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来》 第1章 初遇 四月的a市,夜晚依旧透着几分寒意。 晚上八点半。 临近郊区的某处私人园林内,原本早就应该关门的棠梨苑,此刻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小高,那座‘天宫神乐’,你们两个把它换个位置,放到右手边第三个柜子上。” “姐,这个侍女立俑呢?” “左边那排橱窗里,醒狮旁边有个空位。对,就是那儿。” 身形单薄的少女怀抱一本名册,站在大厅中央,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小忆啊,时间不早了,先让大家休息吧。” 略带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衡忆转身,见到来人,恭敬地叫了一声:“老师。” 厅内的众人也纷纷停下动作,微微弯腰:“大师好。” “哎,好,辛苦大家了。” 来人头发花白,戴着副老花镜,身上的围裙看起来念头不短了,甚至还打了两个补丁,笑呵呵地和众人打招呼。 任谁看都得觉得这就是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老头,可就是这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头,正是全国最有名的木雕大师——项成和。 而衡忆则是他唯一的亲传徒弟,至于屋内的其他人,多是老朋友的学生,送来参观学习的,当然也有这处园林,或者说是私人展馆的工作人员。 项成和踱步跨进厅内,随便扫了一圈厅内的摆放,对着众人摆了摆手:“哎,去去去,散了散了,东西都随便找个地方放下,抓紧休息。” 众人依旧站在原地,不断用目光询问着衡忆。 “怎么?这地方是我的,我说了算!”项成和故作怒道。 衡忆合上眼,缓缓吐了口气,终是无奈道:“老师,明早展览可就开了,今晚一定要弄好。” “啊?是吗?明天?”项成和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我还以为是后天呢。” 众人一看这架势,很是识趣地再次行动起来,给手里的宝贝们寻找合适的座位。 衡忆转身面向他,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项成和笑了笑,有些讨好的意思:“小忆啊,你看这,明天不是十点才开嘛,还有时间的嘛!” 衡忆皱眉:“老师!” “行,那你先忙着,我回屋了。”项成和摆摆手,掉头就走。 衡忆很满意,微微一笑:“您慢走。” 项成和走出几步后,又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回头看着那重新投入到指挥工作中的单薄背影,嘀嘀咕咕:“到底我是老师,还是她是老师?” 早上七点,衡忆准时被生物钟叫醒。 她费力地眨了眨眼睛,缓了半分钟,才算彻底清醒。 昨天熬得有些晚了,眼睛都跟着隐隐发胀。 窗外是清脆的鸟鸣,空气中夹杂着清晨泥土的清香。 衡忆大致洗漱一番,从衣柜里翻出了唯一一条裙子换上。 白色的长裙,完美地勾勒出了她的腰身,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又在清纯中增添上几分慵懒。 她走出房门,直接拐进了右手边的院子。 “老师,起床了。” 门内毫无动静,她抿了抿唇,提高音量:“老师!起床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仿佛只要门内的人不吭声,她就绝不会停下。 过了半晌,屋内终于传出一句中气十足的怒吼:“知道了!” 得到回应后,衡忆舒了口气。 “好的,那您记得今天穿得干净点儿。” 她敲敲门框,说出了今早的最后一句嘱咐,转身走了。 拐进另一处院子,是所有人的工作室。 这座私宅是项成和祖上传下来的,项家本来是个大家族,到他这代反而就剩他一个人了,他干脆顺势而为,直接把工作室安在了家里,心情好了还能办个展,方便又快捷。 作为他唯一的学生,衡忆自然也是跟他一起住在这里的。 另外还有一些工作人员,比如打扫卫生的阿姨,煮菜的阿姨,负责园子日常维护的叔叔等等。 衡忆离开后,项成和又在床上赖了十分钟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起来后还是觉得气不过,一边穿鞋,一边念叨。 “哎,烦死了烦死了,这倒底收得是徒弟,还是冤家啊!” 吃过早饭后,衡忆又去展厅逛了一圈,才总算彻底放心。 上午九点半,开始陆续有车出现在门口,一水的黑色,乍一看都不起眼,但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这些车全都价值不菲。 车只能停在园子门口,项成和不让他们开进去,说是会压坏家里的地砖。 九点五十,一辆黑色迈巴赫出现,径直停在门前正中央的位置。 驾驶室走下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他恭敬地拉开后排的左侧车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内,虽然拄着拐杖,但腰板挺得笔直。 紧跟着另一侧的车门也被打开了,走下来的年轻人一出现,其余坐在车内的人心中不约而同地犯起了嘀咕。 祝家这个浑不吝的小孙子不是在国外吗? 祝贺目光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车辆,渐渐皱起眉头,满脸不悦地扯了扯袖口。 这破玩意箍在身上也太难受了! 老爷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昨晚才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今早又被叫起来参加什么狗屁木雕展,这一上午火气就没下来过。 祝明达瞥了他一眼,对着紧闭的大门抬抬下巴:“去敲门。” 旁边的司机罗正会意,走上台阶,握住门钹,叩响了大门。 很快,门内便传来了应声。 “十点,都说了十点,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不要脸!”项成和嘴里骂骂咧咧,开门的动作倒是不慢。 刚刚衡忆说要来门口迎客,被他拒绝了。 美其名曰展厅离了她不行,他另外安排其他人过来,结果最后自己巴巴地站在门口等。 大门拉开,项成和还未看清来人,就先挨了一棍子。 祝明达提着拐杖,不停地往他脚面上戳:“骂我?骂我?骂我是吧?” “哎,错了,错了。”项成和跳来跳去,灵活躲闪。 两人哪像是六十多岁的人,明明加起来也不到十岁才对。 祝明达横眼过去,冷漠地“哼”笑一声。 就在身后众人以为他要翻脸之际,他却突然上前,一把搂住了项成和:“老家伙!” “嘿,你还说我呢,我可不像你都老到要拄拐了。”项成和反手搂住他,哈哈大笑。 两人相携着走出去好远,祝明达才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转身指着身后的祝贺说:“差点忘了,这是我小孙子,刚回国。” “哦。”项成和上下打量他两眼,点点头:“你好。” 祝贺微微低头:“您好。” “行了,快走快走,让我看看你这次都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 两个老顽童继续相携前进。 走进展厅,项成和和目光下意识地开始搜寻。 衡忆不在。 大厅内的每一个展柜中摆放的都是项成和费尽心血雕刻而成。 山水、人物、动物、佛像,甚至还有座椅,栩栩如生,精妙绝伦。 他却带着几人径直走向了一处很不起眼的木雕前,小小的猫儿趴卧在台子上,闭眼浅眠。 “怎么样?”项成和满怀期待地看向祝明达:“你别小看这只猫,它可是出自我唯一的学生之手,你看看这线条,这细节,多流畅。” 祝明达笑呵呵地连连点头:“嗯,是不错,不错。” 项成和下巴抬得更高了,满脸上尽得意。 “走,再给你看看别的。” 祝贺跟着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不喜欢。 看来看去都是木头,有什么好看的? 他转头看向门外。 白墙青瓦,不知名的树上花开正浓。 还不如逛逛园子。 而且他想抽烟了…… “爷爷,我出去逛逛。” “行,去吧。”祝明达一心扑在木雕上,答应得很是痛快。 祝贺出了门,往侧边走了两步,站在半截楼梯上,仰头看向院子里那棵粗壮树木。 白色的花密密麻麻地开满了全部枝丫。 他伸手到裤子兜里摸了摸,掏出被压得不太像样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边。 嘴里含糊不清:“一堆破木头,有什么好看的。” 接着又伸手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嚓!” 齿轮摩擦,橘黄色的火焰出现在眼前,他抬手挡在火前,慢慢靠近嘴边的香烟。 “这里禁止吸烟。” 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祝贺手一抖,没点着。 就像是沉默的火山突然被点燃了,憋了一早上的郁气在此刻达到了顶端。 他“啪”地一声合上打火机的盖子,猛地回头:“关你……” 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戛然而止。 女人面色清冷,没什么表情,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斥着不喜和厌恶。 有那么一刹那,祝贺真的觉得自己像是块垃圾。 剩下的半句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衡忆瞥他一眼,迈步下了台阶。 擦肩而过之时,祝贺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淡淡地一句:“还有,那些不是破木头。” 他鬼使神差地点头:“哦,好。” 忽而一阵风吹过,树枝再也负担不起那沉重的美丽。 花瓣纷扬而下,一袭白裙的衡忆刚好被笼罩在内,裙角飞扬。 从祝贺的方向看去,她单薄的身影,好似梨花幻化成的精灵。 他缓缓抬起左手,按下。 “嗷!” 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院子,就连闹哄哄的展厅内也听得一清二楚,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窗外。 而罪魁祸首,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正躺在树根旁生死不明。 第2章 喝一杯 衡忆正要跨过门槛的脚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这种明明不懂,却非要硬凑上来显得自己高雅的人。 真是令人厌恶啊…… “小贺啊!怎么了?” 祝明达急匆匆地从展厅内冲了出来,差点被门槛绊倒,幸好项成和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祝贺听到动静,连忙将手背到身后,转身佯装乖巧道:“爷爷。”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祝明达冷冷地瞥他一眼:“拿出来。” “什么?”祝贺开始装傻充愣。 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闷响:“手,拿出来!” 祝贺自知躲不过去,磨磨蹭蹭地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去。 “打开。” 祝贺摊开手心。 一根还未点燃的烟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就知道!”祝明达手中的拐杖直接朝着他的小腿就去了。 拐杖抡在半空中,发出“呼呼”地破空声。 “爷爷!”祝贺一惊,赶紧往外蹿了两步,堪堪躲过了这一棍。 祝明达气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把烟戒了。” “当初就不应该把你送到国外去!” 祝贺火也上来了:“我就不应该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 什么父慈子孝,阖家欢乐,他可来不了。 “你…你…你……”祝明达胸口快速起伏:“你个小混蛋!” 祝贺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 “嗯?谁?”吐字含糊不清,一听就是还在睡觉。 “荣明哲。”祝贺移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了,你td怎么还在睡觉?” 荣明哲手机丢在枕边,眼都没睁:“昂,关你屁事,你哪位?” 祝贺满腔怒火没地方撒,直接吼道:“你爷爷!连我号码都不存是吧?” “嗯?” 荣明哲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举到眼前。 看到屏幕上的字后,豁然清醒:“我靠,祝贺,你t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祝贺把烟叼进嘴里,习惯性地到裤兜里找打火机,摸了半天没找到,这才想起来,他那打火机还在梨花树下躺着呢。 靠! 他两只一夹,直接把烟团进手心里捏成了碎沫。 “醒了?醒了就出来喝一杯,老地方。” 祝贺口中的老地方是一处酒吧,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对面就是cbd,能把酒吧开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他直接忽略了门上挂着的“close”牌,推门就往里走。 酒吧内的工作人员正在打扫卫生,看着突然传进来的男人,几人面面相觑。 男人身高腿长,眼看着就要朝包厢去了,终于有人顶住压力,站了出来,拦在楼梯口:“先生,现在是白天,我们还没营业呢,请您晚上再来。” 一番话说法,服务生汗都快冒出来了。 这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别是来找茬的吧? “新来的?”祝贺扫他一眼,威慑力十足。 服务生不由自主地开始结巴:“是,是,上个月才入职的。” 酒吧大门再次被推开。 看清来人,他如蒙大赦,大喊一声:“老板!” “嗯。”荣明哲快步上前勾住祝贺的脖子,看向对面的服务生:“你先让开吧,这可是祝家小少爷。” “好,好。”服务生连连点头,退到旁边。 两人踏上楼梯,祝贺皱着眉头甩掉了肩膀上的那只手。 目送着两人消失在拐角处后,几位服务生猛地兴奋起来,凑到楼梯口,叽叽喳喳。 “祝家小少爷?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笨蛋,你来得晚不知道,那位可是我们店的大股东。” “哦?就只存在于传说中,很久不露一次面那位?” “对对对,就他。” 荣明哲关好门,回身笑道:“祝少爷回国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啊。” 祝贺未接话,走到沙发边坐下,抽出根烟。 又想到没打火机,抬眼看他:“打火机有吗?” “有有有,我们祝少爷想要啥没有啊。”荣明哲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捧在手心里,双手奉上,那样子狗腿得不得了。 祝贺瞥他一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说完,他拿过打火机,点燃嘴边的烟,重重地吸了一口。 浓郁的薄荷味直冲大脑,瞬间变得清醒,心中的烦闷也跟着平复下来。 荣明哲收敛表情,不再嬉皮笑脸:“又吵了?” “嗯。”因为吸烟的关系,祝贺的嗓音里比刚才多了几分沙哑。 荣明哲顺手也给自己点了根烟:“不是我说,你这一年半载回来一次,怎么刚回来就吵啊?” 祝贺横眼过去。 荣明哲:“得得得,我不说了。” 祝贺看向他丢在桌面的手机:“打电话,把他们都叫来,喝一杯。” “你怎么自己不叫啊,又不是没号。”荣明哲摸过自己的手机,嘟嘟囔囔。 指尖还夹着刚点燃的烟,翘着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十分钟后,包厢门再次被推开,最后一人姗姗来迟。 “哈喽,everyone,早上好啊!”邢珹人还没进门,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早个屁,抓紧过来坐,就等你了。”坐在左手边的第一个人喊道。 “哎,谢萌萌,大早上火气这么大,你是不是欲求不满啊!” 谢季萌怒喝:“刑珹!” 刑珹走到一半,就地拐了个弯。 “我还以为你今天硬气了呢。”李鸿卓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去去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可打不过他。” 眼看着人到齐了,祝贺伸手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第二根烟头:“来晚了,老规矩,自罚三杯吧。” “行,老子怕过谁。”刑珹拿过酒瓶,连着就是三杯。 场子瞬间热闹起来。 谢季萌敲了敲烟灰,出声问道:“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就从国外回来了。” “被老头子叫回来的。”祝贺仰头闷下杯里的酒,高浓度的威士忌划过食道,火辣辣的。 他八岁被送到国外,从最初背井离乡,远离父母的不适应,到后来的如鱼得水,现在反倒是觉得待在国外更自由了。 所以大学毕业后,他也没选择回国,而是蹲在大洋彼岸,享受着那无拘无束的美好生活。 明明说好只要他不过火,就不会干涉他的生活。 可这才过了半年,就一个电话打过来,勒令他必须回国。 有病! 在场几人从小一起长大,简直是秒懂对方的意思。 谢季萌和对面的李鸿卓对视一眼,这是又和家里吵架了。 干脆拐了个弯:“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祝贺刚想说过两天就走,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单薄的白色身影。 他倒酒的手一顿:“最近应该先不走了。” “不走了?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待在家里吗。”刑珹突然兴奋,横插进来:“难道是遇到心动对象了?” 荣明哲放下酒杯,笑出声:“你以为是你啊,离不开女人。” “你现在送个女人到他眼前,还不如送他点好烟好酒来得高兴。” 刑珹一摆手:“切~” 祝贺倒满酒杯,重新放下瓶子,碰撞在玻璃桌面,发出脆响。 “嗯。” “什么?”荣明哲以为自己听错了。 刑珹“腾”地起身,兴奋地在空地上来回踱步:“你看吧,你看吧,我刑珹纵横情场多年,一眼就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 谢季萌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坐下,转得我头晕。” 刑珹突然顿住,乖乖退回到原位,小声嘟囔:“万年单身汉,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谢季萌:“你怎么确定?” 刑珹:“我就是知道!” “哎,行了行了,你俩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学生斗嘴。”李鸿卓有些头疼,自己怎么每次都要充当和事佬。 荣明哲转回重点:“她叫啥?家住哪?好看吗?” 祝贺端起酒杯:“不知道,好看。” “哎,等等,先别喝了。”荣明哲压下他的手臂:“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祝贺绕过他,一饮而尽。 谢季萌疑惑:“你不会是在大街上遇到,然后对人家一见钟情吧?“ “那倒不是。”祝贺摇头:“是那个什么木雕展,还说了几句话。” 邢珹再次兴奋:“哦,那个,那个我知道。” 几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 看得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家老爷子喜欢那玩意啊,好像祝爷爷也是,他俩经常约着一起去看展,就那个项园嘛。” 祝贺点头:“对,就那里。” “我跟着去过一次,项大师手艺是真好啊,雕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 “行。”荣明哲打断了邢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图。 “那姑娘人怎么样?” 祝贺略微思索后,回道:“看着有点冷。” “我靠。”话音未落,邢珹突然福至心灵,蹿了起来。 谢季萌皱眉:“你又干嘛?” “你你你,你说得该不会是项老传说中的那个徒弟吧!” “徒弟?” “昂,项老唯一的徒弟,听说很有天赋,我爷爷之前还想让我去追她呢,冷美人,我可遭不住。” 祝贺点点头:“是挺美的。” 李鸿卓开口,直击重点:“那你和她说什么了?” 祝贺有点不想回忆当时的情况:“呃” “她让我别在那抽烟。” 荣明哲了然:“嗯,然后呢?” “然后我说了点气话,好像被她听见了。” 谢季萌:“什么话?” 祝贺含糊道:“就破木头” “” 邢珹右手锤在左手掌心,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祝贺,你完了。” 第3章 酒吧 傍晚时分,橘色的夕阳撒满了整个a市。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厚重的木门重新关合,项园再次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衡忆倒是一点都没闲着,怀抱名册再次站在展厅中央开启指挥工作。 “之前从后面库房里搬出来的再搬回去,移了位置的要放回原位。” “好。” “是。” 众人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了,不用她多说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搬运入库的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项成和背着手走进院门,悠哉哉地跨过展厅门槛,满意地点点头。 有小忆在,他可真是省了不少心! “小忆啊。”他出声喊道。 衡忆闻声回头:“老师,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项成和笑呵呵道:“先别忙了,等会再干,小刘刚刚说饭好了,先去吃饭吧。” “行。”衡忆点点头,没再拒绝。 展开完了,整理入库倒是没那么着急,大家忙了一天,确实是该先吃饭。 她回身,对着众人朗声道:“大家辛苦了,别忙了,先吃饭吧!” 众人纷纷应声,三两成群地结伴走出展厅。 为防止木料受潮或是被引燃,饭厅和厨房设在了离展厅、仓库以及工作室最远的院子,走路过去差不多得花上十五分钟。 项成和说过,这样有助于吃完饭后消消食。 衡忆走了几步,将名册放在窗沿下空着的高脚几凳上,对着还站在原地未动的项成和说:“老师,可以走了。” “行,走。”他背着手,再次悠哉哉地跨过门槛。 师徒二人并肩走在园内的石板路上。 项成和:“小忆啊,辛苦你了。” “都是我应该做的。”衡忆语调平缓,听不太出波动。 项成和早已习惯了她这副性格,但还是没忍住,叹气道:“唉!小忆啊,我都说过很多次了,你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应该多笑笑,成天板着张脸,别人还以为你不高兴呢。” 衡忆:“我没有不高兴。” “我知道。” 项成和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表情是最能直观传达情绪的东西,但是你说你这整天板着张脸,别人怎么了解你。” 衡忆淡淡道:“但您之前说我是好苗子,做这行就是要摒弃杂念,才能业有所成。” “” 项成和顿了几秒:“行,吃饭去吧。” 跨进院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离老远就能听见饭厅内传来的吵闹声。 “刘姨,好香啊,你今天又坐什么好吃的啦!” 其中叫的最欢的当属齐源。 齐源师从另一位木雕大师绍升荣,去年六月才刚刚大学毕业。因为年纪小,性格又活泼,深受项园众人的喜爱。 “来了来了。”负责做饭的刘姨从厨房内一路小跑出来,手中的大号白瓷盆重重蹲坐在木制桌面上。 “来着,土鸡汤!” 盖子掀开,鸡汤浓郁的鲜香味顿时充斥在正片空间当中。 长桌上惊呼一片:“哇!” “等着,还有呢。”刘姨最喜欢看得就是这群年轻人惊叹的表情了,笑容满面地翩然而去。 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没人动。 大家都是讲究人,尤其是做他们这行,更重规矩。 人不到齐绝不动筷。 项成和和衡忆一前一后踏进饭厅,刚巧刘姨端着第二道菜走了进来。 衡忆微微点头:“辛苦了,刘姨。” 刘姨放下盘子,笑着摆摆手:“害,这辛苦啥,你们快坐,快坐,菜要凉了。” 项成和在主位,而右手边的位置一般都是是衡忆坐的。 “嗡嗡嗡~~” 衡忆坐下去的动作一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她瞟了一眼来电显示,看向项成和:“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 项成和颔首:“嗯,去吧。” 衡忆走进院子,按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乱糟糟的音乐和叫喊声率先传了过来,震得她耳膜隐隐作痛。 她默默将手机移开了几分:“木晗?” “小忆。”方木晗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很明显是哭过了。 “你怎么了?”衡忆的语调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你能到,嗝!”方木晗说到半路打了个嗝:“你能到淮南路的‘瀚海沉沦’来一趟吗?” 衡忆:“你喝酒了?” 方木晗哼唧着:“没没有啊。” 衡忆眉头微蹙:“等我。” “嗝,好,你快点来啊!” 衡忆挂断电话,重新走向饭厅,脸色看着比刚才出门时更冷了。 她并未进门,只站在门口看向项成和:“老师,我得出去一趟。” “不吃饭了?” 衡忆:“嗯,不吃了。” “路上小心。”项成和见她面色不佳,就没再多问下去。 “好。”衡忆点点头,转身就走,白色的裙角在身后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刘姨端着最后一道菜走进饭厅,刚好看见她快步离去的背影:“小忆这是干嘛去了?马上开饭了。” 齐源抢先回答道:“忆姐说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刘姨放下盘子,疑惑道:“饭都不吃了?” “没事,别管她。”项成和指指身旁的空位:“小刘,坐,吃饭吧。” “哎,好。”刘姨嘴上迎着,眼睛却看向衡忆离去的放心。 