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怪我始乱终弃》 1. 重逢 修真界共有九州,各有特色,其中玉州产莲,四季皆有奇异品种,浮香绕曲岸,莲叶随风举,是赏景好去处。 玉州郊外一水村,名阿郎村,与玉州大部分村镇一样,村内多水塘,水上花朵正摇曳生姿,看着一派宁静,村口的叫嚷吵闹却不由分说把气氛打破,震得花瓣都晃了晃。 一帮村民手拿各种农具或带刃的刀子,正气势汹汹把两个少年人往外撵。 两人看着十三四岁,白衣外罩蓝袍,腰佩剑,被一群人淹没,不知所措。 “衣服,我衣服!手推哪儿呢信不信我拔剑了!” 不说还好,一听这句,火星子算是彻底炸锅,村民不但不怕,反而更加凶悍群拥而上,分明是料定他们不敢怎样。 风扬的话淹没在村民七嘴八舌里,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他们根本不敢对普通人动粗,村民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埋了他们。 风扬和云景没有防备,被村民灰头土脸赶了出去。 “快滚,都说了我们村没有邪祟,看了一次还不够,还来第二次?” “就是,商户听说有邪祟,全都不来采买了,你们修士不吃饭我们还要吃!” 少年人被撵出老远,村民们大获全胜,临走还不忘狠狠瞪他们几眼,风扬和云景出师不利,两人衣服被推搡得皱巴巴还沾了泥,风扬手在剑柄上拽得死紧,欲骂又止,好容易把脏话咽了回去。 风扬和云景两人是仙门「云中渡」的弟子,来阿郎村是为了探查是否存在邪物,若有,则除之。 九州仙门林立,每州各有一名门大派坐镇,以及管理繁杂事务的仙府,其中仙府也管普通人俗务。 「云中渡」就是玉州最大的仙门。 三天前,玉州城的仙府收到一封血书,说是书,其实就是根布条,上面字写得非常匆忙,歪七扭八,勉强能辨认内容。 上面写着:「阿郎村有邪,是——」 “是”字最后一笔打滑,长长横出去,写字的人或是受了惊吓或是再也写不了,内容断在这里,“是”后面原本想说什么,血书没能告诉众人。 布条绑在一只麻雀的腿上,麻雀飞进仙府,在修士拆下布条后它就咽了气,仿佛终于完成使命,能安心离开了。 笔画歪斜的血书触目惊心,玉州仙府立刻派遣修士去阿郎村调查,但查了一圈,既没有找到送信人,也没有查出半点邪气。 按照规矩,当遇人求助,主城仙府须派人探查,若查不出,应请仙门修士再探。 风扬和云景就是来阿郎村再查的仙门弟子。 风扬还在气头上,他把剑朝上提,剑鞘磕出声响:“进村后,我不过问了句‘近来可有怪事邪事发生’,你作证,这次不是我先惹事,我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云景无奈地拍了拍衣服,把褶皱捋平,他脾气比风扬好,点头:“我作证,一句话后,他们抄起锄头扁担就冲上来,我差点以为他们想把我俩埋进池塘当花泥。” 村民态度过于激烈,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人对视,风扬不准备打退堂鼓,重新抖了抖精神:“夜里悄悄再探?” 云景赞同:“行。走吧,先去禀报剑尊。” 这世上仙君有数名,剑尊却独一无二,只有当世用剑第一人才配得上称号,如今剑尊名解昀,云中渡执法长老,本次任务随行人。 云中渡的规矩,小弟子外出办公务,须在本门前辈中随机抽签挑选一位随行人,起监督管理之责,抽中师兄师姐概率很大,运气更好的,抽到掌门长老也有可能。 风扬和云景就是运气太好了,直接抽中剑尊解昀。 那可是剑尊!年纪轻轻便问鼎剑道巅峰,无数青年修士崇拜孺慕的对象,两人顶着一排弟子们羡慕的目光,兴奋地击了个掌。 解昀修无情道,剑意大成,本人就是柄出鞘的利刃,威慑四方,加之又是执法堂长老,本门弟子遇上他,都是又敬仰又发怵。 遇上剑尊三省吾身:修炼了吗,课业完成了吗,犯错了吗。 解剑尊自带气场,简直是行走的规训鞭。 风扬和云景自告奋勇,要先来阿郎村查探,请剑尊在玉州城休息,没想到出师不利,风扬垂头丧气拿出玉符,正要给解昀传信,他手倏地一僵。 云景:“怎么?” “呃,”风扬悻悻摸摸鼻尖,“我忘了跟剑尊交换玉符印。” 云景呆了呆:“……我也没有。” 好极了。 因为剑尊随行太过高兴,两人中本来一直很细心的云景居然都忘了这回事。 风扬默默收回玉符,垂头丧气:“没办法,我们回玉州城,当面禀报吧。” 只能多跑一趟了。 两人御剑,云中渡弟子的蓝衣在空中宛若清风,潇洒飘逸,到了城门口,主城内不得随意御剑,他们只能下地步行。 玉州城内引曲水流觞,构思巧妙,水道蜿蜒错落,勾连整个主城,上浮莲花,在城内可以说当真步步生莲,黄仙舞、紫红莲等品种姹紫嫣红,又有水乡轻柔,艳而不妖。 风扬和云景快步朝他们落脚的客栈走,走到城中心,被暂时绊住了脚步。 城中似乎有什么庆典,中央高台上立起棵约二十丈高的巨树,白玉为枝,红莲为叶,美若仙品,不停有人跃身而起上树摘莲,应该是比试,时不时有人在交手过程中被打落。 城中热闹非凡,无数人围观比试,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一袭红衣越众而出,足尖轻点,周围人愣是没碰到他衣角,他踏上顶端,摘下了树顶最盛的红莲。 众人立刻鼓掌喝彩:“好!” 其余参与比试的人扼腕,看来顶端的红莲就是这次最高彩头。 红衣人摘完莲花却不急着下来,他倚着树干坐下,面朝底下的人群,大家这才看清他长什么模样,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只见他银发如瀑,冰雪作肤,容貌昳丽,一身红衣灼灼更衬得他糜艳非常,是副倾城祸国的妖冶皮囊。 特别是他一双桃花眼,天生含情,秋波潋滟,谁被他瞧上一眼,都忍不住自作多情地想: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饶是见过了解昀那般出色样貌,风扬也看得恍了神,喃喃道:“他长得也太……” 值得把清心经倒背三遍。 仙门有个美玉榜,上榜不看实力,纯看脸,写作美玉榜读作美人榜,解昀在榜上排第二,风扬和云景以为解昀就是他们这辈子能见到的最好容貌了,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人的好看跟解昀的俊美无俦不是一个路数。 红衣妖孽慵懒靠在白玉树上,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神亮了亮,从高枝上一跃而下,衣袂翻飞,翩跹落在一人跟前。 说来奇特,围观者人山人海,偏偏人群中只有这人周围空出一圈,没人敢靠近,方便红衣人站住。 风扬和云景视线跟着移过去,吃惊的发现,那位让旁人退避三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家解剑尊。 解昀身着玄衣,银白麒麟纹臂鞲,长身而立,面容俊美冷冽,腰间配一把黑金长剑,风吹到他身边都得打个哆嗦再走。 剑尊什么时候对这种热闹感兴趣了? 没等他俩疑惑完,就见那红衣人冲着解昀莞尔一笑,把浮空的红莲往前轻飘飘一挥:“郎君,我见你就心喜,这朵莲花赠你可好?” 风扬和云景从美色中回神,齐齐倒吸口凉气:夭寿啦,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解剑尊被人调戏! 他们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生气,还是先对红衣人感到怜悯:长得挺好看,居然是个登徒子。 周围普通人都知道趋利避害,直觉有感,恨不得离解昀八百里远,红衣人能踏步飞身,明显是个修士,怎么没有半点灵性直觉,居然还敢往上凑? 他俩赶紧拨开人群往解昀的身边去。 解剑尊会怎么处理,会不会直接拔剑?不不,这种小事怎么配得上让剑尊拔剑,还是让他们来把人赶走吧。 风扬和云景脑子里想象了八百款场面,但等他们挪到解昀身边,发现想象画面一个没出现,解昀既没有生气,也没对登徒子的厌恶。 解昀叫破红衣人名字:“沈负雪。” 风扬和云景登时僵住:谁!? 那红衣人直笑,风扬云景从他的脸到他的银发,恍恍惚惚,把人对上号:美玉榜第一的沈负雪,沈仙君。 沈负雪此人,跟解昀一样,也是行走的传说,并且比解昀要轰轰烈烈得多,为人张扬肆意,他惊才绝艳,十三结丹,十七名动天下,二十突破至归墟期,列仙君。 同年,他修炼出岔,一夕白头。 好在他及时补救稳住了修为,依然是天之骄子,可奇怪的是,打那之后,修真界里再没沈负雪除邪安良的美名,反而是另外的名声疯狂传播。 据传,他在伤后感悟人生真谛,享受才是真,于是情窦猛开,风流成性,到处撩拨美男子,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扔一个,非常的负心薄情。 再据传,他还跟自己师兄和竹马不清不楚,三人之间狗血泼天,仙门里每每出了他们的话本,立刻就会被抢购一空。 就连风扬这种不看话本的也听过不少书名及故事,主要是周围师兄弟师姐妹都爱讨论。 “听说沈负雪终于准备选择他师兄,抛弃竹马,结束三人混乱关系了。” “嗐你们那是老黄历了,最新消息,沈负雪看上岑州白家的小公子了!” 大伙儿精神一振:“嚯,道友细说!” 诸如此类种种,不一而足,成就了沈负雪远扬的渣名。 仿佛大家都忘了沈负雪也曾冠绝天下,令一众修士望尘莫及,如今“沈仙君”这个尊称从不少人口中说出来,只是津津乐道的闲谈之名。 风扬看着面前的解昀和沈负雪,咽了口唾沫,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疼,是真的。 从前他不懂,明明大家都知道沈负雪不是良人,怎么还有人送上去让他玩弄感情,今天见了本尊,多少悟到一点:这张脸太有吸引力,也太有欺骗性了。 沈负雪那张脸,担得起“美色误人”四个字。 接着风扬手臂又是一疼,原来是云景也在他手上掐了一把。 风扬:“……你怎么不掐自己?” 云景掐着风扬的胳膊,神情恍惚:“所以是真的,沈负、沈仙君调戏了解剑尊……” 两人在风扬胳膊肉的疼痛里意识到大事不妙,完了完了,沈负雪不会看上他们剑尊了吧? 虽然解昀修的无情道,不可能对谁动心,但沈负雪修为境界跟解昀持平,同样都是归墟,万一沈负雪打着“得不到心至少得到身子”的恶念,非要强取豪夺吃解昀豆腐怎么办。 总觉得沈负雪完全能做出来。 修真界修士的境界从弱到强依次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大乘、归墟,只有到达归墟期的人才能称仙君或者尊者,虽然风扬他们肯定希望解昀比沈负雪厉害,但没见过他们交手,还真不敢保证。 红莲飘在两人之间,沈负雪笑得更好看了:“解昀,好久不见。” 解昀开口嗓音听不出喜怒:“三年又十二天。” 不是谁都会掰着指头算跟某某人分别了多少日子,听到他如此准确的计数,沈负雪笑容顿了顿。 但只有一瞬,他立刻用更轻佻的笑盖过去:“是啊,你现在比十八岁时更俊了,不错不错。这花你不要吗?” 解昀没有伸手:“你只想跟我说这个?” 沈负雪佯装讶异:“你还想听什么,我都夸你好看了还不够?”他从腰间摸出把折扇打开,“那我多夸两句,这些年我阅人无数,没一个长相比得上你。” 他特意把阅人无数说得得意洋洋,好像迫不及待要把自己风流多情的形象拍在解昀脸上。 云景心思细腻,敏锐察觉到两人间气氛不对劲。 风扬是个木头,只觉得沈负雪果然如传闻一样,浪得飞没边,什么渣话都敢说。 解昀:“都有哪些人?” 沈负雪摇着折扇的手一停,居然没跟上解昀的路数:“什么?” 解昀手指轻搭腰间的剑柄,语气非常平和:“被你阅过的人,他们的名字?” 沈负雪扫过他搭着剑柄的手,抬扇遮住半张脸,眼神警觉地眯了眯:“足有一百个,你确定都要听?” 剑柄被再度往下压了压,解昀:“嗯。” 就好像他就是随口一说,完全不在乎。 如果没有把手搭在剑上,沈负雪可能就信了。 他捏着扇子心思活络:虽然现编一百个名字不是不行,但一来全念完太费口舌,二来总感觉说了要出大问题。 沈负雪果断转移话题,祸水东引。 沈负雪拉长声音“哎”了一声,莲花在他指尖滴溜溜打转:“我不就是想送你朵花,怎么还拷问我风流债了,你不要就不要嘛,我只好送别人了。咦,那边的小郎长得也甚为好看——” 话音刚落,他身前骤空,解昀一挥手就把红莲收进了芥子里,动作非常利落。 风扬目瞪口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云景惊讶里掺杂着若有所思。 沈负雪背过手,含笑瞧着解昀,被他夸样貌好的少年穿过人群径直朝他跑来,疑惑:“仙君?” 少年穿着蓝白衣服,跟云中渡弟子服饰配色很像,站在一起毫不违和,他背上背着两把剑,其中一把是沈负雪的本命剑。 合着原来是沈负雪熟人。 沈负雪把剑尊逗了个够,心满意足,他让背负双剑的少年上前:“这是我的剑侍,晓白。晓白,你面前可是大名鼎鼎的解剑尊。” 晓白显然也很崇拜解昀,喜不自禁,立刻行礼,嗓音中气十足:“晓白见过剑尊!” 解昀挥手,傻了半天的风扬和云景也连忙上前,拜见沈负雪。 沈负雪打量他们,唔了声:“红莲给了剑尊,但少年郎们也让我欢喜,不好什么都不给,我想想……便送你们一景,也算有缘。” 沈负雪说着抬手轻飘飘一挥,身后玉树上的红莲应风而动,纷纷脱离琼玉枝头,散做漫天飞花,风起万里,裹挟着红莲似火,洋洋洒洒冲上云霄,如剑破长虹势不可挡,傲视万物,却又美不胜收。 玉城红莲,扬花似锦。 人群发出惊叹,风扬和云景完全移不开眼,这一式不仅是美景,还含了道意,两人久久不能回神,回神后纷纷行礼,感谢仙君指教。 只怕此后多年,提起沈负雪,两人都会先想到这玉树飞花,霸道又张扬地闯进眼帘。 解昀目光透过漫天飞花,望向言笑晏晏的沈负雪,火红的花海下依稀有当初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人好像什么变了,但又什么都没变。 故人重逢,不见青丝。 自当年一别,他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沈负雪的消息,不见的这几年,他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 花飞花落,再意犹未尽,飞花也有结束的时候,沈负雪打定主意不提从前,轻松地换了话头:“你来玉州做什么?” 解昀倒也没非要沈负雪立刻说明白,他意味深长凝视沈负雪,脸上仿佛写着“我给你时间,但躲了初一还有十五”,他们的分别和重逢总要有个说法。 沈负雪没心没肺噙着笑,假装自己看不懂。 解昀收回视线,顺着他的话回答:“弟子除邪,我随行。你呢?” “有想买的东西,来玉州鬼市碰碰运气,不过鬼市要三天后才开,就顺路玩玩等时间。”沈负雪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跟你们同去?” 风扬和云景立刻把刚才的感动卷吧卷吧:沈负雪这就迫不及待要打他们家剑尊的主意了! 不行不行,好好一个无情道的剑尊,不能被花心萝卜染指。 两人立刻站得端正,等着解昀义正言辞拒绝他。 解昀说话了。 “可。” 风扬、云景:“……” 他们怀疑玉州确实有妖邪,并且非常可怕,连解昀都受到影响,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事。 不然他们真的很难解释眼前场面是如何发生的。 剑尊您清醒一点,沈纨绔想对您图谋不轨啊!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 重逢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御剑 沈纨绔顺着杆子往上爬:“说说详细情况呗。” 解昀看向风扬云景,却见两人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在和煦的风里神情显得格外凌乱,还是云景率先回神,忙把阿郎村的事从头到尾给沈负雪说了一遍。 风扬也在云景的声音里把脑子找回,时不时补充两句,一边偷偷瞥向沈负雪。 里面带着“水灵灵白菜招来颗花心萝卜”的痛心疾首。 他自以为视线隐蔽,但沈负雪不仅察觉了,还把他眼神里的意思读了个清楚明白。 沈负雪从腰间摸出一把展开折扇,掩住上扬的嘴角:云中渡小弟子的想法有点意思啊。 看来此行不会无趣。 他手中折扇上洋洋洒洒写着“红尘”两个大字,和沈负雪的本命剑同名,笔走龙蛇,下笔之人想来也生性洒脱不羁。 听完云景的讲述,沈负雪收起扇子在手心敲了敲:“村民反应过于激烈,确实可能有猫腻,不过也不用等到夜晚再探,处事要懂得变通,走,这就出发去阿郎村,我教你们个乖。” 风扬和云景立刻看向解昀,虽然剑尊方才做出一连串难以捉摸的行为,但他们还是以解昀马首是瞻,这是下意识的信赖。 解昀点头:“同去。” 于是两个人回来,五个人出城,剑侍晓白盯着解昀背影,眼里的兴奋要藏不住,沈负雪看着好笑,拿扇子轻敲他脑袋:“这么喜欢剑尊,把你送给他,跟他走怎么样?” 晓白闻言立刻收回视线,猛地摇头:“不不,我要跟着你的,才不去别人门下。” 沈负雪特别宽容:“没事,你爱剑术,跟着他也能多学本事,要是想去,现在我还能替你张罗。” “真不去,”晓白撇撇嘴,“仙君,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他习惯沈负雪逗人的样子,沈负雪只笑笑:“哪天你要是改了主意,随时跟我说,我说话算话。” 解昀听到对话:“他不是天门宗弟子?” 沈负雪是天门宗掌门嫡传弟子,他幼时被掌门从风雪里捡到,不知父母,被掌门一手养大,视掌门为父,如亲如故。 沈负雪面上笑容淡了点,但只是一眨眼就恢复如常,他展开扇子悠悠扇风:“不是,他只是我的剑侍。” 说着,一行人走出了城门,出了城就能御剑,众人纷纷祭出宝剑,解昀的本命剑「惊鸿」一出,剑身闪过寒芒,让周围空气都冷了下来,立刻吸引住三位少年的目光。 他们还没有各自的本命剑,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这就是斩杀了无数邪祟的剑尊之剑!必定见证了无数腥风血雨,蹚过刀山火海,光看这剑意就足以令邪物闻风丧胆,威严十足。 当他们沉浸在腥风血雨中,沈负雪怀念地感慨:“降温效果还是这么好,让我不禁想起当年咱们在道玄书院,夏天拿惊鸿冰镇西瓜的日子。” 三个少年慷慨激昂的梦被轻飘飘一句话打碎一地:“……” 就不能给他们少年人一点瞻仰时间吗? 沈负雪可真是个横扫气氛的能手,恐怕以后他们再见着惊鸿,脑子里首先想到的不是神兵利器斩邪除魔,而是冰镇西瓜。 ……绝。 可惜他们也不能拿沈负雪怎样。 脾气最大的风扬敢怒不敢言,站上自己的飞剑,扭头去看他人准备得如何,好随行出发,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从剑上跌下来, 只见沈负雪懒懒摇着扇子,理所当然站到了晓白的剑上。 注意到风扬和云景目瞪口呆的神情,沈负雪玩心大起:“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准备出发呀?” 知道沈负雪风流多情,但没听说过他还怠惰懒散啊,御个剑都懒得自己动手吗? 沈负雪心头直乐,嘴角也越来越上扬,还逗起劲了:“实不相瞒,我晕剑,只能蹭人家的飞剑才能好,说来剑尊的御剑水准肯定天下第一,不然我去求他带我好不好?” 这个不行! 风扬和云景疯狂摇头,但解昀却一点头:“嗯,过来吧。” 所有人,包括沈负雪自己也愣了愣。 沈负雪暗道自己嘴好像是快了点,面上笑意不减:“剑尊相邀我自喜不自禁,但站都站好了,我再换地方岂不是显得晓白很可怜?” 晓白顺口就说:“我没关系的。” 说完,他才意识到这句话好像并不是时候,因为沈负雪在他肩膀上按了按,虽然看不到身后仙君的表情,但自己貌似拆了他的台? 所以您到底想不想跟剑尊同乘啊,刚不还在调戏他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晓白本人都说没关系了,解昀好整以暇看向沈负雪,无声询问:你还有什么理由? 沈负雪笑画在脸上,俗称皮笑肉不笑,看起来要僵了,好在他功力深厚,扛住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风扬决定豁出去了,只要不让沈负雪沾上解昀,他可以!风扬英勇就义扬声道:“沈仙君,其实我御剑水平也很好,就不劳剑尊,由晚辈载您一程吧!” 云景想跟着补,却是解昀一抬手:“不必。” 好,云景的话也不用说了。 于是两个云中渡弟子眼睁睁看着沈负雪踏上解昀的本命剑,心脏抽痛。 不干净了,叱咤风云的惊鸿剑不干净了啊! 等等,切西瓜被汁水溅上好像也不干净。 ……斩了邪祟再切西瓜好像更不干净?那切出来的西瓜能放心吃吗? 俩小弟子成功被沈负雪一连串话语行动搞到精神错乱,恍恍惚惚起飞,茫茫然然跟随,这都能在半空中稳稳御剑,真不愧是云中渡优秀弟子。 解昀剑法天下第一,不知御剑水平是不是,但反正声称晕剑的沈负雪在惊鸿剑上面色良好,没有半点要吐的意思,这位上来就给人送花的纨绔公子居然站得规规矩矩,离解昀能塞下两个晓白。 折让风扬跟云景感觉到了丝丝安慰。 好歹没有直接贴上去趁机吃豆腐。 沈负雪百无聊赖,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往解昀后背上停,扭头发现两少年刚回神的模样,心思一转,朝解昀的方向试探着踏出半只脚,做出要靠近的模样。 刚回神的两人心立刻提了起来。 风扬:! 云景:! 沈负雪把脚收了回来。 风扬、云景:呼…… 一口气还没松完,沈负雪又将脚踏出去。 风扬当场抓狂:啊!! 云景:…… 实在太有意思,沈负雪没忍住笑出了声,刚乐,解昀的声音就从风里飘来:“好玩吗?” 沈负雪嗓音里都带着笑的颤气:“好玩啊。” 聪明的云景已经发现了沈仙君在故意逗他们,只有风扬此刻才惊觉:什么,原来是在逗我玩吗! 晓白跟着沈负雪,早已习惯,见两人的表情,心中宽慰地想:原来其他同龄人最初被沈仙君逗了也是这样的反应,我不是个例外真是太好了。 风扬暗暗投去控诉的小表情,指望剑尊能说点什么指责下沈负雪此等行径,然而等了半天解昀都没下文。 唉,也对,风扬说服自己,沈负雪又不是他们云中渡的人,解昀跟他同辈,管不了。 沈负雪干脆在剑上坐下,惬意打开折扇,顺风剑坐得可太舒坦,离地百丈,云雾蒸腾,大好河山尽在眼底,风掀起他的红衣,飞火穿云,壮丽的风景竟比不上他明艳惹眼。 可惜解昀背后没长眼,美人美景都看不见。 云景忍不住看向沈负雪侧脸,感慨这位不说话的时候,真是仙君本仙,江山美人,胸怀敞阔,如此时机,简直让人诗兴大发,云景呢喃着小声说了出来:“真想吟诗一首……” 旁边晓白听闻此言,操纵飞剑离他近了点,悄悄传音:“我观你视线,是想用沈仙君作诗,如果这会儿吟出来,他正好想找乐子,可能会回你一首逗得人面红耳赤的。” 云景一打颤,想到沈负雪那张嘴,清醒了,朝晓白拱手:“多谢提醒。” 晓白御剑又离远了些,遥遥道:“不谢。” 沈负雪弯了弯嘴角,不会觉得传音他就听不到吧,修为压制啊少年们,不过他没坏了晓白好意,没再拿其他人打趣,他无意间将手放到剑身上,发现惊鸿剑嗡鸣了下。 沈负雪在剑身上敲了敲,轻声道:“和你也许久不见了。” 剑光微闪,仿佛在给他回应。 解昀头略偏了偏,似是要回头,沈负雪若有所感收回手,垂眸望着底下快速后退的景色,于是解昀最终没回头,只说出一句:“到了。” 几人在阿郎村外落地,前行数十步就能到,沈负雪已经放话说自己有办法,于是他摇着手中折扇当仁不让走在最前头,腰间环佩碰撞叮叮作响,不像个修士,倒像个踏青游玩的公子哥儿。 还是非常纨绔不羁的那种。 风扬和云景都想看看沈负雪有什么好主意,风扬带着点探究心思,云景则是真的想学习,然后…… 沈负雪带着他们,光明正大从村口正门而入,村民们抬眼发现风扬和云景两张熟悉面孔,二话不说,抬手就抄起扁担锄头和柴刀。 云景:“。” 风扬:“……” 怎么就信了沈负雪的邪!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2. 御剑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入村 被团团围住,沈负雪半点不慌,游刃有余晃着他那把扇子:“你们村不欢迎外人?” 村民们警惕得狠,一大汉粗着嗓子:“也要看是什么人,你身后那俩小子就是找茬的修士,外面到处谣传我们村有邪祟,搞得大商户都不再上门,有完没完!” “误会。” 沈负雪瞎话张嘴就来:“我来你们村就是为做生意,听说阿郎村莲藕和菱角一绝,我先让他俩来问问。至于闹邪的事确实有耳闻,半大小子就爱听这些故事,他俩好奇,不过顺嘴一提,谁知道你们直接炸锅。” 沈负雪:“可这有什么错,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撵走,受委屈的是我家小孩儿。” 他的脸色说变就变,散漫的笑意骤然凝成冷意,把扇子“唰”地收拢,寒声质问:“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 沈负雪反客为主,架势捏得非常足,尤其他旁边还站着个刀子成精的解昀,剑尊配合地抬眼一扫,长年锤炼的凌厉气势刮得村民们瞬间哆嗦,倒退三步。 这一出不仅唬住了村民,也让风扬和云景听得一愣一愣。 瞎话张口就来,说得理直气壮正义凛然,还脸不红气不喘……沈负雪如果想教他们这个,那他们确实功力还不够。 晓白看云中渡两个小弟子神情,觉得有必要帮沈负雪说几句好话,挽回下沈仙君摇摇欲坠的形象,他凑到两人身边小声说:“虽然仙君喜欢捉弄人,做事手段也不怎么讲究,但他出发点都是好的,没做过什么坏事。” 风扬也压低声音:“朝三暮四骗人感情也不算坏事吗?” 这题有点难答,晓白绞尽脑汁,最后不确定道:“但我跟在仙君身边一年,没见过有谁上门讨情债,所以、所以那些人可能是自愿的?” 风扬倒吸口凉气:能让人心甘情愿被玩弄感情,沈负雪谈情说爱的手段这么高明吗! 可怕,沈负雪简直太可怕了。 这边小辈们悄悄逼逼,那边沈负雪和解昀,一个负责张嘴,一个无声威慑,村民们心头打鼓,左看右看,虽然还有怀疑,但明显变得不那么坚定。 村长是个精瘦的老头,浑浊的眼珠里剩着几分岁月也抹不掉的精明,他嗓音沙哑:“你们真是来做生意的?” 沈负雪冷笑一声,从芥子中摸出个钱袋,打开在村民面前晃了晃,让他们看清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而后捏在手里:“要一百斤莲藕,五十斤菱角。你们村这两天生意受影响了吧,要是再做出莫名其妙赶客的事,我回去跟商行一说,你猜接下来会如何?” 村里出邪祟,生意是一时半会儿受影响,但信誉如果一跌,那可是要命的事,不仅可能再没大单,村民出去摆摊做小贩也会受影响,听到这话,不少村民心里开始慌了。 村长眼珠转了转,倒也能屈能伸,挂上个皱巴巴的笑,拱拱手:“如果真是误会,我朝老爷们道个歉,但几位配着剑,周身气度不凡,实在像修士,我们最近被修士惹得心烦,实在不好意思。” “我们确实是修士,那又如何,修真界修士遍地走,不稀罕。我也不想在这里受气,给个准话,你就说这生意做不做吧。” 沈负雪这是阳谋,逼着村里人选,跟被撵走的风扬和云景比起来,简直一转攻势,不过他俩直愣愣上门,虽挨了欺负,但钓出了村民古怪态度,也是大功一件。 村长噎了噎,沈负雪明着摆出修士身份,但这生意他们还真不好不接,他身后几个汉子也上前跟村长商量,毕竟看到那袋银子,很难不动心。 看在钱的份上,村长选择为五斗米折腰:“做的做的,不过诸位既然只想买货,就请别再提什么邪祟,我上了年纪,听不得我们村的坏话。” 沈负雪身上没什么修士常见正气,无所谓道:“外面不都说仙府已经看过了吗,那完全可以放心了啊,就算再有第二次查探,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我是出门玩的,不是来找累的。” 言下之意,邪不邪祟关我屁事。 沈负雪看起来是跟大义凛然的仙府修士不同,村长侧身:“各位这边来,稍作休息,我们去村窑取货,给老爷……给仙长们验货。” 沈负雪轻哼,像是终于被哄好了,面色缓和,恢复了公子哥的散漫样:“村窑里的货放几天了?” “五天,但村窑有保鲜符咒贴着,绝对新鲜。” 修真界法器符咒很常见,部分东西没灵力的人也能用,能保证食物农作物新鲜的保鲜符就卖得很好,便宜好用。 沈负雪抛出两块银锭,嫌弃道:“都五天了,就算有保鲜符我也不要,我要新鲜的,你们这就去现挖。” 银子踏踏实实接在手里,村长心稳住不少,终于真心实意笑了:“好勒,崔二,带贵客们去休息,剩下的跟我去备货。” 崔二是个肌肉盘虬的汉子,身板结实,很能唬人,他爽快领着沈负雪等人到了个小院,院外插着旗,上面写着“村驿”。 小院里只有三间屋,一屋住了人,门前有鸡圈,有人正在喂鸡,崔二正吆喝:“胡四,有客人,去准备茶水,再上点吃的。” 胡四应声,去烧水泡茶,另外两间屋是空的,外人给钱就能住进去,跟客栈一样。 茶虽然粗糙,但却是玉州特产的莲叶茶,带着特别的清香,还上了一盘莲花酥,做得很巧。 几人坐在石桌边,风扬和云景因为对村子格外警惕,所以根本不敢动茶水点心,晓白闻着香味倒是想吃,不过沈负雪和解昀还没动,他不好意思先吃。 沈负雪净过手,拈起一块莲花酥,在风扬和云景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又起了玩笑念头,手腕一翻,笑眯眯递到解昀眼前:“尝尝?” 风扬表情一言难尽,云景嘴唇动了动,最后默默垂下眼,专注盯着石桌看,仿佛上面开了朵奇葩。 解昀无言打量沈负雪,沈负雪带着好看又故意的笑,顶着解昀的视线,无动于衷。 葱白如玉手指捏着粉色的莲花酥,各种意义上秀色可餐,十分惹人。 解昀伸手,就着沈负雪指尖,将莲花酥掰下一半,送进了自己口中,慢慢咀嚼。 沈负雪见怪不怪,自然地把剩下那半搁进自己嘴里。 两人分吃了同一块点心。 风扬和云景安慰地想,没事,这回没什么出格的言语或动作,问题不大。 崔二没有要与他们搭话的意思,他看桌边用不上自己,就去跟胡四说话,他刚走开,解昀立刻掐了个诀,在桌边布下无形的隔音结界。 外面的人不会听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沈负雪拿块帕子擦擦手:“村里不太对劲。” 云景从袖子里摸出个巴掌大小的法器,晃了下又迅速收回,保证没让崔二看到:“可是探邪的法器完全没反应,我一路走来,也没察觉到邪祟气息。” 风扬也点点头。 晓白摸了块莲花酥放嘴里嚼,嘴巴没空,举手表示他也赞同。 