在危重病的抢救方面有着非常好的效果,不过是不在中医行,不了解罢了。 这是个很好的科普机会,林白青也想跟大家好好科普一下。 但就在这时,副书记田中沛站了起来,说:“关于中医的事咱们改天再讲吧,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会议咱就先不开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这是一场专家研讨会,来的都是老专家,倒一个就够吓人的了,要再倒一个,东海制药担待不起的,于是转眼之间,热闹的会场上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林白青自来就没见沈庆霞,见田中沛和穆二姑,省卫生厅的厅长走在一起,以为他们是去找庆霞的,才跟着要出会场,就听身后有人喊:“小林大夫。” 林白青回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沈庆霞坐在角落里。 这才一周未见,她擦了粉,化了口红,但还是掩饰不住面上的铁青,坐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 林白青一看就明白了:“你是来月经了吧,没有准备卫生巾?” 沈庆霞捂着肚子说:“我的月经上周才走,按理不该来的,但我刚才在台上讲话,突然觉得肚子一凉,就……” 当人有大病,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会不正常,她来月经,是因为她的寒毒已经侵透整个身体了,林白青一捉脉,发现原因了:“我上周开的药你没吃。” 沈庆霞有点不太好意思,说:“我太忙了,没顾得上吃。” 林白青不得不说实话了:“沈书记,你很可能会得癌症,吃药才有挽回的希望,你要不吃药,很可能神仙都救不了你。” “不不,我才体检过,身体很好的。”沈庆霞摆手说:“大概是工作压力让我内分泌紊乱了才提前来的月经,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 从她表面答应却不吃药林白青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固执到不听劝的女人。 她穿的是一件连衣裙,血流的厉害,屁股湿了一大片,林白青遂把运动服外套脱了环在她腰上,扶着她下楼,回了办公室。 沈庆霞躺到了沙发上,又说:“小大夫,麻烦你打个电话让我爱人送止痛药。” 所以她有病不治根,向来都是用止痛药来顶的? 怪不得她会早死。 林白青照她说的拨了电话,看她疼的厉害,掏出马衔铁针,准备帮她补阳气。 才灸上,沈庆霞就是一声哼:“小大夫,你这个针灸上可真舒服” 林白青忍不住又劝说:“您一个女同志,身体又不好,何必那么拼呢?” 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比较脆弱,沈庆霞轻叹:“不瞒你说,我是我母亲收养的,从小就没有我姐优秀,东海制药是我母亲的心血,也是她想留给我姐的事业,我要不努力做好点,她心里会很失望的。” 虽然还没见过,但林白青猜得出来,她的外婆柳连枝肯定很有性格。 否则楚春亭不会拿她当个劲敌。 但直到现在,她非但不认为沈庆仪已经死了,而且是把东海制药当成一份留给女儿的事业,让沈庆霞在为姐姐守护它的吗? 这要是真的,那柳连枝的思维也有点太过偏执了。 走廊里一阵脚步声,继而,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是马保忠,一手饭盒一手药,进门就握妻子的手:“止痛药来了。” 沈庆霞痛的直皱眉头:“老公,快给我吃药,我肚子好痛。” 林白青抢着去接药,但手故意一滑,药不小心掉了,马保忠只好再掏一颗。 端过水来他自己喝了一口,尝着凉了,又添了点温的。 看妻子喝完,又端过保温杯来:“海带排骨汤,喝点垫垫肚子再工作吧。” 林白青趁他不注意,倒掉自己水杯里的水,倒了些排骨汤在杯子里。 合上杯子装进背包,她说:“马先生这样的男人,想必家中长辈都很喜欢吧。” 沈庆霞苦涩一笑,叹了口气。 马保忠也是苦笑:“哪里,我岳母是高山仰止,瞧不上我这种小人物的。” “您这么温柔体贴,难不成沈奶奶还不满意。”林白青故作惊讶的问。 马保忠说:“岳母对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可惜我太愚钝,总叫她失望。” 这一听就是心里有牢骚,林白青恍然大悟:“沈家奶奶脾气应该很苛刻吧,怪不得我听人说她的亲生女儿沈庆仪是……” 再擅长伪装的人,只要有牢骚就必定有露破绽的时候。 而显然,对岳母柳连枝,马保忠有满腹的怨气和牢骚需要发泄。 他接过话茬说:“可不嘛,亲生的下落不明,抱养的也快顶不住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在他看来沈庆仪是被柳连枝逼死的? 沈庆仪是林白青的生母,大概率是死了,但也有可能还活着,因为截止目前,海事部门并没有打捞到她的遗骸。 因为柳连枝心脏不好,怕她受刺激,林白青暂时不会见她,也不会跟她相认,而且她总觉得马保忠不对劲,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她想看看能否套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或者可以找到一点关于沈庆仪的,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马保忠这种欲语还说的态度就让林白青更好奇了。 她现在只是个医生,是可以站在第三方的立场上,引导人们说出观点的。 她叹了口气,又说:“父母如果太强势,儿女们会很痛苦的。不过沈书记能不顾身体把东海制药搞的这么好,我想沈奶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很高兴。” 本来人有病的时候就脆弱,想起难过的事就更脆弱了,话也难免多点。 沈庆霞紧握丈夫的手,摇头说:“不不,我差庆仪姐姐太多了,我母亲对我不满意也很正常,如今东海制药是我姐来经营的话,肯定比现在还要发展的好。” 林白青听说过,沈庆仪是一个能以‘大小姐’的身份被保送上大学的奇女子。 但沈庆霞也很优秀,这是不可否认的。 她说:“沈书记您别妄自菲薄,在我看来您同样优秀。” 马保忠一声冷哼:“优秀有什么用,有些人恨不能当时死的是她,而非庆仪。” 他这意思是,柳连枝一直在恨,恨不能当年庆霞能代庆仪去死? 沈庆霞摇了摇丈夫的手:“好了,别说了。” 虽然俩人都不说了,但林白青大概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柳连枝一生要强,亲生女儿庆仪死了,她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庆霞身上,要她像姐姐一样优秀,能干,经营好东海制药。 沈庆霞为了不辜负养育之恩,一直在拼命工作。 可她内心对养母既有感恩,又还有抵触,索性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抱的心思就是,把命拼在东海制药,以换养母的养育之恩。 但她内心是空虚的,是无助的,她有委屈,有难过。 而马保忠能理解她的痛苦和难过,所以她才会无条件的信任他。 …… 针灸已经做完了,该收针了。 马保忠拈过一枚针,说:“这针看起来是好针。” 林白青一笑,说:“您不是研究文物的吗,看它有多少年历史?” 马保忠在文物研究所,自然懂古玩,粗粗一看,惊了:“至少八百年。”又说:“这是套文物级别的针,你是在治疗什么?” “你爱人体内有毒,这个叫针灸银针,是专门解毒的。”林白青说。 这其实是马衔铁针,但它生的跟银针非常像,而加了合金的银针,其功效就是解火毒,淤毒,寒毒和湿毒。 要真有一套银针,林白青甚至可以尝试针灸好楚三合的胰腺癌。 马保忠不但懂文物,还懂针,果然,声音一提:“你怀疑我爱人中毒了?” 沈庆霞也说:“不可能吧,我没乱吃过东西,怎么可能会中毒?” 马保忠又说:“庆霞,你说是不是最近岳母给咱们寄的曲奇饼和茶叶有问题?” 沈庆霞立刻说:“不可能,我吃,佳佳也吃了,他没啥感觉的。” “那是怎么回事呀?”马保忠一脸疑惑:“大夫,能查出毒是哪里来的吗?” 本来林白青想着,既然沈庆仪是她亲妈的养妹,她要喊声姨妈的,不如就找个机会私底下跟她坦陈,说她的丈夫有可能在投毒害她。 但听了半天她听出来了,沈庆霞连养母柳连枝都怀疑,却独独不怀疑丈夫,她要贸然说出来,沈庆霞不信不说,大概还会把事情告诉马保忠,打草惊蛇。 她不动声色,进一步解释说:“在中医上,风,寒,火,湿被统称为毒,人人体内都有,用银针针灸即可解之,跟食物中毒没关系的。” 沈庆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马保忠也说:“怪不得。”又说:“咱们传统的中医真是博大精深,了不起!” 林白青又说:“针灸一次不管用的,至少要三次,明后天我再灸两次吧。” “太感谢你了,不过麻烦你亲自跑一趟,诊金要怎么开?”沈庆霞问。 林白青说:“先治病吧,别的以后再谈。” 她的目光落在马保忠的手上,就见他猛然攥了一下拳头,目光阴沉 …… 从书记办公室出来,下了楼,林白青正好碰上穆二姑跟俩大夫走在一起,声音不大,在碎碎念叨:“我外号母夜叉,但我跟柳连枝怎么能比,我要是母夜叉,她是啥,王母,母阎王!” 俩大夫没说话,只跟着她默默走着。 因为听到外婆的名字,而且穆二姑形容的很另类,林白青快跑两步,拍她肩膀:“二姑,啥叫个王母,母阎王?” 穆二姑正在说人坏话,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拍,吓了一大跳,回头见是林白青,顿时一笑:“你这小丫头,医术可真不是盖的,我这俩老大夫都给你比过了。” 又说:“恭喜你,医院来电话了,说病人正是疮肿引发的高烧,而且到医院就退烧了,你今天救了一条人命,也帮咱们中医争了光。” 俩男大夫也都笑着说:“青出于蓝,你这小丫头够厉害的。” 商场有竞争,但在行业内,谁手艺好大家就尊敬谁。 今天仨人合力救了一条命,这事无关金钱和利益,都有满满的成就感。 更可喜的是,他们没有用演讲稿,而是用事实向一帮西药届的专家们展示了中医类急救药物,开窍剂的强大功效,这可比演讲稿强多了。 穆二姑好久没见林白青了,于她的八卦也听了许多,先说:“听说楚春亭是你在治,而且快站起来了,这事有的吧。” “再有半个月吧,他拄着拐杖就能行走了。”林白青坦然说。 治疗中风后遗症是灵丹堂的独门妙技,眼红也没用。 穆二姑突然凑近,说:“他把金针卖你了吧,你花了多少钱?” 金针就在林白青的背包里,但她一脸诚实的撒谎:“二姑,是东海金针吗,楚老有一副吗,那我可得去问他讨了,我治好了他的腿,金针他必须卖我。” 老实人要撒起谎来,狡猾的人还真识不破。 因为穆成扬守口如瓶,穆二姑并不知道玄铁金针在林白青手里,刚才只是诈她,听她这样说,以为她没拿到金针,自己还有希望。 忙说:“呸呸呸,楚春亭手里没有金针,我是胡说八道的。” 林白青故作失望:“你们保济堂也就比我们灵丹堂多了副金针,哎呀,我真想拥有一副金针呀,我得去缠一缠楚老,万一他有金针呢,十万我都愿意买。” 穆二姑一声哼,明晃晃的嫉妒:“你的水平已经够高的了,我家成扬跟条傻狗似的,都悄悄跑你那儿去了,小丫头,你还年青,知足吧,别总想着啥便宜都要占,广省中医届的大旗,还得是我们保济堂这种大药堂来扛的。” “那是当然,二姑您可是巾帼英豪,大旗就该您来扛。”林白青捧了她两句,把话题扯回了柳连枝:“你刚才说啥母阎王呢,跟我讲讲吧。” 黄大夫说:“政府要求东海制药增加中成药生产线,据说创始人柳连枝持反对态度,而且还准备用撤股来威胁,她可是东海制药的大股东……” 穆二姑打断了他,说:“什么大股东,小股东而已。东海制药是国家的,大股东是国家,是政府,她手里就5%的股份,别听她说的凶,扶持中医是中央下的政策,她阻止不了的,顶多也就发几句牢骚,影响不到我们。” “倒也是。”黄大夫顺着老板的口气说。 林白青有点纳闷:“柳连枝既然是东海制药的创始人,肯定也想制药厂能发展得好,那她为什么要反对政府扶持中医呀?” 穆二姑小声说:“她可能心理已经变态了。” 见林白青两只眼睛睁的滴溜圆,一脸好奇,八卦欲顿时就起来了,又说:“她当年可是有名的大地主婆,扫了整整十年的大街。我听人说她的亲生女儿是被她亲手害死的,她表面还是个好人,但内心已经扭曲,变态了,大概就喜欢折磨人为乐吧。” 柳连枝,林白青的亲外婆,也是东海制药唯一的私人股东。 而柳连枝会拥有东海制药的股份,原因是这样的。 东海制药是1952年成立的,当时国内有很多老牌企业,新政府以公私合营,四马分肥的形式收编了它们,作为原企业主,柳连枝把化工厂和绵纱厂交归国有,政府给了她5%的股份做补偿,这个叫公私合营。 她还在厂里当总经理,这又是四马分肥,还可以拿5%的股份。 所以初解放时,她每年的分红是很可观的,也是那些年,她一手扶持起了东海制药。 但从1965年起公私合营就终止了,分红也停付了。 柳连枝也荣登‘地富反坏’榜,成了东海市的头号‘大地主婆子’。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初,拔乱反正,政府给柳连枝平了反,摘了她‘地富反坏’的名号,又把制药厂属于她的股份重新归还给了她。 然后柳连枝就去了港城。 上辈子因为不跑外联,关于柳连枝,沈庆霞的事林白青一概不知。 而从沈庆霞夫妻的叙述中,她感觉柳连枝是个偏执的爱着亲生女儿,拿养女不当人的养母。 在穆二姑的口中,柳连枝又成了个害死女儿,且心理扭曲的老太婆。 但明明林白青所看到的,柳连枝写的专业文章用词严谨,文笔简洁,思维清晰,是个在专业方面极为优秀的老教授呀,这是怎么一回事? “穆二姑,你知道吗,柳连枝最近会不会回咱东海?”林白青问。 她总觉得外婆不是外人描述中的那个样子,直接联络当然不妥,但有机会的话林白青想见上一面,她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外婆是不是真的心理扭曲了。 “你好奇她干嘛?”穆二姑反问。又说:“9月1号是东海制药成立四十周年,作为创始人,她肯定要出席的。” 已经八月半,马上就九月了,既然柳连枝届时会来,林白青就到时候再她吧。 当下最要紧的依然是沈庆霞。 今天马保忠的反应让林白青愈发确定了一件事,他一直在给妻子投毒。 是什么药她可以让顾培帮忙直接分析。 但是,沈庆霞最后是癌症死的,而林白青上辈子所见识过投毒,大多是激素和副作用极强的镇静剂,但它们并不能直接致癌。 而能诱人生癌的药物,林白青大概知道几种,要真如她所猜测,那就证明马保忠不但有头脑,还特别有心机,而且是用了很多年步步为营,处心积虑要杀妻的。 那么,延展来想,马保忠是在文物研究所工作的,他是懂文物的,而当年楚青图和沈庆仪被判刑,远赴边疆,起因就是文物交易被治安队抓了现形。 那件事会不会跟马保忠有关? 或者说,她的父母,是不是就是马保忠害死的? …… 每天一趟,林白青还得去给顾敖刚的RI本小崽松丸做针灸。 治完顺道去军医院,当然是找顾培。 他不在办公室,在实验楼,因为有门禁,林白青进不去,遂在外面等着。 实验楼的对面就是B超室,外面排了一长队的兵哥哥,个个脸上爆着大青春痘,穿的老式军装,估计刚进部队不久,队伍排的歪歪扭扭的。 林白青刚停到实验楼下,就看到一帮小伙子跟向日葵似的,齐齐转了脑壳。 她今天出门穿的是成套的运动服,背心加外套,长裤,一身皆是米白色,再加上白色的球鞋,本就显得有点不太成熟,在东海制药时外套被沈庆霞弄脏了,她索性就只穿着吊带。 如今大街上小吊带,露脐装其实已经很多了。 不过东海的太阳毒,这年头还没有很好的防晒,女孩子们一露就黑了。 但林白青还没遭过晒,皮肤格外白。 太阳一晒,她也不会变黑,反而,裸露的皮肤会变成透亮的粉红色。 实验楼前没有遮挡物,她觉得晒的难受,就拿手挡着阳光。 背上一个大双肩包,手里还有一只大药箱,她的形样跟个中学生一模一样。 突然,队伍中有个小伙子跑了过来,敬个礼,问:“同学你好,需要帽子吗?” 小伙生的还挺帅,但浑身汗味儿,熏的林白青直皱鼻子,她说:“不用。” 一帮排队的向日葵帅小伙全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小伙子是个社牛,也不气馁,主动搭讪说:“你是来这儿实习的学生吧,我叫祁小光,刚刚入伍,来体检的,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咱做朋友吧。” 这时顾培出来了,白大褂,军绿色衬衣,看到爱人面前站个男孩子,止步了。 林白青上前迎上丈夫,揽上他的腰,跟这位新兵蛋子介绍:“我不是来实习的学生,是来找我爱人的,这是我的爱人,顾培同志。” 66 松枝领花 告密的人,找到了! 祁小光昨天才学习了军衔知识, 看到对方雪白的白大褂里那抹青绿,以及他衬衣上的领花,顿时心里咯蹬一声, 因为男人的领花是松枝纹路,要他没记错的话,军医要等同部队师级以上才能戴松枝领花,而师级, 怎么也得五十岁吧。 但他抬头, 分明看到对方皮肤白皙面容精致,是个帅气英俊的年青人。 他没看错吧, 遇到鬼了吧,这么年青, 却戴松枝领花的军医。 这级别得多高? 他算不算小兵蛋子有眼无珠,调戏了大领.导的爱人? 他还有救吗? 对方目光跟空调似的扫过来,祁小光只觉得浑身嗖嗖凉。 扭头就跑吧, 鞋带不争气的松了,差点给自己的鞋带绊倒, 还是顾培大手扶了一把,否则就要摔个狗啃屎了。 一帮新兵蛋子本来想笑的,目光落在顾培的领花上,全都生生憋住了。 目送祁小光归了队,林白青摇顾培的手:“你猜他刚才是来干嘛的?” 顾培拉小爱人往实验楼里走,侧眸暗扫, 见新兵们全乖孙似的, 说:“搭讪。” “小伙子生的帅气吧。”林白青再摇他的手:“他说他想跟我做朋友。” 顾培正在门卫处签字,手一顿,温声说:“可以的, 我不会干涉你的交友。” 他是弯着腰的,林白青因为经常要练拳,扎马步打坐,不害臊的说,也算细腰翘臀大长腿了,但顾培的屁股跟她的不一样,毕竟男性,紧健而翘挺,肉感十足。 她还没摸过,但直觉手感一定不错。 轻轻用屁股碰了碰顾培的臀部,她小声问:“如果他要约我出去玩呢?” 顾培签好字了,被她弹性十足的小屁股弹了一下,蹭的站直,过了门卫处才说:“婚姻并非束缚,你可以跟任何你想约会的人出去,晚上十点之前回家就好,但如果没有人送你,你可以喊我提前去接你。” 所以他不但不阻止她跟别的男孩子约会,还愿意在约完会后去接她? 那他呢,岂不是也一样,可以随便跟别的女人约会,也会送她们回家? 俩人一起往办公室走,顾培发现小爱人突然就生气了。 他止步,严肃发问:“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林白青反问:“你跟女孩子约会,是不是都会送她们回家。” 这要顾卫国那种圆滑的,肯定会说不送不送,我就只送你。 但顾培是个搞医学的,天性的严谨:“如果是晚上的话,肯定要送。” 林白青咬唇,生气二字写在了脸上。 顾培倒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我原来是相过很多亲,但都是被人以别的名义请去的,除此之外我没有跟任何女性私下约过会。”又说:“以后也不会。” 他上辈子唯一正式谈过的也只有张柔佳,一开始一周约一次,后来变成半个月,再后来一个月,三个月,然后就分手了。 其实于他的私生活方面林白青并不担心,只是见他就习惯性的想逗一逗。 顾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这地方林白青很熟悉,因为这栋实验楼在有了新的实验楼以后就单归顾培了,他后期很多重要的实验都是带学生在这儿完成的。 在将来,林白青也会在这儿,跟顾培并肩工作好几年。 但她没有跟他几乎从来没有聊过私事,只记得灵丹堂被政府贴封条的那天,她以为没人,坐在角落里一个人无声流眼泪,等她发现时,就见顾培坐在另一个角落里,怔怔望着她。 她生平只见顾培慌过三次,那是第一次。 当时他坐在角落里,望着她,紧张,局促,忐忑,手足无措。 …… 一到工作的地方林白青就想起正事了,她是为了工作而来的。 她怀疑马保忠下毒,但她得有证据。 沈庆霞的水杯,以及她喝的汤,还有吃的止痛药,各一份,这是所有可能下药的途径,林白青全取到样本,交给顾培,等着出化验结果就行了。 其实沈庆霞身体有问题这事,最先就是顾培发现的。 丈夫给妻子下药,或者妻子给丈夫下药,他也经历过,并不意外。 但药物到了人体内,会被分解,代谢,除非是毒性非常强的奎宁,乌头.碱,以及镇静剂等。 如果是激素类,因为人体本身的数据干扰,会很难排查到准确药物。 食物样本就不一样了,药物没有被吸收,转化过,会很容易被锁定。 把样本交给丈夫,林白青问:“大概几天能出结果?” “我加班做。”顾培接过林白青的杯子,看着里面的汤:“今晚就不回去了。” 猝不及防的,她弯腰,香软的唇轻轻贴上他的面颊。 顾培的目光也旋即从杯子投向爱人的胸脯,她今天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但遮挡很好,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小兔子的一点轮廓。 但女孩子穿吊带背心,不论遮挡有多好,都能调起男人骨子里的,野兽式的热情,就好比CT室前那帮年青的,蓬勃的,冲动的新兵蛋子们。 顾培也一样,下意识唇干舌燥。 而且他觉得她要欺负他,不止就那么一点点,果然,猝不及防的,她又弯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她胸前的小兔子若隐若现,就在眼皮子底下。 “你自己亲口说的,我可以随便跟男孩子出去约会,玩,我可记住了。”她说完,转身要走,顾培下意识伸手,又把她给拽了回来。 要知道,就在前天晚上他才信誓耽耽的说过,他不会失控。 林白青以为顾培今天就要食言。 但他拉过她,只温声说:“可以去,但去之前必须提前通知我一声。” 就这? 林白青的胳膊被他抓着,都捏疼了,她轻勾手指,在他胳膊上挠了挠。 就几下轻挠,她还笑嘻嘻的,但顾培不由自主的心颤,心跳加速,他知道她在挑衅她,却又拿她没办法,他甚至想干脆就……突如其来一阵脚步声,一年青军医推开了门:“顾军医,……哎哟我去……”来的不是时候。 看到有人来,林白青一下就慌了,她不习惯在人前亲昵,也不想顾培被人议论,说他轻浮,不专业,在实验室公然调情。 但有人来,顾培倒不慌了,温声说:“小许,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林白青。” “原来是您爱人啊,嫂子好!”许军医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忙说:“嫂子您别误会,顾军医向来都很严肃,很正经的。” 但不对,他这样说,不是在暗示,此刻的顾军医不正经?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咋弥补? 林白青笑着说:“一样的,他在单位正经,在家也……特别正经。” 话说的一语双关,说完,她斜瞟了顾培一眼,绕开许军医,笑着出了实验室。 反正她是不会停止挑逗的,就看他顾大军医能正经到啥时候! …… 回到药堂,今天要取金箔来包药,包好再装入蜡丸封口,在蜡丸上沓上生产日期,然后统一归库,妥善保存。 这一大批的中成药,每一颗都是一条人命,而等她申请到特许生产资格,这些药她就不卖了,将来送上拍卖台,每一颗的起拍价都会在六位数以上。 此时离新规出来还有半个月,遗憾当然有,本该多制点药的,但林白青手头的存货就那么多,以后要制,就要努力跟国家申请特许生产资格了。 不比上辈子的灵丹堂地方窄,装修差,整个药堂弥漫一股装修完的油漆味,大家也不看好,林白青请了好久才请到两位老专家,看在顾明的面子上来坐诊。 这回药堂还没装修好,就有好几个老中医专门打电话,主动说要来坐诊。 但既老专家们主动来应征,林白青就不用操心缺医生的事了。 第二天她一直忙到快下班时才去给沈庆霞做针灸。 马衔铁针虽不能治本,但能补阳气,这能叫体质虚寒的沈庆霞体感特别舒服。 虽然化验结果还没出来,但林白青已经用舌头尝出来了,马保忠在投毒害她。 针灸时闲聊,她就又试着说:“沈书记,您跟您爱人感情真好,我看你很信任他的样子。” 沈庆霞正在看财务报表,笑着说:“他是这辈子我遇到过,对我最好的人。” 林白青心说她是被柳连枝收养,对她最好的难道不该是养母? 她说:“您的母亲,还有您的姐姐,对您应该也很好吧。” 沈庆霞一愣才说:“我真是昏了头了,对啊,对我最好的人是我母亲和我的姐姐,我怎么能忘了她们。” 又感慨说:“她们是在解放东海时冒着被炮轰的风险把我从海里救起来的,当时两军正在交火,我母亲抱着我,拖着我姐一路往城里跑,子弹就在我们身边来回穿梭,回到城里抖大衣,我们几个身上有二十几块弹片,但幸运的是,没有一块伤到我们。” 林白青说:“听说沈奶奶是想去对岸却没走成。” 沈庆霞有点生气,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说:“你是听外人瞎说的吧。” 又说:“我母亲是被骗上船的,但她不想去对岸,就拉着我姐又下船了。” “所以她不是出逃失败,而是主动留在国内的。”林白青说。 沈庆霞说:“虽然她现在变了,变的冷漠,孤僻,只专注于自己的专业爱好,不喜欢跟人交流,还脾气古怪,总骂批评人,但曾经的她是个心地善良,幽默风趣,可有爱心了。因为她是技术人员,沈家人想带走她的,但她舍不得厂子,不想离开故乡,硬是抱着我姐跳进大海,游回了岸边,也顺带救了差点溺水的我。” 听起来,柳连枝和楚春亭是两个极端。 楚春亭是想走没走成,愤恨半生,还整天借故骚扰,报复柳连枝。 柳连枝却是因为不想走,主动跳下船游回来的。 但讽刺的是,楚春亭摇身一变成了政府红人,领导们对他尊重有加。 柳连枝却顶着‘大地主婆子’的名号扫了十年大街。 设身处地的想,林白青觉得如果自己是柳连枝,大概也会变的。 她会痛恨世道不公,也会痛恨所有人,会跟所有人为敌的。 她又说:“沈书记,您的养母从大海里把您捞起来,又抚养您长大,即使她表面对您严格,但她爱您的心是不会变的,有什么可以沟通,不要憋在心里,这样对她不好,对您也不好。” 沈庆霞再叹气,说:“可我总是辜负她,我找的丈夫她不喜欢,我生的孩子她也不喜欢,我的事业她也觉得做的不好,就增加中成药生产线一事,我也是以为她喜欢才向上面提议搞出来的,可谁知她听说以后,却以撤股相威胁,不让搞。我想跟她好好交流一下吧,她却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了。” 林白青明白了,沈庆霞一直在试图讨好柳连枝。 所以才会拼命搞事业。 但从她的丈夫到孩子,柳连枝都瞧不起,母女之间门就有隔阂了。 柳连枝曾经满心热切的留了下来,还一手建立起了东海厂,就证明她曾经是对世界抱着希望的,但现在女儿死了,养女所做的一切她都瞧不上,她又定居港城了,人家索性就准备撤股东海制药了,于一个老太太来说,撤股,换一笔丰厚的养老金,从此颐养天年,其实很不错的。 沈庆霞怕老太太撤股,怕她否定自己,于是愈发卖力的工作。 但她这样拼命,就给了马保忠可趁之机,持续下药害垮她的身体,她就早早去世了。 别的方面林白青不清楚全貌,不好置评。 但柳连枝瞧不上马保忠是对的,一个长年给妻子下药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还想再说,有人敲门,正是马保忠。 