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盛世,再难也要反!》 第一章 满门忠烈 “少爷!少爷!少爷你醒一醒!醒一醒!” “少爷!少爷你别吓我!你怎么了?怎么了?你快醒一醒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先是模糊,然后逐渐清晰,逐渐传入刘安云的脑海,将刘安云从无尽的黑暗中唤醒,也让刘安云逐渐的睁开了眼睛,然而…… “鬼啊!” 然而很可惜,出现在刘安云眼前的,却是一张猥琐得令人发指的丑陋面孔,干瘦如柴长如驴,双腮无肉可见骨,老鼠胡子黄门牙,还长着一双极其显眼的招风耳,象极了城隍庙里的小鬼,也非常象某部情景喜剧里的一个汉奸头子贾队长。 嗯,准确来说是青年版贾队长,因为这位贾队长大概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年纪。 “少爷!少爷你醒了!太好了!你差点没把小的吓死!少爷你没事吧?没事吧?!” 青年版贾队长显然情绪激动异常,丝毫没有察觉到刘安云的过激反应和胡乱叫喊,看到刘安云睁眼醒来,青年版贾队长只是激动得喜极而泣,抱着刘安云当场嚎啕大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滚滚而下,差点没有流到刘安云的脸上。 “少爷,你终于醒了!小的差点被你吓死了!小的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小的可怎么办啊?还有,小的怎么向过世的老爷和老太爷交代啊——?!” 还是在青年版贾队长嚎啕到了这里,仰面躺在地上的刘安云才发现情况严重不对,面前这个青年版贾队长,怎么蓄着清朝人的辫子?还穿着明显是古代的服装? 不止如此,此时此刻的刘安云和青年版贾队长身边已经围满了人,也不管是男女老少,全都穿着古代服装,梳着清朝人的辫子,还有好几个女人头上戴着类似扇子一样的发饰,同时人群的背后,也清一色都是高矮不一的古代房屋。 “出什么事了?这里是那里?怎么了?” 刘安云彻底蒙圈,只记得自己因为顺利考取了主管药师的资格,马上就可以升职加薪,开心之下约了几个狐朋狗友深夜到烧烤店狂欢,喝酒后和一个戴着粗金项链穿着豆豆鞋的黑衣壮汉起了口角,转身时脑袋后面突然挨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然后就到了这里。 “两位小哥,这是出什么事了?能不能说来让我们听听?” 这时,一个辫子花白的老头开了口,和蔼的问起了事情的缘由,其他围观群众也抱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态,纷纷好奇的问起了情况经过,结果青年版贾队长的情绪也已经恢复了一些正常,抹着鼻涕眼泪哭诉了起来…… “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事情是这样的,我家少爷姓刘,大名安云,是台湾府凤山县(高雄)打狗港人,今年十九岁,小的叫刘全,是和我家少爷一起长大的刘家下人,今年二十三岁。哦,对了,我们是姓刘备刘玄德那个刘,不是反贼刘国轩那个刘。” 青年版贾队长先是介绍了自己和刘安云的身份年龄,又抹着鼻子继续哭诉道:“我家少爷从小痴迷作画,不管老爷怎么打骂他也不肯读书,只是喜欢画画,做梦都想到京城来进如意馆(清代皇家画院),我家老爷拿他没办法,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我家少爷的娘走得早,到了他十六岁的时候,老爷也染病过世,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少爷相依为命,少爷他守孝三年以后,为了实现他进如意馆的梦想,就狠下心辞去了祖传的庄头职位,又把祖上留下来的田地和房屋都卖了,然后带着我来到了京城,准备先在京城落脚,然后慢慢想办法进如意馆当画画人(正式名称叫供奉)。” “开始我家少爷运气非常好,才刚进京没几天,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租下来落脚,就听说如意馆在挑画画人学徒,也马上就到如意馆应挑,画的一幅丹青还被如意馆的好几个供奉叫好,认为我家少爷完全够格进如意馆当学徒……。” 说到这,自称刘全的青年版贾队长顿了顿又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又接着哽咽道:“可谁曾想到了第二天公布名单,也不知道考官是长了什么眼睛,我家少爷居然落了榜!我家少爷不服去问原因,这才有人悄悄告诉我家少爷,说是我家少爷之所以没被挑上,是因为没给负责挑选的内务府老爷塞银子,所以就被筛了下来!”ganqing五 青年版贾队长说到这里,围观的百姓顿时纷纷醒悟,也纷纷说道:“不奇怪,树小房新画不古,一看就是内务府。和内务府的人打交道,没有银子什么事都别想办成!” 恍然大悟了以后,最先打听情况的老头又开口问了,说道:“小兄弟,既然你家少爷是因为没送银子进不了如意院,那你们怎么会到了这里?你家少爷又怎么会躺在地上?” “因为我家少爷不服气!” 青年版贾队长继续哽咽,述说道:“我家少爷说了,明明他有资格进如意院,凭什么要把他筛下来?他就不信这大清的天子脚下也找不到说理的地方!他要找人,找人帮他主持公道!” “你家少爷打算找什么人?” 又有人好奇问,青年版贾队长则抬手指向了远处的一座高大宅院,声音颇大的说道:“我家少爷准备找第六代靖海侯(施秉仁)帮他主持公道!我家少爷的先祖,曾经给初代靖海侯立过大功!我家少爷的曾祖父太老爷,还有我家老太爷和老爷,世世代代都给靖海侯当庄头看田收租,祖祖辈辈给靖海侯一家效忠!我家少爷在京城里受了委屈,请靖海侯出面主持公道天经地义!理直气壮!” “可谁曾想……!” 青年版贾队长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怒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可谁曾想,我家少爷好不容易打听到靖海侯的府邸找到这里,靖海侯不但不帮忙,还连门都不让我家少爷进!