不错,从进村开始知道悄悄探查邪祟,不过还是嫩了点,太依赖修为,忽略了别的。 沈负雪端起茶汤慢条斯理啜一口:“进村到现在,你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三个少年绞尽脑汁仔细思索,阿郎村跟玉州其他水村一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河塘,莲花开得正好,山野风景也别有意趣,气息澄澈,干干净净。 沈负雪问的肯定不是这些,但他们想了半天,也没觉得自己看到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解昀等他们思索得脑子快冒烟了,才提醒:“人。” 人? 不都是普通人?修真界跟凡间界不同,普通人即便没法修炼,寿命也比凡人长,不少人体术还不错,就比如跟着他们的那个崔二…… 云景抬眼扫过坐在台阶上的崔二跟胡四,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啊。” 风扬和晓白立刻齐刷刷望向他。 “进村到现在,我们还没见到过任何一位夫人小姐。”云景说出自己的猜测,隐含期待看着两个前辈,想知道是不是正确答案。 听他一说,风扬晓白也回过味来,晓白咽下莲花酥唔了声:“别说夫人小姐,连女童也没看见一个。” 风扬摸着下巴,因为最早踏进村子就被村民围攻,来不及注意别的,当时围住他们的人很多,简直像是全村出动,现在仔细回忆,围住他们的老少全是男人,没有女人。 他往胡四和崔二身后的屋子看了看,里面有人的气息,但不见出来。 沈负雪笑对云景颔首,说给解昀听:“这孩子聪明。” 解昀嗯了一声。 云景得两人肯定,一边高兴,一边不好意思红了红脸。 有了突破口,他们思维也活络起来,风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顺着这条线查?旁边屋子里就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姑娘家,但崔二盯着我们,当着他的面询问屋内人,没准会打草惊蛇。” 不错,连小孩儿们也明白崔二表面上是照顾客人,实则是来监视他们的。 这里的村民容易一点就炸,好不容易混进来,不能再什么都没做就被撵出去。 “那就去村子里走走吧。”晓白提议。 风扬:“万一崔二要跟着我们怎么办?” 云景思索:“那就让他跟,总不能什么也不干。血书如果不是恶作剧,而是真的求助,我们就是他最后的期盼了。” 三个少年一言一语商量完,随即眼巴巴看向沈负雪和解昀,解昀点点头:“去吧,万事小心。” 沈负雪朝晓白摆摆手:“你想去就去,多跟同龄人相处不是坏事。” 两个前辈同意让他们走,但自己却没有挪动的打算。 风扬和云景后知后觉:剑尊并不准备跟他们同去。 放在之前不是问题,放在现在问题很大。 风扬立马给云景疯狂使眼色:沈负雪也不去,他是故意想跟剑尊独处吗! 云景镇定分析,用眼神回过去:别慌,这里还有别人,不算独处。 真亏他俩还能用眼神交流,但总之是交谈完毕了。 风扬看了看村民胡四,心说也对,还有外人在呢,遂放下心来。 晓白不懂他俩的交流,准备跟新的小伙伴友好相处,捏了两块莲花酥,朝风扬和云景道:“点心没问题,而且很好吃,你们真不尝尝?” 风扬想了想,接过一块,云景则婉言谢绝,他不爱甜食。 解昀撤掉隔音结界,三个少年刚起身,崔二就立刻警惕站起,走了过来。 他皮肤黝黑,除了常年做活,大约还炼过体,高大威猛,单就身形来说,三个少年在他面前跟小鸡崽似的。 崔二本来是张凶脸,不熟练地试着捏出和善笑容,结果捏了个四不相,笑得瘆人:“几位要去做什么?” 风扬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云景温声,非常客气道:“村里风景不错,想去走走,这次我们肯定不提别的,不犯你们忌讳。” 崔二瞧了瞧他们仨,又看了看坐着没挪动的沈负雪和解昀,把胡四叫过来,嘀嘀咕咕一阵,让胡四看住沈负雪两人。 胡四点点头。 交代完,崔二这才说:“村里什么地方好看,我最熟,我带你们去。” 果然崔二要跟着他们,三个少年不动声色交换视线,跟着崔二离开村驿。 几人走后,胡四回到屋前,坐在台阶边开始剥莲子,沈负雪盯着面前还在冒热气的莲花酥,突然道:“这位大哥,莲花酥味道不错,是你的手艺?” 胡四愣了愣,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他身后屋子内的窗户边晃过一道人影,像是对沈负雪的话有反应,但仅仅是晃了晃,气息又从窗边离开了。 沈负雪笑了,解昀冷冷:“撒谎。” 不愧是执法堂的长老,语气就是合适,俩字砸得胡四心虚一缩,胡四是个瘦高个儿,肉没几两反骨挺重,立刻梗着脖子:“你、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解昀唱完了黑脸,沈负雪接着唱红脸:“没事没事,别急。我是看这莲花酥做得好,想学,如果是大哥你做的,你来亲手教教我呗?” 沈负雪说着,又摸出一锭银子,在桌面轻轻敲了敲,那胡四看着整块银锭,眼神立刻黏在上面移不开了。 见是个爱财的,沈负雪心中有了数,他欲情故纵玩得好:“银子就是谢礼,你如果实在懒得教,跟我说说村里还有哪家做的好,我可以自己去……” “哎别别!” 胡四扑到桌前伸手就想抓银子,沈负雪只轻轻一动手就让他扑了个空,胡四在桌角一磕,来不及喊疼,眼珠子完全跟着银子走。 他局促搓了搓手,咽了口唾沫,左思右想,才艰难下定决心似的:“找别人做什么,这钱我们家能赚……好吧,你把银子给我,我让我媳妇儿教你,莲花酥是她做的。” “但只能在这院子里学,你也别让村中其他人知道你们见过她。” 沈负雪没急着问为什么有古怪的条件,把银子放下:“成交。” 胡四一把抓走银子,扭头回屋去喊他媳妇儿,解昀见沈负雪又花出去银子,开口道:“这次任务是云中渡接的,你花出去的钱财,之后我如数补给你。” “不用,本来我也确实想买莲藕和菱角,至于银子……”沈负雪拎着扇柄晃了晃,“反正是别人给我的钱,不花白不花。唔,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和我说,我也能买来送你。” 解昀:“谁的钱?” 沈负雪漫不经心道:“我师兄。” 解昀面色变了变。 跟沈负雪有关的大部分浪荡传闻,解昀都能置之不理,但沈负雪的师兄不同。 他师兄,再加一个竹马,就连解昀也不敢保证传闻中三人的狗血全是假的。 他跟沈负雪之间隔了整整三年没见,很多事情已经知道得不够清楚,解昀绷紧唇角:“你跟他到底……” 话还没问完,屋子门吱呀一开,胡四领着一个妇人出来,沈负雪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解昀不得不停下话头,正事要紧,又被沈负雪躲开一次。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3. 入村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莲花酥 这是沈负雪他们进村后看到的第一个妇人,穿着粗布衣裳,头发盘得很简单,簪子是拿普通木头随便削成的,与其说簪子,不如说是根当簪用的木棍。 她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饰品,手指粗糙肤色蜡黄,面上神情战战兢兢,过于老态的神情让人很难判断她真实年龄。 妇人跟在胡四身后,垂下双手,十指不安搅紧,这是焦虑害怕的小动作。 胡四收了银子,喜滋滋道:“去教老爷怎么做莲花酥,我就在院门口把风,崔二没准还会过来,听到我喊,你就立刻回屋,明白没?” 妇人低声答应,搅着手指的力道更大了。 胡四把藤框挪到院门口,继续剥莲子,妇人端了盆过来,站在石桌边局促道:“我,我没教过人……” 她至始至终低着头,不敢看沈负雪和解昀。 “没事。”沈负雪示意她也坐,“你把莲花酥做一遍,手慢点,我跟着学就行。” 妇人悄悄松了口气,她坐下前磨蹭了片刻,好像很不习惯,尽管在离沈负雪和解昀最远的位置坐下,但石桌只有方寸大点地方,再远也远不了多少。 开始做酥饼后,沈负雪只是偶尔问一下这里怎么捏、那里怎么办,他声音好听,如涓涓流水,沁人心脾,妇人渐渐放松下来,没那么紧绷,小声回答。 她手上皮肤粗糙,但手确实很巧,面团在她手底下走过几遭,跟变戏法似的,化成栩栩如生的莲花。 解昀不曾上手,只静静盯着沈负雪动作,沈负雪是个好学生,学得认真,他一边捏,一边状似随意问:“其实我刚才就好奇了,为什么不能让村里其他人知道我们见过你?” 妇人手一抖,捏歪了片花瓣,胡四立刻扭头,投来警惕视线。 沈负雪宛若无所觉,笑晏晏捏着莲花酥:“难不成这手艺轻易不能外传,哎呀,那我可真是赚了,一锭银子就请到这么好的老师,我看我应该再加点。” 听到这话,胡四肩膀放松,确认院外暂时没人,于是才开口说话。 “老爷好眼光,不是我吹,我们村里,她做莲花酥手艺是数一数二的。” 沈负雪扬眉:“所以不能见外人还真因为手艺?” 沈负雪逮着一个问题不放,但语调过于轻松,就跟随口聊天没差,他发现胡四眼神闪烁,又摸出锭银子。 解昀看着银子,一想到这是某人给沈负雪的,手指动了动,又放下。 沈负雪好整以暇捏着银钱,无声地明示胡四。 胡四再度朝院外看了看,才含糊其辞说:“其实因为最近村里有女人不规矩,干了脏事,嗐,具体龌蹉就不说出来脏老爷们耳朵了。” 他搓了搓手:“所以嘛,家家户户就暂时把自家婆娘看严了点,不过我的人我清楚,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沈负雪饶有兴致:“难不成有谁被戴了绿帽?” 胡四说得更不清楚了:“嗯,差不多,差不多。” 沈负雪好像终于心满意足,不再追问,将银子递给妇人,妇人本想直接伸手接,但她看见沈负雪是净手后再把银子递给自己,又忙把满是面粉的手缩了回去。 胡四心心念念等着收银子,看到这个动作骂了句当地的脏话,嫌弃妇人蠢笨。 手边也没个帕子,妇人抿抿唇,作势要在衣摆上胡乱擦擦——她衣物虽然粗糙,但浣洗得很干净,看得出清洗很用心。 如果不是为了从贵客手里接银子,她也不会在衣服上擦面粉。 只是她手还没挨上,旁边就递来一块手帕。 沈负雪:“用这个。” 那是方绣着雀鸟嬉戏的手帕,妇人认不出料子,只觉细腻得紧,忙摇头:“不不,这看着很贵,怎么好被我弄脏。” “帕子就是拿来用的,脏了洗干净就行。”沈负雪说,“这方巾帕送与夫人,感谢你教我,上面的绣样很适合你。” 妇人在沈负雪噙着笑的神情里鼻头一酸,她心里升起股难堪的情绪,她想说自己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想说莲花酥做法也不值这个钱。 但在胡四催促的目光里,她手抖了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低着头接过了手帕和银钱。 好像只有胡四让她怎么干,她才能怎么干。 沈负雪看她将帕子小心翼翼叠好,用的时候也只在边角蹭了蹭,生怕弄脏上面的绣图。 “夫人,你觉得这雀鸟嬉戏图如何?” 妇人轻声道:“好看。” 沈负雪顺口就把重要的话掺在闲聊里问了出来:“你养过雀鸟吗?” 玉州仙府收到的那封血书是麻雀带去的。 那麻雀不是妖,但生了点灵智,才能顺利把血书送进仙府。 妇人摇摇头。 她这会儿对沈负雪已经完全没有抵触,眼珠轻轻朝胡四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胡四已经重新低头剥莲子,没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石桌离院门口有点儿距离,如果压低声音小声说话,他未必听得见。 妇人捧着手帕,大着胆子悄声道:“看见雀鸟,我会想起张家娘子,刚嫁来村里时我见过她,她招雀鸟喜欢。” 随即她把声音放得更低,嗡嗡如蚊鸣,语气里带着遗憾:“……但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村子就这么大,邻里之间有点儿芝麻大小的事都能传得人尽皆知,同个村的,怎么会好几年都没见过? 沈负雪还想问,但妇人一见胡四抬头,就立刻闭上嘴,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见再问不出更多的,沈负雪也不为难她,他上手几下捏完手里这朵莲花酥,居然有模有样,很精致,作为初学者来说,简直非常有天赋,可以出师了。 沈负雪捏了好些个,凑够一屉,他们家厨房在个小隔间里,妇人指点着沈负雪把莲花酥上了蒸笼,沈负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夫君对你好吗?” 妇人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表情空茫一下,而后怯怯点头。 看她神情,不是害怕或者伪装,她似乎是真觉得自己丈夫对她还不错。 沈负雪和解昀看着她起身,把银子递给了胡四,胡四喜滋滋收了银子,张口说句什么,妇人手指一僵,眼瞳中流露出难过。 但她还是把沈负雪给她的手帕拿了出来,哪怕再舍不得,也只能把帕子给胡四。 沈负雪面色冷了下来。 嫌她蠢笨、随意使唤、不给任何好脸色,连块心仪的手帕都不让留,如果这都叫对她好,那沈负雪还真不懂“好”字该怎么写了。 胡四刚拿到手帕,翻来覆去,准备仔细辨认是什么料子,能值几个钱,忽然起了一阵风,帕子柔滑如羽,他一个没抓住,帕子居然直接从他手里溜出去,被风裹着吹向远处。 沈负雪愣了愣,转头看向解昀。 平地起惊风,不是老天正巧赏脸,是解剑尊使了神通。 解昀放下施法完毕的手:“你想送的是那位夫人,如果注定到不了她手上,也不该被别人占去。” 此刻他俩在阿郎村,能上前帮妇人说话,替她把帕子要回来,但沈负雪和解昀终究是外人,等他们走了,妇人还要继续和胡四生活,手帕还是留不住。 解昀还和多年前一样,做事总能合沈负雪心意,沈负雪勾了勾唇角,心情好了很多:“嗯。” 不仅于此,解昀还拿出一块帕子给他:“你的送人了,用这个。” 帕子上绣着竹纹,跟主人一样清隽挺拔,沈负雪芥子里还躺着一打手帕,但并不妨碍他收下新的。 沈负雪将帕子叠好收起,桃花眼荡着明艳笑意:“剑尊好意,我可得妥帖收藏。” 解昀知道他又是故作腔调,毫无波澜。 雀鸟手帕被吹风,胡四跳起,想抓回来,但帕子在风中轻轻一摆就飞得老远,胡四牢记自己暂时不能离开院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帕子飞走。 妇人微微睁大眼,瞧着帕上的雀鸟图随风而动,就像真正的鸟儿展翅高飞,不知为何心头也跟着松了松,不自觉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难得的笑。 胡四嘴里骂骂咧咧,但东西丢了也没办法,他没好气冲妇人摆手:“行了外面也用不着你了,快回屋去,绝不能被其他人看见了。” 妇人没有半句怨言,老实走向屋子,进门前朝沈负雪和解昀欠了欠身。 沈负雪和解昀等到莲花酥蒸好,掀开盖子,热腾腾的水气扑面而来,清香十足。 刚出蒸笼的点心滚烫,不适合直接上手,胡四收了那么多钱,大方表示厨房碗筷随便用。 先前外面桌上的莲花酥解昀只吃了沈负雪手里半块,以他们的修为早已辟谷,解昀又没有口腹之欲,再好吃的东西也兴趣不大,但这会儿他居然主动拿起筷子,夹起一块。 淡而幽香,酥松可口,解昀细细品完一块,放下手。 “味道不错。” 沈负雪唇角上扬,嘴上却道:“要讲实话,不能乱夸。” 解昀:“是实话。” “欸,你说话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沈负雪美滋滋也夹起一个尝了尝,非常不谦虚点头:“好吃,不愧是我,学什么都会。” 沈负雪尝完,居然从芥子中摸出一个食盒来,用双干净筷子把莲花酥都装上,解昀看着那个黑漆描金还带了保鲜保温咒的食盒,沉默了:“……” 修为到归墟期,就会有芥子空间,装东西不再需要法器,但空间到底也有限,武器、钱财、灵药等东西肯定是优先存放,再放上其他珍贵或者私人物品,也很寻常。 放食盒的,真不多见。 沈负雪装完莲花酥,瞧见解昀眼神,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把食盒拎着转给他看:“上好的描金手艺,其实我芥子里还有配套的碗筷。” 他眨眨眼:“锅碗瓢盆都齐全哦,还都是难买的好货。” 解昀表情更微妙了。 一个辟谷的仙君,芥子里尽是锅碗瓢盆,是准备随处开饭馆吗? 解昀:“是你现在的生活习惯?” 沈负雪很期待他的反应:“对。” 解昀:“嗯,知道了。” 沈负雪:? 就这? 没看到有趣的反应,沈负雪有那么一点点失望,解昀没当年好逗了啊……不过也是,人都会变的。 他自己不也变了吗? 沈负雪把食盒拎在手里走出厨房,胡四看他俩径直走到院门口,忙跳起来匆忙拦上去:“二位等等,是要去做什么?” 沈负雪:“我们也去看看村内风景。” 莲花酥还能边散步边吃。 胡四忙道:“那我给你们领路,游览村子还是有个熟人带路好。” 知道要监视他们,沈负雪无所谓:“行。” 解昀方才不知道沈负雪把莲花酥装着要做什么,这会儿知道他准备当零嘴,便伸手:“我来提着吧。” 沈负雪思维活络,立刻想得更远:“云中渡两个小弟子要是看见你帮我提食盒,表情肯定很有意思。” 解昀:“提个食盒,不至于。” “至于至于,他俩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太好猜了。”沈负雪松手把食盒放给解昀,打开折扇一双眼弯弯,完全是期待好戏的模样:“不信的话试试。” 此刻走在村内的风扬和云景突然耳根发热鼻子发痒:奇怪,不会有人在背后念叨他们吧?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4. 莲花酥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女童 崔二走在三个少年身侧,像认真在给他们介绍村子:“阿郎村位置好,这些年风调雨顺,出人才,生意也好做,大家都说我们有福气。也不知怎么就传有邪祟,仙府的人来看过,也没看出什么,外面怎么还乱传呢?” “小仙长,你们这次出去后,也帮我们说说话啊,大伙儿久不开张,都急着养家糊口啊。” 正说着,一个小身影突然窜出,朝晓白身上撞来,晓白伸手一把将他扶稳:“没事吧小……咦?” 方才他们从村内走过,已经见到不少男童,而撞上来的小孩儿虽作男童打扮,但明显是个女童。 这可是他们在村里碰上的第一个女孩儿。 女童约莫六岁,瘦瘦小小,衣衫很旧,像是捡了哪家小男孩儿不要的旧衣服,且头发拢于顶,留一髻,无饰品,也是男孩儿的常见发型。 虽然不好评价人家父母对孩童的装扮,但方才见过几个男童都是双髻垂髫、男女童皆可用的发型,怎么到了女童这里,反要刻意打扮得像男童呢? 女童慌张抬头,晓白扶稳她:“小妹妹,没事吧?” 女童猛地摇头,抱紧了手里一个竹笼。 风扬和云景也走上来,他们这才看清女童手中的竹笼里还有活物,时不时用力挣动,里面是几条新鲜活鱼。 鱼身很大,女童力道有限,得死命抓着才不让竹笼脱手,干黄的指尖因为过于使劲泛白,晓白他们看不下去:“我帮你提吧,你家在哪儿?” 女童微微睁大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不解地看向几人,反而双手抱紧鱼笼后退两步。 晓白因她的反应愣了愣,偏头问:“我吓着她了?” “可能怕生。”风扬在云景手肘上怼了怼,“上,你是我们里看起来最温和的。” 风扬脾气和长相一样张扬,晓白明明是俊朗好说话的面孔,但一双如墨的眼睛看久了,总觉得带点说不清的邪,还真只有云景眉眼温润,很有竹马哥哥的模样。 云景上前温声道:“小妹妹,别怕,我们只是想帮你,鱼看起来太沉了,你手已经破皮,不疼吗?” 女童听到“疼”字,手指头仿佛终于不堪重负,抽搐了下,但还是倔强地凝视他们,既不开口,也不点头。 崔二上来劝他们:“这不是张家的小孩儿吗,你们不用管她,前面还有不错的莲花能看,我们走吧。” 怎么能当没看见呢,小孩儿看上去分明非常需要帮助,模样很可怜。 不过女童对他们好像非常抗拒,三人思索着要怎么哄,一道粗哑的嗓音就穿透耳膜劈来:“我说鱼怎么还没送回来,你在这儿耽搁什么呢!” 虽然苍老,但又是个女声。 三人扭头,就见一个老太太健步如飞冲了过来,看得出身子骨硬朗,女童被她吼得一抖,手里的笼子再抓不住,滑着往地上跌,女童惊叫一声,但晓白眼疾手快,一把就将鱼笼捞住了。 对他们修士来说简直轻轻松松,晓白单手托着鱼笼:“鱼没事,你看……” “啪!” 晓白话还没说完,那老太已经直接一个巴掌抽在了女童脸上。 “你个没用的,连个鱼笼都抓不好,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干什么!” 老太第二个巴掌没能落下,风扬截住了她手腕,而云景立马蹲下查看女童的脸,已经清晰红起一片,但小女孩儿居然不哭也没闹,好像已经非常习惯了。 “不过一点小事,鱼笼也被我朋友接住了,”风扬捏着老太的手腕,怒气不比老太差,“她手都磨破了,何必对个几岁的小姑娘这么苛求?” 老太仗着年纪大,脾气可能更大:“我教训我家小辈你管得着吗,哪里来的外人?”她看着少年们的佩剑,眼神更不善了,“还是修士?” 云景从储物器摸出药瓶,女孩儿拿漆黑的眼睛滴溜溜盯着他,云景轻声细语:“这是灵药,给你抹上,抹上就不疼了,好吗?” 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懂,她沉默地盯着云景,云景耐心地看着她,风扬抓着老太没松手,晓白则挡在了女童身前。 女童眼珠子从护在自己这几人身上慢慢看过,最终缓缓将手摊开在云景跟前,朝他们说了见面以来第一个字:“疼。” 都说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可这样安静的委屈反而更让人心疼难受,云景忙给她涂药:“不疼了不疼了,乖。” 风扬跟老太对峙,仗着沈负雪的忽悠,三个少年此时的身份可是大主顾,给村子带来了生意,崔二惦记银子,出来打圆场:“张婆,这几位可是下了大单的少爷,村长让我伺候呢,你赶紧把人领走,别惹贵客不快。” 一听有生意,张婆狐疑用视线打量过几人,不讲理的气焰消了不少,但还是冷哼:“那也管不着我的家事。” 风扬见过村里人抄家伙的模样,知道有些人没法讲理,只道:“你不再动手,我就松开。” 张婆不情不愿哼了一声,风扬松开她,晓白仍然挡在女童身前,抓着鱼笼,眉眼沉郁不少:“鱼我给你们拎着,要去哪儿?” 张婆狠狠瞪了女童一眼,但有人帮着拎东西,不用白不用,于是在前头带路,崔二也没再说什么,跟着同去。 三个少年本来以为先前看不到村子里的女性是存在特别原因,可现在碰上了,却又拿不准了。 女童过得不好,同为女流的张婆却态度嚣张,崔二对张婆也客气,乍一看,就只是家有凶恶长辈,跟是否为女子无关,跟邪祟也无关。 把张婆和女童送到一家屋外,家中房子挺大,院门宽敞,正打开着,一个男童在院中玩耍,看到张婆和女童回来,踩着鞋子蹬蹬跑出。 “哎哟我的小心肝,慢点跑!” 张婆那凶神恶煞的脸瞬间绽开皱巴巴的笑,像极了普通的慈祥奶奶,跟方才简直不是一个人,对比越明显反而越刺眼,云景低头看女童,忍不住问崔二:“她真是他们家孩子?” 崔二不懂为何有此一问,方才张婆不都说了? “是啊,是张婆孙女。” 晓白拎着鱼笼,看着张婆给男孩儿打理衣裳,他穿着干净的新衣,布料虽不是上乘,但也不差,脖颈上还戴着镀金长命锁,头上的虎头帽也非常可爱,脸颊肉嘟嘟,皮肤粉嫩,看得出很受家里人疼爱。 相较之下,女童更像是个没人照顾的流浪乞儿,瘦成皮包骨,不知道怎么度日。 晓白看得心口发堵,眸子里沉沉的墨色更重了。 风扬捏了捏指骨,虽然人家家事轮不到别人多嘴,但是吧…… 云景:“哎,等——” 女童突然从他身边径直跑进院内,她无视了张婆和男童其乐融融的景象,在一间小屋门口抱膝坐下,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门看。 张婆对着小孙儿笑出花,转头面对外人时又变了脸,连个谢谢也没:“你们可以走了。” 风扬指骨都捏响了,但凡他面前是个修士而不是个普通老太太,他这暴脾气肯定已经压不住了。 晓白心里不舒坦,突然闻到莫名味道:“什么味儿这么臭?” 风扬和云景都没闻到:“什么,哪里臭?” 晓白鼻子比大部分人灵:“院里传来的,具体好像是……” 听他这么讲,张婆瞬间不干了:“什么什么,还嫌我家臭!会不会说话呢,我们天天收拾干净得很,滚滚快滚!” 她冲上来就要撵人,她身子再硬朗也就是个老年普通人,三个少年避开她,不得不后退,张婆嘭地将大门阖上,门只剩道缝时,院中的女童似乎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门将她小小的身影关进窄缝里,锁在原地。 风扬捏着剑柄面露烦躁,晓白默然不语,云景叹了口气,在村子里走了快一圈,正事上没有进展,还遇上糟心的画面。 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怎么了,为何都垂头丧气的?” 沈负雪和解昀绕了个圈,还真跟他们碰上了。 沈负雪扫过几人面色,看着风扬:“嗯,这位倒不是丧气,看起来更像要炸了。” 一针见血,确实。 云景轻声道:“见到些令人难过的事。” 沈负雪看着晓白绷紧的唇和神情,若有所思。 恰好村长和一干人用马车拉着挖好的莲藕棱角也过来了,本来要去村驿找他们,既然在半路就遇上,那更方便了。 出头对话的还是村长,他知道沈负雪才是生意里做主的,便只对着他说话:“仙长老爷,货已备齐,您验验?” 沈负雪只随意扫了一眼,就把钱袋子递出去:“送去玉州城内「莫问楼」,自有人验货。” 村长眉开眼笑接过钱袋,轻点银两,随着马车来的一些汉子们却沸腾开了:“这趟货让我去送!” “我也要去!那可是莫问楼,听说楼内的女人个个赛天仙,我早就想长长见识了!” 解昀听到这句,眼皮一掀,看向沈负雪,沈负雪摇着折扇,不知死活补充:“楼内的公子们也都陌上如玉,君子无双。” 解昀默默将食盒提高,晓白那边心不在焉,脚尖碾了碾,顺着沈负雪的话喃喃:“是啊,哥哥姐姐们乐技也很好,是家很不错的琴馆。” 解昀面色云销雨霁,抬高的手又放了回去。 他看着沈负雪的笑,怀疑他是故意的,并且有理有据。 沈负雪虽然见缝插针逗弄人,但正事半点没落下,他等村长点完银子,才徐徐道:“今日时间不早,本公子懒得走了,就在这里住一晚,给你的钱够多,包我们食宿也绰绰有余吧?” 他这话一出,闹哄哄的汉子们瞬间安静下来。 但村长面色不变,仿佛对身后村民的安静无所觉:“够的够的。” 他扎好钱袋,用眼神逼退了几个想说什么的村民,冲沈负雪笑得满脸褶皱乱颤:“有什么需要就跟胡四说,他就是在村驿里忙活的,之后我带点好菜好酒去,保管诸位吃好。” 风扬来了精神:留宿不就意味着还是要夜探,他可以! 折回村驿的路上,晓白依然神不守舍,外人都在的情况下,沈负雪没有多言,他伸手示意解昀把食盒递过来,他拿出块莲花酥塞晓白嘴里,晓白跟个提线木偶似的,双眼发直,捧着莲花酥傻不愣登干嚼。 风扬和云景这才注意到解昀手里食盒的用处。 ……专、专门给沈负雪装零嘴的? 风扬觉得这事儿有点恐怖,他颤着嗓子:“剑尊,这食盒……” 沈负雪笑眯眯抢答:“装莲花酥给我散步时吃的,唉,他非要帮我提,多不好意思。” 风扬神情果然很精彩,什么都写在脸上,这回解昀也终于看明白了,沈负雪拿折扇挡住半张脸,偷偷朝解昀使眼色: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俩小孩儿分明觉得沈负雪对解昀图谋不轨,替自家剑尊着急呢。 云景到底更稳,他觉得自己琢磨出了沈负雪一点性子,拉了拉风扬:“别失礼,沈仙君可能只是开玩笑呢。” 他比风扬心思细腻,毕竟剑尊到现在也没跟沈负雪翻脸,沈负雪除了嘴上调笑也没做更出格的事,两人之间的关系大约比他们想象中更熟络,或许曾是同窗好友呢? 他刚说完,沈负雪“唔”了一声:“嗯?我哪句话是玩笑?小云景,我是真觉得解剑尊顶顶好看,一见难忘,不是瞎说的。” 云景:“……” 不要让他刚树立起的一点信心输得这么彻底。 难道沈负雪果然还是觊觎解昀的身子?! “而且眼下有个问题。” 沈负雪把折扇展开,「红尘」两个墨字格外张扬潇洒,一如他摇扇的动作。 只听沈负雪说:“村驿能住的就两个房间,我们五个人,怎么分合适?”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5. 女童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同住 如果沈负雪不是沈负雪,而是解昀同辈随便一人,那房间很好分,三个小辈一间,两个前辈一间。 可其中有人是沈负雪,还是话里话外都对解昀心怀不轨的沈负雪。 问题就很大了。 如果让他俩深更半夜共处一室,就好比一朵鲜花身边飞了只花枝招展的蝴蝶,蝴蝶不蹭都对不起自己招摇的翅膀。 沈蝴蝶和解清莲,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风扬和云景飞快达成共识:哪怕他俩没地儿住,也绝不能让沈负雪和解昀同住一屋! 让剑尊跟他们两个小辈挤一间这事儿风扬和云景也觉得不妥,太不好意思了,风扬立刻道:“剑尊住一间,我和云景可以练剑或者院内打坐,不用屋子,沈仙君和晓道友自便。” 崔二和胡四都还在前头,他当然不会说他们还能去夜探。 风扬意思很明确了,沈负雪要自己单独住或者和剑侍住那是他自己的事,别来跟剑尊贴贴就行。 但沈负雪像听不懂,摇着扇子笑得跟个祸害似的:“自便啊,那我就勉为其难跟解剑尊挤一下,剩下的屋子给晓白吧。” 风扬: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云景也有点慌:“仙君,这不妥吧……” 晓白一块莲花酥嚼了半天还没吃完,依旧沉默且忧郁,不加入复杂对话,查无此人。 沈负雪逗人逗得很上头:“怎么不妥?我跟他也好久没见了,当年我们在道玄书院做同窗时也不是没一起住过,深更半夜正好叙叙旧,互诉衷肠……” 他故意把最后的词句咬得意味深长,引人浮想联翩,只是这桃花眼里的风流还没酝酿出来,就被解昀施法打断了。 解昀就说了俩字:“可以。” 风扬和云景愣了,不过好消息,这回愣住的不止他俩,因为沈负雪表情也顿时僵住。 沈负雪:“?” 你不该被我的说法搞得心头不适而后高冷一转身拂袖走开吗? 