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星》 1. 云深处 令丘山。 滚滚天火弥漫,山脚至半山腰处开满了火红的花,此花名为宝光莲,盛开于天火之中,从远处看上去,此处仿若一座金山。 山顶上空,一只鸾鸟,通身灵火,振翅盘旋。 它的正下方,一名女子,身着火红纱衣,静坐于天火之中,火光映衬之下,她额间的神纹若隐若现。 忽的,鸾鸟一声嘶鸣。 女子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她抬眸望向鸾鸟,唇边漾起笑容,起身朝鸾鸟行了一礼。 “多谢青鸾仙君。” 鸾鸟低吟片刻后,猛地振动双翅,朝北冥飞去。 商星闭目,感受此刻体内汹涌的灵力,灵台一片清明。 她试着聚灵,一朵金色的五瓣花慢慢浮于掌心。 不是她曾见过的白色,但也很美。 令吾山火灵之力充沛,她日日来此修行,未曾想昨日竟然偶遇青鸾仙君。青鸾与她同属火系,意外得了他的帮助,商星心内十分感激。 下次见面定要好好感谢他。 天钟响起,商星收了灵力赶回苍龙宫,归星位。 商星作为二十八星君之一,掌凡间卯时,即日夜交接之际。千万年来,她一直恪尽职守,不曾懈怠。 师父告诉她星君的修为愈是高深,人界所见星辰便会愈加明亮。 她若是能再明亮些,便可照亮某人的夜行之路,商星每每想到此,便觉开心,故而更加勤勉地修炼。 她曾经去过凡间,见到过许多天宫没有的花草鸟兽。她很喜欢那里。 布完星后,商星想起昨日师父交代她的事情,将净心炉还予司命神君,遂回宫取了炉子,前往司命殿。 她到时,司命殿大门敞开,入内,殿中却无人。 司命殿内陈设极为复杂,不仅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花草,还有许多不知道从哪收集来的法器。 殿中央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朝外,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商星识得这面镜子,司命神君的宝贝,唤做人间镜。 商星轻唤:“司命神君?” 无人应答。 她停驻片刻,殿内依旧静悄悄的,看来神君此刻并不在殿内,今日这炉子看来是还不了了。 她正欲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本以为是司命,转身却发现殿中依旧无人。 是那面镜子。 镜面波动,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褶皱。忽的,一道白光闪过,商星来不及躲避,被刺得有些目眩。 待她再睁开眼时,却见那人间镜中画面徐徐展开。 一座破庙,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衣衫褴褛,虔诚地跪在蒲团上。 “求上神慈悲,保佑爹爹醒来。” 他缓缓抬起头来,商星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也看清了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却凝聚着浓浓悲戚。 他仿佛透过镜子,与她对视。 “小商星?” 商星一惊,收回目光,看见司命从后方的偏殿出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边说还边打了个哈欠。 他前日晚上与北极星君喝酒,喝醉了睡着了,这会儿刚刚醒来。 商星朝他行礼,笑道:“师父让我来将净心炉还予神君。” “这炉子我留着也无甚大用,他留着便是,偏还要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司命打着哈哈:“辛苦你啦,小商星。” 商星摇了摇头:“不辛苦。” 言罢复又看向人间镜,那镜子却已恢复如常, 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司命问:“怎么了?可还有什么事么?” 商星犹豫一瞬,还是将方才在镜中看到的场景一一告知。 司命瞪大双眼:“这些都是你从镜中看到的?” “嗯。”商星点点头。 司命吓坏了,这人间镜前身为上古法器昊天镜,诸神之战后,天帝觉此境凶险异常,为免落入有心之人手中,遂将其一分为二,一半唤作幽冥镜,可观九幽,一半唤作人间境,可观人间。他当年接掌司命一职时,天帝将人间镜交予他,凡人命数,皆存于此镜中。 这么多年,他虽掌镜,却从未见其自动开启过。 “你确定从镜中看见了人间?不是你的幻觉?” 商星又点了点头。 司命脸色变了变,思索一番,叮嘱她:“小商星,今日你在镜中所见之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你也不可擅自插手凡间之事,还有……若这几日你有任何异常,都要来告知于我,听见了吗?” 商星答:“司命神君放心。” 得了她的承诺,司命瞬间消失。 商星也不好再在此处逗留,遂转身离去。 司命来到遗云宫面见天帝,将方才商星所述之事一一禀明。 “这人间镜怎会自动开启?难道是偶然?” 天帝听罢后,却未觉惊讶,只淡淡地道:“天地万物,讲究缘法,念生念起,皆有因果。何为必然?何为偶然?即使偶然,也定有其必然之因。你我二人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司命疑惑:“商星那边也不用管?” “星辰异动,本也不是什么罕见之象。况且北极星君都不急,你我又何须操心呢?” 言罢,化雾而去。 司命站在原地愣了愣,看着前一刻还在面前的天帝,此刻已没了踪影。 “不急不急,你这天帝当的,就从来没见你为什么事急过!到时候星辰陨落,我倒要看看你急不急!” 他又一脸愁云地来到紫薇宫,将此事告知北极星君。 北极星君甚是诧异:“怎会如此?这于商星是否有碍?” 司命只道不知,忽又想起少时曾听师父说过的天人感应一事。 人族虽然自身力量弱小,但意念之力却十分强大,是以经常将己所不能之事,寄托于天地神鬼。 一般情况下,这些凡人的祈愿并不会被神鬼听到。 但人界有句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许是那凡人诚心所至,恰好被商星撞见。 司命越想越觉得应当如是。 天地人三系灵脉本就相通,虽说此事有些不可思议,但却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恰在此时,北极星君腰间的连星锁光芒大盛。 “苍龙宫出事了!”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司命一惊,忙跟了上去。 商星先前从司命殿回到苍龙宫,像平日里一样运功调息,却感觉体内灵力毫无章法。 起初,她并未当回事,以为是心绪不宁之故,半个时辰后,她再次试着调息,灵力竟完全不受控制,灵火之源似乎在不断变弱。 又过片刻,她再次试图聚灵,却突觉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司命二人到时,便看见躺在地上的商星。 “徒儿!” 北极星君飞奔上前扶起商星,去探她灵脉,却发现极其微弱,似乎被什么东西所缚。 