后来我家少爷一再恳求见上靖海侯一面,可能是让靖海侯的门子烦了,居然一脚把我家少爷踹下了台阶,我家少爷后脑着地,当场晕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 围观人群这才彻底的恍然大悟,也纷纷的低声议论了起来,有的人认为现在的靖海侯施秉仁太过分,不帮给自家世代效力的庄头之后忙就算了,怎么还动手打人?也有的人觉得刘安云太过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落榜的画画人学徒,竟然也想求动本朝侯爵出面与内务府做对? 青年版贾队长丝毫没有理会吃瓜群众的议论,只是自言自语的继续哽咽道:“我家少爷一家,对靖海侯来说真的是满门忠烈啊!我家少爷的先祖开始是逆贼刘国轩的兵,在初代靖海侯攻打澎湖的时候毅然弃暗投明,一刀砍死了郑氏逆贼的校官,带着人杀散了好几倍的郑家贼兵,帮着大清军队拿下了滩头阵地,接应了大清天兵登陆成功!得到了初代靖海侯的亲自接见!” “我家少爷的曾祖父两兄弟一起给靖海侯当庄头看田收租,遇到刁民暴乱抗租,还想抢靖海侯一家在台湾的粮仓,少爷的曾祖父两兄弟马上带着人去镇压刁民,杀了一百多刁民保住了粮仓,可是我家少爷曾祖父的兄弟,却不幸掺死在了暴乱刁民的手里……。” 青年版贾队长哭诉到这里的时候,有几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糊涂了,疑惑的问道:“靖海侯一家不是全都在这京城里吗?怎么在台湾还有田地?” “不懂了吧?” 一个看上去似乎有点学问的吃瓜群众开口,卖弄道:“我们大清的圣祖康熙爷为了奖励靖海侯的收台大功,把郑成功逆贼一家在台湾的田地全都奖励给了靖海侯,还包括靖海侯在收台时缴获的无主田地在内,总数听说占南台湾的所有田地差不多一半!每年收了租子以后,台湾的地方官府还要出钱出力把这些租子送到京城来交靖海侯一家,这批租子还有个名字叫施侯大租。所以别看靖海侯只是一个侯爷,实际上比王爷都还富贵!” “原来如此,难怪靖海侯一家的宅子这么大,比郡王府的宅子都还大!” 几个好奇的吃瓜群众弄明白原因的同时,青年版贾队长又继续说道:“还有我家老太爷,天地会那帮逆贼在台湾暗中活动,准备造反搞什么反清复明,我家老太爷不顾他年过七旬,冒险打听消息把情况报告给了官府,亲自带着官兵剿灭凤山的天地会逆贼,还差点把老命送在战场上!” “朝廷禁海,我家叔老爷为了帮朝廷抓一股打着前明遗孽旗号作乱的海盗,改名换姓冒充水匪混进了海盗队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刺探到海盗的巢穴是在八罩岛,被发现后宁死不屈,带着重伤逃到澎湖主岛,才刚把消息禀报给官府,人就断了气……。” “我家老爷也给靖海侯一家立过功,有一年马上就要割稻子了,海面上突然来了台风,是我家老爷拿鞭子逼着佃户顶着狂风暴雨去抢收稻子,好不容易才保住大半的收成,为此还有七八个佃户被台风刮进海里,我家老爷如果不是及时把自己捆在大树上,也得被台风刮走啊!” “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你们摸摸良心说,我们刘家对靖海侯算不算满门忠烈?靖海侯对我们少爷这个样,算不算恩将仇报?施琅,施大将军!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你的子孙后代,是怎么对待你们施家的有功之臣的啊——!” 还是青年版贾队长刘全声嘶力竭的哭喊到了这里,仰天躺在刘全腿上的刘安云,才总算是逐渐发现了自己的新身份,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十九岁台湾青年,还回到了古代清朝,至于具体是清朝那个皇帝年间和那一年…… “乾隆四十九年!是乾隆四十九年三月初八!!” 可能是彻底融合了新身体的记忆,刘安云不仅突然想起了现在的年份是乾隆四十九年,还想起了具体的日期,甚至还想起了在无数影视剧中出场的著名皇帝乾隆目前不在京城,带着许多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去了江南展开他的第六次南巡——实际上就是去祸害地方。 “我真变成了清朝人了?接下来怎么办?” 用力掐了几下大腿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刘安云刚开始盘算接下来具体该如何是好时,远处却传来了喧哗声音,再紧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领着一帮手拿棍棒的仆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远远就趾高气昂的大声咆哮道:“狗东西!还不滚?还敢在这里诋毁我们靖海侯府,是不是想找死?来人,给本少爷往死里打!” “扎!” 一帮下人大吼答应,提着棍棒加快脚步,围观的吃瓜群众一看大事不妙,赶紧一轰而散,逃得一个比一个飞快,青年版贾队长也还算机灵,不顾自己骨瘦如柴,抱起比自己更重的刘安云起身就跑,还跑出了他这一辈子前所未有的速度。 很可惜,青年版贾队长和刘安云都只顾着逃命,并没有注意到刘安云的怀里突然滑落了一个荷包,掉在了满是污秽灰尘的道路上…… 青年版贾队长和刘安云没有注意到,带着下人来殴打驱逐刘安云主仆的华服青年,却无比眼尖的看到了这个荷包,大步追上来检起,在众多吃瓜群众的注视中打开一看,见荷包里不仅有着不少的碎银子,还有几锭相当不小的金元宝,华服青年也顿时就乐了,笑道: “哈哈,运气不错,足够施大少爷我去八大胡同玩上几次了!” 第二章 蹭吃蹭喝 “我的钱呢?我的钱那里去了?那是我变卖全部家产的钱啊!” 还是在逃到一条肮脏恶臭的小胡同里休息了许久,彻底融合了新身体记忆的刘安云才发现自己的荷包已经失踪,赶紧在身上摸索翻找起来,旁边的刘全也是大吃一惊,忙一边帮刘安云翻找,一边紧张的说道:“少爷,你之前把荷包装到那里去了?那可是我们的全部身家啊,如果丢了,我们连吃饭都得成问题。” 翻找无用,差不多把衣服脱光了都没找到钱包后,刘安云和刘全大声叫苦之余,只能是赶紧顺着来路去寻找钱包去向,还冒险重新回到靖海侯府附近,结果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向路人打听了一番后,一个吃瓜群众还是好心告诉了刘安云,说他亲眼看到靖海侯府的大公子拣到了一个荷包。 