进门一看,他说:“庆霞的气色好了不少。” 沈庆霞笑着说:“老公,这小大夫很厉害的,经她一针灸,我浑身轻松。” 马保忠说:“再针灸几次应该就能痊愈了吧,小大夫,你可真是神医。” 林白青半开玩笑,说:“人说中年人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但马先生您肯定不盼着老婆死,只盼她健健康康的,对不对?” 马保忠笑的有点不自然:“小林大夫您这玩笑开的让我有点害怕,我曾在婚前向庆霞发过誓的,要生死相随,她要死了,我会立刻跟着的。” 这种肉麻的话,一个正常女人听了只会觉得荒唐,可笑。 但沈庆霞大概有点恋爱脑,她居然被感动到了,说:“老公你真好。” 望着这对‘恩爱’的壁人,林白青明白为什么柳连枝瞧不上沈庆霞了。 女人可以不优秀,不拔尖,但不能恋爱脑! …… 药堂的装修已经好了,但还需要整体搞一遍卫生才能开业。 本来林白青计划用半个月来搞卫生,收拾家具的,但今天甫一回灵丹堂,就见药堂里进进出出全是人,有人在擦门窗,有人在抬家具,忙的不亦乐乎。 而她唯一认识的,是文化厅马厅长的秘书,正在指挥大家干活。 见穆成扬也在忙碌,她小声问:“这帮人哪来的?” 穆成扬示意林白青进药房,拔通电话又递给她,林白青才揭起来,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而怯怯的声音,语气里还带着些许伪装的慈祥:“喂,是青青吗?” 是楚春亭,当然,也只有他才能调动政府公务员来给她当牛做马。 “今天去药堂的人都是文化厅的,是去给我们伟大的中医事业添砖加瓦的,他们干的活你还满意吧?”楚春亭又问。 林白青望了眼那帮忙碌的人,硬着头皮说:“他们干的很好。” 让一帮省厅的公职人员来帮个小诊所打杂搞卫生,亏得楚春亭干得出来,还给伟大的中医事业添砖加瓦,他的脸怎么就那么大呢? 他又说:“青青,我听说了个消息是关于柳连枝的,你要不要听听?” 坏老头人脉多的是,随便一打听就知道林白青最近在干嘛了。 他当然知道她想申请东海制药的中成药加工生产线,也知道柳连枝于这事是持反对态度的。 而他,作为柳连枝一辈子的死对头,比别人更了解柳连枝。 政府领导着急,但没办法,就想强压柳连枝低头,要不就让她撤股。 但楚春亭了解柳连枝,他知道症结,也知道该怎么化解这件事。 他又想讨好林白青,这就来给她出谋献策了。 不过虽然林白青还没见过柳连枝,也并不了解她,但毕竟那是自己的外婆,那是生了她妈妈的女人,她们身上流的是一样的血液。 林白青大概猜得到柳连枝是为什么才会反对中成药生产线一事的。 而且她很不喜欢楚春亭对待她的这种态度。 他想对谁好不是真的好,而是下意识的攻对方的弱点,想要降伏对方,让对方为自己所用,所以他才会教育出楚青集那种恶毒到想要弑父的儿子来。 现在他就在试图降伏她,讨好她,要是她对他言听计从了,以他的野心,就会插手灵丹堂的经营,而他,就会把灵丹堂搞成像保济堂一样,专供权贵的中医诊所。 而要是那样的话,顾明开诊所的初衷就不复存在了,灵丹堂,也要姓楚了。 基于血缘,这坏老头该照顾林白青当然要照顾。 但她是顾明的徒弟,是绝对不会被楚老头牵着鼻子走的。 她说:“楚老,您应该也知道,柳连枝是我外婆,有什么事我会单独跟她联络的,不需要您从中做好人,我的事我自己会办,您就甭操心了吧。” 电话那头的楚春亭一口老血差点喷腔而出,心说林白青都没见过柳连枝那个臭脾气的老太婆,却已经喊她叫外婆了? 他还送过她金针呢,可她直到现在,连声爷爷都没喊过。 这小丫头会不会太过分了? 但能怎么办呢,人家不但不认爷爷,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他。 气完了,愤恨完了,老爷子又喊:“喂,青青,青青……” 但这时电话已经挂了,话筒里只剩盲音。 老爷子气的咬牙切齿,就在思索,当年在文物交易上告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倒是能调得动人的,但凡事总得有个方向才能细查,可他该往哪找方向? …… 其实林白青也正在查这件事。 毕竟沈庆仪是她生母,她还活着吗,如果死了,至少有骨骸吧。 一个人,找到母亲的骨骸并让她入土为安,这是必须的。 她直觉马保忠很不对劲,而恰好,她能找到一个,知道马保忠底细的人。 挂了楚春亭的电话,翻电话簿,她一个电话打给了顾怀尚:“喂,怀尚叔?” 顾怀尚一听还挺惊喜的:“白青,你咋有时间门给我打电话?” 林白青说:“问候一下您的身体健康,也问问五爷身体怎么样,你们都好吧。” “我快退休了,大家都劝我去DE国找敖刚养老去,但我不去,我一颗红心,故土难离,哪怕退休了,也要生活在我们的国土上,才不要去资本主义国家。”顾怀尚刻意标榜着自己。 林白青估计他不知道敖刚带着RI本小崽躲宾馆治病的事,笑笑也就罢了,转口说:“怀尚叔,沈庆霞和马保忠是您的学生吧,我听说他俩是早恋,有这事吗?” “马保忠?我俩关系挺好的,大后天吧,他就要升任文物研究所的所长了,我约了几个人,准备后天上他家一趟,给他庆祝一下呢,怎么,你也想去?”顾怀尚说。 所以马保忠马上就要升职了? 文物研究所的副所长,听起来名号一般,但那是个连市领导都要尊重的职位。 而管理古玩真迹,万一他要监守自盗呢? 就像顾怀尚那样,搞些假货存在库里,把真迹导出去卖钱呢? “怀尚叔,您真的跟马保忠关系好吗?我怎么听人说马保忠特别瞧不起您,说您的书法写的特别烂,还说您是下三路,是野路子,您根本就不配被称之为是书法家。”林白青一本正经撒谎。 顾怀尚自认是个大书法家,最恨别人贬低他的书法。 听说马保忠在批评他的书法,立刻就怒了,说:“他马保忠算个什么东西,他爸也写书法,写的比我还烂,他呢,当年整天追着人家沈庆仪跑,上课给人家写情书,人家压根就不尿他,他后来又改追沈庆霞了,老子攥着他的底了,他还敢说我坏话,当心我改天上门,给他来个大揭发!” 林白青就说嘛,自己找对人了。 她不动声色,又说:“怀尚叔你这话不对吧,我听说沈家当年成份特别差,马保忠成份很好的,怎么会去追‘地富反坏’家的女儿。” 顾怀尚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地富反坏’虽然成分差,但手里有好东西呀,他跟我一样是个文物爱好者,大概看上人家家里的东西了。再说了,当年他得了个啥怪病,要吃鸡骨草才能好,鸡骨草吃多了嘴里永远一股酸臭味儿,不跟‘地富反坏’谈,好家庭的女孩子谁能看得上他。” “但他现在是文物研究所的副所长了,证明一切都是值得的。”林白青说。 顾怀尚说:“男人还是得像敖刚一样自己拼搏,吃软饭算个什么劲儿。” 所以说,男人哪来的什么痴情,生死相随。 马保忠就是个广撒情书,四处撩姑娘的渣男,不但给沈庆霞写过,给她妈沈庆仪也过。 但沈庆仪智商那么高,怎么会看上他? 而且听起来当年的马保忠还有病,嘴里有异味,别的女孩子也瞧不上他。 也只有自卑如沈庆霞,才会跟他在一起,并相信他是真爱自己吧。 “怀尚叔您真有马保忠写的情书吗?”林白青笑着说:“我怎么不相信。” “你有什么不相信的,他一上课就写情书,一下课就跟在女孩子屁股后面跑,我搜到好多份了,全存着呢,你来我家,我拿给你看。”顾怀尚爽快的说。 据说但凡是老师,就喜欢收集学生们写的情书,还喜欢珍藏着。 然后等他们长大了,翻出来笑话他们。 看来顾怀尚还真有马保忠的情书,但愿能找到他写给沈庆仪的。 林白青说:“正好我给五爷备了一份开窍剂,这就过去!” “快来快来,你陆婶婶在做烧鹅,正好吃热的。”顾怀尚说。 至此,林白青摸到脉络了,告密的那个人就是马保忠。 因为只有整天追着女孩子跑,四处写情书的人,才有可能观察到秘密交易。 而在当年,举报是有奖励的,也许是十斤粮票,也许是五斤肉票。 所以人们特别喜欢相互举报,相互揭发。 于沈庆仪和楚青图,那是一段悲惨命运的开始,他们因为告密而奔赴了边疆。 而于马保忠,很可能只是十斤粮,或者五斤肉的微薄利益。 柳连枝应该并不知情,毕竟告密者都藏匿的很深。 他们于暗中悄悄放冷箭,明处的人会受伤,但很难锁定他们。 不过她会下意识瞧不上马保忠的人品,所以才会对沈庆霞各种嫌弃,瞧不上。 据说马保忠马上就要升任文物研究所的副所长了。 那他毒杀沈庆霞,应该是为了拿走沈家现存的文物,继承沈庆霞的所有财产,并从此升官发财死老婆,好开启自己人生的第二春吧。 但可惜,有林白青在,他这辈子是无法达成所愿了。 …… 收拾了一份开窍剂,上了公交车,林白青直奔顾怀尚家,准备去观摩马保忠的情书。 而现在,事情基本真相大白,她也对柳连枝其人了解的差不多了。 林白青考虑着,她也该正式联络外婆了! 67 鸡骨草 她以为柳连枝脾气真的很差,尽…… 顾敖刚的母亲陆蕴喜欢做美食, 尤其爱搞卤味。 但她原来用的是大众配方,卤出来的卤味味道也很普通,还是林白青教她往里面加了几味普通的中药材, 画龙点晴,把味道给提起来的。 她现在做的卤味,街坊四邻们闻见了都要馋的流口水。 林白青才进楼道,已经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了。 敲开门看到厨房里有只好大的钢锅, 锅里飘着满满的, 卤的金黄的大鹅,林白青给惊到了:“陆婶您卤了这么一大锅东西, 能吃的完吗?” 陆蕴笑着说:“你都能一个人开药堂,我为什么不能卖卤味。”又说:“我最近每天卤一锅, 推出去不一会儿就被抢空了,赚了不少钱呢,我呀, 也下海啦!” 林白青给惊到了:“陆婶现在是事业型女性,女强人了。” 一个女人有了事业, 哪怕再小,也会变的自信。 陆蕴笑着说:“我自己赚钱自己花,跟顾怀尚没关系。”又问:“你怎么来了?” “找到了找到了。”书房里的顾怀尚突然出声吓了陆蕴一跳。 她旋即叉腰怒吼:“顾怀尚,嚎什么嚎呀你,想吓死人啊你。” 她这语气林白青还是头一回听,她简直想给陆蕴竖大拇指。 顾怀尚出来说:“陆蕴, 你不就卖卤味赚了俩小钱嘛, 能不能语气别那么粗?” 陆蕴说:“那是小钱吗,我一天赚八十块,你呢, 一个月才五百!” 这年头做生意可赚钱了,所以人们才说,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在家庭中谁能赚到钱谁口气就粗,顾怀尚给陆蕴一通怼,一句话没说,招手说:“白青你来,看看我这些年当老师积攒的成果。” 林白青进了书房,这也是顾怀尚的卧室,有个衣柜,里面藏着他收集来的古玩,当初他把老宅的中堂也是藏在这儿。 当然,不论往事,只谈如今。 顾怀尚收集到的学生的情书可不少,翻了半天才把马保忠的全翻出来。 见林白青进来,一张张数给她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林白青一张张的翻着,就见马保忠一笔字写的很不错。 六七十年代的情书带着浓浓的时代气息,全是什么XX同学,我想跟你建立一种超乎革命友谊的关系啦,我想跟你做志同道合的战友,我想更加深入的了解你一类的话,既没什么营养,也没有什么信息价值。 唯独有意思的是,马保忠在所有的信里都提过一句:自己嘴巴臭,但心不臭。 林白青草草翻着,别的都是随便带过,专找他写给沈庆仪的。 翻着翻着,她问顾怀尚:“还有吗,还是就这些?” “这还少吗,我要全拿出去,足够臊死他了。”顾怀尚得意的说。 林白青说:“你不是说他给沈庆仪也写过吗,但这儿没有。” 顾怀尚挠头:“可能我记错了吧,小事一桩,随便了。对了,药呢?” 林白青从包里翻出开窍剂来,说:“给五爷备着吧,但要服用之前得先打电话给我,或者随便哪个医生,听医嘱,再选开窍剂,切不可胡乱服用。” 开窍剂,救命药,价格极为昂贵的。 光是一颗安宫牛黄丸,如今就要一百块,更甭提这是足足八味药了。 但这种真材实料的药零售价是二百,只有上门的急病患者才是一百元。 有赖于五爷的面子顾怀尚才能得到一套。 如今灵丹堂已经归林白青了,他也认清现实了,得卖林白青个人情:“我马上就退休了,以后闲着也是闲着,灵丹堂有什么事要帮忙,你随时喊我。” “好,那我先回去了,您照顾好五爷。”林白青说。 顾怀尚其实也就显摆一下,又小声说:“白青,马保忠马上就是升职了,他的情书你看看就得,咱就先不声张了吧,他请我上他家做客呢,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物,万一他一生气找人报复咱呢,咱小市民,惹不起人家,对吧。” 就好比楚春亭,懂得鉴别文物,手头又有东西,就会有社会地位。 马保忠一旦当上文研所的副所长,作为官方的代表,他也会拥有跟楚春亭一样的社会地位,这年头,钱重要,但权力和社会地位也一样重要。 社会地位高的人,普通人轻易不敢得罪的。 林白青点头:“放心吧,我也就过个眼瘾嘛,不会乱说的。” “你没带走吧,这可是我的宝贝,谁都不给。”顾怀尚又说。 林白青掏兜:“几封小孩子的玩艺儿,我带那干嘛,要不你搜搜。” 顾怀尚笑着摆手:“开玩笑,开玩笑。” 陆蕴在厨房看到林白青要走,忙说:“白青先别走,我正给你斩烧鹅呢。” 林白青说:“不用了,婶子您留着卖吧。” “我这方子还是你配的呢,你必须带一只回去!”陆蕴说着,已经绑好烧鹅提出来了,一只格外肥大的烧鹅,林白青一手差点拎不起来。 “要还想吃你就来,婶每天都在做,随时都有。”陆蕴笑着说。 …… 拎着一只又肥又大的烧鹅出了顾怀尚家,要上了电车,估计会蹭大家一身油,林白青遂也奢侈了一回,叫了辆黄面的。 到了巷口,就见柳锋居然亲自来了,正在指挥人给她安后院门。 林白青上前打招呼:“柳总,好久不见,您最近气色不错。” 柳锋回头见是林白青,说:“我家孩子月份差不多了,该做针灸了,金针……” 这可是一手装出药堂的大金主,当然要说实话,林白青说:“金针我已经有了,到时候一周一趟,我亲自上门给您爱人做针灸。” “一副金针,你自己拥有了?”柳锋语气里有按捺不住的惊讶。 这个就不能承认了,林白青说:“是我借的。” 如果不是柳锋一趟趟的跑关系,到保济堂借金针又没借到,他都不明白金针的意义,但已经几个月了,他找了好多关系都搞不到金针,林白青却搞到了。 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家的小福星可以顺利出生了,他能不激动嘛。 柳锋连连点头,又说:“马上就要开业了,需要哪个领导捧场,我来请吧。” 林白青说:“我们就是个小诊所,小本经营,就不请领导了吧。” 柳锋说:“不是大不大的问题。你还年青,太面嫩了,东海市的三教九流,地痞看你新店开业,肯定要来打点秋风的,知道为什么大家开业都要请领导来剪个彩吗,就是为了震慑那帮道上混的,让他们少来找麻烦。” 林白青记得上辈子顾卫国也这样说过。 他上过战场,本身有一帮混混小弟,灵丹堂当然就没被臊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没什么根基,又年青,要没个领导站台,不定道上那帮小混混还真隔三岔五上门收保护费,或者假装病人来讹钱,无尽的麻烦。 林白青深深点头:“那就麻烦柳总您多费心了,您顺带把装修的账目也算一下吧,我不能承诺什么时候能付清,但一定会尽快还清的。” 柳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收装修费,以后也不会收。 但人和人之间的交往贵在诚信,知恩,而林白青虽小,却是个知恩的女孩子。 他想了想,说:“我把咱们市卫生局的局长请来吧,面子还可以吧。” 市卫生局的局长面子可大的,原来林白青去办事,只能看到他的鼻孔,而且他管着各种申请,要能认识,走通关系,以后事情会好办许多,能请来当然好。 她说:“就怕太麻烦您。” 柳锋说:“不麻烦,卫生局局长是我兄弟,一句话的事。” 他亲自看着安装好了铁门,盯着工人们收拾干净了垃圾,整体撤出去,又亲自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这才最后一个从药堂出来,前后门钥匙一交,装修工作就算彻底结束了。 林白青目送他上了车,这才回了家。 顾培不回来吃饭,招娣又是晚班,林白青饿的饥肠辘辘的,太累了也懒得做饭,就斩了半只烧鹅,烫了个青菜,再下了碗面就着吃。 吃饭前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来,深吸了口气,这才轻轻展开。 上面的抬头是:庆仪同学,您好,我是马保忠! 顾怀尚让她别偷,但林白青怎么可能听话,她偷了三张,有一张就是马保忠写给沈庆仪的,也是唯一他写给沈庆仪的一张。 情书被她偷来了,现在她才要仔细看。 一个曾经为她起过名字,拿门帘当襁褓,一字字歪歪扭扭,绣过她名字的生母,如今她才要一点点的,去触摸她的人生。 林白青连她的照片都没见过,但她直觉,沈庆仪肯定生的特别美。 其实还是那些话,什么虽然我嘴巴臭,但我有一颗红心什么的。 最底下有一段话是:我要去挖鸡骨草了,会帮你盯着那事儿的,沈庆仪,我还是那个意思,咱俩建立一段深入的革命友谊吧,愿意的话请回信! 挖鸡骨草? 鸡骨草是一味利水渗湿药,为豆科植物广州相思子的干燥全株,归肝经,胃经,舒肝和脾,有利黄利湿,疏肝止痛的功效。 而在广省全境,生产它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林白青正想着,就听到外面响起乔麦穗的声音来:“咳,咳,咳!” 紧接着是顾培的声音:“嫂子感冒了?” 乔麦穗语气蔫蔫的:“家里厕所泛的厉害,我天天晚上跑公厕,着凉了。” “明天吧,我让人上门帮你修厕所。”顾培说。 乔麦穗突然不蔫了,说:“不用麻烦你,我打听过了,连改下水带贴瓷砖,再换个冲水器满打满也就三百块,你给我三百块我自己找工人弄就行。” 林白青赶出来时顾培已经把钱数出去。 乔麦穗一看她出来了,攥着钱转身就跑,转眼就没影子了。 顾培站在月光下站着,军装上的领花给月光照的熠熠生辉,一手捧着一束玫瑰花,一只手里提着一只纸袋了,像是个药品盒子。 林白青叹了口气,说:“修个厕所顶多五十块,乔麦穗是在故意多套你的钱。” 她家厕所泛臭是她故意堵的,本来是想恶心林白青,可顾培这边一加高,臭水就全跑她那边去了,知道林白青不会掏钱,她就专门等着顾培来时咳嗽。 就是为了让顾培当冤大头,给她掏钱修厕所,她还要多敲一笔。 这就是林白青上辈子的婆婆,一个只会点小算计,又让人无比讨厌的人。 她倒不心疼几百块钱,但讨厌她耍顾培。 顾培笑了笑,就把这事揭过了,把玫瑰递了过来,温声说:“情人节快乐。” 林白青愣了一下才说:“情人节怕不是今天吧。” “今天是七夕,农历的情人节,抱歉我太忙了,没时间陪你吃饭。”顾培说着进了屋,一看桌子上,有点生气了:“已经十点了,你才吃饭?” 林白青没顾培那么规律的作息,忙起来更是会连吃饭都忘记,而她一直在等一个结果,把花搁到了梳妆台前,伸手说:“检测出来了吧,是什么药?” 顾培没说话,收碗进厨房了。 他带了公文包来的,林白青听到厨房有水声哗哗在响,知道顾培在洗碗,本想直接打开公文包看的,转念一想,从西方来的人都比较讲究隐私,怕贸然翻了他的包他会不高兴,遂先去问:“我可不可以先看看检测结果?” 顾培戴着围裙,手套,正在洗碗,看表情似乎有点生气,没有吭声。 他上辈子从来没有跟她发过脾气,一时间林白青竟有些不知所措。 就两只碗,洗罢再把手洗干净,顾培从厨房出来了。 林白青也是识趣的,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不好,遂默默跟在他身后。 进了屋子,从公文包里翻出检测结果来,顾培才说:“你是我的爱人,有翻我包的权力,可以翻开包自己看的,但是,你十点钟才吃饭,这对你的身体特别不好,还有,今天是情人节,以后,我希望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这样的日子,咱们就不谈工作以外的事了。”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玫瑰花,那下次我送你别的花?” 林白青心里一直记挂着沈庆霞的事,就没看花。 酒红色的玫瑰在灯下含苞待放,她接过来闻了闻,不由的说:“好香。” “你喜欢就好,我先去洗澡,文件你慢慢看,专业内,你应该懂的,关于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我来国内的时间不长,也不太了解沈庆霞,由你来做决定吧。”顾培说着,拿上浴巾出门了。 林白青翻开文件,又因为花太香,又忍不住闻了闻。 玫瑰算是最普通的花了,但它也是最经典的花,既浓又甜的香,一闻就让人觉得心情畅快。 话说,上辈子顾卫国也很喜欢送林白青东西,但他只喜欢买包,首饰等能在明面上看到的东西,他的口头禅是:“你必须带着,不然谁知道我对你的好。” 顾培和顾卫国不一样,他也喜欢买东西,但他买的都是能叫她开心的东西。 突然,林白青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他是觉得她对生活,对他,都太敷衍了吧! 草草翻了一下检测报告,其实跟林白青心里预估的差不多,马保忠果然投毒了,沈庆霞将来之所以会得癌,也确实是他害的。 既然知道结果了,大过节的,林白青就先收起来,听顾培的,好好休息,先不谈工作了。 第二天一早顾培照例早早起来,在收拾家务。 林白青睁开眼睛看了会儿,觉得他有点不对,遂问:“你肩膀是不是不舒服?” 她不烦男人生气,但比较烦男人冷战,如果顾培不答,小毛病,她也就不问了,不过顾培语气倒是好的,摇了摇肩膀说:“昨天去运动,大概拉伤了肌肉。” 林白青跪了起来:“过来我帮你捏一把。” 顾培立刻警惕:“慢慢就恢复了吧。” 他就在床连,林白青一把拉了过来,这人还没感受过中医的推拿,林白青手掌摁上他的肩膀轻轻旋了旋,从肌里走向就可以感觉到,一大片都好硬,她遂伸手,从化妆台上够了精油过来,抚在手上,示意顾培:“把衣服脱了。” 他穿的还是睡衣,而且他似乎羞于展示身体,换衣服也会去卫生间。 这还是头一回,当着林白青的面,他把上衣脱了。 因为林白青要检查身体,他展开了手臂:“这样?” 林白青是个大夫,最擅长的手艺是推拿,而推拿是要脱了衣服的,所以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体。 人体的美和丑,她因为一个个病人而看的淋漓尽致,当然,她看到的大多是病躯,有瘦到佝偻的老人,胖到痴臃的男人,因哺乳而下垂的女人,竖向剖宫产把肚子分成两瓣的妈妈。 她早知道顾培身材好,但当他穿着衣服时,她是无法去具体想象的。 肩宽而腰窄,他忽而展臂,背上的肌肉层层展开,饶是林白青经常脱人衣服,也给吓了一跳,因为他的身体跟他的性格不一样,有种紧致利落的攻击性。 因为林白青不回答,他又松垂了手臂:“这样?” 林白青上下打量着,目光瞥到顾培腰间时,突如其来的慌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脸又烫又热,这是头一回,她往病人身上放手时会有种紧张感。 明明她是了解顾培的,知道他不会,但她还是紧张,因为他的身材,太具攻击性了。 深吸一口气,她抛开胡思乱想,先去捏。 顾培下意识躲了一下,并说:“问题真的不大。” “还是看看吧,会让你轻松点的。”林白青说。 她都没有搓油,手掌直接摁了上去,心不由怦怦跳了起来。 果然,他的皮肤质感特别好,跟上等的玉似的。 “好了吗?”顾培又问。 林白青这才发现自己昏了头了,这是病人呀,她都没上精油,在生手摸。 她伸手够了精油过来在手里舒开,手掌搓热,再摁上去,细细的捏,摁,一寸寸的检查,果然,他左侧肩膀处格外的硬,这一大片果然拉伤了。 林白青一直觉得男人的皮肤得要颜色深一点才好看。 男人嘛,皮肤太白,就跟白斩鸡似的,太腻味。 但看着顾培白皙,紧致的后背,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认知是错误的。 他这种东方人特有的,润白的肤质配上紧健的肌肉,居然格外好看。 推拿嘛,就好比楚春亭,林白青一去就扒他的裤子,这是正常的。 她看到他腰椎处有个横断伤,估计那儿也会有损伤,于是伸手去试。 但她手摁到他的腰椎时,顾培仿佛早等着,伸手一挡。 “你尾骨处有个伤疤,我试试,看有没有受伤?”林白青柔声说。 顾培呼吸格外粗,强硬的把她的手往上挪了挪,说:“只看肩膀就好。” 其实林白青已经想明白了。 她因为重生了,于很多事情都看的很淡,也总觉得跟顾培之间建立某种联络才对得起他,但顾培是一个把心理感受看的比肉.体更重要的人。 想想上辈子,林白青在那方面也并不愉快,所以其实现在这样更好。 她已经很幸运了,逼婚来的男人比她负责任多了,这不就很好嘛。 她已经没那种意思了,真的只是想帮他看看病而已。 瞧把他紧张的。 林白青的推拿手艺可是一流的,顾培还没享受过这种服务,光是站着给她捏了两把,呼吸都粗了。 终于,随着他喉咙里一声闷哼,林白青松了手,说:“好了。” 其实她现在还挺悚他的,不知道他感受究竟如何,又试探着问:“舒服的吧?” 顾培先穿背心再穿衬衣,点了点头,又说:“我的腰椎没有伤,是好的。” 林白青刚才看到的,他的腰椎部位是个横断的疤痕,而且从疤痕组织观察,应该伤的挺深,那么深的伤疤,就算骨头没问题,大概率是会留下肌肉方面的后遗症的。 她想了想,还是说:“如果你忙的话,晚上吧,晚上回来我再帮你检查。” 顾培点头,临要出门,又说:“试试香水,味道应该不错的。” 林白青记得他昨晚是拿了个手提袋,自己拿到后,随便就搁下了。 合着那是他买的香水,她给放哪儿了? 对了,她好像放到地上的药箱里了。 怪不得顾培要生气,过情人节,他买了香水,她既没打开看,也没用,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顺手就给搁到药盒里了。 起床,边刷牙,林白青本来是想翻出香水来闻一闻,再喷点儿的。 但看到妆台上的,沈庆霞的食物样品检测报告,她就又把香水的事撇开了。 从这份检测报告上看,马保忠投毒一事没个十年,也有八年了。 药物属于处方药,而且林白青的证据是非法取得的,所以即使她现在去公安局报案,公安也只会先调查走访,会不会立案,还得看他们调查走访之后的结果再看。 所以林白青去报案,顶多也就是打草惊蛇,说不定还能有助于马保忠销毁证据。 顾培把这东西给她,当然是想让她立刻拿给沈庆霞,让她自己来决定该怎么办。 但林白青暂时不想那么做,因为沈庆霞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微量的毒素摄入,也不是多一天或者少一天就能影响到她的整体身体状况的,而她直觉,马保忠身上的事情,应该远不止给沈庆霞投毒这一件,为防打草惊蛇,林白青暂时就先不声张这事,准备再上东海制药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 东海市文研所,清晨,随着一阵叮咛咛的自行车声响,保安大爷一看,立刻停了扫帚:“哟,马所长来啦,马所长好。” 马保忠停好破二八,笑容可掬的纠正:“只是副所长,副所长而已。” “一样的,咱王所的癌都放疗了,您的正所长呀,指日可待!”门卫大爷推过自行车,一溜烟到停车处,放到了遮风又挡雨,还不遭太阳晒的最中间。 马保忠看到了,那是平常所长停车的位置,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进办公室了。 一进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马所长好。” “副所长,要叫副所长!”马保忠义正辞严的纠正完,进了副所长办公室。 虽然他是东海制药书记的爱人,但文研所这种养老单位要升职是要论资排辈的,从副主任到主任,再到副所长,所长,少说也得二十年,真要当所长,也得到快退休的时候。 