他抬起头,看向司命。 “她的灵脉竟被言灵所缚。”随即反应过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动我徒弟!” 司命在旁提醒:“能否探出言灵所属何系?” 北极星君两指搭上商星额间,催动灵力,片刻后,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竟是凡人!凡人怎会有言灵?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凡人?” 司命心下骇然,他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竟然如此之快。 “想必是那人间镜的缘故……” 北极星君怒道:“言灵一日不除,那凡人精魄必将日日吸食商星灵脉。管它是什么镜!我这就去将那凡人杀了!”说罢作势要走。 司命忙拦住他:“不可!星君万万冷静!天规有言,不可随意滥杀无辜!”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那你说该当如何?” 那日商星说那凡人在镜中祈求,想必这言灵也是始于那凡人最初之所求。 除非…… 司命道:“有一法不知可行否?” “什么?”北极星君耐着性子问。 “我曾听师父说过,凡人之言灵大都源于未竟之事,心中所憾。三百年前,西海龙王之子曾被凡人召唤,竟在一处不毛之地断断续续降了数年的雨,最后那处变成人间的鱼米之乡……我在想,不若将商星送去人间,暂时化身凡人,一则能暂缓被言灵所缚的痛苦,二则她来日若能助那凡间子完成心愿,等那凡人死后,灵缚自然会消失……只是小商星若是下凡了,谁来点亮星位?天帝那边也还不知……” “都什么时候了!是我徒弟的命要紧,还是天帝老儿要紧!天上一日,凡间一年,你可看过那凡间子的命簿?”北极星君一转念:“罢了,最多不过几十天而已,本神君可暂代苍龙宫主位。” 经他这一提醒,司命方才想起先前看过那凡间子的命簿,统共寿命不过二十几年,算起来也真真是短暂。 “既然此法可行,便不要再耽搁了!”北极星君将商星灵脉抽出,交予司命:“我先将她的灵体送往令吾山,劳神君为我徒儿写个好命簿!” “唉星君稍等……” 却哪里还见星君的影子。 司命叹了口气,回到司命殿,坐在案前,对着一张空名簿发呆。 若不是那日他贪杯,商星便不会遇见此事,他心内愧疚。 也不知此法到底可行与否? 但,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这么办了。至少去人间能暂缓她灵脉被侵噬,再拖一时,她便会多一分危险。 只是下界呆几日而已,应当不成问题。 等那凡人死了,小商星解了言灵便可。 他说服自己,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 既然要下凡,必得写个好命格。 人皇?公主? 司命翻着命簿,发现人皇这个身份仿佛有些累,公主又大都遭遇凄惨。 算了。 他继续翻找。 “这个倒是不错……” 他捋了捋胡子,开始动笔。 …… 齐元九年,圣京之秋,有星坠于西郊,至地为石。 城内百姓大惊,皆以为不祥。 司天监上奏曰:“荧惑守心,乃大凶之兆。” 皇帝不信鬼神天象之说,是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何来大凶?遂命人张榜贴告。 流言渐止。 为您提供大神 华的大腿 的《商星》最快更新 1. 云深处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辞旧年 落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与北地不同的是,圣京的雪是软的。今晨太阳刚出,便已开始化了。 冬风夹杂着雪的冷气,扑面而来。 花溪手中抱着一方纯白色的狐裘,在炭炉上烤着,连日的雨雪,空气中都是水气,粘在衣服上,潮潮的,令人很不舒服。须得放在火上烤一烤,将湿气去了,才好上身。 狐裘被火烤的暖烘烘的。 商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被人绑在一株巨大的梨花树下,她越是挣扎,绳索将她束缚的愈紧。 她拼劲全身力气,终于挣脱了,她立即逃开,跑着跑着,看见前头有个人,她想张嘴大喊救命,却怎么都喊不出来。 然后,膝盖一软,摔在了地上。 她从梦中醒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内室传来动静,花溪将狐裘放在塌上,入内,却见商星已经起身。 青丝如瀑,一身单薄的中衣,将她衬的更加瘦弱。 “小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多穿点?” “无事的,我不怕冷。”少女在妆台前坐下。 花溪边为她梳妆边念叨:“不怕冷,也不能真冻着呀。” 商星打着哈欠点点头。 “小姐今日要去街上么?” “自然是要去的。” 妆毕,商星起身,花溪为她披上狐裘。 她今日梳着双丫髻,发间只一点梨花簪,白色的狐裘将她耳边两颗红玉珠耳坠衬的鲜艳欲滴。丹唇微启,梨涡轻点,她一笑双眸就变成了两个小月亮,煞是可爱。 “今日除夕,街上一定十分热闹。“说不定可以遇见她想见的人。说话间,已迈步出了门去。 “小姐,你想见谁啊?你等等我啊……” 初晴日,街上十分热闹。 商星在街边的香烛铺子挑了几支精致的守岁烛,让花溪拿着,主仆二人慢悠悠地逛着。 突然,有人喊:“马受惊了!快让开!马受惊了!快让开!” 人群立时挪向两边,一对姐弟,却未来得及躲开,姐姐心急如焚,拉着弟弟的手,用力将他扯向一边,而弟弟却站在街心,只顾着哭,完全未察觉到即将来临的危险。 眼看着马车就要撞上,一道黑影掠过,将姐弟二人都拖到了安全之地。 一个妇人从旁边的包子铺跑出来,神色慌张,她叫喊着:”我儿,怎么了我儿?” 男娃娃看见了妇人手中的包子,止了哭泣,夺过包子啃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你这妇人,看孩子都看不好,马受了惊,差点将你这两个孩子踏成肉泥,多亏这位侠士,不然你这个年怕是都过不去了!还不快谢谢人家!” “是啊,还不快谢谢人家!” 妇人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赶忙拉着儿子,跪地叩谢:“多谢侠士救命之恩!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小女孩也跟着乖乖跪在一旁。 黑衣侠士道一声“不必”,便不见了身影,众人称奇。 人群渐渐散了,妇人拉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又看,生怕伤着了哪里。 这一幕,商星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小姑娘,姐姐这有包子,你想不想吃呀?” 商星捧着两个包子,蹲在小女孩跟前。小女孩看了旁边的妇人一眼,才点了点头。 商星笑:“那你告诉姐姐,你身上有没有哪里疼呀?” 小女孩摇了摇头。 商星将两个包子放在她的手中。 