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然而为了找回自己变卖全部田地房屋得到的金银,刘安云和刘全还是鼓起勇气再度来到靖海侯府门前,要求靖海侯的大公子归还自己的钱包,然而很可惜,刘安云主仆不但连靖海侯大公子的面都没有见到,相反还又挨了一顿毒打,然后靖海侯府的门子还警告刘安云,说是刘安云如果还敢来这里纠缠,他们就要叫顺天府的差役把刘安云抓进大牢治罪。 这么一来,刘安云当然是彻底的无计可施了,眼看天色已经不早,害怕被关在内城露宿街头,刘安云只能是听取了刘全的建议,抓紧时间返回位于外城的客栈休息过夜,准备到了第二天再想办法要回自己的钱财。 刘安云和刘全都严重低估了京城人的精明程度,看到他们垂头丧气的回到客栈,吃饭点菜时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迎来送往经验无比丰富的客栈伙计马上明白情况不对,所以不仅没有急着给刘安云主仆叫饭叫菜,还满脸堆笑的请求刘安云先把店钱结了。 “老板,帮一帮忙,我真的是荷包掉了,也真的有人亲眼看到靖海侯的大公子拣走了我的荷包,我明天再去找他,无论如何都要把我的荷包要回来,到时候欠你的店钱和饭钱一定加倍奉还。拜托了,行一个方便。” 刘安云的苦苦哀求毫无作用,膝盖软的刘全都已经给店家跪下求情也同样是徒劳无功,扣下了刘安云的全部行李充抵店钱后,客栈的老板伙计依然还是极不客气的驱赶出了客栈,尽显唯利是图的商人本色。 这一夜也给刘安云新的人生留下了深刻印象,虽说时间已经是农历三月,天气已经不算太过寒冷,可是对于来自台湾炎热之地的刘安云和刘全来说,北方的春夜依然还是寒风刺骨,把露宿在路边房檐下的刘安云和刘全冻得是脸青嘴白,苦不堪言,也让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的刘安云欲哭无泪,不知道将来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煎熬到了清晨城门开启,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刘全就迫不及待建议道:“公子,咱们再进内城去找靖海侯的大公子,求他无论如何都要把银子还给我们,我们刘家几代人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么一点家底啊。” “去了有屁用?先不说能不能见到姓施的,就算能见到,他耍赖说没拣到,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逼他吐出来?” 刘安云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还好气回答,刘全则不服气的说道:“那我们可以报官啊,有人亲眼看到他拣到我们的钱。” 刘安云一听苦笑了,说道:“不要天真了,人家靖海侯的大公子,有钱又有势,官府会了我们这两个台湾来的屁民得罪他?还有,做证说亲眼看到靖海侯的大公子拣到我们的钱,等于就是得罪靖海侯府,谁敢做这个证?” 刘全的驴脸拉得更长,哀号道:“那怎么办?没有钱,在京城又没有半个亲戚朋友,再这么下去,我们岂不是得活活饿死?” 刘安云不吭声,只是看着街道上逐渐增多的路人发呆,心里不断盘算如何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结果也是凑巧,就在这个时候,一句话突然飘进了刘安云的耳朵,也不知道是谁开口说道:“预祝年兄今科高中,名列三甲。” 听到这话,刘安云下意识的瞟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是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在互相行礼,预祝对方金榜题名,还有人在议论今天晚上入闱考试的事,已经融合了新身体记忆的刘安云也这才想起,今天居然恰好是科举会试的时间,无数举人今天晚上就要进科举考场去竞争给野猪皮家族当奴才的机会。憾綪箼 刘安云的思维很擅长跳跃,看到这几个正在互相勉励的举子时,正在发愁吃住的刘安云心中一动,突然想出了一个临时救急的办法,握拳一挥说道:“走,去福建会馆碰一碰运气。” “福建会馆?那是什么地方?” 台湾来的乡下人刘全十分糊涂,二十一世纪时是在京城读完医科大学的刘安云答道:“是福建在京城的有钱人捐钱建立的一种客栈,专门用来招待来京城经商或者考试的家乡人,在那里吃住都很便宜,遇到条件实在困难的同乡,会馆还可以让他免费吃住一段时间,将来有钱就给,没有也不会催着要。” “京城还有这种好地方?” 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刘全一听大喜了,刘安云点头,说道:“台湾府属于福建省管辖,我们现在落难了去那里投奔同乡天经地义,起码可以免费吃住几天,说不定还可以求得有钱的同乡帮忙,帮我们解决一下钱财的问题。” 刘全听了更是欢喜,还颇为聪明的主动去找那几个举子打听福建会馆的所在,也很快就打听到福建会馆在京城又叫全闽会馆,建立在宣武门外的大街旁边,刘安云听了也不犹豫,赶紧领着刘全一路赶到宣武门外,很快就找到了面积相当不小的福建会馆(后来被改成了学校)。 刘安云的霉运总算是走到了尽头,虽说进到了会馆后,刘安云开门见山就向值事的老馆董说明了来意,自我介绍了身份和籍贯,又坦然承认自己已经是身无分文,跑来就是为了白吃白住,要等自己想办法弄到了钱再付帐。 当然,刘安云和刘全如果是什么衣不遮体、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和叫花子,即便是操着一口地道的台湾草莓音,也肯定别想进会馆混吃混喝,好在刘安云现在的穿着还算不错,身上又带着长年钻研艺术带来的儒雅气质,一看就不是什么无赖混混,所以老馆董马上就微笑着说道:“没事,谁没有一个走窄了的时候?既然是同省的乡亲,那就住下吧,不过只能住长通铺,会馆里有什么你就吃什么,基本上都是白菜糙米窝窝头,没办法让你自己挑。” “多谢馆董,多谢馆董。” 刘安云赶紧连声道谢,老馆董摆手表示不必,又叫会馆的雇工先领刘安云和刘全去吃饭,刘安云再次千恩万谢,然后才随着雇工来到了饭厅准备吃白菜糙米窝窝头。 将刘安云领进了饭厅后,雇工去了后厨拿饭,刘安云也这才腾出功夫来打量这个面积颇大的饭厅,结果因为来会试的举子已经全都去准备今夜入闱会试的事,加上已经过了饭点,所以庞大的饭厅里只有几个商人打扮的住客在喝酒聊天,显得十分冷清。 