解昀好整以暇,还不忘安排弟子:“风扬云景,去问问晓白愿不愿跟你们同住,如果不愿意再考虑修行打坐。” 如果换个情景,解昀是愿意把房间让给小弟子,自己在外面待一夜的,但今天情况特殊。 “我跟沈仙君有话说,委屈你们一晚。” ……这不是委屈我们的问题,风扬和云景瞳孔震颤,这是在委屈您自己啊剑尊! 沈负雪那把红尘折扇摇不动了,他勉强扯扯嘴角:“咳,我说笑呢,还是你们云中渡的住一屋,我和晓白住——” “沈逸。”解昀淡淡开口,叫了沈负雪的大名。 “你在怕什么?” 沈负雪闭嘴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些年他嘴欠惯了,自信在解昀面前也能保持如今没脸没皮的形象,但他忘了这是解昀。 很久没人叫过沈负雪的大名了,“沈逸”两个字听得他心头一颤。 沈逸,字负雪,修真界男子在十七便能得长辈取字,所以当年他剑荡九州逍遥红尘时众人耳熟能详的名字是沈逸。 跟少年人们一起执剑斩荒妖,被人众心捧月的也是沈逸。 自十三岁起,跟解昀一起在「道玄书院」求学,朝夕相处被叫了四年的名字也是沈逸。 不是沈负雪。 少年天才的沈逸,风流纨绔的沈负雪,名声天差地别,仿佛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解昀只叫过他一年不到的“沈负雪”。 而且当知道他取“负雪”为字时,解昀还不解了好久。 “你不是想取字‘红尘’?” 毕竟他自己说这才配得上洒脱俊逸,配得上他沈逸的人生。 取字虽然由长辈做主,但沈逸想自己取字的话他师父一定会答应,毕竟谁都知道天门宗宗主对小徒弟格外纵容,自己亲儿子都没这待遇。 那时沈负雪顶着新出炉的字,靠在窗棂边晃着腿笑吟吟说:“仔细想了想,我是雪天被捡到的,还是‘负雪’应景,红尘……未必适合我。” 可这俩字用在人身上,意境却不怎么好,不仅解昀这么想,书院其他人也这么想。 但大家都以为是沈负雪自己想一出是一出,非要用这两个字,起码听起来也还算好听。 只有解昀替他可惜过。 从前沈负雪不用折扇,现在这把写着“红尘”的扇子来历不知,但上面两个字是沈负雪的字迹,解昀认得出。 他的本命剑是红尘,折扇也是,说明他还挺喜欢这两个字。 “我哪有什么怕的,剑尊说笑了。” 沈负雪飞快收拾起“挖坑埋自己”的僵硬,又端出风月高手那一套:“月上枝头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确实是谈心的好时候,你都不怕我,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沈负雪好整以暇:“那就我俩一屋,他们——” “等等,剑、剑尊!”风扬着急,差点咬了舌头,“您不再考虑一下?” 解昀:“不必。” 风扬感觉心口哇凉哇凉,喧嚣的风一直吹。 以沈负雪的名声,解昀如果跟他在同个屋檐下住一晚,等第二天早上的太阳升起,外面就再也没有人会相信解昀还清白了。 下一个跟沈负雪在话本上同时出现的名字就要变成解昀了。 什么,你想争辩解昀修的无情道?呵,那群写话本的只会拍大腿直呼:无情道不是更带感吗! 云景觉得这场面他是真看不懂了,心思再细腻也看不懂。 就连崔二和胡四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听了他们的房间分配和沈负雪撩拨的语气后,都没忍住朝沈负雪和解昀身上多看了两眼。 风扬看到两个村民的眼神,只觉得一口老血:这还没同住呢,就已经有外人怀疑他俩之间的关系了。 沈仙君有毒。 风扬和云景已经尽力了,挡不住啊挡不住。 到了村驿,崔二和胡四拉开两间屋门,拿了银子说话就是好听:“几位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热水吃食都管够。” 沈负雪率先拉过还在神游的晓白进了其中一间屋子,风扬和云景愣了愣:咦? 不是说他要跟剑尊同住? 解昀紧随其后,给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撂下一句:“跟上。” 说好分屋住,结果五个人全进了一间屋,直到看见解昀用隔音结界覆盖了整间屋子,风扬云景才后知后觉,这是要谈正事。 所以刚才分房该不会是沈负雪随口说,解昀随口应,只是为了糊弄监视他们的崔二和胡四吧? 沈负雪拍拍晓白的脑袋,让他回神:“先别傻了,来,交换一下消息。” 沈负雪和解昀这边知道了有个“张家娘子”喜爱鸟雀,而三个少年基本把村子绕了个圈,本来以为没特别的,听到这里发现有个消息能用上:村里只有三户人姓张。 沈负雪:“今晚夜探,先查张家,只有三户不难查。” 晓白被沈负雪拍了脑袋,正努力从自己的思绪剥出,听正事,到这儿说了句:“我们碰上的那户张家,我闻到了股难闻气味,但我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味儿。” 风扬和云景更是没有闻到,沈负雪知道晓白鼻子灵,虽然一个模棱两可的味道不能说明什么,但横竖要定个顺序,沈负雪拍板:“那就从这家查起,最后如果全无收获,可能就要辛苦下解剑尊了。” 寻常人和法器探不出的邪祟,解昀却有办法,只是很费劲,所以只有当别的方法都没用时,他才会用处此法。 解昀:“我已在村外布下了起笔符文,如果真需要我来验,到时候也能少花点时间。” 别说风扬,连云景这么细心的人也没注意到,剑尊什么时候布的符文? 见他俩望过来,解昀说:“方才在村内走动的时候。” 哦,那就是解昀跟沈负雪在村内走动时,难怪他们不知道。 两人对解昀的崇拜又又又蹭蹭上涨,既信赖他们并且肯给机会让小辈放手去做,还默默准备后手兜底,这样的前辈可太有安全感了。 跟他一比,同样是仙君前辈的沈负雪简直太不着调,没得比。 虽然进村后,沈负雪时不时也表现得靠谱,但是吧,风扬和云景还来不及改观,他总在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三言两语就把刚树立的形象给挑破,碎得一干二净。 沈仙君虽好,奈何有张花言巧语的嘴和风流浪荡的心。 云景看看二人,谨慎地朝他们确认:“今晚夜探,剑尊和仙君也会去对吗?” 沈负雪和解昀给出肯定答案。 风扬和云景放心了,如此一来晚上的房间分配其实就无所谓了,反正都用不上。 解昀:“待村内人都休息,我们子时出发。” 风扬云景点头啊点头。 解昀:“现在你们可以先去隔壁屋子休息了。” 风扬和云景听话地站起身,站到一半,发现不对劲。 此刻尚未天黑,离子时还有好几个时辰,他们去隔壁,也就意味着沈负雪和解昀要在这边休息。 ……他们好像放心得太早了? 风扬屁股瞬间又落回椅子上,磨磨蹭蹭:“不然我们大家就在此屋准备,到时再一起出去?” 云景长叹口气,仿佛认了什么命,而后一手一个,把风扬和晓白都提溜起来,朝两人规规矩矩行礼:“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解昀颔首。 风扬被提着后领拎出屋子,直到门关了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你把我们带出来干什么,我还能再努力下!” 云景依旧是叹气:“沈仙君完全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而剑尊半点没有留我们的意思……你懂吗?” “不懂。”风扬焦急地转了两圈,“我现在只怕剑尊名声要完。” “下半夜还有正事,沈仙君没那么多时间,应该也不会乱来。”说完这句,云景顿了顿才继续,毕竟接下来的话他自己都说得不太确定,算是勉强找点支撑说服自己,“而且他们是故人。” 风扬依旧打转:“谁说故人一定如旧,沈负雪是近些年才传出风流名声的,就算他从前对剑尊没什么意思,不代表现在也没有啊。” 云景无奈:“嗯,但剑尊要跟他单独说话,你能拦住?” 风扬焦躁的脚步终于停下,泄气垮了肩膀:“……不能。” “来,坐下,冷静。”云景坐在石桌边朝他招手,“剑尊自有分寸。” 安抚完这个,云景又看向另一头的晓白,这位已经沉默半天了,跟刚见面时的开朗大相径庭。 晓白沉郁下来,眼珠子里的瘆人气息就更重,仿佛一个平日装老实的孩子终于要装不下去了,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眼底破土而出。 虽然他们才认识半天,不算多熟,但少年人打成一片本不需要太长时间,而且有一点比较巧,他们穿着还挺像的。 云中渡普通弟子都是圆领白衣,腰系玉带,外罩浅色蓝袍,潇洒如风,澄澈如湖,应和「云中渡」门派之念:明心见性,随心而动。 晓白的衣服跟他们制式不同,但也是天蓝色,跟他们站在一起毫不突兀,就像一个门派出来的。 云景轻声唤他:“晓白,你有什么心事?” 晓白木讷的眼珠子动了动,古怪的邪劲儿消退不少,看着终于活了,不过整个人还是蔫蔫的,他垂下脑袋,背后双剑的剑柄高过他脑袋顶,像是剑把人撑住一般,闷声道:“没事……就是我白天看到那女童,想起以前我家里人也对我不好,心情就跟着不痛快了。” 云景啊了一声:“抱歉。” 晓白摇头:“你关心我,我该谢谢你,别道歉。” 风扬本来还在扭头看身后的屋子,注意力被拽了过来:“他们现在对你怎么样?” “早与他们断了关系。”晓白脊背微微直起,“我现在跟着仙君过得挺好的。” “那不就行了!人要朝前看。”风扬拍拍他的肩,“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跟同龄人在一块说话气氛是不一样,晓白终于重新放松,笑了笑,难怪仙君总让他有机会多跟同龄修士接触呢。 风扬搭着他的肩膀,没忍住又扫了眼身后的屋子,不自觉压低声音:“你先前说你跟在沈仙君身边一年了,就……以你的了解,他有没有可能对不喜欢他的人霸王硬上弓?” 晓白被他的说法惊呆了:“……不能吧。” 他挠挠头,为难究竟用什么措辞合适:“我跟仙君相处一年,确实听到过很多传闻,仙君都没否认,我也觉得像真的,但老实说,这一年里我没见过他跟谁真卿卿我我,就算跟琴馆里姑娘公子们打趣,也很有分寸,绝不会引人误会。” 传闻里,沈负雪跟别人的爱恨纠缠那是有鼻子有眼,令人信服,但晓白说他一年都没跟谁亲密过? 风扬也愣了:“那岑州白家少爷?” 晓白还没听过最新传闻,满头雾水:“谁?” “就三个月前,说沈仙君路过白府,对人家少爷一见倾心,非他不可,还亲上封山取千年紫檀木,就为博白少爷一笑。” 风扬把听到故事的复述出来,晓白拍案而起:“胡说,绝对是胡说,三个月前仙君就没去过岑州,他在——”说到这里,晓白一个激灵,及时住嘴,把地址含糊了过去,“……总之他不在岑州,没招惹过什么白少爷。” 风扬和云景面面相觑,云景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如今修真界不少人都好奇的问题:“那仙君跟他师兄还有竹马,三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事儿解昀也很好奇。 解昀和沈负雪在屋内,凭借修为,外面三人就是把声音压得再低,都逃不出他们耳朵,沈负雪看解昀专注听着外面的话,主动送上门:“好奇啊,问我呀,谁能比我清楚?” 解昀收回放在窗户上的视线:“你会说实话?” “会,怎么不会。”沈负雪随手展开扇子,摆出说书人的架势,“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不用下回分解,我这就说给你听。”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6. 同住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真真假假 屋外,晓白告诉风扬和云景,关于沈负雪最有名的三人纠葛,他也不清楚实情,这一年里,他只见过沈负雪的师兄君霜。 沈负雪尚在襁褓中时被天门宗掌门捡到,不知父母,他拜掌门为师,做了关门小弟子,而君霜是掌门亲子,也是天门宗的大师兄。 所以君霜既是沈负雪师兄,也如同他真正的兄长,加上人人夸赞君霜是谦谦君子,豁达仁德,有这样的品性,还对沈负雪很好,他们关系自然显得很亲近。 沈负雪带晓白去天门宗,和君霜谈话时避开了他,因此晓白并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我只知道他俩见面时,君真人温和中带着喜色,很欣慰仙君去找他,但沈仙君冷冷淡淡,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晓白觉得,沈负雪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见关系很好的兄长,更不可能是见放在心上的情人。 至于沈负雪的竹马,晓白不仅没见过,甚至都没从沈负雪嘴里听到过。 沈负雪的竹马叫殷放,出身名门,因父母推崇天门宗宗主修行之道,小时候常来天门宗走动,六岁就跟沈负雪玩在一块,是外人眼中的竹马相交,两小无猜。 沈负雪跟解昀相识的时间没有和殷放认识来得久。 并且殷放也进了道玄书院,道玄书院内分几阁,殷放天资中上不算奇才,因此没能跟沈负雪分到同一阁修行,不是朝夕相处的同窗,但也经常跟沈负雪一块儿玩,抬头不见低头见。 如果说君霜和解昀交集不深,那么殷放跟解昀之间就是相当不对付。 起因是殷放看解昀不顺眼,如果只是如此,解昀完全不会在意,顶多当他是空气,但殷放还撺掇着想让沈负雪离解昀远点。 这就不能忍了。 于是解昀和殷放两人从书院时代开始,双方就结下了深厚的梁子。 沈负雪还试图缓和过两人关系,他对殷放说:“解昀也没招惹你,你冷鼻子冷眼的做什么?” 殷放警惕:“我看你跟他走得那么近,不会也想去修无情道吧?” “哈哈怎么可能,世上那么多趣事,修了无情道我还怎么尽情体会。”少年沈负雪还以为是小伙伴怕自己有了新朋友就不带他玩,拍拍殷放的背,“放心,我不会跟他走得近就冷了你,你也对人家好点,解昀人不错的。” 但殷放和解昀到底也没变得亲近,至于如今和沈负雪的关系,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屋外晓白把知道的都说了,屋内,沈负雪用三盏茶的功夫,给解昀讲了一个曲折婉转、合情合理且狗血复杂的爱情故事。 解昀最初听得很认真,他真以为沈负雪嘴巴里能出几句实话了,结果越听越面无表情,冷漠地想:他还挺适合说书。 末了,沈负雪意犹未尽地总结:“总而言之,我喜欢过他俩,但现在谁都不爱了,可他俩不肯对我死心,企图和我旧情复燃。” 沈负雪啪地一下阖上折扇:“唉,可真是令人烦恼。” 沈负心汉人设不倒,嘴上说着烦恼,面上是看不出半点忧虑,桃花眼里笑意盛满,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享受其中,根本就是他把另外两人哄得团团转。 但解昀认识的那个沈负雪绝不是会肆意玩弄他人感情的人。 他跟沈负雪十三相识,同窗五年,五年中对方是什么性子,他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后来三年不见,人确实可能有所改变,但他相信某些骨子里的东西没法轻易磨灭。 沈负雪如今的话,真真假假,虚实难辨。 解昀不知道沈负雪有没有真爱过那两人,但他相信沈负雪不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 他从前清楚明白沈负雪只拿君霜当亲哥哥,拿殷放当真挚友,没有半点暧昧逾越的意思。 要问为什么解昀敢如此笃定,因为他大约是见过沈负雪对一个人抱着特殊喜爱之情时的神情。 尽管情绪都藏在一双眸子里,但对视就能察觉与别的感情都不同。 解昀给他的说书作了点评:“故事讲的不错。” 沈负雪假装听不懂他在嘲自己编故事:“毕竟是真实经历嘛,讲出来格外有感情。” 解昀深深看他一眼,沈负雪面不改色,从芥子里摸出一壶酒,搭两个玉杯,给解昀和自己倒上酒。 他芥子里还真是什么零碎玩意儿都有,真会享受。 “你头发无法复原了吗?”解昀问。 沈负雪用指尖绕了点银发,无所谓道:“是啊,伤势痊愈后就剩这点后遗症其实很幸运了,好在不难看,看多了还觉得挺别致的。” 银发确实没有破坏沈负雪的惊艳容貌,少年时他爱将黑发用根简单发带束在脑后,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如今银发如雪,映着那双桃花眼,反添几分昳丽,更加明艳动人。 雪落桃花潭,美人雾里歇。 沈负雪能稳坐美玉榜第一不是没道理。 玉杯盛着上好清酒,解昀还没伸手端杯,沈负雪已经自顾捏着杯盏跟解昀面前的杯子轻轻碰了碰:“还没问你这些年过得如何,无情道功法大成后,想来也没几件事能让你烦心了吧?” 上好的琼酿清且醇香,解昀端过杯盏,“嗯”了一声。 沈负雪笑了:“那就好。” 不是故作风雅的笑,也不是使坏的笑,而是个真心实意的笑,如杯中佳酿一般,甘醇清冽。 自重逢以来,沈负雪好像只有在此刻才终于舍得松下一点儿伪装,露出些许昔日的真心来。 听到解昀过得好,他高兴,还带着如释重负。 但这样的表情却勾起了解昀某些不好的回忆,他心头一沉。 沈负雪饮下杯中酒,感慨:“当年我看不惯你修无情道,如今想来着实不必,这世间纷扰,徒乱心境,还是少情寡欲好,多痛快。” 解昀捏紧杯盏,如炬的目光直逼沈负雪:“你这些年过得不痛快?” 方才难得露出的真心和轻松立刻被沈负雪严丝合缝盖了回去,他又戴好了笑面,把扇子上的红尘俩字摇给解昀看:“那我过得可太痛快了,四处与人品风月,赏遍九州美人美景,师门不逼我除恶扬善救济苍生,作为仙君也没几人敢找我麻烦,世上还有谁能比我更快活?” 解昀不放过他丝毫表情:“当真?” 沈负雪悠悠打扇:“真的不能再真。” 他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拎起酒壶又给解昀续上:“而且我风流浪荡如斯,居然还有人愿意当我道侣,我真想不到还有谁能比我更顺心。” 解昀变了变脸色:“道侣?” “嗯,等我玩够了,我就从君霜和殷放里选一个,结成道侣,也试试成家的滋味。” 解昀倏地抬眼:“可你刚说不喜欢他们。” “适合做道侣就行,何必非要喜欢。”沈负雪把混账话说尽了,“从他俩里选一个结契,即便我日后还要出去猎艳,他们也不会拦我,只会纵容我,这么好的人,我不选他们选谁?” “换别人未必能忍。”沈负雪笑得格外好看,“解剑尊,你说是不是?” 却听到“咔”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捏碎了,沈负雪低头,面露惋惜:“夜玉雕花杯,这套杯盏我非常喜欢,你捏碎一只就不完整了。” 玉杯在解昀手里化成粉末,上好的夜玉不同凡品,破碎后依然细腻,隐隐还泛着流光,玉沙从指尖滑落,解昀的面色也从寒凉如冰沉淀成了面无表情。 “我赔。”解昀说。 他还道:“你说的我不信。” 沈负雪微微一哂,他拿折扇轻扬,玉沙随风而散,沈负雪懒洋洋道:“自欺欺人不是好习惯。” “昔日同窗旧友变成浪荡公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沈负雪支起下巴,“除了多情,别的方面我可没变坏。” 解昀冷冷地想,你还挺自豪。 “当初分别时,我说日后会去天门宗找你,你还记得吗?” 沈负雪点头:“记得啊。” 解昀:“我有话想在重逢后告诉你。” 沈负雪端着酒盏的手顿了顿,勾勾嘴角:“那么请你斟酌一下,对如今的我还有必要说吗?” 解昀刚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唇上却突然被折扇轻点,话被阻断在口中。 沈负雪握着扇柄,在近处笑吟吟瞧着他:“如果是自荐枕席的话我有兴趣,别的就没必要了,不过你无情道大成,不求风月,所以肯定说不出我想听的话。” “你还是别说了罢。” 沈负雪一边阻止别人,一边多情地说出解昀绝对不爱听的话:“剑尊,我是真欣赏你这张脸。” 他凑得近,吐气如兰,缱绻的尾音荡着心绪,若有若无地勾着人心,窗外已近黄昏,霞光透过窗户静静照在他半张脸上,比任何粉黛都要醉人。 不像仙君,像个蛊惑人心的妖魔。 换个人来肯定已经看痴了。 可惜解昀不是一般人。 解昀一把钳住抵在他唇上的扇子,眼神和面色都沉了下来,一字一句:“沈逸。” “你非要跟我这样讲话?” 沈妖孽不知悔改:“没办法,谁让我如今就是这副样,你要是厌恶,以后就离远些,反正我不打算改。” 他把折扇从解昀手里抽回,软骨头似的伸了个懒腰,朝房内唯一一张床走去:“我歇会儿,到点叫我,你自便。” 他伸手按按床板,捏捏被褥,像是不满意,又推开窗户把晓白叫进屋。 晓白进屋后从储物器里摸出被子褥子加枕头,一应俱全,手脚利索将床铺好,风扬和云景站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 沈负雪这才满意了,拉过被子翻身躺下,留给解昀一个后脑勺。 解昀:“……” 他走到床榻边,盯着沈负雪的背影看了半晌,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了多少东西,就这么默然站了许久后,他终究是一言不发,转身回到了桌边,将沈负雪没收起的酒壶和杯盏拿过来,给自己倒上了酒。 沈负雪听着脚步声,背对解昀睁开眼,心想这回应该是把解昀气狠了,等从阿郎村离开,怕是从此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这样就好。 沈负雪藏在被中的手指紧紧掐住,良久后才缓缓松开,他默默将被子拉高了些,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好让冰凉的手指回暖。 真冷。 他在心中再度重复:这样就好。 * 屋外,风扬对晓白先前说的话产生了怀疑:“你跟着仙君真的过得很好?” 谁家剑侍随身携带床单被褥啊,这不是杂役的活儿吗? 云景虽没开口,但从神情里也看出了担忧和不赞同。 “仙君身边就我一个人,我多做点没什么,他虽然时常讲究,但东西都是备好的,不麻烦。”晓白认真道,“仙君真的对我很好,你们不要多想。” 见两人还是不信,晓白只好多说了点:“如果不是仙君,我恐怕早就死了,哪还能有今天。” 啊,居然是救命之恩吗,这可就重了。 云景:“原来如此,我们又唐突了,抱歉。” “诶,怎么又道歉,真不用这么客气。”晓白摆摆手,指了指隔壁屋子,“我们也去歇会儿?” 三人挪进屋子,风扬打坐,云景则拿出那张血书字条,反复翻看,试图不放过任何细节,晓白将背上自己的剑取下来,安静擦着剑。 待到日落,家家户户亮了灯,胡四来询问是否要吃食,被随便打发走了,村中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每间屋子里都有人念着自家的经,人声不歇。 随着夜色渐深,灯盏也跟着零散熄灭,最后一户人家吹了灯后,整个村子的光便只剩下村口和几家屋前黯淡的灯笼,偶尔在夜风中晃晃,晦暗不清。 子时,三个少年已经到了屋外,晓白还谨慎地朝胡四屋子里弹了个昏睡咒,确保他睡得够熟。 而后他们看向了院门口,那里显然还有外人的气息。 三人交换眼神,无声跃上院子的泥巴矮墙,却见崔二就金刀大马坐在院门口,正咬着根水烟杆子,用烟叶提神。 如果留人守夜是为了保证贵客安全,大可以跟他们明说,眼下看来,这就是在防着他们夜里出去。 崔二的确是个不错的体修,身强体壮,即便遇上练气期的修真者,也能不落下风。 可惜晓白他们三人都是筑基,凭崔二就想拦他们,那是在小看人。 更不用说还有沈负雪和解昀两个归墟大能。 云景凭空画了个符咒,从身后骤然拍在崔二背上,崔二毫无防备直接晕倒,晓白开门风扬拖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三人眨眼就把崔二打晕拖进院子,院中,云景看了看晕倒的崔二,叹气:“总觉得像在做坏事。” 负责拖人的风扬哼哧哼哧把人放下,这大块头还挺沉,他转了转手腕:“这才哪儿到哪儿,程度不如我们半夜翻去云中渡后山玩。” 云景平静强调:“是你,没有我,谢谢。” 晓白宽慰:“做大事不拘小节,我们是为了查邪祟,而且又没伤他,还能让他多睡会儿,挺好的。” 云景觉得这个解释可以,安心了:“有道理。” 说着,他又朝崔二拍了张昏睡符:“稳妥起见。” 晓白看了看本来就晕得不能再晕的崔二,顿时肃然起敬:看似温文尔雅的云景,没准才是不好惹的那个! 风扬:“我们去把剑尊和沈仙君叫起来吧。” 结果他一回头,就发现两人已经站在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沈负雪还眨眨眼给他递了个戏谑的眼神,风扬本觉莫名其妙,但突然想到刚才说过的话,登时头皮一炸。 糟了,不知道剑尊来了多久,他半夜翻去后山的事不会暴露了吧! 天道保佑,可千万别让剑尊听见! 天道表示,剑尊已经听到了,爱莫能助。 “风扬。”解昀声音古井不波,“回云中渡后,自去执法堂领罚。” 风扬垂头丧气:“……是。” 沈负雪笑弯了腰,未免把周围村民吵醒,还不能肆意笑出声,眼泪都给憋出来了,他在风扬控诉的眼神里笑够了,揉揉眼角:“哎——这趟来得值。走吧,去看看到底是我们多心,还是真有邪物作乱。”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7. 真真假假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怨灵 沈负雪和解昀没人提方才的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众人趁着夜色来到张婆家院落,院子是三个大屋围合,再加两间见缝插针的小房子,构成了完整的家。 阿郎村的人,光看屋舍和穿着其实就能发现,村子整体还算富足,他们以往生意肯定不错,不愁吃穿,像张婆家那小孙还能用得起价格不菲的长命金锁,住的地方也很好。 既然不是负担不起,为何对孙女就那样过分? 屋中人的气息都绵长平静,显然都睡了,就连沈负雪和解昀都没闻到什么怪味,但晓白又是一捂鼻子。 沈负雪和解昀视线悠转,最终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院子里最不起眼的小屋上,与此同时,晓白不确定地抬手一指:“好像是那间屋子传出的味道。” 以他们几个人围中心,笼了一层范围够宽的隔音结界,只要在圈内,就不用担心说话声把村民吵醒。 张婆家宅院干净整洁,唯有此间小屋砖墙泛黑,看起来有些年头,窗户的位置没有嵌木,是在砌墙的转上留了几条缝仅供透气,这样的屋子通常用来养家畜或者堆杂物。 风扬率先凑到缝隙边,从外朝里看,黑漆漆一片,他往里扔了张照明符,控制着符咒只发出小范围微弱的光,绕着屋里飞,好看清东西。 晓白也凑到一块,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味道,石砖留出的缝隙就三道,他俩脑袋一凑就把位置全占,云景只好站在他俩身后,等他们能不能看出什么。 今夜星光很淡,月也不明,沈负雪嗓音在夜色里也显得朦胧:“阿郎村内灵气充沛,竟还是块聚灵的福地,福泽养物,外来的低级邪祟侵扰不了这里。” 能出现这种宝地的,要么是天生风水好,后养生灵;要么是有灵物长年停留,或者有人世代居住,而祖上累积功德大盛,有福祉隐蔽后人。 奇怪的是,阿郎村哪个都不算。 风水走势一般,周围没有灵物栖息痕迹,白日里沈负雪巧舌如簧轻易探到了他们祖坟所在地,朝那边远远一望就知道福泽普普通通,护佑两三家有可能,让整个村都变宝地那是做梦。 有些城镇或者村落会请修士来摆些阵法,希望加点庇护,阿郎村也有这样的小法阵,沈负雪和解昀见到过了。 解昀:“但见到的东西都不足让阿郎村灵气如此充沛。” “福地滋养仁德,常常人杰地灵。”沈负雪嘲弄地勾勾嘴角,“这里的人杰我是半点没见到。” 那厢风扬和晓白挤在缝前瞪大眼,头都险些撞在一起了,拼命想看清什么,但最后两人退开后,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里面什么都没有。 “几捆茅草卷、几根树枝……”风扬掰着指头数,“一个破碗,没了。” 晓白:“地面脏到发黑,臭气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别的确实没了。” 云景也朝里面看了看,发现他俩确实已经形容完毕,细心如他也不可能从一间本来就没什么东西的屋子再看出更多,他想了想:“去院中其他地方查一下?” 沈负雪却用折扇隔空轻点门锁:“打开看看。” 风扬和云景不解,但晓白二话不说,抬手就把门锁劈了,那锁本来就锈迹斑斑,还带着一串大铁链,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里面以前真圈养着什么猛兽或者恶犬? 门板吱呀打开,通风不好的屋子空气混浊,散发着陈旧沉闷的气息,对其余人来说依然算不上多臭,但晓白已经死死捂住鼻子,快被熏死了。 “先别急着躲,”沈负雪将晓白薅过来,“这次离得近了,再详细形容下味道。” 晓白憋着一口气说话不带停顿:“像几十年没清洗的旧木桶泡在鱼腥味的水里再埋上几捧土长出苔藓——” 风扬和云景本来觉得没什么,硬是在他的形容里仿佛也闻到了点那种味道,默默把要踩进屋的脚收了回来。 解昀挑了个重点:“有血腥味吗?” 晓白愣了愣,他看向沈负雪,见沈负雪颔首,晓白试探着走到门槛边,脑袋探进屋内,重新嗅了嗅里面的气息。 “不确定……不对,有,但很淡,非常淡。” 解昀抬手隔空从院子外的树上折下段树枝,树枝飘到他手心,解昀以树枝为剑,将屋内地面上黑漆漆的脏污铲下一点儿. 那仿佛陈年污垢一样的黑泥离开地面,却突然活了过来,泥点子一抻,跟虫子似的飞速沿着树枝窜起,迅猛地扑向解昀。 三把利剑骤然出鞘,直指黑物,不过在剑光到之前,解昀仅双指在袖中一并,黑泥点子就被禁锢在一个泛着微光的小球中,它嘭地撞在光壁上,险些直接散成灰。 “剑气有形,”沈负雪赞道,“你对剑的掌控确实一骑绝尘。” 解昀正是把剑气凝成了光球,困住了黑泥。 方才拔剑的自然是三个少年,风扬被突然窜出的东西吓了一跳:“什么东西,活的?!” 云景提着剑上前,仔细辨认,在黑泥反复冲撞的过程中终于艰难辨别成功,惊讶道:“是「残怨」。” 「残怨」是生灵枉死时残留的怨念,大多随风而散,少部分凝出形体也就是一缕黑烟,还是过两天就没了,过于浓厚的则可形成邪祟,形态不一,但全都怨气缠身,对修士来说非常显眼。 风扬愕然看向屋子内,但无论他怎么看,这间屋子顶多就是老旧了点,感受不到半点怨气。 