妇人这时候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女儿,对商星连连道谢后,牵着两个孩子走了。 商星站了起来,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转身朝对面的楼上看去。 沈瑶站在窗前,满脸的不屑。 二人隔空对望。沈瑶嘴唇微动,商星读懂了她的唇语。 “虚伪” 商星唇角微翘,迈步向芙蓉楼去了。 她刚上二楼,便听见沈瑶的声音传来。 “她呀,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呐?成日里和男人混在一起,都快混成假小子了!” 话音落,传来少女三三两两的笑声。 商星有些生气,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沈大小姐。 “小姐,你可别生气,等会头发又要变卷了。”花溪担心地看了看自家小姐的发髻,还好还好,没事。 商星自小体温就比常人高,一旦心绪波动,体温便会更高,若是生起气来,头发都会被烫变形。 “放心。” 言罢,来到厢房门口,一把推开房门,入内,站在沈瑶面前。 沈瑶正开心地说着话,余光扫到一抹熟悉的裙角,一转头,果然是商星来了。 她有些尴尬,还有些心虚,但是想起袁参,她又挺直了腰板。 真不知道袁参哥哥喜欢她什么,空有一副皮囊而已。 她瞬间不怕了,拿眼睛回瞪商星。 商星觉得她这个模样有点好笑,明明有些怕她,非要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沈瑶站起身,生气地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笑而已。”商星斜睨着她,慢悠悠地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在南山寺的时候,好像看见一个人跟袁参说话呢,说什么来着,我想想。” 商星摸了摸下巴,作思考状。 沈瑶憋得脸通红:“你闭嘴!” 商星只当没听见,继续道:“好像是说,袁参哥哥,瑶儿一直心悦于你……” “你胡说!我没有!我明明不是这样说的!”沈瑶大声辩解。 “哦,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 沈瑶刚要开口,众人都捂着嘴笑。这才反应过来她在戏弄自己:“商星,你耍我?” 见她要来掐自己,商星转身就跑,却不停笑她:“全圣京还有谁不知道你喜欢袁参呐?你又何必时时拉我当挡箭牌呢!” 沈瑶气得原地跺脚:“好你个商星!等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也要让全圣京都知道!!” “多谢,但是,到时候就不劳您大驾啦!!” 商星不想与她过多争辩,沈瑶这个人,总是喜欢跟她过不去。在女学的时候,一有机会就与她针锋相对,她说东,沈瑶一定要说西。 商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沈瑶喜欢袁参她是知道的。 上次,在她不小心撞到二人对话的场面之后,沈瑶对她就彻底变了个态度。 她觉得冤枉,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那件事。 今日若不是沈瑶咄咄逼人,商星也不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若说她这辈子讨厌过什么人,沈瑶可以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她虽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但从小被商太师娇惯着长大,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娇纵。 所以,她不会任凭沈瑶欺负。 “这个沈小姐,真是太过分了!小姐,她怎么可以在背后那样说你!”花颜气愤道。 “算了算了,她就是头大脑袋空,不想她了,回家去吧!” 傍晚,太师府中。 商星手执酒杯,行晚辈礼:“爹爹请喝辞年之酒,女儿祝爹爹来年平安喜乐,身体康健。” 商太师满脸慈父笑容:“好好好,爹爹也祝星儿平平安安,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父女二人,欢欢喜喜地吃了顿年夜饭。 饭毕,商星将守岁烛点上,又吩咐下人将取暖的炉子搬来正厅。 商太师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不禁想起已故多年的夫人。 商太师年轻时候,与夫人感情甚笃,成亲二十余年,却遗憾一直未能得个一儿半女。 十六年前的一个秋夜,商夫人在院内赏星,偶见天边流星划过,其情其景,蔚为壮观。 商夫人将此事说与商太师听,他却并未在意。 一个月之后,商夫人忽感身体不适,请医官诊脉,竟已有孕一月。 商太师大喜,未曾想夫妻二人年逾四十,终得上天眷顾得享天伦之福。 商太师本不信鬼神之说,夫人有孕后,一改往日作风,隔三日必前往大慈恩寺焚香祈福,以求母子平安。 次年三月,暮春之时,太师夫人诞下一女, 星辰坠落,此女降生。 商太师为女儿起名商星。 还未及欢喜,商夫人便因产后虚弱离世,商太师悲痛至极。 但是,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玉雪可爱,他不得不振作。怀抱女儿之时,觉她体温异乎寻常,甚至有些烫手, 赶忙叫来医官,医官看诊后却也不知为何。 商太师心内担忧,妻子已去,他不能再失去女儿,遂上奏求请圣上派太医为女儿诊治。 商太师年轻时候与圣上是生死之交。 圣上还是太子时,被先皇派去西北边陲历练,那会儿恰好在商太师父亲麾下,二人一起上过战场,一起杀敌,立下赫赫战功。后来战事平息,太子继位,商启袭了父亲的爵位,少年之友即使在朝堂之上,也并未生过嫌隙。 圣上立即下旨,命太医院全力救治。 然,整个太医院都未诊出是何病因,只道发热或许是体质较为特殊之故。 商太师无法,只能日日守在女儿身边。 商星不哭不闹,与寻常婴孩无异。 商太师起先还提心吊胆,担心女儿胎中不足,但随着女儿越来越大,这个顾虑逐渐消失。商星从小到大什么毛病都没有,比一般的女孩儿身体还要好。 商太师老年得女,捧在手心都怕摔了,商星就这样在万千宠爱中慢慢长大。 转眼间,十五年过去,昔日襁褓中的婴孩如今已长成了眼前这个亭亭少女。 圣京之风俗,至除夕,达旦不眠,谓之守岁,能延年。 商太师年纪大了,陪商星守到子时末,便有些熬不住了。 商星送他回屋后又折返回来,坐在雕花窗前,看着庭院积雪。 案上的守岁烛已燃了小半。 雪水从檐角落下,滴滴答答。 残年将尽了。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同喜村也是一派欢欢喜喜的景象。 为您提供大神 华的大腿 的《商星》最快更新 2. 辞旧年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朝云去 李乡绅走在官道上,穿着宽袍大袖新裁衣裳,高筒袜、浅面鞋,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晃晃悠悠地,刚从城里回来。 