也有例外,角落里,一个明显是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孤身一人,端坐在一张放满酒菜的桌子面前纹丝不动,即便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也始终没有拿起筷子,只是呆呆的看着饭菜出神,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 对此,刘安云当然很奇怪这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为什么没去准备今夜的入闱,可是与人家素不相识也不好多问,只能是好奇的又看了几眼就没再理会,同时会馆的雇工也给刘安云和刘全端来了两碗糙米饭和一碗白菜,早就饿红了眼的刘安云和刘全毫不犹豫,道了一声谢就赶紧拿起筷子准备干饭。可就在这时…… “愧对祖宗!愧对父母啊——!呜————!”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嘶,发自肺腑的凄惨哭泣声音,突然响彻了诺大的饭厅,正在扒拉着糙米饭的刘安云奇怪,当然是马上循声看去,却见是之前那名对着满桌饭菜发呆的青年书生已经伏案大哭,还哭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断自责自己愧对父母先人,然后还拼命的拍打起了桌子,把好几盘菜都砸到了地上。 见此情景,刚刚来到福建会馆的刘安云当然是满头雾水,不明白那青年书生为什么如此失态,饭厅里聚在一起聊天的商人却是熟视无睹,象是知道什么情况,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吃相和贾队长一样难看的刘全早就端起了糙米饭往嘴里扒拉,同样饿急了的刘安云也暂时把那青年书生的情况放在一边,赶紧端起碗来吃饭,可是等刘安云和刘全把两碗糙米饭和一碗水煮白菜吃得点滴不剩,那些聊天的商人也已经先后离去,那名青年书生却仍然还在那里伏案大哭,即便声音已经无比沙哑,情感却依然还是伤戚到了极点。 原本刘安云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但是没办法,看到那衣着颇为华贵的青年书生面前桌上丰盛的酒菜,仅仅只是稍微填了一下肚皮的刘安云在垂涎之余,不由打起了一个馊主意,暗道:“要不去打听情况劝一劝?如果能劝得动这个有钱人,他肯定会顺便请我和他一起吃饭啊。” 说干就干,抱着就算失败也毫无损失的心态,刘安云起身走了过去,到那青年书生的桌旁拱手行礼,说道:“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 回应刘安云的,是那青年书生继续伏案抽泣,就好象没有听到刘安云的话一样,刘安云不死心的再次重复,那青年书生这才开口,伏在桌上带着哭腔没好气的嘶吼道:“走开,不要与我这个将死之人说话!”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刘安云先是楞了楞,然后又灵机一动,干脆直接坐到了那书生的对面,拿起他的筷子夹起一筷京酱肉丝就往嘴里塞,一边咀嚼着一边回头,向刘全招手说道:“刘全,快过来一起来。” 刘全不仅外貌象极了贾队长,性格也和贾队长没有多少区别,听到刘安云的招呼也不问什么缘由,快步跑了过来一屁股坐下,端起一盘葱爆海参就往嘴里划拉。 情况到了这一步,那青年书生就是再伤心绝望当然也不能置之不理了,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还算白净的脸庞,同样操着一口地道的台湾草莓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酒菜是我出钱买的,我有请你们吃吗?” “兄台,你刚才不是说了,你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 刘安云理直气壮的反问,又更加理直气壮的说道:“既然兄台你已经是一名将死之人,又何必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让给我们这些同省乡亲裹腹,岂不是更好?” 言罢,刘安云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听口音,兄台你应该也是台湾府人,把你打算不要的酒菜让给我这个台湾同乡人吃,应该更是理所当然吧?” 青年书生语塞,刘安云则是大模大样的撕下了一只鸡腿,一边啃着一边含糊说道:“兄台,既然你已经是一名将死之人,那你在将死之前,能否把你寻死觅活的真正原因告诉给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素不相识的人?”青年书生反问。 “让我替你参考参考,你死得值不值啊?”刘安云微笑说道:“还有,如果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牵挂的人,或者是还有书信话语想要留给你的父母亲人,也可以委托我这个同乡转达,小弟我可以向妈祖发誓,一定把你的遗言带到你的家乡。” 青年书生迟疑不答,刘安云则一边吃着酒菜一边微笑说道:“怎么?不想说?难道兄台想死得不明不白,让你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道你因何而死?” 其实大部分伤心人都想有一个可以倾吐心声的对象,这个青年书生也不例外,所以犹豫了片刻后,青年书生还是缓缓开口,声音嘶哑的说道:“我叫郑崇和(史实人物),今年二十岁,是台湾府淡水厅后龙人……。” “后龙?这么巧?!” 二十一世纪时曾经到台湾旅行过的刘安云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想起了那里的一处著名景点——也是一处刷新了刘安云历史认知的景点。 没发现刘安云的诧异,郑崇和继续抽泣道:“……我从小酷爱读书,立志要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去年的福建试,我顺利考取了福建第七名亚元,有了进京参加会试的资格,不仅全家为他高兴,就连整个后龙都以我为傲……。” 说到这,眼泪又不知不觉的滑下了郑崇和的脸颊,哽咽着说道:“这一次进京会试之前,我在祖先灵位和父母面前立誓,一定要考中进士为我们郑家扬眉吐气,即便这一科不中,我也要留在京中继续攻读,待来科再考。