但这几年单位邪门了,所长,副所长,办公室主任,在这一两年中接连因为癌症而倒下,年青的,才四十岁的副主任马保忠就跟坐电梯似的,扶摇直上了,摇身一变,升任副所长了。 老所长的癌症估计没几个月了,他名义上是副所,但其实就是所长。 所长待遇当然不一样,新任办公室副主任搓着手,笑嘻嘻的进来了,要泡茶。 马保忠向来笑眯眯的,但看副主任拿他茶杯,立刻收了笑容:“放下!” 新任副主任说:“领导,我帮您去泡茶,我有家里带来的新茶叶。” 马保忠收了笑也不过瞬间的事,此刻又是笑眯眯的了:“好好好!” 但等副主任泡了茶进来,眼不丁儿的,他全泼到窗外了。 今天是前任副所长的头七,也是他走马上任的日子,当然自坐下就电话响个不断,基本都是跟他同级别的,各个单位的领导打来,恭喜他升迁的。 他虽然是副职,但转正在即,所以打电话来的基本都是正职领导。 大家都说要张罗着帮他组个局,在大酒店里开上几桌。 马保忠都谢绝了,顺道邀请大家上他家吃个饭去。 美其名早,怕影响不好,就在家里吃,杜绝浮夸,不搞铺张浪费嘛。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狐朋狗友,就比如整天拍他马屁的顾怀尚之流,这种马保忠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但对方一再表示想上门恭贺,马保忠也就受之不恭了。 人嘛,总是喜欢被别人奉承,吹捧的。 顾怀尚之流不过小丑,但闲来看他们丑态百出,溜须拍马,也是一大乐趣嘛。 而马保忠的上级领导,准确来说应该是他仰望的人,则是文化厅的马厅长。 虽然同姓,但马保忠专门查过家谱,五代以内,自己和马厅长都贴不上关系。 但他最羡慕,最眼红的,也是文化厅厅长的位置。 那也是马保忠这辈子为自己规划的,退休之前一定要爬上去感受一下的位置。 在四十岁时升到所长,厅长之位还是可以妄想一下的。 而真想往省厅活动,他就得跟马厅长搞好关系。 所以他专门准备着要在家里组个局,请个客,其目标,就是想请马厅来做客。 酝酿再三,选了个他自认为最理想的时间,马保忠一个电话打到省文化厅,打给了马厅长,一听到电话被提起来,他立刻正襟危坐,满脸堆笑。 “马厅,您好呀,我是文研所的小马呀,嘿嘿……对对对,沈庆霞是我爱人。” …… “柳连枝啊,对对对,是我岳母……什么遗产不遗产的,老太太的钱我们一分不贪,她想用来干嘛就干嘛。”马保忠笑容可掬,声音甜的跟蜜似的。 …… “您没时间呀,那我改天送点我亲手做的点心上您家吧,我的手艺不但我爱人,我岳母都赞不绝口的。”他笑了一脸褶子,连声说。 …… “不麻烦不麻烦,改天您一定要尝尝我做的点心,好呐好呐,再见!” 挂了电话,马保忠还在笑,但笑容渐渐的垮了下去。 没请来。 而且虽然在各个场合都见过面,但马厅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只知道他是沈庆霞的爱人,柳连枝的女婿,也跟所有人一样,要问几句关于柳连枝的遗产的事,感慨几句,说他幸运,能有柳连枝那么好一个老岳母,有沈庆霞那么优秀一个,爱人。 至于他的名字,马厅长连问都没有问。 这不免叫马保忠有些沮丧。 不过很快他就心平气和了。 他深信一句话,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凡事,谋事在人,得在天意。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他老丈母娘在东海制药5%的股份,那得是多少钱呀,0多的数不完,马保忠对她够好的了,兢兢业业,做小伏低伺候了那老太太多少年,可那臭脾气的老丈母娘说撤股就撤股,还说要全拿出去做投资,一分都不留给他们夫妻。 马保忠心里当然委屈,难过,觉得不公平,但他能怎么办呢? 难道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吗? 哭也没用啊,臭脾气的柳连枝是他所搞不定的,他也只能罢休。 他不谋遗产了,以后就专心仕途吧,做到个厅级领导也不错,是吧。 马厅不去他家做客也没事,以后他多送点点心上门,把敬意和关怀送到位也是一样的。漫漫人生路,马保忠有的是耐心,他最终会达成所愿的! 这样想着,马保忠渐渐就笑了,笑的一如往长般谦卑,亲和。 …… 乙烯雌酚是一种补充雌激素的常见药,适用于女性的雌激素缺乏症,可促使女□□官及副性征正常发育促进子宫内膜增生,增强子宫收缩,但它是处方药,要长期摄入,会大大增加人的罹癌风险,且是成倍成倍增加的。 九十年代的医疗届对处方药的管控并不严格,而叫林白青觉得可笑的是,东海制药所生产的乙烯雌酚,目前在国内销量最大,而马保忠长年累月给妻子下的,正是乙烯雌酚。 那种激素类药物,吃几天,几个月或者没事,但人要长年累月吃,必得癌症。 其实在将来,有好几桩著名的医生杀妻案,查出来用的都是激素。 隐匿性强,且除非主观意图的去追,很难查得出来。 而相较于医生,马保忠拿药就更方便了,毕竟他爱人就管着一个大药厂,她办公室里多的是药品原材料,他随便搞一点,加到爱人的水杯里,汤盅里,要不刻意查,谁能发现? 林白青承诺过,说要上门帮沈庆霞针灸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 她照例先去给顾敖刚家的小崽做针灸,又去了趟柳锋家,这才到东海制药。 上了楼,直接到沈庆霞的办公室,但门关着,她敲了几回都没人应。 她遂去敲隔壁秘书室的门,但秘书室也没有人,大办公室也没人。 这会儿两点半,估计这种单位的人上班晚,大家还没来。 看小会议室的门开着,林白青放下药箱,准备去上个厕所。 刚要进厕所,就听男洗手间有俩男的在聊天,一个说:“眼看四十周年庆典,书记要请不来她,肯定会被上面的领导批评的,母阎王真是女中豪杰,沈书记是她唯一的女儿呢,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也不怕她难做人。” 林白青止步,心说他这说的是柳连枝吧。 就听另一个说:“她都七十了吧,人生七十古来稀,一老太太,牙都快掉没了还要搞学术,搞科研,也不知道她拼个什么劲儿。” 前面那个说:“我听说有些老人是会借寿的,她亲女儿死的早,咱沈书记身体也不好,估计寿全被她借走了吧。” 刚才那个在洗手,说:“就是可惜了马保忠,当了多少年三孙子了,这下遗产估计是飞了,你别看他表面笑嘻嘻,私底下不知道怎么哭呢。” 另外那个也凑过去洗手,说:“人家马保忠再次也是文研所的所长,沈书记要再被母阎王闹一闹,估计要下台的,但马保忠有仕途呀,人家怕个啥?” “还是马保忠厉害!”俩人一起感慨。 因为语气太八卦,林白青以为是俩小年青。 结果等俩人前后脚走出来,她才发现是俩大叔,一个谢了顶,一个啤酒肚。 他俩可真够猥琐的。 上完厕所再回去,大办公室里有个女同志,帮她把沈庆霞的办公室门打开了,给林白青泡了茶,要她在办公室再多等会儿。 “沈书记呢,她还没上班,是吗?”林白青问。 这会儿下午两点半,人们陆陆续续的,才刚刚来单位。 给她泡茶的女同志说:“有一批药品检测数据出了点问题,不知道是药,还是生产线的问题,这方面沈书记很重视的,向来都是亲自盯着。” 确实,沈庆霞主抓的时候,东海制药所生产的各种药品质量都特别好,就好比林白青经常用的双黄连注射液,一旦生产环节出现细微的污染,于病人来说,小小的一支针剂,就有可能引发过敏导致要人命。 但东海制药生产的双黄连,用将来的话说就是闭眼入。 林白青用了很多年,明显能感觉到,田中沛抓生产之后,药品质量就不行了。 她渴了,端起茶杯正准备喝,就见沈庆霞案头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是客人,当然不会接人家的电话。 那个女同志又走了进来,伸手去接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时愣了一下。 欲接不接,她一直犹豫着。 就在她犹豫时,电话停了,看电话不响了,她又攥起双手,一脸的惴惴不安。 看她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林白青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女同志没说话,听电话停了,转身要往外跑,慌乱中高跟鞋崴了一下脚,哎哟一声摔倒在了门口,林白青伸手要扶,她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休息你的,不用管我。” 一瘸一拐的,女同志跑下楼去了。 电话锲而不舍的响个不停,林白青心说什么电话能叫个办公室的女同志那么害怕。 一看来电显示是港城的区号,她明白了,这大概是柳连枝来的电话吧。 因为是柳连枝打来电话,所以那个女同志才那么紧张的。 这电话,不接要命,接了,怕是也会要命。 她那么匆忙的跑,应该是去喊沈庆霞了。 因为电话一直在想,估计对面的人是有急事。 林白青也确实好奇柳连枝,想了想,她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她以为柳连枝脾气真的很差,尽量把声音放的很温柔。 68 告密者 外婆也有点子反骨在身上! “你好。”对面是个很温柔的, 透着慈祥的老妇人的声音。 …… “沈书记呢,是不是又生病了?”女人的语气里透着关怀。 林白青说:“不是的,她有工作要忙, 去车间了。” 对方默了片刻, 说:“你是新来的秘书吧,8月刊的《医药工业》杂志有吗, 把它打开, 翻到第68页。” 沈庆霞当然会订很多杂志, 最新一期的各种期刊, 秘书会帮她摆在最显眼处。林白青抽了出来,翻开, 关于西医学她不太懂, 但柳连枝已经开始念标题了,她找了支笔, 跟着柳连枝读的内容,找到书本上的内容。 “听我读一段话,把它记下来, 交给你们沈书记。”柳连枝又说。 林白青知道办公室的人为什么那么怕接柳连枝的电话了, 她虽然语速不快,但说的是药学专业术语,非专业人士要听懂,记忆, 并转换为书写是很难的。 试问, 作为东海制药的创始人,她打来电话,要你写一段专业方面的术语,你要写错了, 会不会很要命。 不过这难不倒林白青,对西药她虽然没有中药那么熟悉,但有基础知识。 因为她不说话,对面有点疑惑:“小同志,你……记了吗?” “已经记完了,我给您复述一遍吧……”林白青照着记的内容读了起来,才读到一半,对面的柳连枝说:“不用读下去了,我都听到了,没有错误。” “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我可以转达给沈书记。”林白青问。 “告诉你们沈书记,叫她多注意身体,照顾好佳佳,不用联系我,因为我过的很好,有事,我自然会给她打电话的。”柳连枝说完,就准备要挂电话了。 林白青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奶奶。” 对面的柳连枝大概有点疑惑,因为她只有一个孙子,就是沈庆霞的儿子沈佳,但向来喊她叫祖母,虽然她确实已经是个奶奶了,但通常,人们会喊她柳教授。 她以为这是个年青的,不懂事的小秘书,纠正说:“可以叫我柳教授。” 她又要挂电话,林白青再问:“听说您有严重的类风湿,尝试过针灸吗?” 她是类风湿性心脏病,从她的呼吸中林白青能判断出来,已经有心衰迹象了,在这种情况下她是不能劳累,也不能受刺激的,就目前来说,想要治疗能有好效果,不论药物还是手术,唯有辅以金针才能有效,否则都是徒劳。 对面没有说话,显然,她是了解针灸的。 林白青遂又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我认识一个非常好的大夫,只要您同意,她可以上门帮您做针灸。” 老爷子大多会越老越糊涂,但老太太总是越老越聪明的。 “小同志,你应该才大学毕业,入职工作吧,麻烦你转告沈书记,我知道保济堂有一副金针,在中医学上讲,它是针灸科中最好的医具,我也知道保济堂想加入东海制药的渠道,我想,作为老牌中医诊所,保济堂的技术应该也很不错。但是,医术可以是商品,医德不是,人的生命是无价的,是不可以用利益来置换的。”柳连枝语气虽温和,但极为犀利,一针见血。 而她这番话,更加让林白青确定了一个观点。 柳连枝反对中成药生产线,反对的不是生产线本身,而是,保济堂! 或者说她反对的,是保济堂利用关系,借助东海制药的渠道谋利的行为。 再说白一点就是,她不想她一手经营起来的药厂被肆意贴牌,无限商业化。 林白青打断了她,说:“不是保济堂,是灵丹堂的医生。” 柳连枝立刻说:“我有订报纸,看过讣告,顾明已经去世了。” 不愧是她外婆,林白青莫名觉得骄傲,这是个一般人唬不住的老太太。 她吸了吸鼻子,尽量掩饰着激动的情绪,说:“顾明是去世了,但百年药堂的医术和医德是代代承传的,您既然信任顾明,何不给他的后辈一个机会?” 电话那头,良久,柳连枝都没有说话。 而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沈庆霞带了一帮人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在林白青手上,所有人也都屏息凝神。 尤其沈庆霞,她冲到桌子旁边,一看杂志和记录的文字,就知道这电话是柳连枝打来的了,示意所有人全退出去,她蹑手蹑脚,站到了林白青身边。 林白青一咬牙,干脆说:“柳教授,您信任顾明,但不信任他的徒弟,对吗。我给您推荐的人也确实不值得您信任,因为她是个女孩子……” 看来外婆也有点子反骨在身上。 因为她果然被吊起兴趣了:“女孩子,多大?” 沈庆霞默默的,侧耳竖听。 林白青说:“是一个才刚刚医专毕业的女孩子。” 沈庆霞手抚上了胸脯,猛息一口气,又憋住了,示意林白青继续。 电话那头很久很久,依然没有声音,久到林白青都怀疑对方挂电话了。 沈庆霞也几番看电话,看是否还在通话中。 当然,柳连枝肯定要思考,要判断。 但林白青直觉自己能说服她。 灵丹堂是座百年药堂,顾明的医术更是闻名东海,但他的徒弟都比较平庸,这些信息柳连枝肯定知道,所以一开始她兴趣缺缺的,但一个才医专刚毕业的女孩子,却是顾明的徒弟,还有金针,这就很不同寻常了。 柳连枝肯定会好奇的。 果然,电话那头,柳连枝又问:“她一周坐诊几天,她的号好挂吗?” 沈庆霞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凑到电话旁,示意林白青继续说。 林白青温声说:“您不用挂号,只要您答应,她会亲自上门给您做针灸的。” “她叫什么名字?”柳连枝又问。 “姓林,双木林,名白青,白青二字,是味中药名……” “白青,味甘平,主明目,利九窍,杀诸毒。这是个好名字,我知道了,谢谢你了小同志,祝你工作愉快,再见!”说着,柳连枝把电话挂了。 沈庆霞接过听到是盲音,又重拔了回去,但对面的电话一直显示通话中。 折腾了半天都打不通,她终于放下了电话。 …… “自我记事起,我母亲就是个非常自律,严以律已的女性,她的工作,生活都特别有条理,永远精力充沛,就像一架机器一样能干,最近我们厂正在投产一味抗癌特效药,但技术方面一直达不到最佳效果,瞧瞧……”沈庆霞捧起杂志,感慨万千的说:“我母亲应该是看到报纸,查到解决方案,就打电话来了。” 她说着说着红了眼框:“今天太感谢你了,帮我接了电话,还记录的这么好。” 生而为人,不但外貌不同,性格也千差万别。 如果说顾明代表着善的极致,楚春亭则是恶的极端,而柳连枝,林白青还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但她是两辈子林白青所知道的最有性格的女人了。 她不想被打扰,她就拒绝跟养女联络。 但当制药厂遇到难题,她又会立刻找到解决方案,打电话来指点。 也幸亏林白青接了电话,这要打半天没人接,老太太肯定会生气的。 “对了,我刚才听到你说起医生,你说的是你自己吧。”沈庆霞又说。 林白青说:“虽然还没有面诊,但从呼吸就可以听得出来,她的心脏病已经到非手术不可的程度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帮她做治疗。” 她又问:“你应该知道她的住址吧,我可以上门的。” “不不,她要回来了。”沈庆霞激动的说:“虽然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当她问你的名字,并问你哪天坐诊的时候,就证明她已经信任你,想找你看病了。” “我可以去港城的,她年龄那么大了,没必要让她奔波吧。”林白青说。 沈庆霞摆手说:“她跟你想象的不一样,有自己的条理,会安排自己的行程,如果我们贸然打乱,哪怕你上门治病,她也会不高兴的。” 跟外婆通了一席话,林白青也听出来了,她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格。 这样的人,你要愿意配合她的脚步,她会很高兴。 但你要是别有所图,围着她打转,她反而会生气。 大概也正是因此,她才会瞧不起马保忠。 既柳连枝会回来治病,林白青也只好等着了。 她说:“她哪天来,不论任何时间,你随时打电话给我,要打不通就派人上我家找我,24小时都可以。” 沈庆霞示意林白青稍等片刻,刚上班,她还得安排工作。 看得出来,她确实是很爱养母的,安排完工作,喊了秘书进来,一样样的安排,从换洗老太太的床单被套,到整体屋子的打扫,以及该在冰箱里准备的熟食,蔬菜,就连老太太爱喝的牛奶要到哪儿去打,点心又该上哪儿买,什么时候去买,每一样东西该搁在冰箱的哪个位置,沈庆霞都仔细安排了一遍。 而且不是口头交待,是一样样的写下来列成单子,要秘书去照着办。 …… 林白青也很忙的,毕竟灵丹堂马上就要开业了,她得回去照料着。 今天来,她还有关于沈庆霞自己的事要跟她谈。 但沈庆霞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林白青了。 把所有的事全交待完,她还要给丈夫马保忠打个电话,交流一下养母即将归来的喜悦,而在电话那头,马保忠也一样开心,笑声连林白青都能听到。 终于,俩人交流完了,沈庆霞又说:“对了老公,怕是又得麻烦你一趟,再跑趟菜市场,去买点鸡骨草,虽然咱妈原来不吃你做的饭,但万一这回愿意吃呢,大夏天的,煲一窝鸡骨草龙骨汤吧,解火还利肝,她喜欢吃那个。” 不知道马保忠说了句什么,沈庆霞又说:“你是从小吃到大,认得它,现在的年青人大多只认识毛鸡骨,都不认识真正的鸡骨草了,你去买吧。” 马保忠应该是答应了。 挂了电话,沈庆霞眉飞色舞的,舒了口气说:“让你久等了,做针灸吧。” 林白青并没有掏针,却说:“对了沈书记,我听说您爱人小时候得过黄疸肝炎,那年头没有关于黄疸肝炎的特效药,他是怎么好的?” 因为肝病具有传染性,而目前,乙肝在国内大流行,人们又对传染病讳陌如深,普通人要问起,沈庆霞当然会否认。 但林白青是大夫,她问就不一样了。 “对,是慢性黄疸肝炎,他应该是自己从书上看来的偏方,用鸡骨草治好的,早就好了,我和我儿子都是健康的,我们都没有肝炎。”沈庆霞说。 林白青点了点头,说:“我还有点事,你的病咱们明天再治吧。” “明天周末,我休息,不上班。”沈庆霞说。 林白青意味深长:“我上门给你治。” “好啊。跟你讲件私事吧,我爱人在个清水衙门坐了二十年硬板凳,刚刚升职,明天是他的升职之喜,你来,咱们正好一起吃顿饭。”沈庆霞笑着说。 …… 回到药堂,柳锋已经把装修的账单送来了。 在没有算人工,材料也算成本价的情况下,总共花了五万七千块。 这钱暂时挂着账,等开业了,有进账了,林白青打算分个期,加上利息还给他,毕竟这是人家真金白银掏出去的成本,她不能赖掉。 最近一段时间制药进了些原材料,再加上她平时的花销,刘大夫的工资,在白嫖着穆成扬的情况下,药堂的存折上就只剩下八千块钱了。 而等到开业时还要进一批新辅料,所以账上的钱是不能再挪用了。 但林白青需要一只传呼机。 就比如柳连枝,万一她来了,在有急病的情况下,万一沈庆霞找不到她,在如今这个没有智能通信的时代,打传呼是最方便的。 在这年头,一只便宜的传呼机都得三千八百块,林白青当然舍不得钱。 不过她记得顾培刚刚搬来时,她看到他往柜子里放过一只传呼机。 回到家打开柜子一翻,还真有,而且是摩托罗拉汉显传呼机。 这应该是军医院给他配的,以便随时都能找到他。 但顾培属于可以玩命工作,拼命加班,不过只要下班了就会切断一切联络,专心享受生活的人,所以那只昂贵的传呼机被他丢进了柜子里,一直在落灰。 昨天他就说过,她作为妻子,可以随便翻他的包,那传呼她也可以用吧。 当然,虽然知道他肯定会答应,但林白青在往里面放了两截电池后并没有开机,把传呼放在枕头边,直到顾培晚上回来,这才专门跟他讲起,说自己要用它。 顾培答应的很爽快:“可以。” 他习惯于一回家就洗澡的,进门先开柜子取睡衣,去洗澡了。 林白青看他今天换了只新背包,是军绿色的,样式还挺好看,因为昨天他说过她可以翻他的包,她于是把包提了过来,拉开拉琏,想看看里面的构造。 但她甫一拉开,就见里面赫赫然并排放着两盒杜蕾丝避孕套。 林白青心咚的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脸红,赶忙拉上了拉琏。 她是重生了,在男女感情方面看的也淡,但她毕竟是个女性,上辈子只跟一个男人发生过那种关系,而且只是在刚刚结婚的头几年,还经常处在一种,夫妻刚睡到一起,婆婆就会在窗外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状态。 她自己烦,顾卫国也烦家里的气氛,渐渐就找借口,夜不归宿了。 所以关于那方面,林白青没有任何愉快的记忆。 不愉快的记忆会影响人的身体,所以上辈子离婚后,林白青不但没有婚姻方面的想法,甚至还特别排斥跟男性近距离接触。 但既然已经重生了,还结婚了,就必须在那方面表现的好一点。 上了床,林白青一遍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甚至想了很多羞羞的事情,想让身体状态好一点,并等着顾培来勾搭自己。 但并没有,顾培上床后吻了吻她,道了声晚安就自拆被窝睡下了。 这是头一回,听到顾培的呼吸渐匀,林白青大松了一口气。 …… 请人吃饭当然是晚上,林白青一整天都在药堂忙碌,傍晚才准备去沈庆霞家。 特意打了辆黄面的,她还得顺路去接个人。 另一边,金街,楚家。 红木油亮,青砖森森的屋子里,楚春亭一袭圆领棉麻白衫,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听电话,不知道对面的人在说什么,老爷子全程眉头紧锁,听完,默默挂了电话。 挂掉之后拄上拐杖站了起来,一步步挪着要出屋。 到了门口,回头,凶巴巴的问石大妈:“我想跳出去,你觉得可不可以?” 石大妈说:“您连走都走不利索,还要跳,那不找摔跤吗?” “知道我走不利索,为什么不扶我?”楚春亭反问。 石大妈给他凶的撇嘴,差点哭出声,却也伸手把他扶了出来。 一出门,甩开拐杖,老爷子扶着墙壁,一步步的往前挪着步子,虽然走的依然很艰难,但相较于前几天的僵尸步伐,已经利落许多了。 突然,他又止步,凶巴巴的杵过脑袋问石大妈:“你看我好看吗?” 这老头一头白发,眉毛发红,高鼻梁深眼眶,好看是挺好看的,但相貌太凶了,一点都不慈祥,石大妈怕他的很,假装看了一眼,连忙躲开眼睛,违心说:“您挺好看的。” “怪不得你总要看我,不要看啦,去拿毛巾来帮我擦擦汗!”楚春亭说。 石大妈再撇嘴,她已经受不了了,她马上就想辞职走人! 一转身,她就看到林白青拿着块白毛巾在身后。 石大妈那个委屈:“小林大夫呀,你可算来了,楚老这脾气哟,我真的……”受够了。 林白青瞪了老头一眼,说:“他吼你你也吼他,他要敢打你,你也打他,干嘛总要受他的气。” “虐待老人怕不好吧,他认识好多大人物,万一把我抓起来呢。”石大妈说。 林白青说:“到时候我帮你做证,就说他活该,该打。” 石大妈是个善良的人,虽然讨厌楚春亭的臭脾气,但一孤寡老头子,还是个偏袒,也就嘴巴坏点,她又没丧了良心,哪能打他? 而且两个四肢健全的人,商量着要欺负一个老头子,石大妈怕楚春亭会生气,气坏了身体,她心肠软,就想安慰老爷子几句,结果才一回头,她又给吓了一跳,因为向来凶神恶煞的老爷子突然变的慈眉善目,笑意可亲。 两条总是乱竖的红眉毛也变的弯弯的,额头顶个馒头,他都能冒充老寿星了。 石大妈也看出来了,这老头谁都不喜欢,就喜欢小林大夫。 她说:“小林大夫,你好好陪陪老爷子,顺顺他的气吧,你来一回呀,他能高兴三天,但你要不来,他就会乱发臭脾气。” 林白青拿帕子胡乱帮老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您都这样儿了,就不能收敛收敛您的臭脾气?”又说:“别累坏了,大热天的,进屋吧。” 楚春亭挪到门边,示意小大夫让开一点,突然用力抬脚,还真的一气迈过了门槛,进了屋,老爷子很得意,以气吞山河的架势坐到了椅子上。 相对无言,终于,老爷子说:“听说柳连枝要回来了?” 他消息够灵通的,柳连枝要回来的消息昨天才确定,今天他已经知道了。 林白青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楚春亭于这小孙女,比她自己还要关注。 小事上可以相互斗斗气,玩玩心眼,但在大事情上,该指点当在要指点。 他说:“保济堂在上面有关系,有好几味中成药虽然申批过关了,但药效一般,你们灵丹堂就不一样了,药物质量是过关的,柳连枝不认可保济堂,但她应该会认可你们灵丹堂的。” 英雄所见略同。 林白青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起身打开老爷子的衣柜,里面全是成套的白色的圆领棉麻衫。 她说:“我要带你出去做客,身上的的衣服汗湿了,换一套吧,我帮你换。” 楚春亭眉毛猛然竖起,警觉的问:“去哪里?” 都这会儿了,林白青当然不会瞒他,温声说:“带你去找那个当年在你和柳连枝交易文物时告密,以及,在沈庆仪想要逃港时,悄悄扔下您的小孙女的人。” 这句话可太不寻常了。 曾经,楚春亭一直认为是柳连枝告的密,要故意害他,恨了她二十年。 前段时间,在听说他儿子和沈庆仪是一对后,他就开始动用各方关系,把当年东海市混小将,混治安队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头子们全查了一遍。 要知道,以他的人脉,但凡是个在东海市能排得上号的人物,楚春亭都能把他的八辈祖宗给扒出来,也能把他扒皮抽筋,像碾压一只蝼蚁一样碾死。 但迄今为止,两条道上有很多人专门在为这件事奔波,还一无消息。 这小丫头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 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就找到那个人了。 那个人不但告了密,孩子竟然也是他丢的? 那沈庆仪呢,她被他弄到哪里去了? 他,又到底是谁。 楚春亭不是好人,但他是个聪明人,他手不灵活,就迅速伸开了手臂,示意女孩来给自己脱衣服,换衣服,全程默不作声,努力的配合着。 转眼一套新衣服换好了,林白青才把轮椅推过来,他双手一撑,已经极其灵活的坐到了上面。 …… 在家就是男保姆,在单位是整天端茶倒水,低声下气的马屁精,做小伏低二十年,马保忠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他住的是柳连枝在解放前修建的,位于东海制药内的住所,是一幢别墅。 柳连枝不但知识学问高,审美也很好,当年有钱,房子装饰的也很豪华。 