她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早就把衡忆当自家孩子看了。 衡忆这孩子从小就是,吃啥都不长肉,瘦得像是来阵风就能吹到,再不好好吃饭那可还得了? 衡忆出了大门,刚巧遇到一辆出租车。 她赶紧招手拦下:“师傅,去淮南路的‘瀚海沉沦’。” “麻烦快点。”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好嘞。” 等红灯的间隙,司机从头顶的后视镜内看了看后排的衡忆:“你们现在这年轻人都喜欢上酒吧玩是吧?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啊,又乱又吵。” “嗯。”衡忆含糊应道。 其实活了这么多年,她也不知道那地方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那‘瀚海沉沦’,挺出名的哈?” 她没去过酒吧,更不了解‘瀚海沉沦’。 “还行吧。” 司机继续说道:“我拉过不少像你这么大的小年轻,跟你一样,上车点名要去那。我在门口往里面看过,老多人了,占了老大地方,能在那种地方开这么大个店,估计老板也有点背景。” “可能吧。”衡忆扭头看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深蓝色,马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起。 从项园打车到酒吧,路上就花了二十分钟。 衡忆下车时,天马上就要黑透了。 花里胡哨的灯光倒影在马路对面高级写字楼的玻璃上,照亮了大半条街。 她甚至都不用费劲寻找,一抬眼就是酒吧门口。 站在门外,隐约可以听到一丝里面的响动。 衡忆走上前去,手搭扶手上,一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扑面而来。 很吵。 如果不是因为木晗,她大约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种地方。 她紧抿薄唇,终究还是拧着眉头走了进去。 无数年轻男女在舞池中央随着音乐摆动身体,衡忆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借着昏暗的光线在室内来回搜寻。 终于在看到吧台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松了口气。 她走过去,轻声唤道:“木晗。” “嗯?” 方木晗双手紧握着面前的酒瓶子,勉强支撑。 原本浑圆的杏眼,此刻眯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她盯着面前的人打量半天,才认出衡忆,咧开嘴笑道:“小忆,你来了啊!” 一开口,满是酒味。 衡忆下意识皱眉:“怎么喝了这么多?” “啊?我没喝多少啊,就一点点。”方木晗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并在其次并在一起,比划道:“就这么一~点点啦。” 衡忆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已经见底的酒瓶,没接话。 “为什么喝酒?”她问道。 “啊?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喝了。” 方木晗摇晃着拿起酒瓶,最后一点酒,倒了半杯,撒了半杯。 “喝完就回家吧。” “呵呵。”她端起酒杯,立在眼前晃了晃:“好啊。” 一饮而尽。 酒杯内早已空空如也,她半仰着头,手迟迟没有落下。 两滴泪珠静静地从眼角滑落。 酒吧内的光线不好,探照灯一闪而过,衡忆还是看到了她脸上的反光。 “木晗。”她轻声唤道。 “嘭!” 玻璃杯底与吧台碰撞发出脆响。 方木晗猛地转身扑进衡忆怀中,双臂紧紧箍住她的细腰。 泪水浸透了她的衣服,但没发出任何声音。 衡忆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她从未见过木晗这副样子。 因为性格原因,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方木晗是她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两人大一时相识于社团,木雕社没什么人,那届只有她们两个,衡忆是专业的,方木晗不是。 据方木晗自己说是因为觉得好玩才来的。 她笨得很,连个最简单的花纹都雕不好。 相较于自己上手,她更喜欢蹲在衡忆身边吹彩虹屁,哪怕衡忆雕条直线,她都能说好。 一开始衡忆只觉得她烦,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两人竟然真的成了朋友。 在衡忆面前,方木晗永远像个小太阳,快乐又热烈的活着。 所以,她怎么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衡忆突然觉得有些愧疚,最近忙着展览的事情,她不打电话过来,自己也就没打电话给她。 衡忆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方木晗不明所以,泪眼朦胧地仰起头:“小忆?” 她从顺势从身后拉过椅子坐下:“我陪你喝一杯。” 第4章 再遇 衡忆故意无视掉了方木晗惊讶的眼神,抬手招来调酒师:“一杯长岛冰茶。还有……” 她迟疑了一下:“ojito吧。谢谢。” 衡忆没来过酒吧,可不代表她不会喝酒。 家里人有事没事都爱来一口,有个表哥甚至因此干脆做了调酒师,每当逢年过节回家都得例行表演一下。 她跟着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学会了,甚至酒量还不错呢。 衡忆抬眸看向吧台内正在忙碌的调酒师,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不愧是能开在这种地方的酒吧,调酒的动作可比她表哥好看多了。 调酒师动作利落,出酒的速度很快。 “您好,您要的长岛冰茶和ojito,请慢用。” 衡忆点点头:“谢谢。” 细长的手指搭在杯壁上缓缓摩挲着,虽然她并未说话,可方木晗却感受到了一股酒味的平静。 衡忆周身的气质总是能让人觉得心安。 薄荷叶在透明的杯子里随着气泡上下起伏,方木晗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小忆你说我真有那么差劲吗?” 衡忆微微蹙眉:“这话谁说的?” “啊?不是谁说的,就我自己想到的。” 方木晗用食指敲敲杯壁:“不然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衡忆知道方木晗口中的他是谁,虽然从未没见过,但已经从她口中知道了个透澈。 隔壁的邻居,哥哥的同学。 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从青春懵懂到长大成人,方木晗喜欢了他十年。 “我啊,是彻底没机会了。”她垂头看看自己:“他今天上午带了个美女回家,身材可比我好多了,前凸后翘的。” 方木晗仰起头,使劲眨眨眼睛,感叹道:“原来他喜欢那样的啊。” 衡忆端起杯子轻抿一口:“是他没眼光。” 方木晗忽然就笑了,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 这就是衡忆不喜欢爱情的原因,爱情这东西,太伤人,还浪费时间。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在工作室待会儿。 她不太习惯安慰人,尤其在自己没接触过的领域。 只能静静地陪坐在旁边,递上纸巾,看着方木晗一口一口地喝掉那杯酒。 方木晗其实也不需要她说太多,衡忆能来陪着自己就够了。 毕竟她本身也不是矫情的人。 喝杯里最后一口酒,方木晗对着吧台里面的人招招手:“记我账上哈。” 她跳下高脚凳,身体一阵晃动。 衡忆赶紧伸手扶住她:“好。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下卫生间。” 方木晗手撑在桌面上勉强稳住身体:“昂,你去。” * 二楼包厢内。 昨晚因为时差问题祝贺几乎没睡,今天又喝了不少酒,他再也坚持不住,向后堆靠在沙发背上,双手抱胸,垂着头,勉强支撑自己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 身边几人的聊天吵闹声在他听来更像是首催眠曲。 “哎,哎!” 李鸿卓眼尖,率先发现异样,朝着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聊天声戛然而止,视线齐齐落在祝贺身上。 端详了一会儿后,荣明哲伸手推了推他:“哎,醒醒。” “嗯?”祝贺猛然惊醒,眼神迷茫:“怎么了?” 荣明哲笑道:“干嘛?时差没倒过来?睡着了都。” 谢季萌颔首:“行了,今天就到这吧,祝贺,回家睡去。” 闹归闹,谢季萌身为五人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又出身军人世家,说话总能管点用。 祝贺含糊地“嗯”了声。 “有时间再聚。”谢季萌率先起身,拿着外套走了。 祝贺跟着站起来,脚下轻飘飘的,身体晃了又晃。 荣明哲赶紧扶住他:“你行吗?” “没事。”祝贺抬抬手,示意他放开,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 * 酒吧的卫生间藏得很是隐蔽,衡忆找了一圈愣是没发现,最后还是拦了个服务生问路才成功找到。 ‘瀚海沉沦’不愧是有钱人的产业,就连卫生间都装修得格外奢华。 衡忆站在水池,掬了捧凉水扑在脸上,仰头看向面前的长镜。 镜中倒映出来的人,眉头微皱,两颊隐约透着点不自然的绯红。 大约是忙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就喝了酒,所以有些上头了。 她长出一口气,伸手从墙上的挂箱内抽出张纸巾,擦着脸上的水珠,转身向外走去。 “嘭!” “哗啦!” 刚走到楼梯口,衡忆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紧跟着耳边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服务生抱着空荡荡的托盘,满脸慌乱,不住地鞠躬道歉。 衡忆张了张口,刚要说没事,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男声:“没事,你先去忙吧。” 服务生一愣,似是没想到客人这么好说话。 “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他最后道了声歉,匆忙绕过衡忆走了。 衡忆抬眼看向站在楼梯上的男人。 看样子,刚刚应该是三个人不小心撞到一起了。 祝贺半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说:“抱歉啊。” 她没应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 原本的白裙子,被翻洒的酒水染了大半,看不太清具体颜色。 衡忆眉头微蹙。 这裙子估计是不能要了。 祝贺经这一遭倒是清醒了不少,随着她的动作垂眸。 视线落在她被洇湿的裙摆上,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熟悉。 他歪了歪头,说道:“我赔你。” “不用了。”衡忆淡淡道。 一条裙子而已,再说又不是故意的,酒也不是他撒的。 平淡的不带丝毫情绪的语调,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祝贺忽地站直身体,面色认真道:“我赔你一条吧。” “不用。”她再次回道。 说完,径直走了。 木晗还在等她,没必要因为真好点小事浪费时间。 祝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他也不急,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顶了顶右腮。 我们,来日方长…… 衡忆穿过人群,回到吧台边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木晗?” 她转头在周围看了一圈,依旧没找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昏暗的光线,根本无从下手。 “您好。”她看向吧台内正随着音乐摇动身体的调酒师,屈指在台面上敲了敲。 调酒师会意,靠了过来:“有什么能帮您的?” 衡忆指指方木晗刚才坐过的高脚凳:“刚刚在这边那个女生,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音乐停了,又骤然响起,调酒师扯着嗓子回道:“好像被她朋友接走了吧!” 衡忆疑惑:“朋友?” “对!”调酒师点点头,身体还没忘了跟着音乐摆动:“一个男的!看样子应该是认识!” “男的?”衡忆喃喃。 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她和调酒师道了声谢,转身酒吧大门走去。 随着玻璃门再次关合,音乐声和哄闹声彻底被隔绝在身后。 衡忆舒了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方木晗的电话。 “嘟~嘟~” 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很久,各种不好的念头开始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喂?” 含糊不清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衡忆一顿,赶紧追问道:“你在哪里?” “小忆?”方木晗清醒了一点。 “哎,我在……” “好好走路。”清朗的男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方木晗语气不耐:“知道了,知道了。” 衡忆眉头紧锁:“旁边是谁?” 方木晗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回道:“邻居家哥哥,刚刚在酒吧遇到,他直接带我回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邻居家哥哥…… 衡忆松了口气:“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方木晗“嘿嘿”一笑,对着电话喊道:“你回去的时候也注意安全啊!” “嗯,我知道,你早点休息。” 挂点电话,衡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走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 回到项园时,已经接近九点。 橘色的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园子内寂静一片,只能隐约听到风吹过时树叶颤动的声音。 衡忆沿着小路直接走进了工作室所在的院子。 漆黑的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她走上台阶,抬手在木门上敲了敲:“老师。” 项成和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从老花镜上方看向她:“回来了?” “嗯。”衡忆抬腿跨过门槛:“您还没休息?” “这就去了。”项成和随手将手中的平口刀放在桌边,视线落在她的裙子上。 “衣服怎么弄的?” “不小心撒上去的。”她不甚在意地说。 项成和站起身,一边脱着围裙,一边问道:“吃饭吗?小刘给你留了菜。” “不了。”衡忆轻轻摇头:“我先去隔壁了。” 隔壁,也就是属于她自己的独立工作间。 “去吧。” 打过招呼,衡忆跨出门,拐进了隔壁。 祝贺回到家,客厅里空无一人,他正好乐得自在,踏上楼梯,一路到了三楼。 随着他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声怒喝:“站住!” 他长出一口气,无奈转身:“又怎么了?” 隔着楼梯口,祝明达闻着浓郁的酒味直皱眉:“你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就不能学学你大哥吗?” “大哥要继承家业,我又不用。”祝贺耸耸肩,转身打算回房。 祝明达手里的拐杖重重抵在地板上:“明天!你给我到公司去,好好跟着你大哥学学!” 他停了一下,收回刚迈出去的右腿,转身道:“我说您老要是闲得慌,要不还是回公司去吧。出去挑个广场舞也行,到时候找个舞伴,我觉得奶奶应该也不会介意。” 说完,他勾唇一笑,晃晃悠悠地走了。 徒留祝明达站在原地,气到浑身发抖。 第5章 登门赔礼 早上七点,衡忆雷打不动地起床,洗漱一番,从衣柜里翻出长袖衫和牛仔裤穿上,随意地在脑后挽了个低马尾。 回身看到昨天那条泪水和酒水交织,染到不能再看的白裙,她随手从椅背上拿下来,拿着出了门。 晨光洒满整个园子,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 衡忆脚步轻快地走在石板路上。 才踏进院门,就迎面遇上了刘姨。 “小忆来啦!” 衡忆勾了勾唇角:“刘姨,早上好。” “早早,你先坐,再等两分钟早饭就好了。”刘姨笑呵呵地招呼道。 她点点头,把手中的长裙丢进门口的大号垃圾桶,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没事,不急。” 饭厅内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众人的起床时间各不相同,就连项成和都起不了这么早,所以除了特殊情况外,早饭都是谁起了谁就自己过来吃。 衡忆向来都是第一个。 “哎,来了来了。” 刘姨侧身用肩膀掀开帘子,快步走进饭厅,将手中的笼屉放在她面前:“今早做的小笼包,刚出锅,快尝尝。” 掀开盖子,蒸腾而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衡忆夹出一个,轻轻咬了一小口,浓郁的汁水瞬间涌出,她下意识缩了舌尖,很烫,但很香。 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刘姨:“很好吃。” “那就好。”刘姨瞬间笑得心满意足,站起身:“我去给你端碗粥。” 衡忆:“您别忙了,先坐下吃饭吧。” “不急,马上来,马上来。”刘姨笑呵呵地走了,衡忆低下头,继续小口吮吸着包子里的汤汁。 刘姨很快再次回来:“来,小米粥。” 衡忆笑笑:“谢谢您。” “快吃吧,不够还有。” 吃过早饭,衡忆走在路上,终于遇到今早除了刘姨外的第二个人。 齐源嘴里哼着歌,手上甩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树枝,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到衡忆,他赶紧三两步蹦到她跟前,笑得见牙不见眼:“忆姐,早啊。” 衡忆被他带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微微一笑:“早。” “忆姐吃早饭了吗?”齐源问道。 “刚吃完。你快去吧,刘姨在等。” “好,忆姐一会儿见哈。”齐源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衡忆抬脚继续往工作间走。 上午九点,送走最后一个来吃早饭的人,刘姨收拾妥当,挎着自己菜篮出了厨房后面的小门。 她走到巷口,一眼就看到了蹲坐在大门边的石墩子上的年轻难道人。 他侧仰着头看向大门,似是想进去但没成功。 虽然平时没有展览时,项园总是大门紧闭,但也很难见到有人蹲在大门口进不去的场景。 毕竟一般访客都会提前预约,要么就是有认识的人,一个电话打过去就会有人出来接。 刘姨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好心地走上前去,喊了声:“小伙子?” 祝贺下意识回头,指了指自己:“叫我?” “是叫你。”刘姨对着大门抬抬下巴,猜测道:“你来这儿找人?” “昂,对。”祝贺一听有苗头,赶紧从石墩上站起来,还不忘顺手拍拍裤子上的土。 刘姨继续问道:“你找谁啊?怎么不打个电话?” “找……”祝贺顿住,忽然放心自己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呃,我找……” 刘姨满面期待地等着他说出个名字来。 周遭的空气开始渐渐变得尴尬。 “祝贺!?” 惊讶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祝贺和刘姨默契转头。 “刘姨好。”方木晗几步上前,笑着打了个招呼。 接着迅速转向祝贺,狐疑道:“你回国了?你怎么在这儿?” 刘姨笑呵呵地点点头,问道:“来找小忆?” 方木晗隔一段时间就要到项园来找衡忆,她性格好,跟所有人都混得熟。 “是。”她应道,不再搭理祝贺。 “小忆应该在吧?” 刘姨连连点头:“在的,在的。你直接进去就行。” “哦,对了。”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她抬手指着祝贺道:“这小伙子说要找人,我看你们认识,你就直接带他进去吧,我这还着急去买菜。” 方木晗看着祝贺,满心疑惑。 他来这儿找什么人?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回道:“行,您去吧,我带他进去。” “那我走了啊。”刘姨摆摆手,挎着篮子走了。 方木晗目送她离开,抬眼看向祝贺:“你找谁啊?” “呃……”祝贺顿了顿,脑海里闪过邢珹的话。 脱口而出:“我找项大师的徒弟。” 方木晗眼中狐疑地神色更浓了,上下打量他许久,终于开口:“行,走吧。” 祝贺抬脚就往门口走。 两人直接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哎哎哎,你上哪去?”方木晗连忙喊住他,招了招手:“走这边!” “哦。” 方木晗轻车熟路地带着他进了小门,穿过好几处院子,又绕过一处小花园,到了一座院子门口。 她停下脚步,指着旁边的空地道:“你在这等一下。” 祝贺微微颔首,侧身退到旁边。 惊地方木晗瞪圆了眼睛。 这么好说话?脾气什么时候变好了? 她看了他一眼,抬脚跨进了院子。 祝贺站在原地,抬头看向院门上方。 静园。 他在心里默念道。 下一秒。 “小忆,我来啦!” 祝贺:“……” 静园,不是应该保持安静吗? 方木晗的声音传来时,衡忆正坐在桌前端详着才堪堪出现雏形的木头。 “小忆!” 方木晗走进屋内:“你又在这坐了几个小时了?快起来出去转转。” 衡忆抬眸:“你怎么来了?现在几点了?” 方木晗拉着她的胳膊晃了晃:“快十点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不接。” 视线在桌面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她那屏幕倒扣朝下的手机上“是不是手机又调了静音?” 衡忆拿过手机。 九点四十三分。 屏幕上最上方刚好是三个未接来电提示。 “抱歉,我忘了。” 方木晗后退一步,试图把她拉起来:“快起来,外面有人找你。” 衡忆借着她的力道,顺势站起来:“谁找我?” 她认识的人不多,就算有事找她也都会提前打个电话,直接找上门来还是第一次见。 方木晗推着她往外走:“哎,你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嘛!” 祝贺怎么可能乖乖站在门口。 方木晗进去后,他就忍不住开始抻着脖子往里面看。 直到看见有人出来,才赶紧重新站直身体,摆出一副静待的样子。 方木晗带着衡忆走到院门口,努努嘴:“喏,就他。” 衡忆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请问你是?”她疑惑道。 祝贺不知道该不该觉得庆幸。 不认识,就意味着昨天的事情还有得救。 但她不记得,说明他根本就不不重要! …… “你们不认识啊?”方木晗这下子更看不懂了。 衡忆偏头:“木晗,你朋友?” “啊?不是啊。”方木晗猛地摇头。 祝贺和她顶多算得上是点头之交罢了,两家根本就没什么往来。 不过倒是听说他和季萌哥关系倒是不错。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挺多算认识。” 衡忆不再纠结他的来路,直接问道:“木晗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叫祝贺。”祝贺将手中的纸袋举到她面前:“来赔你裙子。” 出于最基本的礼貌问题,对方自报家门,她叫不得不说自己的名字了。 “衡忆。” 怕她还想不起来,祝贺继续解释道:“昨天晚上在酒吧,我不小心撞到你,酒撒你裙子上了。” “哦。”衡忆恍然大悟。 她垂眸看向眼前的黑色纸袋,中间金色的logo很是醒目。 一看就不便宜。 “不用了。”衡忆淡淡道。 她那条裙子夜市买的,50块,面前这条估计翻个百倍都不止。 她不敢收,也不需要。 祝贺张了张口,思索着还能说些什么。 “拿着!”方木晗一把拿过袋子,直接按进了她怀里:“他弄坏他就该赔。” 衡忆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很想告诉她,其实那条裙子上也有她的杰作。 祝贺赶紧跟上:“对,就条裙子,拿着吧。” 衡忆没说话,目光落在他脸上,细细打量,感觉有几分熟悉。 她突然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酒吧,都说了昨天晚上在酒吧。”祝贺见苗头不对,慌忙道,生怕她想起昨天上午的事情。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不早了,吃午饭吗?我请。” 衡忆下意识就想拒绝。 方木晗抢先一步:“行啊。” 说完,她转过身,背对祝贺朝着衡忆眨了眨眼。 祝大少爷有钱,不去白不去! “小忆,来,我帮你把东西放进去。”方木晗故意朗声道。 衡忆:“不用,我” 方木晗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拎过袋子就往她的工作间去了。 留下两个人相对无言。 衡忆是不想说。 祝贺是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抽着嘴角挤出满脸假笑。 衡忆越看越觉得他熟悉,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丝画面。 “我想起你是谁了。” 第6章 拒绝 平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的几个字,愣是在祝贺心里掀起了惊天骇浪。 方木晗蹦跶着从院子里跑出来,顺势挽上衡忆的胳膊,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你们在说什么?” 衡忆:“没什么。” 她没说破,但祝贺觉得更难受了。 “那,咱们走?”方木晗试探着问道。 “走。” 祝贺率先转身,按照原路返回。 方木晗拧了拧身体,撒娇道:“小忆?” 衡忆是不想去的,立场不同,不相为谋,没必要有太多交集,还有那条裙子,她也要找机会还回去。 可她又不想逆了木晗的愿,只能点点头走了出去。