可是,谁曾想……,谁曾想……。” 哽咽到这,郑崇和再度泣不成声,刘安云则听得稀里糊涂,忙说道:“兄台,你继续往下说啊?还有,今天晚上进京会试的举子就要入闱考试了,你怎么不去准备干粮蜡烛和笔墨纸砚,还在这里寻死觅活。” “有御史弹劾,谁闽浙乡试有舞弊的嫌疑。” 郑崇和开口,断断续续的抽泣道:“依照……,依照大清的规矩,遇到这样的情况,闽浙两省的士子,都要……,都要在会试前参加一场复试,以此辨别举子是否有真才实学,是否有人鱼目混珠。结果……,结果,浙江被查出了六个靠着枪替通过乡试的举子,全部被剥夺了会试资格,还剥夺了生员身份,终生不得再试……。” “那我们福建呢?” 刘安云马上猜出原因,忙小心翼翼的打听,郑崇和则是神情呆滞,半晌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就我一个,整个福建,就我一个举子没有通过复试,被剥夺了举子身份,终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成了全闽会馆的笑柄……。” 刘安云苦笑,也总算明白了郑崇和为什么会这么伤心绝望的原因,郑崇和则是突然一把抓住了刘安云的手腕紧紧握住,情绪激动的吼叫道:“兄台,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不是靠作弊考起的举人,我是靠真才实学考到的举人!是复试的考官有眼无珠,冤枉好人,我是清白的!” 凝视着表情激动的郑崇和盘算了片刻,刘安云这才开口,说道:“郑兄,那么在这件事情上,你想不想听我这个同府乡亲的真心话?” “当然想听!” 郑崇和脱口回答,刘安云点点头,说道:“郑兄,那你听了以后千万别吃惊,对于你被剥夺了科举资格这件事,其实我替你高兴,也替你开心。” “什么?你替我高兴?还替我开心?为什么?” 郑崇和目瞪口呆,刘安云微笑点头,说道:“不错,我不仅替你开心高兴,还得恭喜你逃脱了牢笼,从此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郑崇和彻底懵逼,刘安云则微笑说道:“郑兄,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小弟我得先请教你一个问题,敢问郑兄,你觉得这科举考试和八股文,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第三章 生计问题 “科举是用来做什么的?” 郑崇和被刘安云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楞,刘安云则再次重复这个问题,郑崇和犹豫一下,然后才回答道:“当然是用来选拔人才的,朝廷考核天下士子,从中选拔可用之才,授予官职治理地方,让读书人有机会报效朝廷,为民造福。” “大错特错!” 刘安云斩钉截铁,说道:“郑兄,朝廷选拔人才真的只有科举这一个办法吗?通过其他渠道选拔上来的人才就不能大用吗?先帝时期的三大名臣鄂尔泰、田文镜和李卫,只有鄂尔泰勉强算是走了科举这条路,但也仅仅只是考到了一个举人而已,田文镜只有一个捐来的监生头衔,被杭州百姓在西湖立庙祭祀的李卫,更是连一个监生的头衔都没有,直接是一个捐官出身!” “可是这三个人,最后在仕途上走到了那一步?天下的读书人成千上万,成就方面的能够超过他们的又能有几个?” 郑崇和呆住,还情不自禁的缓缓松开了紧握刘安云的手指,刘安云则又平静说道:“还有,本朝开国时的无数文臣武将,四大藩王,八旗旗主,他们那一个是靠科举得来的功名?天下的读书人中,又有谁能超过他们的成就功业?” 郑崇和沉默,刘安云继续说道:“郑兄,那你可知道,既然朝廷还有办法从其他渠道选拔到才干出众的人才,那朝廷为什么还要大肆宣扬科举,鼓励天下读书人都去钻研四书五经和八股文?” “为什么?” 郑崇和马上反问,刘安云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朝廷是为了牢笼志士,把天下的聪明人都关进科举这个牢笼里!” “什么?把天下的聪明人都关进科举这个牢笼里?” 郑崇和的三观算是被刘安云彻底粉碎了,吃惊得草莓音都严重变形,刘安云微笑点头,低声说道:“对,皇上和朝廷之所以推崇科举,其真正目的既不是选拔人才,也不是教化天下,而是为了把天下的聪明人都关进科举八股文这个牢笼里,让他们都去钻研章句,白首穷经,这样天下聪明人就不会去异想天开,生出什么不君不臣的念头。然后皇上的江山就可以坐得稳,朝廷里的那些文武百官和八旗旗人,也可以继续安心享受高官厚禄和铁杆庄稼。” 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后,刘安云又拍了拍郑崇和的手背,笑容更加温和的说道:“郑兄,正因为我早早就看明白了这些,所以我才替你感到高兴,也必须得恭喜你逃脱了科举这个牢笼,从此以后,你可以不用再去白首穷经的钻研毫无作用的八股文了,可以把时间和精力腾出来,去做你自己真正愿意去做的事了。” 以乾隆时期科举制度对天下读书人的毒害程度,倘若刘安云是对一个五六十岁思维已经固化的老童生酸秀才说这样的话,那么不要说什么能够打动老童生了,当场挨耳光都是绝对跑不掉的,被扭送到官府治罪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但拯救不了已经深陷科举制度无比苦海的人,自己都得搭进去! 还好,当事人郑崇和不仅年轻,思维也十分活跃,听了刘安云的话思索了片刻后,郑崇和非但没有勃然大怒,还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兄台所言极是,科举确实是一条从龙之路不假,可这条路实在是太窄了,要走完太难了。” “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也的确不是只有科举入仕这一个办法,经商致富,开荒耕田,同样可以兴家立业,造福后人!比方说嘉应州的吴世伯,他就……。”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声说到这里,郑崇和突然自行打住,只是握紧了拳头用力摇晃,刘安云见他已经走出心魔,便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恭喜郑兄,成功跳出了牢笼,从今以后,你可以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了。” “还得感谢公子的点拨,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弟直到今日才明白此言非虚。” 