老太太的股份就不说了,虽然经历了那十年,但正所谓烂船还有三千钉,在平反后,政府归还了好些当年没收的,属于她的东西。 其中有两只青花瓷,是元代的。 元瓷,懂文物的都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就算老太太的股份没有马保忠的份了。 但这房子,房子里的一应东西都归沈庆霞,自然也就归他了。 而今天是他升职的日子,沈庆霞也要低调一点,带着保姆在厨房忙碌。 马保忠作为一名文物爱好者,交往的都是文化界的人物,当然,既然有客来,就家里的陈设,瓷器,各样小古玩,马保忠要跟大家交流一下。 同时,也享受一下大家的艳羡和阿谀奉承。 而且在马保忠想来,既然自己已经是所长了,被人捧着,夸着,奉承着,将会成为他生活的常态,从今往后,他所要过的都将是这种日子。 直到偶尔回头,看到闹轰轰的客厅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一身白衣,眉高目深,面容如削的老人,他后心才一寒,手一个不稳,一只瓷瓶差点掉在地上。 “马所长,小心点!”有人说。 还有人说:“马所长,那可是元瓷,捧稳点。” 要说马保忠努力了二十年,才能从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混今天的位置的话。 楚春亭就是一生都站在山巅上,在俯瞰众生的人了。 今天被马保忠请来的,有点头面的才认识他,没头没有的那帮子,虽说不认识,但一瞧这老爷子周身不凡的气质,都猜得出他是个人物。 哪怕马保忠手里的元瓷,在这一刻都不及楚春亭更吸引人的目光。 认识的都想跟他打个招呼,不认识的,也好奇这老爷子,要多看他两眼。 他开口了,嗓音暗压,却也叫人窒息:“马保忠,就是你?” 马保忠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大热天的,他打了个冷颤。 楚春亭勾唇,白衣胜雪,笑容却仿如恶鬼:“听说当年告密的是你,丢我家孩子的也是你?” 69 兴师问罪 沈庆仪肯定还活着! 林白青知道楚春亭有手段, 但并不知道他有多少手段。 马保忠也是。 想当年,楚春亭作为爱国商人,政府红人风光无比时, 马保忠只是个整天嘴里叨着酸溜溜的鸡骨草, 骑辆破二八撵着小姑娘的屁股跑的中学生。 他爸是一个人民教师,比较爱好古玩,总爱淘些烂玩艺儿。 耳濡目染,马保忠也自小就喜欢古玩。 他当然知道楚春亭,文化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于之相比,他就是只蝼蚁。 但正因为他是只蝼蚁, 楚春亭这样的人才看不到他。 而人要为恶, 一开始会有做贼心虚的感觉,但要长期不被人揭发, 识破,他就会有一种自豪感和莫名的自信,自信自己能永远瞒下去,能不被识破。 打击突如其来。 不过马保忠可是在机关单位当了二十年马屁精, 能把三位顶头上司都拍的如沐春风,拍的飘飘欲仙的人,城府他是有的。 “这位怕不是楚老, 您这腿……”他先是吱唔了两句,缓和局势, 又说:“鄙人刚刚升任文研所的所长, 正想着楚老您虽然在文化届赫赫有名,却在咱们文研所连个荣誉职位都没挂着,想请您出山做我们的荣誉顾问, 没想到您这就来了,我真是不胜荣宠,受宠若惊!” 满屋子的人刚才都有点被惊到,这时对视,心说难道楚老也是来捧场的? 楚春亭这种人,但凡能搭上话,古玩方面得他指点,基本不会吃亏。 所以此时所有人跃跃欲试,都想上前跟他攀谈两句。 但他分明在笑,笑容却狰狞无比,又惹的大家不敢近前。 众目睽睽下,楚春亭伸手在轮椅背上拍了拍。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身后推着轮椅的女孩子,一袭白裙,亭亭玉立。 一老一小,老人面色狡诈而凶戾,女孩却生的温婉,古典,是个美人儿。 因为楚春亭在望着她时目光忽而变的温柔,人们也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 …… 楚春亭可不是喜欢废话的人,示意林白青:“青青,问他。” 于自己的生身父母,即使没有见过面,人肯定会怀着特殊的感情。 看现场人这么多,林白青也要斟酌,自己该怎么讲才能讲的明白,思索片刻,她说:“二十年前讲成份,东海制药的柳连枝日子可不好过,因为是地富反坏,不但每天要接受改造,还因为没有定量的口粮太少,经常糊不饱口,就得变卖点家产补贴家用。有那么一个人,成份不错,但有黄疸肝炎,还有口臭,他想追柳连枝的女儿沈庆仪,可沈庆仪不答应,他因妒生恨,就把柳连枝给举报了” 口臭,会传染的黄疸,追女孩子不成就举报人家的母亲。 虽然林白青还没明说,但所有人目光齐齐投向马保忠。 二十年前的事情,还是告密,查证据应该很难。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人过留踪雁过留痕,大家直觉,楚春亭这样的大人物亲自上门,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 马保忠在看到楚春亭的那一刻,就明白,麻烦上门了。 不过作为一只合格的马屁精,他有的是臭不要脸的精神。 他知道自己被戳穿了,但他想把事情压下去,就只能假装听不懂。 捧着元瓷上前,他说:“楚老,其实我早想把这只瓷器交给您了,古玩不讲价格讲缘份,要不您开个价意思一下,以后这只瓷器,就由您收藏了?” 害的别人家破人亡,以为一只瓷器就能顶了? 现场十几号人,面面相觑,也无比好奇。 当然,大家心里都有预判,一件二十年前的事情,顶多不过一句话的事,楚春亭有证据吗,如果没有的话,马保忠肯定不会承认吧。 他愿意把家里最珍贵的瓷器送出去,已经是求饶的态度了。 那楚春亭呢,这位在东海市能叫人闻风丧胆的大佬,他会收下瓷器,就此了了事情吗,还是说他今天非要追着马保忠问个明白? 在大家想来,这事儿想要问个明白怕是不容易。 设身处地,站在马保忠的立场上想一想,刚刚当上所长,爱人又是大领导,他岳母还是柳连枝,马保忠也是有身份有背景的,那么一桩小事,赖着不认,他楚春亭又能怎么样? 当然,现场没有人了解楚春亭,也不了解他的行事作风。 如果了解的话,他们就不会那么想了。 可怕的沉默,顶多不过一分钟,但现场寂静的可怕。 …… 终于,楚春亭示意,让林白青把电话坐机拿过来,当场拔了个号码,摁了免提,不一会儿电话被揭起,里面的人正是马保忠请都请不到的马厅长。 他说:“楚老,您有什么吩咐?” 楚春亭鼻息一声哼,问:“文化厅有个叫马保忠的,听说是你的人。” 马厅长回忆了一下才说:“名字挺耳熟,应该是我们系统的人吧,我查查。” “人不对劲,我建议你让纪委查查他!”楚春亭对着话筒说。 随着他的话音落,现场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做生意的还好,但凡在政府有点名头的,谁不怕纪委查。 刚才大家还在想,楚春亭是不是要跟马保忠打场嘴仗。 好家伙,人家直接搬纪委了! 当然了,这就是楚春亭,在东海市跺跺脚,地皮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他之所以狠辣,就是因为他的行事风格,是一般人所想象不到的。 电话里,马厅长笑着说:“楚老的眼光肯定没问题,您是咱省厅的荣誉顾问,我们的工作就该您来监督,您要觉得人有问题,我这就向上打申请。” 现场又是一片倒抽冷气声。 楚春亭目厉,眉竖,环顾一周,就见满场子所有人,皆是一副恨不能有个老鼠洞,自己好钻进去,躲起来的瑟瑟发抖,显然,全都被吓惨了。 唯独马保忠脸上还有笑,怀抱只元瓷,笑的跟哭似的。 对手也要讲水平的。 水平太差的对手只会让人觉得恶心,腻歪,恨不能一脚踢开。 刚见马保忠时,楚春亭以为这就是个垃圾,窝囊废,想一脚踹死。 但看他死到临头还能笑得出来,倒是生了几分顽心来。 他对着电话里说:“让你的秘书来东海制药,我随时有事要他办。” 马厅长说:“好好好,我马上派人过去。” 随着电话咔嗒一声挂掉,楚春亭的目光扫向马保忠,名场面发生了。 马保忠仿佛被抽了筋骨似的,步履蹒跚,一步步挪到酒柜前,颤着手掏钥匙,随着爱人沈庆霞的一声惊呼,他打开柜子,从中又捧出一只元瓷来。 加上手中这只,两只元瓷,是这栋房子里最精美,也最具价值的两样文物了。 马保忠依然笑的像哭,上前,缓缓跪到了地上,捧起了瓷器,颤声说:“其实您不给钱也行,楚老,这两件瓷器和您的缘份到了,东西您直接带走吧。” 多年前的一桩举报案,就算查出证据来又能怎么样,顶多遭两句臭骂。 马保忠不会少一块肉,也不会少一根骨头。 但让纪委查他就不一样了,要是查出刑事案件来,他不但要丢工作,还要坐牢的,那意味着,从此他要身败名裂。 这两只元瓷是柳连枝手里最珍贵的古玩。 但她为人清高,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就把它送给了沈庆霞夫妻。 随着近几年古玩市场兴起,它的价格水涨船高,它的价值越来越高。 这也是马保忠最钟爱的东西了。 但此刻他只想楚春亭能收下它,把事情了了算了。 楚春亭坐在轮椅上,又瘦又枯一小老头,可这小老头不怒自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目光跟看死狗似的:“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马保忠上下牙打着磕,说:“主要那时候我还太小,不懂事。” “原来是因为不懂事呀,呵呵……”楚春亭在笑,但笑声格外渗人,顿了顿,又说:“但做错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有刑事案呢,你就去服刑,要没有的话……” 语顿,他低头看马保忠:“我都要查你了,你不可能没有刑事案,对吧。” 马保忠从骨子里打了个冷颤,哆嗦了一下。 楚春亭这种人真想让谁坐牢,有的是人脉,也有的是手段。 有罪则罢,没罪,他也能给你栽一个。 马保忠手里只有两只瓷器,这也是他最珍视的东西,他款款将它们放到楚春亭的膝头,虽然明知已经没有希望了,但总还想努力一下。 当然,他以为今天闹腾到这一步,就结束了。 他二十年的努力付之一炬,文研所的风光没了,他要去坐牢了。 但其实刚才不过序幕,接下来的才是最重要的事。 回头拍了拍孙女的手,楚春亭的声音忽而变的沙哑,柔和,就连目光也在瞬间变的慈祥,紧紧盯着马保忠,像哄孩子似的,他说:“现在,我家青青要问你一些话,我希望你能诚实,坦诚,配合。” 所以,他还有一线希望,可以不用坐牢吗? 马保忠连忙表忠心:“我当然配合,我一定配合。” 楚春亭扬头,目光示意马保忠往后看。 马保忠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就看他儿子马佳被妻子沈庆霞搂着,俩人站在厨房门上,一脸惊恐。 他再楚春亭,明白了,楚春亭是不可能放过他了,而他接下来的态度,直接关系着儿子的生死。 “配合,我一定配合,好好配合您。”他跪在地上,只差磕头。 …… 接下来才是林白青最关心的事。 沈庆仪到底去哪儿了,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林白青没有直接问,而是先说:“马保忠,你小时候得了慢性黄疸肝炎,因为是传染病,同学,朋友们都特别排斥你,你当时找谁帮你看的病?” 马保忠抽了一下唇,没说话。 “是我师父顾明,对不对?”林白青又说。 马保忠再抽了一下唇,轻轻点头,算是承认了。 他跟林白青一样也得过黄疸肝炎,但不一样的是林白青是急性,他的是慢性。 林白青再说:“当时我师父跟你讲,鸡骨草可以治你的病,但鸡骨草是一种野草,而且市面上大多是药性很差的毛鸡骨,真正的野生鸡骨草只有安阳县的深山里头才有,所以你当年经常跑安阳县挖鸡骨草,对不对。” 马保忠又点了点头。 也确实,事实就是这样的。 顾明当年去安阳县,就是去挖鸡骨草的,半路碰上林白青,就把她救了。 马保忠也一样,为了治病,当年经常跑安阳县挖鸡骨草。 林白青再说:“安阳县有个偷渡的卡口,经常有人冲卡偷渡,前往港城,你知道沈庆仪日子非常难过,想离开东海,就给她出主意,说会帮她找机会,帮她偷渡去港城,对不对?” 马保忠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因为他确信他和沈庆仪之间联络的,但凡提到偷渡,离开二字的信都是阅后即焚,没有留过一封,他不知道林白青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当然,告密的事不过一句话,他没想过在二十年后能被翻出来。 商量偷渡一事,只属于他和沈庆仪的单线联络,他也没想到会被翻出来。 在一瞬间,马保忠心想,是不是沈庆仪回来了。 并把这些事告诉了林白青。 他下意识去看门口,看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人,想找到沈庆仪的身影。 …… 其实原来林白青也不确定,把尚在襁褓里的她埋到树林里,要弄死的人会是马保忠,还是从顾怀尚那儿偷来的情书让她把这事确定了的整件事的。 在那封情书里,马保忠写了一句:我明天又要去挖鸡骨草了,你的事我还会帮你去看的,等你想通了找我。 当时他就是借着挖鸡骨草,去打听偷渡的事情了。 林白青又说:“如果当时不是顾明指路让你去安阳县挖鸡骨草,你很可能会因为肝炎而死,即使不死,也会转为乙肝,一生难以治愈,按理你应该感恩我师父,感谢他指了一条明路才对。但你非但不知道感恩,还在发现偷渡途径后,就拿它吊着沈庆仪,哄着她,骗着她,然后,等她因为刑满释放而不得不回东海市时,骗她说可以送她去港城,而等她到了安阳县之后,你把她的孩子丢树林里了,她人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你把她给杀了?” 这一句句的,打的马保忠僵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现场有很多人,其实在这种气氛下,大家是可以悄悄溜走的。 但没有人想走,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打岔。 所有人都想继续听下去。 沈庆仪,曾经东海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资本家大小姐。 关于她的恋爱,婚姻,各种经历都是个谜,人们议论纷纷,也都是说她是被她的母亲柳连枝给逼死的,也是因为这个,柳连枝一直被人们诟病。 结果沈庆仪竟然是马保忠害死的? 马保忠还在原地愣着,突然,只觉得眼前有道光一闪,一时间他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等他看清楚的时候,就见沈庆霞手里的水果刀上流着血,他的脸上凉凉的,他一摸,满手的血,这时他惊觉,他的脸被划破了。 沈庆霞扎完了还不解恨,又一刀,朝着马保忠的胸膛扎了过去。 这当然不行,要闹出人命来可就麻烦了。 有人拉沈庆霞,有人在推马保忠,还有孩子大哭着,喊妈妈别打了的哀求声。 但沈庆霞仿佛疯了一样,水果刀胡乱挥舞,划破了一个试图拉她的,客人的手,再一刀,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胳膊,但她还不停歇,还在往马保忠身边突。 听起来也太可怕了,她的姐姐那么漂亮,那么聪明,一身书香气质的姐姐。 因为是地富反坏,怕人说她奢靡腐化,沈庆仪在洗澡时连香皂都不敢打,用的是碱面,但她的皮肤是沈庆霞这辈子见过女孩子里最细的,最白的。 她的性格也很好,虽然经常被拉出去批,可只要一被放回家,她就笑呵呵的。 她顽强,坚韧,乐观,豁达,虽然生活很苦,但从来没有抱怨过命运,也没有自怨自艾过。 那么好的姐姐,却被她的枕边人给害死了? 沈庆霞是个特别感性的人,她是深爱着丈夫,但她更爱姐姐。 而她之所以爱他们,是因为她觉得他们优秀,值得被爱。 在听说马保忠告密时她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再听说沈庆仪也是被他害死的,整个人就失控了,她连连挥舞着刀,吓的所有人都躲了起来。 眼看着,刀要扎马保忠身上去了。 不过就在这时林白青走了过去,眼看沈庆霞刀乱挥着,她轻轻抬手,不过轻碰了碰沈庆霞的胳膊,只听哐啷一声,水果刀已经落在地上了。 沈庆霞还想往前突,林白青一个反手将她一只胳膊拽过来,沈庆霞的脚还想踢出去,她伸腿一套给勾了回来,又将沈庆霞打个转,推进厨房,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关上门再看马保忠,她问:“沈庆仪是被你弄死了吧,你把她埋哪了?” 马保忠下意识摇头:“没有,我没有。” 楚春亭声哑,抬眉反问:“马保忠,你儿子小小年纪,怎么就缺了条胳膊?” 马保忠迅速回头看儿子,儿子的胳膊目前还在,但要被楚春亭盯上,以后就不好说了,他也慌的不行,但他依然否认:“我真的没有害过沈庆仪。” “那孩子有十五了吗,现在就坐轮椅是不是早了点?”楚春亭再说。 马保忠彻底崩溃了,扑通一声跪下了:“楚老,求您了,不要动我儿子。” 楚春亭冷冷盯着面前死狗样的男人,扯唇,冷笑。 …… “活有人死有尸,哪怕化了,也有一具白骨,沈庆仪人呢?”林白青再问。 马保忠脸上的血流到了胸膛上,白衬衣被浇红,浇透,形容可怖。 终于,他疲惫的摊开双手说:“其实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是的,虽然林白青猜对了脉络,但事情的真相不是她说的那样。 当年马保忠确实喜欢给女孩子写情书,但不是因为他爱她们,而是因为自卑。 他因为肝炎而被同学排挤,孤立,男同学他不敢惹,就整天给女同学写信。 他知道大多数女孩子接到信都会扔掉,或者交给老师,但他无所谓。 算是一种恶作剧吧。 很多女孩子接到他的信,怕染上传染病嘛,都会被吓的尖叫,花容失色。 他就喜欢看她们被他吓到瑟瑟发抖的样子。 但沈庆仪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读书时,她是全校男同学心目中的白月光,也是马保忠心头的白月光。 如果说他这辈子真心喜欢过某个女孩子,除了沈庆仪没别人。 也是因为嫉妒沈庆仪跟楚青图悄悄好上了,他恼羞成怒才举报的古玩交易。 但他只想害楚家,害楚青图,没想过要害沈庆仪。 后来沈庆仪受牵连去了边疆,他为了追着去,第一个响应报名,想去当知青,但被他爸走后门跑关系拦了下来。 再后来楚青图就追着沈庆仪去了。 那时候马保忠就知道,他俩在边疆肯定在一起了。 马保忠也收心了,跟唯一愿意搭理他的沈庆霞结了婚。 而关于偷渡,也不是马保忠诱惑,骗的沈庆仪,是她自己主动想走的。 当年逃港潮汹涌,想偷渡去港城的人特别多,楚春亭的小儿子楚青集就是抱了个汽油桶子凫过去的,有活生生的例子,大家就会有信心。 而据沈庆仪在信里说,她在边疆时每天都会练习憋气,游泳,就是为了练好体能,有朝一日能偷渡去港城。 她刑满释放,回东海时楚青图还没有死,虽然她没明说,但马保忠暗猜,应该是她先带着孩子过去,等楚青图刑满释放了再偷渡去找她,夫妻团聚。 如果说马保忠在沈庆仪的事情上有什么错误的话,那就是,他也低估了当时偷渡潮下的残酷,他误导了沈庆仪,让她也觉得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当时也没什么组织,大家都是自发的,有船就上船,没船自己想办法,凑足一批人,只要人够多,彼此壮胆子,大家手拉着手,结起伙来一起冲。 就在沈庆仪下车的那天晚上,马保忠听说的消息是,有一条船上人差不多凑齐了,正好天气也适合,今晚就能走,他遂帮沈庆仪带路,带着她去找船了。 沈庆仪为人谨慎,怕万一出了事,自己死了倒是没啥,才几个月的孩子要出事,就让马保忠抱着孩子先躲着,她先上船看看情况,评估一下偷渡的安全性。 如果船不安全,她就先不走了,回家,如果船是安全的,她就带着孩子走。 也跟马保忠交待好,万一她要出了事,他把孩子抱回家,交给她妈。 那天晚上下着大暴雨,海上风特别急,因为在那种天气下一般联防队,边防和民兵是不会出巡的,所以大家都以为是个偷渡的好机会。 但谁知道沈庆仪刚到船上,岸上的人就接到消息,说联防队和边防,民兵集体出动,来抓人了。 而在那种情况下,大家不是不跑,而是要抓紧时间跑。 所以大概沈庆仪都没反应过来船就开了。 海上风又大,浪又急,据说出海的船全翻了,人,大部分也都死了。 沈庆仪是游过去了,还是掉海里溺死了,马保忠也不知道。 但在岸上的他也很麻烦。 有大规模的潜逃分子,边防队是要在沿岸整体搜查,排查的。 一旦在外面抓到没有介绍信的可疑分子,就地劳改。 马保忠倒是有单位开的证明,能证明自己是来挖鸡骨草的。 但孩子怎么办? 谁会信他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抱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来挖鸡骨草? 眼看边防队搜来了,他想了个办法,拿树叶把孩子给盖了起来,想着等边防队盘问完,他再去把孩子从树叶底下刨出来,抱回家去。 但等他接受完边防队的盘问,去树叶底下刨孩子时,孩子已经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被野狗叨走了,还是被人捡走了? 一个才几个月大,襁褓里的小婴儿,马保忠甚至没看过她的样子,丢了! 回到家,马保忠没敢跟任何人提这件事。 当然,因为俩人是单线联络,柳连枝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也没人把他和沈庆仪的走失联络在一起,她还认为女儿应该是故意躲起来了,这些年一直在固执的寻找着女儿。 一开始马保忠很害怕,怕楚青图从边疆回来就会戳穿他,找他的麻烦。 但不久后就听到消息,说楚青图也去世了。 自此,沈庆仪的事就彻底被埋没了。 …… 等马保忠讲完,现场一片哑寂。 楚春亭两道黯红的眉毛竖着,目光梭打,看看马保忠,再看看他儿子马佳。 看他倒无所谓,可马佳是马保忠的独生子,唯一的儿子。 楚春亭看孩子的目光叫马保忠胆寒。 壮着胆子,他说:“我觉得庆仪肯定还活着。”又说:“她打小水性就特别好,在边疆时又是生活在水库边上,天天练习游泳的,即使溺水了,肯定淹不死。” 70 装神弄鬼 切闸断电,让他有再多阴谋诡…… 不管别人信不信, 马保忠一直坚信沈庆仪还活着。 她可不是娇滴滴的,菟丝花一样的女孩子。 她在边疆时会调配农药,能维修机械, 是农场里的技术骨干。 而且她从小水性就特别好,又在边疆的水库里天天练, 不可能被淹死的。他倾向于她应该在港城另组了家庭,过得挺好, 所以才不联络家里的。 但现场所有人面面相觑,皆觉得这是妄谈,楚春亭也是一声冷嗤。 又不是三天五天, 一个月两个月,而是整整二十年。 如果沈庆仪还活着, 为什么不跟家里, 跟母亲联络,她还有女儿, 一个为人母的怎么可能就那么随便把女儿丢下, 从此再不找她。 而且如果她成功到了港城的话, 柳连枝都找了好几年了, 怎么会找不到。 大家虽然不说, 但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沈庆仪肯定已经死了。 马保忠又说:“人肯定还活着,楚老,要不我去港城吧,陪我岳母一起找。” 楚春亭抽唇:“好啊, 你想什么时候走?” 马保忠没想到楚春亭会答应的这么爽快,连忙说:“我马上就可以出发。”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楚春亭说的意味深长。 现场所有人虽然没说话,但一看马保忠这就是想跑。 林白青也觉得很可笑, 马保忠是想去找人吗,他是想跑,真要想找人,前二十年他就把事情说出来,动员大家去找人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她不明白楚春亭为什么要答应,也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傻才对。 正好这时门铃响,站在门边的人开了门,马厅长的秘书小祁进来了,乍一看现场狼籍满地,吓了一跳,再看马保忠满脸是血,深深吞了口唾沫。 “楚老。”他上前跟楚春亭打招呼,问:“您有什么事要吩咐?” 楚春亭手敲着轮椅背,垂眸,长时间的沉默着。 这时林白青还没把马保忠给沈庆霞下乙烯雌酚的事说出来,但敲着椅背,突然,楚春亭抬起头说:“我跟文研所的老所长还算有点交情,他最近得癌症了。” 祁秘书说:“不止他,他们单位好几个癌症,大家都说文研所大概风水出了问题。” 楚春亭笑:“以我看,80%的风水都是装神弄鬼,去,把那个鬼揪出来。” 林白青注意看,就见马保忠没被血浸透的肤色瞬间变的煞白。 所以不止沈庆霞即将得癌,文研所的所长也得癌了? 答案呼之欲出,肯定是马保忠干的。 但楚春亭脑子转的也太快了吧,就好像,当他看到马保忠这个人时,他已经猜到对方会干些什么,并且能立刻找到手段来收拾他。 秘书点头:“我打电话通知公安厅,让他们来侦破这个案子。” “亲自去一趟吧,他们会重视点!”楚春亭说着,又示意林白青拿电话。 林白青把他推到了电话旁边。 既然沈庆仪的事讲完,她也就打开厨房门,把沈庆霞放出来了。 打开厨房门,沈庆霞手里拿着菜刀,双眼赤红。 林白青说:“别胡闹了,把刀放下,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 沈庆霞的身体已经糟透了,从现在开始肯定要长期吃药,不过好在只要停止摄入毒素,她的身体就会好转。 有前面的铺垫,现在即使跟沈庆霞讲马保忠杀人了,她都能接受。 她现在也只有一个想法,送马保忠坐牢。 就是倾刻间的事,林白青想过马保忠会跑,但因为他是跟儿子站在一处的,而且搂着儿子,哭的稀里哗啦的,她以为他是认识到错误了,悔过了。 而且她觉得一个人遭遇了那么大的变故,此时应该是懵的,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想到反击的办法,但她没想到的是,马保忠还真就跑了。 楚春亭在打电话,保姆在打扫着屋子。 林白青正在跟沈庆霞讲乙烯雌酚的事,因为样品是她非法获得的,不能作为有效证据,但是可以作辅证。 马保忠下毒也不是一回两回,祁秘书已经去公安厅了,沈庆霞再通知一下保卫科,就现在就能把马保忠控制起来,他逃不掉的。 沈庆霞也想打电话喊保卫科,但电话楚春亭占着,她就一边盯着丈夫,一边听林白青说话,而马保忠呢,搂着儿子,此刻还在哭,跟儿子说着后悔什么的。 因为他怀里搂着儿子,且不说别人,林白青都放松了警惕。 但正所谓无毒不丈夫,也就转眼间的事,他儿子还没反应过来,本来搂着他肩膀的爸爸却突然猛的一把把孩子推向玻璃柜,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他冲进厨房。 这是一楼,窗户开着,他跳上窗户还不忘把汤煲和菜全踢下来。 而等林白青追过去时他已经跳出窗户了。如果他是跑步,林白青能追到。 但他有车,沈庆霞的车就停在外面,拉开车门上车,转眼之间,他扬长而去。 林白青虽然有双飞毛腿,但她跑的再快也追不上汽车。 沈庆霞在打电话通知保卫科,可现在通知有什么用,马保忠已经没影子了! ……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谁都没想到。 试问,谁能想到一个做爸爸的,会狠毒到去撞破孩子的脑袋? 