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 临近,三人刚好遇上买菜回来的刘姨。 见三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她赶紧问道:“都快中午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方木晗笑嘻嘻道:“对啊,这不是刚好祝少爷请客嘛。” “要出去吃啊。”刘姨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我看你来了,还专门买了排骨,想着中午给你做红烧排骨。” “啊……”一听有红烧排骨,方木晗突然有点不想去了。 刘姨的红烧排骨可是一绝啊! 她用余光偷瞄着斜前方的祝贺,都答应了再反悔好像不好吧? 刘姨:“要不这样,都留下,还有这个小伙子,中午留下尝尝刘姨的手艺,外面那些东西哪有家里的好吃。” “好啊!”方木晗惊呼道,转头看向祝贺:“祝少爷怎么说?” 刘姨的提议正中衡忆下怀,她不禁也对祝贺投去了暗藏期待的目光。 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祝贺突然觉得压力山大。 “行吧。”他硬着头皮道。 刘姨顿时喜笑颜开:“行嘞,那我这就抓紧去做饭了。” * 因为两人的到来,午饭的长桌上大家都换了座位。 主位依旧空出来留给项成和,衡忆坐在右下首,方木晗紧邻她而坐,至于祝贺则是被安排在了衡忆对面的位置。 项成和一踏进饭厅,就察觉到了变化,笑着问道:“今天有客人?” 等到她看见坐在自己左下首的祝贺时,更是惊讶。 “哎?这不是祝老头家的小孙子嘛!” 祝贺起身,微微点头:“您好。” “坐坐坐,别客气。”项成和摆摆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你怎么突然来了?” 视线扫到方木晗,他了然道:“跟小晗是朋友?” “嗯?不是不是。”方木晗摇摇头:“他也是来找小忆的,我们只是恰好遇到。” “哦?”项成和惊奇地看向衡忆:“小忆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自己家徒弟整天闷在工作间,没正经事绝不出门,认识的人他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居然能和祝家这个刚回国的小孙子做朋友? 衡忆淡淡道:“他来找我有点事。” 那看样就不是朋友了。 项成和心里有了数,再次看向祝贺:“对了,你一会儿走的时候,把你爷爷托我弄的摆件带回去给他,他昨天走得急忘了。” 祝贺点点头:“行。” “来咯,来咯。” 随着刘姨标志性的招呼声想起,一盘接着一盘的菜端上了桌。 为了招待好客人,她甚至还把负责日常维护园内卫生的牛姨拉过来帮忙。 她把拿手好菜红烧排骨,特地摆在了方木晗面前。 方木晗甜甜一笑:“谢谢刘姨。” 刘姨笑道:“哎!快吃吧,你都好久没来了。” 从和衡忆变成朋友起,她就经常来蹭饭,大学毕业后,衡忆搬进项园,她就来得更勤了。 项园本来是不招待外宾的。 但衡忆难得有个朋友,项成和也不缺她这口饭,就默许了这种情况,有时候还会专门嘱咐刘姨多做两个她爱吃的菜。 祝贺长在国外,吃得更多的是外面那些东西,家常饭菜吃得就更少了。 毕竟在外面,中餐都是依照外国人的口味改良过的,难吃的要死。 他没想到项园的饭竟然意外地合自己的胃口。 本想在衡忆面前矜持一下,结果愣是干了两大晚饭。 看得项成和直呼是不是祝老头在家不给他饭吃? 没过多久,桌面上的菜就犹如台风过境,吃得一干二净。 项成和吃饱喝足,靠在椅背上享受着美好的饭后时间。 “小忆啊。” 衡忆:“老师。” 他抬起左手手指指身旁的祝贺:“你等会带他去我那屋,把柜子第二层上那个摆件给他拿上。” “好。”衡忆应完,立刻站起身来:“走吧。” “哎?哎?”方木晗后知后觉地仰起头,迷茫地在来人之间转着脑袋:“你们要去哪?” 衡忆拍拍她的头:“你在这坐一下,我带他去拿东西。” 方木晗:“哦,好。” 走出院门,确认四周没人能听到后,衡忆突然停下脚步。 “那件裙子你拿回去。” 说完,她继续向前走去。 “什么?”祝贺一愣,赶紧追了上去:“你不是已经收下了吗?我拿回去算什么个事儿啊!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拿回去的道理吗?” “再说了,就一条裙子而已,又不贵。” 衡忆没出声,继续向前走着。 祝贺火气也上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有病。 非要喜欢上这么个不近人情的人? 邢珹还真没说错,无福消受! 衡忆抬眼看他,又落在手腕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语气里带着一丝愠怒:“放开。”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终是祝贺败下阵来。 他抬起手,退后几步:“ok。” 衡忆暼他一样,继续走路。 祝贺闷头跟在她身后,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如果有熟悉的人在场,一定会看出这位祝家小少爷正在强忍怒气。 直到踏进静园,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衡忆直接走进自己的工作间,袋子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祝贺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都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她堵在了门口。 “给你。” 两人再次僵持住了。 祝贺歪头,无奈一笑:“行。” 他一把夺过袋子,转身就走。 “等等。”衡忆赶紧喊道。 祝贺停下脚步,扭头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怎么?又打算收下了?” 衡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直接转身进了隔壁。 “哎,你……” 没过两分钟,衡忆再次出现:“这个。” 祝贺不解:“什么东西?” “拿给你爷爷。”她说着,又往前递了几分。 “知道了。”祝贺随手接过来后直接丢进了装衣服的纸袋里。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衡忆就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祝贺顶不住了,试探着问:“那我走了?” 衡忆:“嗯,再见。” 她都这样说了,祝贺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再待下去,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跨出院门,再回头时,发现她就不在原地了。 祝贺拧着眉头出了项园侧门,越想心里越觉得憋屈。 想他祝贺长到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气! “喂,来‘赛程’。”他拨通电话,迅速丢下这么一句,也不管对面听没听到,直接挂了。 “我说大哥,你这是又和家里吵架了?”荣明哲双手紧握着副驾驶侧边的把手,紧张地看着前方平坦的赛道:“昨天喝酒,今天赛车。你说你这么折腾,你遭得住,我快要遭不住了!” 祝贺眉头紧皱,没吭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个转弯,车急刹在路边,吓得荣明哲早就失去了表情管理。 祝贺坐肘支在方向盘上,转头看他:“我长得丑吗?” “不丑。”荣明哲连连摇头,回答得非常迅速。 要是问点别的,他可能还得犹豫一番,构思构思语言。 但祝贺这张脸,眉眼深邃,棱角分明,甚至连鼻头都小到令人艳羡,怎么看都属于好看那一类。 “不过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荣明哲有点看不懂了,向来傲气的祝少爷,怎么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颜值来了? 祝贺没回答,微皱着眉心,陷入思索。 荣明哲面对着他,余光突然撇到后排座位。 随意地丢在座位上的黑色纸袋,已经被刚刚那一系列操作带得东倒西歪,白色衣角沿着椅子边垂落在半空中。 是个牌子货,但不是祝贺惯常穿的牌子。 而且这牌子卖得更多是女装? 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圈,荣明哲就隐约猜到了个大概。 他突然嗤笑:“怎么?这是上哪献殷勤被人家拒绝了?” 祝贺一梗,没吭声。 看在荣明哲眼里就是默认了。 他嬉笑道:“谁啊?在a市还有人能拒绝我们祝少爷?” “我靠。”他说着忽然惊觉:“不会是你昨天说得那位吧?” 祝贺紧抿着唇,表情更难看了。 “那倒是说得过去了。”荣明哲点点头,抬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朋友,听哥们一句劝,那就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不就是妞儿嘛!回头哥们多给你介绍两个,实在不行找刑珹,他家公司里那些明星,美女一抓一大把。” 祝贺横他一眼,突然甩开肩膀上的手,回身拉开车门,走了。 荣明哲愣住:“哎,你” 祝贺也没走远,下车后往前走了两步,身体往后,直接靠在了车前盖上,又顺手从兜里摸出根烟。 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他眯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模糊了视线。 荣明哲无奈,只能也跟着下车。 他绕过车头,靠坐在祝贺旁边,也点了根烟。 “祝贺,你来真的?” “嗯。” 第7章 八字真言 轻轻的一个“嗯”字,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 但荣明哲知道,祝贺这是真的对那位冷美人上心了。 “那兄弟就帮帮你。你要知道,追人嘛,一次两次的挫折那都不算回事。” “还有。”他扭头对着后排座位上的纸袋抬了抬下巴:“这玩意你对付一下普通人可以,但对付哎,对,她叫什么来着?” 祝贺薄唇轻启:“衡忆。” “哦,对,衡忆。”荣明哲点点头:“对衡忆这种人来说就不行了,起码刚开始的时候不行。” 祝贺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荣明哲敲敲烟灰:“对付这种冷美人,就八个字,‘投其所好,死缠烂打’。” 祝贺刚抬到嘴边的手再次垂下,转头看他:“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就”荣明哲张了张口,刚要继续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他拿出来一看,嘴角豁然咧开,手指在屏幕上飞动。 祝贺难得有耐心地等他回消息,结果他回完消息,直接站起身,笑道:“然后你就自己悟吧,又不是我要追人。” 他扬扬手机:“行了,哥们儿就先走了,我家小祖宗找我。” 说完,根本不给祝贺发火的机会,直接溜之大吉。 天色渐晚,手中的烟早已烧到了尽头,祝贺独自坐在夕阳下,喃喃自语:“死缠烂打?投其所好?” 今晚的别墅大厅内格外亮堂。 祝贺心不在焉,根本没有注意到区别,进了门后,晃荡着手里的袋子,径直走向楼梯口。 “你给我站住!”祝明达略带苍老但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呵道。 祝贺听到了,但没在意,依旧在往前走。 “小贺。”另一道男声跟着响起,祝贺已经踏在楼梯上的右脚又收了回来。 他转身,看向沙发。 坐在祝明左手边身着家居服的男人,有着和祝贺六分相像的脸,但比祝贺多了成熟和沉稳。 祝贺:“大哥。” 祝行抬手拍拍身边的空位:“小贺,过来坐。” 祝贺本想拒绝,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 祝明达打量他几眼:“这个家,也就你大哥能说听你了。” 在祝贺心中,对祝行的感情很是复杂。 祝行从小优秀到大,完完全全是按照继承人来培养的,从祝贺有记忆起,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看看你大哥,多跟你大哥学学。” 虽然他确实打心底里佩服和尊敬大哥,但听得多了不免会觉得烦。 出国后,也是祝行最经常去看他。 祝明达说得没错,在这个家里他确实最听大哥的话。 见他过来,祝行笑道:“小贺回来有两天了吧,公司里最近事多,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见面。” 祝贺别扭道:“没事,我闲人一个,见不见无所谓。” 祝行也不介意,只是笑笑,转头和祝明达对视一眼,问道:“我听爷爷说想让你进公司,你拒绝了?” “昂。”祝贺直接道:“公司里有大哥,有爸,我什么都不会,要我干嘛?” 祝行不认同道:“不会才应该去学。” “不了。”祝贺摇摇头:“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先回房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似是又想起什么。 转身退回桌边,从纸袋里掏出衡忆让他带回来的摆件。 “从项园带回来的,说是昨天你忘了拿。” 敦实的木头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留在客厅内的爷孙俩看着桌面上的木雕摆件,各怀心事,久久没有开口。 春天的a市多雨。 衡忆被生物钟叫醒的时候,还以为天没亮,推开窗子后才发现原来是今天阴天,雨水顺着房檐滴落,串成雨帘。 她再次换上昨天的长袖衫和牛仔裤,随手在脑后挽起长发,撑着伞出了门。 花园内狭窄的石板小路上铺满了两侧桃花树上被雨打落的粉色花瓣。 这种天气是最适合窝在被窝里补眠的,整座项园也就只有她会准时出现在饭厅。 再回去时,连齐源都没碰到了。 衡忆撑着伞,一路走进静园的工作间。 她抬手掸掸衣服上不小心蹭上的水珠,再次坐到桌前。 面前的双狮戏珠依旧差不多雕到一半了。 她打量了几眼,抓起旁边的刻刀,稳稳下手。 窗外雨声滴答,屋内安静到只能听到呼吸声以及刻刀和木材摩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中年男人的喊声。 “小忆!门口有人找你!” 衡忆刚刚点在木材上的刻刀一顿,回身往门外看了看。 负责园子日常维护的宋叔见没人回应,干脆凑到门边,朗声招呼道:“小忆,昨天那个小伙子又来找你了。” 昨天?小伙子? 祝贺? “行,宋叔,我知道了。”衡忆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刻刀,起身解下围裙,往门口走去。 宋叔跟着她一起往外走,边走边道:“就昨天那个小伙子,说是丢了东西,想来找找,但你说我天天在园子里转悠,我咋啥都没看见呢?” 衡忆人长得清瘦,路倒是走得飞快:“没事,宋叔,我来处理。” 十分钟后,她走出侧门,看到正单腿支地倚靠在门边抽烟的祝贺,忍不住皱了皱眉:“宋叔说你丢了东西。” 祝贺听见她声音的第一反应就是丢掉手中的烟,还做贼心虚地用脚踩上去,试图掩盖自己的犯罪证据。 衡忆看着他一顿忙活,淡淡道:“丢了什么?” “手表…对!就手表。”祝贺慌张道:“去年生日爷爷送我的那块。” 衡忆直直地望进他的眼中,眸色幽深,似是在思考他话里的可信度。 被她这样盯着,祝贺突然开始后悔自己想的这个破注意了。 找什么借口不好,偏偏要撒这个谎? 终于,在他即将破功的前一刻,衡忆再次开了口:“先跟我进来吧。” 祝贺暗自松了口气,赶紧跟上。 才跨出去一步,走前面的衡忆突然回头,目光落在他脚边:“烟头捡一下。” “哦,行,好。” 祝贺胡乱点头应着,一低头,刚好看见原本被他踩在脚下的烟头,不知何时露出了半个角。 …… 眼睛也太尖了吧! 祝贺弯腰用两指轻轻夹住,放在手心内展示给她,意思再明显不过。 衡忆微微颔首:“进来吧。” 祝贺人长得高,腿也长,跨上去几步就追到了衡忆身边。 他刚思索着从哪寻个话头,衡忆倒是先开了口:“你知道大概丢在哪里了吗?” 项园总共占地一万多平方米,实际使用面积也有6000多,她总不能带着他找遍每个角落。 “我…不知道。”祝贺偏开视线,心虚道。 衡忆了然:“行,那就先沿路看看。” 以祝贺昨天送裙子的手笔来看,他丢的手表不说价值连城,估计也是价值不菲。 客人上门丢了东西,身为主人家怎么也得帮着找找。 两人走得依旧是昨天那条路。 衡忆本想带着他直接从厨房后面绕过去,结果走过去,刚好撞上正在切菜的刘姨。 “小伙子,又是你啊。”刘姨站在窗口,热情地朝着祝贺打招呼:“昨天菜怎么样?差不多饭点了,今天也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这下可是正中祝贺下怀。 他赶忙笑道:“姨的手艺比我家里强多了,昨天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尝到您的手艺,没想到今天就又有机会了。” 刘姨喜笑颜开,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哎呦,你这小伙子,长得好看,嘴又会说,肯定招女孩子喜欢,等会姨再给你添个菜。” “好嘞。”祝贺朗声应道。 站在旁边的衡忆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提醒道;“不是说要找东西吗?” 说完根本不等他反应,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哦,对。”祝贺后知后觉,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还不忘和刘姨招手道别:“那我一会儿再来!” “好啊!”刘姨热情回应道。 临踏出院门,衡忆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祝贺:“餐……” 她停得突然,祝贺跟在后面差点没刹住车。 四目相对,两人的脸中间勉强剩下三指宽的距离。 祝贺感觉自己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味。 淡淡的,像是薄荷柠檬茶。 衡忆率先反应过来,后退一步,跨出门槛。 往日里没有太多起伏的声线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咳,餐厅你要找一下吗?” 衡忆脸上依旧是那副表情。 倒是祝贺,人站在原地没动,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匆匆垂下头,视线从鞋尖换到地面,有从地面换到门边,反正就是不敢落在她身上。 刚才那股香气好像依旧萦绕在他鼻尖前。 “餐…餐厅就不用了吧。”祝贺慌乱道。 他想了想,又解释道:“我有记忆,昨天吃饭的时候表还在。” 衡忆很快调整好状态,点点头:“嗯。那走吧。” “好…好…”祝贺连连应道。 第8章 登堂入室 园子里的花其实开了有一段时间了,盛放过后便是凋零。 又恰逢阴雨天,各色花瓣洋洋洒洒,铺满了路面。 为了找手表,衡忆只能带着他重走昨日的路。 石板路不算太宽,一人走刚好,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了。 衡忆在前引路,祝贺乖乖跟在后面。 每走过一段,她就要停下转身看他。 前几次衡忆还会开口询问,到了后来,只要她一转身,祝贺就立刻满脸失望地对着她摇头。 “还没找到?”衡忆踏上静园门口的台阶,仰头看向上面的石刻牌匾。 纤长白皙的脖颈,连看不到任何纹路,祝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视线。 整个人怔怔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没听到衡忆说的话。 衡忆没等到回答,低头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祝贺,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空洞,不知道去哪里神游了。 她无奈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没找到吗?” 祝贺恍然回神,仓惶摇头:“啊?哦,没。” 落在衡忆身上的实现始终没有移开,漆黑的眼底,目光甚至比刚才还要灼热。 衡忆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盯着过,心里觉得有些发毛,忍了又忍,还是疑惑地开口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自己低头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盯人被抓包,祝贺的耳朵“唰”地一下就红了。 “咳。你头发上有片花瓣。”他假装咳嗽一声,视线偏移到衡忆左侧,作势抬手过去想要帮她摘下来。 衡忆迅速后退一步,祝贺伸过去的手扑了个空,落在半空中显得有点尴尬。 她实在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有太多肢体接触,刚刚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误会了人家的好意,衡忆也觉得过意不去,开口解释道:“抱歉,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就这边。”祝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隔空指了指她左侧鬓角上方的位置。 “谢谢。”她道了声谢,抬手顺着祝贺指的大概方向摸了上去。 衡忆的手很白,但并不像大多数女生那样柔软细腻,反而更像是男孩子的手,修长,又骨节分明。只不过没有男生那么大罢了。 由于常年握刀的缘故,右手几根主力手指上还带着薄茧,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深有浅。 都是她这些年来留下的印记,大多数来自初学时期,近几年已经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了。 这个蹩脚的理由虽然是祝贺临时瞎扯的,但他也不算是凭空捏造,衡忆的头上确实有刚才穿过花园中间的石板路时,从树上飘落下来的花瓣。 衡忆用指尖摸索了几下,很快便碰到了异物,摘下一看,果然是一片淡粉色的桃瓣。 “多谢。”她抬眸看向祝贺,唇边荡起浅笑,再次道谢。 这人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认识三天来,这是祝贺第一次见她笑,像是阳光突然照进冰山,融化其中了一角。 虽然只是一个非常微小的弧度,可他还是慌了神,磕磕巴巴道:“没,没事。” 祝贺身后才放晴没多久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变得阴沉,太阳被密不透风的云层挡住,黑压压一片,总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衡忆抬头望向天边,话锋一转:“又要下雨了,你先回去吧,那块表,我让宋叔多帮你留意。” 这是在送客了。 要是放在平时,以祝贺的脾性肯定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但他今天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 昨天晚上回家后,他躺在床上仔细思考过荣明哲说的那八个字,觉得很有道理。 老话说得好,好女怕郎缠。 反正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他准备彻底豁出去这张脸了。 衡忆脚下是两层台阶,祝贺刚好能和她平时。 他抬起头,眼神澄澈,满脸真诚地看向衡忆的眼睛:“可刘姨让我留下来吃饭,还是给我加道菜的。” 衡忆:“” 她收回刚才那句话。 没有眼色,不可。 祝贺反正是没有一点打算离开的意思,就那样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唇角透露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看出她面上的犹豫,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 衡忆内心挣扎了一番,长出一口气,对着他点了点头:“那你就再等等吧,还不到吃饭时间。 她跟着又嘱咐了一句:“除了静园,剩下的地方随你逛。” “啪嗒,啪嗒~” 短短几句话间,黑压压的乌云已经飘到了头顶上方,豆大的雨滴开始下落,砸在地砖上晕染成一个个深色的,硬币大小的圆点。 两人都愣住了。 抬头看向对方的瞬间,祝贺迅速道:“我没带伞。” 衡忆:“” “算了。”她抿了抿唇,终于松了口:“进来避避吧。” wow~更进一步啊! 祝贺嘴角疯狂抽动,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喜悦摆在脸上,不再得寸进尺,乖乖跟在衡忆身后踏进了静园。 静园里面静悄悄的,终于没再愧对它的名字。 在这片院子里,祝贺和其他人只能算得上是一面之缘。 又不能带着他去贸然打扰项成和。 衡忆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带着他进了自己的工作间。 工作间恰如其主,干干净净,所有东西都有条不紊地待在它应该在的对方。 进门左手边是一张长至墙角的木桌,祝贺不认得具体是什么材质,上面按照不同的材质、大小和形状分类摆放着各种原始木材,还有用处不同的各类刻刀。 长桌对面的另一侧墙壁,也是一处长桌,但只有它的一半长度,桌面上摆放的东西才雕刻到一半,隐隐能看出是两头狮子。 敞开的窗边,五层高的博物架上摆满了形状各异的完成品,从老鼠到老虎,从人物到山水,应有尽有。 衡忆带他进了门后,径直坐到了桌前,准备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工作。 祝贺沿着室内打量了一圈,瞬间就被博物架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走上前,惊喜地打量着,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祝贺转头看向坐在桌前的衡忆:“这些都是你做的?” 衡忆:“嗯。” “哦。”祝贺点点头,心里的小算盘大了一圈,决定开始得寸进尺:“那能送我一个吗?” “不行。”衡忆头都没抬,回答得异常干脆。 祝贺:“”希望破灭。 算了,等他再努努力。 窗外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淅淅沥沥的,没下多久就晴了。 衡忆刚好刻完一只狮子头上毛发的纹路,她放下刻刀,抬头看了看窗外,起身招呼道:“走吧,吃饭去。” 她说话时,祝贺正弯着腰,在用手指拨弄那只抱着萝卜的老鼠凸出来的鼻尖。 