郑崇和诚挚道谢,又主动邀请道:“来,这位公子,相逢不如偶遇,我们今日有幸相识,一定得好生喝上几杯,来,我们……。” 郑崇和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还是到了邀请刘安云共用午饭的时候,郑崇和才发现自己点的满桌酒菜大半已经被自己在嚎啕大哭时打翻在了地上,余下的也已经被饿鬼投胎的刘安云和刘全一扫而空,吃相和贾队长一样难看的刘全还在恋恋不舍的舔着一个盘子回味。 见此情景,还算要点脸的刘安云当然有些尴尬,郑崇和却是毫不在意,笑了笑就叫来会馆雇工,吩咐道:“好酒好菜尽管上,别替我省钱,拿去,剩下的给你和厨子当赏钱。” 说着,衣着华贵的郑崇和潇洒扔了几块碎银子在桌上,雇工大喜答应,赶紧千恩万谢而去,刘安云则是一边在嘴上客气,一边在心中暗暗欢喜,马上就拿定了一定要抱紧郑崇和大腿的主意——象这么慷慨大方的富二代,捧好了弄点散碎银子救急不是跟玩一样? 悄悄打定了这个主意后,接下来的交流中,刘安云当然是巧妙的悄悄吹捧郑崇和,一再称赞郑崇和的洒脱看得开,这么快就能从牛角尖中转回弯,也一再怒斥复试考官的有眼无珠,暴殄天物,耽误了郑崇和这块良璞美玉——总之就是专挑郑崇和喜欢听的话说。 郑崇和也果然上了套,本来就言语投机,加上年龄接近,所以郑崇和很快就与刘安云开始了称兄道弟,亲热得象是熟识多年的旧交老友,全然不知刘安云实则上已经悄悄瞄准了他的钱包。 再接下来的交流间,郑崇和当然少不得打听刘安云的身份和来历,已经山穷水尽的刘安云也不客气,很是坦白得承认了自己为了进如意馆当一个宫廷画师变卖了全部家产,结果却因为年轻不懂事没给主考官塞银子而名落孙山,求助于旧上司不仅遭到毒打还丢了变卖家产得来的金银,走投无路下才来到福建会馆混吃混喝。 郑崇和并没有鄙夷刘安云变卖祖业的败家之举,相反还对刘安云为了追求梦想而倾其所有的壮举大加赞赏,还颇为钦佩的说道:“贤弟,愚兄真是服了你了,为了自己的梦想追求,连所有家产都敢变卖,如果换成了是愚兄处在你的位置上,绝对没有这样的勇气和胆量这么做。” “兄长就别嘲笑我了,我现在已经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实际上对丹青毫无兴趣的刘安云唉声叹气,还忍不住喝了一杯闷酒,郑崇和给刘安云把盏斟酒,颇是关心的问道:“贤弟,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长期寄居在这全闽会馆之中,可不是什么长远之计啊?全闽会馆是我们福建老乡捐钱建的偶尔会救助同乡不假,可是不可能长期养着你啊?” 刘安云不答,也根本不知道改如何回答,银子丢了,所有家产也被新身体的前任主人卖光了,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一时之间,刘安云是真的彻底无计可施了。 郑崇和很会察言观色,见刘安云满脸愁容的一声不吭,郑崇和马上就明白刘安云其实已经毫无办法,然后郑崇和也不着急开口,而是先叫来了一壶雨前的龙井,端起了一杯茶才说道:“贤弟不必过于犯愁,愚兄手里勉强还算方便,倘若贤弟不弃,愚兄可以资助你在京城做点小买卖,就是不知道贤弟……,啊,呸!” 说到这里,郑崇和突然张口把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一边擦着嘴,一边极为愤怒的喝道:“小二,过来,你给我上的茶,是用什么水泡的?” 会馆的雇工显然知道郑崇和发怒的原因,一上来就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主动说道:“郑公子恕罪,小的知道你一定会怪罪,可是没办法,今天送水的水夫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没有按约定把甜水送来,昨天的甜水又已经用完了,所以没办法,只能是用苦水给公子你泡茶,还请公子委屈着点。” “水夫没把甜水送来,你们不会派人直接去买?” 郑崇和怒气依然不减的质问,雇工则再度喊冤,说道:“郑公子,不是没派人去,可是今年的雨水偏少,京城仅有的几口甜水井都出不了多少水,今天能产出来的甜水早就卖光了,所以我们派去各处甜水井的人全都白跑了一趟。” 言罢,雇工又赶紧补充道:“不过郑公子放心,馆董他也知道你们这些贵人喝不惯苦水,所以已经安排了人在水窝子那里守着,到了晚上井里产出了甜水,不管多少价都马上买了送来,公子你明天一定能喝上甜水。” 见会馆确实是因为买不到甜水而服务质量下降,郑崇和也没办法,只能是挥了挥手打发雇工退下,旁边的刘全则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疑惑问道:“郑公子,少爷,什么是甜水?什么是苦水?还有,听刚才的话,去井里打水还要出钱买?” “不止要出钱,还要出高价,今年天旱,京城的甜水已经涨了好几倍了。” 明显挨了许多宰的郑崇和顺口回答,旁边的刘安云对这情况恰好有许多了解,便仔细解释道:“京城的水井有两种,一种是苦水井,这种井里打出来的水因为碱大水浑,又苦又涩特别难喝,一般只能用来洗衣服洗澡,只有实在没钱的穷苦人才去喝这种苦水。” 第四章 感谢老妖婆 后来。郑崇和向刘安云坦白承认,说那一天刘安云突然找他借钱买地皮凿井时,郑崇和直接认为刘安云是疯了,脑袋进水才想干这样的荒唐事,也根本就不想搭理刘安云。 郑崇和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步,关键原因当然是刘安云的软磨硬泡,拜倒在郑崇和的面前,已经身无分文的刘安云只差没抱住富二代郑崇和的大腿嚎啕大哭,操着一口地道的草莓音只是苦苦哀求,拼命卖惨恳求郑崇和看在同乡的份上,借给自己一点银子买下这里的地皮,并且一再保证将来一定会加倍偿还,那怕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郑崇和的大恩大德。 