晓白握着自己的剑,犹豫一下,学着解昀的动作,用剑尖试图挑起屋内的黑泥,但当他这么做了,才发现手中剑如坠千钧,完全撼不动那看似薄薄一层的黑泥。 明明解昀就只是随手一个动作,看着轻轻松松。 晓白正了神色,低喝一声,将灵力猛地注入剑中,手上青筋暴起,狠狠一挑,终于撬下一点儿。 那黑泥离了地面又能自由活动,风扬眼疾手快挥剑横扫,在空中把它劈成了灰。 散成灰的黑泥最后吐出一点儿怨气,风扬喃喃:“居然真是残怨,可有形的残怨没成邪祟也没有怨气溢出……除非有什么东西压着它。” 风扬虽不如云景细心,但该学的东西还是有好好学,这屋子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符咒法阵,剩下的地方就只有被黑泥盖着的地板了。 解昀抬起树枝,以剑势扫出,冰冷的剑意将整片地面的黑泥掀起,如同刮骨,削得干干净净,黑泥还没来得及发疯,就被余威直接斩断,嘭地炸了。 剑意凶悍,但完全没有波及周围,屋后的树甚至连叶片都没有晃动,万籁俱静的夜晚,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就仿佛解昀至始至终一动未动,根本没有出招。 解昀放下手,树枝斜指大地,仅凭一招,三个少年已经要敬佩得五体投地,不愧是剑尊! 没了黑泥的地面上露出一个阵,从灵力走向判断是用来镇压和净化邪祟的阵法,但阵势却不是他们熟知的任何一个法阵。 沈负雪打眼就看出端倪:“布阵的人修为一般,但精通阵法,还颇有天赋,这是融合了好几个阵法改的,用更加精妙的阵势弥补了自身不足。” 当年在道玄书院求学时,沈负雪的阵法造诣就甩其余人几条街,解昀也比不上他,沈负雪还帮某些门派世家构建或修补过大型阵法,承过他的情。 沈负雪对布阵的人下了评判:“有点本事,还很自负傲慢。” 三小辈是没法从阵法看出布阵人怎么就傲慢了,但他们看见炸出的怨气聚拢,凝出了一个漆黑的人形,体态模糊,分不清男女,勉强凑出个怨灵模样。 “这就是阿郎村的邪祟,但已经被镇压了?我们是不是反而把它放出来了,要再压回去吗?” 这具由浓厚怨气凝成的怨灵却没有方才黑泥那般暴躁,它动了动手,又歪了歪头,用没有五官的黑漆漆面孔判定了面前有人,而后竟然无视他们,径直往门口飘。 晓白刚想拦,手就被沈负雪用折扇按下了:“跟上它。” 怨气飘得并不远,在张家隔壁的河塘边停下,先前也说过,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水塘,凿得方方正正,只见怨灵在西角蹲下,用手飞速刨挖塘边的泥土。 众人看不懂它在做什么,三个少年提着剑随时防备,怨灵并不攻击他们,只使劲挖土,土壤被刨开一层又一层,成了个小坑,直到它的手突然发出“滋啦”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烫着,黑气都给烫化了。 云景心道不好,非常机灵抬手给怨灵也笼了个隔音结界,果然下一瞬怨灵就发出刺耳的尖啸,如果没有隔音,恐怕整个村子都得被这动静惊醒。 仿佛同时有数百人的惊叫在怨灵身上炸开,土壤里的东西让它伤得不轻,但怨灵跟疯了似的,反而变本加厉,不顾手在滋啦声中融化,拼命去抠挖它根本撼动不了的泥土。 风扬被它这股疯劲儿吓住了,云景心口听得难受,一手捂了捂耳朵:“它……是在哭吗?” 坑中下层土壤带着对邪祟的禁制,它一双手虽然漆黑,但众人仿佛还是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响,忽然间,它的手一顿,因为一根树枝出现在了它眼前。 怨灵抬头,拿没有眼珠子的脑袋对着解昀。 解昀树枝下压,点在泥土上,低声且有力道:“破。” 土壤上一片光闪了闪,随之消失,怨灵立刻扑上,终于挖开了最后的土壤,泥土扑簌簌掉下,露出底下的坑洞。 晓白探头一看,猛地握紧了剑柄:“!” 晚风撩起河塘中莲花清香,绰约仙子在水中亭亭玉立,而岸边的泥土中,静静躺着两具不知死去多久的尸体,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那是两具干尸,一个成年女子,一个襁褓婴儿,女子被凹放成蜷缩扭曲的姿势,因此用不大的坑洞就能将她埋葬,婴儿蜷在她怀里,二人额头处都有颗黑色的镇尸钉,于此地长眠。 一线之隔,水中仙境,尘世地狱。 怨灵探手,想将两具尸身拉起来,但无论它如何用力,干尸纹丝不动,它跪在地上呜呜咽咽抬头朝向几人,这一回它的声音即便再难听,大家也都明白它确实在哭。 风扬艰难咽了咽嗓子:“这里面有它的身体?所以它是因为枉死还得不到安葬才有怨?” 晓白沉默片刻,漆黑的眼珠子轻轻动了动,他说:“大约没这么简单。” 沈负雪凝视干尸片刻,手上的折扇越捏越紧,扇骨竟有些不堪重负,发出声响,他面上再没了半点笑,桃花眼中的潭水死寂,暗流开始在水面下翻涌。 “解昀,你划开他们一点皮肉看看,要到骨。” 解昀松手放开树枝,拔/出了他的本命剑「惊鸿」。 惊鸿以黑金玄铁锻造,剑身通体漆黑,锋芒暗藏,出鞘之时无光亦有光,剑影惊鸿,霜刃弑空。 解昀垂眸:“得罪。” 他以惊鸿划开干尸皮肉,一刀见骨,且不伤骨头分毫,干枯蜡黄的皮肉包裹着雪白莹莹的骨头,骨头上,蜿蜒爬行着黑色符文,像恶心的虫豸攀咬纯白的雪,张牙舞爪不让其安生。 “净邪,聚阴,阴灵……”沈负雪每辨认出一种符文作用,脸色就更沉几分,他倏地抬手,从袖□□出根极细的丝线,丝线泛着红光,缠上了干尸的骨头。 沈负雪的本命法器「相思缚」,丝线为形,巧破万力,可缚百态,可缚人心。 只有归墟期的修士才有伴生本命法器,晓白见沈负雪动了法器,惊了下,想说什么,被沈负雪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沈负雪绕着骨头,姑且还是对他说了句:“我有分寸。” 晓白犹豫着闭了嘴。 解昀微微偏头,注意到这个插曲,但沈负雪只说这么一句,就抬手以灵力为墨,于空中画出一笔笔符文。 「相思缚」红光微晃,骨头上的黑色符文跟着闪烁,呼吸间跟沈负雪在空中画出的符文明灭呼应,沈负雪最后一笔落下,符文骤然散成数十只发着光的纸鹤,扑闪着翅膀飞走。 沈负雪收回丝线:“你们追着纸鹤去,但凡纸鹤停留的地方全部挖开。” 气氛太重,语调太沉,风扬云景这时候可顾不上想沈负雪和解昀算不算独处,他俩加上晓白都立刻追着四散的纸鹤飞身而去。 怨灵木讷地跪在原地,依然没有攻击的意思,解昀站到沈负雪身边,低头看着坑里的干尸,沈负雪随他一同看着,开口道: “有人用改过的符文强行把死灵留在尸身上,让他们不得往生,再辅以净邪阵法,不让死灵轻易生出怨念邪气,用阴灵邪阵倒聚灵气,抽死灵的力量,让此方水土人士享受福泽。” 是没有阴德的邪术。 “光一两具尸体不够,阿郎村里有大阵。” 解昀目光掠过那具明显是女人的干尸:“邪术中养阴,多用女子。” “是,在阿郎村施术的人既然傲慢,就不会用男人将就,只会全部用女子,所以这具婴儿也必然是女婴的尸身。”沈负雪闭了闭眼,“我的纸鹤方才共飞出五十只。” “解昀,你说这样被埋着的女子和婴孩,还有多少?”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8. 怨灵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重男轻女 答案是一百零三。 晓白等人回来时,面色都非常难看。 他们跟着纸鹤翻开了五十个土葬坑,每个坑内尸身数量并非一样,总体婴儿尸身多过成人尸身。 以亡灵的苦难为代价,构筑了所谓福泽深厚的阿郎村。 风扬捏着剑,手都在抖,晓白沉默不语,云景艰涩道:“村子里的人……知道吗?” 知道他们是踩在累累白骨上,才有这么多的鸿福和财运吗?知道有这么多女人和婴孩在他们村中不得安息吗? 晓白轻轻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即便他穿着跟云中渡弟子相近的衣服,眼神却半点不像了,这些小弟子们眼中的干净和澄澈他半点没有,漆黑一片。 “村中女眷大多不准出门,以他们对女眷的态度,很难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如果是外人瞒着村里所有人将她们埋葬,再构筑对村里有利的阵法,他图什么呢,说不通。 轻飘飘的话听得云景面色惨白。 “去把他们叫起来,我去……我倒要搞个清楚!”风扬气得嘴唇都在抖,嗓子哽得发疼,“她们都是村民的家眷吧,就这么被放在这里不管吗!” 云景下意识伸手拉住他,沈负雪将折扇收回腰间,他动作慢条斯理,说出的话却振聋发聩:“你以为她们死因是什么?” 干尸里的成人只有极少部分是老妇,大部分从发丝和骨相上看,以二十到四十的女子居多。 婴儿还能猜测是自然夭折,可所有的妇人都是意外而亡吗? 风扬眼里布了血丝:“他们、他们——”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就让我们看看,村民是否无辜吧。” 沈负雪说罢,忽而旋身跃至树顶,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村落,他袖中红丝迸射而出,一根又一根,将一百零三具干尸额头上的钉子尽数缠绕,末端捏在他手里,织成了一张以沈负雪为中心的网。 沈负雪扯住丝线,低喝一声:“起!” 「相思赋」红光大盛,镇尸钉牢牢钉在尸身上,天长日久,已经仿佛跟骨头合在一起,红线扯着钉子一点点朝外拔,笼罩阿郎村的大阵颤抖,地面震动,惊醒了全村的村民。 “怎么了怎么了!地动?!” “快出去,不能待在屋子里!” 众人急急忙忙跑出,率先出来的尽数是男人,牵着抱着的也是男童,等他们发现地动不是很厉害,这才去顾女人和女童。 村民的慌张、孩童的哭闹,在他们抬头见到铺天盖地的红丝网时通通化为了震惊,夜色间鲜红的丝线交织,诡异可怕,空中时不时飘来无名喑哑,宛若厉鬼索命。 “不是地动,你们看红线连着的地方,天杀的,有人挖开了‘赐福阵’!” 五十户人家的河塘边被挖开,想不发现都难,同样他们也看到了张家旁的外来人,看见树顶上的沈负雪手中抓着红线。 “是他们,他们果然没安好心,阻止他!” 男人们提着刀具农具就冲了过来,有些年纪较大的阿婆也在其中,而年轻女人大多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只得抱紧手中的孩子。 村长这个精瘦的老头竟也很有力气,拎了把柴刀,领着众人冲来,看到对面的修士们手中剑已出鞘,扯着嗓子先发制人:“崔二和胡四都没出现,是不是你们将他们害了!” 风扬吼回去,不就是大声说话吗谁不会啊:“别血口喷人,不过让他们睡一觉,倒是你们,解释下这些乱葬坑是怎么回事!” “什么乱葬坑,那是‘赐福阵’,快让那个红衣服的停下,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对,不客气了!” 云景惨白的脸从刚才起就没好过,他嗫嚅嘴唇,难得抬高嗓音:“你们知道这些灵魂被禁锢不得往生,死了还要饱受折磨吗?” 他的话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然而面前的村民比起语言,先一步用神情回复了他的问题。 他们双眼在奇异又轻蔑地反问:那又如何? 他们握紧手里的东西,咄咄逼人:“少废话,快停下,那可是我们的命!” 村民什么都知道,纵容着河塘埋尸,心安理得。 风扬看着他们一张张脸,朴素、纯粹,纯粹的人性恶意看得他狠狠一颤,不由后退半步。 村民拎着锋利的刀刃,逼近一步。 “站住。” 晓白以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沟壑,他眸中仿佛深邃得透不进光:“过此线者——”他看口型想说“死”字,但顿了顿,冷冰冰改了口,“后果自负。” 晓白横剑在前:“他们是名门正派子弟,愿意让着你们这些普通人,我不同,有种来试。” 同样十三岁,差不多的年纪,他平静的表面下却有股其他少年没有的狠劲,非得有血与泪才能淬炼出的狠。 村民知道修士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动手,所以早先时候把风扬云景赶出去也有恃无恐,这会儿他们虽然被晓白眼中的神情震了震,但还是不太信他们他们敢动手。 晓白握着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不过他没想到,风扬居然也提着剑站到他身边。 “我还从没伤过普通人。”抖着抖着也就不抖了,风扬稳住剑和心,“凡事总有例外。” 晓白抿唇看了他一眼,遂更加握紧手里的剑。 云景则在他们身后,朝张家出来的怨灵头上拍了张符。 因为在村民出现的那刻,一直安静的怨灵突然暴起,终于有了攻击意图,它朝着村民的方向张牙舞爪,嘶吼声不断。 云景满头大汗压制它:“别去,别去,要是沾了人命,你就没法往生了啊!” 沾了人命的怨灵不能被净化,要么魂飞魄散,要么被镇压永不得解脱,为了这些人搭上永世命数,不值得。 一百零三根红线收紧,风中传来的呜咽声愈发清晰,村民们焦躁难安,有胆大的不管威胁,提着刀就冲上来,但还没到晓白和风扬跟前,被股无形力道直接掀飞。 有威压从晓白和风扬身后压过来,但却越过他俩,只震慑村人。 两人回头,看到了解昀。 解昀站在沈负雪所在的树下,剑未出鞘,但剑意已至,他冷冷道:“止步。” 有人还不死心,从后面扔出石头,想把树梢上的沈负雪砸下来,石子在半空爆开直接灰都不剩,村民还没看清,就如割麦子般再被扫倒一大片,东倒西歪趴在地上。 解昀的衣袍无风自动,只要他伫立在那里,就没人能越过分毫。 沈负雪手中线收紧,一百零三根镇尸钉嗡响,整个阿郎村笼罩在悲鸣中,沈负雪使用更多灵力,悄悄咽下嗓子眼的腥甜,冷冷俯瞰下面的乌合之众。 视线在触及解昀时,柔和了一瞬。 随着镇尸钉被逐渐拔起,阵法的破碎声不绝于耳,伴随着越发高涨的灵魂哭泣,无数记忆碎片飞出,把阿郎村的真相展现在众人眼前。 阿郎村共两百多户,人口过千,村子规模不大不小,村中有个陋习,那就是重男轻女。 “怎么又是个女婴,这都第三个了!” “溺死吧,养这么多女的干嘛,我要儿子。” 骇人听闻的记忆竟不是唯一,在不同的人生里重复着相同的事。 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女人,要么痛苦不已,要么像张婆那样因为生了几个儿子就洋洋得意,反过来跟村民一起迫害别的女子。 被他们一手带大的女童偶尔可以出门,帮着干活,但妇人基本不准出户,只有张婆这类完全融入他们的人才可以,因此胡四的娘子说多年未曾见过张家娘子,是因为她只在嫁过来时见过一次。 她俩在同一天从不同的村子嫁到阿郎村,于村口相逢,见到雀鸟停在张家娘子肩头,引以为奇。 修真界婚嫁习俗中,女子不像凡间界那样有盖头,两位新妇在阿郎村口相遇,身着嫁衣,对彼此友善地笑了笑。 阿郎村重男轻女的陋习周围许多村庄也知道,但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因为他们村生意做得不错,给的聘礼足以让他们把女儿送出去。 张家娘子不姓张,她出生在一个小村庄,眉清目秀长得漂亮,家里人给她取名“荷娘”。 荷娘天生招鸟儿喜欢,她能听懂雀鸟的话,但不敢告诉别人,怕被当成怪物。 雀鸟教她识字,她从鸟儿们口中得知外面天地广阔,心生艳羡,如果自己能有翅膀与它们一同飞去,该有多好。 她家中本有五口人,过得清贫,嫁去阿郎村前,娘亲抹着泪告诉她阿郎村轻女,但好在生活富足,让她忍忍就好。 荷娘说好。 但她不知道,有些是不是忍忍就能过去。 轻蔑、打骂,做苦累的活她都能忍,第一次怀孕时,张家没苛待她吃食,她想着,忍忍确实还能过。 但等孩子落地,发现是个女婴后,就是她噩梦的开端。 “怎么是个女的?” 她刚生产完,在榻没力气,听到张婆抱着孩子的语气,心头咯噔一下。 “婆、婆婆,我想看看孩子……” 张婆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 他丈夫也很嫌弃:“没办法,到底是第一个,得留着,按照惯例就叫‘招娣’,让郎中来喂药,尽快准备生第二个。” 荷娘底下的被子还沾着血,腰部以下疼得无以复加,听到这话惊恐地睁大眼,然而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招娣半岁时,荷娘再度怀了孕。 这一次怀孕和生产都痛苦无比,险些去了她半条命,她痛苦摊在床上,听到张婆惊喜的声音:“是男孩儿!” 男孩儿小名虎子,因为生了男儿,荷娘生产后的生活好了不少,各类补药和好吃食都优先给她,但主要是让她养足母乳,好喂养虎子。 也因为生了儿子,张家暂时放过她,不再催着立刻继续生孩子。 荷娘第二次生产后精神状态很不好,好几次想直接掐死招娣和虎子,一了百了,偶尔在吃着热腾腾的食物间又会恍惚:啊,生了男孩儿就有好日子过,不必受痛,不必挨饿,男孩儿好啊,男孩儿…… 窗边雀鸟鸣叫,荷娘猛地惊醒。 不,不对,男孩儿女孩儿都是她的骨肉,如果连她也认为生男孩好过女儿,那她跟给自己带来痛苦的张婆有什么分别!不,她不要变成张婆。 错的是他们,是整个阿郎村,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孩子。 她绝不能让两个孩子变成真正的阿郎村人。 她的丈夫张大早出晚归,而张婆儿子多,并不总在他们家,于是给了荷娘教养两个孩子的机会。 难得的好消息是,两个孩子异于常人的聪慧,一两岁便能把她说的话听进去,就跟她与普通人不同能听懂鸟语,她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天赋。 她教孩子仁义礼智,教他们识字,把雀鸟带来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在他们脑子里扎下名为善的种子。 虎子很亲母亲和姐姐,他曾给过招娣一块糖,不料被张婆看见,竟打了招娣一顿,于是他学会了偷偷给招娣东西,也学会了朝着奶奶撒谎。 他不喜欢奶奶,但为了让娘亲和姐姐过得好点,他对奶奶和爹撒娇,偷偷给娘亲姐姐好东西吃。 荷娘给他们起名。 “招娣,你以后不要这个名字,娘给你起名‘羽’,望你人生无拘无束,能像鸟儿那样自由。” “虎子,娘给你‘佑’字,希望你得庇佑,也希望你庇佑姐姐。本来兄弟姊妹间该守望相助,但生在阿郎村,你就多帮姐姐一点吧。” 荷娘哽咽着抱着他们:“你们一定能离开这里的,一定能。” 两人都很珍惜自己的名字,但阿羽和阿佑只能私下偷偷叫,不能让张家其他人知道。 然好景不长,阿羽四岁时,荷娘被迫再度怀孕。 她不想再怀孕,哭求张大,甚至下跪,然而都没用,得知再度怀孕后,荷娘精神濒临崩溃,开始寻死觅活,险些成功撞死,于是张家把她锁进小屋,将她手脚全部绑住,嘴里也塞上布条,避免咬舌,只在喂饭时松开,看得非常紧。 她觉得自己已然不是人了,阿羽在屋子外哭,哭声从石窗中传进来,阿佑不敢随时来看她,因为张家人一旦发现阿佑担心母亲,就会把他拉走,告诉他荷娘这是活该。 阿佑只能趁大人不在时来到屋外,在荷娘痛得垂泪时边哭边小声叫娘亲。 第三个小孩儿呱呱坠地,很不幸,她是生在阿郎村的女婴。 荷娘觉得哪里都疼,自己怕是撑不过去了,她昏死又醒来,迷蒙间睁不开眼,但听到了身边人说话。 “这个女儿溺死,试试她能不能进‘赐福阵’。郎中来看看贱内还能治不。” “能治,只是身体难养了啊,即便养好,只怕也再不能生了。” “什么,不能生了!?” 很快,她听到自己丈夫的声音:“那不救了。” 不救了。 荷娘想笑,也想哭,但她半根指头都动不了,女婴嘹亮的哭声也渐渐弱了,他们在做什么?她的孩子啊,可怜的孩子啊,何苦来人世遭罪…… 张婆冷眼看着女婴在水盆中逐渐没了动静:“荷娘也快不行了,顺便看看她也能不能进‘赐福阵’,如果可以,也算没那么废物,派上点用场。”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9. 重男轻女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小荷 疼到极致,叫也叫不出,便只剩麻木。 荷娘宁愿自己昏死过去,但她偏偏还有意识,她感到有人在她身上写写画画。 大约是真的快死了,她听见耳边有哭声、咒骂声,起先隐隐约约,而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荷娘在亡灵的声音中得知了阿郎村的真相,明白了“赐福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阿郎村重男轻女由来已久,约莫五十年前,其中一户人家从外收养了个儿子,那个孩子给他们长脸,成了修士。 修士自幼受阿郎村影响,以男人身份自豪,他精通阵法,收养他的人家寿终正寝,他以后也就不会再频繁来阿郎村,最后离开前,他思索着做点什么报答村子。 正好又有一户人家害死了刚出生的女婴,要拿出去草草丢了,修士灵机一动,想到了禁锢阴灵以养福地的邪术。 他和阿郎村的人一样傲慢,不把女子的命当回事,只想死都死了,不如派上用场,岂不是刚好? 他提出这个法子后,阿郎村的人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欣喜若狂,对修士表达了无尽的感谢。 修士了解禁术邪术,再加上他阵法的天赋,改进出了最大程度利用阿郎村本身的一个邪阵,修士打上基础,然后把符文教给村民,让他们日后可以再往坑里填尸体。 至此之后,被杀害的女婴、难产而亡的妇人们有了更大的噩梦,连死也无法解脱,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种下符文进阵,谁家里出了个能进阵的,其他村民还要夸他家福气好。 让死者不得安息,他们居然管这叫福气。 无法入阵的妇人和女童,也不会进阿郎村祖坟,而是在更荒的地方草草挖个坑埋了,连口棺都不给。 荷娘知道了阿郎村的真相,居然撑着一口气,睁开了眼。 张大和张婆都惊疑不定瞧着她,谁也没想到她还能醒。 荷娘躺在地板上,看了看自己的四肢,上面很干净,没有字画,她知道那些符文已经渗进她骨头里,她面色灰败,跟死尸已无太大差别,只剩最后点生机。 荷娘撑着坐起来,靠在墙边的茅草堆上,神情平静,她柔声开口:“相公,婆婆,我感觉自己撑不过去了,临死前只想再给孩子做件衣服,你们能成全我吗?” 张大和张婆面面相觑,张大想了想,低声说:“仙人说过,在村中有牵挂的亡灵效果更好,她既然还惦念孩子,死后肯定也舍不得让我们家遭罪,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张婆被说服了,点头:“好,不过你只能给虎子做一件,招娣捡了不少隔壁娃儿的旧衣服,够了。” 荷娘没有反对:“好。” 她十分平静,不再疯癫,张大和张婆只当她确实快死了,疯病也没了。 张婆拿来料子和针线,荷娘看着也活不久了,张婆就把自己缝了多半的衣服拿过来,让她意思意思就成。 张婆把东西塞给她:“你下针的时候每一针都记得给虎子祈福,保佑他。” 荷娘接过衣服,张婆就在旁边看着她,结果院外突然落下许多雀鸟,啄他们晒着的米粮,张婆吓了一跳,起身出去,荷娘在她身后迅速裁下一截布条,用针刺破手指,抖着在上面写血字。 【阿郎村有邪,是——】 “是”字刚写完,门板作响,张婆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荷娘只得把没能写完的布条匆匆塞进衣服里衬,缝起来。 虎子从小穿的就是张婆挑的好料子,细皮嫩肉,衣服一点儿不对他都能察觉,他肯定能看到这份字条。 可看到之后的事,她就再也管不了了。 哪怕只能给孩子们提个醒也是好的。 荷娘含着泪缝完,张婆拿走衣服,起身出去时,她回光返照的那点儿气力终于耗尽,身子软软开始往地面滑。 她其实有那么一刻想抓着张婆,癫狂地说出恶毒的话,但她不能,如果她这么干了,引起怀疑,那件衣服怕是到不了孩子手上。 她一生困于樊笼,到死不得解脱。 “我诅咒你们……”荷娘带着无尽的恨意轻声说,“你们一生没有福报,不得好死,死后下无间地狱,尝尽百苦,你们不得、咳,你们最该不得安息。” 她眼珠子艰难停在石窗上,透过那一点缝隙,看到外面的天空,泪水从她灰败如纸的脸颊边滑落,荷娘不甘地闭上眼。 就因为这群人,我竟不得来生,若有朝一日能有来世,我不想化人,只愿做那飞鸟,自由翱翔。 荷娘的灵魂坚韧,也因此她的记忆片段最为完整,让沈负雪等人看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那字条是她手笔,最后能送出来,是她的孩子们想的办法吗? 事实确实如此,弟弟阿佑发现了衣服里字条,他跟姐姐阿羽商量,但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决定要把字条送到仙人手里。 可阿羽作为女童绝对没法出村,阿佑也不到能单独被放出去的年纪,他们战战兢兢,藏着自己的秘密,生怕血书被发现。 待他们又长大一些,某天,他们发现一只曾跟娘亲沟通的老麻雀回来了。 这只麻雀额头与尾羽皆有一点水滴状的白,长得与其他雀鸟不同,并且聪慧异常,它回来看两个孩子,还用杂草摆字与他们沟通。 于是他俩将血书绑在它腿上,希望它能把字条送给仙人。 麻雀将承载着母子三人血泪的血书带进了玉州城仙府,它也在仙府内安然辞世,由此,才有仙门众人来此。 阿郎村的大阵用心险恶,一般的修士即便前来也察觉不出,有的是修为不够,修为深厚但不敏锐的也不行,难怪施阵者放心。 死者的尸身和灵魂被束缚着提供灵气,他们的怨气反过来会被灵气镇压,荷娘留的怨就被压制在小屋里,无人倾听。 施阵者算盘打得非常好,可惜来的是沈负雪和解昀。 暗无天日的冤屈终将大白天下。 村民中,不知情的妇人们愣愣看着光怪陆离的画面,吓得茫然无措,还有两声响亮的泣音响起:“娘!” 定睛一看,是张家的招娣和虎子朝着荷娘的记忆碎片扑去。 不,不对,他们是阿羽和阿佑。 白天碰见的阿羽,不动声色抱着鱼篓,成熟得宛若大人,此刻却终于放声大哭,她到底也还只是个孩子,是个生长在苦难之地的孩子啊。 被云景压制住的怨灵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娘”,原本无论如何都在挣扎的影子居然停下了。 云景愣了愣,似乎找到了正确方法,他将手轻轻按在符咒上:“荷娘?” 怨灵不知所谓呜呜出声。 阿郎村村民们突然感觉身子猛地一重,笼罩在村子上方的红线收拢,一百零三根镇尸钉被连根拔起。 钉子一除,阵法被破,昔日被压抑的怨气汹涌爆发,原本清明的夜空上黑雾冲天而起,雾中是数不清的人影,重重叠叠,如海浪,呼啸着要把阿郎村淹没。 这些怨气不止是被做成干尸的人,还有其他枉死人们的怒意,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记忆画面消失,晓白和风扬一手一个把阿羽阿佑抱了过来,庞大的怨气集合没有神智,袭击人可不分青红皂白,要不是他们手快,这俩朝着画面扑过去的孩子可就危险了。 当恐怖的恶灵铺天盖地,村民惊恐地逃窜,不少人连滚带爬,男人或女人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没比谁多一条腿,不过都是普通人罢了。 一个妇人搂着孩子瘫软在地上,怀中婴儿哇哇大哭,眼看恶灵要把她吞没,身前忽而亮起一道光幕,将死气与邪祟隔绝在外。 解昀将长剑立在身前,剑鞘往地面一敲,大量灵力瞬间构筑出光幕,阻挡住了疯狂的亡灵。 沈负雪在树梢上坐下,用五根红线绑在树干和指尖,他抬手拨动,仿佛在弹琴。 这里的亡灵虽因大量怨憎已成邪祟,但从未害过人,还可以被超度往生,前去轮回。 清澈如流水的气息在沈负雪拨弦时荡开,一层一层,冲刷着亡灵们身上的怨怒,渐渐地,笼住夜空的黑雾安静下来,搅在一起的亡灵逐渐变得清晰有形,露出了各自本来的面貌。 澄澈的灵力褪去恶灵们可怖的面容,一张张女子和婴孩的脸浮出,她们周身绕着金色的辉光,泪流满面。 “住手,快住手!”身边安全了,村长又行了,他声嘶力竭,“你们这是要断我们村的命根子,我们村的命根子啊!” 风扬终于忍不住了,抱着孩子,抬腿踹了村长一脚:“我可去你的吧!” 被云景压制的恶灵也从漆黑中恢复样貌,荷娘的面庞盈盈而出,她美目含泪,一手抱着个婴儿,朝阿羽和阿佑柔柔一笑。 “娘!呜呜娘!” 沈负雪一身红衣,信手拨弦,悠悠吟唱,他的声音于黑夜中流淌,吟着亡魂无尽的殇:“阿郎阿郎,只盼儿郎;小荷尖尖,不见粉裳。” “彷徨彷徨,魂归何方?” “碧叶连连,此处非乡。” 沈负雪将灵力散出,送她们最后一程:“走吧,好姑娘们,愿你们来世得享福报,前路平顺。” 女子和婴孩们的面容在灵力涤荡下变得平静,一条由微光铺成的路出现在她们脚下,悬浮在半空,好似银河落人间,女人们或牵着、或抱着孩子,或孤身一人,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去往来世的路。 荷娘怀里的婴孩甜甜笑着,阿羽和阿佑已经哭到发软,荷娘俯身,用手指虚虚擦过他俩的脸庞,再朝沈负雪等人欠了欠身,便抱着孩子,汇入了离去的灵魂中。 就在她们逐渐离开时,有漆黑的墨点从灵魂河流的边缘洒落,飞向一些村民,村民们惊恐地想躲开,但这次解昀的屏障也没有保护他们。 “这是什么东西!” “突、突然感觉心口好闷……” 解昀抬头看向沈负雪,沈负雪仍在笑盈盈拨动丝线,那笑容里透着几分畅快和隐隐的疯意,他从树梢上低头望向解昀:“你要拦我吗?” 那些黑点是因果报应,阿郎村里但凡欠了她们的人,在此后人生中都将偿还回来,寿数消减,在痛苦和噩梦中了却残生,村中再无福气庇佑,厄运会成倍反噬。 还有那个布阵的人,也逃不过灾厄缠身。 不仅如此,沈负雪甚至还将亡灵们的诅咒也抓了出来,借着因果之力帮她们实现,此法非完全的正道,施术者会受到反噬。 不过对于归墟期来说,这点反噬不算什么,不伤身,因此解昀摇了摇头,并不打算阻拦他。 沈负雪瞧见他的反应,心情大好,他嘴角弯起肆意的弧度,瞧着村民惊恐的模样,笑得直颤:“我就是看不惯,折磨她们,还心安理得享受她们的付出,凭什么,这些人也配!就该恶有恶报,才让人觉得这世间红尘还有点可取之处。” 解昀觉得沈负雪笑得不太对劲,他刚想说点什么,却忽的变了脸色。 “沈负雪!” 沈负雪听到解昀错愕的声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觉得很稀奇,心说真是好久没听到解昀情绪波动这么大的音色了,还挺怀念,然后,他注意到解昀看向自己的表情,愣了愣,用手指挨了挨嘴角。 ……啊,血。 沈负雪后知后觉,葱白的手指沾了红,他擦了擦,却擦不干净,血不断往下滴,害他满手擦了鲜红。 不能贸然打断施法,除非让他自己停下,解昀呵道:“你先停下,换我来。” 沈负雪边擦边笑:“不要。” 解昀是真怒了:“沈负雪。” “我在呢,解灼华。” 沈负雪晃了晃脚,慵懒得像只猫,如果忽略他唇边的血迹,简直让人以为他在享受什么惬意的事。 “马上就好了,耐心一点嘛。” 解昀面色已然十分难看,他身边一阵风刮过,晓白冲过来,更慌乱的声音响起:“仙君,你如今不能大动灵力啊,快停下!” 说好的有分寸呢?都吐血了啊! 晓白正兀自焦急,忽而敏锐一抖,转身,发现解昀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该怎么形容解昀此刻的目光呢?被解昀如此视线锁住,他总算深刻领悟了为何外人提到解昀时,除了敬还有畏。 晓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着,他听到解昀冰冷的声音:“不能大动灵力?”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0. 小荷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飞红点榭 晓白顶着山大的压力,冷汗直冒,但闭嘴不言。 沈负雪自己若不愿意说,他是不能替他讲的。 沈负雪愿意把他带在身边,大概也是放心这点,知道自己不该说的不会乱说。 沈负雪对自己闭口不谈,他身边的人也是这样,解昀捻了捻手指,心说很好,反正账都得算在沈负雪头上。 最后一个灵魂消失,蜿蜒的灵力河流也慢慢淡化不见,沈负雪收回「相思赋」,靠在树干上垂眸看解昀。 解昀:“下来。” 沈负雪点头:“行。” 然后他眼睛一闭,直接放心地从树上栽了下来。 ……这次不犟嘴了,还真是“乖乖”下来了。 晓白大惊,飞身而起,可惜有人比他更快,解昀脚步一踏,在半空中接住了沈负雪。 沈负雪已经干脆地晕了过去,解昀揽着他,一手按在他手腕上,细细探过后确认无性命之忧,但面色依然没松开,阴晴不定。 因为慢了一步,晓白只好在旁边心惊胆战看着,他担心面色沉如墨的解剑尊一个发怒就把沈负雪丢出去。 晓白强行镇定了下,鼓起勇气:“剑尊,要不还是我来……” 毕竟解昀看起来心情是真的很糟。 但解昀只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而后将沈负雪打横抱起,转身走开。 晓白只得跟在后头,谨防解剑尊半路把沈仙君直接扔荷花池里。 沈负雪窝在人怀里,对外界事一概不知,他这觉睡得不错,还梦到了点以前的事。 沈负雪无疑是天之骄子,十三岁前往道玄书院求学时,被分到了全是天才的不盈阁,阁内五个学子,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彼时年轻,即便再和善礼貌,大家骨子里多少都有点矜傲。 这样的少年人凑在一块儿,春风都道不尽他们的意气。 但解昀在五个人里算是实在的异类,就他一个完全没有少年蓬勃的朝气,与其说少年老成,不如说自闭,大家在同一屋下,只有他格格不入。 也难怪,毕竟他修的无情道。 解昀凄惨的童年不是什么秘密,稍一打听就知道,年少的沈逸唏嘘:“他都那么惨了,为什么还要他修无情道?不该趁着日子转好,尽情享受这大好时光吗?” 同窗:“听说就是因为太惨了,只能用无情道来塑道心,免得在道途上崩溃。” 沈逸顿觉他更可怜了:“好惨,不过据我了解,无情道只是淡情少情,不是真的绝情,走走,我们找点法子让他开心开心。” “才认识几天,我干嘛费这功夫……所以你有什么法子?” 沈逸先给解昀送了些大受欢迎的吃食点心,甚至偷偷带了酒水,解昀都客客气气收下,礼礼貌貌道谢,也没去跟先生们告发他私带酒水,但看不出有多高兴。 至于机巧玩意儿、符箓法器,沈逸挨个试过,都没换得解昀一个笑。 “他好难搞。”沈逸垂头丧气,脑后的大马尾都趴了,“我快江郎才尽了。” “早说不要瞎费功夫,”同窗嗤笑他,“所以你要放弃了?” “那不能。”沈逸抖抖头顶的毛重新站起,“我语录里就没有‘半途而废’四个字,我都坚持三个月了,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先想着他,就这么放弃了,我下半辈子都得牵肠挂肚。” “切——所以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想想。” 沈逸思索良久,他能想的好多都想过了,决定另辟蹊径:“我曾见过普度寺里的祈福树,人们若有所求或者祝愿,就会拿木牌写好挂在树上,最近是没时间跑普度寺了,我们就在书院里给他做棵祈福树怎么样?” 沈逸越想越觉得靠谱:“挂满对他的祝愿,都是我们的心意,我看不盈阁外那棵榕树就不错!” “就这,我看你肚子里确实没货了吧?” 另一位温润如玉的同窗却道:“我觉得很好啊,把二哥也叫上,我们都给你帮忙。” 于是不盈阁内五人组,四个人瞒着解昀暗搓搓做事,隔天一早解昀早早到阁楼外时,被年纪最大的那位同窗拦住了。 “解昀,稍等稍等,里面,嗯……沈逸他们有点事要办,你能等一下再进去吗?” 解昀面色清冷:“今日轮到我替先生准备符箓和经书,需提前进去,如果他们是准备恶作剧或者又带了什么违反书院规定的东西,请放心,我不会去告密。” “呃,也不是,哎!” 解昀踏入院中,倏地愣住。 院内那棵常青的榕树向来只有苍翠绿意,此时却缀满了明艳红绳,猝不及防闯入眼帘,风一吹,红绳下挂着的木牌晃晃悠悠,发出轻而厚重的古音。 树上沈负雪一见他,吱哇乱叫:“啊啊还没弄好呢,怎么就进来了!我就说不能让二哥去守门,他最不会说谎了!” 守门的那位无奈笑了笑,沈负雪系好一块木牌后,想了想,从树上跳下到解昀面前,把手里那块穿着红绳的木牌塞到他手里。 解昀:? 沈负雪笑眯眯:“本来是给你准备的惊喜,既然发现了,那最后一块就由你自己挂上吧。” 解昀低头一看,却见木牌上龙飞凤舞写着一串字:愿解昀笑对红尘,诸事皆顺。 解昀茫然抬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动。 旁边的同窗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讲清。 这是中气十足的声音:“木牌是我们一起削的,红绳也是我们一起穿的,哼,也不用太谢谢我们。” 这是温润的声音:“我们也就帮点小忙啦,主意是沈逸想的,上面的祝福语也全是他一个人写的哦。” 确实是沈逸的字迹,沈逸就在他身边:“时间紧凑,本来想挂满整棵树,但只来得及做了一百块牌子,也算是个圆满之数,最后一步你来走完也刚好。” 解昀讷讷地被众人推到树下,他抬头,看清木牌上的内容。 绳结下的木牌晃晃悠悠,上面字迹潇洒飘逸,有的写着“道途平坦”,有的则很简单,写着“日日喜乐”,还有些祝福是同样的意思,只是表达方式和用词稍有变化,大约要凑一百个意思完全不同的的祝福还是有些难,因为有太多的词几个字就涵盖了各种祝福。 相同的是,每一块木牌上都写了解昀的名字。 一百块木牌,一百条红绳,把世间所有美好的祝愿都送给了解昀一个人。 沈逸站在树前张开手臂,春风撩起他飘扬的发带和热烈的笑:“虽说诸行无常,你已尝过许多苦,但如今师门厚待你,身边还有我们,有没有觉得这世间也没那么糟?” 沈逸说没来得及挂满整棵树,但在解昀眼里,飞红谢林,乱点苍翠,世间景色突然鲜活,晨光仿佛过于强烈,晃得他睁不开眼。 沈逸和张扬艳丽的红是他眼中最烈的色彩。 那双桃花眼映着最澄澈最美的笑,解昀捏紧手中木牌,迟钝的脑子里冒出应景的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春光霞绡一缕红,让他那颗被无情道抑制的心在冰封中久违一动。 而后沈逸露出惊奇的表情:“哎!笑了笑了,他笑了!” 其余同窗挤上来:“什么什么,我看看!” 沈逸:“还是我的主意好,这可是为我笑的。解昀你笑起来多好看,以后多笑笑嘛!” “哇沈少爷你捏捏你脸皮,是不是厚如树皮了,我们也有帮忙,笑也是为我们所有人笑啊!” 众人边笑边拌嘴,解昀在他们的笑声里将第一百块牌子挂在了树上。 后来往外传去,其他学子还真以为这就是棵祈福树,于是大家纷纷过来祈愿,树上牌子越挂越多,真正艳丽了满树,每当牌子过多时,院内还有专门的先生们取下一些好空出位置。 当初沈逸注意到后本来想去把那一百块牌子找出取下来,但去翻了一圈,居然一个也没瞧见,只以为是先生收走处理掉了,只好遗憾空手而归。 再后来道玄书院祈福树特别灵的消息传出,外来者有事也会去看一看,名气竟然直逼普度寺的灵树,沈逸乐得给数取了个名,就叫“心诚树”。 取意“心诚则灵”,取名水平遭到大家一致嫌弃,但嫌弃归嫌弃,众人还就这么叫上了。 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最初满树的祝福只为一人。 沈负雪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看到坐在床边解昀的身影,他喃喃道:“好久没回书院了,也不知道心诚树如今长得怎么样。” “你若是想回,随时能去,树在那里生根,你见不到,只是因为你不去看它。” ……这话听着有指桑骂槐的嫌疑。 解昀跟少年时完全不同的嗓音让沈负雪清醒了,他对上解昀视线,心道不妙,别看此人现在脸色没有波澜,但那眼神锁得死紧,意味着沈负雪别想跟先前一样躲开。 “灵力干涸经脉紊乱,沈负雪,你身体怎么回事?” 来了来了,沈负雪打好草稿,起身想坐起来说道,却被解昀不轻不重按了回去。 沈负雪没有跟他抬竹杠的想法,顺着躺回去,明白解昀多半把过他的脉,但解昀不是医修,探得不会太清楚。 而且就算医修来,也探不出多的。 因此沈负雪心安理得道:“好吧,我承认,其实之前修炼出岔的暗伤没有好全,我这次去鬼市找‘桑木枝’也是为了入药治伤。” 解昀蹙眉:“一年了,竟这般重?” 沈负雪窝在被子里点头啊点头:“对啊对啊。” 解昀眉头皱得更深了:“我见过你师兄君霜,他说你早已好全。” 沈负雪在被子中的手一颤:“……你去了天门宗?” 解昀从床边垂下视线看着他:“是。” 沈负雪手指蜷了蜷,正要插科打诨笑解昀是不是为了公事去的,解昀语调不紧不慢,但成功抢先:“一年前出关,我去找你。” 但却得知沈负雪不在天门宗,且去向不定,不知归期。 沈负雪默默把浑话咽了回去。 他心中百转千回,面上神色却稳住了,最终仍然能戴上面具笑得出来:“我怕师父师兄担心,没说实话。” “其实问题不大,只是用药时间需长点,好好养养就行,而且只是不能大动,小动灵力没问题,玉城内那场飞花不也没事吗。”沈负雪说得轻松,“如果真遇上紧急情况,提前吃点丹药,大动灵力也扛得住。” 解昀不知信了他多少:“那为什么这次没有吃丹药?” 沈负雪顺口就来:“这不是有你在嘛。” 解昀点点头:“好。” 他说:“我跟你一起去鬼市。” 沈负雪:“?” 为什么还能这样联系在一块儿? “也不用……” “鬼市人多,鱼龙混杂,你是伤患,只带个筑基的剑侍不好行事。”解昀并不强硬,但话里话外都做好了决定,“既然我跟着你放心,那我可以继续跟。” 沈负雪垂死挣扎:“怎么好意思麻烦解剑尊。” 解剑尊金口玉言:“不麻烦。” 沈负雪眼神动了动,心说我有腿,我悄悄跑。 解昀没有读心术,但他说:“你也可以不告而别,我跟着就好。” 他把“不告而别”四个字说得特别云淡风轻,但越是这种口气,越是让沈负雪知道不妙。 有一种他要是真自己跑了,解昀会追上来拿剑押下他的危险美。 本来打算阿郎村事毕就跟他分开的,沈负雪突然不确定自己那日凑上前是不是做了件蠢事了。 他叹了口气:“话说到这份上,我要是再撵人,就显得我不识好歹了。” 其实还是想撵的,但是撵不动。 有了这句话,解昀周身的气息总算是缓了缓。 沈负雪自己倒是有点生无可恋,他躺平了:“什么时候了,阿郎村现在怎么样?”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1. 飞红点榭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恶有恶报 沈负雪这一觉从夜间睡到隔天未时,看房间布置明显还在阿郎村的村驿。 阿郎村因昨夜的事乱成一锅粥,解昀不可能扔下这个烂摊子直接走人,于是一边给玉州仙府的人传信,让他们带人来阿郎村,边给沈负雪探脉喂了些不会出错的药,等仙府的医修来。 当然,如沈负雪所想,医修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只说慢慢养。 仙府得到消息后大惊,派了不少人,证据确凿,村民们这回可别想再横着走,修士一般的确不为难普通人,但罪人不在此列,现下所有人都被撵进屋子里,着人看守不得外出,等候发落。 因着事情特殊,修士们把部分女眷和孩子与村民单独隔开,至于张婆这类帮着迫害妇孺的女人,则依然与村民关在一起。 但凡参与过迫害的,不分男女,身上都已经带了恶咒,那是亡灵的悲苦与怨愤,这些人余生将会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得善终。 沈负雪听着解昀讲述情况,解昀的嗓音低沉,让人听着就莫名能沉稳安心,末了问:“在阿郎村布阵的人呢?” 昨晚他下咒时可没放过这个人,布阵的也会被反噬。 解昀拿出一块玉符,这是修士们的传讯法器,除了传音还可以选择映射画面,非常方便。 “昨晚我便传讯各州仙府和几大门派,由他们一起排查,包括周边大小门派,”解昀说,“查出柳家一长老在相应的时间被反噬,柳家亲自拿了他送往仙府,查验恶咒后证实他就是阿郎村的布阵人。” 至此,阿郎村的罪魁祸首也已伏诛,没让他逃脱,给了惨死的人们一个交代。 沈负雪缓缓舒出一口气,他神色放空一会儿,才喃喃道:“柳家……柳二哥失踪快一年,竟还没有任何消息。” 柳二哥,柳非,正是他们不盈阁五人里年岁最长的那位,因在柳家行二,所以沈负雪等人就干脆叫他“柳二哥”。 五人年岁相差无几,基本都是你大我一月,他高我两月,柳非虽说年岁最大,其实跟年纪最小的沈负雪也不过只差了一岁,大约是因为大家都“二哥、二哥”地叫他,他就真把这群人当成自己弟弟,觉得做兄长的就该好好照顾他们。 诚恳真实,老好人,撒个谎都不会,清正风骨构筑了柳非这个人。 柳非失踪是带着弟子除邪时碰上了意外,后来沈负雪和解昀都去失踪地探查过,没得到有用消息。 并且他俩一前一后错开时间,刚巧没能碰上面。 解昀:“这一年里我有留意,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沈负雪:“我去了那么多地方,也没谁见过他……柳非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人还在,只是陷在了哪儿,暂时找不到法子与外界传讯。” 这当然是在往好了想,如果往坏处想,那时情况凶险,难全身而退,柳非或者已经凶多吉少。 只不过他们还揣着一丝希望而已。 话说到此处,门扉被叩响,沈负雪顺势起身,被解昀一瞥,他笑笑:“睡饱了,身体也没事了,我可不想躺在床板上见人。” 解昀看他气色尚可动作利索,确实不像有事,这才收回视线,随他去。 门开了,是玉州仙府的人。 修真界不像凡间界那样有官府皇帝,处理各类事务的就是各州仙府和仙门,仙府管得更多,包括非修士的户籍、各类普通事件等等,仙门则专注处理邪祟、修士等方面的事。 仙府的人皆身着利索短打,先朝他俩行了个礼,听闻沈负雪跟解昀都在此地时,玉州仙府上下都吃了一惊,再一听说阿郎村发生的事,仙府众人无不悚然,立刻派遣人手前来处置。 仙府的人朝他俩禀报:“身上带恶咒的人我们将全部缉拿回仙府,挨个审问,好知道到底害了多少性命,切实判罪,至于从未参与迫害他人的妇孺儿童,若想离开,我们会在安置上给些帮助。” 沈负雪提醒:“那些尸骨?” 仙府修士忙道:“会帮忙重新收敛,但因有禁术符文,思来想去还是将其火化,把骨灰重新安葬最妥帖。仙君和剑尊以为如何?” 沈负雪点点头,只说:“别再葬在阿郎村就行。” 仙府修士铿锵有力保证:“这是自然!” 解昀问:“布阵的邪修呢?” 此人是柳家门人,修为虽普通,但因着阵法上卓绝的天赋,在柳家也有一席之地,谁料竟是心思歹毒之辈,柳家倒是很果断,已将此人废掉修为逐出门,愿意交给玉州仙府处置。 对这种仗着有点本事就自视甚高的人来说,变成废人比他身上的恶咒更让他生不如死,犯下这种罪,别想便宜死掉,得让他也尝够痛苦再说。 沈负雪和解昀对仙府的处置没什么意见,仙府修士告退后,接着是晓白和风扬云景三人上门,这回身后还跟着两条小尾巴。 是荷娘的两个孩子,阿羽和阿佑,姐弟俩牵着手,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云景朝解昀行礼:“剑尊,他们不愿再留在阿郎村,我观两个孩子有修炼潜质,不知可否将他俩带回云中渡安置?” 云中渡若收杂役,须得询问管事,如果要收弟子,只要任何一个长老点头同意便可。 解昀颔首,拿出两枚长老同意入门的令符,云景欣喜谢过,飞扬揉乱两小孩儿的头:“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云中渡的弟子啦,快谢过剑尊!” 两人依葫芦画瓢,学着云景的动作,生疏行礼,童音郎朗:“谢过剑尊!” 虽然不知道“剑尊”是什么,但“谢谢”还是知道的。 沈负雪昨天吐血吓坏了晓白,今天沈负雪还得哄孩子,大人反被晓白一板一眼教训:“仙君,不可拿自己伤势开玩笑,您这样,下次再说有分寸我可不敢信了。” 沈负雪被小辈教训也不气,顺着毛撸:“看着吓人,其实没事,你看睡一会儿就好了,不是还有解剑尊在么。哦对了,剑尊要与我同去鬼市,我想了想,晓白你暂时不用跟着我了,跟他们去云中渡玩玩怎样?” 沈负雪扭头问解昀:“剑尊,云中渡欢迎外人游玩吗?” 解昀:“可。” 然而面前三个少年都纷纷瞪大眼,震惊不已。 飞扬、云景惊:剑尊要和沈负雪单独出行!? 晓白惊:“不要我跟着?!” 他不可思议:“外出时床榻过软过硬您都嫌弃,要换;馋嘴时突然想吃东边的烤串南边的醉鸡,得买;怕累时几步路都不想走,得要人跑腿。我不跟着,您可怎么办啊?” 此话一出,其余人在震耳欲聋的沉默中齐刷刷看向沈负雪,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连阿羽阿佑俩不明所以的孩子,也聪慧地安静下来,眨巴眼看着众人。 沈负雪捏着折扇,难得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真这么麻烦矫情,但在解昀看过来时,他痛快把包袱一丢:“是的剑尊,我现在就是这么麻烦,你想好了吗,真要跟我同行?” 解昀:“嗯。” 解昀如果轻易改主意就不是解昀了,他还真想看看沈负雪如今究竟有多麻烦,因此巍然不动,倒是飞扬想说什么,看到沈负雪后却又咽了回去。 飞扬依然对沈负雪的感情作风很有意见,但沈负雪刚救了人,还吐了血,当着他的面,总觉得有些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他心里焦急得不行,很想问剑尊要不您再想想? 奈何解剑尊郎心似铁,八百头牛也拉不动。 晓白还是不放心,沈负雪道:“鬼市杂乱,我本也不打算带你进去,原想让你自己在玉州玩玩,现在跟他们去云中渡看看更好,等我办完事,去云中渡接你。” 晓白知道沈负雪也是做了决定就说一不二的,只得叹道:“是。那您的剑……” “你带着,”沈负雪视线掠过他背上的红尘剑,“我有「相思赋」,比剑用着更顺手。” 沈负雪的本命剑是他师父给他挑的,十五岁时入手,一直爱惜得紧,如今也能随手放出去了,可见人心的确会变。 解昀提醒云景和飞扬:“要带两个孩子离开阿郎村,你们需跟仙府讲过,让他们知道去处。” 云景和飞扬连忙称是,领着两个孩子先去跟仙府修士打招呼。 仙府修士正在详查阿郎村人口,听闻两个孩子能进云中渡,自然乐意,便在张家招娣和虎子名字上画了圈,表示已妥帖。 从此以后,这两个名字将彻底远离阿羽和阿佑,他们不想姓张,也不愿跟着荷娘的娘家姓,至于全名,可入了云中渡后再取。 云景和飞扬拿上俩小孩的户籍,刚带着人往回走,就听到身后仙府修士们八卦的声音。 “你看到了没,解剑尊跟沈仙君从一个房里出来,仙君应该醒了很久了,哇,那可是沈仙君,你说他们谁睡谁?” “剑尊不是无情道吗,他俩不可能吧。” “无情道又不是不行,不谈感情也能双修嘛。” “有理,所以沈仙君新欢竟是解剑尊!?” 风扬、云景:“……” 阿羽和阿佑两个孩子挺沉默,弟弟阿佑是个鬼机灵,既然要跟恩人走,是时候和恩人说说话了,他非常机灵说:“睡,我知道,睡了就是一家人,必须好好负责,要对人好。”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姐姐阿羽冷面补刀:“否则就跟张大一样,是人渣。” 她压根儿就不叫张大一声爹。 “不是那样,剑尊怎么可能跟人睡。”云景噎了噎,觉得此事颇为复杂,也实在不该跟两个几岁的孩子讨论,只能摸摸他俩脑袋,“你们还小,这个话题不合适,以后再说吧。” 风扬捶胸顿足痛苦非常:“我就说,我就说啊,剑尊清白没了!” “别瞎说,”云景强行镇定,“清者自清,外面怎么传也不妨碍我们知道剑尊是清白的。” “对,”风扬抹了把脸,“剑尊抱他、彻夜跟他同屋都是为了照顾伤患,同去鬼市也是因为故人情分。我们亲眼所见的事实都能被人扭曲,就算之后有人说在鬼市看见剑尊跟仙君卿卿我我,我们云中渡也半点不信!” 风扬慷慨说完,声音渐渐淡了下去,发出疑惑:“你为什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云景满脸写着一言难尽:“……你回去后千万别把剑尊和沈仙君相处的细节说出来,你知道吗,有句话叫做越描越黑。” 风扬仔细想了想自己说过的话,郑重点头:“对,那可是碰谁谁污的沈仙君,如果让他们知道剑尊还抱了他,这些人只会断章取义忽略救人场景,可就真的洗不清了。” 云景和风扬相顾一叹,都觉得好难,尤其是云景,因为他真隐隐察觉,剑尊跟沈仙君之间可能不是三言两语的关系……但愿是他想多了。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2. 恶有恶报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莫问 阿羽和阿佑两个孩子从未出过阿郎村,风扬和云景一合计,决定先带他俩去玉州城内玩玩,再回云中渡。 沈负雪不让晓白跟去鬼市,晓白也没别的事做,愿意跟他们一起逛逛。 再加上要去玉州等鬼市门开的沈负雪和解昀,一行人在村外祭出宝剑,纷纷准备御剑。 风扬和云景一人带一个孩子,晓白带上沈负雪。 沈负雪这回好好管住了自己的嘴,解昀召剑时不着痕迹看了沈负雪一眼,沈负雪眼观鼻鼻观心,当没发现,老老实实站在晓白剑上,目不斜视。 解昀于是收回视线,御起惊鸿剑,惊鸿剑嗡鸣一声,似是低低呼唤,沈负雪认认真真盯着自己的折扇,仿佛能盯出朵花来,当没听见。 剑芒遗憾地熄止下去,从那一点点消失的余韵里,居然还看出了丝丝委屈。 一把冠绝天下的神兵利刃,委屈? 把画面收进眼底的云景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不敢作声。 他怀疑这两位……不不,不能乱想,那也对剑尊太不敬了。 风扬飞在他身边:“怎么愁眉苦脸的,难道担心阿郎村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好?” 云景瞧着他那率真的表情,摇头:“无事。” 要是说给风扬听,只怕他心脏承受不起,以至于更加混乱。 到了玉州城,从未出过村的阿羽阿佑小眼睛睁得圆瞪瞪,左看右看,只觉得眼花缭乱,到处都是没见过的东西,城中那棵玉树也还在,上面重新点缀了朵朵莲花,煞是好看。 不少人认出沈负雪是摘了玉树琼花的郎君,立刻有许多花朝着沈负雪掷来,随之送来的当然还有盈盈秋波,情意绵绵。 沈负雪乐得照单全收,繁花美景怎好辜负,但那些花刚到他面前三尺远处,全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一刮,纷纷掉头,朝着其他人飞去。 沈负雪眨眨眼,偏头看向解昀,解昀不动如山,好像刚才的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路人们莫名接住飞到面前的花,还以为又是什么盛典表演,挺开心,阿羽和阿佑手里也各得到一朵,小脸红扑扑,爱不释手。 朝沈负雪丢花的人们愣了愣,有的只道运气不好,其中有些修士倒是看出点门道,朝沈负雪身边的解昀瞟去。 不看也就算了,一看不得了,这位也长得非常俊啊!红衣美人因为太惹眼,让人一时忽略了他身边的人,分明另一位也是不差的。 众人蠢蠢欲动,正想朝解昀扔花,孰料解昀冷不丁抬眼朝他们一扫,被看到的人手一哆嗦,花打着旋从手里掉了下去。 ……这位俊则俊矣,但也实在太冷,算了算了。 沈负雪故作叹息:“你把人都吓走了。” 解昀:“你想要他们的花?” 沈负雪:“花是好东西,不嫌多,而且那些人也想送你啊。” “我不需要。” 但解昀收下了沈负雪摘下的那朵红莲。 解昀以为按照沈负雪如今的做派,立刻还会接上几句胡乱撩拨的话,但他等了等,却并没有等到。 ……不是错觉,自打解昀提出要同行去鬼市后,沈负雪好像就变得能管住自己嘴巴,会说人话了。 那先前一个劲儿的调戏自己又怎么说,难不成因为沈负雪觉得出了阿郎村他们就会分道扬镳,所以才敢肆无忌惮? 他还想再跟我几年甚至几十年不见? 思及至此,解昀心头沉了沉,周身气息顿时更冷了,沈负雪有所察觉,不解瞧了他一眼,对上解昀深邃的眼神,打了个突:他怎么又不高兴了?我这回又没轻薄他。 唉,几年不见人心难测,当年他可太懂解昀了,如今竟也有看不明白的时候。 不过没关系,懂不懂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须得更加抓紧时间,给解昀留点深刻印象,让他对自己失望,最好在鬼市里就能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唔,或者从鬼市出来再分开也行。 总之是必须要分开了,跟他沈负雪走得太近没什么好处。 于是沈负雪以尝尝美食、品品曲子的名头,邀请众人去「莫问楼」坐坐。 对,就是之前让阿郎村人把莲藕和菱角送去的那家琴馆。 琴馆是好琴馆,曲音绕梁聆聆悦耳,楼内厨子也是好厨子,莲藕汤浓香,炒菱角清脆,是个好地方。 风扬和云景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很快,他们就在雅间里坐立难安、食不下咽。 只见沈负雪独占一张矮桌,还特意叫上两三个弹琵琶的姑娘和弹琴的公子,让他们离自己凑得特别近,众星拱月般围在他身边,沈负雪时不时和他们调笑两句,逗得人咯咯直笑,半真半假嗔怪他。 清清白白的琴馆,突然就染上了不可言说的色彩。 风扬实在没忍住,一把拽过晓白,小声谨慎确认:“这里是正经琴馆吧?” 云中渡坐镇玉州,风扬对主城大部分地方很熟,但从没来过此间琴馆,是真不了解。 晓白很想斩钉截铁回答他,但在沈负雪和众多花枝招展乐师们的笑语里他实在坚定不起来,只得纳闷地弱弱回应:“是啊,上次仙君带我来时他不是这样的。” 前几天带他来时,仙君就好好听曲吃茶,还跟乐师们交流了一下乐技,得了琴馆里众乐师们青睐,虽也有说有笑,但绝对正常,没有今天这样暧昧。 沈负雪在一人耳朵边又说了什么,立刻引来一阵娇笑:“哎呀郎君,怎好说这话!” 晓白喉头哽了哽,觉得自己的话可信度是越低了。 这边语笑喧阗,跟对席解昀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解昀喝过两盏清酒后,淡淡开口:“风扬云景,领他们去城内别处看看。” 风扬云景一听这话,迫不及待捞起阿羽阿佑,拉上晓白撒腿就没。 速度很快,活像后面有恶鬼在追。 等小孩们都没了影,解昀才道:“你们还可以做点别的。” 乐师们都顿了顿,不明所以,沈负雪好整以暇接招:“比如?” 他不信解昀那张嘴能说出什么伤风败俗的词。 解昀确实没说,他没动嘴,动了手,从芥子里摸出一本书。 解昀手一挥,书送到沈负雪面前,沈负雪倒要看看他想干嘛,低头,看清了书封上的大字。 《绕指柔——沈仙君和花魁公子不得不说的故事》 沈负雪:“……” 沈负雪:??? 解昀施施然给自己再倒一盏清酒:“书中写你夜御七男,个个御法都不同,你把琴馆的阳春白雪变作莺歌燕舞,不是想做这个?” 他甚至说:“不会你可以打开书看看,写得很详细。” 沈负雪捏着话本风中凌乱:“不是,你在芥子里就放这些??” 解昀无声瞧他一眼,分明再说:你能放锅碗瓢盆,我就不能放话本? 关于沈负雪的话本子实在太多,沈负雪虽然看过大多数,但也不是全部,这本就没看过,他定了定神,怎能轻易输阵,抱着“呵不过如此”的心态翻开了第一页。 一目十行,然后他默默把书阖上了。 很香,很艳,开头就放重点,完全不含糊。 如果是摸个小手之类的沈负雪还真敢豁出去,大不了就做给解昀看,但这书上的不行,一个动作都不行。 非常明显,这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到的话本,要么限量,要么悄悄贩卖,不然眨眼就禁给你看。 好你个冷峻无情的剑尊,私底下居然手握如此有伤风化的话本,简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等等……解昀还看过,他还看过! 解昀将沈负雪种种反应尽收眼底,他把酒盏不轻不重放下:“不演了?” 沈负雪还没完全放弃,浑身上下嘴最硬:“你不在这,我立刻就能试试。” 解昀:“跟他们所有人一起?” 沈负雪:“没错。” 解昀:“你都能让其他人看,想必多一个我看也没关系。” 他还补充:“无情道见到这等场面也能坚守灵台,放心。” 简直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解昀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厉害了!? “噗!” 一个轻笑声传来,沈负雪和解昀齐齐看去,却见一位姑娘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哎呀,沈郎要我们演场戏,先前还不知道为什么,二位可太有意思。” 