衡忆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赶紧慌张地站直身体,把那只罪魁祸手背到身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祝贺:“啊?啊?就吃饭了吗?” 那一连串的小动作,其实早就被衡忆看在眼里,只不过她没说破,也没打算说怕。 衡忆:“嗯。到点了。” “那快走吧。”祝贺点点头,抬脚就往门外走。 衡忆忍俊不禁,低声道:“做贼心虚。” “祝小子,你怎么又来了?”衡忆人还没走出门,就先听到了院子里项成和中气十足的惊叹声。 祝贺站在原地,开始支支吾吾:“啊,我就,就是” 项成和疑惑地视线不停地在衡忆的工作间门口和祝贺身上来回徘徊。 他自己的徒弟,他了解得很。 整座园子里,除了他能随意进出衡忆的工作间,剩下的人就算和她关系再好,进去之前也得先问问她。 当然,还得除了方木晗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祝家这小子才回国几天?两天,还是三天? 就这么登堂入室了? 难道这俩人不会之前就认识吧? 可他又从来没听衡忆提起过啊。 项成和捋着下巴上那撮胡子,摇了摇头。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见他吭哧半天也没说明白,衡忆干脆跨出门,应声道:“他说昨天丢了块表,来找找。” 项成和一听丢东西,顿时把刚才那些胡乱推测抛之脑后,连连发问:“啊?什么表?丢哪了?找到了吗?” “没。”衡忆走上前,摇摇头:“我带他找了一路,什么都没看见。” “那小宋问了吗,他天天在园里转悠,说不定看见了。”项成和提议道。 衡忆:“宋叔说他也没看到。” 项成和抓抓额前掉落的花白碎发,不解道:“哎?那可真是怪事哈。” 不过他也只寻思了几秒钟,就不再纠结了,抬手拍拍祝贺的肩膀,宽慰道:“行,没事,这园子里没外人,到时候我给他们说一声,谁捡到了拿过来,我再通知你爷爷。” 听到“爷爷”两个字,祝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项成和是何等的人精,再联想到前两天在展厅门口那一幕,顿时就明白了。 爷孙俩这是还闹着别扭呢! “到时候让小忆通知你也行。”项成和回头对着衡忆使了个眼色:“你们俩应该有联系方式吧?” 衡忆没吭声。 她本以为祝贺也同样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哪承想他直接道:“没有。” 垂着头,闷声闷气,看着还挺委屈的样子。 祝贺是真的生了张好脸,眼角往下那么一沓,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没有?”项成和一听那可不得了,赶忙对着衡忆招手:“来来来,小忆,你快把你手机号给他说一下。” 衡忆:? 他们俩有熟到需要交换手机号这步吗? 项成和见她没说话,又喊了一声:“小忆?” “136xxxxxxxx” 衡忆红唇微张,一串数字飞速在空气中飘过,快到甚至有些听不清楚。 祝贺这么多年混在国外没挂科,没别的,全靠记性好。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按照衡忆刚才所说的输了进去,然后直接按下了“呼叫”键。 “嗡嗡~嗡嗡~”衡忆明显感觉到贴身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刚要低头去看,就见祝贺对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祝贺扬了扬下巴,笑道:“我的号码,你记得存。” 他一直在盯着衡忆,大有她不当场存下号码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项成和在场,她总不能就这样跟他僵持下去。 衡忆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存下刚刚打来的未接来电的号码。 “行了,找到让小忆给你打电话。”项成和握住祝贺的小臂,问道:“还没吃午饭吧?中午就留在这吃,一会儿让小刘在给你添个菜。” 祝贺语气乖巧:“好,谢谢项爷爷。” 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人,衡忆跟在后面颇为无语。 第9章 接踵而来 “小刘,快再添两个菜,祝小子又来了。” 项成和一踏进院门,人还没见到,就先吆喝起来。 刘姨一手一盘菜,从帘子后面快步走了出来:“添了,添了,早准备了。” 上午留祝贺吃饭,她可不是就客气说说的。 两人走后,刘姨又出门到隔壁街的菜市场买趟菜。 专门挑着祝贺昨天伸筷子次数最多的买。 项成和心情很不错,自己坐下后,还不忘招呼祝贺:“祝小子,坐坐坐。” 衡忆和祝贺依旧在昨天的位置上,相对而坐。 落座后没多久,剩下的人陆陆续续也到了。 齐源一进门,立刻就高呼道:“刘姨,今天又做这么多好吃的啊。” “是啊。”刘姨掐着一大把筷子,乐呵呵地走出来:“这不是小祝又来了,我就多做了两个菜。” 齐源偏头看到坐在衡忆对面的祝贺,忽然拉长声音:“哦~” 随后进来的向力学抬手对着他的背就是一巴掌:“别闹了,吃饭。” 两人师出同门,向力学比他大五岁,一直都是大哥般的存在,帮老师管教他们。 齐源不敢反抗,努努嘴,“哦”了一声,顺从地坐进自己的位置。 整顿饭吃下来都闷闷不乐。 吃过午饭,祝贺再也没有借口可以留下来赖着不走。 临出门前,刘姨还在热情地跟他摆手,嘱咐他有时间就多过来玩。 对于这种邀请,祝贺自然是痛快应下。 送走祝贺后的三天,再也没有任何外人踏足项园。 衡忆总算松了口气。 自从开始帮忙筹备展出,她的生活节奏就被打乱了,工作效率直线下降。 有人登门她也不好拒绝,来来往往就浪费了不少时间。 没有了外界的打扰,衡忆再次回到了,卧室、餐厅、工作间三点一线的生活。 她反而乐得自在,工作效率重新回暖,每天都得在工作间坐到八点以后才肯回房间。 就像今天,她吃过晚饭,陪着项成和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后,再次一头扎进工作间。 手头上“双狮戏珠”的摆件还差最后一点细节需要打磨完善。 项成和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游哉地跨进衡忆的工作间,看见自家徒弟认真的背影,满意点头。 “小忆啊。”他笑呵呵地喊道。 衡忆听到声音,赶紧把刻刀放回桌面,起身朝他恭敬地叫了一声:“老师。” 项成和招招手,劝说道:“别忙了,先歇歇。” 衡忆垂头瞥了一眼桌边即将完工的摆件,摇了摇头:“马上就做好了。” 项成和简直太了解她的脾性了,临近收尾,要是不让她做完是短短不可能的,干脆放弃劝说。 他话锋一转:“我找你来有点别的事儿。” 项成和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换到身前,手心里比平时多了点东西。 纯黑色的丝绒面料的卡纸,封面上是烫金行书。 “请柬?”衡忆喃喃读出上面的字,抬头看向项成和。 “对。”项成和点点头:“刚送到我手上的,说是周六有场拍卖会,里面有几件明代雕品。” “哦。”衡忆了然,接着反问道:“那您打算去吗?” “项成和抬手捋捋胡子:“我当然是要去的,所以来问问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 无论是不是木雕一行,做手艺人,沉心静气不被外界所打扰固然重要,但学习交流同样也很重要。 通过观察、鉴赏其他人的作品,不仅有助于增进自身技术,说不定还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灵感。 对于这种邀约,衡忆自然是不可能拒绝的。 她立刻点头:“去。”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项成和其实早就猜到她的答案了,笑呵呵地转身要走。 刚走出去两步,似是又想到什么,猛地回头,嘱咐衡忆:“别熬太晚,早点休息。” 衡忆:“好。” 项成和不放心地打量了她好几眼,这才又背着手晃悠出去。 送走项成和,衡忆坐回桌前,重新拿起刻刀。 “忆姐。” 衡忆拿刀的手停在看空中,扭头看向发声源。 齐源扒在门边,探头探脑,看见她回头,立马“嘿嘿”一笑:“忆姐,这么晚还没休息啊?” “有事吗?”衡忆狐疑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怎么扎堆上门? “忆姐,我有件事”齐源左腿抬到一半,忽然间想到什么,又匆匆收了回去,问道:“忆姐,我能进去吗?” 衡忆点点头:“进来吧。” 得到进门许可的齐源,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抬脚跨进门槛,几步就蹿到了她面前。 衡忆摆过身体,侧坐在椅子上,面向齐源,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齐源从上衣口袋了摸索了几下,拿出个巴掌大的人偶,递到她面前:“姐,你看这观音像的眼睛,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弄都感觉别扭,你帮我看看呗。” “嗯。”衡忆抬手接过,端详了一阵子,说道:“你做得太快了,眼睛这种地方就是得细致,慢点来。” 她用指尖点了点观音像眼尾的位置:“我帮你修一下吧,你看着点。” 齐源乐颠颠地点头:“好嘞,姐。” 衡忆就这手里的刻刀,一点一点修去多余的部分。 工作间里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窗下隐约传来的虫鸣声。 齐源凑在她身边看了一阵子,忽然轻声喊道:“忆姐。” “嗯?”衡忆专心致志地修正着手里的观音像,下意识回问:“怎么了?” 齐源试探道:“你这周末有空吗?” 衡忆:“没有。” “那下周末呢?”齐源不死心地继续问。 衡忆:“有事说事。” 她真的很讨厌这种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有事就抓紧说,省得浪费彼此的宝贵时间。 齐源听得出她有点生气了,赶紧说:“就最近上了个新电影,我们商量着最近抽时间去看看,我过来找你,就想说顺便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什么电影?”衡忆问道。 齐源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好像叫,荒野惊魂?” 衡忆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他:“恐怖片?” “好像不是。”齐源摇摇头:“标的是惊悚片,但应该差不多吧。” “哦。”衡忆重新低下头:“可以。” 齐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啊?什么?” 衡忆放慢语速,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也去。” 随即她又补了一句:“但这周末不行,我要陪老师去拍卖会。” 齐源整个人忽然开始手足无措:“嗯,嗯,没事,你哪天有空告诉我就行。” 他属实是没想到,衡忆能答应得这么快。 之前齐源也有来问过她几次,但每次都被拒绝了,这次他本来不抱希望的,哪想到她就答应了。 又想到是在衡忆面前,齐源身上还是有包袱的,只慌张了一下,就连忙调整好状态。 起码是表面和平。 其实衡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所有心思都投放在手中的观音像上,一刀跟着一刀,原本空洞的双目渐渐变得神采奕奕,像是突然注入了灵魂一般。 “呼。”衡忆刻下最后一刀,凑近吹去上面的木屑,抬头递回给齐源:“好了。” 经她手改造过的观音像,与齐源刚拿过来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栩栩如生,像是它真的正在盯着人看。 齐源眼睛都凉了,双手接过,忍不住惊呼:“哇!忆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衡忆摇摇头:“我只是在你的基础上稍微修改几处,你师兄比我做得更好,你多练练肯定也会比我厉害。” 齐源的师父吴成济大师专攻佛像雕刻,上门找他雕佛像的络绎不绝,排都排不上队,有些人便会退而求其次寻求深得师父真传的向力学。 但吴成济觉得大徒弟还未学精,为了防止那些人影响他学习,干脆把他连带着才入门不久的小徒弟齐源打包送到了项园,让老朋友帮忙照看一阵子。 项成和经常说自己这就是个幼儿园,专门用来给他们看孩子的。 说是这样说,也没见他把兄弟俩赶出去,一住就是半年。 说到这里,衡忆也觉得奇怪,齐源怎么放着亲师兄不问,跑来问她呢? “你师兄呢?”她随口问道。 齐源回身指指门外:“师兄,他出去了。” “这样啊。”衡忆点了点头,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忆姐,那我就先走啦?”齐源微微抻头,试探着问道。 衡忆:“好。” 齐源把玩着观音像,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跨出门口,又突然回头,扒在门框上,探头进来道:“姐,别忘了有时间告诉我。” 衡忆:“嗯。” 再度送走齐源,衡忆却迟迟没动手继续工作,反而放下刻刀,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内输入“荒野惊魂”四个字。 按下“搜索”键,页面跳转,立刻出现了无数条相关消息。 衡忆大概翻了翻,上映时间4-14。 那不就是明天吗? 最近太忙,她都没注意到这部即将上映的电影。 衡忆这辈子物欲和食欲不强,喜欢的东西不多,除了木雕外,最喜欢的可能就是看恐怖片了。 从僵尸片到吸血鬼,从中式恐怖到西式恐怖,她几乎都看了一个遍。 那种视觉与精神的冲击下,肾上腺素急剧增加,整个人都会变得兴奋。 衡忆真的很喜欢那种感觉。 像是证明她还活着? 连着经过两段打岔,衡忆也没了再继续做下去的心情, 她抬眼瞟了一下屏幕顶端的时间。 八点四十六分。 也该回去休息了。 衡忆起身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因为做了太久,肩膀有些发僵。 她抬手搭在肩膀和脖子的交界处,一边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一边抬脚走出工作室,关好大门,回到房间。 “站住!” 半山别墅楼下大厅内,祝贺因为一声怒喝而被迫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微微垂下的脸上充斥着不耐烦。 他故意混到十点以后才回,为的就是避开其他人。 可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祝明达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朝着立在客厅口的那个随性的身影吼道:“混小子!你给我过来!” “爷爷。”祝贺顶了顶右腮,不情愿地转身面向沙发。 宽敞的客厅里,此时只有祝明达自己,显得空空荡荡,连他本来还算健硕的身体都衬得有几分凄凉。 祝贺嗤笑一声:“您老又怎么了?大晚上不睡觉,专门在这蹲我?” 祝明达质问道:“这么晚才回来,你又跑到哪儿鬼魂去了?” 祝贺摊开双手,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我一个无业游民,爱上哪就上哪呗。” “你”祝明达气结。 祝贺撇了撇嘴,伸出拇指指向楼梯:“如果没事,我就先上去了?” “过来。”祝明达忽然换了语气,不再怒斥,冷冷的,是来自多年上位者生活所养成的压迫感。 “行!”祝贺忽而一笑,点着头走了过去:“到底有什么事?” 祝明达拿起手边的请柬,“啪”的一声丢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周六的拍卖会,你陪我去。” “我不”祝贺伸手捞到眼前,随意地翻了两下,刚要拒绝,眼前闪过一张图。 他重新翻回去,定睛一看。 木雕屏风? 祝贺话锋一转:“行,我去。” 第10章 拍卖会 淅淅沥沥地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周六倒难得是个好天,天空澄澈蔚蓝,万里无云。 衡忆此刻正坐在车子后排,手肘支在窗户边缘处,四指并拢撑着额角,袖口因为这个姿势而向下滑落,露出皓腕和半截盈白的小臂。 窗外行人、车辆匆匆,都在为了生计奔波,街边春意盎然的数目飞速闪过。 衡忆偏头看了半晌,缓缓叹了口气。 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究竟如何做,才能帮老师改掉拖延的习惯。 明明是他先说要去参加拍卖会,结果早上又不想起。 要不是没顶住衡忆三催四请的强悍攻势,项成和怕是能直接开口说不去了。 拍卖会定于上午十点开始,会场在郊区山脚下一处大型私人会场内,从项园开车过去,最少也得花个四十分钟,这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 项成和愣是磨蹭到九点钟才出门。 秉持着不迟到,但也绝不会早到的原则,来自项园的私人车辆,成功在九点五十分停在了会场门前的空地上。 能来参加这种拍卖会的,都算得上是圈子里的名流,不是名流起码也得是个中上家庭,还得懂点艺术,项园的车他们肯定人得。 车才一停下,还未来得及进场的人就靠了过来。 看着窗外忽然增多的人群,衡忆下意识皱眉。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 另一边,司机也已经下车,帮项成和打开了门。 衡忆快步走了过去,师徒两人刚凑到一起,就被旁边的人团团围住。 在场男士都穿着价格高昂的手工定制西装,而贵夫人们身上除了礼裙外,还有着各种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 反倒是一身日常唐装的项成和和一身白裙站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被围住后,紧跟着几张名片就递了过来。 不过像这种情形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项成和负责礼貌点头微笑,衡忆负责接收名片,师徒俩配合地异常默契。 厅内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上,坐在祝明达身边的祝贺,正翘着二郎腿,垂头刷手机,对于门外的哄闹声充耳不闻。 门口负责迎宾的工作人员眼看时间马上就到,那些大人物却没有要进场的意思,赶紧出声提醒道:“各位先生和女士,请赶快入场,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好,好。”一位身穿黑色西装,身前挺着啤酒肚的男人连连应声后,又对着人群招呼道:“快,让项大师先进。” 众人纷纷应和,退到两边,从人群中让出了一条半米宽的路。 “谢谢哈。”项成和也没过多客气,点了点头,带着衡忆走了。 留下的人群开始排队入场,直到十点整,才总算落座完毕。 “铛铛~” 木锤落在底座上,发出脆响,场内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向前方,满怀期待。 拍卖师挂起得体的职业微笑,语调不急不缓:“欢迎各位来到本次的拍卖活动,本次交易额的百分之十,将在活动结束后作为慈善金捐赠给福利机构,谢谢大家。” “下面,让我们来看看今天的一号拍品——清代珐琅杯。” 随着他尾音落下,场内灯光顿时变暗,紧接着一束白光打在了台子中央。 玻璃罩内的珐琅杯,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 饶是衡忆跟着项成和去过不少的拍卖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品相。 但这只是第一件,来过拍卖会的人都懂,越往后,好东西越多。 所以第一轮只有五六个人举了牌子,珐琅杯最后以900万的成交额被拍下。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二号拍品” …… “三号拍品……” …… “四号……” 时间过去半个小时,依旧没有轮到祝贺等待的东西。 对于前面的物品,祝贺根本不感兴趣。 他颓废地仰靠在椅背上,张嘴对着展台打了个哈欠。 “哈~”睡眼惺忪。 祝明达带他来,又要担心他出乱子,表面上是在观察拍品,实际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见他丝毫不顾形象地打哈欠,连忙仰头靠近祝贺,压低声音呵斥道:“注意形象。” 祝贺眨巴眨巴被睡意困住的眼皮,挪了挪屁股,稍微摆正姿态。 “唉!”祝明达长叹一口气,收回视线,算是暂时放过他了。 最后一排,过道旁边,衡忆正坐得笔直,全神贯注地听着台上拍卖师介绍。 处在她左手边的项成和,双目微合,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师徒二人来得晚,既不想打扰其他人,也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干脆直接在后面寻了两个空位就坐了上去。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衡忆突然有了动作。 她倾身向左,靠近项成和耳侧,小声提醒:“老师,下一个就是了。” “好。”项成和闻言,掀开眼皮轻声应道。 前面那些东西,虽然在世俗意义上价值不菲,但落在他眼里,还不如几块木头有意思。 活了大半辈子,除了木雕一事,他也没什么所求了。 见项成和醒了,衡忆抬头看了一眼台上,拍卖师已经开始介绍铺垫介绍了。 “老师,我们要拍吗?”她压低声音继续问道。 项成和点点头:“不急,先看看。” 衡忆:“好。” 拍卖师脸上依旧是那副从未变过笑容:“这件拍品呢,出自明代著名雕刻大师之手,用整块黄花梨雕刻而成,大家可以看一下,屏风上所雕刻的每一寸草木都暗含生机,假山流水,像是按比例复刻出来的……” 就在拍卖师介绍期间,原本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发呆放空的祝贺,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展台上的木质屏风。 祝明达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唬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就乐开了花,靠过去问道:“怎么?想要?” “昂。”祝贺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我看挺不错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祝贺心里却并不平静,他正在飞速打着小算盘,估量自己那些存款够不够拿下这个屏风。 而且后面还有其他东西,他得仔细计算一下才行。 听到祝贺的回答,祝明达可是高兴坏了。 他家这个小混蛋这是去了一次展会,突然就爱上木雕了? 能和自己有同样的喜好,他那些宝贝总算能后继有人咯! “喜欢就买。”祝明达一拍大腿,径直道:“爷爷掏钱。” 祝贺:“嗯。” 有他家老头这句话,他心里就有底了。 “谢谢爷爷。”祝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今天就说几句好听话哄哄老爷子开心吧。 “起拍价,550万。” 锤音响起,现场立刻就有人举起了牌子。 拍卖师优雅地伸出手指向左前方的中年男人:“600万。” “35号,650。” “700。” “950。” 与拍卖师一同发声的还有项成和,他对着衡忆轻轻点了下头:“举吧。” “好。”衡忆伸直左臂,高高举起了代表身份的号码牌。 拍卖师声音都比刚才要高亢许多:“好的!8号,1000万。” “还有没有”他话还没说完,就地直接转了个弯:“1号先生出价1050。” 衡忆闻言,再次举起手中的号码牌。 “8号,1100万。” “15号,1200。” “1号先生,1250万。” “这位女士继续加价到1300万。” 几个回合下来,拍卖价格飞涨的同时,现场的人全都放弃了跟价。 只有前面的一号先生,就像是和衡忆杠上了一般,俩人你来我往,价格眼看就要冲到两千万。 连项成和听久了都不由得皱眉,他忽然伸手,按下了衡忆刚抬起来的左手,垂眸缓缓摇头:“不要了。” 衡忆:“好。” 拍卖这个东西,有时候会为了争一口气,使最后的成交价格远超事物本身,钱是一方面,主要是会后悔。 衡忆向来冷静,项成和说不要了,就代表这件东西已经没了再争夺下去的必要。 那就让给前面那位“1号”先生好了。 她收回左手,号码牌倒扣在膝上,静待下件目标物出场。 “还有没有人加价?”拍卖师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整个会场:“一千九百万一次。” “一千九百万两次。” “一千九百万三次!成交!” 随着三声锤响落地,那件来自明代,被工匠们精雕细琢过的黄花梨山水屏风,终是等到了他的归属。 接下来连这几件全都是木雕品,前面那位“1号”先生像是故意找茬一样,每次都要和衡忆争个高低,偏生到了其他东西,他就又不竞价了。 几番争夺下来,两人激烈竞价在场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直到整场结束,衡忆只从他手中抢下了几件巴掌大小的摆件。 她只能借此安慰自己,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此行非空吧。 拍卖结束,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 衡忆陪着项成和到后面签了单子,师徒二人便直接坐上车,打算回项园了。 项成和低头从下方看了看衡忆的脸色,笑呵呵地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没。”衡忆摇摇头:“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小忆啊,万事皆是缘分,没拍到就正面我们和那些东西无缘,别放在心上。”项成和宽慰道。 衡忆:“嗯。” 项成和抬手捋捋下巴出花白的胡子:“不如多想想小刘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好吃的。” 衡忆:“” 第11章 电影院 转眼又是一个周六,整整一周无事发生,没人上门打扰,生活总算是回到了让衡忆觉得舒服的状态。 她心情甚好,就连去吃饭时,刘姨也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最近总能在她脸上看到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觉得亲近不少。 每当这时,衡忆就只是微微一笑,笑而不语。 “忆姐,你好了吗?”齐源站在门外,抻着脖子,探头探脑地往工作间里看。 衡忆恍然问道:“已经六点了?” 齐源点点头:“嗯,是的,马上六点。” 衡忆抬头看向窗外,橘红色的夕阳犹挂在天边,整片天空还是亮的,根本没有丝毫天黑的迹象。 果然是夏天就快到了啊,连白天时间都变长了,要是放在前些天,这个时间就算没黑透,也该差不多半黑了。 她回头对着齐源微微点头示意:“马上就好。” 