场面很可笑,因为不论沈庆霞还是林白青,抑或楚春亭,哪怕家里的保姆都知道马保忠肯定会跑,但他们有点蠢,眼睁睁看着人从眼皮子底下溜了。 沈庆霞在此刻终于切身体会了什么叫个欲哭无泪。 都不用别人责备她,她自己都觉得无自容。 她深爱了二十年的丈夫,她一直认为母亲嫌弃他是母亲的问题。 但现实是残酷的,真相是血淋淋的。 事实告诉她母亲才是对的,她往家里引了头狼。 一个为了逃跑,连自己的孩子都敢下狠手的白眼狼。 在此刻,估计她连想死的心都有。 倒是儿子马佳挺懂事,一直说:“妈,我好着呢,妈你别哭了,我很好的。” 救护车来了,医生以为他们要救的是孩子,结果突然呕的一声,沈庆霞开始吐了,不停的呕吐着,吐了会儿,双眼翻插直接晕过去了。 望着一团乱糟糟的局面,楚春亭摇了摇林白青的手:“我饿了。” 已经晚上七点半了,老头奔波了半天,又累又饿。 从东海制药出来,大厂旁边嘛,有一排溜的饭馆,林白青问:“想吃啥?” 楚春亭摆了摆手,却说:“叫辆车,先回家吧。” 街上黄面的多,随便一招手就会停,林白青虽然瘦,但毕竟练功夫的,手劲儿大,都不用司机帮忙,先抱楚春亭再收轮椅,转眼已经上车了。 安排老爷子上了车,看到有家肠粉店,在不带餐盒的情况下,大家都是荷叶外面配报纸,林白青就打包了两份,有了几根竹签,拿着路上吃。 一老一小,在胶皮味弥漫的车里吃的津津有味。 但终于还是楚春亭忍不住,问:“马保忠跑了,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林白青翻了个白眼,反问:“他难道不是你故意放走的?” 楚春亭忽然放声大笑,倒吓了前面的司机一大跳。 林白青不知道这老头准备怎么搞,但她得感慨一句,他是真聪明。 早在进门前他应该就记了沈庆霞的车牌号,当马保忠要跑时他正在打电话,给电话里的人报的,恰是沈庆霞的车牌号码。 所以,早在进门前,楚春亭就知道马保忠会跑。 在把事情讲完后,本来祁秘书可以拿电话报案的,但楚春亭故意把他支走了。 林白青可以电话报案,可当时楚春亭握着电话,她就耽搁了一会儿。 那一会儿,就是楚春亭放来让马保忠跑路的。 马保忠很聪明,看到有漏子就钻,就拿上钥匙跑路了。 但他要不跑,去公安局还能落个文明执法,可他好死不死的,非要耍小聪明,要跑路。 楚春亭可是混道的,道上有的是人。当马保忠跑出去,不正好落他手里了? 端着一盒肠粉,笑着笑着,楚春亭的笑声里渐渐就带上抽噎了。 二十年前马保忠也就十八.九岁,还是个半大毛孩子。 那样的小毛孩子,楚春亭压根注意不到。 可谁能想到,就是那么个孩子,害的他那么优秀的儿子去了边疆,又死在边疆了呢。 楚春亭可不是善茬,他是活在人间的恶鬼,最擅长的就是报复。 从现在开始,他要马保忠知道一下,什么叫来自恶鬼的报复。 林白青本来想送老爷子直接回家的,但他却说:“青青,带我去趟顾明家吧。” “不要。我师父要在天有灵,看到你会不高兴的。”林白青说。 楚春亭刚着了一场大气,但此刻心情大好,哼哼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肯赏光去他那小破房子,顾明即使死了,也会觉得蓬荜生辉。” 这死老头,但凡张嘴说话,总能气的林白青想暴打他一顿。 …… 今天招娣是正常班,早早就回家了,顾培居然也回来的挺早。 他在厨房,招娣则在西屋看电视。 招娣虽没见过,但听穆成扬说起过楚春亭,楚春亭一来就说想上厕所,招娣推上老头儿,就去上厕所了。 林白青一碗肠粉没吃饱,肚子还有点饿,就想再做点饭吃。 但进了厨房,就见顾培已经在洗锅了。 他自己作息很按时间,到点了就要吃饭,要休息,也不喜欢别人不按时吃饭,而且还动不动就会发脾气,目光梭过去,林白青就有些怕。 顾培也在看妻子,一看她目光躲躲闪闪的,不用说,又没吃饭。 揭开米饭锅,里面还有半锅白饭。 他从蛋篓子里翻了颗鸡蛋出来,要往碗里磕,林白青顺手接了过来。 已经很晚了,再做饭太麻烦,炒两碗炒饭对付一下。 边切菜,林白青就把今天发生在沈庆霞家的事跟顾培讲了一遍。 从情感上来说,她当然希望沈庆仪还活着,但理智来讲,沈庆仪活着的可能性并不大,否则的话,如果她真像大家形容的那么强悍,怎么都能找回家的。 所以林白青虽然不愿意说出来,但她还是倾向于,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顾培听完,说:“如果长时间溺水而导致缺氧性的大脑损伤,是会导致失忆的,如果她没有死,却不回家,只有一种解释,因为大脑损伤而失去记忆了。”但他旋即又说:“但这种失忆大都是短期性的,通过治疗,或者大脑的自愈,就可以逐渐恢复部分记忆,全盘丢失记忆且长达二十年的,我目前还没见过。” 人体,尤其人的大脑,构造非常精密,但也会得各种各样的病,而之所以医学分科中有个学科叫疑难杂症,就是因为很多病是医生都无法解释。 乐观推断,如果沈庆仪还活着,就只有一个可能,因为长期溺水而致大脑缺氧性损伤,失忆了。 失忆症,影视剧里的狗血法宝。 但现实里的失忆症并没有影视剧里那么温情,美好。 轻微的失忆症大多不会影响人的基本生活,而且能很快恢复。 但要是长期恢复不了的,基本都会伴有严重的大脑损伤,人的精神健康也会受影响,简而言之就是,大脑没那么好,有可能人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如果沈庆仪真有可能活着,林白青希望她能像影视剧里那样,虽然失忆了,但大脑没有严重损伤,不会影响到正常生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能平平安安,幸福快乐的生活着,要那样,就算一辈子都找不到她,林白青也觉得很好。 当然,人该找还是要找的,活要见人,死了,也要找到她的骸骨。 …… 油热了,下鸡蛋炒成蛋花,再把米饭放进去,洒一把葱花,转眼饭就出锅了。 林白青正要盛饭,窗外响起招娣的声音:“姐,咱家钥匙在哪,楚爷爷想进正房看看。” “一会儿等我忙完再说。”林白青说。 她家正房可不是楚春亭想进就能进的,那得有条件。 答完话,林白青刚回过头,却碰上顾培的眼睛,晶晶亮的。 他仿佛早有预谋,看她下意识想躲,手从另一边抚了过来,吻过来,用舌尖撬开她的唇,先是小心翼翼的吮吸了一下,旋即呼吸变粗,又恶狠狠的,贪婪的吮了一口,俩人的牙齿碰在一起,磕出声响来,林白青被他弄疼了,很疼。 但因为他是第一次,她不敢打扰,闭上眼睛等着,以为他还有下一步的行动。 不过顾培却猛然停住,扭过头,温声说:“去吃饭吧,厨房我来收拾。” 他向来是个特别自信,沉稳的人,但只要跟她有肢体接触就会变的很慌张。 这又让林白青担心一个问题,真要同床,他的生理功能会不会有障碍。 障碍有可能是生理性的,也有可能是心理性的。 而就顾培这种生涩的行为,林白青估计他障碍的可能性非常大。 当然,提前让他放松一下心情,那种可能性就会变小。 盛了两盘蛋炒饭,林白青要出门,又蓦的回头,声音甜甜的:“培。” 顾培愣了一下,大概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白青也满身鸡皮疙瘩,但她柔声说:“你刚才吻的可棒了。” 顾培没回头,但后背陡然一僵,挺的老直,估计他也被肉麻到了。 林白青吐了吐舌头,又说:“晚上早点睡。”赤.裸裸的诱惑和邀约。 但再一回头,她就看到招娣站在她面前。 要了命了,她刚才说的话妹妹应该全听到了。 招娣一直以为姐夫是个花的,没想到姐姐居然比他还花,尴尬极了,恨不能有个鼠洞能立刻钻进去。 林白青被妹妹撞破,也很不好意思,转口问:“楚老呢?” 招娣说:“在院子里呢,他说想进咱家正房看看。” 楚春亭有生以来第一次来顾明的家,正在院子里四下打量,一脸沧桑与落寞。 林白青端了饭出来,也是想让楚春亭给顾明低个头,就说:“您想进堂屋看看也行,但你得给我师父上柱香,再磕个头。” 楚春亭抽唇:“我楚春亭此生,父母都没跪过,上柱香可以,磕头不行。” 林白青把饭碗怼到他怀里,说:“生了您这么个逆子,您父母肯定很开心。” “那当然,我光宗耀祖了。”楚春亭说。 “一般人可生不出杀老子的儿子来,你能,你真是光宗耀祖。”林白青反唇。 这可是在顾明的家里,这老头于个死者都没有该有的尊重,林白青想想抽他一巴掌。 当然,他语气这么不恭敬,林白青不会让他进正房的。 接过碗,一碗炒饭而已,楚春亭端在手里,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脸色瞧着更落寞了。 林白青不习惯站着吃饭,回西屋吃去了。 正好顾培从厨房出来,楚春亭问他:“顾培回来多久了?” 顾培算了算:“半年。” 楚春亭说:“这院子不算好,巷子太深,屋子太潮,住着不舒服,我听说你们单位最近在建电梯楼,电梯楼舒服,也适合我们青青住,但你应该分不到吧。” 军医院目前还是福利分房,确实有建电梯楼,但分房有各种限制,顾培是分不到的,他目前住的是单位的老楼,65平米的两室一厅。 “只要你想要,我可以帮你打声招呼,分套房子不算难事。”楚春亭说。 顾培皱眉头 ,冷冷盯着坐在轮椅上,又瘦,又嚣张的老头。 老头敲着椅背,又说:“青青这回装修药堂花的钱可不少,四万多,你都没替她付掉,还挂着账,当然,钱我可以帮她付掉,但咱老祖宗有句话叫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家青青在你们顾家受的委屈可不止一桩,而你呢,衣食住行,哪一样能叫青青满意?” 招娣迄今为止还不知道姐姐的身世,听了一头雾水。 顾培是被迫结的婚,结婚后兢兢业业,一直在努力做个好丈夫。 结果这老头一来就挑他毛病,还把他挑了个一无事处? 他这啥意思,想干嘛? 林白青已经吃完了,端了碗出来,说:“顾培同志,你先把楚老送回去。” 顾培点头:“好。” 楚春亭还不想走,捧着碗说:“青青,我饭还没吃。” 林白青一把夺过了碗:“这饭应该不合你胃口吧,正好我没吃饱呢,我吃。” 楚老头心机是很深沉,做事也总有异于常人的手段。 但他毕竟行动不便,还想多挑拔点事非的,但顾培轮椅一推,就把人送走了。 这一招好比切闸断电,让他有再多阴谋诡计都使不出来。 …… 顾培去送人了,正好事情也水落石出了,林白青洗完澡出来,就把关于楚青图和沈庆仪两的关系,以及她当年是怎么被马保忠埋树叶下面,又怎么被跑树林里撒尿的林有良捡到的,以及再后来,得了肝炎后又怎么被去挖鸡骨草的顾明碰上,并将她带回城的事,详详细细跟招娣讲了一遍。 缘份就那么奇妙。 当时的黄疸肝炎在医院属无治之症,马保忠得了肝病,就去找顾明。 顾明指路,让他去找野鸡骨,他因为找鸡骨草而发现了偷渡点,于是诱着沈庆仪去偷渡,害了沈庆仪。 同样,依然是顾明,在七年后,也是为了挖鸡骨草,又碰上林白青,救了她。 听起来是巧合,偶然,但恶如马保忠,一直在做恶,善如顾明,一直在行善。 林白青之所以会被顾明救,并非巧合,而是因为这世上,善良的人总比恶毒的更多。 其实在老家,大家都知道林白青是捡来的,所以招娣并不觉得意外。 但她也没想到姐姐的身世居然会那么复杂。 刚才楚春亭一直在嫌弃顾培,招娣听不懂,觉得莫名其妙的。 此刻才恍然大悟,他是爷爷看孙女婿,啥也不是,是在挑毛病呢。 且不说他,要说沈庆仪去了哪里,招娣有个想法:“姐,为啥只在港城找呀?” 又说:“咱村当年偷渡跑出去的人可多了,但当时港城抓的可严了,抓到偷渡的人就要遣返,所以大家都是到港城歇一歇脚,就下南洋去了,有好些人一去南洋十几二十年,直到近几年才敢跟家里联络,要不你要张沈妈妈的照片,咱把它寄到南洋去,让村里人在南洋一带帮忙打听打听?” 乍一听,林白青觉得招娣想的有点天真,但转念一想,她说的其实是对的。 柳连枝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女儿,先是从边疆到铁路沿线的各个下车点慢慢走访,打听,但她打听一直是一大一小,两个人,所以没有问到情况。 前几年到了港城,也是在打听女儿和孙女俩人的下落,而且不比港城繁华,南洋各个小国家都比较闭塞,不够发达。 柳连枝是基于女儿是健康的,聪明能干的,强悍的,就认为她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但万一沈庆仪真因为溺水而大脑损伤,丧失记忆,然后随大流下南洋了呢。 所以真要想找到她,最好,且最快的办法就是在南洋各国登寻人启事。 不管沈庆仪是生是死,这个办法都能帮他们尽快找到答案。 也罢,等柳连枝回来,林白青就跟她商量,正式登寻人启示,找人。 转眼顾培送完人回来了,俩人也就不说了,招娣也回自己房间去了。 …… 顾培关好院门,又将屋子门关了,坐到了床沿上,看上去有点不大高兴。 林白青估计他是因为被楚春亭打击了一顿才不高兴的,坐起来说:“楚春亭想让我回他家去,但不敢明着跟我提,就会先朝你们顾家发难,这才开始,他应该还要折腾三爷和五爷,用逼迫的方式,逼着你们大家劝说我回他家。他说的那些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也别理他就完了。” 顾培点了点头,说:“我懂。” 但旋即又解释说:“关于药堂的装修费,我以为那笔钱你更想自己付。” 四万多块钱顾培是有的,但他基于对林白青的尊重,所以没有过问过钱的事。 “嗯,那笔钱我会自己付的,毕竟灵丹堂只属于我自己。”林白青随口说。 但一说完,她又觉得不妥。 她对灵丹堂,因为丢过一回,总有一种护崽式的心理,不想让任何人染指。 但她这样说,恰好暴露了她的自私心理,顾培要是小心眼点,是会对她有想法的。 还好,他好像并没有生气,一双沉如墨玉的眸子,长时间的望着她。 林白青心跳的怦怦的,突然想起自己睡了半天头发有些乱,遂拿手捋了捋,柔声说:“睡吧。” 灯下看美人,古人描述灯下的东方少女,会用晚霞,珠玉,琥珀做比喻。 顾培从小读的诗多,但他想象不到那样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只要看到林白青,那些古诗就具象化了。 她纤细又圆润的胳膊,翘挺又肉感的臀,蜜桃一样饱满,又带着甜意的唇。 顾培总能在看到时,找到一句诗来对应。 他扼住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又说:“对了,听说马保忠从家里逃出去后被车撞了,据说卡在车里整整卡了半个小时才被交警弄出来,两条腿应该全废了,目前在军医院接受治疗。” 林白青一噎,心说果然,楚春亭惹不得。 要真像大家猜的,马保忠给单位领导,给妻子都投了毒,在已经致领导得癌的情况下,法院肯定会判处死刑,但他也不过去坐牢就好了。 这下可好,腿都被撞断了,还卡车里半个小时,白白疼了一回,以后残废着双腿,要再坐了牢,还不得被牢里的人给欺负死。 林白青拉了丈夫一把:“不说这些了,早点睡吧。” 顾培脱鞋坐到了床上,又说:“对了,今天我回家时,看到门上有一封信。” “信,哪个单位,还是个人寄给我的?”林白青问。 顾培今天没有拆自己的被子,撩起妻子的被窝躺了进来,温声说:“卫国。” 顾卫国? 要不是顾培提起,林白青都忘了世上还有这号人,以为他死了呢。 顾培先关了灯,躺到妻子身边,语气依然很温柔,又说:“他说他在港城炒股赚了十万港币,写信问你,要不要他掏钱帮你把装修费付了。” 林白青一愣,心说楚春亭想帮她付装修费还有一说,他顾卫国算老几? 她了解顾卫国的心理,他并不是真的想掏钱,而是去港城赚了几个臭钱,想要显摆一下。 林白青笑笑也就完了。 但顾培显然很生气,而且明显吃大侄子的醋了。 前段时间他还言之凿凿,说一段良好的关系不应该草草开始,而是应该相互更了解一点。 但今天,他好像因为争风吃醋,这就准备草草展开俩人的关系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躺在她身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林白青想让顾培放松一点,遂蜷身过去,试探着轻声问:“你是不是那方面有障碍?” 她可是个好医生,生理方面她能帮忙,心理方面,她应该也可以。 但顾培本来还好好的,听完这话,猛然侧首,黑暗中眸子两道寒光,打在她脸上。 林白青初时没反应过来,一细想,糟了。 她忘了一个最基本的道理,男人,是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行的! 71 试营业 请问,林白青大夫的号还有吗 就在林白青提心吊胆时, 顾培忽而说:“你前阵子问过我腰上的伤疤。” 林白青心说该不会真是因为腰伤,他不行吧。 顾培拉妻子的手过去抚摸那道伤疤,解释说:“我是疤痕体质。” 林白青那天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判断失误, 这一摸, 明白了, 他的伤痕之所以瞧着不正常,是因为疤痕组织增生了。 果然,男人是最在意被女人说不行的。 他这是因为她怀疑他不行, 要专门解释一下, 让她知道自己能行。 林白青的手还在他的疤痕上,忽而,顾培整个人搂了过来,在她耳边温声说:“有句谚语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短, 也许不足以让你爱上我, 但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足够你了解我的。” 林白青额头抵在男人的肩膀上, 轻轻点头:“嗯, 好。” 顾培依然是温声, 但声带在轻颤:“考虑到你是第一次, 我会很轻很轻, 不会弄疼你的, 我会让你感受到中s.ex的快乐,但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痛,不适。” 林白青本来不紧张, 但被他这种郑重其事生生给弄紧张了。 她小声说:“没关系的,我能忍。” 第一次痛一下很正常,她有经验,她能忍的。 顾培语粗:“你不需要忍受什么。”又说:“因为它不应该是种痛苦,而是一种享受,我会很轻很轻,只让你感受到快乐,不会让你觉得疼痛。” 林白青越听越觉得不对,她明白了,这人原来肯定没干过那种事。 而且应该做了很多攻略,基于纸上谈兵,他现在有种盲目的自信,自信自己不但不会把她弄痛,还能让她觉得享受。 这可不太妙,因为那种事,现实和想象是完于不一样的。 …… 黑暗中男人不停的粗喘着,忽而伸手一扯,将妻子整个儿扯进了自己怀中,这时林白青才惊觉,他居然有胡子,而且胡茬格外的刺。 他的唇贴过来,林白青面颊一阵针扎似的痛。 给他大手揉着,她的骨头都要碎了。 她一生见过的身体可不少,一个人的身材,跟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顾培虽然表现的很温润,但他的身材却特别有攻击性,这也是为什么他总会把她弄疼的原因,他本来就不善于控制自己,被她这样一说,彻底失控了。 林白青在那方面经验并不多,而且全是不愉快的记忆,所以她也特别紧张,因为紧张,她忍不住哼出了声,顾培是无声的,比她还要青涩,莽撞。 突然,他紧搂她一声闷哼,林白青暗叫一声不妙。 心说完了,还真被她说中了。 他应该是头一次,因为在不行情况下他又迅速试了一次,但是,依然不行。 黑暗中男□□头捏的咯咯作响,也吓的林白青提心吊胆。 顾培显然特别泄气,因为他想象中的第一次,自己又轻又温柔又体贴,妻子也只感受到了se.x中的快乐而没有疼痛,于两人都是一次美妙的体验。 结果炮上了膛,炸炮管里了,而且是连着炸了两次。 …… 声势浩大又转眼雨散云收,顾培起身去洗澡了,洗完回来,先问:“刚才没有弄疼你吧?” 林白青看他还想另拆被窝,拿脚抵了,蜷子过来,柔声说:“没有。” 都没挨着,痛才怪。 顾培将妻子搂到了怀里,得跟她解释一下状况:“男性在正常情况下第一次都是这样,但明天我就会好的。”间接承认自己是头一回干那种事。 林白青依旧乖乖点头:“好。” “明天吧,我不会让你觉得疼,只会让你觉得享受。”顾培将妻子掰进怀里,又说。 第一次失败不算啥,但他觉得自己明天一定能让妻子享受se.x的美妙,信心满满。 林白青还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但基于顾培这种盲目的自信,她觉得应该美妙不了,反而,大概情况依然会不太妙! 不过没关系,夫妻嘛,有的是机会试错。 大热天的,顾培刚洗完澡,身上凉凉的,往他怀里一蜷,林白青倒是莫名觉得安心,眨眼的功夫已经被瞌睡虫拉梦乡里了。 …… 顾敖刚家的小崽崽身体状态已经差不多好了,目前可以不用再针灸了,林白青就建议他带孩子去住院,等手术成功,出院后再做一段时间的针灸。 孩子还那么小,发育起来很快,过几年就正常了。 柳夫人因为是孕妇,不能频繁针灸,一周只需要去一次。 而除了这两个病人之外,她就不接别的外诊,要正式准备开业事谊了。 早起吃罢早餐,林白青甫一出门,迎上对门子的齐大妈。 “闺女,我看咱药堂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准备啥时候开业?”她问。 林白青说:“有啥不舒服的跟我说,随时给您看。” 齐大妈伸手:“我手上长了个疙瘩,平时也不咋疼,但我儿子说怕是个肿瘤,要带我上医院去割掉它,我不想开刀,想着干脆你帮我治治算了。” 林白青接过大妈的手一看,原来是个腱鞘囊肿,她上手摩梭片刻,忽而用力一挤,又立刻松手:“好了,没了。” 齐大妈觉得疼了一下,就一下下,但觉得就这么一下怕是治不好病,稀里糊涂的:“啥叫个好了,没了?” 再一看手,咦,手上那只疙瘩还真消失了,影儿都没了。 林白青咋治的,疙瘩呢,眨眼的功夫就给她治好啦! 齐大妈感慨,心说想当年来这胡同的时候是个头大身材细的小豆芽儿,眼不丁儿的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瞧她那一身医术,简直神了。 照例,林白青到的最早。 先开后院门,举起扫帚扫院子。 新打的水泥院子就是好收拾,随便划拉两把就干净了。 转到诊堂,地板光洁明亮,玻璃窗映着朝霞,占满整面墙的,盛着五百味中药的老榆木大柜改了颜色,是跟整体装修风格很相近的淡灰色,看着就叫人觉得放松,心情愉悦。 林白青正在擦柜板,刘大夫进来了:“今天咱就开呗。” “开!”林白青说。 还不算正式开业,但今天开始要试营业了。 请了两位老专家,一位徐大夫,是省中医院的内科专家,另一位张大夫虽然只在区卫生院工作,但专业水平很高,俩人一人来半天,坐专家门诊。 刘大夫因为没有开业执照,就不安排门诊了,在卫生学校没有派人来之前,在一楼主持工作。 林白青和穆成扬把诊桌诊椅收拾干净,再把脉枕,诊板,听诊器收拾干净,诊牌一挂出去,陆陆续续的,就有病人进来挂号看诊了。 今天才开门,来的都是邻里街坊,其实也没啥大病,号个脉也不为抓药,就是想跟大夫唠唠自己的身体状况。 林白青还好,一早上看了12个病人。 穆成扬一个病人都没有,泡了一杯茶,看了半天的报纸,转眼,中午了。 下了楼,仨人才要商量开业的事,穆成扬就得先感慨一句:“前年保济堂重新装修完开业,礼金足足收了3万块,你们觉得咱们开业能收多少?” 刘大夫掐指算了算,说:“咱多算点,算一千块吧。” 礼金是要按人脉来估,保济堂的人脉灵丹堂比不了,一千已经是高估了。 “饭咱们订哪儿呢?”林白青说:“要不放一师兄弟的火锅店吧。” 她上辈子只会当大夫,别的方面不懂行的。 穆成扬呷了口茶说:“师妹,请吃饭不要好吃,要的是排面,保济堂当时是在深海大饭店开了50桌,鲍鱼龙虾全上了,咱再次也得找个海鲜酒楼。” 关于开业要请的客人是刘大夫列了单子的。 林白青一看,人不多,就五十个,总共五桌人。 来的全是顾明的老交情,火锅虽香但不上档次,是得找个好点的酒店。 几人正聊着,该把酒摆哪儿了,进来一又胖又白的中年人,笑呵呵的说:“这诊所装可真够气派的,开张了吧?” 刘大夫一看时间,说:“都快下班了,您要看病的话不行下午来?” 这人伸出胳膊说:“下午我忙,没时间,随便号一下吧。” 都中午了,大夫也要休息的,按理不该接诊,但林白青面情软,已经伸手了,捉了会儿脉,说:“您有点痛风,倒也不严重,要不灸上一针。” 这人摇头叹气说:“生意不好做吧,身体也不行,这日子可真是糟透了。” 林白青给他消了毒,灸上针,顺口问:“你是遇到啥难事儿了,长吁短叹的。” “我花三万块装了个酒店,海鲜全是最新鲜的,价格也便宜,但地段没选好,是个一楼,一天天的没客人来吃饭,愁人啊。”这人说。 穆成扬说:“开店的哪有一个不自夸的,说不定就是你的菜味道不行。” 这人一拍桌子:“我最听不得这种话了,这样,我请客,你们晚上去我那儿吃一顿,要吃着觉得味道不好,我倒找钱给你们。” 穆成扬反问:“真的?” 刘大夫比较警惕:“你是个骗子吧,这是准备骗我们上一当?” 请吃饭还倒找钱,这要不是骗子,就是傻子。 林白青嗅了嗅这人身上的味道,说:“您自己就是厨子吧,店是您开的。” 这人一脸自豪,拍胸脯:“哥们原来是深海大饭店的主厨,刚出来单干。” 穆成扬本来在里间忙碌,听他说是深海大饭店的主厨,转到了外面,仔细一看,说:“您是朱师傅吧,我见过您。” 朱师傅一看:“保济堂小穆吧,你好你好。” 穆成扬说:“师妹,他原来还真是深海大饭店的主厨,要是价格合理,档次合适,咱就订他的酒店,他菜做的可以。” 林白青问:“一桌包席,要有鱼有海鲜,得多少钱?” “有鱼有海鲜是标配,关键要有排场,上档次,八凉八热58块,你们觉得怎么样?”朱师傅反问。 穆成扬小声对林白青说:“要在深海大饭店,八凉八热至少88,要不我跟他去看看,合适的话,咱就订他家吧。” “可以,快去吧。”林白青说。 灸完针,穆成扬和朱师傅一起走了,刘大夫已经生好炉子,可以热饭吃了,她笑着说:“小林,咱正商量酒席呢,就来一好厨师,可真够巧的。” “是够巧的。”林白青说。 “今儿咱头一天开业,这叫心想事成,咱以后肯定也能事事如意,心想事成。”刘大夫又说。 俩人吃完饭还不得休息,有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干,煮针具。 目前,全国的医院已经普及了一次性医疗用具,不但价钱便宜,而且国家还有补贴政策,算下来几乎是免费的。 但诊所用的还是老式的循环利用针具。 就好比针头,用一个人就要消毒,原则上是水开后煮三十分钟,但开水消毒并不彻底,所以极容易因为重复使用而让患者感染上传染病。 林白青是经历过八十年代的乙肝和九十年代的艾滋大爆发的。 全国性的形势她改变不了,但她实在不想再用老针头了。 真要说心想事成,她希望卫生局能加快一次性医疗药品的推广,让诊所以后也能用上一次性针具,就不用每天咕嘟咕嘟的煮针了。 这不,俩人正煮着针,刘大夫突然站了起来:“毛主任,您怎么来了?” 来的是区卫生所的毛主任,进门来,说:“我来通知你们一声,从今天开始,你们灵丹堂就有使用一次性医疗卫生用品的资格了,以后把针头都换成一次性的吧,价格不高,而且国家有补贴款。” 刘大夫看看毛主任,再看看林白青,忍不住咧嘴笑:“还有这种好事?” 毛主任说:“国家政策是要全国普及一次性医疗品,但事情得一步步来,目前全区只有一个名额,局里经过商议,给你们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灵丹堂就可以使用一次性医疗卫生用具了? “毛主任,坐下喝杯茶吧,我给您倒茶。”刘大夫乐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又说:“要不我再给您号个脉。” “我身体好好的,你给我号脉干嘛,好好干工作吧,不要辜负组织的期望,发扬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就行了。”毛主任说完,转身走了。 于诊所来说,一次性针具可以省掉很大一部分体力劳动的。 而且它更卫生,更安全。 但按理,这种好机会大家是要争破头抢的。 