其余乐师也终于忍不住,笑的笑,无奈的无奈,纷纷从沈负雪身边离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为首的姑娘道:“难得真心人,亲人、知己或是爱侣都好,既然还能同行,有什么话两位不妨说开,兴许隔阂就解了。” 沈负仍旧笑:“姐姐教训得是,可该说的说了,有人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姑娘怜惜:“傻子,若落得个咫尺天涯的结局,伤的人里难道没有你?” 沈负雪仍旧笑,却不再开口,姑娘视线从他俩面上扫过,幽幽叹息,拨弄琵琶,唱了首相思曲: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悠悠嗓音,唱不尽相思痛。 沈负雪和解昀默然听着,就两盏淡酒。 他们十三相识在道玄书院,又在十八时分别。 离书院结业只剩几天时,解昀找沈负雪道别,告诉他自己因有所悟,要提前几天结业,回云中渡闭关。 沈负雪遗憾:“他们还说结业当天去放灯呢,但你若是悟得深,也确实不好耽搁。” 解昀郑重道:“等出关我会去找你。” 沈负雪背着手笑嘻嘻:“好。” 如今细想,沈负雪当初只说了“好”,没有说“我等你”。 解昀任一口冰凉的清酒滑入喉头,知道是自己曾想当然了。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出关后解昀上天门宗,却没能见到沈负雪,众人口中的沈负雪突然变得陌生,与他当年知道的相去甚远。 于是解昀看话本,听传闻,搜消息,听沈负雪又经过了哪里,凑着线索沿着足迹去寻。 风扬和云景还以为是运气好所以抽到了解昀同行,其实不然,玉州一行,早在解昀自己的安排里。 唱词太凄婉,解昀不喜欢,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既然已经见了,今生的事今生谈,有缘无缘,别人说了不算,他们自己说了才算。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3. 莫问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鬼市(一) 不管琴馆里大人们之间有啥弯弯绕绕,这边三少年带俩孩童倒是玩得很尽兴。 风扬很久没做过外人的向导了,毕竟身边师门同袍个个都对玉州很熟,难得遇上机会,他说得很尽兴,好玩的好看的都介绍了个遍。 晓白听得频频点头:“我和仙君刚来玉州不久,好多还没看过,玉州主城可真有趣。” “玉州可不止主城,”风扬自豪昂起头,“之后你跟我们去云中渡,又能见到截然不同一番风貌,不是我自夸,但凡来过我们门派的,还没人不会被云中山水吸引!” 晓白很捧场:“嗯嗯,我听仙君也是这么说的。” 风扬愣了愣:“沈仙君去过云中渡啊?” 他怎么没听谁说过? 以沈负雪这样的身份和名声,要是来了云中渡,还不得引得弟子们上上下下围观讨论,他怎么半点风声没听过? 风扬看向云景,云景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他俩是从小在云中渡长大的,连他们也不知道,云景想了想:“应该不是正式拜访,就是跟熟人进云中渡看看吧,旁人不知道耶情有可原。” 很有道理,但这个领路的熟人谁啊……等等,不会是剑尊吧? 应该不是……吧? 不好,又要胡思乱想了。 只是还没想几步,云景的传讯玉符亮了,这回他们有记得跟解昀交换玉符印,是解昀传的消息,写了个客栈名。 云景:“看来他们已经不在琴馆了。” 从阿郎村出来本来就在下午,此刻天色已然不早,太阳即将落山,他们带着阿羽阿佑到了解昀提到的客栈,庆幸发现这次屋子管够,不用纠结分房问题。 但很快他们发现自己庆幸早了。 沈负雪突然不再对解昀说些浪荡没边的话,本来是好事,但他跟解昀分坐一张桌子两边,仿佛隔得不是桌子而是楚河汉界,明明两人表情看着都正常,但空气中冷气简直压都压不住。 其余人简直如坐针毡、如履薄冰。 其实一桌子人只有阿羽阿佑两个幼童是真需要吃饭的,风扬他们还能说是照顾幼孩所以上桌,但仙君和剑尊你们二位大能这是要干嘛? 如果已经撕破脸,那就划清地界不再往来;如果只是有些误会,那就干脆说开。 就这么干坐着什么话也不说,只殃及他们池鱼有什么用,坐在对方面前就能膈应死他吗? 心大如风扬也没法对这么明显的气场视而不见,安静如鸡,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在诡异的气氛中过了一晚,第二天其余人就受不住,就连忧心忡忡的晓白也同意风扬云景的提议,朝沈负雪和解昀告辞,离开两尊斗法的大仙,去云中渡清清神。 旁人都走干净了,沈负雪和解昀之间难言的氛围却还在继续。 鬼市尚未开启,两人也不去主城里闲逛,各自留在房间中,不知道在做什么,但等客栈里人声鼎沸,每到饭点的时候,他们又会默默推开门出来,到一张桌前坐下。 明明没有约定,却仿佛默契得跟说好了似的。 依然泾渭分明,分据两边。 沈负雪喝酒吃饭,解昀只喝酒,等沈负雪吃完,他们又各回各屋,一句话不谈。 把客栈老板都看得一头雾水,这两位究竟是同行的朋友还是仇人啊?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鬼市开启之日。 夕阳西下,天已黄昏,城西的大槐树下时而人声鼎沸,但一眨眼却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上一刻影影幢幢,等风过,树下只剩几片枯叶寂静盘旋,刚才的人影似乎全是错觉,什么也没有。 若有不知所以然的人路过,保不准被吓得一声冷汗,光天化日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怎能说不见就不见? 好在这个时间段能路过此处的,都不会不知情。 沈负雪和解昀一人提着一盏灯笼,灯中无光,上涂墨色梅花,这便是鬼市路引。 进入鬼市的人络绎不绝,却断断续续,很多人隐匿行踪,等上一拨进了,才快速从暗处出来,鬼鬼祟祟,有人蒙着面戴着面具,步履匆匆,当然,也有人大大方方昂首阔步。 鬼市入口并非只有玉州主城这一个,但此处位置好找,也很方便。 沈负雪和解昀非常随意地提着灯笼,并不隐藏身形,径直走向大槐树,眼看就要撞上了竟然也不停—— 灯笼触及槐树,空气如同水波一荡,他们居然就这么穿过了槐树,眨眼踏在了漆黑的街道上。 好吧,原来根本不会撞上。 眼前霎时间景色转换,俨然换上了另一幅风貌,黑墙黑瓦,天是灰蒙蒙一片,常年如此,不见日月,不分昼夜,所有屋子檐角都挂着青灯,风一吹便晃晃悠悠,点着星寒的光。 鬼市门开,诸行无忌。 鬼市原身乃是一位归墟前辈留下的秘境,传给了后代,在某代人手上阴差阳错成了容纳三教九流的地方,再往后又做起生意,名声远扬,慢慢变成了今天的鬼市。 之所以起名“鬼市”,是因为命名主人觉得,人心可怖如鬼魅,往来众人,谁知皮囊下一点血肉,是红是黑,是人是鬼。 比起外界,这里售卖东西繁多,连禁忌物品也敢卖,要问为什么仙门没把鬼市一锅端,首先,水至清则无鱼,没有鬼市也会有其他黑市,还不如有鬼市这么个容易找的地方,把大量污脏都聚起来,一旦发现格外伤天害理的东西也能抓得到人。 再者,鬼市也不全是禁品,虽然路边摊都敢漫天要价,但时不时还真能碰上好东西。 为了避免引起众怒,鬼市做大后也定了自己的规矩,划出了底线,若触犯,继承秘境的鬼主会着手清算,虽然规矩比起外界仍旧宽松,但聊胜于无。 沈负雪回来鬼市,是有人给他递了消息,说鬼市最大的拍卖行“金满楼”会有桑木枝出售。 金满楼从来不提前公布有什么拍品,沈负雪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很意外,不过无论真假还是陷阱,他都得来一趟。 因为他是真的非常需要桑木枝。 沈负雪和解昀一经出现,立刻吸引了明里暗里大量目光,他俩不做任何伪装,特征实在太明显。 沈负雪的银发,解昀的黑剑和麒麟臂鞲,如果两人单独出现,别人还不能立刻确定身份,会猜猜是不是其他人,但他俩偏偏站在一起,还都是出尘绝世的样貌。 种种迹象加在一起,再猜别人就不礼貌了。 认出他们的人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沈负雪居然和解昀走到一起了! 第二个想法才是:沈仙君跟解剑尊也来鬼市啊。 可见沈负雪如今的渣名有多么深入人心,是个男人跟他走在一起,都得被路过的甲乙丙丁污几笔。 进入鬼市后灯笼自会点亮飘走,沈负雪将灯笼放开,他幽幽嗓音伴着飘忽的灯笼:“你看,跟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你名声不要了?” 周围人自以为的隐秘传音和窃窃私语,被他俩听了个十成十。 解昀淡淡睨他一眼:“我行事不靠名声。” “是是是,您看得开,被人戳后背指指点点也无所谓。” 解昀手里那盏灯笼不知为何连光亮都比其他灯笼黯些,他也任由灯笼飘走,嗓音冷冷:“被人胡乱编排的不是你?” “我不一样,没准他们说的是真的呢?”沈负雪从腰间拿出折扇,时隔许久难得他们又开口对话,在本场交流又要加上火星子前沈负雪把气焰往下按了按,“因为他们说我,你生气了?” 解昀一双被剑意淬得冰冷的眸子凉飕飕看着他。 沈负雪在他的注视下沉默片刻,而后狠心扬起个没心没肺的笑:“你惦记昔年同窗之谊,替我抱不平,我很感激,但这样我很难办啊,搞得我不好意思吃窝边草、打你的主意,偏偏我又实在喜欢你这张脸,天天晃在我眼前,看得到吃不到,太折磨人了。” 沈负雪图穷匕见:“不如我们就此分开,成全年少那点纯粹的同窗情,我喜新厌旧,只要看不见你的脸,也就不想了,过个三五天,我就能把心思移到下一位美男子身上。” 沈负雪刚把厥词放完,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怪叫,他心说谁啊居然敢来打扰他要紧事,只不过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沈负雪不耐一转身,装模作样的笑登时僵在嘴角,真成一张面具了。 身后是两个熟人,正惊疑不定瞧着他。 好吧,准确来说只有一人瞧着,因为另外一人目覆白纱不能视物,看不见。 看表情,绝对把沈负雪刚才说的话听了个全套。 沈负雪:“……” 他今天出门是不是该看个黄历。 瞎的那位张着嘴,不知道有没有瞠目,但肯定已经呆了,他身着青衫,生得俊秀,名花含玉,是位医修,修为同样是归墟期,人送尊称“医仙”。 他旁边那位正满脸惊骇看着沈负雪的,名叫萧子乐,穿金戴银,从头冠到腰带全是上好法器,剑穗串着块七彩斑斓的宝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爷很有钱的气息。 他俩不是别人,正是道玄书院不盈阁的五人之二,沈负雪和解昀的亲亲同窗。 除了柳二哥,不盈阁的其余人时隔三年,在一条黑砖黑瓦黑气氛的地方聚齐了。 昔日少年天才,如今各个已成人中龙凤,再度相遇,第一句话不是多年不见的激动万分,没有怀念往昔的感动涕零,只有萧子乐石破天惊一声吼:“沈负雪,你说你看上解昀了!?” 沈负雪:“……” 嗓门够大,声音够清晰,好极了,他已经听到周围不少人吸冷气的嗓音,还有他们闪闪发亮的眼神,有的甚至现场掏出笔墨纸张,手臂舞出残影,正唰唰飞快写着什么了。 沈负雪半点不想知道他们正在写什么东西。 然而萧子乐大概真被吓得不轻,嘴里的炮仗噼里啪啦继续往外炸。 “难怪当年在书院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去,你们不会那时候就开始了吧!?” 周围人竖起耳朵,下笔写得更快了。 沈负雪按了按额角,抬头微微一笑,端得是万分温柔:“闭嘴吧,萧乐乐。”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4. 鬼市(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15. 鬼市(二) 闭嘴是不可能闭嘴的,沈负雪这个称呼直接把萧子乐点炸:“叫谁乐乐呢!” 眼遮白纱的花含玉虽然目盲,但其余感官十分敏锐,察觉周围人很多,他收敛了惊讶的表情,温声道:“我们先换个地方说话吧。” 沈负雪对花含玉脸色就很好:“还是含玉贴心。” 萧子乐哼了声,抱着手臂:“行吧,你们俩来鬼市是要去哪儿?” “金满楼,你们呢?” “一家药材铺,花含玉要购药材。”萧子乐拍板:“顺路,那就先去药铺,再到金满楼,拍卖还没开始吧,时间刚好。” 花含玉微微一笑,朝沈负雪抬手,沈负雪走过去,花含玉就跟眼睛无恙似的,精准朝他手腕探去,沈负雪手腕轻巧一翻就避开,顺势改成扶住花含玉,他故意笑:“怎么连你也对我动手动脚了?” 花含玉没因他的口无遮拦恼怒或者不好意思,依然是柔水似的嗓音:“我想替你把把脉。” 他们边走边说,当初知道沈负雪修为出岔时,花含玉立刻到天门宗,想给他医治,但却得到沈负雪已经静养,暂不见外人的回复。 花含玉和萧子乐在天门宗耽搁数日,都没能见到人,不过沈负雪给他俩传了音,说自己已无大碍,要闭关修养,知道人没事,他来只好先离开。 沈负雪:“我已经没事啦。” 解昀冷酷无情:“他前两天还吐了血。” 花含玉一惊,手又动起来,沈负雪将他按下,暗骂解昀拆台,改口道:“无大碍,落下点小毛病,暂且不能大动灵力,我得了调养方子,这回就是来找药材的。” 萧子乐狐疑:“既然没问题,你让他探探怎么了,别的医修能比得过他?” “我这是给含玉省事——到了,是这家店吗,人挺多,含玉快去,别让想买的东西被买走了。” 花含玉成功被转移注意力,剩下解昀和萧子乐幽幽盯着他看,沈负雪施施然展开折扇:“我知道我好看,不怪你们一直爱盯着我看。” 解昀不语,萧子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少自作多情,修炼出岔后就给我们传过一回消息,真有你的,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传你吗?” “还有你,”萧子乐无差别攻击,又冲着解昀去,“人找到了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凑巧来鬼市碰见了,又得等什么时候才能见?” 沈负雪嘶了一声:“不然我还是叫你萧怼怼吧,怎么逮谁咬谁呢?” 萧子乐龇出一口白牙:“那肯定是有人欠咬。” 说话间花含玉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萧子乐顺手把钱付了,沈负雪感慨:“他还是那么有钱。” 逍遥岛萧家,讲究的就是一个自在逍遥,但最出名的还是他们财大气粗,有钱,非常有钱。 花含玉的东西很快买好,几人朝金满楼前行,金满楼坐落在鬼市最繁华地段,七层飞阁,远远就能看见。 进楼须得每人一百灵石,这是入场券,如果要包厢,则需五百,金满楼内所有交易全用灵石,不收金银。 萧子乐二话不说,爽快付了他们四个人的钱。 沈负雪梅开二度:“他真有钱。” 解昀冰琉璃般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开口,萧子乐已经招呼上了:“走走,快进包厢里好好说话!” 解昀于是止住了话头。 金满楼地如其名,内部金碧辉煌,极尽奢靡,好不好看不重要,闪瞎眼很重要,金玉铺地琉璃墙,来此地的人不管是被美到还是被丑到,都会留下深刻印象。 四个人在包厢坐下,拍卖还没开始,点心茶酒一上,隔音结界一落,萧子乐严肃道:“现在有个严重的问题。” 他面色太过肃穆,沈负雪稍微坐直了点。 萧子乐目光扫来,一字一句:“沈负雪,你真看上解灼华了?” 沈负雪:“……” 他刚坐直的背立马懒散靠了回去,亏他还以为萧子乐有什么正事,结果就这? 他靠在软垫上敷衍道:“啊对对,你也知道我如今在外是什么名声,他脸好看,我馋他模样。” “就因为他的脸?”萧子乐无法理解,“那你不是对着我跟花含玉也行?” 不是他自夸,毕竟他跟花含玉也都在美玉榜上有名,虽然比不上解昀,但排名还都不低,放外面也是一等一的俊郎君。 沈负雪捏了酒盏,水盈盈一笑:“含玉自然是好的,你要是把性子改改,我也可以考虑一下。” “咔。” 又一个杯盏在解昀手里碎成了渣。 花含玉:? 萧子乐:?? 解昀淡然拂开粉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无事,继续。” 这要是换个人,可能就继续不下去了,但在座的都不是一般人,萧子乐的冷哼无缝衔接:“得了吧,你要真以貌取人色胆包天,在书院时怎么没对谁下过手?” 萧子乐已经断定沈负雪在胡诌,不过话说到这里,他摸摸下巴,想起什么:“不过你跟解昀从书院起好像就有点不对劲……” “打断一下。”沈负雪任他说了半天,此刻把折扇在桌面一敲,“我如今虽然是个浪子,但也是有尊严的浪子,我是近一年才大彻大悟,享受风月的,不要玷污我曾经的纯真好吗?” 萧子乐:“纯真,谁,你??” 花含玉觉得放他俩互怼能吵到明天去,他柔声道:“好啦,好啦,负雪,你要买什么?” 可算是有人说正事了,沈负雪也不隐瞒:“桑木枝。” “桑木枝几十年前就几乎绝迹,非常珍贵,功效虽多,但大部分情况都能被别的东西替代,仅少数时候非它不可。”花含玉声音和他本人一样,平和得很,“或者还是我替你诊治一下?确认你病情,如果能用其他东西代替桑木枝,也能省点钱。” 沈负雪依然笑着婉拒:“没事,我要用就要用最好的,不用省。” “你还不知道他呀,认准了什么就死磕到底,东西是,人也是。”萧子乐无形中帮沈负雪补了一句,显得他理由合情合理,见面这么久,沈负雪觉得他可算说了句人话。 萧怼怼虽然怼天怼地,但还是靠谱的:“你知道金满楼这次有桑木枝?有人给你递了消息?” 沈负雪点头:“对。” 萧子乐皱了皱眉:“金满楼从不提前公开卖品,你也不怕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我就更要来看看了。”沈负雪莞尔一笑,唰地展开折扇,“红尘”两个大字闯入眼帘,“逍遥红尘,无所畏惧,谁想算计我,我闲来还真不介意陪他玩玩。” 花含玉不赞同,轻声说:“豁达虽好,还是要小心。” 萧子乐哼道:“给他狂的。” 拍卖尚未开始,但楼中已是人声鼎沸,大堂高台还上了歌舞,莺莺燕燕好不热闹,进楼的人不乏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萧子乐打眼往下一扫,正好看到五个人结伴而行。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些:“如果柳二哥也在,我们不盈阁五人就算聚齐了。” 此话一出,原先跳脱的气氛骤然沉肃不少。 解昀没有参与沈负雪和萧子乐的拌嘴,直到此时才重新开口:“柳家已选新少主,我与其中一长老有联络,柳家虽仍有人留意柳非的消息,但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 承运十七年,对他们来说注定是个难忘的年份,同一年里,先是柳非失踪,后有花含玉目盲,接着沈负雪修炼出岔,最后解昀出关时,前面所有事都已尘埃落定。 闭关后与世隔绝,短短两年,竟发生这么多事,解昀沿着故人足迹找上去:柳非至今没有消息,花含玉眼睛无法复原,沈负雪……沈负雪带着狼藉的名声和闭口不谈的伤,毫不在乎地站在他眼前。 他已经抓紧缩短闭关时间,却仍没能赶得上。 但此后,他不会再错过了。 萧子乐没有把气氛说僵的意思,他呷了口酒,重新扬起语调:“总能找到的,二哥不在,替你们操心的就成了我,他赶紧回来,我还得朝他诉苦。” 在座四人,沈负雪解昀还有花含玉皆是归墟,就萧子乐一个分神,修为矮了他们两阶,但其余三人都没反驳他的话。 不是萧子乐不优秀,是剩下三人太离谱,如果说萧子乐是天才,他们三就是天骄。 二十出头的归墟大能,千年难得一遇,在同个时代却一口气出了三个,再联系他们的遭遇,逐渐传出这样的说法:这三位天骄遇世而出,生来就是要替世人受罪的。 解昀年少随族镇守十恶渊,随时可能身死,后举族殉道,只剩他一人独活; 花含玉以双目换十万人性命,医者不自医,救了众人,自己却永失光明。 好像就剩沈负雪一个,还有希望破除他们是来受罪的说法了。 毕竟虽然沈负雪不知父母是谁,但天门宗掌门待他如亲子,人生顺风顺水,即便修为出岔白个头发,跟其他两人遭遇比起来也简直不算什么。 萧子乐最讨厌“受罪论”,虽然他经常跟沈负雪拌嘴,但也由衷希望此人真能逍遥红尘,活得潇洒快乐。 解昀和花含玉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的包厢处在二层,是个好位置,侍从在外敲了敲门,说是正式拍卖前会将上次部分流拍品摆出,以固定价格直接售卖,如果客人有需要可以去看看。 沈负雪一听,表示自己要去,解昀无言起身,默默跟上。 萧子乐和花含玉都没兴趣,仍留在包厢。 花含玉情绪比较内敛,但看得出重逢让他很开心,嘴角一直挂着柔柔的笑,萧子乐盯着两人出去的背影,咂摸半晌后道:“我先前刚说过他俩在书院时好像就不对劲,你有这么觉得吗?” 花含玉:“啊?没有吧。”他双手捧着杯子认真想了想,“大家相处不都一样吗?” 萧子乐仔细回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好像……好像也就是十六七岁,大家伙儿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周围人情绪多了份新感知的时候。 他跟沈负雪都爱玩,一起玩得多,某段时间总觉得但凡沈负雪和解昀在一块儿,而他刚好也在场的时候,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总觉得自己莫名多余。 但明明以往都是好兄弟。 不过这种感觉也没持续太久,沈负雪十七岁生辰过去几天后,他回了趟天门宗,得了长辈取的字,再回书院时,萧子乐就没觉得自己多余了。 沈负雪回天门宗前很开心,说是师父似乎替他准备了什么惊喜,但回来后再没听他提过,大伙儿正好注意力都在他新得的“负雪”两个字上,随口一提的惊喜也就被忘了。 是不是从那时起,冥冥之中就有什么变了,只是当时的他们尚未察觉呢?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5. 鬼市(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相争 金满楼将之前流拍的部分东西摆出一条狭廊,沈负雪和解昀穿行其间,沈负雪目光在货品上,解昀目光在沈负雪身上。 沈负雪拎起一块玉佩,晶莹剔透,做工不错,刻的是一只猛虎,价格是五十灵石,沈负雪决定买下来,回去送给晓白。 龙腾虎跃,对少年也是个好兆头。 不过沈负雪刚让人拿盒子把玉佩装上,回头就发现解昀居然替自己付了钱。 沈负雪用折扇挡了半张脸,就露出对漆黑的桃花眼,定定瞧着解昀。 解昀波澜不惊:“说过的,阿郎村花的钱,给你补上。” 且不谈沈负雪早说过不用补,就单说一颗灵石值百两银子,解昀这也给多了啊。 沈负雪垂下眸子转身,这次他拿起一条剑穗,上串一颗麒麟小玉珠,下缀红色流苏,沈负雪飞快付了钱,而后转身就把剑穗往解昀剑上绑。 解昀手指蜷了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垂眸看着沈负雪动作。 沈负雪打结的方式常年不变,一如当年在“心诚树”上给他系上九十九枚祈福牌那样,白皙的手指绕过红线,牵牵绕绕,绳结即成。 沈负雪松手,红色流苏柔顺从他指尖滑过:“好了,这下还清了。” 解昀任由他在惊鸿剑上挂剑穗,漆黑的剑柄延伸出一抹深邃的红,待沈负雪直起身来,解昀才道:“没还清,沈负雪。” 沈负雪呵了声:“那我只好用灵石或者金银直接补给你了,说吧,你觉得还欠多少。” “数不清。”解昀说,“我和你之间,数不清。” 他声音淡淡,却让沈负雪手指倏地一紧,神情差点没绷住,他死死捏着折扇,把心里翻腾的浪潮狠狠压下去,胸口窒了窒,勉强挤出一句:“我以为我们之间两不相欠呢。” “那就不说欠,”解昀浅淡如琉璃的眼珠子应着他的话,“种种难辨,我们俩算不清。” 沈负雪胸膛剧烈起伏了下,这话题他不想继续,转身就走,穿过狭廊,回包厢途中,两人一前一后踩在木梯上,耳畔是热闹的歌舞声,他俩之间的静默却宛若泥潭,一步一步,弥足深陷。 有什么算不清的呢,沈负雪想。 往前走,我们谁也不要回头,不就算清了吗? 那年阳春三月,我在榕树上,你在学堂间,风吹动雕花窗棂,隔着一扇窗,我们眼里只有彼此的时候,却谁也没来得及捅破那扇窗户纸。 所以大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路总有尽头,站在包厢门口,沈负雪停下脚步,忽然轻声说:“解灼华。” “我们之间,算了吧。” 解昀倏地抬眼,但沈负雪已经推开门,冲着萧子乐和花含玉笑盈盈走过去了。 算了? 解昀垂眸,看着剑上的红绳,当年乱红扑窗,入他心曲,飞雪动惊鸿,从此冰封的心海上画出浓墨重彩,这辈子也无法褪色,那些分明已经萌生的芽,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算了? 怎么可能算了。 解昀踏步而前。 “拍卖要开始了,你俩快坐下……解昀你放冷气冻谁呢?”萧子乐好端端的被凉飕飕扑了一脸,莫名其妙,“遇上什么事了?” 解昀如今气场强归强,但也不是随时都冷得跟千年寒冰似的,他拂袍坐下,收敛心绪:“无事。” 总觉得他说“无事”的次数直线上升,听上去就有事。 萧子乐注意到他剑上的剑穗:“嗯?你舍得挂剑穗了,麒麟玉珠,挺适合你。”他拨了拨自己剑穗上那颗七彩宝石,昂起头颅,“当然,我这净琉璃七彩大宝果然还是最好看的。” 解昀:…… 人与人的审美谁也不能说服谁,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因此完全不想跟萧子乐做口舌之争。 反正他这条剑穗就是最好的。 放平时听萧子乐这么嘚瑟,沈负雪高低得跟他呛两句,但此刻他没那个心情,交给萧子乐尽情发挥。 一阵声波震荡,楼内金钟撞响,台上伶人舞袖退场,金满楼内已是人声鼎沸,拍卖正式开始。 沈负雪只为桑木枝,目标明确,萧子乐中途拍了两件感兴趣的东西,权当收着玩,不一会儿,拍卖师扬声道:“下一件,桑木枝,起拍价一万灵石!” 沈负雪勾了勾嘴角:“消息是真的,居然真有桑木枝。” 如花含玉所说,桑木枝虽然珍稀,但大多时候都有东西能替代,因此叫价的人并不多,开始还有些人想买回去收藏,但随着价格逐步升高,慢慢的,全场就剩三方还在叫价了。 “五万。” 沈负雪:“六万。” “六万五千。” 沈负雪:“七万。” 跟沈负雪竞价的两个包厢刚好在他们对面,各个包厢有屏障,从里能看到外面,从外却不能窥视内部,沈负雪看不到他们模样,只觉得其中一个男人声音非常沙哑,像是坏了嗓子,另一人则很年轻。 年轻的那人桀骜直接将价一口气拔高:“十万!” 他尾音里带着洋洋得意,炫耀成分非常浓郁。 沈负雪刚要开口,萧子乐拍案而起:“十五!” 沈负雪一扇子敲他手背上:“一口气加五万灵石,少爷,我买你买?当谁家底都跟你似的呢?” 萧子乐揉揉手,财大气粗:“你尽管拍,多的钱我来出,那小子喊价就喊价,故意秀什么优越感,以为自己跟谁炫耀呢?” 修真九州,谁敢说比他萧家有钱! 十五万灵石已然是不小数目,但价格仍在节节攀升,其余拍客从最初的浑不在意到看好戏,再到目瞪口呆。 三十万、三十一、三十五……一根大部分人用不上的桑木枝,居然拍到了这个价! 三十五万灵石,那可是三千五百万两银子! 三十五万是沈负雪的报价,在叫价过程中,随着价格升高,那个跋扈的年轻嗓音逐渐变得烦躁不稳,越来越没了底气,等这个价格一出,他终于坐不住了,一把掀开屏障,冲着沈负雪他们的包厢怒气冲冲就吼。 “谁这么不识好歹,敢跟小爷我抢东西,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持剑宗殷家人!” 殷家持剑宗,九州中坐镇南州的首席仙门。 “哟,”萧子乐抱着手臂挑挑眉,“我当是谁,原来是你竹马家出来的小鬼,难怪这么嚣张。” 沈负雪的竹马殷放,持剑宗少主。 沈负雪悠哉摇着扇子,声音不急不慢从包厢里传出去:“殷家又如何,就是你们宗主亲自来了,也是价高者得,买个东西还想拿宗门压人?” 有道理啊,底下人窃窃私语,都觉得殷家这人实在霸道,沈负雪一句话把殷家小子说得七窍生烟:“你!” “三十六万。” 这时候第三个叫价的沙哑嗓音再度开口,他同样掀开屏障站到栏边,此人一身武装,脑袋上扣着个严严实实的面具,他朝殷家小子和沈负雪的包厢方向都鞠了躬,恭恭敬敬:“二位大人,小人求桑木枝是为了救人性命,恳请两位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殷家小子自己其实也拿不出钱了,加上底下的人正在鄙夷他人品,对他出言不逊,又怒又急,此刻正好抓个台阶就下,连忙高声让所有人听到他的话:“原来是需要救命,你早说啊,我心善,行,我不竞拍了,让给你。” “救命”这个理由让萧子乐和花含玉也愣了愣,他们下意识看向沈负雪,却见沈负雪面色不变,朱唇轻启,继续报价:“三十七。” 面具人也愣了:“这位大人……” 沈负雪笑盈盈打断他,就两个字:“不让。” 殷家小子可算逮到机会,迫切要扳回一城,手在扶栏上拍得哐哐响:“好啊,原来是个自私自利寡恩少义之徒!人家要救命,你却依旧抬价,在这里吃他的血!” 扣上道义的帽子后,可比刚才拿宗门压人的情况更能激起众怒,大家声音话锋突然一转,矛头转向了沈负雪。 “是啊,人家要救命呢。” “能拿得出这么多钱,肯定不愁天材地宝,让一让怎么了?” 沈负雪听着大堂内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唇边笑意渐渐加深,眸子里的温度却随之冷下去,桃花秋水结上了厚厚寒霜。 指责的、打抱不平的、凑热闹的,各种言语纷至沓来,迫切要把他淹没,他听着听着,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趣,实在有趣。” 这些人想看什么,想看他慌不择路,还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在众人大义的声讨中溃不成军,被迫让步? 沈负雪微微倾身,寒霜似的眸子里覆上异样神采,仿佛有股疯劲儿藏在冰下,只待破土而出,他笑得肆意:“倘若我也要救命,诸位又教我如何选?” 群情鼎沸的声音骤然静了一瞬。 而后有人小声道:“……别人先说要救命,他也跟着说,莫不是框我们?” 