齐源:“好,来得及。” 衡忆收回视线,仔细刻完最后几下,将刻刀放回桌面,起身扯扯衣服边缘,抚平上面因长时间坐着而形成的折痕,随后迈步往门口走去。 齐源见她过来,率先转身往左侧跨了一步,把门口的空间全部让出来,向前摆摆手,随口招呼道:“走吧,忆姐。” 衡忆:“其他人呢?” 她还以为大家都在门口等她,所以才这般急匆匆地出来,结果走出来发现院子里空空如也,除了齐源外,全都不在。 “呃”齐源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慌乱,但又很快回到那副快乐天真的表情,解释道:“他们就都说有事情,所以不能去了,我票都买好了,真烦人。” 衡忆错愕。 怎么忽然就有事了,还是是集体有事? 她开始犹豫,思索着和齐源两个人,孤男寡女一起去看电影会不会不太好。 倒不是怕齐源图谋不轨,只是俩人年纪差不多,又都单身,一起去看电影总显得有点奇怪。 虽然衡忆也不太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语,但被周边人调侃还不能翻脸的感觉非常不好,最好还是尽量从源头杜绝一切。 她还挺期待那部电影的,不然还是找个时间自己去看好了。 “要不然我” 衡忆张了张口,还没说完,就被齐源抢先一步:“忆姐,你不会也打算抛下我吧?” 他撇撇嘴,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活像只害怕被抛弃的狗狗。 齐源都话到这步,衡忆知道自己肯定是没办法拒绝他了,叹了口气,妥协道:“算了,走吧。” 得到她的肯定答复,齐源顿时笑了,高声欢呼:“好哎!” 两人并肩往外走去,各怀心事。 院子左侧偏房内,四个人头并排探出门口,看着外面渐行渐远的背影。 摞在最下面的人眉头紧皱,纠结半天后,忍不住出声问道:“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就是,就是,要是忆姐知道真相,会不会杀了我们?”位于他上面的人接续问道。 “笨!”夹在中间的向力学右手成拳,毫不留情地敲在下面人的头顶。 用一副“我是过来人,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语气继续说道:“以小忆的性格,她肯定不会计较那么多,大不了说就我们两句。” “嗷。”扒在下面的人惨叫一声。 虽然明知向力学根本没用力,但是打得真的很痛哎! 他抬手揉了揉被砸痛的脑袋,嘟囔反驳:“可是被忆姐盯着看真的超级恐怖,再配上她那没什么起伏的语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吧!” 向力学不以为然道:“咬咬牙就过去了,我们家齐源的爱情终于,还是你的鸡皮疙瘩重要啊?到时候小齐源如果真成了,我们就是一家人,小忆还能想起找来算账?” “力学哥对齐源可真好。”最上面的男生感叹道。 “确实。”趴在最下面的人也跟着附和。 向力学最喜欢听得就是类似大家说他把师弟师妹们照看得很好这种话,比夸他的手艺好还高兴。 听到他们的夸赞,他顿时挺直了腰杆。 这边衡忆和齐源两个人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跨出小门,进到侧面的巷子,衡忆还是觉得只有两个人去看电影实在太不对劲。 “小齐,等一下。”她停下脚步,喊住齐源。 齐源闻声停下,回头不解地问:“忆姐,怎么了?” “我问问木晗要不要去。”衡忆说着,直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就给方木晗拨了过去。 她一直低着头,所以并未发现对面的齐源,在她说出这个提议后,脸上突然失去了惯有的笑容,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巷子口昏黄的路灯亮起,夹杂在半黑的夜色里,是这条静谧巷子唯一拥有的光亮。 打在齐源的侧脸上显得他脸色更加难看了。 “嘟~嘟~嘟~” 电话里的连接提示音响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声都像是直接打在齐源的心上。 “噔!”电话接通。 方木晗娇俏的嗓音紧跟着传了出来:“喂?小忆?怎么啦?” 同时传过来的还有她背后疯狂吵闹的音乐声,甚至连她的声音都被掩盖住了,不太能听得清。 衡忆下意识皱眉,问道:“木晗,你在哪儿?” 方木晗喊道:“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说,你在哪儿?”衡忆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哦!”方木晗这次才勉强听清,大喊着回道:“我在‘瀚海’。” 怕衡忆不清楚,她特意解释道:“就上次那个酒吧!” “酒吧?”衡忆眉心皱得更紧了:“你怎么又去酒吧?一个人去的?又喝酒了?” 一连三个问题,像机关炮一样打进方木晗的耳朵。 方木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放心,这次肯定不会了,我和邻居家哥哥来的。” 衡忆重复道:“邻居家哥哥?” “对,就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位。”方木晗突然压低声音:“你懂的啦!” 衡忆刚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经过她的提醒,突然明白过来,说道:“那你好好玩,我先挂了。” “哎哎哎,别挂啊。”方木晗赶紧出声阻拦。 衡忆:“嗯?” “喂!”方木晗嗲怪道:“不是你给我打电话嘛!打来又不说要干嘛。” 齐源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衡忆没打算打扰她的好事,直接道:“没事了,我先挂了,你好好玩。” “啊,好吧好吧,真是服了你了。” 手机从耳边移开,衡忆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按掉了“挂断”键,方木晗的声音连带她背后极具律动感的背景音乐顿时被隔绝在手机对面。 在听到衡忆说“没事”的瞬间,他又马上松了口气。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心情犹如做了一次跳楼机。 经典笑容又再次出现在脸上,齐源假装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问道:“她过来吗?” “不了。木晗和朋友出去玩了。”衡忆摇摇头,把手机重新放回到口袋里,抬眸看向他:“走吧。” 天几乎是黑透了,巷口的路灯终于开始发挥它的作用。 衡忆一抬头,刚好正对路灯,暖橘色的光线打在脸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温柔。 齐源一个慌神,结结巴巴道:“啊,走,走。” 虽然出门时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幸好齐源买票时订在了距离项园最近的商场,步行过去最多也就十几分钟。 电影七点开场,两人刚好卡在六点四十五达到。 电影院位于商场三楼,就在电梯口不远的位置。 临下手扶梯,齐源开口道:“忆姐,一会儿你在门口等下,我去取票。” 衡忆点点头:“好。” “叮。” 商场中央的透明直梯卡在三楼停下,电梯门悠然打开。 为首的男人身穿全套高级手工定制西装,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却仍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紧接着走出来的男人,与第一位长着一张六气氛相似的脸,只是看起来更为年轻一些。 两人的风格截然不同。 第二位一身黑色休闲服,双手插在兜里,眉头微皱,看什么都是一副不感兴趣、不耐烦的样子,让人总觉得他下一秒就有可能当街发火走人。 最后从电梯里出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微胖,凸出来的啤酒肚让他身上西装看上去有些过于紧绷。 看起来应该是类似经理一类。 “哥,我说你有必要这么拼吗?”祝贺跟在祝行身后,忍不住抱怨。 祝行温和地笑笑,侧身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问道:“怎么?累了?” “那倒不是。”祝贺摇摇头。 他只是想不通,工作日上班也就算了,周末为什么还要加班,加班就算了,为什么大晚上还要来商场巡查! 并且他还真在体会了一次,什么叫拿人手短! 就因为上周拍卖行花了老爷子的钱,作为交换条件,他不得不妥协,到公司上班。 说到这个祝贺就觉得怄得慌,早知如此,他宁愿少拍两件都不会花老爷子的钱。 被迫蹲在公司里一个星期,他就整整一个星期没去找衡忆。 本想着趁今天周六可以去趟项园,把东西送过去,哪承想现在不仅没去成,甚至还得大晚上跑出来被迫加班。 衡忆应该不会把他忘了吧? 经理走出电梯,跟在两人身侧,一边引路,一边主动介绍道:“您也知道,我们三层主营的就是些娱乐项目,比如儿童乐园、电影院这些。” “嗯。”男人微微颔首:“最近商场客流量怎么样?” “儿童乐园那边还是老样子,最近电影院人倒是不少。”经理伸出手,掌心向上,微微躬身,恭敬地指向对面的电影院方向。 “哥,我说真的,就咱家那些钱”祝贺漫不经心地顺着经理伸手的方向瞥了一眼,口中抱怨的话戛然而止。 第12章 可怜的垃圾桶 祝行正满含笑意地听自家弟弟抱怨,结果祝贺说到半路突然停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电影院那边。 看他面色严肃,似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祝行赶紧碰碰他的小臂,出声询问道:“小贺,看什么呢?” “哥,你先忙,我等会儿回来。”祝贺抽出胳膊,避开了祝行的触碰,大步流星地朝着商场另一端走了过去。 气势冲冲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去找茬的。 祝行站在玻璃围栏边,从电影院门口看到旁边的手扶电梯,除了一对对动作亲昵的情侣外,剩下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还是工作更重要。 小贺也大了,做事肯定有自己的分寸,没必要还把他当个孩子,处处管制。 “算了,先不管他,我们继续说。”祝行回头对经理说。 经理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回道:“好的,那您跟我往这边来。” 祝行点了下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了和电影院截然相反的方向。 从左侧绕到右侧,得穿过中间的连廊,商场占地面积很大,从左侧到右侧再快也得花上一两分钟。 等祝贺走过去时,入口处早已没有了刚才他看到的人影。 但他十分确信,刚才在电梯口看见的那个人就是衡忆。 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脸,但从那挺拔优雅的身姿和周身清冷的气场,他就能够认得出来。 倒是跟在她旁边有说有笑的那位 不认识。 而且他们两个还走进了电影院! 果然,他一个星期没去项园,错失了很多东西。 见不到人,祝贺是不可能死心离开的,他脚步未停,直接走进了电影院。 电影院里可以称得上是人山人海了,前台那里几个工作的小姐姐就没停下来过,尤其是卖爆米花的小姐姐面前,更是大排长龙。 因为是周六,还是晚上,电影院简直变成了情侣约会的必备场所。 吃个晚饭,再看场电影,甜蜜约会刚刚好。 祝贺站在入口处,入目都是人,他搜寻了一圈,终于在检票口前面休息区的空地上找到了落单的衡忆。 她独自站在那里,和周边甜甜蜜蜜的情侣格格不入。 祝贺忽然就笑了。 抬脚刚要往那边去,就见一个男人捧着一大桶爆米花,凑到了衡忆身边。 祝贺认得他,不知道名字,但知道他也住在项园。 “忆姐。” 齐源怀里左手提着两杯可乐,右手抱着满满一大桶爆米花,笑呵呵地喊了一声。 人看上去憨憨的,有点可爱。 衡忆跟着笑了笑:“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齐源颠颠怀里的爆米花桶:“这不是看电影必备嘛!” “行。”衡忆伸手过去:“我帮你拿些吧。” “不用,不用。”齐源赶紧拒绝。 接着又反应过来,抬起提着可乐的右手:“忆姐,要不然你帮我拿下这两张票吧。” 他这么一说,衡忆才发现,他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还夹着两张电影票。 衡忆伸手从他指尖抽出,拿到眼前看了看。 六排11座和六排12座,刚好在放映厅正中间。 不会因为太近而看久了脖子疼,也不会离得太远光看前座的人头,能够完美享用这场视听盛宴。 齐源看向检票口上方的电子时钟,提醒道:“忆姐,时间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先进去吧。” “啊,行啊。”衡忆抬起头,看着他丝毫没有空闲的双手,再次确认:“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齐源:“不用,不用,快进去吧。” 临近电影开场时间,检票口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两人甚至没用排队就顺利地进入了内场。 祝贺站在门口,硬生生地看完全程互动。 虽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从表情就能看出她现在心情不错。 他慢慢低头,额前几缕碎发落下,挡住了他幽深的眼眸。 垂落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清晰可见。 他在忍…… 艹! 忍不了了! “砰!” “咣啷!” 放在门口柱子旁的银色金属材质的垃圾桶,原本圆滚滚的肚子,因为外力作用而凹陷,晃了又晃,才勉强没倒下去。 “啊!!!”离垃圾桶最近的女生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吓得惊声尖叫。 突如其来的意外和巨大响动顿时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 祝贺抬眸,冷冷地看了女生一眼,抬腿对着垃圾桶又是一脚。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可怜的垃圾桶遭受暴力折磨。 “喂!先生,先生,请您冷静一下!”终于反应过来的工作人员冲过来,把祝贺围在中间。 但又害怕他可能会袭击人,所以只敢站在一米开外的位置,伸出双臂,缓缓下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祝贺看着面前严阵以待的工作人员和惊慌失措的路人,自嘲一笑。 有机灵的工作人员早在祝贺踹第一脚时就跑去找负责人了。 电影院负责人是为三十出头的女性,她急匆匆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到祝贺面前,安抚道:“先生,请您冷静一下,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说,好吗?” 祝贺扯了扯因为过度动作而窜上去的上衣下摆,冷冷回道:“没事。” 负责人心里都哭死了。 您是没事了,我们可不太好。 但心里再吐槽,她面上依旧摆出那副亲近得体的笑容。 能熬到负责人的没几个善茬,总是善于察言观色。 从祝贺整理衣服的动作中,负责人推测出他大约是不会再有类似动作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缓缓靠近的同时,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短短一米的距离,愣是让她用小碎步挪除了一分钟,脑门上弄出一层薄汗。 眼看着凑到身前,他都没再动作,负责人暗自松了口气,微笑着说道:“先生,您刚刚的行为影响到了我们影院的正常营业,垃圾桶是公共财物” 她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祝贺冷冷出声打断:“多少钱?我赔你。” “先生,这不只是钱的事。”负责人摇摇头:“如果您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和我们说,而不是拿垃圾桶出气,您的行为吓到了别的顾客,给我们影院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恶略影响。” 刚刚被吓到的女生在男朋友的安抚性终于缓过神来,插话道:“就是,我心脏可不好,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尖锐的嗓音刺得耳膜隐隐作痛,祝贺忍不住皱眉,微微抬起下巴,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极为短促的气音,算是应了她的要求。 “你!”女士根本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被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负责人:“先生,您看我们” “这是怎么了?”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平缓沉稳,气势十足。 最外围的人鬼使神差地让出了自己位置,一层跟着一层,刚巧留出条供单人通过的小路。 负责人顺着人群看去,见到来人一惊,从忙上前打招呼道:“老板。经理。” 祝行在看到中央空地上的祝贺和他旁边那个已经明显变形的垃圾桶时,就已经把事情的经过猜出个大概。 他扫过人群,眉心微皱。 都不用他开口,跟在旁边的经理顿时福至心灵,对着负责人问道:“大家都围在这儿做什么?” 经理跟着秒懂,这位惹事的,大概是和老板有点关系。 她转身面向大家,微微躬身,赔笑道:“不好意思大家,今天发生这种事,影响了大家的观影体验,今天的电影我们请了,大家到前台办理一下退款手续,我们再额外赠送一桶爆米花作为赔礼,请大家多多包涵。” 说完,她朝着一直站在旁边无所适从的几个前台小姑娘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们还算机灵,接收到上司投来的信号,立马上前招呼道:“来来来,大家请到这边来。” 人群中响起“嘁嘁喳喳”地交谈声,大家最后看了一眼中间的几个人,陆续转身离开了。 这种事,他们又没经历实质性损失,就算留下最多也只是个看热闹的。 电影院退还的票钱还有赠送的爆米花,对他们来说就是意外之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人家都那么说了,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拿钱闭嘴,皆大欢喜。 当然总会有个例,比如刚才那位声称自己心脏不行,需要精神损失费的女士。 她可不满足于那几十块的电影票钱,不过她男朋友还是很有眼力见的,半哄半拉地把她带走了。 就不说那位开始惹事的家伙,刚来的这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那周身气派,一看就不好惹。 “小贺,怎么回事?”祝行看向祝贺,眉头紧锁,面上温润的笑容不再。 “没事,心情不好。”祝贺梗着脖子,干巴巴道。 祝行:“你” “唉!算了!”祝行本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声长叹。 对这个弟弟,他更多的是心疼。 小时候经历那种事,亲眼目睹了亲哥哥的去世,又被送往国外,远离亲人和朋友,和保姆阿姨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相依为命。 养成这副暴脾气,也有他们的责任。 只要他不犯法,祝行情愿跟在他伸手收拾一辈子的烂摊子。 但还是希望他能快点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吧。 祝行偏头对着身边的中年男人喊道:“吴经理。” 吴经理赶紧应声:“哎,我在,在。” “那些退款和”祝行的视线落在那个中间完全凹陷,被迫弓成月牙形的垃圾桶上:“这个垃圾桶,统计一下,直接走我私账。” 吴经理:“好,好。” “哥。”祝贺突然喊道。 祝行移动视线问:“怎么了?” “你先回吧,我进去看场电影。” 祝贺说完,抬脚就往检票口走。 “小贺!”祝行喊了一声,没拦住。 站在入口处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也不敢阻止,在场几人眼睁睁地目送他进了内场,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除了祝行外的其他人都愣住了,实在没想到,温文尔雅的老板家居然还有个这么浑不吝的弟弟。 没办法,祝行也只能随他去了。 刚才吴经理引着他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听到了对面传过来的巨响。 祝行当时第一反应就是祝贺还在这边。 平时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能面不改色的祝总,突然有那么一瞬慌了神,工作也不管了,当即掉头就往过走,步伐快到吴经理得小跑才能跟上。 在看见只是祝贺惹了事,而不是事情找上门时,祝行竟然松了口气。 祝行朝着他消失不见的方向无奈笑笑,转身招呼仍然处在愣神当中的吴经理:“吴经理。我们继续吧。” “哎,哎,好的。”吴经理恍然回神,赶忙应道。 第13章 惊悚片 刚刚在外面大厅的时候,祝贺有撇到上面的拍片表,再加上衡忆检票进场的时间来推测。 应该是七点钟那场没错了,他隐约记得是在五号厅。 说实话,虽然是自家地盘,但祝贺还真没来过。 一般他看电影都是跟兄弟们在各家的私人影院看,要么就是在市中心那片。 这座商场离他家可不算近,要不是今天跟着大哥过来,他甚至不知道这里还是自家产业。 “1,2,3”祝贺按顺序数了一排,又紧接着在走廊尽头右拐,这才找到传说中的“五号放映厅”。 开片时间到,五号厅的大门早已提前被工作人员关上。 祝贺并不在意,右手搭在门把手上,稍稍用力,厚重的隔音门悠然拉开。 前方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电影开头,音响轰轰作响,直冲耳膜,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屏幕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从明亮的走廊初入黑暗之中,祝贺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好像瞎了,只能凭感觉往前走。 几步过后,瞳孔不断放大,眼睛开始适应新环境。 放映厅座位高度以阶梯式下降,入口在最后一排的斜后方也就刚好是整个放映厅高度最高的位置。 祝贺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后,视线扫过前排座椅,不知是因为偶然,还是冥冥之中注定,他居然真的一眼就认出了坐在中间位置的衡忆。 尽管她只从椅背上方漏出了半个后脑勺。 确定好衡忆的位置后,祝贺直接抬脚拐进了最后一排。 衡忆坐在位子上,注意力完全不能放在大屏幕上。 刚刚两人落座后,齐源就把爆米花桶塞进了她怀里。 此刻她感觉自己像是正捧着个炸弹一样难受。 衡忆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把它还回去。 她歪向右边,用气音喊道:“小齐。” 齐源:“怎么啦,忆姐?” 衡忆双手握住纸桶下部,递到两人中间位置:“小齐,这个还是” 突然身后几排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响动。 其实放在平时肯定算不上大声,甚至都不一定能听见,但是处在整体安静的环境内,这阵声响就显得格外明显。 齐源下意识回头。 衡忆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半路。 黑暗中摸索前进并不容易,更何况还得避过其他人。 祝贺一个不小心就踢到了别人的小腿上,被绊得一个趔趄。 “喂,你能不能看着点!”被踢到的人压低声线,抱怨道。 祝贺也被吓了一跳,赶紧道歉:“rry。” 听到道歉,男人也不好再纠缠,面色不虞地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重新看回屏幕。 祝贺心惊肉跳主要就是害怕自己闹出来的动静引起前面两人的注意,没想到还真不小心引起了骚动。 这要是被发现,到时候打起招呼来,怎么解释? 难道要尬笑,然后说:“好巧啊,没想到你们也来看这场电影。” 同一座商场,同一个电影院,同一场电影。 偶遇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想想就觉得假。 祝贺虽然在摸索前进,但实际注意力都放在前排。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跟在衡忆身边那人还真回头了。 祝贺赶紧眼疾手快地蹲下,缩成一团,把自己藏在椅背后面。 “小齐,看什么呢?”衡忆看齐源往后面眺望了半天,疑惑道。 齐源又狐疑地看了几眼,收回视线:“没事,忆姐,你继续说。” 衡忆这次丝毫没带犹豫,直接把爆米花桶推过去:“这个给你。” 齐源看看夹在两人中间的爆米花桶,又看看她:“姐,你不吃了吗?还是不喜欢?” 话语里多少透露这些小心翼翼。 “没有,我”衡忆略微迟疑,随便扯了个借口:“我不习惯在看电影的时候吃东西。” “哦,哦,好。”齐源一听,立马接了过来,放进自己怀里。 大屏幕上,各种片头影视出版公司的介绍已经展示得差不多,影片正式进入正题。 就如这部电影的名字所说那般,短暂的黑屏过后,入目就是一片荒芜。 画面整体色调偏黄,给人一种机制的压抑感。 主角一路狂奔,身边的草长得比人都高,她时不时惊恐回头,好像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紧追不舍。 影厅四周忽然就安静了,安静到衡忆都能听到身边人的呼吸。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电影,这就是恐怖片的魅力所在。 “吼!”镜头切换,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正面扑来。 怪物体型巨大,四肢着地,头上却是张扭曲的人脸,眼角处流着黄色的不明黏稠液体。 看架势像是要直接冲破屏幕,扑向在场的观众们。 “啊。” “哈。” 突如其来的冲击,在厅内引起不小的骚动,有女生扑进男朋友的怀里寻求安慰,也有男生吓得脏话脱口而出。 衡忆倒是觉得还好,可能是她阅片无数的结果,在她看来这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对祝贺来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祝贺大吼一声:“卧槽!” 幸好大家都被吓到,他的反应倒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祝贺双手抱胸,搓了搓胳膊上立起来的汗毛。 