李乡绅家是同喜村有名的暴发户,事情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李乡绅的父亲李老头,年轻时是个伐木工,有一天上山砍树,在一颗大树下面竟挖出来一个瓦罐,打开一看,里面足足五锭黄金。 李老头一阵狂喜,抱着罐子回了家。如此不义之财,李老头夫妻二人都不敢张扬。 李老婆子提议连夜搬走,谁知被李老头拒绝了。他在同喜村土生土长,一把年纪了还能去哪里? 他不愿意。 老两口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儿子。二十几岁的李乡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夜之间竟变成了富二代。 他终于不用每日顶着烈日进城送货了。 不仅如此,他还为娶了一房小妾,算是同喜村唯一一个有妻有妾的人。 有钱之后,李乡绅的腰杆子也硬了起来,为自己封了乡绅,村里谁家有事都要置喙几句。 这会子停在村头王叔家门口跟一群人唠嗑呢。 王叔说隔壁村有个傻子,费劲心思娶了个老婆,老婆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没想到这小子长大了跟那傻子一点都不像,傻子爹娘渐渐起了疑心,逼问傻子媳妇,才知道这胖小子根本不是那傻子的儿子。 众人嗤笑:“连是不是自己亲生的都不知道,给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不愧是傻子!” 李乡绅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想笑,却突然脑袋一懵,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火急火燎地赶回家中,把妻子叫了出来,拉着一副冷脸,李氏不知他又怎么了。 李乡绅靠在椅背上,斜眼看着他的妻子,清了清嗓子,问:“你那外甥乡试如何了?” 李氏见他这副样子,心知他恐怕又是从哪听了什么闲话,便道不知。 “不知道?他吃我李家的饭长大的,你现在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还能跑了不成?我李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给别人养孩子,养大了还自己跑了,真是白眼狼!” “不是你自己将他赶走的吗?”李氏淡淡的道。 李乡绅一噎,继续理直气壮:“我赶他?他现在是举子大老爷,我哪敢赶他啊!我看那,就是别人家的狗喂不熟!” 他话说的如此难听,李氏实在忍不下去了:“孰华那孩子,自小就懂事,从他读书起,卖字帖卖画,给了你多少银子了?你竟还不知足!” “你一个无知妇人懂什么?知道别人都在背后说我什么吗?!别人都骂我傻呢,替人家养了大半辈子儿子。你说话好听?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么多年为啥不争点气,给我生个儿子出来啊!” “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李乡绅从凳子上起来,拂了拂袖子,走到李氏身旁:“罢了,明日就要过年了,我也不想跟你吵架。这几日,我去二房睡,别有事没事杵在我眼前,听见了没?” 李氏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想起前些日子被他赶出门的外甥,心底一阵愧疚。 当年,严家姐夫无缘无故被人打死,她姐姐伤心惊怒之下卧床不起,不到一年也离世了,只留下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娃娃。 她与姐姐从小无父无母相依为命,严家姐夫也只他一人,那男娃娃除了她竟再没有一个亲人,她心疼自己的外甥,遂求了李家收留他。 李老头夫妻俩心地十分善良,答应下来,只是家里养着一个外姓的孩子,说出去毕竟不好听,便商量着给那男娃娃改了姓,唤作李孰华。 李乡绅起初并不在意,但是李老头夫妻二人死后,随着家里要养的人越来越多,心中渐渐对李氏不满起来,经常阴阳怪气说她白给别人养孩子。 前一段时间,更是明白地说要把李孰华赶出门去。 谁知恰好李孰华进门听见了,第二天就真的搬走了,这段时间一次也没再回来过。 也是自己无用,不能维护他,李氏心中难过,明日就要过年了,他一个人在外面如何能行? 她决定明日还是去将他接回来过年。 次日一早,李氏来到村西的一处小茅屋,木门掩着。 她上前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天色尚早,或许这孩子还没起,她便站在门口等。 天色蒙蒙,黑云弥漫,看这样子,似乎是要落雪了。 “姨母?” 李氏转头,看见李孰华竟是从外头回来,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忙上前去问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 “冷风让人更清醒些。” 李氏看着他通红的双手,心疼道:“姨母知道你刻苦,只是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李孰华微笑:“我无事的,姨母无需挂心。” 李氏见他对自己如此客气,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自觉对不起他,犹豫了下道:“孰华,回家过除夕吧!你姨父这人你也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人不坏的。” 李孰华沉默一瞬:“孰华知道。” 听他这么说,李氏终于欣慰地笑了:“那好,今晚便回家过年,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不提也罢。” 李孰华看着她鬓边的白发,点了点头。 傍晚,同喜村鞭炮声不断,门上新桃换了旧符,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小村庄,此刻也添了份勃勃生机。 送走一年的疲惫,迎接来年的希望。 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李孰华站在李家门口,却未进门。 天地茫茫,何处为家? 除了李氏,他对面前的这个李家没有任何情感。 李氏对他很好,但李乡绅却一直对他有成见。背地里不知道骂了他多少次丧门星,以为他年纪小听不懂。 后来,他再长大些,李氏坚持送他去乡学,李乡绅十分不情愿,只说自己没多余的银子,李氏不得已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他才有机会去乡学。 李乡绅拐弯抹角的不知道说了多少回。 “真以为人人都能考状元呢?” 再后来,乡学的夫子同李乡绅夸李孰华一点就通,来日必定能有一番作为。