可区里的领导亲自上门,把名额给他们了,这叫啥,天降好运呀。 望着毛主任远去的背景,刘大夫不停的感慨:“白青,咱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做生意都讲个彩头,今天才试营业,来这么大个好消息,林白青当然也高兴,但她咀嚼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心说这几个字她听着咋那么耳熟呢。 …… 针还在炉子上煮着,刘大夫习惯午睡的,去睡觉了。 林白青守在炉子边上,在想东海制药的事。 马保忠被撞的严重吗,会不会死? 虽然这么想有点恶毒,但林白青并不希望他死,反而希望他活的久一点,让他在活着的时候身败名裂,被判刑,去坐牢,活着,去偿还他造的罪孽。 还有就是,她跟柳连枝通完电话已经好几天了,迄今为止还没有消息。 她真的会回来吗? 马保忠举报文物交易,害了沈庆仪的事已经很多人知道了,在东海制药应该也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要柳连枝回来,听说了,她的心脏能受得了吗? 林白青当然不相信柳连枝那种人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专门跑到灵丹堂来挂号就诊,但还是希望外婆的求生欲能强一点,尽早来治病。 否则的话母亲还没找回来,外婆要先一步去世,那得多遗憾。 她给沈庆霞家,她的办公室都打了电话,得到的消息是沈庆霞人在医院,很忙,不方便接电话,秘书还说,等沈庆霞一忙完就会回电话。 下午稀稀拉拉的,也只是有几个邻居来问候诊,林白青索性就在一楼呆着。 忽而,进来俩穿夹克衫的中年人,进门就看刘大夫:“请问,你是不是林白青林大夫?” 柜台里的林白青站了起来:“我才是林大夫。” 俩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问:“你们药堂的顾明呢,今天不坐诊?” 林白青指外面,说:“有讣告的,他已经去世了。” 戴眼镜的说了句对不起,又问:“能不能看看你们的营业执照和开业执照?” 林白青指了指墙上,说:“我们的证书都挂在墙上。” 营业执照是诊所的资质,而开业执照是属于个人的,都贴在墙上。 戴眼镜的看看林白青,再看看她的开业执照,又问:“你确定你是林白青?” “对,我是。”林白青说。 戴眼镜的还在犹豫,另一个,一个矮个头说:“要不我们上楼看一看吧。” 这俩人又不看病,也不说为啥而来,一来就查证书,林白青大概猜了一下:“你们是卫生局领导吧,来检查我们工作的?” 俩人对视一眼,说:“算是吧。” 上级来检查工作当然要配合,林白青说:“走吧,我带你们上楼。” 两人正要上楼,矮个子目光扫上柜台,忽而皱眉:“你们居然还在用老针头?” 戴眼镜的一看,也说:“这也太不卫生了吧,你们不知道现在乙肝大流行吗,这种老针头是最容易传染肝病的,你们怎么能用这个。” 矮个子一看,也说:“你们这地方跟医院怎么比,这能给人治病吗?” 林白青和刘大夫对视一眼,心里的火腾的就窜起来了。 她说:“领导,我们的开业执照和营业执照都是市卫生局批准的,你们要觉得我们这地方不合格,当初就不应该颁发执照吧。” 刘大夫也说:“两位领导,我们灵丹堂目前有八张床位,三间治末病的诊室,硬件在东海市算排第一了,这都不算能治病的地方,哪儿才能算?” 要说原来的灵丹堂破一点,旧一点,被人嫌弃还好说。 现在可是重新装修过的,不论硬件还是卫生,哪一样都是达标的。 这俩领导嫌嫌弃弃的,不像检查工作,反倒像是来挑刺的。 俩人看大夫生气了,大概也意识到他们说错话了,戴眼镜的说:“我们也就随便说说,你们忙你们的吧,不用管我们的。” 但他俩并不走,对视一眼,到门外站着去了。 …… 今儿可是试诊第一天,中午还好好的,发生的全是好事。 这突然来俩人,看着像是俩公职人员,可又不说自己是哪来的,是来干嘛的,搞的刘大夫特别紧张,坐立不安的,林白青也给他们吊起了好奇心。 她推断这俩人应该是在等什么重要人物,因为他们的目光一直在看路口。 突然,戴眼镜的说:“来了来了。” “还真来了,走走走,快去接人。”矮个子也说。 俩人下了台阶,一路小跑。 林白青和刘大夫也很好奇,想知道到底来了个什么样的人,有如此排场。 来了一辆老皇冠,车停,司机先下车,想要开门,但戴眼镜的男人抢先一步,已经把门打开了。 从车上先下来一只脚,穿的是乳白色的平底皮鞋,鞋子式样格外好看。 因为一只鞋子,林白青成功的对一个人起了兴致,再看,就见一个老太太从车里走了下来,她里面是雪青色的衬衣,外罩米色西服,同色的裤子,正好搭配那双漂亮的乳白色平底鞋。 这老太太一头银发,连一根杂色的都没有,下车时见有人来扶,说了声谢谢,却又礼貌的摆了摆手,拒绝了。 她通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连只耳钉都没有,衣服也是素色,却有一股贵气。 虽然一看就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炯炯有神的。 刘大夫眼看着老太太朝自己走来,小声说:“白青,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老了以后能有这么好看的!”情不自禁,又说:“她可真好看。” 不但容貌好看,而且她通身上下的衣着虽然不格外的富贵,但就是好看。 此时老太太扬起头,正在打量诊所:“这不是我记忆中的灵丹堂。” 刚才那戴眼镜的说:“柳教授,听说这诊所刚刚装修过。” 柳连枝点头:“看设计像是柳堰的风格,非常漂亮!” 她先看门上顾明的讣告,点了点头,再看诊牌上的名字,见果然有个林白青,也不要人扶,走的很慢,但很稳,一步步上了台阶,见有俩女大夫站在门口,皆是白大褂,柔声问:“请问,林白青大夫下午出诊吗,她的号,还有吗?” 这么好看一个老太太,居然是来看病的。 刘大夫说:“诊所不挂号,随来随看的,阿姨您快进来吧,让林大夫帮您诊脉。” 72 阿是穴 她觉得这就是她的外孙女 这就是林白青的外婆柳连枝。 一个年近七旬, 却身姿亭亭,腰不弯,背不躬, 气质典雅的女人。 光从她的外表, 林白青都看不出她曾扫过十年厕所。 戴眼镜的男人抢一步上前, 介绍说:“小林大夫, 这位是东海制药的创始人柳连枝女士,目前在港城大学任教,你称呼她柳教授就好。” 又对柳连枝说:“柳教授, 这就是您要找的那位林白青……小林大夫。” 柳连枝伸手说:“你好,小林大夫。” 戴眼镜的又说:“小林大夫,柳教授这趟是专程从港城来的, 拿出你的水平好好看,要看不了你也要如实说,咱们广省有的是中医堂,老专家也很多,我们陪柳教授再去别的地方再看。” 又自我介绍说:“我们不是卫生局, 是东海制药的人,我叫韩建国, 他叫徐胜, 柳教授看病期间我们将全程陪同。” 柳连枝似乎有点恼怒, 回头问司机:“我回来没想惊动任何人,我女儿都不知道,我也只想看个病而已,谁把这事反应到领导层的,是你?” 叫韩建国的说:“柳教授,跟司机没关系, 是田书记听说您回来了,要看病,怕您一个人不方便,让我们来陪着您的。” 柳连枝说:“难为田书记为我操心。” “您可是咱东海制药的定海神针,我们大家都很操心您。”韩建国笑着说。 叫徐胜的说:“走吧柳教授,让这位小林大夫好好帮您看看。” 林白青一开始以为他们是陪着柳连枝一起来的,听了这番对话,明白了,柳连枝是想悄悄来的,都没通知沈庆霞,但田中沛知道消息后,就派人跟来了。 当然了,柳连枝占着东海制药5%的股份,还准备要撤股。 她不回来则罢,但凡回来,东海制药必定要派人贴身跟着,鞍前马后的。 …… 一听柳连枝的名号,刘大夫扭头,无声跟林白青说了三个字:“沈夫人。” ‘大地主婆子沈夫人’,这才是东海人所熟悉的,柳连枝的称呼。 而在大家的想象中,一个扫了十年厕所的女人,应该满身沧桑,满腹怨气才对,但柳连枝从谈吐到气质,全然瞧不出曾经受过苦,受过屈的痕迹。 她,不愧传奇。 刘大夫以为她是来看妇科的,而在妇科方面她比林白青更擅长,遂问柳连枝:“柳教授,您是哪里不舒服,有在别的地方就诊的单子吗,还是我直接给你看?” 柳连枝没有说话,也没动,在看到林白青后目光就直勾勾的,一直盯着她。 刘大夫还想上前,林白青拦了一下,问柳连枝:“柳教授是刚从港城回来?” 又说:“那天在沈书记办公室接您电话的就是我,我就是林白青。” 柳连枝点了点头,但依然没说话,就只是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 这是林白青的外婆,林白青最关心的就是她的身体状况。 虽然沈庆霞觉得柳连枝很讨厌自己,但上次打电话时林白青从柳连枝的语气里听出来了,她其实很爱养女,也很爱外孙,只是表达方式跟别人不一样罢了。 马保忠告密,下毒,还害了沈庆仪,这三件事中的每一件要被柳连枝知道,于她都是不小的刺激,但既她刚从港城回来,目前应该还不知道事情。 而从她的气色和呼吸来面诊,林白青觉得她目前的状态还算不错。 心态好,病情就稳定,也会更好治一点。 她又说:“走吧柳教授,去诊室,我帮您检查身体。” 柳连枝还在看她,依然没有说话,银发给夕阳照着,泛着金光,她眼眶逐渐湿润,掏出手绢来揩了揩。 刘大夫看她很不对劲,伸手扶了一把:“柳教授,您是不是身体很不舒服?” 柳连枝给人一碰才回过神来,说:“这小林大夫,我越看她就越觉得熟悉,好像原来在哪儿见过似的。” 刘大夫说:“您是原来来瞧过病吧,甭看她小,十几年的老大夫了。” “我已经二十年没来过灵丹堂了,我也没见过她,就是觉得她特别熟悉。”柳连枝说着,又拿手绢揩着眼眶。 刘大夫很纳闷,韩建国和徐胜也觉得柳连枝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儿怪。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真是奇怪,我突然鼻子酸的厉害。”柳连枝又说。 林白青也觉得鼻子酸。 血缘关系吧。 她第一次见柳连枝的照片时,还不知道那是外婆,就觉得格外亲切了。 示意柳连枝坐下,将手搭上脉枕来,林白青才捉到脉,韩建国就问:“小大夫,你诊的怎么样了,能诊出病来吗,有没有把握,能不能治得好?” 徐胜也说:“柳教授可是我们东海医药卫生届的泰斗,能不能治,治不治得好你要考虑清楚,要出点事,咱们都负不起责任。” 林白青还没说话,柳连枝说:“韩书记,徐主任,能不能不要给医生施加压力?”又对林白青说:“你慢慢捉脉,有什么要问的就随便问,我会配合你的。” 诊完脉又听了心跳,林白青说:“柳教授夜里呼吸困难的次数应该比较频繁吧,是不是经常会有心跳过速,头晕等症状?” 柳连枝手抚胸:“我有类风湿性心脏病,是确诊了的,原来夜里只是偶尔呼吸困难,但最近一夜总要醒三五回,心跳头晕都是我的老毛病了,一直都有。” 韩建国又插嘴:“小林大夫,你能治吗?” 类风湿性心脏病,是由类风湿性关节炎引起的心脏瓣膜病变,不借助仪器是看不到瓣膜病变程度的,但林白青凭脉诊来判断,她这个要再不加以针灸治疗,很可能不出一两个月,就会于梦中无声去世。 所以她现在是非治不可了,而且必须立刻开始治疗。 见大家都在看她,林白青说:“当然能治,现在就可以开始治疗。” 柳连枝左右环顾:“就在这儿治?” 林白青说:“我得给您做全身针灸,楼上有治疗室,咱们上楼吧。” “对了,你们是怎么收费的,做一次针灸大概要多少钱?”柳连枝又问。 林白青指墙上的价格公示栏,说:“您这个病,一天的治疗费大概是五元钱。” 柳连枝点了点头,又说:“应该先交费吧。” “治疗完再交费。”林白青说。 但这时韩建国又说:“柳教授,有些话我不得不讲,这是个小诊所,医疗卫生并不规范,您要开个方子抓点药还行,但要针灸,以您的身体状况,怕不安全。” 徐胜也说:“这儿连针头都还是重复利用的,太不卫生了。” 柳连枝本来都准备上楼梯了,回头问这俩人:“那你们认为我应该去哪儿?” 韩建国说:“目前咱们广省唯一能达到一级卫生标准的诊所只有保济堂。” 柳连枝点头,看着这俩人:“所以你们认为我应该去保济堂治病。” 徐胜示意林白青和刘大夫走远一点,才又说:“保济堂的陆炳坤联络过我们很多次,也承诺过,只要您愿意去,您的病,他包帮您治好。” 韩建国再说:“您知道的,中医方面想要针灸效果好,针非常关键,本来陆炳坤今天要带金针去首都给个领导治病的,听说您来,就把票退了,专等您呢。” 柳连枝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但语气很坚定:“我就要在这儿治。” 又说:“不要为难小林大夫,出了什么事我自己负责。” 她这态度已经算是生气了,韩建国和徐胜也就没敢再吭气。 脚步哒哒哒,柳连枝先一步上楼去了。 刘大夫被这帮人搞的有点懵,小声问林白青:“小林,柳教授跟东海制药啥关系呀,这俩都是东海制药的领导吧,干嘛非要柳教授去保济堂。” 林白青正在收拾针具,开单子,说:“不管他们,你去配药,我治病。”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柳连枝会撒手自己亲手创立的企业,想要撤股了。 保济堂的陆东家针灸手艺确实非常厉害。 它的关系也特别硬,硬到‘中成药生产线’一事都是市领导亲自内定的。 陆东家在东海制药的人脉就更厉害了,从田中沛到这两位,都是保济堂的坚定簇拥者,张嘴闭嘴,都是要游说柳连枝去保济堂。 但是柳连枝找她看病顶多花几十上百块,要去保济堂,就要把中成药的生产线整个儿送出去,你叫柳连枝这种有主见的人怎么会同意。 田中沛以为自己派人鞍前马后的跟着,就能让柳连枝回心转意。 其实不是的,他越这样柳连枝越反感他,就想越要撤股,离开东海。 …… 装修一新的诊室里,一间房有两张床位,柳连枝给自己选好了床,是临窗的,林白青进来时她正在关窗户,但看到林白青端着盘子进来,就又把窗户打开了。 林白青说:“你觉得很冷,所以想关了窗户,又怕关掉窗户我会觉得热,所以又要把它打开,是吧?”又说:“关上吧,我不怕热。” 不过一句随意的话,但一下就拉进了俩人的关系。 柳连枝说:“你这孩子观察起人来还挺仔细的。” 头一天做治疗,基于外婆身体状况,林白青打算先给她做个基础的补针,把虚火虚寒泄掉,再把元气补起来,把她的气血和经络都调顺,明天再正式治疗。 这个用不到金针,只需要马衔铁针就好。 但柳连枝也有自己的想法,看林白青拿出针来,说:“小大夫,咱们先不治心脏,我肩周不太好,你先帮我针灸肩周,灸的好了,咱们再灸风湿。” 林白青一笑:“柳教授是想考考我的水平吧。” 柳连枝正在脱外套,手一顿,不由的说:“你可真是个聪明孩子。” 一老一小,在病房里对望,相视而笑,彼此都有一种知已式的感觉。 柳连枝的衬衣是真丝质地的,不但款式好看,版型也很漂亮,衬的她身材也很好看,但当她脱掉衬衣,露出身体,林白青不由哽噎。 因为外婆几乎瘦到了皮包骨的程度。 瘦,又体虚的人就会觉得冷。 诊室里有毛巾被,林白青拿了一条出来,给她披上了。 披上毛巾被,感觉暖和了些,柳连枝又说:“虽然我很想相信你,但你的年龄让我有点怀疑你的水平,不过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展示水平的,先灸肩周炎,要灸的好我再考虑让你治别的,不然的话,我这把年龄了,身体抵抗力太差,万一因为针灸而引起发烧,或者内脏损伤,可就麻烦了。” 让一个七十由旬的老年人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大夫并不容易。 虽然柳连枝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是力挺林白青的态度。 但她也会怀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试探,看这个小大夫是否可信。 并最终决定,要不要她给自己治病。 …… 林白青仔细捏了一番外婆的肩周,就发现她不但瘦的厉害,肩周的问题也非常严重,筋膜已经粘成片了,整个背部的气血全部僵滞。 而比之心脏,肩周炎所引发的疼痛会更加直接,这会让她特别痛苦。 但肩周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也无法快速表现她的水平。 想要快速帮外婆止痛,还要表现出自己的针灸技术,林白青该怎么做? 思索片刻,林白青给外婆的皮肤消毒,再给针消毒,转眼,针已经灸上去了。 柳连枝虽然不是医生,但她懂点针灸学,侧首一看,被惊到了,说:“小大夫,以我对针灸的了解,这儿并不是穴位,你好像……扎错地方了。” 东海制药那俩就在门外,听说扎错地方了,立刻冲进来了。 叫徐胜的脾气爆一点,大声说:“小大夫,咱就不说水平了,你连位置都找不准就敢给我们柳教授上针,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韩建国也说:“林白青,柳教授可是位学术泰斗,你不要拿她的健康开玩笑!” 柳连枝也挺懵的,她远道而来,本以为能找到一个宝藏中医。 结果这小大夫位置都找不准,第一针就扎错地方了? 现场瞬间变的很尴尬。 要不是几十年的岁月沉淀让柳连枝有了智慧,她甚至想当场拔针走人了。 但林白青并不着急,只问:“柳教授,您是不是这儿疼的厉害。” 柳连枝点头:“对,就这一片,最近一直特别痛。” 林白青再看徐胜和韩建国:“这是治疗室,你俩刚才口口声声说我们的卫生不规范,达不到一级卫生院的标准,请问,一级卫生院,外人可以擅闯手术室,或者治疗室吗?” 又厉声说:“出去!” 韩建国和徐胜对视一眼,试着问柳连枝:“要不把针拔了,咱们去保济堂。” 但就在这时,银针开始了跳动,柳连枝觉得有一股暖流正在徐徐往身体里去,她的感受并不舒服,但不是平时那种尖锐的痛,而是酸痛,渐渐的,酸痛变成了酸痒,整个肩膀在轻颤,热气源源涌入,她不觉得冷了,鼻尖甚至冒起了汗。 这不就是效果? 柳连枝望着东海制药那两位,压着愤怒说:“如果不想我报警,说你们干涉我人身自由的话,麻烦请先出去。” 又对林白青说:“以我对穴位学的浅薄了解,这个位置没有穴位,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白青可算明白为啥外婆能那么强悍了,她也有不懂的,但她不会急着否定人,而且还特别善于观察,学习。 她解释说:“在人体穴位中有个阿是穴,它并没有固定的位置,而我们定义阿是穴,是以痛点来定义的,也就是说人的身体哪儿疼,哪儿就是阿是穴。而要想快速止痛,就要针灸阿是穴。” 穴位不但要讲精准的位置,还要讲深度,角度,当这三者都在最精妙的点上,以细细一根银针牵引经络,就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治病效果。 柳连枝点头:“小大夫,你做的很好,继续针灸吧。” 不过一针,她已经认可林白青的水平了。 林白青说:“虽然您的肩周炎很厉害,但我现在必须先治心脏,再治肩周。” 跟楚春亭的倔和犟比起来,柳连枝的聪明和智慧简直叫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她会质疑你,但只要你有能力,她也会立刻认可你。 既然已经认可林白青了,她答的就很干脆:“可以,都听你的。” 但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因为要针灸全身,得把衣服全脱掉,林白青就示意柳连枝先脱衣服,出来了。 来的是东海制药,沈庆霞的秘书小李。 她小声问:“林大夫,柳教授的状况还好吧?” 林白青说:“情况还不错。”又说:“沈书记呢,现在啥情况?” 小李说:“麻烦大了,据公安机关调查,马保忠给文研所四五个领导都下过药,确定被他害死的已经有三个人了,他倒好,腿断了,目前还在医院做抢救,我们沈书记已经被公安带走,拘留了。” 林白青说:“这种事没必要告诉柳教授的,先瞒着吧。” 小李急的跺脚:“沈书记走之前交待过我,说千万别让柳教授知道,不然她的心脏受不了,但电视台,电台的新闻马上就要出来了,咱现在不说,总不能让她从新闻里知道事情吧。” 在沈庆仪没了之后,沈庆霞就是柳连枝唯一的亲人了。 虽然她自己也被马保忠下了药,但她是药厂的书记,而马保忠的药,很可能是从药厂里拿的,那她也脱不了干系,因为监管药品不力,很可能被判刑。 要说是别的渠道,可以瞒。 但是当电视,录音机,报纸,铺天盖的地新闻出来,又能瞒到几时? 要柳连枝从新闻上看到自己两个女儿全是被马保忠祸祸的,不得当场气到心脏病发? 林白青关上门回来,柳连枝已经脱好衣服躺到床上,盖上毛巾被,并把她认为应该露出来的穴位全露出来了。 “我做了十几年大夫了,柳教授,您是我见过最对自己的健康负责任,也最会配合医生做治疗的人。”林白青说。 柳连枝笑着说:“你是不是还从来没见过我这样惜命,贪生怕死的人?” 林白青说:“您怎么会这样想?” 其实她上回去东海制药,还曾听俩人在洗手间里说过,说柳连枝是借了女儿的寿活着,那种话柳连枝自己肯定也听到过,可以想象,当她听到那种话,心里得多难过,多伤心,又有多愧疚,她自己的潜意识里,也许也会那么想。 柳连枝再叹气,又说:“其实我并非贪生怕死,多年前我的女儿负气离家出走,就再也没回来,在她回来之前我不敢,也不能死……”哽噎片刻,又说:“来吧小大夫,拿出你的水平,把我治好。” 林白青点了点头,先在内关,心俞和间使针上针,又出门把金针拿了来,消好毒备着,一手抚上柳连枝脖颈间的大动脉,一手捉上她手腕上的脉搏,温声说:“你的心脏问题确实很严重,但生理上的病变跟心理状态是两码事,看得出来您是个特别坚强的人,我现在要告诉您一个消息,一个您心脏很可能承受不住的消息,我知道您很想听,但是,您得自己给自己鼓劲儿,你要能挺得住。” 她其实是想先从当年马保忠告密说起,把楚青图和沈庆仪的关系,以及沈庆仪的离开,原原本本给老太太讲一遍。 关于她的事当然要讲,但她打算放在最后面。 这样,先让柳连枝愤怒,再给她喜悦,她的心脏才能承受得住。 但这时柳连枝忽而声颤,问:“是你吧?” 林白青一愣:“什么是我?” 柳连枝流泪不止,又说:“就是你,对不对?” 其实柳连枝根本不认识林白青,她甚至不知道女儿生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林白青跟沈庆仪生的也并不像,她更像她的奶奶,姜云婉。 甚至,柳连枝都不知道沈庆仪和楚青图谈恋爱,顾明收养林白青,这等等的事情,她全都不知道。 她扫了十年厕所,找了二十年女儿,三十年光阴,她从不关注外界。 她的判断也没有任何证据支撑,既天真又荒唐。 但在第一眼看到林白青时,她觉得这就是她的外孙女。 73 中医式急救 以后,我会陪你一起找的 林白青一愣, 心说莫非柳连枝早就知道情况了? 但看她的样子又不太像。 她遂问:“柳教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不是我?” 柳连枝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 相比于楚春亭在儿子死后还有闲心出国养心, 柳连枝找女儿,可谓一寸土一寸土的扒拉, 二十年来, 没有哪怕一秒钟, 放弃过牵挂女儿。 没有丢过孩子的人不懂, 但凡看到一个年龄跟自家孩子差不多的,丢了孩子的人, 总会去想,这孩子是不是我们家的。 而她之所以觉得林白青是她家的孩子,还有一个原因, 她看到墙上挂着的, 林白青的开业执照,上面有出生日期跟沈庆仪失踪的时间差不多。 而人的遗传是特别重要的。 林白青生的跟沈庆仪虽然五官不像,但她说话的语气,声音,以及走路的姿势都跟沈庆仪一模一样,所以柳连枝自打进门就痴呆呆的看着她。 她第一眼看到的,仿佛就是当年要出发, 去往边疆时的女儿。 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女孩像她女儿。 但话说回来, 找了女儿那么多年,她经常会看到某个背影特别像女儿,于是痴痴的追着人跑,但最终都失望了, 还有好多回被人当成是疯婆子。 今天,在看到林白青的那一刻,她的那种直觉比原来任何时候都强烈,但长久以来的失望经验又提醒了她,让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又有些疯了。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都二十年了,她几乎把整个世界翻了个遍。 女儿只要活着,她肯定已经找着了。 感性上,柳连枝永远不会相信女儿和孙女没了。 但理性上,她清醒的知道,她们活着的希望特别渺茫。 蓦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说:“我不过胡言乱语,你别见笑。” 又说:“你要跟我讲的,是关于庆霞的事吧,说吧,我挺得住。” 秘书小李刚才是在门外讲的事情,柳连枝听了个大概。 隐约知道应该是沈庆霞出事了。 她的养女人很善良,虽然笨了点,但是个很勤奋的女孩子。 据说大多数男人生儿育女,抱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养老,但女人就不一样,女人抚育孩子,花一分心血,就会倾注一分的爱,孩子不听话,她们会生气,但孩子受了委屈,她们比谁都心里都要难过,都要疼。 而且她早知道马保忠不是个东西,这方面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所以她已经准备好,要听林白青给她带来的坏消息了。 林白青也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但备了马衔铁针,金针,开窍药也备着。 就是怕柳连枝听说后接受不了,突发心脏病,自己好能实施抢救。 不过暂时她还不能说,时机不够成熟。 见林白青不说话,柳连枝催促说:“快说呀,庆霞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白青看表,说:“咱们再稍微等几分钟。” “为什么?”柳连枝有点疑惑。 林白青吁了口气,该怎么跟外婆讲呢。 倒不是因为身世的问题她还想瞒着,而是只要她一讲,柳连枝必定心脏病发,这只是一家小小的中医诊所,没有任何的大型抢救设备,但她要用中医的方式把柳连枝从生死线上救回来,她一个人肯定不行,她需要一个助手。 所以她得等助手回来。 而就在林白青看表时,只听外面一声大喊:“师妹?” 听不到回应,又大声喊:“林东家。” 刘大夫正在给卫生学校打电话,联络实习医生过来上班,手捂上电话说:“成扬,楼上有病人呢,小声点。” “大喜事,楚春亭老爷子今天扔掉拐杖了!”穆成扬边上楼边说。 他是个男人,嗓门大,一声惊的楼上的韩建国和徐胜都听见了。 楚春亭可是东海名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关于他中风的事很多人也都知道,正好在走廊迎上,韩建国说::“小同志,楚春亭楚老真的能站起来了?” 穆成扬笑着说:“站起来不算啥,他现在可以扔掉拐杖走路了。” 看他背着药箱,韩建国明白了:“楚春亭是你治的。” “不不,是我们东家。”穆成扬说着,进了办公室。 韩建国和徐胜一起追进了办公室,问:“你们东家,谁?” …… 另一边,柳连枝在听到楚春亭三个字时,脉仿如弹弓一般在瞬间绷紧,不过她表面若无其事,还问林白青:“是不是有人找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真相早晚要说,疮疤早晚要揭。 