屏幕里,那个怪物正在追着开场时出现的女生一路狂奔。 这td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祝贺突然有点后悔追进来了,看得见摸不着,还得遭受这种折磨。 最起码进来之前,得先看看电影名字啊! 他主要是真没多想,哪有男的请女生看电影来看这种片子的? 况且看衡忆的性格,也不像是喜欢这种类型的人,看点文艺片倒是更靠谱。 反正他肯定是不喜欢看恐怖片的。 起码出国以后就再也不喜欢了。 还记得他刚出国的时候,英语不算太好,但起码交了几个朋友。 大家都是八九岁的小屁孩,某天放学,他们带着专属于那个年龄的好奇心,凑到祝贺房间,看起了电影。 那间对年幼的祝贺来说过于宽广的房间,终于显得不再那么空荡。 他们看的电影和今天这部类型差不多,经典美式恐怖。 是年仅八岁的祝贺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看的时候可能还会,因为一群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反而打消了不少恐惧感。 但当电影结束,这场对事物好奇地探索也结束了,大家纷纷告辞,空荡的房间又一次只留下祝贺一个人。 当晚,祝贺就做了噩梦。 那些恐怖、血腥、暴力、扭曲的画面,像是深深镌刻在他脑子里一般。 电影重放,还是经过大脑加工后的重放,恐惧点被放大了。 祝贺好不容易挣扎着在梦中惊醒,身下的床单被洇湿一大片。 从梦中惊醒的祝贺,躺在漆黑又空荡的卧室里,感觉四周的黑暗中像是有无数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他想爬起来给妈妈打个电话,但又因为害怕而不敢离开被窝,就在这样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保姆阿姨第二天来叫他起床,没发现他的异样,倒是先以为他尿床了。 那位从当地雇来的,金发碧眼,身材壮硕的中年妇女,大声嘲笑着他这么大的孩子还在尿床,威胁他说要告诉他的朋友们。 当然,这位保姆阿姨后来没过多久就被辞退了,换成了大哥从国内帮他找过去的吴姨。 吴姨人很好,做事也利落,一直照顾他到现在。 从那以后,祝贺就对恐怖类型的东西敬而远之了。 “姐,后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短短半个小时,衡忆已经第三次回头往后排看了。 她打量着最后一排右侧角落的位置。 没人? 不可能啊。 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衡忆只能收回视线,重新坐正。 “没事,是我看错了。”她摇摇头道。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衡忆心里奇怪的感觉不减反增。 开场到现在,身后好像总有倒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但每次等她回头,又找不到人。 从她感觉的方向上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对情侣,两个人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互相安慰,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闲心看她的样子。 衡忆对周围环境的敏感度天生就比其他人高些,这还是她第一次出现感觉错误的情况。 没办法,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将所有感官尽可能投入到电影当中。 又来了! 她猛地回头。 仍然一无所获。 祝贺185的身高,硬生生蹲在两排座椅的空道间,双手抱膝,上身下压,硬生生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 旁边的情侣已经忍不住看他好几眼了。 要是荣明哲那几个家伙在这里,估计此刻的笑声大到能把电影院房顶冲起来。 祝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堂堂祝家小少爷,搞得像个丧心病狂的跟踪偷窥狂。 身后拿到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直持续到衡忆看完电影,走出大厅,害得她连电影都没怎么看进去。 本次观影体验简直差到极点,期待一周的电影,就因为那道目光全部泡汤了。 衡忆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看起来更冷了。 齐源倒是看得挺开心的,跟在旁边笑嘻嘻地和衡忆分享着自己的心得体会。 怀里的爆米花桶被他吃到只剩下底部最后一层。 祝贺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后面,算是把跟踪狂的角色扮演到底了。 看到衡忆与入场之前截然不同的反应,他竟然还有那么一丝高兴。 衡忆一看就是对那家伙没意思嘛! 祝贺心情甚好,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喝点酒庆祝一下。 心动不如行动。 他目送着两人离开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电话,拨给了荣明哲。 “在哪?出来喝点?” 第14章 奇怪 电影散场后,衡忆和齐源没敢耽搁太久,但回到项园时,也已经接近十点了。 这个时间,大家差不多都去休息了。 园子里一片静谧。 走到岔路口,衡忆忽然想起自己有东西落在工作间。 她停下脚步,侧身看向齐源:“小齐,我还得去趟静园,你先回去吧。” 齐源打量了一下四周,回道:“忆姐,太黑了,要不然还是我陪你去吧。” 衡忆:“不用。” 项园这片地方,她都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就算闭眼也能找到静园,哪里需要人陪。 再说了,黑确实是黑了些,但她又不害怕走夜路,都是自己人,更不可能出现意外情况。 齐源:“忆姐,还是让我送你过去吧。” 见齐源坚持,衡忆没再吭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毕竟有两人推辞的这点时间,她都能走到地方了。 走进静园,一圈屋子都黑着灯,只有最左侧的那间公用工作间还亮着。 衡忆觉得奇怪,按照平时来说,这个时间静园里不可能还有人在。 不过她转念一想,或许是谁灵感突发,忘记了时间吧。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衡忆脚步未停,径直朝着自己的工作间走去。 “你们回来得还挺早。” 就在她临跨进门槛前,院子里突然想起来一道男声,语调莫名惊诧,听起来好像还有点八卦。 衡忆收回才刚抬起来的脚,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在看清公共工作间门前的男人时,衡忆叫了声:“钱师兄。” 虽然分属于不同的老师,但初遇礼貌和尊重,衡忆会把借住在项园的所有比她大的人都称为“师兄”。 看她认出自己,钱昊笑了笑,视线扫过院子中央的齐源,接着重新看向衡忆,问道:“小忆,电影好看吗?” 衡忆:“还不错。” 如果忽略那道扰人心神的视线的话。 “那就是玩得还算开心咯?”钱昊自动翻译了她的话。 衡忆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他的话听起来还有第二层意思。 没听她想明白,钱昊已经换了个话题问:“你这是回来还要继续干活?别这么勤快啊,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被你卷死了。”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嘛。”钱昊苦口婆心道。 衡忆:“没,来拿个东西。” 钱昊点点头::“那我先回去睡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他说完,直接把伸手到门后,摸索着按下灯的开关。 失去最后一间工作室的照明,静园瞬间黑了下来,只剩下门口墙边下那几盏脚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齐源:“钱师兄再见。” 衡忆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连等都没开,进门直奔工作用的长桌,找到放在桌子右上角的充电器,转身便出了门,全程都没用两分钟。 这也是她开始时拒绝齐源的原因。 只是拿个充电器而已,哪里用得到两个人。 齐源见她出来,连忙问道:“忆姐,东西拿完了?” 衡忆:“嗯,走吧。” 从静园到卧室距离很近,知道衡忆不喜欢别人进她的院子,所以齐源只把她送到院门口,就痛快地说了再见。 衡忆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马上被饿死的手机插上充电器。 她下午忘记给手机充电了,结果出门时手机只剩下了百分之二十的点亮,多亏她是去看电影而不是做别的,要不然那点电量肯定撑不到回来。 给手机充上电后,她转身从衣柜里找出睡衣,拐进了浴室。 半夜十一点,高级写字楼里漆黑一片,连盏亮着的灯都找不到。 一条马路之隔的‘瀚海沉沦’,看起来却是另一副景象。 绚烂多彩的霓虹灯牌,在黑暗的环境中极力闪烁,连带着对面的玻璃墙都被照亮了。 当代年轻人的工作压力巨大,有时连周末都不能完全属于自己。 只有夜晚的狂欢才能使他们暂时摆脱工作、加班,忘却生活中的烦恼,享受快乐。 空荡的街道上,突然想起发动机的轰鸣,一辆打眼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跑车出现在街口。 紧接着一头扎进酒吧门口的车辆中间。 车门上升,身着黑色休闲服的祝贺,动作利落地从里面出来,大步迈向酒吧门口。 门一打开,震耳欲聋的强节奏歌曲扑面而来,连带着空气都在跟着震动。 祝贺丝毫不在意,面不改色地走进酒吧,在中场群魔乱舞的人群中间穿过,踏上楼梯去往二楼。 二楼走廊尽头的专属包间门从外面被打开,巨大的音乐声骤然涌入,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打开的门上。 “兄弟们,我……”祝贺兴高采烈地和众人打招呼。 在看到谢季萌身旁那个人时,祝贺脸上的兴奋顿时被震惊所取代。 “方木晗,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的隔音门再次合上,将吵闹声通通隔绝在外,包厢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最后,还是荣明哲看不下去,起身上前懒惰祝贺的肩膀,笑骂道:“打电话来说要喝一杯的是你,结果磨蹭快一个小时才到,兄弟们等你都快等睡着了。” “走走走,过去坐。”说完,荣明哲揽着他就往沙发那边走。 祝贺最后又看了一眼坐在谢季萌旁边的方木晗,收敛心中百般疑惑,顺势走到自己平时的位置坐下。 其实方木晗也很难受,来之前明明说祝贺跟他大哥去商场巡视,今天肯定是来不了了,哪承想他中途又跑过来。 自从两人上次在项园门口遇见,方木晗更不待见他了。 听说他之后又去找小忆了。 方木晗把前后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另有所图? 荣明哲顺手拿过酒瓶帮祝贺倒满,问道:“你不是说要忙吗?怎么突然又说要来喝一杯?” “忙完就过来了呗。”祝贺挑眉:“怎么?不欢迎?” 荣明哲:“哪敢哪敢啊,祝少爷大驾光临,鄙人的小店可真是蓬荜生辉!” 祝贺这么一打岔,也算是先暂时糊弄过去了。 开始祝贺,本来打算说一下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让大家帮忙参谋参谋。 但现在方木晗在,很难保证她不会转头说给衡忆听。 祝贺只能歇了这份心思,闷头喝酒。 一群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到了后半夜。 祝贺最近跟着祝行去公司,被硬逼着开启早睡早起模式,可把他折腾的够呛。 刚到一点,就嚷嚷着说要回家睡觉了。 被在场的几个人好一顿嘲笑。 大家多年兄弟,祝贺根本不在乎他们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拍拍屁股走了。 结果谁知道回家躺在床上,他却说什么都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衡忆和那个男人有说有笑的画面。 祝贺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自己得抓紧找个机会去露露脸了。 “嗡嗡~嗡嗡~” 压在枕头下面的电话锲而不舍地响着。 衡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电话叫了半天,她才发现原来是真的,连忙凭感觉伸手到枕头下摸索。 终于赶在电话被迫挂断的前一秒,按下了接听键。 实际上衡忆连来电显示都没看清。 “喂?”她含糊道,声音里带着未睡醒时浓厚的鼻音。 衡忆第一次在睡梦中接电话。 她想来起得早,很难有人会在她还没起床时打过来。 电话那端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焦急喊道:“小忆!” “姐!?”听到熟悉的声音,衡忆顿时清醒不少。 衡忆有个姐姐叫衡念,这事整个项园只有项成和知道。 姐妹俩一母同胞,出生时间只相差五分钟。 在一起住了十个月,可生出来的姐妹俩性格截然不同。 如果说衡忆是传统意义上乖巧懂事的别人家的孩子。 那衡念就是最让人头疼的那一类。 从皮得要命,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情。 大学还没毕业,领了个男朋友回家,就说要结婚,大学毕业没多久就生了孩子,结果狗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赌钱,没钱就家暴。 衡念哪是能吃亏的性子,直接快刀斩乱麻,离了婚,在老家镇上开个小店,还能一边照顾外公外婆,一边带女儿。 衡忆知道自己现在能如此自由地住在项园里学艺,也多亏了她姐能在老家照顾外公外婆。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衡念那样挺好的,爱说爱笑,敢爱敢恨,灿烂地活着。 听出衡念声音里的焦急,衡忆赶紧追问:“姐,怎么了?” “小忆,昨天可可突然发高烧,怎么都退不下去,我就带她去了镇医院,那里的医生说说” 衡念几度哽咽。 可可就是衡念的女儿,大名叫衡望慕,才三岁,鬼灵精怪的小人,像极了她妈妈。 一听可可生病,衡忆也急了,怪不得她姐能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衡忆这下彻底清醒了,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语速急促地追问:“姐,你先别哭,可可到底怎么了?” “镇医院给开了消炎药,烧倒是退了,但他们说可可有可能是急性白血病!” 说到最后,衡念已经泣不成声。 大约只有在涉及到家人时,才能让向来积极生活的衡念如此崩溃。 “什么!?”衡忆听完也没办法淡定了,直接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她将手机放在桌面上,顺手打开免提,一边安抚衡念的情绪,一边换衣服。 “姐,你先别太着急,我们那镇医院的水平你也清楚,平时治个感冒发烧倒是没问题,但这么大的事,也也可能是误诊吧。” 衡念:“是,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得到消息后,就赶紧给你打了电话。” 衡忆推下睡衣,随手丢在床上:“要不这样,姐,你现在就办出院,把可可带到我这里来,我想办法联系一下,一定给可可找到最好的医生,就算确诊,我们也肯定能想办法把她治好。” 衡念连连应声:“好,好,我这就收拾东西,开车带可可过去。” “行,那我去联系医院,你抓紧带可可过来,到了直接打我电话。” 衡忆飞速安排好一切,刚好换完衣服,伸手按掉电话,转身就外门口走。 推门走进院子里,才发现天还没亮,周围寂静一片,连点太阳的样子都看不见。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凌晨四点半。 怪不得天还是黑的。 这个时间,老师肯定还没醒,但她没办法。 衡忆不再犹豫,直接跨下台阶,跑向项成和的院子。 “老师,老师!”衡忆用力地拍打房门,失去了往日的矜贵与冷静。 “来了!别敲了!” 过了几分钟,门内终于传来项成和因为被吵醒而充满烦躁的声音。 他猛地拉开房门,见到满面焦急的衡忆,微怔了一瞬,语气大有缓和:“小忆?有什么事吗?” 项成和心里清楚,他这个徒弟向来有分寸,如果不是急事,她不可能天还未亮就跑来敲门。 衡忆:“老师,您在‘达星’有熟人吗?” a市最好的医院就是‘达星’,不过是私人医院,采取预约制,没人还真不一定能进去。 衡忆找不到关系,只能找项成和寻求帮助。 项成和成名多年,肯定有认识人在里面。 一听徒弟跑来打听医院,项成和瞬间就不淡定了。 “‘达星’?你哪里不舒服,什么时候开始的?” 衡忆:“不是我,是我姐姐的孩子,老家镇医院说有可能是急性白血病,我想给她找” 项成和没等她解释完,直接打断她的话:“白血病?那可不得了。行,我知道了,你先进来,我去打电话。” 他转身进屋,拿起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项成和:“抓紧给我在你们医院安排一下。” “不是我亲戚家孩子。” “嗯,对,越快越好,行,好,好” 短短几句话说完,项成和挂断电话,转身对着还站在门口的衡忆点点头:“联系好了,去了直接报我名字就行。对了,你姐什么时候来?” 衡忆:“好,谢谢您,她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大概九点左右就能到吧。” “老师,我得走了。”衡忆说得有些犹豫。 这样说完就走,搞得她好像只是为了利用老师一样。 项成和本来就不是容易计较的人,赶紧点头道:“行行行,你快去吧,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好。”衡忆重重点头,感觉眼眶有些酸涩。 她很少矫情,但老师确实给了她人生中缺少的那部分关爱。 得到项成和的帮忙,衡忆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默默祈祷可可只是被镇医院误诊而已。 离开项园,衡忆用手机叫了个车,直奔‘达星’。 第15章 送货上门 早上七点半,祝贺可谓是难得主动早起的一次。 他哼着歌,脚步轻快跑下楼梯,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下了楼梯,迎面遇上吴姨,祝贺笑着打了个招呼:“吴姨,早啊。” 吴姨:“早,早。” 穿过大堂,看到正坐在长桌前吃早餐的祝明达和祝行。 祝贺:“爷爷,大哥,早。” 热情洋溢的样子,把爷孙俩都看愣了。 祝贺一路向前,眼看着就到大门口了,身后忽然响起祝明达的声音。 “哎,等等,等等。” 祝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爷爷,有事吗?” “我有急事要出去,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说完,他转头就要往外跑。 祝行:“小贺。” 祝贺欲出门而去的脚步再次被迫中断。 “大哥?” 祝明达:“忙着去哪儿,难得起得早,过来吃早饭。” 祝贺摇头拒绝:“不了,爷爷,我真有急事。” “忙着去给你找孙媳妇呢!”他嬉笑着补充道。 祝明达撇了撇嘴,对于他这套说辞,明显不信。 “孙媳妇?你能找到那都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如果是你大哥说这句话,那我还能信一下。” 祝行不明白这话头为什么突然就落到了自己头上,猛地咳嗽起来。 咳得还挺严重,半天都没停下,甚至愈演愈烈。 祝明达急了,赶紧关心地询问:“小行,没事吧!” 祝贺眼见着没人管自己了,抓住时机,溜之大吉。 上午九点,一辆家用代步车停在医院门口,因为速度过快,整辆车停下时都因为惯性而向前猛冲。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衡忆和医院工作人员,在车停下的瞬间,立刻冲过去围在了车旁。 衡忆率先拉开车门,探身到车内,抱出正安全座椅里沉沉睡着的可可。 小姑娘平时里永远红彤彤的小脸蛋,此刻却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衡忆回身把可可交给身后的医生。 小姑娘被这一些列动作吵醒了,睁开懵懂的双眼。 看见衡忆,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扁起嘴巴,对她伸出小手,用软糯糯的嗓音喊道:“小姨~” 衡忆赶紧伸手过去,握住她软嫩的小手,轻松安慰:“可可乖,小姨在呢。” 可可仿佛知道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乖乖窝在医生怀里,并没有闹着让小姨抱。 看得衡忆更心疼了。 那边衡念也下了车,两手提得满满的。 “姐。”衡忆喊了一声,伸手去接。 “没事,我自己来吧。”衡念摇摇头,轻轻避开了妹妹的手。 在看眼里,衡忆的手是用来做更重要的事情的,所以两姐妹每次见面,她都会尽可能把东西提早自己手里。 可可:“妈妈。” 衡念赶紧回应:“哎,妈妈在呢。” 短短几个字,她再次红了眼眶。 衡忆不忍心再看下去,转头对着医生微微颔首:“进去吧。” 医生点点头。 私人医院的服务总是很贴心,她们这边进门,那边已经有人去帮衡念停车了。 项成和打过招呼,再加上衡忆提前过来准备。 一行人进去后,医生直接抱着可可去检查,留下姐妹俩坐在门口焦急等待。 衡念捂住脸,没多久就开始哽咽出声。 衡忆抬手抚上她的背,轻声安慰:“姐,可可现在只是先去检查,还没到最后确诊,你别太着急。” “我刚刚有问过医生,就算,就算是,也能治好。” 可能是有了妹妹在身边,不必再独自苦苦支撑。 衡念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把这两天压抑的所有恐惧和委屈全都哭出来。 衡忆伸手从她背后穿过,将她揽进怀里。 印象里身体永远比自己要强壮的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单薄。 衡念很少像这样哭得如此猛烈。 衡忆就静静地听着,双胞胎之间奇妙的心灵感应让她感同身受。 衡念哭了一阵子,情绪发泄出来,人开始渐渐平静。 她从掌心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衡忆,问道:“可可还这么小,以后该怎么办啊?她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的精彩。” 说完,她并未等衡忆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喃喃:“都怪我,是我把她生成这样的。” 衡忆:“姐,你别这样。” …… 衡忆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刚刚抱走可可的医生,又抱着可可回来了。 “您好,检查做完了,结果要等等才能出,这边先把小朋友送回病房了。” 衡忆扶着衡念起身:“好。” 可可大约是在里面哭过,眼眶红红的,一见到妈妈和小姨就开始撇嘴,委屈地不得了。 可可对着两人张开小手:“抱!” 衡念伸手过去,却被衡忆抢先一步:“姐,我来吧。” 衡念这次没再拒绝。 从老家到a市,开车五六个小时,刚才又大哭一场,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 衡忆从医生怀里接过可可,笑着故意逗她玩:“哎呦,我们可可,是不是又胖啦,小姨都快抱不动了。” 被她这么一打岔,可可倒是忘了哭,小脸皱成一团,气呼呼道:“哼,小姨乱说!我才没有胖!” 衡忆:“哦,行行行,没胖,我们可可没胖,只是重了那么一点点。” “哼。”可可转头背对衡忆,小手在胸前一插:“小姨坏!不理小姨!” 衡忆抱着可可穿过走廊,回到提前安排好的病房。 因为是私人预约制,‘达星’床位充足,病房全是单间。 可可昨天折腾一夜,今天又跟着妈妈赶路,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衡忆和衡念坐在床边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小人儿,谁都没说话。 项园侧门后方的厨房里,刘姨正站在案板前忙碌,旁边的铁锅冒着热气。 身后的厨房空地,负责打扫卫生的牛姨正在帮忙择菜。 院内没有外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多少垃圾,她每天打扫完后,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会到厨房来帮忙。 她微微抬起屁股,挪了挪身下的颜色各异,明显是用废木头拼凑起来的小板凳,突然咂舌:“这凳子腿怎么有点晃啊,改天得让小宋重新打一个。” 项园里大部分类似的东西,都是宋叔纯手工制作的,用得是衡忆她们那边不要的木头。 各种颜色拼拼凑凑,别说,还真有点奇异的美感。 吐槽完小板凳,牛姨又开始吐槽脚边堆成小山一样的菜:“我说老刘啊,虽然我们人多,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菠菜吧!” 刘姨从水龙头下搬出满满一盆,头也不回道:“今天菠菜特别便宜,就多买点。” 牛姨:“那也不是这么个多法啊!” 刘姨:“没事,大不了晚上给他们包菠菜馅饺子。” 就在两个老姐妹一边干活一边聊天的时间,一辆白色厢货车以极高的驾驶技术,驶进项园侧边狭窄的巷子。 车门打开,祝贺手撑在两边,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 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紧随其后。 祝贺绕过车头,站在门前台阶上,指挥道:“你们先把东西搬下来,我去敲门。” 眼看着两人被箱门挡住,他收回视线,转身拉住门环,拍了拍:“哈喽,有人在吗?刘姨?” 牛姨忽然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窗外:“老刘,我怎么感觉有人在拍门?” 刘姨:“没有吧,我们那门平时白天都是开着的,要进就自己进来了,更何况没人来。” 一般人来拜访都走正门,也就他们自己人走走这小侧门。 牛姨:“我今天上午扫地的时候,顺手把那门关上了,不对,你听,真有人敲门。” 刘姨关掉水龙头,静静地听了两秒,惊呼道:“哎呦,好像还真是,我去开。” 说着,她一边拉着围裙擦手,一边往侧门走。 祝贺站在门口,开始不耐烦了。 平日里都开着的侧门,偏偏今天关了,就好像故意和他过不去一样。 两位西装男早就把东西搬下来了,站在他身后面面相觑。 祝贺又敲了一次。 终于里面等到里面有人回应。 “哎,来了,来了!”