李乡绅觉得给他长了面子,才没再唠叨。 前段时间,李孰华告诉姨母他开年要去圣京参加春闱,被正进门的李乡绅听见了。 他一听要去圣京,便知又要花不少银子,与李氏大吵了一架,命令她无论如何都不许再给李孰华银子,还将李孰华赶出了家门。 李孰华并未说一句话,只收拾了几件衣物,带着父亲生前的书箱搬了出去,住在村西那间没人要的茅草屋。 他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这么多年,姨母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今日看着她鬓边的白发,自己又何须在意李乡绅的几句恶语? 所以,他还是应了姨母,来到李家门口。 雪花落在他的肩头,盛开在粗布做的外衣上,一朵两朵三朵…… “孰华!你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 李氏见他站在门口,身上落了一层的雪:“你这孩子,快进来吃年夜饭了,都等着你呢!” 李孰华默了一瞬,朝李氏笑了笑,迈步进去。 入了主屋,李乡绅正笑嘻嘻地端着一杯酒准备喝,见他进来了,脸上的笑容便收了,一句话也不说。 “哥,快坐吧,爹等不及你了,就让大家先吃了。”李元夕坐在左边朝他笑吟吟地道。 “嘿你这丫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李乡绅怒道。 李元夕撇撇嘴,低下头默默扒饭。 李乡绅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李元早,李氏所出,同她母亲一样,性格唯唯诺诺,平日里也不爱说话。 李元夕是二房所出,今年十三岁,李乡绅偏爱二房,自然也要偏爱李元夕一些,是以她的性格跟她爹有八分像,小小年纪,说话便已带着几分刻薄。 李孰华在桌子一角坐下,李氏替他夹菜。他道:“姨母,不用管我,你去坐吧。” 李乡绅阴阳怪气的声音虽迟但到:“别人都说了不用管他,就你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李氏没理他,自顾坐下吃饭。 一桌子人都没再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李乡绅觉得真没意思,又喝了几杯酒,渐渐有些醉了。他看着坐在桌尾的李孰华,口齿不清的道:“孰华,你日后若是考不上,便也算了,若是中了状元,可不能把你姨父我忘了啊,我辛苦养你这么多年,你到时候可不能当白眼狼!” 李孰华沉默。 李氏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孰华这还没考呢,你就咒他考不上?大过年的,你什么意思啊?” 李乡绅本来晕乎乎的,被她这么一吼,清醒了过来,他满脸通红挤眉弄眼,怒道:“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我这么多年不能白养他,就这个意思。” 酒壮怂人胆,他早就看李孰华不顺眼,但又不敢真去怎么样他,便将矛头转向李氏。 “你这婆娘,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他抬起手作势要去打她,手却钳制住,停在了半空中。 李孰华一手攥住他的胳膊,一手将李氏护在身后。 “姨父今日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来日不论我是否高中,欠你的,都必会还清。只是,若你一直为难姨母,无论是打还是骂,我都会让你双倍奉还。” 他神色平静,声音却像淬了冰一样冷, 李乡绅觉得胳膊被捏的生疼,又听着他似威胁的话,后背不禁打了个寒战。 没想到,他平日里看着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力气却如此之大。 看样子自己是打不过他了。 李乡绅用力抽回手,嘴上却仍是不肯认输,哼了一声:“那我便等着,你最好能考上!别到时候名落孙山,又跑回来求我赏你一口饭吃。” 言罢,走到李元夕身旁,夺了她的碗:“还吃啥吃,跟我出去拜年去!” 李元夕看着碗里的肉,她还没吃完呢!不情不愿地跟着李乡绅出了门。 这顿年夜饭不欢而散。 李氏跟着李孰华出了大门。李孰华停步,示意她不用再送了。 “孰华,你姨父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说话难听了点,你别往心里去。”李氏语带讨好地劝他。 李孰华淡淡道:“姨母放心,我并未放在心上,快回屋去吧。” 说罢,转身步入风雪之中。 两个月后。 李孰华整理好行装,准备启程前往圣京。 他背着书箧和包袱,出了门,给这间荒废的茅草屋上了锁。 晨光熹微,他站在官道上,看着身后的同喜村,毅然踏上了未来的路。 “孰华哥!等等!” 声音自身后传来,李孰华顿住,转身。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背着个包袱,气喘吁吁:“孰华哥,我爹让我跟着你去圣京见见世面,你就带上我一起走吧!” 李孰华认得这个少年,他叫李青,李乡绅的内侄。 “我此去并非去圣京游玩,恐怕多有不便。” 李青龇牙道:“没事的,孰华哥,我爹说了,让我给你当小厮,你去哪我去哪,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我,你若是不带上我,我爹说他就也不要我!” “哎呀,孰华哥,你就行行好,让我一道去吧,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嘿嘿……走吧走吧,快上路!” 他强行将李孰华的包袱接了过去,大步跑向前。 转眼间,身影消失在朦胧的晨光里。 李孰华轻叹一声,只好跟上。 为您提供大神 华的大腿 的《商星》最快更新 3. 朝云去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碎银一两 淝水河畔,早已停了几辆马车。 夕阳的光辉洒在河面上,漾起点点金光。 一艘渡船慢慢停靠在岸边。 今年是三年一度的科举之年,这几日,参加春闱的贡生陆陆续续从全国各地赶往圣京。这些马车便是被雇来接这些进京赶考的贡生。 不多时,船上下来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其中一人着青色长衫,袍角已有些泛白,这副打扮必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是他的眉眼却生的极好,且举止端方,通身上下一股读书人的温雅之气,故而并不显得落魄。 此人便是李孰华。 他与李青从通州的家中出发,乘水路一路向南,如今一个月过去。他是北方人,并不习惯坐船,是以这段长途奔波的路程,让他消瘦不少。 李青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道:“公子,今晚不若先找个驿站歇一歇,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这万一到时候还没到圣京就倒下了可怎么办呐?” 