说得再小,落在归墟期的耳朵里都清晰得很,不知为何,沈负雪突然大笑出声,笑得肩膀直颤,停不下来。 “世人啊,世间啊……哈哈,唉,有意思,真有意思。” “沈负雪。” 解昀惊疑,一把拽住他手腕,沈负雪的情形很不对劲。 “嗯?”沈负雪缓缓侧过脸,多情的眸子淬着漂亮的霜雪,惊艳又危险,他说,“你也要我让出去?” 他仍然是笑着,但离破碎不远了。 只要解昀给个和众人一样的答案,他就能安心从悬崖边跳下去,从此谁也别想再牵住他。 沈负雪甚至有点期待地想,说吧,你也随着他们说吧,这样我就不会对这红尘有半点念想了。 萧子乐也被沈负雪吓了一跳:“救谁的命,你的?不是轻伤吗,怎么就成救命了!这么严重你还想瞒着我们,花含玉!” 花含玉也焦急地伸手,沈负雪却将他的手按下,铁了心僵持:“不用,含玉。萧子乐,我也不用你付钱,反正今日桑木枝我势在必得,你们劝也没用。” 沈负雪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难看的模样:他既不给解释、也没有理由,非要一意孤行,在外人看来绝对是不可理喻,哪怕是熟悉他的故人,肯定也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一个卑劣、蛮不讲理的形象呼之欲出。 来吧,来吧。 沈负雪嘴角笑意无言加深,他等着他们将他推下去,只要在悬崖下粉身碎骨,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因为他这边久没叫价,面具男再度出价:“三十七万五千。” 沈负雪直直注视着他身边的人,耳边的声音很遥远,像是隔了层水雾,他隐隐雀跃,在等待宣判,他觉得此刻自己清醒极了,但又有种酣醉的虚幻,心脏好像在颤抖,让人头晕目眩。 沈负雪动动唇,如同木偶重复动作似的,下意识要继续报价,却被人打断了。 “四十万。” 解昀的声音清清冷冷,穿透雾障。 沈负雪怔住。 他碎了霜雪的眼珠极其缓慢动了动,茫然、不解地看向解昀。 解昀没有把他推下去,解昀死死拽着他。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沈负雪。”解昀说,“别再这么笑了。” 解昀抬手,用指尖轻轻揩过沈负雪眼角,那里有刚才笑得颤抖时逼出的泪花。 眼尾残红,桃花霜笼。 在他看来,这不是笑,分明是哭。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6. 相争 免费阅读.[.aishu55.cc] 17. 别哭 花含玉看不见,紧张地回握住沈负雪冰冷的手:“好,不探脉,不探,负雪别哭啊,别哭。” 沈负雪好似刚活过来,神智一点点回笼,被解昀碰过眼角,被花含玉握着手,他恍惚着理解发生了什么,浑身僵硬:“我没哭。” 外面又一声报价,解昀头也不回,用灵力裹着嗓音传出:“四十二。” 萧子乐还在气:“你说你想干什么,让花含玉给你治治病能怎样,沈负雪你要气死个人!还说什么不用我给钱,四十二万灵石了,你到时候钱不够,不叫我声哥我还真不给了!” “不用你给,”解昀说,“我给。” 沈负雪踩在悬崖边的脚重新踏回实地,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他紧绷的肩缓缓松下:“……说了不用你们给,我钱够。” 解昀,解灼华,你可真是——沈负雪默念着他的名字,心口慢慢回暖,呼出梗在喉头那股凉意,算是再被拉回这红尘人间。 还有,不仅是解昀固执地拽住他,花含玉和萧子乐也不肯对悬崖边的他踹上致命的一脚。 即便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沈负雪难言地看向萧子乐:“你不劝我把东西让出去?” “你不是说你也需要?虽然你小子铁定有事瞒着我们,但我信你,你从来不是不仁不义的人。”萧子乐脸色臭得可以,“别人的命是命,我兄弟的难道就不是?”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不是身负重伤,还敢一个劲忽悠我们!” 沈负雪把心底那点冷意卷干净了,大起大落,短暂地老实了,乖得跟顺毛的狸奴似的:“不是重伤……反正我真的需要桑木枝。” 他从花含玉掌心里抽回手,又动了动被解昀拽住的手腕,发现没挣开,低声道:“……松开吧。” 花含玉不放心,想伸手摸摸沈负雪的脸,确认他到底哭没哭,萧子乐看不下去:“行了,我作证他真没哭,解昀你也是,瞎说什么呢,不知道沈少爷哭一回有多吓人吗?” 解昀不置一词,“哭”这事儿涉及沈负雪黑历史,沈负雪眼睛一眯,警觉起来:“可以了,这事儿翻篇。” 偏偏这回不放过他的另有其人,花含玉松口气:“没哭就好。你哭起来是很吓人。” 沈负雪无语凝噎。 要说哭这个事,昔年在书院,一伙儿半大小屁孩,好几年的时间,也不是没人哭过鼻子,众人只无法想象两个人哭出来的模样,一个沈负雪,一个解昀。 解昀不用说,无情道按着,他要是哭了怕不是天塌地陷;而沈负雪,大家见惯他言笑晏晏,总觉得这人合该神采飞扬,遇不了伤心事。 谁料这人一哭就哭了个惊天动地,慌得他们不盈阁其余四人六神无主,至今对此时应激性过敏。 事情发生在承运十四年,沈负雪十七岁生辰过去两个月左右。 道玄书院不盈阁内,四个人正怡然自得,悠闲做着各自手上的事,萧子乐时不时跟旁人聊天,拨弄两片叶子,聊到了沈负雪身上。 “说起来沈逸、哦不对,该叫他沈负雪了。”萧子乐一咂嘴,“嗐,不行不行,叫起来好绕口,本来解昀那个字我就叫不惯,现在又多一个叫不惯的。” 天光正好,解昀坐在院中石凳上看书,翻过一页,懒得搭理他,萧子乐爱怎么叫他就怎么叫,都行。 萧子乐有理有据:“你们看啊,灼华灼华,华光似火,轰轰烈烈,解昀一个大冰块,除了闭上眼时能夸他脸‘灼灼其华’,浑身还有哪点适合这两个字?” 还非得闭上眼,毕竟睁眼时双眸剑意凉飕飕,俊是俊,但谁还能对着个利剑成精的说出“桃夭灼华”啊。 花含玉正在捣药,彼时他双眼完好,似春水柔波:“可是他名‘昀’,本就是旭日之芒,取这个字正合意啊。” 是有道理。 萧子乐:“那沈逸呢,负雪负雪,听着就又沉又冷,不仅跟‘逸’不搭,还跟他本人也不搭,你看他成天张扬肆意,御剑飞花,无事一身轻,哪有负雪?” 他咂摸完,又看了看解昀:“冰火两重,反了啊,你们俩干脆互换名字得了。” “解负雪,沈灼华?”柳二哥正帮着花含玉择药草,念着念着就笑出声,“哈哈不行,我反正已经叫习惯了,子乐,你努力吧。” 萧子乐撇撇嘴,绕了一圈,终于想起之前想说什么,他往解昀那边挪了挪:“对了,我想问沈逸……沈负雪又去哪儿了,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他跟殷放接了书院任务,除邪去了。”解昀从书里抬头,以莫名眼神瞧着萧子乐,“为什么觉得他该跟我在一起?” “你们前段时间不是天天黏在一块儿嘛,我都快习惯你俩成对出没了。”这话是真的,自打沈负雪得了字,从天门宗回来后,好像就不怎么跟解昀黏着了,萧子乐一时还没适应。 他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他不会在躲着你吧?” 解昀放在书页上的手指一蜷,幽幽乜向萧子乐。 沈负雪就爱跟萧子乐拌嘴不是没有道理。 萧子乐被他这么盯着,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自己猜对了,有乐子可看:“哟呵,你俩之前黏糊得你侬我侬,我都没地儿站,你做什么了,他居然舍得躲开,快跟哥哥说说。” 十七岁的解昀无情道功法没有大成,加上沈负雪的功劳,情绪表露比二十一的自己鲜活些,他闷闷抠了抠书页:“……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他还以为,还以为沈负雪对自己…… 萧子乐拍拍他的肩:“没事,殷放是竹马又怎样,我觉得我们现在跟沈负雪更亲,挚友间讲的是合拍,谁说后来者干不过青梅。我反正看不惯殷放那小子,咱们把人抢回来就行了。” 可萧子乐说的跟解昀想要的不是一种关系,他抿了抿唇,没做声。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哒哒脚步,有书院同袍朝他们喊:“不盈阁的,出事啦!” 来人气喘吁吁,气儿没喘匀就赶紧道:“沈负雪受伤啦!” “什么!”众人一惊,“伤得重吗!” “不、不知道啊,”那人边说边喘气,“但、但我看他哭着回卧房的!” !?? 院内东西登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乱的乱碎的碎,四人风似的卷出去,传话人一口气还没匀乎,他们眨眼就没了影。 道玄书院的学子们都有单独住处,四人御剑刚落地,就听到沈负雪房内传来一声吼。 “滚!!” 殷放被吼得僵在门外。 四人也愣了愣:时间太巧,差点以为是让他们滚。 还好还好,让滚的不是他们。 殷放在门口好声好气:“负雪,你开门,我——” 他话没能说完,被萧子乐一把揪住领子拽到跟前,质问:“怎么回事?” 殷放被他拽得爆了句粗话,他也正烦着呢,可不盈阁四人将他团团围住,虎视眈眈盯着他,殷放心头暗骂,把领子从萧子乐手里抢回来,没好气道:“他帮人挡了恶咒,没有皮外伤,对识海有影响,会放大负面情绪。” 所以才哭着回来吗? 解昀抬手敲了敲门,屋内有什么东西直接“嘭”地砸在门板上,里面是沈负雪咬牙切齿:“我说了滚,殷放!……呜!” 呜? 愤恨的嗓音里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别人传话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沈负雪哭又是另一回事,解昀忙道:“沈负雪,是我。” 沈负雪居然没察觉他们来了屋外吗? 屋子里激动的嗓音静了一瞬,而后是低低的、努力克制的哭腔:“解……你、你先走吧,我自己待会儿就好。” “让我陪你。”解昀站在门口,“花含玉也在,他能帮你看看。” 花含玉连忙唤他:“负雪,负雪开门好吗?” 门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屋门终于有了动静,缓缓打开,露出沈负雪一张清泪潸然的脸。 他眼角晕了红,桃花眼碎了满池秋水,隐忍、委屈合着清泪止不住淌下,凝噎咽咽,他抬眼望来,望得解昀心头一揪。 “你、别!”解昀不知所措,什么话都乱在脑子里说不出了,只得慌忙抬手给他擦眼泪,怕下手太轻又怕太重,袖口很快被沾湿,但泪水仍不断。 花含玉也乱了阵脚:“先让我看看!诊脉、不是,探识海?不不还是诊脉!” 沈负雪现在每说一句话都得先咽咽嗓子,免得哭腔泄出,他不想自己这么狼狈,轻柔地握住解昀替他擦眼泪的手,当视线划过殷放时,眸光倏地变得冷硬。 “先、让他滚!” 萧子乐:“滚滚滚这就让他滚!殷放听见没,别杵这儿添乱,赶紧消失!” 殷放拳头捏得死紧,但对上沈负雪那双泪意也盖不住憎恶的眸子,瞬间无力垮下,掌心掐得出血,最终还是咬着牙转身。 众人拥着沈负雪回到屋里,把最好的位置让给花含玉,紧张兮兮等在旁边。 别看花含玉方才也很慌,但上手后仍旧靠谱,细细查过,点头:“以负雪的修为,灵力自行运转半天后就能把恶咒消除,除了放大负面情绪、挖掘痛苦记忆外,不会有别的损伤。” “还有你手臂经脉灵力流转微滞,有暗伤,但恢复得很好,几乎已经痊愈了。” 听到花含玉提起手臂的伤,沈负雪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没被看出来,嘴唇嗫嚅一下,而后又被他死死咬住。 大约是他此刻模样本来就不正常,因此众人并没多想,解昀倒是想问什么时候受的伤,但看沈负雪的模样,暂且忍住了。 毕竟他此刻情绪本就起起伏伏,受伤当然不是什么痛快事,还是别惹得他想起来。 柳非给沈负雪喂了点水:“这模样还要持续半天?总不能放他就这么哭着,心伤也是伤,被迫回忆苦难就够痛了,那……引导他努力想些开心的事?” 是个法子,不过突然让人回忆高兴的事,很容易先想到最近发生的,萧子乐说:“那就想想你前段时间回天门宗吧,你终于十七了,掌门给你取了字,还送了好多生辰礼,肯定开心吧,你回书院来还没跟我们细说过呢,快讲讲。” 话没任何毛病,但他们却见沈负雪身子一晃,瞳孔骤缩,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砸得更烈了! 萧子乐:“卧槽!” 花含玉:“啊啊!这个法子不行吗?” 柳非:“负雪!”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沈负雪突然就抑制不住了,身子猛烈颤抖起来,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嘴唇被他狠狠咬破,流下血线,他抱着胳膊,难以遏制地呜咽出声:“啊……不,痛、别……” 他动作逐渐变得狂乱,以蛮劲儿箍完手臂后又去死死抓住脑袋,已然是癔症模样,萧子乐和柳非忙去锁他手臂,避免他伤害自己,结果被人压制沈负雪反而骤然抵抗,猛地挣扎起来。 癫狂中的人气力超出他们想象,柳非和萧子乐一时居然没能抓住,让他脱了手,接着,谁也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沈负雪居然一头往床柱上撞去! 众人骇然:“负雪!” 书院寝屋皆是玄木做床,灵气很盛,对修炼有好处,玄木结实,可击石凿金,这一下要是让他撞实了,铁做的脑袋都得开花。 电光火石间,解昀闪身至前,沈负雪一头撞进他怀里,力道很大,解昀背结结实实砸在玄木床柱上,疼得青筋冒起,闷哼一声。 萧子乐和柳非赶紧扑上前,解昀却顺势揽住沈负雪,不顾疼痛,用力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别想了,没事了,沈负雪,你在这里,不在他处。” 解昀身上带着股霜雪的清冷,被他包裹着,沈负雪打了个颤,胡乱扣住解昀胳膊,艰难找回一点神智,挣扎力道小了些,但依旧断断续续嗬气,也不知是怎样的痛苦被翻了出来,让他竟如此难以承受。 沈负雪不是个脆弱的人,他们都知道。 萧子乐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恶咒真不会杜撰什么幻象,从而影响人神智吗?” 花含玉也急,但他肯定道:“不会,从灵力构造来说绝无可能。” 柳非:“得再想想其他办法,灼华,可有伤到?” 解昀白着一张脸摇摇头,不过花含玉在这儿,有没有伤他们说了都不算,花含玉按了按他脉搏,往他嘴里送了颗丹药。 丹药下去,解昀面色好多了,他揽着沈负雪:“我用无情道心法,暂时替他压制下情绪。” 现在只能什么方法都试试,其他人忙把沈负雪扶起来坐稳,解昀在沈负雪背后盘膝而坐,丹田运转灵力,在沈负雪几个经络位置下印,引导灵力流转。 待到一个时辰过去,天都黑了,月亮爬上高空,解昀才收了力,手一撤,沈负雪就朝后仰倒在他身上,眼神涣散,浑身力气都抽干净了,白皙的面颊上布着冷汗,看得人心疼。 但好歹泪已停,也不再难受得发狂了。 大家总算是松了口气,给他俩施了清洁术,解昀道:“只能压制片刻,我得给他继续注入灵力,才能维持效果。” 萧子乐确认了时辰:“那你今晚得留下了,不然我们都守着?” 柳非想了想,却说:“负雪方才失控原因不明,或许人多声音杂乱也会刺激他,我们还是走吧,让环境清静点试试。” 他给解昀留下一瓶补气丹:“灼华,若有事记得叫我们,马上就能到。” 他们五人住处挨得近,确实是喊一嗓子其余几个都能听见。 解昀点头,三人依次出去,花含玉落在最后,轻轻阖上门,屋中一下就静了,只剩他们两人。 解昀将沈负雪从怀里放下,让他在床榻上躺好,自己转身先取了补气丹,刚倒出一颗,就听得沈负雪失神喃喃:“师父……爹……好痛啊……” 爹? 解昀拿药的手一顿。 人在痛苦难受的时候会下意识依赖亲近的人,沈负雪想到他师父不奇怪,但他从未见过自己亲生父母,哪里来的爹?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7. 别哭 免费阅读.[.aishu55.cc] 18. 仗势欺人 沈负雪只呢喃了这么一句,解昀吞下丹药凑近看了看,只当他被折磨狠了还没回神,说起了胡话。 解昀搭上他的手腕输送灵力,叫他名字:“沈负雪。” 丝丝缕缕的灵力柔和灌入经脉,沈负雪眼睫颤了颤,目光重新聚拢,终于找回了神智,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沈负雪动了动胳膊想起身,解昀摇头:“躺着吧,你累了。” 沈负雪也没强撑,重新躺回去,轻声道:“还疼吗?” 问的是刚才自己撞他身上那一下。 解昀:“不疼。” 他手指搭在沈负雪手腕上,两人皮肤相贴,解昀手指温度偏低,以往沈负雪是个小火炉,不过今儿皮肤也泛凉,只有两人贴在一起的地方酥酥的,回暖得很快。 用无情道压着,解昀才敢问了:“今天除邪时发生了什么,殷放惹你不快了?” “帮个路过的樵夫挡了下,失策,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个人,早知道先费劲圈结界,也比善后好。”沈负雪扯扯嘴角,“殷放是惹我了,所以咱们别提他了呗。” “好,不提他。”解昀从善如流,“提点别的,手臂什么时候有的暗伤?” 沈负雪手下意识抖了下,才轻松道:“琢磨新的剑招,结果反被剑气伤了,丢人,当然不好意思让你们知道。” 解昀用眼神表达了不赞同,他坐在床边,想了想后褪掉鞋袜,干脆也在沈负雪身边躺下。 沈负雪倏地往后一仰脖颈,朝床榻里侧躲了躲,白皙的耳垂红得剔透,舌头都打了结:“你你、你干什么呢!” 解昀躺在他身边,一双琉璃浅色的眸子古井不波,安安静静在近处瞧着他:“晚上我得守着你,躺着更方便。” “我我、”沈负雪咳了声,努力把舌头捋直了,“我好多了,感觉能行,你不用守着,回去休息吧。” 解昀:“我若离开,一刻钟后那些苦痛的感觉和记忆就会席卷而来,你确定要我走?” 沈负雪眼睛睁了睁,因解昀靠近而冲淡的难过又冒了个头,他萎靡下来,老实示弱:“那还是别了。” 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解昀嗯了一声,按着沈负雪手腕,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最近在躲我吗?” 连刚才看到自己躺下也是立刻缩走,反应好大。 沈负雪心虚地把眼神飘走:“没有啊,我躲你干什么。” 解昀幽幽道:“哦,那就是我错觉。” 沈负雪僵成块木板,直挺挺躺了片刻,脑子里闪过太多东西,一时也没找到接什么话,还是解昀最后低声道:“我正引导你用无情道的部分心法流转灵力,对没修炼无情道的人来说会感觉疲惫,你睡吧。” 沈负雪安静了会儿,却没有睡着,片刻后他轻笑一声:“老实说,我现在脑子里画面光怪陆离,时不时闪过不少我根本不想再看一眼的事,但痛苦的情绪刚要涌上来,就立刻被抚平了,感觉可真奇特。” 沈负雪嗓音缓缓放松下来:“看来修无情道好处还是很大的呀。” 解昀没有做声,他知道,沈负雪明明遗憾过自己怎么修的无情道。 “解昀。”沈负雪侧过身来,眼神终于不再躲,认认真真看着解昀,“无情道是抑制,并非绝情,不过等无情道大成的时候,是不是心绪就很难被撼动,什么也无法影响你了?” 解昀:“应该是的。” 修炼无情道的先辈们就是很好的例子。 但是,解昀刚想说但是,却见沈负雪莞尔一笑,如桃花纷飞。 “是吗?”他笑得如释重负,“那太好了,你可要好好修啊。” 解昀瞳孔骤缩。 “别让外界纷纷扰扰影响你,不值,”沈负雪说,“幸好你修的是无情道,幸好。” 沈负雪笑得很好看,但是解昀不喜欢他这个笑。 像是大雪中,给身边同行人留下一点温柔,从此便要踽踽独行,谁也抓不住了。 解昀气息一乱,灵力流也跟着不稳,沈负雪闷哼一声,解昀慌忙收敛心神,稳住了灵力。 沈负雪居然还笑得出来:“哎哟,你居然也有把控不好灵力的时候。” 解昀郁郁,闷声不语,只是按在沈负雪手腕上的力道重了重,将他白皙的皮肤按出一个红印,如雪上红梅,殷殷艳艳。 不痛不痒,但沈负雪还是笑着讨饶:“哈哈我说错了,不笑你了,不笑了。” 他确实没什么力气闹腾了,疲惫在枕头上蹭了蹭:“是很累了,唉,我先睡啦。” 闭眼前他用另只手捏了捏解昀手指头,蜻蜓点水一触即离:“谢谢,解灼华。” 解昀唇线绷紧,他看着沈负雪恬静的睡脸,不明白为何仅仅数月过去,也没什么事发生,沈负雪怎么突然就对他的无情道顺眼了,之前那个替他研究怎么能在不伤身的前提下改道的人又是谁? 解昀视线从他的眉眼慢慢下滑,是自己此刻在这儿,今晚沈负雪才能得享好眠。 我要他用别的方式谢谢我。 解昀想着,目光落在沈负雪皓白的手腕上。 于是解昀抬手,把他另一只手牵了过来,牢牢握在自己手心里。 沈负雪已经睡熟了,没任何反应。 两只微凉的手贴在一起,也能感受到肌肤的暖意,十指连心,解昀心口仿佛也跟着暖起来,不轻不重在他耳边敲了两下。 让他循着这份温暖,忍不住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心脏鼓动,鼻息缱绻交错,当面庞近在咫尺,解昀停下了。 夜色朦胧,屋内光晕着轻纱,他视线从沈负雪红梅似的唇瓣上慢慢描摹过,最后停在了他紧闭的双眼上。 沈负雪眼睫如鸦羽,细密纤长,柔软轻扇。 灵力转过一周天,解昀数过一遍沈负雪的睫羽,灵力转过两周天,解昀再数一遍。 好了,解昀心想,谢礼我收到了。 他握着沈负雪的手,整个晚上,不厌其烦,把沈负雪眉眼描摹一遍又一遍,刻在心上。 托他的福,沈负雪一夜好睡,第二天醒来恶咒已全消,恢复如常。 不过当时哭得乱七八糟的模样成了沈负雪恨不能抹灭的黑历史,而对不盈阁其他四人来说,日后听到“哭”字跟沈负雪连在一起,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如临大敌。 时间回到现在,确认沈负雪确实没哭,花含玉放心了,也暂时不提诊治了,就怕刺激到沈负雪。 他虽然其他感官敏锐,无论医人还是碰上危险都不在话下,但看不见总归是不方便的。 就像此时,他看不见友人们的表情,更看不见他们的心事。 沈负雪心神已定,桑木枝的报价继续,价格来到六十万灵石时,面具人久不出声,似是财力到顶了。 殷家那小子看沈负雪要得到东西了,比面具人还急,他转身拉了把包厢内另一个中年男子:“叔叔,想想办法,别让对面那人得到桑木枝!” 他叔叔老神在在:“反正你已经说了不要,别人争别人的,管他做什么?” “他落了我、落了我们殷家的面子!”殷小子是个脾气大、脑子小的,但告状的时候居然还会抓着重点拱火,“听到我是殷家的,他连宗主都敢数进去,分明是不把我们整个持剑宗放在眼里,其余事小,宗门声誉事大!” 你别说,这话点火还相当好使,其实中年男人也没生气,但他身为殷家长老也是个傲慢惯了的人,觉得不就是给晚辈出个头吗,占不占理无所谓,势大能压人就行。 哪怕对面包厢里是九大仙门中其余几门的人,他也不在话下。 于是殷家长老整整衣服,慢条斯理踱步到栏边,状若和气:“这位道友听我一句劝,你分明是被我侄子拆穿后恼羞成怒,才慌忙说自己也要桑木枝救命,何必如此,我辈修士,应胸怀苍生,至诚至善,你不如今日行个善举,把东西让出来吧。” 他故意用打圆场的老好人口吻,把道义聚在自己身边,甭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一场戏,乍一听是他们殷家大义就对了。 在座其他人就真那么为面具人考虑,希望他得到桑木枝吗?不,他们只是看好戏,边满足自己虚荣心罢了。 沈负雪此刻心境格外稳固,嘴上战斗力恢复强悍水平:“说了不让听不懂?各位看客也都别急着数落我了,诸位又都是什么善人呢,我怎么瞧见有人似乎是仙门通缉榜上的人,稍微易容就以为认不出了?” 沈负雪话一说,底下瞬间少了好几个嚷嚷得厉害的声音,没人知道沈负雪是不是诈人,反正效果好用。 殷家长老见对方这么不卖自己面子,终于也来了火气,要知道,就算是其他八门的宗主门主跟他见了面,也得客气客气。 长老面色一沉:“如此不识好歹,我倒要看看谁家修士这么大口气!” 他说着袖袍一挥,灵力横扫,将对面屏障骤然击碎。 屏障化成片片碎光,扑簌簌落下,露出其后如瀑银发,沈负雪懒洋洋支颐着靠在扶栏边,朝外睨了一眼。 殷长老认出来人,登时惊在原地! 沈负雪唇边撩起讥讽的弧度:“这下你见到了,殷、长、老。”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8. 仗势欺人 免费阅读.[.aishu55.cc] 19. 怡红楼 屏障碎开,认出沈负雪的瞬间殷长老就头皮一紧,再听到沈负雪的话,冷汗“唰”就下来了。 “原来是沈仙君。”殷长老一拱手,立马换上热切笑脸,“误会,误会。” 沈负雪好整以暇:“什么误会?” 殷长老眼一闭心一横,嘴巴毫不停顿翻得飞快:“沈仙君高风亮节大义凛然,乃是吾辈正道楷模,怎可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未知情况乱加置评,仙君要桑木枝必然也有大用,还望仙君恕罪,饶了我这双昏花的眼。” 殷家小子目瞪口呆,他头回知道自己叔叔还能这样夸人,上下嘴唇一碰,连“正道楷模”都送出去了,不是,这变脸也太快了! 但是,沈负雪,对面的人居然是沈负雪?! 他还想说什么,被眼观六路的殷长老一把拽得往后踉跄,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沈负雪听得笑出声:“唉,这么违心你都夸得出来,厉害厉害。” “我句句属实,并不违心。”殷长老甚至鞠了一躬,“事因我家晚辈疏于管教而起,我这就带他回去好好教训,仙君请,我等就不打扰了。” 他说完,竟然直接扯着自己侄子就要离开金满楼,不顾殷家小子的不解和挣扎,剩下的拍卖也不看了,逃也似的扬长而去。 沈负雪也懒得多搭理他们,倒是底下谈论的内容又变了。 “沈负雪,居然是他!” “欸包厢里还坐着其他人,可恶怎么看不全!” “解昀,有一个绝对是解昀,他俩靠得好近!” 没了殷家捣乱,又几次叫价后,面具人败退,桑木枝以五十五万灵石的价格被沈负雪拍得,可算是没白来一趟。 东西搞定,下一样拍品上来后,底下人对沈负雪的讨论竟是盖过了对珍宝的关注,萧子乐听得皱眉:“刚怎么拦着我们,你名声本就被搞得乌七八糟,让他们知道是你,少不得又得杜撰些有的没的。” 刚才殷长老动手时,其余人本想拦下来,却被沈负雪阻止了,任由屏障被打散。 “无所谓,我并不在乎世人如何评价我。”沈负雪得到桑木枝,心情颇好摇了摇折扇,“想让殷家的识趣闭嘴罢了,懒得跟他们纠缠。” 说到这个,萧子乐好奇:“那长老我有印象,眼高于顶,爱拿鼻孔看人,就连碰上我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端得很,怎么对你战战兢兢,持剑宗欠你钱了?” 沈负雪把折扇收起,敲在掌心:“没欠钱,欠了人情。不提他们了,鬼市出口要两天后才开,难得重聚,待会儿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去啊?” “这个可以有!”萧子乐同意,阔气道,“我请。话说五十五万灵石,你真不需要我给钱?” 整个修真界灵石每年产出是有定量的,不像金银那么好开采,萧家的逍遥岛是群岛,其中有岛屿上有丰富灵石矿脉,萧少爷小时候不懂事拿来打水漂的石头,在外都能卖出好价钱。 沈负雪:“不用,真够。” 而解昀一想到他的钱是谁给的,眸色就沉了下去。 另一头,被叔叔拽走的殷家小子也奇怪得很,到了无人地方,他终于挣开手,揉揉发红的手腕:“叔叔你做什么啊,见了鬼似的!” 他手腕生疼,不高兴:“不就是沈负雪吗,因为他是归墟仙君?不能吧,解昀也是归墟期,之前来持剑宗,少宗主也没对他多客气啊。” 殷长老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小子转了转眼珠:“难道是因为少宗主跟沈负雪的风流逸闻?” 殷长老拍拍袖子敷衍道:“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结果小子转念一想又反驳:“不对,少宗主见了你也得客客气气叫声叔叔,沈负雪跟他要真有什么,也该朝你低头啊!” “我让他低头?”长老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听着,这世上别的归墟你都可以不当回事,但唯独沈负雪,只要他不是要你的命废你的人,其余的你全都得让着他。” 殷家小子惊了:“其余任何事?包括抢我的人骂我的爹,我都得忍?” 长老呵了声:“骂你的爹?他就算要当你的爹,你都得给我憋着!” 殷家小子目瞪口呆,虽不服气,但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卖乖喊了声叔,殷长老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行了,不该知道的你别问,走吧,找个落脚的地方,等鬼市出口开启。” 殷小子悻悻跟在后头,得不到答案心里直痒痒,到底为什么沈负雪就是特殊的呢,可恶好想知道! * 另一厢,萧子乐望着沈负雪找到的喝酒的地方,不可置信:“你认真的?” 沈负雪施施然:“当然。” 花含玉闻到浓厚的脂粉味,听到邀客的声音,已经明白这是什么地方,红了一张脸:“负、负雪……” 解昀看着红艳招牌高悬的青楼,听着一唱三叹的揽客声,面无表情,原地站成一把无情利刃,招揽客人的别想近他三尺范围内。 此处是鬼市秦楼楚馆一条街,靡靡之音迎来送往,醉生梦死温柔乡,是诱人沉沦的销金窟。 沈负雪拿扇子隔空点了点怡红楼前的一个小倌,再红翠柳绿中他的装扮可谓颇有意趣,非常显眼,银装素裹,穿得冷艳清贵,偏生媚眼如丝,毫不遮掩风尘之意。 “看我许久,还朝我含羞带怯送秋波,不领情可就浪费了。”沈负雪走到小倌跟前,“叫什么名字?” 银衣小倌笑得欲拒还迎:“回郎君,小人名银霜。” “重开玉蕊,复结银霜。”沈负雪赞道,“好名字,带路吧。” 他说着还真跟银霜朝青楼内走,解昀竟不阻止,只冷若冰霜跟了上去,萧子乐深呼吸,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花含玉红着脸走在后头,微笑避开了要上来围住他的人。 银霜将他们带进楼内,处处欢声调笑,浪词秽语,银霜一看几位就不差钱,将他们带至青纱飞幔的厢房,冲沈负雪乖乖巧巧一笑:“几位郎君喜欢什么样的,银霜好让兄弟姐妹们来好生伺候。” 沈负雪仿佛非常熟练:“叫几个素雅点的来弹两首曲子,倒倒酒就行。” 