刘姨脚步匆匆,赶紧挪开门栓。 木门向内拉开。 祝贺:“刘姨。” 看到来人,刘姨一愣:“小祝?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祝贺抬脚跨进门:“我来送个东西。” 他这么一动,刚好露出后面的人。 刘姨看到西装革履的两位,以及两人中间被红布盖住的不明大型物品,不禁惊讶道:“什么东西啊?” 在项园工作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是见别人带东西离开,还第一次见有人往里送。 祝贺:“一个木雕屏风,感觉项大师和衡忆会喜欢。” 他故意没直接提衡忆,而是一起加上了项成和。 刘姨不懂这些,但是听到项成和和衡忆的名字,立刻往旁边退了两步,给他们让出进门的位置。 祝贺笑笑:“多谢刘姨,那我就带他们进去了。” 牛姨菜都没摘,扒在窗户边看了半天,等刘姨刚踏进厨房,她就忍不住问道:“小祝来干嘛的?又来找小忆?” 刘姨摇摇头:“来找大师,说送木雕屏风,可能是他爷爷让他来的吧。” 牛姨期待落空,“哦”了声,坐回原位继续择菜。 祝贺领着两人,一路穿过花园九曲十八转的小路,成功抵达静园。 熟练的样子就像是走在自己家。 走进院子,祝贺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两人,嘱咐道:“你们在这等一下,我先去看看。” 两人:“好。” 原本静悄悄的院子被突然出现的说话声打破了。 项成和闻声出门。 看到祝贺正往衡忆工作间去,连忙喊住他:“祝小子!你又来干嘛?” 祝贺停步在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衡忆。 他走下台阶,问道:“项大师,衡忆不在吗?” 项成和:“有事出去了。” 祝贺:“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项成和没有回答,打量着那块被红布蒙住的东西,反问道:“这是什么?” “送衡忆的。”祝贺朝着两人微微颔首。 得到示意的两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一人捏住一角,把红包从上方掀了过去。 项成和怔住。 这玩意,不是上周拍卖会时,他们被截胡的那扇屏风嘛!? 祝贺看到他震惊的表情,笑着说:“您认得?您可真是好眼力,这是我上周去拍卖会偶然遇到的,当时就觉得衡忆会喜欢。” 他甚至还不死心地补了一句:“您觉得呢?” “哼!”半天没有说话的项成忽然冷哼一声,袖子一甩,转身就走,连万年不关的工作间大门都合上了。 祝贺和两位西装男站在空地上,大眼瞪小眼。 怎么突然生气了呢? 祝贺看看屏风,又项成和紧闭的房门。 想不明白。 第16章 怒骂 项成和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机给祝明达打电话。 祝明达:“喂?老小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项成和正处在气头上,不管不顾直接开骂:“祝老头,你个老混蛋又养出来个小混蛋!” 祝明达接起电话,劈头盖脸地就挨了这么一句,整个人云里雾里。 “项成和,你又发的什么疯?” 项成和:“你那个小孙子,上周六拍卖会从我们手里抢了扇屏风,这事你知道吗?” 祝贺才回国不久,要说去这种私人拍卖会没人带,他肯定是不信的。 “当然,钱还是我给的。”祝明达语气里颇有几分自豪的意味。 他反问道:“怎么?难道你因为没抢过生气了?” 祝明达:“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么大岁数了,要什么好东西没有,非要和年轻人计较?再说了,我们小贺那是凭本事,花了钱的。” 项成和不想再听他念叨下去,直接出声打断:“那他把屏风送到我这儿来了,你知道吗?” “什么!?”祝明达惊讶道。 旋即似乎意思到自己的失态,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送就送呗,他的东西他做主,就是骗你这老小子了。” 项成和冷笑一声:“我需要你这点破玩意?抓紧过来,连人带东西都给我抬走!” 祝明达终于渐渐认识到事情不对,转换策略,开始安抚:“行行行,你先别着急,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老子给你说清楚个屁!”项成和把手机拿下来,对着话筒吼道:“你那孙子,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就没安好心他。” 仿佛是气极了,项成和喊完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祝明达也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小贺呢!他图你什么了?你倒是说说啊!” 项成和:“我徒弟,衡忆!他说要把那扇屏风送给我徒弟!非亲非故,突然跑来送这么贵的东西,莫名其妙!” 祝明达:“” “忙着去给你找孙媳妇!”这是祝贺早上出门时留下的话。 再结合项成和刚刚说的,祝明达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 没想到祝贺这混小子眼光还不赖。 项成和的徒弟他认识,清清冷冷一个小姑娘,长得挺漂亮,木雕手艺也不赖,娶回家当孙媳妇真不错。 臭小子才回国几天,这么快就盯上人家了? 不过项成和可是把他那个徒弟当成宝贝疙瘩看的,臭小子就这样冒冒失失地上门,把他惹恼了,现在可不太好收场。 项成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忍不住催促道:“你抓紧想办法吧,好好管管你家小混蛋,别打我徒弟的注意。” 说完,他二话不说,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家小忆岁数还小,一门心思钻研技术,根本就不可能谈恋爱! 就算退一万步讲,她有那么一天说自己想谈恋爱了,身为师傅,他肯定会支持。 但是!绝不会同意她找个像祝贺那种人。 钱不钱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找个兴趣爱好相同的人,这样才能有共同语言。 祝贺,不行!不行!! 门外的祝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项成和判了死刑。 对面两个人抬得胳膊都酸了,左边那位实在坚持不住,开口问道:“祝先生,你看我们是先搬回去,还是就放在这?” 祝贺回头看了一眼衡忆的工作间,大手一挥:“搬进去。” 两人如蒙大赦,立即应道:“好嘞。” 三人开始朝着衡忆的工作间进发。 左侧的公共工作间,四颗脑袋齐刷刷地沿着门框边伸了出来。 凑热闹怎么可能少得了他们! 钱昊趴在最下面:“哎哎哎,进小忆那屋了!” 趴在钱昊上面的人:“别嚷,看到了。你们说那玩应到底是啥?” 朝向他们的这面,刚好被红布挡住了,啥都看不见。 第三个摇摇头,接话道:“木鸡啊,但是看大师的表情,应该不便宜。” 说完,他还转头看向最上面的向力学,问道:“哥,你怎么看呢?” 向力学:“我用眼睛看。” 偏不便宜,贵不贵,他不清楚,他只知道齐源这下子怕是有的熬了。 对手强劲,不容小觑啊。 祝贺引着两人进了门,视线在工作间内转了一圈后,选定了放置点。 他指着靠近衡忆平时工作的桌边道:“就放着吧,对,竖着放。” 挡起来,营造良好安静的工作环境。 两人上前放下屏风,仔细调整好角度,随后问道:“红布要拿下来吗?” 祝贺:“不用了。” 留着,等衡忆回来让她亲自掀开,他美滋滋地想到。 再次打量了一遍后,祝贺满意点头:“行,走吧。” 一行人走过厨房后面,刘姨刚好在窗户边炒菜。 看到祝贺,她连忙喊道:“小祝,你这是要走啊,不留下来吃饭?” “今天就不了。”祝贺道。 主要是衡忆不在,他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刘姨有些失落:“行吧,那你改天有空再来。” 祝贺往前走了两步,似是又想起什么,再次退后来,趴在窗边,问道:“刘姨,你知道衡忆去哪了吗?” “小忆?”刘姨一边挥舞着锅铲,一边反问道:“她没在静园那边吗?” 祝贺摇摇头:“不在,您没看到她出去吗?” “没啊。”刘姨大声喊道:“可能是我出去买菜了吧。” 祝贺:“好吧。那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尝您的手艺。” 跨出侧门,祝贺长叹一口气。 得了,白来一趟。 人没见到,还把大师惹生气了。 衡忆连着两天没回项园,一直留在医院里陪着衡念和可可母女俩。 结果不出,她心里也急。 私人医院的单人病房都有专门留出来陪护用的床,姐妹俩轮流看护可可倒也没多累。 周一一大早,衡念侧坐在床边,给可可喂饭。 是衡忆到医院外面的小摊买回来的小米粥,米粒经过长时间的熬煮,变得无比软烂,黏黏的一坨,入口即化,正适合给可可吃。 护士推门而入:“请病人家属到周医生办公室一趟。” 周医生正是项成和托人安排的,整个“达星”最好的儿科医生。 衡念赶紧站起身,把手中还没吃几口的碗递向衡忆:“小忆,你来喂吧。” 衡忆跟着起身,却没接手,反而摇摇头道:“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实在不放心衡念,一旦 衡忆没敢再想下去。 衡念微楞,过了几秒钟后,轻轻点头:“也好。” 她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等待答复的护士:“可以麻烦您帮忙喂一下可可吗?” 其实像可可这么的大的孩子,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再加上衡念有意培养,她筷子用得比有些大人还灵活。 但小孩子嘛,生了病就比较容易黏人,非要找人喂。 “好啊。”护士欣然应下。 身在儿科,给小朋友喂饭这种事,对她们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衡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麻烦您了。” 可可扬起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她,喊了声:“妈妈。” 衡念摸摸她的头,安抚道:“可可乖哦,妈妈和小姨去找下医生叔叔,让护士姐姐喂你好不好?” 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会立马跳下床,抱着衡念的大腿,撒娇让妈妈带她一起去。 但今天她乖得出奇:“好,那妈妈和小姨要快点回来哦。” 衡念:“嗯,可可要乖乖听话。” 病房门缓缓合上,衡念回头,透过玻璃看向病房内乖乖吃饭的女儿,差点泪奔。 衡念抿了抿唇角:“姐,走吧,医生还在等我们。” 从病房到医生办公室,不过短短几十步,两个人却走得异常煎熬。 一边心存侥幸,一边又忍不住往最坏的可能上想。 推开办公室门,周医生见到两人,起身指着对面的椅子,满脸严肃道:“两位请坐吧。” “周医生,结果怎么样?可可她是不是没事?”衡念甫一沾到椅子,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 按在桌沿上的双手骨节泛白,足以看出她的紧张。 周医生并未立即接话,先是沉默地看了衡忆一眼。 衡忆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周医生:“很抱歉,但确实是。” 衡念眼角的泪水瞬间奔涌而出,没有声音,但从她微微颤动的肩膀可以看出,她忍得有多辛苦。 衡忆也很难以知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结果已经注定,她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接受现实,积极配合治疗。 周医生:“通常情况下,治疗儿童白血病,一般会采用化疗、骨髓治疗、放射治疗等方式。可可的身体条件不错,我个人建议是采用骨髓疗法,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骨髓移植。” “当然,这还得你们来做最后的决定。” 衡念□□有所缓和,颤抖着声音问道:“医生,能治好对吗?” “我只能说可能性很大。”周医生解释道:“任何方式都是有风险的,但骨髓移植的成功率和效果是最好的,如果成功,可可和普通还在不会有差别。” 衡念一听,当机立断:“好,我们移植。” 周医生似乎松了口气:“那请你们尽快联系所有家属来做骨髓配型,医院这边也会尽力联系骨髓库进行配对。” 衡念:“好,好!” 衡念是被衡忆架着走出医生办公室的,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是软的,差点扑倒在地。 “姐,你要坚强。”衡忆毫不留情地直接道。 不是她心狠,越是这种时候,她们就越得挺住,这才是真的为了可可好。 “好,我知道。”衡念点点头,一手接着衡忆的力,一手按在墙上,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衡忆:“姐,你最近还有联系他吗?” 一听到这个“他”,衡念的脸瞬间愣了下来:“没有。” “那可可?”衡忆欲言又止。 “我知道,如果我们配不上,那就只能联系他,毕竟他是可可的亲爸。”说到最后几个字,衡念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衡忆点头。 在医院待了一天,她满心都是可可的病,现在尘埃落定,反而没那么忐忑了,开始仔细思考所有的方方面面。 衡忆:“还有,这事你没告诉外婆吧?” “废话。”衡念恢复了几分力气,瞪她一眼:“我哪敢告诉外婆,我只和她说可可是急性肠胃炎引起的发烧,镇医院治疗慢,我带她过来,顺道看看你。” 衡忆:“那就好。” 外婆那里,能瞒一天算一天吧,老人年纪大了,以前指望这两个孙女过,现在指着重孙女了。 要是知道可可生了这么严重的病,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第17章 震惊 三楼病房内。 衡念抱着可可站在窗台边看风景。 衡忆坐在小沙发上,垂头面无表情地在回消息。 几天没回项园,齐源发微信来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衡忆只说家里人从老家来看她,绝口不提可可生病的事。 对面的齐源倒也懂事,见她这样说,立马就说让她陪陪家人,自己先不打扰了。 衡忆没再回复,退出微信界面,瞥了眼右上角的时间。 快十一点了。 她按下锁屏,把手机装回上衣口袋,起身道:“姐,中午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衡念闻声转身:“我都行,你看着买。” 衡忆勾了勾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看向可可:“那可可中午想吃什么呀?” 大约是周医生开的消炎药发挥了作用,从昨晚开始就没再发烧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都有变好,对着衡忆笑嘻嘻地喊道:“小姨,可可想吃肯德基!” “不可以。”衡忆虽然语气温柔,但不容拒绝。 炸鸡对可可来说太油了,小孩子本来就不能多吃,更何况她现在还病着。 周医生之前嘱咐过,以可可现在的身体情况,最好尽量保持健康饮食,多吃高营养、高蛋白的东西,增强体质,以备接下来的手术。 如果衡念拒绝,可可说不定还撒撒娇,挣扎一下。 可惜拒绝她的人是衡忆,小孩子有时候更会看人眼色,她知道小姨很有原则,所以根本不挣扎,只是扁着嘴巴道:“那可可想吃蒸蛋。” 衡忆昨天有给她买过一份蛤蜊蒸蛋,当时是觉得小家伙可能爱吃,没想到她还真喜欢。 衡念忽地笑起来,抬手点点可可的鼻尖:“小坏蛋,你倒是会看人下菜碟。” 可可嬉笑着埋进她怀里。 这还是几天来,衡念第一次散发出真心的笑容。 衡忆欣然笑道:“好呀,那小姨这就下去给可可买。” 小姑娘听完,终于高兴了,抬起头,挥着小手欢送她。 衡忆招招手:“那我走了,姐。” “嗯,去吧,路上小心,别买太多,吃不完。” 衡念目送她离开后,抱着可可重新转身看向窗外。 春天到了,楼下草坪上的花几乎都开了,尤其是郁金香,大约是时间正好,涨势异常喜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情好。 衡念带可可一路看过去,一点一点教她认识各种花,内心无比期望自己的女儿能像这片土地一样,欣欣向荣。 “达星”门诊楼一共六层,所有可是分布在下面五层,第六层是归属于主任以上职位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连电梯都只有一部可以通向六楼。 “叮” 电梯门打开,一位身着灰色西装,外套白大褂,看起来大约四十出头,标准身材的中年男人率先踏出电梯。 他并未离开,而是后撤一步,侧身站到电梯左侧,静待后面的人下电梯。 祝明达跨出电梯,虽然拄着拐杖,但气势依旧强大。 祝贺紧随其后。 因为要陪老爷子来医院做一年一次的全身健康检查,所以祝贺有正当理由翘班,如果周末不被迫跟着祝行加班的话,他可以连休三天。 祝明达走在最前面,直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门上的铭牌上清清楚楚写着“院长办公室”。 他根本没有看在眼里,直接推门而入。 院长办公室进门便是视野开阔、窗明几净的办公区,除了窗边那张暗红色的实木桌子外,侧面放着一套黑色真皮沙发,沙发前是玻璃茶几。 衣架、书柜等必备物品就更不用说了,窗台和角落里还摆放着各种植物盆菜,尤其是进门右手边那盆,都快有一人高了。 沙发对面的那面墙上有道暗门,门后是专属休息室。 整个算下来得有百来平,顶的上一套小三居大了。 祝明达进门后,并未做到办公桌前,而是选择坐在侧边的沙发上。 他对着院长招招手:“你也坐吧。” “好。”院长点头道。 坐下的时候只占了一半的位置。 明明是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医院院长,放在外面也算得上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此刻在祝明达面前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祝明达:“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虽说他现在已经退居二线,不再管理集团事务,但难得到医院来一次,肯定要问问最近的情况。 院长:“没有。” 他转念一想,又继续道:“不过,周日凌晨,项大师有打电话过来。” 平日里来“达星”看病的,都非富即贵,项成和本没什么好提的。 院长知道祝明达和他关系不错,所以才单独拿出来说。 祝明达:“项成和?” 他表情没太多变化,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周日那老小子给他打电话时,骂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怎么看都不是生病的样子。 旁边祝贺难得他想法一致。 周日凌晨? 可他周日上午去项园时,项大师看着还活蹦乱跳,摔门的力气大得很,哪像是病人应该有的样子。 “嗯,对。”院长继续说:“不过不是项大师本人,据说是他亲戚家的小孩。” 亲戚家小孩? 经他这么一解释,祝明达松口气的同时,疑惑更浓。 那老小子哪剩下什么亲戚了,还亲戚家的小孩! 院长:“是项大师的徒弟来的,就住在三楼的儿科。” 祝明达了然,原来是徒弟的亲戚家的小孩,那就说得过去了。 旁边的祝贺听完可不淡定了,噌地站起身,道:“爷爷,上面太闷了,我下去转转。” 话音未落,拔腿就走。 祝明达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哪是嫌楼上空气闷,明明就是想去楼下见某人罢了! 院长看着正在缓慢合上的办公室大门,微微发怔。 都说三少爷性子急,做事不管不顾,现在看来传言果然是有根据的。 祝明达见他还在发楞,出声提醒道:“别管他,你继续说。” “达星”的专用电梯有个弊端,坐电梯得刷卡,就像某些酒店那样,否则只能在1层停靠,直上直下。 要想下到中间楼层,要么走楼梯,要么坐到一层,再换成其他普通电梯。 祝贺闲它麻烦,干脆走了楼梯。 下到三楼,往里面走了没多久,祝贺就看到房顶上吊着的“儿科”牌子。 儿科的装修与其他地方大不想动,因为病患都是小朋友,小朋友大多喜欢明亮的颜色和卡通人物。 儿科住院区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墙涂成了粉色,墙上还贴了好多卡通图,就连转角处测量身高的贴纸,都贴心地采用了长颈鹿样式。 祝贺站在走廊入口,恍然意识自己到刚刚走得太急,忘记问病房号了。 他脚一抬,调转方向,直奔护士站。 “您好,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叫衡忆的人在这里登记过?她在哪间病房?” 今天的值班护士护士并不负责可可,但她隐约确实有个家长姓衡,这个姓很特殊,所以她看见的时候瞬间便记住了,至于具体叫什么,她就记不太清了。 护士凭借大致印象翻了翻手边的记录,很快便找到了:“306,您往右手边直走。但是先生” 祝贺:“谢谢。” 护士眼看着他离开,继续喃喃道:“那位家长不叫衡忆,叫衡念” 有了门牌号,找病房就变得相当容易。 祝贺沿着护士所说的右手边,一路走到接近走廊尽头的位置,很容易就从门边墙上的信息卡上看到了“06号病房”的字眼。 视线偏移,透过门上的玻璃直接望进病房内,祝贺脑袋里“嗡”的一声,愣在原地。 窗边,身形单薄的女人怀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大的孩子,两人在窗户上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女人身上是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半身长裙,长发披在脑后,未经任何修饰,她周身萦绕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温柔。 祝贺觉得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母性光辉吧。 虽然她背对着门,但从那单薄又倔强的背影来看,是衡忆无疑了。 她连孩子都有了? 刑珹不是说她单身吗? 怎么从来在项园见过她老公? 等等!那天看电影那个不会就是吧?难道只是他没发现?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在他的脑海里交织着,乱作一团。 不对! 不是说亲戚家孩子吗? 对,只是亲戚家小孩。 祝贺木然地伸手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脚步轻到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衡念一开始都没发现有人进来,还是和可可说笑间,不小心瞥见窗户上隐约映出来的倒影。 她慌张地转过身,本来空着的右手下意识捂到可可头上,把可可紧紧揽在怀里。 这是一位母亲下意识的保护行为。 可可不解地喊了声:“妈妈?” 祝贺心中最后一丝念想破灭了,他愣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她。 衡念看着情绪明显激动男人,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请问您是?” 祝贺: 很好,才一个多星期,她竟然真的把他给忘了! 衡念身体紧绷,大脑飞速运转,生怕面前的男人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恐怖行为。 她倒是无所谓,但可可不能出事。 双方隔着一个病房的距离,互相死死地盯着对方,空气中迷茫着压抑和紧张的气息。 下一秒,一道清冷带着些许疑惑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姐?” 衡忆觉得奇怪,她下楼买个饭的时间,病房的气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离奇。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响,祝贺先是一愣,接着猛地转身看向门外来人。 “衡忆?” “祝贺?” 两人异口同声。 第18章 双胞胎 一个是带着不确定的试探,另一个是带着震惊的疑惑。 窗边的衡念见到这幕,倒是先松口气。 原来是熟人啊。 她刚刚还以为,连“达星”这种高级私人医院,居然也能混进来报复社会的人。 说实话,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连怎么跟他以命相搏都想好了。 衡忆两手提得满满的,绕过祝贺,把东西放在餐桌上,这才有时间抬头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祝贺并未回答,目光一直在衡忆和衡念之间来回流转。 怪不得,怪不得他刚刚觉得衡忆不想是衡忆。 衡忆看出他的疑惑,直接道:“介绍一下,我姐,衡念,还有我外甥女,可可。” 祝贺像是才缓过神来,猛吸一口气,拍着胸口,喃喃道:“吓死我了。” 衡忆狐疑地打量他:“所以,你怎么在这儿?” 祝贺开始解释:“我陪我爷爷来做体检,他和院长聊天说到项大师上周日打电话过来,我听说是你你家亲戚,所以下来看看。” 把和院长聊天这件事说得如此理所当然,院长甚至还把客户信息透露给他爷爷。 衡念心中微动,不会是 她这样想的,也就这样问出了口:“‘达星’是祝氏的产业?” 在此之前,她从未主动去了解过这些。 祝贺:“对啊,怎么了?” 衡念:“没事。”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心里已经开始打算了。 她大概也就能猜出老师走得是谁的关系,不知道的时候还好,但现在知道了,她是不是应该抽时间去表达一下感谢? “妈妈,可可饿了。” 这场闹剧最终以可可喊饿的声音作为结束音。 衡忆连忙应声:“可可别急,马上就开饭。” 她说着,弯腰抓住长桌两边,准备把桌子推到病床旁边去。 医院的饭桌呈“ㄈ”型,最上面是长条桌,通过一根竖直中空的钢管链接,最下面连这四个万向轮。 长桌本来就不太好控制,加上东西比较多,增加了重量,就更不好控制方向了。 祝贺见她要搬桌子,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去,帮她扶住另一边。 衡忆抬眸看他一眼,并未说话。 相互协作之下,长桌很快就被挪了过去,横跨在病床中部。 衡念帮可可调整好位置,一边从袋子里往外翻东西,一边不是抬头对着祝贺道:“您是可可的朋友吧,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啊,要是不嫌弃的话,中午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衡忆:“不用。” 祝贺:“好啊。” 话一出口,气氛再度变得尴尬。 衡念在桌子下面,偷偷身上扯了扯妹妹的衣服,看向祝贺笑道:“不嫌弃的话,就坐吧,我看小忆买了挺多菜,我们仨肯定吃不完。” 她都这样说了,衡忆不好再反驳,拉了把椅子过来做在床位左侧。 祝贺自来熟,学着衡忆的样子,也拉了把椅子过来,正坐在她对面。 