天色已晚,也不宜再赶路。 李孰华点头,道:“走吧,去前面看看。” 二人行了近一里路,终于见到一处驿站。 李青上前敲了敲门,许久之后,一个带着毡帽的人从门缝中探出头来,打量他们,原来是两个穷书生,随即嚷嚷:”干嘛呢?大白天敲什么门!“ “店家,我们想住店。还有客房没有?“李青问。 “有啊!”小二斜靠在门上,睨了一眼他二人,歪嘴笑着:“一晚上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你这是黑店吧!”李青愤愤道。 小二嘴角一扯:“二位客官,可打听清楚了,这里是圣京地界,寸土寸金,可不像那些犄角旮旯的地儿!况且,这方圆几里可就我们这一家驿站,你们嫌贵可以不住的嘛!” 李青听出他的鄙夷,还想再与他争论。 李孰华道:”罢了。“ 李青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一两银子。 他没注意到,小二接过银子时,贼眉鼠眼地打量了一眼他的钱袋。 翌日清晨,他二人收拾好行装准备上路。 临走时,李孰华提醒李青检查行李是否有遗漏。 李青翻了翻包袱,又摸了摸裤兜,钱袋还在,笑着道:”公子放心,一切妥当!“ 他二人走在路上,一辆马车自身后经过,车夫喊:”二位要搭一程否?“ 连日的奔波,李青早就走不动了:“公子,要不咱们搭一程?” 若是单靠脚程,到圣京时恐怕也要深夜,到时候城门已关,恐怕更加不便。 李孰华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点点头。 二人上了马车,马车上已坐了四五个人,李青寻了一处干净的地,用袖子抹了抹灰,让李孰华坐下。 临近午时,马车停在了北城门口。 “客人们,这就到嘞!“ 李青扶着李孰华下了马车,准备付钱。他掏出钱袋,打开一看,惊呆了,这银子怎么变成了黑色的?难道自己眼花了?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将袋中的银子倒在手心里,捧到李孰华跟前:“公子!这银子怎么回事!不是我眼花了吧,银子怎么变黑了?!” 李孰华看着他手上的一堆石头,心中轻叹一声,暗道那小二果然有问题,圣京地界小偷竟如此猖狂。 “你被偷了。” “啊?”李青反应过来,自己这才到圣京就出了纰漏,欲哭无泪,懊悔至极:“我睡觉的时候都抱着钱袋子!到底是谁偷了我的钱!公子,这下可怎么办呐?!” 车夫看他们这样子,只当这二人在演戏:“您二位不会是想白白坐这一趟吧?” 李青又不死心的地将身上的两个包袱又翻了几遍,才承认自己确实被偷了。 李孰华轻叹一声,转向车夫道:“师傅,实在对不住,我身上暂无银两。师傅可否告知小生您家在何处,这车钱到时候我定会送去。“ 那车夫却不信:“不是我说啊,公子,咱俩又不认识,我好心好意搭你一程,你还想赖账?空口无凭,出门在外五文钱都没有,谁信你啊?” 李孰华只得解释:“实在不是我说谎,而是钱袋不知何时被人偷了去。” 此时城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马车挡了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孰华只得道:“那师傅稍候片刻,我去趟城中,马上回来。” “不行,你跑了怎么办?” 见他如此,李孰华低声吩咐李青几句,李青得了命令,向城中去了。李孰华又转身向车夫道:“既如此,劳师傅稍等片刻,我差表弟进城中换些银子。” 车夫有些将信将疑,更不想在此处浪费时间,正欲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吆喝。 “都让开,没发现挡了道吗?!”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自城内驶来,说话的人正是那马车上驾车之人。 “哎呦这位爷,非我不让道,而是这人想赖我的车钱!”车夫振振有词地道。 “他赖你车钱,你便要挡了旁人的路?这是什么个道理!还不快让开!” “杨叔,便给他一两银子吧。”年轻女子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 那个被叫做杨叔的男人未在说话,只瞥了车夫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丢给他。 车夫接了银子立刻笑嘻嘻地让了道,也没再看李孰华一眼,赶着车走了。 李孰华站在道旁,朝马车俯身作揖:“多谢姑娘。小生冒昧……” 他还未说完,就听见车内的女子轻笑一声,挡了他的话:“不用,一两银子而已,杨叔,快走罢。” “是,小姐。” 杨叔挥鞭,马车疾驰而去。 旁边的人看着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虽穿着朴素,却是一身清风霁月,忍不住打趣他:“公子不知道吧?那是沈府的马车,里头坐的可是沈尚书的千金!哈哈哈!这千金救书生的戏码,今儿是见到真真的了,从话本里走出来啦!” 马车早已没了影儿。 李孰华站在原地,等李青回来。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纵然此处为城北之郊,也沾染着京城的繁华。 “包子嘞,新鲜的大包子,十文钱三个嘞!” “公子,来两个呗?” 李孰华默然如松,仿佛这尘世的烟火与他没有一丝牵连。 “公子!公子!”李青大喊着,跑的飞快,气喘吁吁地停在李孰华面前:“公子……全是我的错,害你把最喜欢的书册都卖了!这银子以后还是你拿着吧!” 李青又是愧疚,又是心虚,挠挠头,将二两银子递到李孰华手中。 “日后多留一份心便是,先找一处安顿下来罢。”李孰华淡淡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青走在他稍后方,偷偷瞅他脸色,看上去与平常不无区别,暗暗放下心来,公子脾气一向很好,仿佛什么都不会让他生气。胆子就又大了些,问他:“公子,到底是谁偷了咱们的银子?” “不知。” “啊?公子也不知道?我们这是被神偷给偷了么……” 李孰华点点头,他确实不知道是谁。 “难道是那车上的人?”李青仔细回想着。 李孰华道:“既已丢了,便也无必要揣测他人。” 李青虽纳闷,但还是乖乖哦了一声,默默跟在他身后。 …… 二人在一处老街上的客栈安顿下来,房内只一张床,床上的铺盖薄如蝉翼,门中间放着张歪歪扭扭的桌子。虽简陋,但好在便宜,一晚上十文钱,倒也可以暂时周转几日。 李孰华又让李青去买了笔墨,这几日他就站在那张瘸腿桌子前着墨。他习的瘦金体,下笔之势锋芒毕露,笔锋如刀,与他这个人截然不同。 虽说这会是春日里,但却还是有些冷,他写完一幅,便要搓一搓手,才能暖和些。 客栈临水而建,后边是一处安济坊。 李孰华在屋内温书,可时时听见坊内婴孩的啼哭声。若是累了,他便会推开窗,让日光撒进屋内,站在窗前看楼下孩童嬉闹,觅得心内一时的安宁。 李青将他这几日的字帖拿到书画铺子里去,铺子老板慧眼识金,一看便道这是名家手笔,二话不说出十两银子买下。 李青乐呵地不行,心道他家公子简直浑身是宝,随便一幅字就值这么多钱。 再过几日就要考试了,自己可得照顾好他…… 李青暗暗下定决心。 为您提供大神 华的大腿 的《商星》最快更新 4. 