刘安云能够得偿所愿还有一个关键原因是郑崇确实不差钱,又主动承诺过要资助刘安云在京城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京城地皮价格远没有后世那么夸张,同时刘安云想买的地皮还是在城外,价格更加便宜,实际上肯定花不了几个钱。 也正因为如此,无可奈何之下,已经被刘安云缠上的郑崇和最终还是松了口,同意借银子给刘安云买地,刘安云听了大喜,赶紧一边千恩万谢,一边安排刘全去打听这里的地皮主人,还有土地价格。 还别说,虽然长得用獐头鼠目来形容都算是美化夸奖,然而刘全的办事能力却相当不俗,还不到一个时辰,刘全就找来了这块土地的主人,让刘安云当面向对方提出了买地要求。 这一块土地的主人姓沈,叫沈命刚,和刘全一样长着一张干瘦驴脸,三角眼里透着奸诈,面对刘安云的买地请求,沈命刚极其精明的没有急着开价,相反还问道:“这位公子,小的多问一句,不知道你想买这里的地做什么?” “我家少爷准备……。” “准备开野茶馆!” 怕泄露天机,刘安云及时打断了刘全准备说的实话,又比画着像模像样的胡说八道道:“这里是京城通往圆明园的必经之路,过往游人很多,可是只有茶摊没有茶馆,所以我想买下这里的地皮盖一个野茶馆,专门卖茶卖吃食。” 刘全很精明,马上明白刘安云不打算实话赶紧附和,改口说刘安云是准备开野茶馆,旁边的郑崇和沉默不语,无奈沈命刚奸诈异常,眨巴眨巴眼睛就发现了刘安云话里的漏洞,又说道:“公子,这里恐怕不适合开野茶馆吧?这里距离出城大路起码有一百多步,你如果想开野茶馆的话,应该买路边的地啊?” “京城的风大路脏,路上灰太多,野茶馆如果开在了路边,一起风就容易把沙子吹进茶馆里灶台上。” 刘安云脸不红心不跳的忽悠,满脸轻松的说道:“所以我才故意买远点,还准备在茶馆外起一圈篱笆,里面种上花草,养些鸟雀招揽客人。” 见刘安云说得像模像样,沈命刚这才疑心稍解,加上这里的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象样的东西,所以沈命刚盘算了片刻后,还是开出了一个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还很有头脑的要求刘安云买下通行道路,让客人可以从大路那边走进刘安云准备开的茶馆。 心中暗暗狂喜的和沈命刚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议定了用十八两银子买下两分地和一条路后,刘安云慌忙一边亲自提笔写契,让刘全找来地保做证人,一边转向郑崇和作揖鞠躬,好在郑崇和也没反悔,还是拿出银子兑现承诺,结果还是在沈命刚在契约上按下了手印后,刘安云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知道自己马上就可以度过经济危机。 事还没完,勉强还算顺利的买下了地皮后,与郑崇和同车返回福建会馆的期间,步行尾随的刘全突然向刘安云问起了另外一个重要问题,说道:“少爷,地是买下来了,可是打井的事怎么办?我们一个铜子都没有了,拿什么雇人打井?” 听到这话,刘安云当然是下意识的去看郑崇和反应,见郑崇和面无表情的不吭声,刘安云也实在是不好意思继续恳求,咬了咬牙就说道:“明天把我的长袍送进当铺里当了,买两把锄头和一个竹筐,我们自己挖井!” “就我们两个人挖井,那得挖到什么时候?” 刘全大声叫苦了,刘安云则咬着牙齿说道:“没事,愚公可以移山,我们两个只要坚持,迟早能把水挖出来。” 刘全愁眉苦脸的答应,郑崇和则终于开口,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刘全,明天早上去南城找几个会挖井的力巴,带着他们去挖井,钱我出。” 刘全赶紧答应,刘安云也赶紧道谢道:“郑兄,多谢,小弟将来如果有出头之日,一定会加倍回报。” “我不要什么回报,我只是看在同乡的份上尽力帮忙。” 郑崇和摇头,又说道:“不过贤弟,我有件事非常奇怪,你明明是第一次到阜成门外,为什么会断定那里会有水脉?还断定那里的水脉是甜水?” “这个……。” 刘安云搔头了,一时间又编不出什么象样的借口,便含糊说道:“郑兄,能不能等我把水挖出来再告诉你?” “好吧。” 郑崇和答应,而再接下来,刘安云主仆当然是随着郑崇和回到了福建会馆继续混吃混喝,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刘安云主仆才从郑崇和的口中得知,说是此前他在心灰意冷之下,已经拿了些银子打发仆人独自返回福建老家,所以身边并没有人侍侯他的饮食起居。 见有机可乘,害怕吃苦的刘全当然是马上自告奋勇,想去单间给郑崇和端茶倒水,替刘安云报答郑崇和的帮扶大恩,无奈刘全的尊容实在不是常人所能消受,郑崇和还是果断拒绝了刘全的所谓好意,刘全无奈,只好乖乖的随着刘安云则去睡通铺,好在大量借住住会馆里举子已经去了考场参与会试,通铺并不拥挤,所以刘安云和刘全这个晚上睡得还算不错。 第二天的早饭依然还是刘安云厚着脸皮吃郑崇和,办事得力的刘全也很快就找来了几个会打井的力巴,还带来了工具,不过随着刘安云来到了阜成门外后,几个有着凿井经验的力巴却全都提出了质疑,都向刘安云问道:“公子,这里不象是水脉的地方啊?你在这里凿井,恐怕挖不出水来吧?” “公子,你在这里凿井干什么?先不说这里不象是有水脉的地方,就算有水脉挖出来又有什么用?没多远就是护城河,谁会来这里打水?” 面对众力巴的质问,刘安云当然是无法解释,只能是硬着头皮说道:“不要多问,你们只管挖就是了。” “公子,那我们几个得合计合计。” 几个力巴没有急着动手开工,凑在了一起嘀咕了一通后,几个力巴推出了一个代表对刘安云说道:“公子,我们几个商量了,按你的吩咐挖井可以,但我们最多只挖一丈半深,到时候不管能不能挖出水,你都得把说好的三钱银子给我们。” 努力回忆了一下后世那口水井,确认不是很深后,刘安云也没征求真正准备掏钱的郑崇和同意,立即点头同意了几个力巴提出的工作条件,几个力巴也这才动手开工,挥动锄头开始了给刘安云挖井,跟着过来查看情况的郑崇和则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默不作声的看着刘安云指挥力巴挖井,很有眼色的刘全则赶紧跑到旁边给郑崇和这个金主扇风遮阳。 因为距离出城大路不是很远的缘故,刘安云一行人的凿井行为很快就吸引了过往路人的注意,还招来了许多闲人围观,不少吃瓜群众还好奇的打听起了刘安云等人在这里挖什么,刘安云自己倒是懒得搭理,无奈几个力巴嘴快,马上就承认了他们是在凿井寻水。然后不消说,许多自命不凡的吃瓜群众很快就发表起了他们的见解…… “挖井?