银霜应下,很快,几位清秀淡妆的男女鱼贯而入,两人弹曲,剩下的则纷纷在沈负雪四人身边落座,伺候酒水。 以他们四个的面容,来烟花之地,指不定谁更赚,陪侍的人瞧着他们的脸窃喜,迫不及待想讨人欢心。 孰料这几人居然一个比一个木头。 萧子乐:“离我两步远,对,别靠近了,看你也没什么妆面啊怎么脂粉味这么冲,你就杵那儿,随便唱几句曲子吧。” 本来想朝他怀里靠的人:“……” 花含玉倒是温温柔柔,并不撵人,说出的话却是:“我听你心脉微弱,身虚体疲,不是好兆头啊,要我给你开个药方吗,啊,不收钱的。” 还没来得及给花含玉倒酒的人:“……” 至于解昀,三步以内根本没人,方才想在他身边落座的,被他简简单单一个眼神吓退一片,不愧是行走的利器,自带令人退避三舍的能力。 明明来都来了,居然只有沈负雪是正经最像喝花酒的。 银霜在沈负雪右手边跪地而坐,沈负雪慵懒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银霜还以为到了客官吹嘘人生、他们负责捧场的环节,抬手给沈负雪斟酒,逢场作戏嘛,他们本行:“郎君一见就是人中龙凤,我等见识浅薄,今日得见郎君是幸事,您若愿说给我听,我便知道了。” 沈负雪笑了:“可真会说话。” 银霜也柔柔一笑。 沈负雪端起酒杯,却不急着往嘴里送,他摩挲着杯盏:“那我说给你听,很多人都在话本上写我喜欢白衣银纱,清清冷冷的美人。” 银霜手一顿。 沈负雪:“其实不对。” 解昀的视线望了过来。 银霜笑得没有破绽:“那您喜欢什么样的?” “只要心地善良的美人我都喜欢。”沈负雪将酒杯慢悠悠往桌上一放,“像你这样朝我酒水里下毒的,再美我也消受不起啊。” 银霜面色倏地一变,假模假样的笑消失的同时,一只手直取沈负雪咽喉,杀机必现!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惜有人比他更快。 剑光寒芒如一线,不过眨眼,银霜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整只手就啪嗒落地,□□脆利落斩断。 解昀一剑断其手腕,第二剑直取咽喉,形势瞬间倒转。 银霜后知后觉一声尖叫,解昀并没立刻取他性命,剑尖抵着他脆弱的皮肤冷冷道:“别动。” 银纹麒麟臂鞲横在沈负雪眼前,他视线沿着纹路往上,落在解昀侧脸,沈负雪嘴角不着痕迹勾起个淡淡弧度。 ——他只是喜欢银麒麟而已,怎么就传成他喜欢银衣的人了,可见传闻有多不靠谱。 屋内其他青楼男女也瞬间暴起,萧子乐眼也不眨扣住某人脖颈就往桌上狠狠一掼,直接将桌板砸成两瓣,毫不怜香惜玉。 剩余的人还没能凑近,忽然都纷纷僵立在原地,一动不能动,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身上有一点儿银光,居然是细如牛毛的针。 花含玉本命法器「落花针」,能治病救命,亦能杀人。 花含玉指尖透出银光,在危机四伏的房间内说话声音依旧温和:“人好多。” 萧子乐掐着一人脖颈走到走廊栏杆边,将人高高悬空拎起,拧断他脖颈,而后松开手,让人直接从楼上下坠,嘭地砸在地面,大堂内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惊了一瞬,而后尖叫声几欲掀破屋顶。 不少恩客裤子还没扎紧就提着赶快朝外跑,萧子乐分神期的威压散开,就是在告诉他们:识相的快滚,别多管闲事。 有人正在兴头上,骂骂咧咧,本想看看是那个坏人好事的家伙,但一察觉修为,果断开跑——打起来或许打得过,但没必要,自己就是来找个消遣,犯不着突然就要跟分神期的拼个你死我活。 客人们全跑了,而楼内方才还软骨媚眼的妓子小倌们眨眼摇身一变,个个眼带杀机,祭出武器,牢牢锁住了沈负雪等人。 萧子乐眼中毫不意外,仿佛他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单脚踏在栏杆上,哟呵一声:“地方选的真不错,我原以为只有迎客的那人有猫腻,原来整栋楼都要杀你啊沈负雪。” 他推剑出鞘,本命剑逍遥剑跟主子一样,已经跃跃欲试:“留一个活口,其他的都杀了?” 沈负雪让他放手去做:“行啊。” 萧子乐大笑一声,踩着栏杆跳下,孤单一影落入层层叠叠人堆里,仿佛要被淹没,但下一刻五颜六色都骤然爆出鲜红血花——全是别人的血。 沈负雪扭头看向银霜,他手腕被解昀斩断,足下已经积了一滩血水,脸色煞白,加上那一身银装,可真是白出了新高度。 银霜不明白到底哪里露了破绽,但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沈负雪:“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银霜死咬着唇,并不说话。 “唉,你刚刚还一个劲的夸郎君我呢。”沈负雪叹气跟真的似的,“其实我是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再不说,可就杀了。” 他连“杀了”两个字都说得跟调情似的,缱绻旖旎,宛若情人低语。 银霜神情莫名恍惚了下,他随即狠狠激灵,立刻意识到沈负雪居然有控人心神的法子,他猛咬舌尖,保持头脑清醒,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觉脖颈上一凉。 银霜睁大眼,直直倒地,最后一刻才迟缓地意识到脖颈上的感觉是什么,是剑过无情。 宝剑不染尘,鲜血从惊鸿剑上滑落,只留下森然的红雾,解昀杀完一个,抬剑指向前方:“他不肯说,你来。” 可他剑指的地方并没有任何人影,只有一扇屏风。 沈负雪将酒水泼出去,朝那处遥遥举杯:“阁下跟了我们一路,再不现身,你同伴可就剩不下活口了。” 屏风上水墨画栩栩如生,安静如初。 解昀不再开口,剑气干脆利索直接将屏风炸得粉碎,一道人影狼狈跃至半空,不是别人,正是在金满楼内跟沈负雪竞价桑木枝的面具人。 沈负雪懂了:“哦,杀人越货嘛。” 这在鬼市不少见,但这么快就能布局动用整栋楼的人来杀他,面具人在鬼市的背景不浅。 面具人在半空中险险旋身,双臂弹出弯刀,匆忙架住解昀的剑气,两道灵力悍然相撞,青楼内花瓶中的花被震碎,花瓣尽落。 解昀剑动,尚未落地的花瓣受剑气指引,飘飘洒洒于空中飞旋出剑阵,当剑意大成,无形可谓有形,万物皆可为剑,柔软的花化身千刃,片片都能至敌人于死地。 面具人一开始还能招架,但很快他的护体真气就被割开口子,紧接着就是第二、第三,漫天花瓣皆是取人性命的死神,他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双刀在剑阵中被撞得叮叮作响,被劈出了口子。 穷途末路,他大喝一声,自己将双刀震碎,此人悟性不错,受了解昀杀阵启发,居然用碎掉的刀子结出剑阵,妄图抵抗。 但临时学来的在剑尊面前,可谓不堪一击。 解昀剑尖一动,飞花成线,轰然破开面具人最后一丝护体真气,那人被击飞数尺,撞断好几根柱子,往地上一滚,终于试图逃跑,偏头时堪堪躲开一道剑光。 躲开了,又没完全躲开。 他的面具被击碎,沉闷的面具砸在地上,露出底下一张鬼气森森的苍白面孔。 解昀手一顿,讶异着看向他的脸。 沈负雪倏地起身,游刃有余的表情瞬间消失,他难以置信:“柳非!?” 面具人的那张脸,居然长得跟失踪的柳非一模一样!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19. 怡红楼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朋友 面具人不知道为什么杀星突然走了神,但他知道这是自己仅有的逃脱机会,诡异的烟雾飞速将他笼罩,眨眼就消失不见。 沈负雪当机立断:“追!” 从金满楼出来,发现被人跟踪后,沈负雪本来只把整场针对他的阴谋算计当个消遣,而当面具人露出柳非那张脸,一切性质就变了。 花含玉看不见:“柳二哥?!” 杀了一圈的萧子乐翻身上来:“哪儿!?这里怎么还有他的事!” 不管是柳非沦落青楼还是成了杀手,哪一个都很震撼。 “面具人是……面具人长着他的脸。”沈负雪改口,面色阴晴不定,“他受了伤,但肯定熟悉这里地形,先追。” 敢断定面具人熟悉这里地形,是因为方才的刺杀几乎出动了整个怡红院的人,能在鬼市里开青楼的,都得是常年留在鬼市的“本地人”,面具人一撤,立刻就有妓子小倌扑上来拦住他们,替他拖延时间,显然他才是领头的。 鬼市本来就是归墟期大能死后留下的洞天,对外售卖的地图只不过简单标注商铺阁楼,其下的暗道秘路外人不可能知道,在这里追人可不好办。 四人眨眼就清开拦路者,这座怡红楼算是彻底毁了,可即便杀成这样,也没人来管,鬼市那点规矩跟外面比起来果然约等于无。 他们凭着感知追出一段距离,很快就停下了。 花含玉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感知到灵力残留痕迹:“是一次性传送阵。” 萧子乐脸色很难看:“跟丢了,但好不容易有了点柳非的线索,不可能放手。” “他是冲着桑木枝来的,肯定还会来找我。”沈负雪捏着扇子眯了眯眼,“找不到巢穴,就守株待兔好了。” 四人神色不同,但心情都很沉,萧子乐没跟面具人交上手,他懊恼看向解昀:“你觉得他是二哥吗?” 解昀:“不知。” “他没有用任何柳家的术法或剑招。”解昀将惊鸿剑收起,一句话平地掀起波澜,“我隐觉得,他不像活人。” 灰蒙的天骤然滚过一声惊雷,应景地惊心,山雨欲来风满楼,沉沉的乌云如同人的心情,晦涩无比。 面具人凭借对鬼市的熟悉摆脱众人后,拖着受伤的躯体进了一座黑漆漆的大殿,他身后地面滴落着血迹,随着他脚步蜿蜒前伸。 但落着落着,鲜艳的红流逝殆尽,黑色的水从他伤口冒出来,似墨,在空旷的大殿中滴滴答答。 他还没能走完长廊,一个灰袍人从尽头奔出,黑发中夹着白发,面容苍白,神情癫狂,不顾面具人伤势,用枯骨般的手扣住他肩膀,几乎掐进他肉里:“桑木枝呢,拿到了吗!?” 面具人神色木然,单膝跪地:“任务失败,请主子责罚。” “败了、败了……该死的!” 灰袍人双目赤红,嗓子破了音:“金满楼明明就有桑木枝,却瞒着我!他们是想借刀杀人,引来沈负雪想杀了我,我就知道他们觊觎鬼主的位置已久,但鬼主只能是我,是我!” 鬼主手指尖锐,在面具人身上掐出血洞,面具人一动不动,半点痛也不喊,仿佛不知疼痛的死人。 “沈负雪,沈负雪,他身边还有解昀花含玉和萧子乐。” 鬼主烦躁地咬起指甲,也不管上面沾着面具人黑色的“血”,分不清他到底是疯还是清醒:“在鬼市里他们发挥不出十成十的本事,要不是我中了这该死的毒,我本可以——归墟期又怎样,桑木枝是我的,我要解毒,解毒!” 鬼主咔擦咬断了长长的指甲,带下自己一点皮肉,他神经质地呢喃:“沈负雪,一个注定快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和我争呢,他不是深明大义吗,那为什么不让给我?” 面具人始终低垂着头颅,一言不发,而鬼主说完这句,仿佛找到了定心丸,竟是渐渐平静下来,他松开被咬破的手,擦掉唇边染上的黑血。 “我如今依旧是鬼主,还有一半钥匙,能操控鬼市洞天,既然是在我的地盘,仙君也好剑尊也好,挡我活路的都得死。” 鬼主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用诡异的眼神看向面具人那张脸:“他们看见你的脸了?” “是,请主子责罚。” “责罚?不,你之后不用戴面具了。”鬼主咧开嘴角,露出白森森一口牙,“阿无,我要给你起个新名字,以后再见沈负雪等人,记得报上姓名。” “从今以后,你就叫柳非。” 阿无茫然抬头,疑惑道:“……柳非?” “对,”鬼主笑得更深了,“柳非,字子明。我还要给你说一段故事,你记牢了,记住之后,你就是真正的柳子明,世上唯一的柳子明。” 空旷的大殿中浮起幽幽绿火,把鬼主一双眼点得幽森可怖,他嗓音如鬼魅,而阿无那张惨白的死人脸好不到哪里去,此处仿佛没有活人,只有两个幽魂。 待到声音渐歇,鬼主冷冷问:“记住了吗?” 阿无,哦不,该叫他柳非了,柳非如木偶:“记住了,主子。” “我是柳非,曾跟沈负雪、解灼华、花含玉还有萧子乐在道玄书院不盈阁修行,后被人暗害,沦落至此,失去了几乎全部记忆。” 鬼主大笑着拍手:“哈哈好,没错,就是这样!” “我想想,还得增加点什么铁证……哦对了,这个。”他在储物器里东翻翻西找找,最后在角落里摸出一块蒙尘带血的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柳”字,半面染血,青色的字迹蒙上了乌黑的血垢。 鬼主将腰牌扔给他,柳非在看到腰牌时脑子里突然一疼,他握着腰牌,木讷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茫然,他下意识呢喃出声:“……剑呢?” 柳非……该有一把剑,一把什么样的剑呢? 鬼主听到这两个字,神色莫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似讥嘲,似怜悯,笑得宛若三途河边无垠厉鬼:“剑?呵,剑断了。” ……原来断了啊。 鬼主拂袖转身:“行了,去把你身体修一修,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柳非:“是。” 他自己拖着身子,朝殿内深处走去,长长墨迹一如他走过的路,深不可见。 * 既然决定守株待兔,鬼市出口又暂没开启,沈负雪等人肯定要找个住处。 四个同辈,客栈房间充足,沈负雪万万没想到在分房的事上居然还能发生意见分歧。 沈负雪:“……所以为什么解昀要跟我一间屋?” 花含玉温温柔柔:“你不是不能大动灵力吗,得有人守着你呀。” 萧子乐煞有介事:“对方是冲你来的,其实我们所有人一个房间更稳妥,但太挤了,留解昀一个就行。” 解昀言简意赅:“嗯。” 沈负雪万万没想到,其他三人居然站到同一战线,而解昀,解昀搞得像为了大局所以老实听从花含玉和萧子乐的安排,可问题是,第一个提出跟沈负雪同住的不就是你剑尊吗? 沈负雪捏紧扇子:“我觉得没必要,对手是人,我的「相思赋」对付人比邪祟更好用,还不需要费多大的灵力。” 花含玉思虑周全:“万一对方会动用邪祟呢,还是稳妥点。” 萧子乐非常霸气:“不要你觉得,要我们觉得。” 有他俩在,解昀根本就不用自己出声了。 沈负雪吸了口气,努力劝:“你俩就不关心解昀的名声了吗,以我现在沾谁谁污的本事,就连你俩说不定都得被编排,更不用说谁跟我住一屋了。” 萧子乐和花含玉愣了愣,他俩脑子里的想法还是大家都是兄弟,受外界谣言影响也小,确实差点忘了这一茬。 沈负雪见有所松动,再接再厉:“作为同窗旧友,我还是——” 解昀终于开口了:“无妨,早在阿郎村我俩同住时,就已经被外人看见了。” 沈负雪:“……当时只有仙府修士,或许他们不会外传,但鬼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一样。” “没关系,比起名声,还是你安危更重要。” “作为同窗旧友,”解昀莫名在旧友两个字上稍微加了点重音,咬着字徐徐看向沈负雪,“我会尽到旧友之情的。” 这可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萧子乐和花含玉最终还是坚定了想法,他俩一人一间屋子舒适无比,还特意守着沈负雪和解昀进了同间屋,萧子乐手搁在门板上,笑得欠揍:“某人不是说喜欢解剑尊的脸吗,长夜漫漫,看个够。” 说完便啪嗒替他俩关上了门。 沈负雪坐在屋内桌边,要气笑了:“明天鬼市里就能有我俩的话本了,你信不信?” 解昀十分淡定:“随他们去说。” 沈负雪:“解家就剩你一个,清名不要了?” “我与你同行,并不影响解氏先烈庇护苍生的清名。”解昀抬手提起桌上茶壶,给沈负雪斟了杯凉茶,不紧不慢,“若谁敢辱没他们,我一个个清算过去。” 沈负雪怀疑他是故意给自己倒杯凉茶降火,又好气又好笑,接过来啜了两口,所有心绪又沉淀为无奈。 他盯着茶水中的倒影看了片刻,声音跟水面一起沉静下来,找了点别的话说:“你方才说面具人不像活人,什么意思?” “杀手中不乏有耐痛的、心如铁石的,但他气息不太对。剩下的是我直觉。” 交手尚浅,解昀并不把话定死,沈负雪捏着茶杯点点头,二人都不说话,屋内安静下来。 别瞧沈负雪性子张扬,跟静不沾边,但他完全可以安静坐几个钟头,哪怕什么事都不干,他俩就这么坐着,也不觉得尴尬。 直到一壶凉茶见底,解昀终于开口说话:“你不去睡觉吗?” 到他们这个修为已经不需要睡眠,但沈负雪在阿郎村第一晚就有睡觉,如今又知道他有暗伤,解昀以为是休养需要。 沈负雪一条手臂支着脸:“现在这种情况去睡?” 他指的是客栈外此时暗地里藏着不少偷听的人。 他们刚杀的人足足染红一幢楼,出现在大街上时就被不少人盯上了,不过既然决定守株待兔,沈负雪几人便放任这些人,好让该咬饵的鱼上钩。 解昀:“睡吧,我来守。” 沈负雪想了想,偷听的人里也不知有几方人马,不如趁此机会,多少帮解昀挽回一点名声。 于是他故意说给外面的人听:“让朋友守,我睡,多不好意思。” 今天不知是沈负雪多少次在解昀面前强调朋友,解昀神色莫测:“是么?” 解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以前也这样睡过。” 沈负雪一愣,这话是不是不太对?他方才说话意思是“朋友守着,而我去睡”,并不是“朋友守着我睡”,解昀接的话没对上啊? 但仅是一愣神的时间,沈负雪就察觉外面有偷听的人脚步挪走,跑出一段距离,大约以为屋内的人听不见了,才激动道:“最新消息,解昀亲口承认他和沈负雪睡过!” “什么,解昀睡了沈负雪!?” “什么,解昀正在睡沈负雪!?” 隔了老远,靠着修为神识依然听得一清二楚的沈负雪:“……” “解剑尊。”沈负雪神色木然,“你刚不会是故意的吧?” 解昀捏着茶盏,答非所问:“放心,即便我们一起睡过,但我们只是‘朋友’。” 沈负雪:…… 破案了,就是故意的。 朋友怎么你了?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20. 朋友 免费阅读.[.aishu55.cc] 21. 同塌而眠 既然某人这么不识好心,不把自己名声当回事,那我也大不可必费尽心思了。 沈负雪起身就往床边走,合着衣服倒头就睡,被子整整齐齐叠在床头,他碰也不碰,躺下后直成一块木板,看着不像睡觉,像受刑。 解昀手指一弹,将被褥隔空抖开,轻飘飘盖在沈负雪身上,四角还掖得刚刚好,不会让寒气透进去。 在金满楼里拍卖时,解昀察觉沈负雪情绪不对抓住他手腕,触手只觉得冰凉一片,恐怕又是因为修炼出岔的后遗症,他如今体质畏寒,不再是当年那个大冬天也能舞出一身汗的小火炉了。 被子盖上后,木板人沈负雪依旧僵持了半晌不动,良久后,才蜷了蜷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 解昀静静看着他每一个小动作,眼神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 屋内有棋盘,解昀坐在棋盘边与自己手谈,闲敲棋子落灯花,但解昀下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沈负雪在雨声中酣眠。 ……解昀非要说他们这么睡过,也不是不对,当然,这里的睡不含风月,只是单纯睡觉。 十七的沈负雪中恶咒那回,解昀躺在他身边守了整晚,但在此之前更早时候,他们也有过同塌而眠。 还不止一回。 第一次同塌是沈负雪主动请缨,睡在解昀房里。 起因是某个晚上,十五岁的沈负雪若有所悟,修炼至深夜,睡觉的时间点已过,但他精神百倍好到不行,趁着兴奋劲儿干脆翻上屋顶,准备再领略一下天宽地阔,锤炼下心性。 结果他从屋顶望出去,就发现了同样半夜不睡觉的解昀。 先前说过,不盈阁五人寝屋挨得近,以沈负雪住处为中心,往上是花含玉,左右是萧子乐和柳非,往下是解昀,每人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修行练剑什么的都很方便。 只见解昀坐在院中一块大石上,闭着眼一动不动,似是在打坐。 当时的小沈逸还乐呵,解昀也领悟到什么精进了修行吗,那他们俩还挺心有灵犀啊。 沈逸在屋顶看了会儿星星,劲头消下去后,打了个呵欠回屋睡了,没睡多久,太阳刚冒了个头把天边染了鱼鳞光,他就醒了,难得起了个大早。 沈负雪神清气爽,跳上树梢想欣赏日出,这一望却给他愣住了。 解昀仍旧坐在那块大石上,维持着昨晚的姿势,一动不动。 晨曦的霜露在他肩膀和睫羽上盖了薄薄一层,已化成小水珠,解昀眼睫轻颤,晶莹的霜露便扑簌簌落下,柔光碎成珠。 沈逸看得呆愣半晌。 ——哇,这是领悟到什么了,入定这么深。 ……还有,晨曦微光中一玄衣清隽的少年,还怪好看的。 沈逸觉得心口好像快了两分,有点莫名其妙的鼓动,他不明白这份悸动原因,少年人的思绪已经下意识逃窜掩饰,他边忍不住朝解昀脸上看,边给自己找理由:嗯,虽然好看,但还是不如我!所以我再看一眼,确定哪里不如我。 解昀闭上眼睛比平时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宁和,好看的,哦当然,还是不如我!我就再看一眼……只看一眼了,真的! 沈逸在脑海里自己跟自己打嘴仗,美滋滋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解昀眼睫再颤,身形也动了动,显然已经从入定中醒来。 当解昀睁开双眼时,沈逸不知为什么,倏地跳下树梢,没让解昀发现有人在看他。 沈逸先是不好意思揉了揉脸,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逃了,以他的性子不该隔着树梢朝解昀挥手打个招呼吗? 他没镜子,所以看不到自己此时脸蛋和耳垂有些泛红。 结果就是他白天魂不守舍,不敢去看解昀,脑子里又想着他,导致走神,被先生罚了两百次挥剑和三遍抄书。 可喜可贺,今晚又得熬夜。 沈逸在灯下奋笔疾书,但脑子里时不时还会冒出解昀在晨光中睁眼的模样,一滴墨晕开在纸页上,沈逸悲催地想,完了,他心神出了问题,不会是修炼太快起了反效果吧? 他闷闷抄完剩下的书,抬头望向窗外,鬼使神差的,再度翻上屋顶,朝解昀院子里望去。 他本没觉得能看到解昀,但意外的,解昀居然又在那块石头上。 沈逸愣了愣:嗯? 解昀这次领悟的东西多到这种地步? 抱着求知的态度,接下来第二天、第三天,沈逸都坚持不懈爬起来,发现解昀夜夜如此。 但白日里碰上,却没发现解昀修为气息有多么惊人的变化。 很显然,这不对劲。 对小伙伴的担忧盖过了心里那点胡思乱想,沈逸忧心忡忡,结果反倒是白天看不出任何异常的解昀反过来关心他,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这话该问你才对,沈逸心想,但说不出口。 毕竟很难解释他连接几晚大半夜爬起来遥望人家院子的行为,听起来就好奇怪,他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一旦他沉下心来调查,从蛛丝马迹出发,很快确认解昀心绪真的不对劲,这两年在书院里,解昀从小冰块变成了小木头,木头还能长点枝丫树叶,总之鲜活不少,这几日解昀极力掩藏,要不是沈逸在晚上发现端倪,白日里大伙儿聚在一起,他也可能会被瞒过去。 能是什么事呢?解昀身边的事就那么些……啊,沈逸想到什么,跑到藏书阁一翻,看到这样一个日子。 解氏举族平定十恶渊,全族只余一人生还的日子。 就是最近了。 一族的壮举,血雨腥风与英雄泪,只化成几行文字,穿过岁月躺在书本上,其中的悲壮与苦痛,旁人从墨迹中再怎么深刻体会,也不过十之一二,只有亲历者才会留下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疤,碰一碰,便痛彻心扉。 解昀就是在此战后拜入云中渡,并修了无情道。 沈逸的手摩挲过这几行字,心口泛起酸疼,往年没见解昀如此……不,不对,若不是这次他在夜里撞见,或许仍旧看不破的。 修无情道的人,可真能忍啊。 沈逸阖上书本,静静放了回去。 当晚,解昀房门就被敲响了。 解昀看着门口抱着枕头的沈逸,疑惑不解。 “我最近总是睡不好,心不静。”沈逸冲他笑,“大家都说在你身边能静心嘛,好哥哥,收留我一下?” 不盈阁的人一致赞同解昀本人有奇效,在他身边总容易静心,尽管解昀说那只是你们错觉,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四票赞同,敲定了他的静心体质。 解昀眼神中闪过一抹犹豫,沈逸也不催,就笑着等。 最终解昀没让他等多久,放他进了门。 沈逸自带枕头,在解昀的床榻里侧老老实实躺好,解昀熄了灯,在外侧睡下。 不久后,解昀察觉沈逸气息和缓均匀,应是睡着了,他又等了等,而后动了动手脚,准备悄悄下床出去。 无情道只是抑制,不是绝情,每年到这个时候,他心绪起伏最大,哪怕运转心法压制,也实在难以入眠。 族人的希冀、他们的转身一去莫回首,娘亲流着泪,却笑着将他推开;父亲抚摸他的头,低声说对不起,从此留你一人在世间…… 桩桩件件,不敢或忘。 解昀打算等沈逸睡熟自己就去静坐,只是他刚一动,沈逸就在黑暗里出声:“解昀。” 解昀停住:“……怎么还没睡着?” 沈逸闷笑一声,反问:“你不也是?” 解昀无奈。 沈逸笑着,窸窸窣窣抱着被子挪动,朝他凑近了些:“其实我这两天心情不好。” 解昀:“怎么了?” 沈逸:“总有这种时候嘛,不一定非有个理由。” 那倒也是,解昀说:“只是在你身上可太少见了。” “我知道,”沈逸眉眼弯弯,大言不惭,“不盈阁的花都是我笑出来的,没我不行。” 沈逸翻身平躺,在黑夜里借着月光看向房梁:“我难过的时候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唔,你知道我无父无母吧,小时候也有碎嘴的拿这事儿笑话我。” 解昀原本朝着房顶的脸侧过来:“碎嘴的都是谁?” 听他语气如此认真,沈逸暖得笑了笑:“要么被我使了绊子,要么被我揍过,大人小孩儿都有,唉我也不是全部记得住,人生在世,总得多想点开心事,谁有空在他们身上费功夫。” 解昀想,还真是符合沈逸性格。 “可我并不是完全没有难过,那时候年纪小,也会难受,看着别人父母,也会羡慕。”沈逸干脆双手交叉垫在脑下,懒洋洋道,“但是后来,我看看身边对我好的师父师兄,渐渐就不难受了,我也有家人,我其实很幸运了。” “还有殷放那小子,虽然脾气偶尔是臭了点,但小时候还帮我一起揍过那些乱说话的,也是我好兄弟。” 沈逸眨眨眼,转头看向解昀:“到了书院,又多了你们。”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明明沈逸声音很轻,解昀却觉得耳中回响很大,但奇异的,并不难受。 “有些伤心事,我也说不出口啦,但只要我还想继续在世上往前走,就会抓住我目前有的、珍贵的东西。” 沈逸说:“我有珍物,风雪不催。” 解昀喉头动了动,随后极轻的,低低的,笑了一声。 沈逸立刻发现宝藏似地凑上来:“哎哎你是不是笑了,笑什么?我都好久没见你笑了,都说了你笑起来很好看,错过可太亏了!” 解昀出口时话语里还带着笑因的余韵:“无事。” 明明是沈逸睡不着来找自己陪的,反倒是自己被他安慰了。 珍物……是啊,与族人和爹娘的回忆,他们对自己的寄托,都无比珍贵。 解昀眼神柔和下来,他伸手,环过沈逸的背,轻轻拍了拍:“那么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沈逸听到解昀放松的口吻,知道他情绪肯定缓和了,松口气,勾勾嘴角:“嗯。” “那睡吧,我在呢。” 沈逸就这么往解昀房间跑了三四天,看着解昀周身气息松快起来,知道自己这招没走错。 且打那之后,他越来越明显察觉到,跟解昀在一起时,和与其他人在一起时的感觉都不同,无论是萧子乐花含玉柳非,还是殷放,都和解昀不一样。 解昀是特殊的。 但当时的沈逸并不能好好理解这份特殊。 直到下一年的烟城花灯节,少年人们又拔苗长高一截,沈逸和伙伴们穿梭在热热闹闹人潮中,他提着灯想,还有一个月就是十七的生辰,到时候一定要师父给自己取“红尘”作字。 大伙儿在花灯节上尽情游玩,沈逸被柳非单独叫到一边,柳非往他手里塞了盏灯。 灯上绘着比翼鸟,成双入对。 沈逸手里已经有一盏桃花灯了,是解昀给他挑的,被塞了比翼灯,沈逸不解地看向柳非。 柳非笑眯眯:“去送给解昀吧。” 沈逸:“我刚才看中一盏麒麟祥瑞的灯,准备送那个给他。” “你也是,解昀也是,桃花灯麒麟灯什么时候不能送呢,花灯节就该送比翼、连理或者鸳鸯灯之类的呀。”柳非语重心长,“解昀修无情道,可能迟钝些,但我看也不是不开窍……” “等、等等!”沈逸终于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花灯节赠比翼连理,那不就是——! 沈逸脸瞬间通红,话都说不清了:“二哥你说什么呢,我、我跟他、” “怎么?”柳非见他的模样,忍俊不禁,“还是我猜错了,难道你们不是互相倾慕?” ——轰!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沈负雪在雷声中骤然惊醒,倏地睁眼。 鬼市的天空被惊雷撕裂,豆大的雨滴瓢泼砸下,砸湿黑石黑瓦,将整个鬼市拉入疾风骤雨中。 柳非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中抬头,他身上的伤口居然已经全部恢复如初,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在这间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什么特别布置,唯有墙边排着一列列白纸灯笼,诡异地引人注目。 柳非拿过灯笼,提起笔墨,在纸面上描绘。 先勾一支桃花,再画一只麒麟,后添一朵芙蓉,还有一只狮子。 最后,是一株柳树。 他竟还是个丹青妙手,画得惟妙惟肖,只是最后画柳树时,手突然一抖,墨滴甩落,断了的柳树,再接也不好看了。 柳非盯着毁掉的画看了半晌,放下笔,将灯笼烧了。 屋子里灯笼烧得安静,他静静再提起一盏灯笼,继续画,还是从桃花麒麟,画到柳树。 柳树总是画不好。 所以画一个,烧一个。 待窗外雨点砸下,来势凶猛,要砸碎一切,吞噬一切。 柳非麻木地放下未画完的灯笼。 下雨了,他该去完成主子吩咐的事了。 为您提供大神 泽达 的《剑尊怪我始乱终弃》最快更新 21. 同塌而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