而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 林白青咬了咬牙,说:“柳教授,有件事我想我需要告诉您,就是当年沈庆仪跟您讲的那个对象,他的名字是假的,他其实是楚春亭的儿子楚青图。” 柳连枝一愣,旋即狂喜:“我的庆仪回来了,对吗,是她告诉你的?” 但她立刻又说:“什么叫楚春亭儿子,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喃喃着,柳连枝呼吸猛然一滞,唇周青紫,脉像也在一瞬间变了。 楚青图她或许不了解,但楚春亭她可太了解了。 那是追了一辈子,在不停的给她使绊子,为难她,坑她的人,是个恶人。 她女儿居然跟楚春亭的儿子在一起过?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她首先想到的是,是不是楚春亭于她怀恨在心,伙同儿子害了她的女儿。 那么,她的女儿是不是已经死了?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她等不到解释,于那一瞬间就会崩溃掉。 这也是为什么林白青要紧紧扣着她的脉像。 中医学上讲有十大怪异脉像,比如虾游脉,转豆脉,解索脉,每一种脉像,都是濒死之人的,也是无解之症的,这些脉林白青基本全捉过。 但还有一种脉,她只听顾明讲过,却从来没有捉到过。 它叫弹石脉。 顾名思议,脉会在瞬间绷成一条弦,其力大到,一旦松开,可以弹石! 这也是心脏病突发,猝死的前兆,惹不及时抢救,人必死。 林白青大喊:“师哥,有病人,快来!” 穆成扬刚坐下歇口气,听到喊声拔步起身,推门进来了:“怎么了?” 林白青说:“病人心脏病突发,针我已经灸上了,你来扎十宣放血,我喂药。” 穆成扬看林白青要捏蜡丸,惊了:“这是49年的苏合香丸吧,我记得应该就剩这一颗了,师父有回犯了心脏病都舍不得吃,你确定现在要用它?” 说时迟,林白青撬开柳连枝紧咬的牙关,已经把药喂进去了。 见人还不醒,摸着手脚全凉了,穆成扬有点被吓到,磕磕巴巴说:“师妹,要不我打120,咱送人上医院吧.”又说:“这人已经不行了,通知家属吧。” 虽然他也是医生,见过的病人不少,但到了九十年代,中医一行自我矮化,只治未病,急病基本都会去医院,中医们临床抢救的经验也很少。 今儿开张第一天,才试营业,直接挂个病人,这张还开不开了? 穆成扬手里掬着柳连枝的脚还在放血,但双腿如筛糠,斗大的汗珠了叭叭往下掉着,见林白青来扎涌泉,又说:“真的不行了,你摸她的脚,凉透了。” 相比于他的慌乱,林白青就要沉稳的多了,她厉斥:“你还是医生吗,多大点病就怕成这样,别抖了,去扎她百会,继续放血!” 床上已经一摊血了,再扎百会,头顶还得放摊血。 真要这么干吗? 穆成扬犹豫的瞬间,林白青踢了他一脚。 人已经这样了,硬着头皮也得上,穆成扬转到头部,赶紧放血。 林白青用的是金针,在灸涌泉,针入涌泉,她柔声说:“外婆,是我,我是沈庆仪的女儿,青青,你拼一把,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穆成扬又愣住了,心说这又是啥情况? 病人眼看都要挂了,师妹在这儿胡言乱语啥呢。 …… 昏迷中的柳连枝看到了女儿,看到她抱着孩子站在阴云密布,狂风大作的海边,其实她经常做这样的梦,但今天跟平常不一样,女儿的面容格外真切,浪也格外的大,一个巨浪卷过来,连女儿带外孙女,被浪打的无影无踪。 柳连枝奋不顾身扑进了海中,海水自她的鼻腔,口中涌入,她不停的下坠着。 但就在她即将窒息时,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外婆?” “外婆,是我呀,白青,青青。你知道吗,沈庆仪和楚青图结婚了,他们生了我,所以给我起名叫青青。”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呼唤。 林白青,青青? 刹那间,聪明如柳连枝,她明白了,这不是她的错觉。 所以她刚才没有怀疑错,林白青还真是她家的孩子。 而当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以后,溺入深海中,本已逐渐窒息的柳连枝拼起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往上游着,终于,她看到了一抹白色的光。 …… 开窍药,金针和放血,三管齐下,这是中医的抢救方式,前后不过三分钟,林白青和穆成扬完美的,把一条人命从鬼门关捞了回来。 柳连枝猛然睁开眼睛,唤了句:“青青?” “我是青青。”林白青说。 柳连枝张了张嘴,哽噎着问:“孩子,你妈妈呢,我的女儿呢,我的庆仪呢?” 缓缓的,在外婆殷切的眼神中,林白青摇了摇头。 穆成扬都魔幻了,心说这又唱的哪出? 开诊头一天就要做抢救也就算了,咋师妹莫名其妙多个外婆? 诊所的管理不像医院那么规范,韩建国和徐胜俩听到诊室里动静挺大,悄悄推开了门,正在偷瞄。 好家伙,看到地上一摊血,柳连枝直挺挺的躺着,俩人齐齐下的魂飞魄散,对视一眼,前后脚跑了。 先抑后扬,就在柳连枝以为会听到女儿死的的消息,心如灰死时,林白青环上了她:“外婆,我也不知道妈妈在哪里,但是以后,我会陪你一起找的。” 所以不是梦,是真的吧,这就是她的外孙女吗,二十年晃眼,跟女儿曾经离开时一样的年龄,一样的面庞,还是个中医,医术是那么优秀。 虽然还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但柳连枝终于敢确定了,她的直觉是对的。 她从一进诊所就觉得像女儿的女孩子,果然而是她的外孙女。 所以这就是亲情,是血缘吧,柳连枝本来已经在一种扑天盖地的狂喜中了,这时孙女说,会跟她一起的妈妈,她的心一下子就又安稳了,无比的稳。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没有女儿死的消息,足以支撑她接受别的,任何事情。 …… 一开始穆成扬怀疑柳连枝这是回光返照。 不过是真的缓过来了,还是回光返照,从气色是可以判断的。 穆成扬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就见看病人口周的青淤逐渐消退,唇上泛起了血色,面色泛起了红润,他这才算大松了一口气。 那枚苏合香丸是49年产的,当时的顾明年富力强,炮制药的火候可比如今的林白青和穆成扬强多了,就剩那么一枚,今天用掉了。 但开张第一天,只要不挂个病人就阿弥陀佛了。 …… 说回刚才,看到韩建国和徐胜着急麻慌的跑了,刘大夫心里暗暗纳闷。 但她还要忙开业的事,顾不上别的,遂也没多管。 眼看到下班时间了,她年龄大了,向来不加班,就准备喊林白青下楼盯着剩下的事,准备回家,但一抬头,只见门口一下停了好几辆车,还有一辆救护车。 来的当然是东海制药目前的一把手,田中沛田书记,韩建国和徐胜也陪着。 深吸一口气,田中沛才准备要进药堂,又问:“人呢。” “田书记,您找谁?”韩建国问。 田中沛说:“没人通知马佳吗,他是柳教授唯一的继承人,老人去世最先要通知亲人的,你们怎么没个人去接孩子?” “您先进去吧,我们接人去。”韩建国说。 田中沛一想:“不要把人带到灵丹堂,直接带到省医去。”又说:“还有,马保忠在医院,沈书记又去了公安局,那孩子没人陪,让我爱人陪着他。” 韩建国和徐胜对视一眼,眼里皆浮起一抹异样的复杂神色来。 柳连枝要真去世了,其实并不算坏事,因为她的继承人只有沈庆霞和她儿子马佳,而当他们母子继承了遗产,还会撤东海制药的股份吗,肯定不会。 所以当柳连枝去世,那5%的股份就能永远留在东海制药了。 也就怪不得田书记要让他爱人陪着小马佳了。 俩人再对视一眼,马保忠虽然坐牢了,但他儿子马上就要是东海第一富了! 试问,东海制药唯一的私人股东,谁不羡慕,不嫉妒。 得,赶紧去找小马佳吧,小兔崽子,从今天开始他脖子上就挂上金项圈了。 …… 再说刘大夫,看外面来辆救护车,也吓了一大跳。 今儿可是开张第一天,死人啦? 她想赶在田中沛之前上楼,田中沛却喊住了她,说:“救护车是省医的,我已经跟那边打好招呼了,咱们不鸣笛,悄悄去,到时候死亡证明就由那边来开。” 要真死了人,不声不响送到医院,是能保住灵丹堂名誉的,最好的办法。 刘大夫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忙连说:“可太感谢您了。” “小林大夫帮我治过病,我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的。”田中沛说。 隐约听到治疗室有抽泣的声音,刘大夫也一门心思认定病人已经去世了,田中沛也酝酿好情绪,但当她推开门一看,病人坐在床沿上,林白青站在床边,穆成扬正在擦地上的血迹。 而病人本尊,面容白皙,双目炯炯,精神面貌可谓容光焕发。 在看到田中沛的那一刻,柳连枝目光冷冷,仿佛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小心思。 田中沛刚想解释,俩急救医生冲上楼来了:“田书记,遗体呢,在那儿?” 田中沛看看急救大夫再看看柳连枝,彻底傻眼了。 ‘遗体’本尊冷冷盯着这帮人,说:“我没变成遗体,田书记应该很失望吧。” …… 人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柳连枝的身体状况非常差,必须住院监护。 灵丹堂虽然有治疗室,但全是中医设备,而诊所是不能接纳病人住院的。 林白青给柳连枝的建议是,或者去省医,或者去军医院,先住下来,到时候跟医院协调,每一天她上门做治疗,或者柳连枝来灵丹堂,针灸辅以药物,双管齐下,她的病情就能控制的住,也就不需要做手术了。 田中沛一听,首先表示赞成:“老书记,人年龄大了,能不开刀就不开刀,咱去省医住院吧,院领导我熟,到时候让小林上医院给您做针灸。” 他虽然办了件蠢事,但救护车已经来了,正好把柳连枝送到省医去。 林白青也是这个意思,她的诊所马上就要开业了,很忙的,不可能时时扣着柳连枝的脉给她做监护,在医院里,外婆会得到更好的护理和照顾。 省医的心内目前在全国排第三,也是广省最好的。 但柳连枝思索片刻,却说:“不去省医了,去军医院吧。” 田中沛说:“老领导,军医院的管理比较严格,恐怕不会答应让小林上门做针灸,省医好,领导都是熟人,方便给咱们开绿灯。” 柳连枝挑眉,语说的意味深长:“我要是真的死了,不管意外还是自然死亡,拉到省医,都能被定义为自然死亡,田书记,你在省医的灯确实够绿!” 又扶上林白青的手臂,坚定的说:“走吧青青,去军医院。” 正好有救护车,先去军医院住下,后续治疗的事情可以再商量。 田中沛简直了,从柳连枝一回来就派了人忙前忙后,想给她留个好印象,在听说柳连枝去世后,也是为了帮林白青一把,想把事情压下去才喊的救护车,但事情越描越黑,现在倒变成是他巴不得柳连枝死了。 望着救护车远去,他气的当场抽了自己两个大耳巴子,恨不能把韩建国和徐胜那俩蠢货两脚给踢死。 救护车上,林白青和穆成扬,省医的急诊大夫都在,陪着柳连枝。 穆成扬觉得有点怪,因为就在刚才,柳连枝还特别激动,但此刻她又平静下来了,于林白青也没有表现的特别亲昵,就只是目光柔柔的,默默的望着她。 林白青于外婆反而要亲昵的多。 一路上一直在帮外婆做推拿,疏松肩颈。 终于,柳连枝说了两个字:“襁褓……” “襁褓和遗物在我丈夫手里,军医院政治处有从边疆邮寄来的,关于沈庆仪和楚青图往来的所有证据,一会儿我问我丈夫要来了就给您看。”林白青说。 柳连枝一愣,接连发问:“你才多大就结婚了,丈夫是谁,干嘛的,哪里人?” 不等林白青回答,又忙说:“我不是想干涉你的婚姻自由,只是觉得你才21岁就结婚,太小了点。” 穆成扬笑说:“她要不结婚可继承不了灵丹堂,她是为了药堂的传承,不得已才结的婚。” 柳连枝眉头一簇,要确认这个女孩子是她的外孙女,军医院政治处就有证据。 但其实不用证据,她已经相信她是自己的外孙女了。 可什么叫为了药堂的传承才结的婚。 她是在哪里长大的,又是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医术的,又为什么这么早早就结了婚的,这些事柳连枝都不知道,但仅仅听到一个婚事,已经叫柳连枝很生气了。 林白青忙说:“师哥,闭嘴吧,不要乱说话了。” 虽然是为了药堂的传承她才结的婚,但这是她自己愿意的,顾培才是被逼迫的一方,楚春亭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顾培就够委屈的了。 要是柳连枝也对他有看法,顾培得多冤。 “好好好,我闭嘴。”穆成扬敢忙投降。 救护车到了军医院,因为田中沛已经打电话招呼过,心内科的医生们就在急诊科外等着,车一推,就要把柳连枝推到老干部疗养中心去。 柳连枝拉上林白青的手:“一会儿让你的丈夫来一趟,我要见见他。” “好。”林白青说。 医生想推她走,柳连枝制止了,又说:“你可以先休息休息,再吃了饭,然后再来看我,不要太着急,太赶,但一定要来,因为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虽然楚春亭坏的要死,但林白青偶尔去看他,每当她要走的时候,那眼巴巴的样子总叫林白青于心不忍,这外婆也是一副生怕她一走,就再也见不到她的样子。 “好,等我拿到证据就去找您。”林白青说。 要拿证据得先找顾培。 口说无凭,襁褓,手镯,边疆寄来的各种票据才是证明她身份的证据。 到了办公楼,顾培在四楼办公,办公室正对着电梯,所以一出电梯门林白青就看到了,他办公室门开着,顾培就在里面,还有一个人,俩人正在聊着什么。 走近一看,熟人,顾敖刚。 他应该是来跟顾培协商孩子的手术问题的。 就在林白青走过去时,顾培在问顾敖刚:“……那你当初干嘛不控制住自己?” “小叔,大家都是男人,您懂得,一个男人,有女性主动诱惑,除非他本身那方面不行,否则是不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我只是个普通男人,犯的,也只是全天下普通男人都会犯的错。” 不知道他俩在聊什么,但林白青看到顾培的脸色蓦的就变了。 不行? 这两个字现在于他来说,就好比扎心的利箭。 林白青径直走了进去,问:“到底怎么回事,顾敖刚,你该不会又把玉子给搞怀孕了吧。” 顾敖刚忙说:“不不不,白青,我对天发誓,这一次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虽然她做了很多尝试,但我只专心照顾孩子,真的没有碰过她。” “那你来找你小叔干嘛?”林白青问。 顾敖刚想干嘛呢,他想让顾培帮个忙,打个时间差,在小松丸做完手术后,悄悄把他带回DE国。 他是父亲,是真的爱松丸,想要那孩子,所以他打算瞒着玉子,悄悄带走小松丸。 但想要瞒着玉子悄悄带走孩子,就必须有军医院的配合。 今天,他就是来央求顾培,让帮他想办法帮忙的。 但顾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答应帮忙。 于此,林白青也得说一句:“活该,谁叫你当初不控制住自己的。” 虽然玉子当初怀孕时,也许动机不纯,是故意引诱。 但她作为母亲,把一个心脏病患儿抚养到了两岁,当爹的现在想摘桃子,在孩子健康后悄悄的走孩子,是个人都不会帮他的! 74 风评被害 把林字下面的那个 疋 加上…… 顾敖刚想悄悄带走小松丸, 其实也有他的苦衷。 他说:“白青,松丸是我儿子,是咱炎黄子孙, 但玉子带他学的是RI本历史,而他们所谓的历史全是胡编乱造,歪曲事实, 我不想我儿子接受那种教育。” 历史问题, 在国内叫抗战,在RI本,人家把侵略战争叫援助,叫拯救。 去他妈的拯救,顾敖刚的太爷就是被RI本人灌了毒害死的,每每听玉子给松丸做早教,讲历史,说什么大东亚共荣圈时顾敖刚的血压就会飚高。 他跟玉子谈过,说想单独抚养孩子, 但玉子不同意, 顾敖刚就只能悄悄带走。 当然,既然顾培和林白都不愿意帮忙,他也只好另想办法了。 摊了摊手, 他一脸无奈的说:“已经很晚了, 你们也早点回家, 我回去照顾松丸, 给他多上一点属于咱们国家的历史课去。” 刚来的时候顾培不太理解国人的爱国热情, 但现在渐渐懂了,也能理解顾敖刚了,遂说:“你又不是没钱, 可以跟玉子谈补偿,给她一笔钱,拿回孩子的抚养权,悄悄带走孩子的行为太过恶劣,我建议你不要那么做。” 顾敖刚摊手:“我愿意给钱的,可她不愿意要钱呀,我能怎么办?” 林白青心头一动,虽然她并不了解玉子,但从当初玉子精准讨要49年的开窍药一事,就知道她是懂中医汉方的。 既然俩人谈过,证明玉子是松了口的,但她不要钱,那想要什么? 难道她又准备唆使顾敖刚,想让他偷药品,或者是药方? 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光是几味药品肯定不够换,应该是药方吧。 正好这时顾培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林白青笑着说:“陪个病人转院。”又故意叹气:“今天,49年的最后一颗苏合香丸用掉了,但效果特别好,因为它,我们成功抢救了一个心脏病人。” 顾培还没说话,顾敖刚抢着说:“那么珍贵的药,你肯定是用给很重要的人了吧。” 林白青盯着顾敖刚的眼睛,一字一顿说:“敖刚,我们灵丹堂的药只分症状,不分人,今天来的那个病人就跟你儿子一样,病的非常严重,所以我拿药丸救了她。但如果是本身没有病,却想囤着药等病的人,我就把药丸给狗,也不给他。” 顾敖刚默了许久,才低声说:“我懂。” 他其实知道的,林白青给松丸做针灸,用的就是金针。 如果是保济堂的金针,他连号都排不上,但林白青的就可以。 林白青又说:“据说在国外,各种开窍药的方子一价难求,咱们有方子,就在地库里,谁要动了歪心思想偷,我拦不住,但谁要敢偷方子,以后永远别想我们灵丹堂的大夫给他医病。” 顾敖刚能听不出来吗,她含沙射影,说的就是他。 他不好辩解,想了想,说:“白青,DE国有种装载在汽车上的警报系统,只要有人非法靠近某个范围就会发出警报声响,等我到了DE国,邮寄一套给你,装在咱们库房吧,防小偷效果应该不错。” 曾经的顾敖刚天真,不懂事,会去偷药。 但现在的他不会了。 经过小松丸的病,他算是明白了。 药救的是人的命,而非人的贪心不足。 小松丸他肯定要带走,但他不会用偷药方换孩子的方式的。 …… 目送顾敖刚走了,林白青先跟顾培讲了一下柳连枝来,以及自己如何抢救她的事,接着就问顾培要小襁褓和小手镯。 政治处有证据,但要上班时间才能拿到。 小襁褓和小手镯就在顾培办公室,拿上东西之后,林白青就准备先带丈夫去见见柳连枝,隆重的给外婆介绍一下她的爱人。 “不要怕,外婆人可温柔,可好了,跟楚老爷子完全不一样。”林白青说。 楚春亭那个爷爷顾培已经见过了,不能说反感,但肯定不喜欢。 不过柳连枝就不一样了,港大教授,科研方向还是顾培特别关注的化工与医疗,就不说她是林白青的外婆,只凭她的身份,顾培都很想去见一面。 但这会儿不行,他还有个会,必须去开。 翻出小襁褓和手镯来,他说:“你先去吃饭,吃完之后可以回我办公室休息,我会把会议控制在四十分钟,到时候陪你去见柳教授。” “去吧。”接过小襁褓和小手镯,林白青愉快的跟丈夫挥手告别。 顾培出了门又折回来,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没说,又走了。 …… 林白青跟穆成扬约好的,俩人在疗养中心门口见面,然后去吃东西。 但到了疗养中心门口,没见穆成扬,却碰上张柔佳。 “柔佳,你见我师哥了吗?”林白青问。 张柔佳气鼓鼓的说:“他刚走。” 他俩已经分手很久了,穆成扬挽回了好几次张柔佳都没答应,而且每次都会吵架,闹的不欢而散。 林白青不喜欢过问别人的私事,正准备要走,张柔佳却说:“白青,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疗养中心的食堂,咱俩也好好聊聊。” 疗养中心的伙食比医生食堂的还要好,正好林白青饥肠辘辘的,有点心动。 但她想了想,说:“柔佳,吃饭可以,你要想让我劝我师哥改行可不行,他答应过我师父要帮我撑两年场子,这两年他必须帮我。” 张柔佳之所以跟穆成扬分手,是嫌他当中医没前途,就一直在劝他辞职下海,做生意,还承诺说只要穆成扬下海,她就跟他复合, 但张柔佳不懂,现在的穆成扬年龄太小,太单纯,没有社会经验,不懂人心险恶,下海做生意肯定会被骗,会吃亏上当的。 在灵丹堂积攒几年经验,医术高了,人也成熟了,到时候他出去,自己开一家诊所,会比直接下海做生意更赚钱的。 林白青无法跟张柔佳解释这些,干脆就堵口,不让她提。 张柔佳正是想让林白青劝穆成扬的,但既林白青挑明了不想劝,她也就不说什么了,改口问:“你准备哪天开业,日子定好了吗?” 开张要挑日子,林白青选了本周末,9月16号,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应该要请几个领导来站台的,但我听成扬说你们没请领导,准备就那么悄眯眯的开业。”张柔佳语气里颇又些嫌弃。 说起这个林白青就比较骄傲了:“我们请了市卫生局的局长。” 张柔佳愣了一下才说:“你们面子可够大的呀,居然能请到市局的局长?” “一个病人帮我请的。”林白青说。 张柔佳语气里的嫌弃总算淡了点,还有几分好奇:“能帮你请到市局的局长,那个病人身份应该也不一般吧,啥人,得的啥病?” 这个林白青当然就不能说了。 “保密。”她说。 张柔佳撇了撇嘴:“这有啥好保密的,难不成你的病人是东海首富,还是什么道上的大人物?”又说:“真正有头有脸的人,应该不会上你那点小诊所看病吧。” …… 俩人进了餐厅,不愧疗养中心,椅子都是皮面沙发,这都八点了,档口还都开着,饭都是家常菜,但一闻就很香。 就用张柔佳的饭票,打好了菜,俩人刚坐下,正好电视机里的新闻在报沈庆霞的事。 张柔佳有感而发,说:“她老公就在我们院,我去看过,可惨了……” 林白青知道马保忠受伤了,但不知道他伤的有多惨,遂问:“怎么个惨法?” 张柔佳形容:“两条腿粉碎性骨折,应该会截肢。”又说:“沈庆霞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听说她丈夫的药全是通过她拿的,她应该也要判刑.” 说来也是够叫人气愤的。 沈庆霞明明是受害者,但因为马保忠是她丈夫,药是他通过她拿的,所以她不但被下了毒,还要跟马保忠一起接受法律的制裁。 “我们院里的医生都在讨论,马保忠肯定有外遇,说不定他给妻子下毒,就是想毒死妻子,跟外面的女人结婚。”张柔佳又说。 一个男人都到杀妻的地步了,没有外遇才不正常。 不过马保忠要真有外遇的话,那个女人会是谁,是不是东海制药的人。 而要是的话,会不会是那个相好协助马保忠偷的药,再把事情赖给沈庆霞的。 虽然跟沈庆霞的交往并不深,但林白青帮她治过病,也看到了她的自卑,努力,看到她是怎么拼命的,想要干好工作,得到养母认可的。 而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女人,伙同马保忠干了坏事,却不找出来的话,沈庆霞也太冤了吧,差点被丈夫害死不说,还要帮小三顶罪? 当然,这只是林白青的猜测,也许并没有那回事。 但她忽而抬头,突然就觉得张柔佳正兴致勃勃的望着自己,欲语还休的。 林白青想到了什么,握上了张柔佳的手:“柔佳,你肯定知道什么事情,是关于马保忠的吧,是不是跟他的私生活有关,快跟我说说。” 张柔佳噗嗤一笑,摆手:“别,我什么都不知道。” “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林白青说。 女孩子都有八卦欲的,又是事关自己的小姨,她越这样林白青就越好奇了。 当然,张柔佳也是想八卦一下才故意漏的风,但她也不能白说,她有条件的。 她说:“我确实有个关于马保忠的小八卦,可以讲给你听,但我有一个条件。” “随你提条件,啥我都答应。”林白青急的拍桌子跺脚。 张柔佳收了笑,正色说:“白青,劝劝穆成扬吧,让他别死守着个诊所当小大夫了,下海帮我做生意,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八卦。” 别的什么事林白青可以答应,但这个不行,这是原则问题,她说:“算了,你的八卦自己留着吧,我师哥是个难的的好中医苗子,正是练技术的年龄,他有天赋,又爱学,假以时日肯定是个好中医,我不可能劝他放弃老本行的。” 说完,她就埋头吃饭了。 张柔佳心里那点小八卦要不分享出来,也抓心挠肝的,难受。 她也知道,林白青和穆成扬跟她不一样,属于爱专业爱过钱的人。 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马保忠表现的多疼老婆,多爱老婆,其实他是个老色鬼,还是个惯犯。” 林白青把自己碗里两块排骨全挑给了张柔佳,说:“快说,他是不是在军医院有个相好?” “谁跟他相好呀,不嫌恶心的慌?”张柔佳小声说:“知道心内科的马秀芹吗,跟马保忠家是远亲,算他远方侄女,你猜怎么着……” 林白青屏住呼吸听着,就挺张柔佳又说:“有天晚上她值夜班,当时沈庆霞在住院,马秀芹为了方便病人找到她,睡觉时没有反锁门,那个马保忠居然趁她睡着的时候悄悄摸她,你说恶不恶心?” 马秀芹林白青认识,是个很优秀的女大夫,居然在睡着时被马保忠摸过。 一个一十出头的女孩子,三更半夜被个四十多岁的油腻男摸,那得多恶心? 林白青顿时一阵恶寒,忙问:“她没被强.暴吧,没有报案?” 张柔佳说:“马秀芹本来想报案的,但被她哥她嫂子给劝住了,他哥嫂在东海制药上班,可能不想闹的太大,撕破脸吧。” “她人呢,还好吧,心理上没受啥影响吧?”林白青再问。 张柔佳说:“怎么能没影响,你想,一女大夫,为了照顾病人,睡觉没锁门,结果半夜醒来就被个男人压着,她能不害怕。” “那后来呢,这事就那么了了?”林白青说。 张柔佳摊手:“就那么悄悄了了呗,还能怎么着。”又指着电视说:“但最近看老色鬼倒霉了,马秀芹的心情很不错。” 这确实只是个小八卦,虽然能证明马保忠是个好色之徒,但并不能锁定他的相好。 吃着饭,林白青就在琢磨,马保忠的那个相好该从哪儿找,又该怎么找。 吃完饭出来,俩人一路往办公楼走,张柔佳突然伸手拍林白青的屁股:“你这屁股最近好像又翘了不少。” 林白青故意扭了扭:“是不是很性感?” 她穿的运动裤,布料柔软,也更能兀显身材曲线。 张柔佳跟穆成扬是同居过的,不是那种未经世事的少女了,她说:“男人滋润的吧,据录像店老板说,顾军医最近在录像店租过好几次黄.片,大家都说他哪方面肯定猛,需求应该也很旺盛。” “他,顾培,租过黄.片?”林白青声音一扬。 张柔佳声音更高:“你不知道?他难道不是租来跟你一起看的?” 林白青还是头一回知道正经如顾培,居然看过黄.片,震惊到嘴巴都合不拢。 张柔佳更震惊:“白青,这可不对,他要不是跟你,那是跟谁一起看?” “我,是我,我们俩一起看的。”林白青连忙改口。 她怀疑顾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努力,补功课了。 张柔佳笑问:“对了,顾军医那方面怎么样,应该很猛吧?” 林白青上辈子的经验并不多,而且顾卫国在她之前已经有很多女人了,所以他是有经验的,但张柔佳和穆成扬俩同居的时候师哥还是个小生鸡崽,林白青想问问张柔佳,师哥当时是不是也跟现在的顾培一样,倒不是说不行,而是,子弹会稀里糊涂炸枪膛里,而要想避免这种情况,她又该怎么办。 但张柔佳跟穆成扬已经分手了,这话她就不好问出口。 看她一脸犹豫,欲言又止,张柔佳嗅觉敏锐,猜到啥了:“白青,该不会是顾军医……” 林白青听到一阵脚步声,一抬头,正好看到顾培朝她俩走来。 要被她说出个不行来,顾培怕就真的不行了。 眼疾手快,林白青大脚踩上张柔佳的脚。 