开什么玩笑?在这里挖井有什么用?这里既没有人家,也没有大片的农田,就算挖出了水又有什么用?” “疯了还是傻了?这阜成门外,那来的地下水脉?几时挖出过水井?” “挖出来也是屁用没有,这里距离护城河才多远,谁会放着活水不用,跑来用井里的死水?” “是不是钱多得没地方放了?跑这里来挖井。” 面对着各种冷嘲热讽,底气十足的刘安云当然是默不作声,耐心只是等待打脸时刻的到来,郑崇和则是沉不住气了,转向正在给自己扇风的刘全问道:“刘全,你家少爷真的懂水脉吗?” “这个……。” 正努力用单薄身体给郑崇和遮挡刺眼阳光的刘全无比为难,犹豫了许久才说道:“郑公子恕罪,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也奇怪这事,少爷他以前明明只喜欢画画,什么时候懂得水脉的事了?” 郑崇和不吭声,只是暗暗拿定主意,心道:“就当是报恩吧,明天我就从全闽会馆搬出去,救急不救穷,这样的同乡,我真心养不起。” 虽说几个力巴都不相信这里会有水脉,然而毕竟有着相当丰富的凿井经验,时间才刚到正午,几个力巴就已经水井挖到了接近一丈深,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几个干力气活的力巴也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见刘安云没有管饭的意思,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力巴便主动开口,向刘安云说道:“公子,能不能给我们吃几个窝窝头?实在饿得受不了。” 瞟了一眼郑崇和见他没有吭声,也不知道是故意保持沉默还是没有听到,刘安云犹豫了一下,说道:“再挖一会,我想办法。” “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另一个力巴开口,发泄似的重重一锄头挖在地上,极不高兴的说道:“再不吃东西,我们就都没力气……,咦?出水了!真的出水了!” 说来也巧,就在刘安云已经山穷水尽的时候,抱怨这个力巴重重一锄头下去后,泥土才刚被翻开,原本十分干燥的泥土就突然湿润,接着迅速渗出了水,还越渗越快,转眼就没过了井内力巴的脚背。 “出水了!真的出水了!” 听到这样的惊呼,原本已经逐渐失去了兴趣的吃瓜群众当然是马上就包围了刚挖出来的水井,坐在石头上的郑崇和也赶紧起身来到井旁查看情况,在井里挖掘的两个力巴则赶紧在同伴的帮助下爬上了地面,而让众人惊讶的是,这口井的地下水脉明显流量极大,两个力巴还没有来得及回到地面,渗出的地下水就已经淹没了他们的小腿,然后没过多久,水面还变得几乎与地面齐平。 见此情景,就连几个有着丰富挖井经验的力巴都大感惊奇,之前讨要食物的老力巴还这么说道:“好大的水,我挖了二十多年的井了,还从来没有见过来水这么快的水井,这出水的速度,恐怕连王寡妇斜街那口大水井都比不上。” “水再大又有什么用?又不是甜水。” 一个吃瓜群众提出异议,冷笑道:“京城的水井多的是,但只要不是甜水井,连屁用都没有,最多就是洗洗衣服。” “对对,谁会把衣服拿来这里洗?位置这么偏僻,出水再多又有什么用?” 因为水井刚刚才开始出水,井水当然极其浑浊无法品尝味道,所以一干吃瓜群众当然是纷纷附和,但也有个别吃瓜群众颇有远见,笑着说道:“说不定是甜水井,如果是甜水井,挖井这位公子倒是肯定可以发大财了,今年天旱水少,京城里的甜水,价格可是翻了差不多三倍了。” “这里会有甜水?开玩笑!” 面对着众多吃瓜群众的质疑,刘安云与郑崇和都是默不作声,只是耐心等待井水逐渐澄清,刘全则是迫不及待,也不嫌脏,不顾井水依然还十分浑浊,迫不及待的就已经捧起了井水饮下,品尝着说道:“有怪味,但是好象不是苦水的味道,应该是沙子味。” 刘安云与郑崇和还是不吭声,只是继续耐心等待井水继续清澈,几个力巴也忘记了饥饿,死死盯着井水缓缓沉淀,好不容易到了井水已经不是那么浑浊的时候,讨要吃食的老力巴迫不及待的捧起了水品尝,然后只喝得一口,老力巴的眼睛就亮了,先是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掌心的井水,接着大口饮下,再接着…… “公子——!” 喝到了井水的老力巴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吼了一声,然后冲到刘安云的面前双膝跪下,象发疯一样的大吼道:“公子,挖井的钱小老儿不要了!小老儿只求你一件事,就是收下我当你的水夫!让我替你卖这口井的水!” 听到这话,几个挖井经验丰富的力巴当然马上明白了原因,赶紧捧起井水品尝,然后只喝得几口,几个力巴就都冲到了刘安云的面前跪下,争先恐后的喊叫道:“公子,挖井的钱我们不要了,只求你让我们当你的水夫,让我们可以卖你这里的井水!” 见此情景,围观的无数吃瓜群众当然是争先恐后的动手捧水,品尝后世被慈禧誉为蜜罐井的井水滋味——这点刘安云真心得感谢慈禧,如果不是这个老妖婆留下了这个典故,刘安云还真不可能提前凿出蜜罐井。 言归正传,能够被慈禧这个超级老吃货都赞不绝口,一再点名饮用,蜜罐井的井水品质自然可想而知,所以各种各样的惊叫声,当然接二连三的在吃瓜群众中响起,“好甜!从来没有喝到这么甜的井水!” “比蜜水还甜!老天爷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井水?!” “马家的水窝子可以关门歇业了!这里的井水,比他家那口甜水井的水好十倍!” 激动的吼叫声中,事实上出钱开凿蜜罐井的郑崇和当然也有上前,捧起依然还略显浑浊的井水品尝,而细品之后,郑崇和还给出这样的评价,“比玉泉山的泉水都还好!我喝过玉泉山的泉水,没有这么甘甜!” 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后,郑崇和又大步走到刘安云的面前,一把拉住了刘安云的手,激动问道:“贤弟,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好的水脉了吧?” 刚想鬼扯一个答案,然而话到嘴边时,颇有商业头脑的刘安云却又心中一动,暗道:“机会难得,干脆乘机炒作一把,这样我的井水才可以卖出更高的价钱!” 拿定了这个主意,刘安云只是略一眨眼,然后马上就扯开了喉咙大吼了起来…… “神狗!神狗显灵,神狗真的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