衡忆确实买了不少菜。 除了可可点名要吃的蒸蛋外,她还额外又买了四个菜,生怕姐姐吃不好。 四个菜本来肯定是要剩下的,但是因为有了祝贺的存在,竟然被打扫得一干二净。 可可全程都很乖,自己用小手抓着勺子,一点一点地吃着蒸蛋,时不时会找衡念要口菜,除此之外的时间,全部用来偷瞄祝贺了。 小家伙年纪还小,还没学会真正的偷看,小心翼翼地小动作被在场三个大人尽收眼底。 祝贺当然也知道她在看自己,放在别人家孩子身上,他肯定会看回去,再做个恶狠狠的鬼脸,让她再也不敢这样。 但这是衡忆的外甥女,是个病人,而且看起来确实挺乖的。 他只能假装当作没看到。 吃过午饭没多久,护士就来叫人了。 衡忆临走前,硬是回头看了好几眼。 祝贺觉得她就是不放心自己! 衡忆确实不放心,要是把他和可可单独放在一起,她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现在有护士在,她还能勉强接受。 姐妹俩再度走进周医生的办公室,精神紧绷。 周一谈完后,两人没敢耽搁,直接遵照安排去抽了血,涉及到可可的病情,一分钟都不能多耽误。 按照时间看,周医生这才找她们过来,八成就是要说件这件事。 果不其然,姐妹刚坐下,周医生就按着两份报告单,推到她们面前,严肃道:“这是配型结果,请二位自己打开看吧。” 衡忆和衡念对视一眼,捏住纸张边缘,缓缓打开。 “不匹配”三个字就像是晴天霹雳,直直映入眼中。 衡念抬头对着周医生挤出一抹难看的笑,伸手去拿衡忆的那份报告。 喃喃问着:“不可能吧。小忆,你的呢?是不是可以?” 衡忆叫了声“姐”,没再说下去。 直到看见另一张报告单上那一模一样的字,衡念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部力气,,垂头愣怔地看着桌面,眼前一片花白。 周医生见时候差不多,开口道:“很遗憾,但不代表没有机会,孩子爸爸呢?可以叫让他来做一下配型。” 衡念“嗯”了一声,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衡忆见状,跟着站起来:“抱歉啊,周医生。” 匆匆和周医生打了个招呼后,她连忙追了出去,从后面拉住衡念:“姐。” 衡念颓废地靠在走廊墙壁上:“我没事,你先回去照顾可可,我给那个姓徐打电话。” “我陪你吧。”衡忆不放心道。 “不用。”衡念摇摇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和病房截然相反的方向。 衡忆没再坚持,站在原地半晌,直到衡念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这才转身往回走。 病房内,可可背靠床头,奶声奶气地仰头问祝贺:“叔叔,妈妈和小姨什么时候回来呀?” 祝贺微楞,把手中的零碎玩应放到一旁,学着别人哄孩子的样子,挤出笑容,掐着嗓子道:“可可不喜欢看叔叔变魔术了吗?” 真没想到,他年少时觉得好玩学的几个蹩脚魔术,居然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他学艺不精,骗大人不行,哄哄小孩刚好。 “没有。”小家伙摇摇头,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我只是想妈妈和小姨了。” 祝贺又不傻,看得出来她这是看够了。 他想了想,提议道:“可可有上幼儿园吗,叔叔来教可可识字吧。” 一听识字,可可立刻笑了起来:“好啊。” 在如今“卷”成风气的社会,像可可这么大的孩子早就该送去幼儿园了。 但衡念自己小时候受够了学习的苦,尤其是还有个学霸妹妹做对比,她说什么都不想让女儿再受同样的罪,只希望她能享受快乐的童年时光。 凡是都有两面性,有一利就会有一弊。 可可确实玩得很开心,每天在镇上到处疯跑,可当身边的小伙伴们渐渐地都开始去幼儿园了,她就只能留在家里和太外婆玩。 小伙伴们放学回来说起今天又在幼儿园学到什么新东西时,她也会忍不住好奇。 见她感兴趣,祝贺赶紧道:“那可可想学什么?数学?语文?要不然我们用英文数数吧?” “好啊,好啊。”可可啥都不挑,只是点头。 衡忆推开病房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房间内只有祝贺和可可两个人,走时还在的护士不知去向。 祝贺正侧身坐在可可旁边,用手指抵着长条桌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白纸,一字一顿道:“one” 碎发垂下挡住他半边侧脸,但注意让人感受到他的认真。 衡忆有些出乎预料,她从未想到祝贺还有这一面。 刚才是她低估祝贺了。 可可昂着小脑袋,努力想要模仿他的发音,出口却变了味:“哇嗯~” “噗。”衡忆忍俊不禁。 短促又轻微的笑声,还是引起了一大一小的注意。 两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向门口,连偏头的角度都莫名相似。 见到衡忆,可可的脸上立马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张开小手道:“小姨,抱抱!” 衡忆顺手把拿回来的报告单丢在床边的柜子上,握住可可腋下两侧,轻松地把她提进怀里。 “可可有没有乖乖听话呀?”衡忆笑道。 可可重重点头:“嗯,可可是天底下最乖的小朋友。” 衡忆又看向祝贺,嘴角含笑:“麻烦你了。” “没有,她很乖的。” 祝贺站起身,和她平视:“我前几天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推开的病房门打断了。 衡念冷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样子。 衡忆:“姐,电话打完了?” 衡念点点头,“嗯”了声,有外人在,她不想多说。 她又转眼看向女儿,立刻换成另一副面孔:“来,可可,妈妈抱。” 可可张开双臂,身体朝她那边倾斜而去。 衡念走上前,顺势接过女儿。 衡忆知道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说这些,看向祝贺道:“时间不早了,我送送你吧。” 祝贺明白,她这是要送客了,自己不好再多留,点点头道:“行。” 空荡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祝贺忽然开口问道:“可可生的什么病?” 他刚刚看姐妹两个回来的时候情绪明显有些不对,虽说是在笑,但笑意未达眼底,看起来笑得很勉强。 衡忆:“没什么。” 祝贺早就想到她会这样回道,直接道:“你不告诉我也没事,我可以直接问院长。” 衡忆: 是了,怎么忘记他还有这层关系。 虽说这属于病人隐私范围,但架不住医院是他家开的。 “白血病。”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如果不是站在同一片封闭空间内,祝贺觉得自己肯定听不见。 他没接话。 电梯很快发出“叮”的一声,同时机械的女声响起:“一楼到了。” 祝贺忽然开口:“我知道了,不用送了。” 第19章 配型 衡忆说不送就真的没送,就这电梯直接回到三楼。 衡念看到推门而入的妹妹,有些惊讶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衡忆:“送到楼下。” “哦。”衡念点点头,随即继续问道:“你新认识的朋友?怎么没见你提起过。” “见过几面,不算朋友吧。” 衡忆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顺势坐在小沙发上,抬头看向衡念,换了话题:“他怎么说?” “他”指的自然是可可的亲生父亲了。 衡念听到他,表情立马变得难看起来:“徐倡说他尽可能快点找时间过来。” “尽快找时间?”衡忆皱眉:“尽快找时间是什么时候?” 衡念:“不知道。你都不知道,刚开始他都不想来,我跟他他强调了好几遍,事关可可的生命,他才不情不愿地答应,要我说,指望他还不如祈祷骨髓库配型成功。” 衡忆实在没想到徐倡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能不在乎。 没受过受过的苦,果然就不会有太多感情。 衡念生可可的时候,医生说可以进去一位家属陪产,徐倡坚持说自己晕血不能去,到时候医生还得分心来抢救他。 最后是衡忆进去陪产的,看着衡念痛到双眼失神,她就更坚定不谈恋爱的决心了。 从那时候起,衡忆就觉得他不对劲。 奈何衡念还处在热恋中,那个男人又比较会说,把衡念哄得团团转。 后来没过多久,他果然漏出马脚。 衡念看妹妹脸色不好,摆摆手,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算了,不说他了,有时间不如聊聊刚才那位帅哥。” 衡忆一听,立刻站起身:“姐,我突然想起来忘记老师让我给他回电话,我们待会儿再聊。” 说完,根本不等衡念反应,直接夺门而出。 衡念看着缓缓合上的病房门,若有所思。 除了值班外,“达星”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从八点开始,大门前的空地上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往里走。 左英走到半路,忽然抬肘碰了碰身边的胡滢:“哎,快看那边。” 胡滢正在回消息,茫然抬头:“什么啊?” “就那边!”左英指向左前方的停车位,激动道。 “啊?什”胡滢顺着看过去,震撼到脱口而出:“我靠。” 五辆车呈“一”字拍开,车身全都是前低后高的楔形,整体线条无比流畅,再加上那醒目的颜色,再不懂车的人也能感受到它们的价值不菲。 早上车少,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就更大了。 饶是“达星”经常接待有钱人,也从没见过此等场面。 左英激动道:“是吧,是吧,你懂我意思吧?” 胡滢缓缓合上因因为惊讶而不自觉张开的嘴,感叹道:“看样子今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周一啊。”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反正衡忆是觉得这个周一开始得有些许离谱了。 她望着病房内站成一排的男人们,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五个平均身高180+的男人,站在眼前就像是堵墙,再加上他们本身气势十足,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们是来算账的。 除了祝贺外,剩下的五个人中,只有一位衡忆大概有点印象,应该是办展的时候见过几次。 剩下的她连见都没见过。 衡念也被这景象吓到了,打量半晌才犹豫着开口:“祝贺,这几位是?” 周末两天,祝贺每天八点半出现,磨蹭到吃完晚饭才走,每天比上班都准时。 花了两天时间,成功让衡念从一口一个您,换到直呼其名。 “嗯。”祝贺颔首,侧头看向右手边的四个人,想了想道:“都是我朋友,名字我就不说了,估计你们也记不住。” 四人齐刷刷转头:“???” 衡念:“那你们这是?” 祝贺:“可可这不是需要配型嘛,我带他们来试试,万一就中了呢。” 他弯腰看向可可,画风突变:“可可说对不对啊?” 旁边的四个人看向他的眼神更惊恐了。 这家伙真的是祝贺吗?那个不可一世的大魔王,那个只要提名字就能把小孩吓哭的恐怖鬼? 他不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 衡念一听这个,赶紧摆手拒绝:“不不不,那可使不得。” 她已经从衡忆那里知道“达星”是祝贺家开的了,祝贺的朋友想必家世不会比他差到哪去。 大家非亲非故,甚至可以说素昧平生,她怎么敢劳烦这些人。 “没事,就抽点血。”祝贺毫不在意,把胳膊搭在旁边荣明哲的肩膀上,对着几个人勾了勾手指:“兄弟们,走着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转身就走。 祝贺本来可以带着几个人直接去化验那边抽血,然后再再告诉她们。 但他有私心。 一半是真心想帮可可,另一半嘛,当然是为了在衡忆勉强刷刷好感咯。 才出病房门,四人立马换了样子,哪还有刚才沉稳的气质。 荣明哲凑到祝贺身边,揶揄道:“好小子,眼光不错嘛。” 如果说衡忆算七分美女的话,再加上她的气质,肯定能到九分。 祝贺还没说话,刑珹倒是先附和上了:“对啊,对啊,我都说过,我之前差点就想追她了。” 祝贺瞪他一眼,荣成和跟着摆摆手:“去去去,有你啥事。” 刑珹撇撇嘴,没再吭声。 李鸿卓上前拍拍祝贺的肩膀,一脸郑重地说:“希望你能成功抱得美人归,兄弟们这次为了你的爱情可牺牲大了。” 祝贺:“一定,一定。” 浩浩荡荡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 衡念差点没反应过来,催着衡忆道:“小忆,你快跟过去看看。” 衡忆也是这样想的,赶紧起身出去追。 一群人身高腿长,只是愣神的时间,衡忆追出去时,他们已经走到电梯拐角了。 她喊了声:“祝贺!” 祝贺脚步一顿。 衡忆一路小跑。 直到她听在眼前,祝贺才开口询问:“怎么了?” 衡忆调整了一下呼吸,摇摇头说:“我陪你们下去吧。” 负责抽血化验的地方在一楼,已经去过一次的衡忆明显要比祝贺这位主人还要熟悉。 她轻车熟路地带着五人,坐电梯到一楼,穿过一道门,走到走廊尽头后,拐进左手边的屋子。 从他们走进去开始,到坐在窗口前,两位护士虽然没说话,但衡忆还是硬生生地从她们脸上看出了所有情绪变化。 震惊,惊艳,激动,兴奋 祝贺打头阵,眨眼的功夫就抽完了。 衡忆站在门口,目光瞥向他左胳膊按着棉签的地方。 “为什么?”她忽然问。 “啊?”祝贺被她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一愣,旋即反问道:“我和可可忘年交不行吗?” 衡忆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直勾勾地盯着,似是要看出他说得是不是真心话。 被她这样看着,祝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过了不知道多久,衡忆“嗤”一声:“行。” 两个相差20岁左右的人,倒是能幼稚到一块去。 那边,留到最后的刑珹也已经抽完血了,按着胳膊走过来问道:“接下来干什么?” 祝贺稍稍拿起棉签,看了一眼针孔已经不再渗血,随手把棉签丢进门口装医疗废品的垃圾桶,回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刑珹:“祝贺,你这叫卸磨杀驴!” 祝贺摊开双手,耸耸肩膀,没说话。 荣明哲抬手按在刑珹的后脑勺上,狠狠地推了一把:“你才是驴。” “行了,别闹,这是医院,回去了。”谢季萌面无表情地推着两人往外走。 李鸿卓拍拍祝贺的肩膀,打了声招呼:“那我们就先回去,有事打电话。” 祝贺:“好。” 刑珹和荣明哲拌嘴的声音,谢季萌嫌弃的声音以及李鸿卓劝架的声音,很快都消失在走廊尽头。 衡忆微微仰头看向祝贺,奇怪道:“你不和他们一起走吗?” “不啊,我还得陪可可玩呢。”祝贺说得理所当然。 他忽地止住笑意,垂下眼眸:“如果你不想我留下,我可以走。” 衡忆愣了。 迟疑间,祝贺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更委屈了。 “那我还是走了。”他说着,抬腿就要走。 衡忆下意识拉住他。 察觉到左臂上传来的力道,祝贺暗自勾了勾唇角。 他随即又恢复到刚才的表情,回头看看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又看向衡忆,无声询问。 衡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伸手过去。 但她面上不显,动作自然地收回右手,依旧是平时那副没有太大起伏的语气:“上去吧,不是要陪可可玩吗?” 说完,衡忆率先走了出去。 祝贺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嘴边的笑意开始无限扩大。 感谢吴姨! 他前两天晚上回家时,偶然看见吴姨在追什么家庭狗血伦理剧,绿茶女二的“茶言茶语”刚好落在他耳中。 刚刚他福至心灵,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句话,没想到还真挺好用。 衡忆居然挽留他了! 谁能想到她不久之前还在赶他走呢? 衡忆一路走到中间那道门,却迟迟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存在。 她停下脚步,回头发现祝贺还站在原地。 因为逆光,衡忆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看起来好像…挺开心? “还不走吗?”她淡淡开口。 听到她的催促,祝贺一惊,连忙收敛表情,回道:“来了!” 电梯内,两人并肩而立,谁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环境让祝贺心里更慌了,他不停用余光偷瞄身旁的衡忆,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可惜,衡忆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祝贺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第20章 亲生父亲 两人回到病房时,衡念正陪着可可过家家。 平时用来吃饭的长桌上摆满了东西。 可可手里抱着一个做工异常精细的bjd娃娃,握着小梳子,仔仔细细地帮娃娃梳头发。 至于桌面上,摆的是各种按照娃娃的比例做成的东西。 沙发、床、衣柜、厨房等,一应俱全,当然衣服首饰更是不可或缺。 这套东西,怎么看都不便宜,普通人家是不可能给孩子买,也想不到给孩子买的。 衡忆和衡念自然也不会。 可可这套,自然是祝贺带来的。 最初看见的时候,她们各种拒绝,表示不能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 祝贺不以为意,直言是送给可可的,小家伙被圈在病房内,总要找点消遣。 推辞不过,又看可可也是喜欢,只能收下。 衡忆虽然没再多说,但还是默默在心里又记上一笔。 她不喜欢欠别人,之后再想办法从其他地方还回去吧。 看到娃娃,衡忆又想到祝贺今天带朋友来做配型的举动,忽然觉得压力有些大。 这人情,好像越来越难还了。 衡念看到他们回来,连忙站起来,招呼道:“回来了。” 可可跟着闻声抬头,甜甜喊人:“小姨,叔叔!” 衡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小家伙喊到祝贺时,怎么好像比喊自己更开心? 祝贺抬手挥了挥:“哈喽,小可可。” 看着对面并肩而立,格外养眼的两人,衡念忽然开口:“祝贺,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会儿可可,我有几句话像小忆说。” 祝贺点头:“好。” 衡忆疑惑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被衡念拉到门外。 病房门缓缓合上,透过玻璃,祝贺和可可谈笑时莫名柔和的侧脸一闪而过。 衡念拉着衡忆一直到没人的楼梯间才停下。 她表情严肃地看着衡忆,直接道:“小忆,你跟我说实话,你和祝贺到底是什么关系?” 衡忆略微思索:“朋友吧。” “朋友?”衡念表示不信:“什么朋友能为你做到这份上?” 她这话倒没说错,衡忆也觉得疑惑。 “虽说多一个人,可可配型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一点,但这实在太奇怪了,没有普通朋友能做到这样。每天到病房的时间比上班还准时,又是帮忙,又是陪可可玩,买那么贵的玩具就算了,现在还带人来做配型。” “祝贺是不是喜欢你啊?”衡念终是说出了心中最后的论断。 衡忆被她推测吓了一跳,立即否认道:“怎么可能!?” 衡念没说话,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老神在在道:“姐是过来人,姐都明白的。” 衡忆失笑,无奈扶额道:“我们同岁。” 衡念:“大两分钟也是你姐!” “叮”电梯停在三楼,门悠然打开。 一位脚步虚浮的男人从电梯内走了出来。 男人身形消瘦,身上的衣服晃晃荡荡,靠着骨架才勉强挂住。 他走出电梯,抬头盯着指示牌看了几秒后,重新迈开虚浮的步伐。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衡望慕的小女孩?” “您好……”护士闻声抬头,在看到眼前的人时愣住了。 男人眼下乌青,颧骨突出,身型过分消瘦,这种瘦并不是体力工人那种劲瘦,明显是身体亏空太厉害造成的。 护士靠着自身良好的职业素养,很快调整好心态,微微一笑道:“我帮你查一下。” 她拿过手边的记录本,很快找到“衡望慕”这个名字。 接着起身,恭敬地伸手指向右边:“您往右手边直走,306病房。” 男人抬抬下巴,态度傲慢:“嗯,知道了。” 病房内,玩具小锅内倒了一堆假食材,可可握着小铲子,像模像样地翻炒,同时还不忘拍拍躺在腿上的娃娃,安抚道:“乖哦,马上就好了。” 说完,她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对面的祝贺:“叔叔,你也不要着急哦~” 祝贺笑笑:“好。” 要是那群人还没离开,此刻一定会惊掉下巴,祝小少爷这辈子还没这样有耐性过。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破了此刻的和谐景象。 病房门从外面被大力推开,撞在门后的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动。 紧跟着就听见一声爆呵:“你td谁啊?离我女儿远点!” 就连祝贺都被这阵巨响吓了一跳,更别提可可了。 祝贺反应很快,反应过来后立即跳下床,捞起被吓到发愣的可可,紧紧搂进怀里。 他侧身用大半后背对着来人,大手扣在可可脑后,警惕地看向闯入者。 看清来人只是个脚步虚浮、瘦弱不堪的男人后,祝贺暗自松了口气,紧跟着火气就上来了。 “你td有病吧?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吗?吓到孩子怎么办?”祝贺吼完,低头看向怀中的可可。 因为被他搂在怀里,给足了安全感,可可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正睁着大眼睛看他。 见他看过来,还对他笑笑。 祝贺心中最后的负担也消失不见了。 那边男人并未回应,身体一阵晃动,直直地朝着祝贺冲了过来,伸出来的手目标明显就是可可。 但是他虚弱的身体怎么能和祝贺这种常年运动的人相比呢。 只见祝贺一个侧身,轻松闪过。 男人行动失败,微低着头,阴恻恻地看着祝贺:“把我女儿给我!” 祝贺嗤笑:“你有病吧?现在人贩子都这么光明正大地跑进医院抢孩子了?我得去问问是谁把你放进来的。” “徐倡!?” 门口的惊呼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祝贺疑惑道:“姐,你们认识?” “嗯。”衡念点点头,看向徐倡:“你来了。”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这一刻,祝贺仿佛看到了第二个衡忆。 姐妹两个聊完,刚走出楼梯间,就隐约听到吵闹声,还是衡忆率先认出是祝贺的声音。 两人顿时觉得不对劲,赶紧往回跑,结果就看到这一幕。 “他到底是谁啊?你们还认识这种人?”祝贺抱着可可依靠在柜子上,语气里的嫌弃和鄙视毫不遮掩。 可可搂住祝贺的脖子,小脸紧贴在他侧面,依赖的意味十足。 衡念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徐倡倒是先叫出声:“好啊,衡念,你真是好样的。这才过了几年,你当年的骨气呢?” 他颤着手,指向祝贺:“哈哈哈!这是你新找的小白脸?你赚的那点钱不会都给他花了吧?怪不得把我女儿养到医院来了!” 衡忆的眉头随着他的话越皱越深。 倒是衡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说完,才缓缓道:“这是我前夫。” 祝贺:“昂。” 其实从徐倡刚才的话里,他就已经听出来了。 没想到眼前这个疯子,居然是可可的亲生父亲。 徐倡看他没什么反应,自觉没趣,大刺刺地往病床上一坐,说:“说说吧,到底什么病,非要把我叫过来,先说好,要钱对话,我可没有。” “不用你的钱。”衡念咬紧后槽牙忍了又忍,不停告诉自己起码人来了。 之前怕他不来,衡念没敢把可可的情况全部告诉他,只说可可病了,喊他到医院来一趟。 “行。”徐倡点点头,脸上挂笑:“不要钱就行。” “但你得去做个配型,可可是白血病。”女儿的病每次从衡念口中说出来,都让她觉得痛苦不堪。 “什么!?”徐倡从床上跳下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可可。 可可见他看过来,视线相交,立刻转头把脸埋进祝贺的肩膀。 祝贺轻拍她的背,算作安抚。 衡念和徐倡离婚时,可可还不到一周岁。 一点点大的孩子刚开始认人没多久,能记得他就不错了。 之后的几年父女二人再也没见过,对现在的可可来说,徐倡就是个陌生且奇怪的大人,还不如祝贺来得亲近。 衡念根本没把他的反应放在眼里,侧身朝门外努努嘴:“走吧。” 徐倡:“去哪儿?”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不过是装傻充愣罢了。 毕竟他身体不好,万一真的配型成功,那岂不是得抽骨髓,他这身体怎么受得了? 面对这种情况,徐倡第一个想到的依旧是自己。 衡念怎么说也是和他相处过几年的人,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楼下抽血。” “不去。”徐倡往床上一倒,动作起床干净利落,哪还有刚才虚弱的样子。 衡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说到底这事儿的主人公不是她,衡念正在交涉,她不好贸然开口。 祝贺虽然在照护可可,但他的视线却从未在衡忆身上移开过。 衡忆逐渐皱起的眉头自然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眼看她心情明显不妙,祝贺赫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把怀中的可可往外递了递。 可可和衡忆齐刷刷地抬头,不解地看向他。 祝贺没解释,径直道:“抱一下。” 衡忆伸手接过可可,只以为他是抱累了。 毕竟三岁的小女孩体重也有接近三十斤,她有时候抱久了也会觉得胳膊酸痛。 祝贺放了手,直接转身走向赖躺在病床上的徐倡,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脖颈后方传来的紧迫感,迫使徐倡不得不顺着祝贺的力道起身。 徐倡声音颤抖:“你想干嘛?我可告诉你,打人犯法。” 祝贺瞥他一眼,不屑地笑笑,二话不说,扯着他就往外走。 徐倡试图掰开胸前那只手,奈何力气和对方比起来就不是一个量级,挣扎无果,只能被迫踉踉跄跄地跟着走。 场面忽然之间就变了一种画风。 眼看着他们走出病房,衡忆率先反应过来,回身将可可塞进衡念怀里。 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就转身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