张柔佳给疼的生生改口,尖叫:“林白青你是不是瞎了,你踩我干嘛?” “会开完啦?”林白青大声问顾培。 张柔佳回头一看,才反应过来,乖乖,幸好刚才她没有乱说话。 …… 借着灯光,林白青仔仔细细打量顾培。 本来很普通的制服,但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好看。 灯光照着他的面庞,清俊,英气中还带了几分秀气。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他居然还会害臊,耳廓微微泛红。 但他居然会租黄.片来看的吗,他一个人在宿舍里悄悄看吗? 想到这儿,林白青就又忍不住想笑。 顾培看表,一脸正经:“马上十点钟了,走吧,咱们上楼看趟外婆就回家。” 当初结婚的时候马马虎虎就结了,现在才要见家人,还是丈母娘的妈,他应该也挺紧张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的。 这男人可是林白青花了两辈子的经验选来的,她自己觉得很不错,她估计外婆应该也会很喜欢的,点了点头,她说:“嗯。” 没人的时候顾培只跟她并肩走,但看到对面有人来,他立刻就会拉起她的手。 这一路上林白青都在想,顾培到底租了多少回黄.片,才会叫军医院的人人尽皆知。 当然,可不能让他再租了,不然,连带她的风评都要受害。 …… 俩人上了楼,但并没有见到柳连枝。 倒不是外婆不想见孙女,而是她本来心脏就有问题,病人入院,也要例行先做一个常规检查的。 所以吃完饭后就被推去做检查了。 今天在疗养中心值班的正是马秀芹,她被马保忠骚扰,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骚扰自己的渣男倒了霉,她果然心情很好,容光焕发的。 “柳教授刚刚才去做常规检查了,至少要一个小时才能回来,要不你们就先回,明天再来,或者在她的病房里等也行,病房里外都有床,如果你们想陪床,晚上住在这儿都没有问题。”马秀芹笑着说。 灵丹堂马上要开业,林白青要忙开业的事,而外婆的身体是可以支撑她上灵丹堂的,她又有司机,每天跑一趟不算麻烦,所以她今天得跟外婆商量一下关于接下来针灸的问题,当然得等她,遂拉着顾培回了病房。 疗养中心的病房是一室一厅,病房里有床,客厅有沙发,也可以当床睡。 俩人坐到沙发上,林白青弹了弹屁股,就发现这沙发的质量可真够好的。 话说,今天顾培好像有心事,手指敲着椅背,却一直不吭气。 林白青以为他是因为昨晚的承诺而有压力,再想想他居然一个人背地里悄悄恶补小黄.片,估计他是在酝酿情绪,就愈发觉得可笑了。 但其实顾培此刻的心思并不在‘行’与‘不行’上。 是这样的,马保忠害的他损失了一大笔文物,还害死了他儿子,既然锁定了凶手,楚春亭就不可能只是只是让马保忠残废就了事的。 公安只会从现有证据来推断案情,但楚春亭不是,他会从各个方面打听马保忠的社会关系,找他的弱点,要掐着他的弱点叫他生不如死。 而经他一打听,就发现马保忠确实有个一奶,而且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是个儿子,楚春亭可是个商人,凡事要讲投资与效益的。 他眼睛明着呢,看得出来,林白青于沈庆霞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姨妈,感情都比他这个亲爷爷更深,她宁可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想认他那个爷爷。 他不敢直接跟林白青谈,怕一谈要闹掰,以后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就给顾培打电话,让他尝试着转告林白青:他可以把马保忠的一奶,以及一奶生的孩子,所有的信息全公布出来,但他有个条件,林白青要改姓,把林字下面的那个‘疋’加上去。 不然的话随公安怎么判,怎么定义,他只会用他的方式去完成他的复仇。 沈家的事他会眼睁睁看着,不会插手。 顾培当然要把这事告诉林白青,但看爱人今天难得的开心,就不想说出来坏她的心情,而他也在想,如果马保忠有个情妇的话,人在哪里,会是什么身份。 突然,耳畔响起妻子的呢喃:“你想什么呢?” 顾培一愣,旋即浑身的汗毛倒竖,因为妻子软软的小手,正在他身上游走。 于一个结婚几个月还没碰过妻子,完成某种体验,且钻研了很多小黄.片的男人,她这种行为无疑是引线,能炸掉他这个火药桶。 顾培一愣,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说:“我没想什么。” 林白青忽而凑唇,在丈夫滚烫的舌尖舔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难道你不是在想那种事?”不等顾培反应过来,又说:“其实我也想!” 75 积怨 咱们就给她办的红红火火! 肉眼可见, 顾培的耳朵跟兔子似的,嗖的竖了起来。 这可是医院,妻子的外婆才去检查身体了, 很可能马上回来。 顾培紧张极了,他耳尖的潮红已经弥漫到脖颈了,衬着他标志的五官,和紧张的神情,有种脆弱的, 仿佛一击即溃的破碎感和美感。 在上辈子的婚姻里,林白青一直是被动接受的一方, 当然, 她也从来没有去深入过顾卫国的内心世界, 也没有多花过哪怕一秒钟的心思在他身上。 对顾培,结婚时她抱的也是那样的想法, 各干各的事业,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但他太单纯了, 而且总是做些傻乎乎的事情。 想想他独自租小黄.片学经验的,又还在紧张晚上的事林白青就觉得好笑。 她想安慰安慰他嘛,咬牙壮胆, 凑在他耳边,吞吞吐吐的说:“嗯, 那个……别太紧张了,很多时候不行, 就是因为……” 但这时顾培终于下定决心了, 正好也同时说:“楚老说他调查到,马保忠有个情妇!” 林白青的唇还在男人耳侧,手还在他身上, 却一整个呆住。 其实她早有所料,精明如楚春亭,肯定早把马保忠扒了个底朝天,但他应该不会公布出来的,因为要让警方知道,就会担搁只属于他的复仇计划。 男人想要挪动身体,最终却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说:“他希望你能改姓,他就会把情妇的事公布出来。” 楚春亭要公布情妇的信息,沈庆霞就能洗清冤屈,逃脱牢狱之灾。 但他需要孙女认祖归宗,回楚家去。 林白青蓦的松开了顾培,恍然大悟:“你刚才心不在焉的,是在想这个?” 她以为他是在想晚上的事,是在紧张,怕自己又要发挥不好,基于多年医生的经验,估计他头一回还会炸在枪.膛里,又怕他炸在自己面前会觉得丢面子。 所以才想逗逗他,让他放松下来,并跟她交流一点那方面的想法。 毕竟那种事可不讲关门研究,悄悄补课,还是需要夫妻双方沟通着来的。 结果他一脸不安,心不在焉的,居然是因为楚春亭的原因? 顾培也是一愣,但其实已经反应过来了:“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妻子蓦的抿唇,两只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是了,她以为他在想晚上的事,她还说,不行是因为他太紧张了。 就像顾培说的,男人,总是兽性比人性更多。 而是个男人,就接受不了‘不行’二字。 饶是顾培足够有涵养,这一刻也有点恼羞成怒。 他一直刻意压抑的眼眸里突然腾起两团火焰来。 当然,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采取行动,只是看了看表。 10:40分。 他搓了搓修长的手指,又长长吁了口气。 那口气让林白青觉得,今天的顾培就算生理有问题,他也必定能愤发图墙,行起来。 她其实是想安慰他,尝试着跟他沟通,但似乎把他给激怒了。 不过就在林白青以为惹躁了丈夫,他很生气时,他又说了件让她始料未及的事,他说:“关于那个情妇会是谁,我有个设想,等会儿吧,见完柳教授了,咱们再慢慢聊。” 林白青正想问问他那个设想是啥,但这时门外响起个声音来:“柳教授,您是病人,走慢点。” 这是马秀芹的声音,紧接着,柳连枝已经在推门了。 门开,林白青不及赶,是马秀芹搂住了差点倒下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做完检查后,拼了命的往回赶,赶回来,一口气就接不上了。 林白青追了过去,顾培也起身迎了过去:“外婆您好,我是顾培。” 柳连枝的呼吸很粗,停在原地,目光冷冷的,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这就是外孙女的丈夫吗? 一个高大,白皙,像貌英俊,看起来面容自己有几分熟悉的男人。 这时的柳连枝还不能确定林白青就是自己的孙女。 作为一个拥有5%东海制药的股份人,她可以欣赏林白青,她也希望林白青确实是她的孙女,但她需要确凿的证据。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军医院即使有证据,也得到明天上班才能拿到。 所以柳连枝还是很轻松的,她想轻轻松松的跟‘孙女’和‘孙女的丈夫’沟通一下,静待着明天一早拿到证据,从证据来判断事情的真实性。 但当她目光下滑,看到林白青的手里的东西时,人一下就不行了。 林白青手里是一块泛着黄的,白色的棉布,上面印着卷卷的,小羊羔的图案。 柳连枝长久的看着那块布,忽而,挣开马秀芹的手,踉踉跄跄走到床边,抓过皮包打开,从中翻着什么,终于翻出了东西,招手,示意林白青过去。 林白青走过去一看,就见柳连枝手里有一条洗的泛白,还磨损的厉害的,即不像纱巾,也不像围巾,而是介乎于两者之间的东西。 它也是白色的,上面的花纹也是毛绒绒的小羊羔。 将洗的泛白的围脖和襁褓并到一起,柳连枝说:“青青,你发现什么了吗?” 林白青看出来了,这东西和襁褓是一种布料做成的。 柳连枝默了许久,温说:“那时候我在做城市保洁,夏天脖子经常被汗浸蚀,浸烂,你妈妈给我做了很多条围脖来擦脖子,这是最后一块。” 不过三尺纯棉布,沈庆仪拿它给女儿做了一只襁褓,又给妈妈做了一块围脖。 在女儿出生时,她给女儿裹上了心爱的小襁褓,四千里之遥的另一个城市里,妈妈也收到了她寄回去的围脖,扫大街时衬着,脖子就可以不被汗液浸蚀。 当这两样东西被放到一起,柳连枝就不需要别的证据了。 因为这两块布就是最确凿的证据。 本来柳连枝应该跟顾培谈谈的,但在看到这块襁褓后,她就没有任何心情,去关注外界的任何一个人了,她温声说:“青青,你们回去吧,我该休息了。” 林白青才刚刚找到外婆,于柳连枝,更多的是因为她的传奇身世,以及学识而发的敬仰,并没有太多亲情,所以就在刚才,还有闲心跟丈夫玩闹,嬉耍。 但在这一刻,从柳连枝强抑着的痛苦中,她终于意识到,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有多痛苦,多难过了。 柳连枝艰难的躺到了床上,又说:“回家休息吧,把这块襁褓留给我就好。” 林白青看了眼顾培,虽然于他很抱歉,但还是说:“外婆,晚上我陪你睡吧。” 柳连枝的面色依然平静无比,声音也很温柔,但坚持:“不用的。” 她攥着女儿留下来的遗物,又说:“外婆不是不喜欢你,但我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躺一躺,静一静,快去吧,回家休息去。” 在此刻,再多人的关心和陪伴于她都没有意义的。 她只想望着女儿留下来的物品,静静的怀念,思念她的女儿。 …… 当然,林白青肯定不能走。 陪着顾培一起出来,她说:“你回家住,晚上我陪外婆。” 顾培脸上神色不好,但语气温温的:“我可以回宿舍住的。” 他在单位有宿舍,条件很好的。 “对了,你刚才说的,关于马保忠情妇那事……”林白青挽上丈夫的胳膊,小声问:“能不能在这儿说?” 顾培示意林白青稍等片刻,目光依旧盯着病房门。 片刻后,马秀芹从柳连枝的病房里出来了,正好迎上顾培和林白青。 她是个性格很爽利的女孩子,看到林白青眼神别有深意的盯着自己,立刻说:“小林医生你别误会,我们院住院部和疗养中心实行轮岗制,我是被轮班过来的。”又说:“今天本不该我轮班,是主任专门把我调过来的。” 看了眼顾培,又刻意说:“放心吧,我生平最讨厌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会跟所有的已婚男人保持距离,不管他有多优秀。” 她这句话让林白青有种错觉,觉得他们夫妻拦住马秀芹,是想故意为难她。 林白青当然不会去为难自己丈夫的同事,可她觉得顾培既然专门叫住马秀芹,肯定有原因。 果然,顾培推开一间病房,见里面是空的,示意马秀芹:“咱们进去说。” 马秀芹怀里抱着病历簿,警惕了:“顾军医,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我还要查床呢。” 顾培向来语气温和,此刻更加温和:“有件事情,我觉得咱们私下聊会更好。” “不好,我今天晚上值夜班,还有好几个病床没查,我得去查床。”马秀芹神色有点怪异,急匆匆的说完,转身就想走。 林白青一直没觉得马秀芹不对劲,甚至,因为张柔佳说的小八卦,还对她挺怜悯的。 但在此刻,她终于发现马秀芹的不对劲了。 她是柳连枝的外孙女,这件事直到今晚才确定下来。 按理,只要稍微知情点的人都会好奇,但马秀芹似乎一点都不好奇。 而且她刻意撇清自己跟顾培,似乎就是不想跟他们对话。 电光火石间,林白青想到什么,她说:“马大夫,我听柔佳说你哥嫂都在东海制药工作。” 马秀芹蓦然止步,回头说:“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林白青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那为什么马保忠欺负你的时候你不敢发声,是不是因为你们家和他有某种交易的原因,也是因为那种交易马保忠才敢欺负你的吧,那是什么样的交易?” 倾刻间,马秀芹面色煞白,先一步进了空病房,粗喘良久,才回头,恨恨的说:“林白青,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他们做的脏事儿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顾培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你慢慢跟她聊,我就在外面。” 林白青可算明白顾培这老半天心不在焉的,在想啥了。 楚春亭早就找到马保忠的情人和孩子了,但他不会告诉她真相。 他还刻意打电话给顾培,一是想在顾培面前显摆一下自己强大的能力和关系网。 再就是想逼着她回去认亲,改姓楚。 顾培也有脾气的,上回楚春亭去老宅,对他甩甩搭搭的,他就很不开心。 他也会动脑子,会想,看马保忠的那个情妇到底是谁。 人过留迹雁过留踪,要想找到马保忠的情人,逃不了两个地方,东海制药和军医院。 顾培刚才眉头紧锁,不是在想晚上行不行,而是在想,马保忠的情人到底会是谁。 这事其实是可以推断的。 沈庆霞因为长期摄入乙烯雌酚而心脏受损,所以经常会住院。 其实东海制药跟省医的关系更好,省医的心内原来也比军医院的更好。 但为什么沈庆霞总住军院,就是因为马保忠的关系在这边。 马秀芹才26岁,只是个住院医生,按理还不够资格接沈庆霞。 但马保忠却很信任她,把妻子全权交给她,这只有一种可能,他认为他能掌控马秀芹,也是基于自己能够掌控这个前提,马保忠才敢三更半夜搞性.骚扰。 因为他能确定,马秀芹不会告发他。 所以在张柔佳看来,马保忠半夜骚扰马秀芹,只是一次偶然的流氓行径。 但其实并不是,一个能在文研所一步步爬上所长之位的男人,他不可能冲动到偶然的去骚扰一个陌生女性,他在做那件事之前,是知道自己有退路的。 所以那是一次有预谋,有把握不会被告发的骚扰。 而这种骚扰,通常都伴随着男女关系的混乱。 顾培关上门出去了,病房蓦然陷入黑暗。 林白青叹了口气,才说:“马大夫,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们既然做了事情,就应该想到的,有一天,早晚你们会被揭穿的。” 黑暗中,马秀芹气势咄咄:“是我嫂子不做人,又不是我,你不找她,找我干嘛?” 又说:“我刚才听柳教授说了你是她的亲孙女,但我对你们的事没有任何兴趣,对柳教授有多少财产也丝毫不感兴趣,我只是个医生,有病治病,别把我和乱七八糟的脏事扯到一起,要查要告,你找他们,不要找我!” 像马保忠那么谨慎的人,真要搞外遇,也会搞的很隐秘。 而相比于未婚的女孩子,已婚妇女,尤其表面看上去跟丈夫关系不错的女性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白青明白了,马保忠的情人是马秀芹的嫂子。 马保忠之所以信任军医院,妻子一生病就往军医院送,也是基于这层关系。 “你嫂子是马保忠的情人,沈庆霞的病是你在治,检查单是你开,病历是你写,她长期摄入雌激素却没有被查出来,你却觉得马保忠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能逃得过审查?”林白青反问。 马秀芹也是反问:“小林大夫,马保忠下药的可不止一个人,别人都不是我治的,那他们呢,有人都因为癌症而死了,别的医生查到问题了吗?” 马保忠害的人不止沈庆霞一个,也不是由一个大夫治疗的。 但都没有被查出来。 公安要追究医疗事故责任,也追不到马秀芹头上的。 所以单纯从表面看,她确实可以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开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错。 林白青说:“你经常跟沈庆霞接触,知情,却从未提醒过她吧。” 马秀芹咬牙切齿,甩着病历簿说:“林白青你搞搞清楚,马保忠下药的事也是直到今天上了新闻我才知道的,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而且我提醒过沈庆霞的,但她太信任马保忠了,不接招。”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诬陷,还要被判刑,却无动于衷?”林白青反问。 马秀芹长久的沉默着,忽而颤声反问:“如果你是我呢,你会站出来说明情况吗?” 马保忠为了私生子,会紧咬牙关不招供的。 她哥她嫂子也不会吭声。 只要她不站出来,马保忠的情人就不会被查出来。 那么,她将依然是军医院的医生,会从住院医生转为主治,成为一名优秀的心内科主治军医。 可她要站出来就不一样了,药是她嫂子的情夫下的,病是她治的。 即使她不会因为医疗事故获刑,军医院的工作肯定得丢,事情上了新闻,她一年纪轻轻的女军医,不但前途没了,还会身败名裂的。 林白青走过去,环上马秀芹颤抖的肩拍了拍,温声说:“去自首吧,配合公安说明情况,你还有机会的。” 马秀芹突然抽泣了起来:“你不懂,一开始我以为他们也就管不住裤.裆,有那点子脏事儿,我哥在管后勤,油水比较丰厚,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我是真不知道他居然丧心病狂到会给妻子下药,那就是个人渣,但他要出事,我哥也会出事,我能怎么办?” 一开始她以为那只是点小小的脏事,正好她哥能占点便宜,就装聋作哑了。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上了违法犯罪的大船。 但这时正好沈庆霞被抓,马保忠又死咬着口不供出她嫂子,马秀芹就又起了侥幸心理,以为这回依然能混得过去,还为马保忠遭了报应而格外的开心。 可谁知最终事情却猝不及防的,就被揭出来了呢。 林白青有点惋惜,惋惜这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漂亮的女军医,因为哥嫂的带累,前途戛然而止。 她说:“你才26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只要有医术,不在军医院,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干好工作的。” 马秀芹僵直着背,默了良久,忽而挣开林白青,捂着嘴转身跑了。 林白青追出来,一路追到医生值班室,就见她一边揩眼泪,一边在脱白大褂。 毕竟女军医,事情已经没法抵赖了,她现在去公安局说明情况,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女军医的制服是豆绿色的衬衣,黑色一步裙,衬着马秀芹高挑而纤细的身材,格外好看。 但以后,她大概率是没机会穿这套制服了。 这时身后响起顾培的声音:“我回宿舍了,你也早点休息。” 林白青可感谢顾培了,一开始发现沈庆霞的病有问题的是他。就今天,要不是他提醒,林白青只会把马秀芹当成一个性骚扰.案的受害者,是不会去引申问题,把问题想的那么深的。 查案子并非他的专业,他只是个专业的医生。 在目前,各种仪器,检查单不完善的情况下,那桩下药案在正常情况下也很难查的出来。 但顾培是个特别敏锐的人,发现不对劲他就会去思索,去考虑。 在林白青并不认识他的上辈子,他应该也查过沈庆霞的事。 可惜沈庆霞太信任自己的丈夫了,而且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几个月的时间,恶性肝癌,就去世了。 望着丈夫,林白青说:“我送你吧。” 顾培看表:“马上12点了,我该休息,你也该休息了,还有,我不习惯被女性送的。”又说:“快去睡吧,明早我给你送洗涮用品过来。” 妻子作息不正常,又熬夜,他语气里带着不愉快,但忍了,没有发脾气。 林白青尽量装作乖巧的点头:“嗯。” 她心里可愧疚了,想讨好一下丈夫吧,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暂时也就不说什么了。 …… 回到病房,柳连枝已经睡着了,捉脉,发现她脉像是稳的,林白青遂转出来,就在外面的沙发上凑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顾培六点多就把她的洗涮用品和化妆品都送过来。 还给她和柳连枝都带了早餐,他早起有会,忙,放下东西就走了。 林白青吃罢早饭,也得赶紧回灵丹堂。 今天病人依旧不多,稀稀拉拉的,时不时来一个。 但今天还有件特别重要的事,要一个个的打电话,确定周日来参加开业仪式的人。 顾明的老关系都是刘大夫来联络。 最重要的来宾,要帮忙镇场子的,卫生局的局长,则得林白青亲自上柳锋家,跟柳锋俩一起给对方打电话,邀请人家前来。 在人员全确定下来之后,还得打电话给婚庆礼仪公司,租大拱门,租鲜花,写横副。 这些鸡零够碎的事情就足够把仨大夫忙的人仰马翻了。 穆成扬还有件重要的事,一直没机会跟林白青讲,终于,瞅着她忙完了,泡了杯茶要休息的功夫,才过来,专门说:“师妹,我翻过名单,你没有邀请楚老。” 林白青一凛,才想起楚春亭来,忙问:“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他想来参加?” “那倒没有,但他问过我日子。”穆成扬说。 正好今天穆成扬还没上门做针灸,林白青遂说:“你今天去了专门跟楚老说一声,就说灵丹堂七十年才装修这一回,我林白青也是头一天做东家,不想出岔子,让他也为我着想着想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他别来呗。”穆成扬说。 林白青噗嗤一笑:“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但尽量说委婉点吧。” 穆成扬点头:“好,我会原话转达的。” 其实比起市卫生局的局长,楚春亭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最近穆成扬去做针灸,每次去楚春亭都会打听,问准备工作做的怎么样了,问林白青都请了谁。 虽然没明说,但他听得出来,楚春亭很想前来参加。 当然,他要出席,镇场子的威力当比市卫生局的局长还要强。 但这是他的老仇人顾明的药堂,七十年了,好容易才装修到焕然一新。 开业那天林白青也是头一天走马上任,做东家。 且不说师父在天有灵,看到楚春亭来了,估计要被气到掀起棺材板跳出来。 还有柳连枝呢,她是楚春亭的另一个仇家。 她最近就在灵丹堂治病,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开业的事,但只要知道了,她肯定也会到场的。 要楚春亭也来,给她碰上,气到心脏病发呢。 所以楚春亭要真为林白青着想,就该识趣一点,装聋作哑,不出席的。 关于马保忠情妇的事,虽然林白青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只要马秀芹上公安局交待过,那件事就会水落石出,相继的,楚春亭的威胁也就失效了。 他要识趣点,不出席,于大家都好。 但他要来硬的,非要来插一脚,林白青就要正式考虑跟他翻脸了。 总之,先委婉点劝吧,希望他能理解她的苦心和不容易。 …… 虽然楚春亭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但表面看,他就是一走不稳路的小老头,对穆成扬也很客气,还经常夸他少年有为,医术了得。 穆成扬把林白青的原话跟老爷子转达完,看老爷子两眼失落,忍不住又说:“楚老,灵丹堂就一小的不能再小的小诊所,我师妹好容易把它装修出来,头一天开业,想把开业礼办红火一点,也想给来宾都留个好印象,您身份太尊贵了,我们怕招待不同,要怠慢了您,所以才不请您,您能理解我们的苦心吧。” 楚春亭岂能不知,孙女是因为烦他,懒得见他才刻意申明,让他不要去的? 她是怕怠慢了他吗,才不是,她是怕怠慢了柳连枝。 老爷子消息灵通的很,马保忠的情妇早晨才被公安查出来了,下午他就知道消息了。 所以他想卡着那桩事,等孙女上门认亲已经无望了。 他刚才才在因为没卡住孙女而心烦气躁,这就接到消息,孙女刻意转达,不让他参加开典庆典。 楚春亭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只知道里面有一种复杂的情愫,是他从来没体验过的。 该怎么形容呢,一种很可笑的委屈感。 不由自主,楚春亭回头去看桌子上,大儿子青图的照片。 他不想承认,他甚至觉得很可笑,但他突然能体会,在俩儿子小的时候,他总是笑眯眯的跟青集讲话,完了又冷着脸,故意阴阳怪气青图时,青图的内心了。 那时的青图,也像此刻的他一样,会觉得委屈,难过吧。 也是因为他心里有积怨,离开东海,要去劳改时才会觉得劳改是种解脱吧。 楚春亭早就知道,孙女肯定不会请自己,他也知道自己出席并不合适。 但他做事是从不在意是否合适,恰当的。 他只考虑那件事是否于自己有利,会让自己开心。 沉吟半晌,他说:“所以你们林东家想开业典礼能办红火一点?” 穆成扬说:“做生意的人,头一天开张,谁不想生意红红火火呢?” “她还想给来宾都留个好印象?”楚春亭又说。 穆成扬说:“那当然了,请的全是我师父的老交情,她当然得给大家留个好印象,也让大家知道,她虽然年青,但有能力,能撑得起灵丹堂。” 楚春亭捏的拳头咯咯响,说:“那咱们就给她办的红红火火,让她给宾客们,留个叫他们终身难忘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