碎银一两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东君意 商星这几日忙着为梨树培土,一直待在府中。 西北部落一个月之前进京朝贡,送了几株稀有花木去将军府。 袁参本不想收。但使臣说其中一株梨树,开花时为淡黄色,世间罕有。想到商星喜爱梨花,便就留下了。本打算自己养着,等开花了给她一个惊喜,谁知前几日接到父亲来信,要他早去边关。 此番离京也不知何日才能回来,他思索一番,决定先去见商星一面。他特意换了身黑色云纹长衫,腰系玉带,他本就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又因常年习武的缘故,自带了一股沙场的锋芒之气。 他带着一株碗口大的梨树苗,兴冲冲来到太师府。 见到商星,心内欢喜,龇牙笑道:“星儿妹妹,我明日便要启程去西北,前几日得了这株梨树,听说开花为淡黄色,我还没见过呢!你先帮我照看着,等我下次回来时,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开出黄色的花!” 说完将树苗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转身面对商星笑起来,眉眼间仍是少年模样。 “怎么这么快便要离京了?”商星问。 袁参语气变得严肃:“父亲担心西北部落异动,让我早些去做准备。” 商星蹙眉,但也未多问,只朝他微微一笑,叮嘱道:“那参哥哥你万事小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它的。” 袁参看着她,心内一阵热涌,她就站在对面,声音轻柔,玉雪般的脸庞泛着淡淡的粉。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袁参小时候顽皮,经常欺负她,非得将她弄哭了才罢休。但如今,昔日那个粉团子似的小丫头,不知不觉已长成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 袁参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自己对她存了那份心思。想到这里,他耳根子也红了,痴痴地笑起来。 “好!我会小心的,等我打了胜仗便回来!” 商星又提醒他带好一应物什,免得路上不便。他倒是显得愈发开心,一一应好。 转眼间,袁参已走了小半月。 花溪端了碗雪花芋泥羹来到西苑,见小姐正弯腰在为那株梨树培土,忙放下碟子,接过商星手中的铲子,笑道:“小姐,奴婢若是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什么神仙树呢,哪能这么金贵!” 商星拍了拍手上的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且,我也想看看黄色的梨花是什么样的呢!” 她转身去屋内净了手,接过花溪递来的羹汤,轻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遂放下碗,入了内屋,再出来时,已披上了一件纯白的披风。 “小姐今日要出门吗?” 商星点点头:“忽然想起已许久未去看过小福,你收拾一下,记得带上枣泥糕,他上次跟我念叨了许久。” 说着已迈步出了门。 三年前,商星在街上捡到一个小孩。 那日傍晚,她刚下女学,在马车内温习夫子教过的内容,彼时天开始落雪,鹅毛般的雪花很快就将地面铺上一层白色绒毯。驾马的小厮突然停了下来,在车外低声道:“小姐,前面似乎有人挡了道。” 商星掀开车帘,便看见路中央躺着个孩童,他身上的麻衣已被染白,商星示意小厮前去查看。 小厮跑过去又很快跑回来,回禀道:“小姐,是个人,还活着。” 商星吩咐小厮将那孩童抱上了马车,那孩童便是小福。 商星踏入安乐坊时,孩子们见她来了,都叫着笑着跑到她面前。 花溪拎着食盒:“姐姐给大家带了好吃的,你们想不想吃呀?” 孩子们齐声应:“想!” 花溪领着他们进了屋。 商星转头看见坐在内堂门侧石凳上的小福,隔着一段距离,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商星朝他笑了笑,小福却低下了头。 “怎么啦?不认识我了么?”商星来到他面前,俯着身子问。 小福这才慢慢抬眼,七八岁大的孩子,面容清瘦,他看着商星,过了还一会儿才问:“你不是说会早些来么?” “啊……,对不住,我前些日子有些忙,忘记了,你怪我吗?”商星轻声道歉。 小福本就不善言语,此刻双唇紧紧地抿着,不愿再说话。 商星知道他这是生气了,拿出枣泥糕,在他眼前晃了晃:“哎呀,这枣泥糕都快凉了,怎么办呀?不如小福帮姐姐吃一点吧。” 商星将糕点放入他的手心,又问:“最近还好么?有没有人欺负你?” 男孩手捧着点心,脸上的表情舒缓,乖乖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个孩子,稍微一哄就好了,商星摸摸他的头发,夸他:“不错。” 见他不生气了,商星才起身入了里屋。 男孩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容。 安乐坊坐落在西塘街,前身是间私塾,这里的孩子大都是商星救回来的,当初为了安置他们,商星命人将私塾买了下来,又请原先的夫子留下来继续教他们认字,她隔段时间便会来这里看看这些孩子们。 临走时,商星一一与他们道别。 小福站在最后面,只静静看着她。 商星朝他挥挥手,眨了眨眼睛,而后出了坊门。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商星转身,看见小福向这边跑来,她止了脚步,站在原地等他。 男孩停在商星面前,仰起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艰难开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商星弯腰:“过几天吧。怎么啦?” 男孩未答,只问:“过几天?” 商星无奈,这小孩如今长大了些,半点糊弄不得,试探地道:“大概七日之后?” “好,我等你。” 男孩似乎终于满意了,不等商星开口,转身跑回了安乐坊内。 “小福他很喜欢小姐呢……”花溪在一旁感叹。 商星看着男孩的背影,轻叹一声:“他们从小无父无母,但凡谁对他们好些,何止是欢喜,恐怕心里会记一辈子……” 这会已近辰时末,因这条街较窄,马车便未进来,停在了街口,主仆二人缓步往回走。 西塘街因西塘而得名,整街环水,岸边停靠有画舫,塘中有一处亭子,日头初升之时,水面雾气升腾,若置身亭中,便有如坠云雾之感,亭边一株梨树,依水而生,雾里看花,雾气沾粉,景色犹美。 有心人看出商机,在河塘边置了几只游船,便于那些闲情之人进亭内赏玩。 商星走到半途,忽看见那亭边的梨花竟然开了,顿时开心起来。小跑着下了石阶,要租那画舫去河中央,船家自然道好。 小姐前一刻还在悲天悯人,现在又因为一株梨花,欢喜的不得了,这情绪转变之快,花溪简直佩服的无以言表。 商星乘着画舫来到河中亭,一束束阳光穿过水雾,洒在粉白的梨花瓣上,金粉与纯白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她伸手拂了拂花瓣上的露珠,露珠顺势落入水中,溅起微微涟漪。 “小姐,这花开得这么好,不如摘一枝回去吧?” 商星摇摇头,含笑转身,正欲开口,人却忽然愣住了。 她目光落在岸边那座客栈的二楼,一位公子临窗而立,手中执卷,此刻也正看着她。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二人视线相撞,商星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朝他弯了弯眼睛。那位公子却匆匆收回目光,转过去,身影消失在了窗前。 花溪看着小姐不知道在发什么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姐,你在看什么啊?” 商星回过神,欢喜地笑:“我终于找到他了!” 又转身吩咐船家靠岸。 “……” 花溪一脸懵:“他?哪个他?” 为您提供大神 华的大腿 的《商星》最快更新 5. 东君意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繁华主 商星来到客栈,问小二:“我有一个朋友在此住店,我想去找他,店家可否通融?” 小二从柜台下抬起头,看清来人的模样,一时愣住了,疑心她是走错了门。 这姑娘通身贵气,竟有朋友住在他们这破落地方? 商星见他呆呆的,又问了一遍。 小二回过神忙道:“噢噢,可以,姑娘尽管去!尽管去!” 商星点头道谢,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的走廊与楼梯相接,两侧都是客房。客栈年代有些久远,大概因为临水,空气中隐隐约约有股子木头的霉味。 商星朝里面走去,估摸了一下位置,停在左侧第三间客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响动,她站在门外,微微屏息。 “谁?” 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商星突然有些紧张,动了动唇却并未出声。 下一瞬,门从里面推开。 一名男子站在门内,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衫,他身量很高,商星微微仰头。 这会离得近了,更能看清他的脸,眉如朗月,眸似清风。 商星与他隔门对望,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男子开口道:“姑娘何事?” 他的唇色很淡,唇形却很好看,声音如泉水击石,也很好听,商星心里默默道。 她不回答,男子眉微皱,又提声问:“不知姑娘有何事?” “啊……”商星反应过来:“我方才在楼下看着公子十分面熟,就想来认识一下,公子不介意吧?” 李孰华唇微抿,并未出声。 这理由谁听了都觉得蹩脚,虽不知她是什么身份,但见她这身装扮,粉雕玉琢般,身边随侍的婢女也非普通人模样,便知又是京城的哪家贵女。 观他面有微色,商星小声问:“公子介意么?”语气竟带了股失落的味道。 说完又弯了弯眼睛,唇角微翘,两扇浓密的睫毛轻轻扑闪着。 根据多年的经验,每当她在爹爹面前摆出这副表情的时候,什么事情他都会答应。 不知道这招对旁人管不管用…… 少女双眸明亮,眼含希冀的看着他。李孰华觉得有些怪异,她的目光也有些刺眼。 他别开脸,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请回吧。” 话音落,拱手一揖,欲关门送客。 “唉等等……”商星急了,用手抵着门,“我叫商星,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认识一下你,以后我们可以互相照应……” “……” 花溪站在后面,看见这一幕简直惊呆了,她跟着小姐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此等场面。 她家小姐强撑着一个男子的门,只是为了认识一下,那位公子却似乎不愿…… 竟然不愿?! 花溪更震惊了,小姐好歹也是圣京第一美人,竟然真的会有人不愿意! 花溪心内瞬间对这位公子肃然起敬,至少她在面对小姐的各种要求时,做不到拒绝。 李孰华有一瞬的怔愣,觉得自己方才话中的拒绝之意应当已十分明显了,她竟然还……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男子眉头紧皱,眼中似有不耐。 商星意识到许是自己太过心急,见到他太激动了,忘了规矩,慢慢收回手,轻声道歉:“公子,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今日多有打扰,商星这就告辞了。” 她福了福身子,行礼道别。 走前又看了他一眼。 “小生姓李名孰华。”男子声音平淡。 商星都已准备走了,听见声音,又蓦地转过身来,惊喜地望着他。一双美眸亮如星子,泛着点点水光。 “……” 任谁看了也不忍心拒绝。 李孰华安慰自己,一个名讳而已,告诉她又能如何? 商星知道这估计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见好就收,十分乖巧地道:“多谢李公子告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等日后,我们有缘再见啦!” 言罢,转身拉着花溪走了,到楼梯口时,又往身后看了一眼,那间客房的门已经关上了。 二人沿着老旧的扶梯下楼,出了客栈。 花溪忍不住问:“小姐,你先前认识那位公子么?” “不认识。” “啊?!那你为何……”花溪想问她为何对那位公子如此热情,但是又不敢这么直白的问出口。 商星语气轻快:“我与那位李公子有命定的缘分哪!” 花溪:“……?” 完了,小姐竟然对李公子一见钟情了,这李公子虽然长相英俊,但是京城里长得好看的公子那么多,她以前从未见过小姐对谁这么热情…… 难道真是缘分到了? 她在心里琢磨着,然后暗叹一口气,真可惜了袁将军…… ** 三月初七日,殿试在崇政殿举行,内阁大学士江新年、太师商起任读卷官,皇帝亲策于廷,全国各地来京的考生共计三百七十人。 两日后,便是传胪之日,也即今年的进士人选都已确定。学子们早早地候在殿外。 巳时正,传制官来到殿外,高唱:“有制!” 贡士跪,而后传制官宣读:“齐元二十五年三月七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跪在殿下的考生无不紧张。 “第一甲三人,第一甲第一名李孰华,第一甲第二名周玉林,第一甲第三名张正衡。”接着传制官又继续宣读第二甲第一名和第三甲第一名,其余人选则由黄榜张贴。 十年寒窗,换一朝金榜题名。 文武百官着朝服、新科状元率其余众进士恭贺皇帝喜得英才。礼乐鞭炮齐鸣,仪式隆重。 午时,仪式毕。 皇帝已回勤政殿,其余百官也逐渐退下。殿中余江新年、沈原西等人。 吏部尚书沈原西担任此次殿试的弥封官,他素来喜结交朋友,定然不会错过此次机会。早在三日前,就主动请缨主持恩荣宴。 “诸位新科,沈尚书赏脸,明日亲自设宴款待,贺诸位登科之喜!”大学士笑道。 沈原西摆摆手:“大学士这是哪里的话,今日在场的各位,都是大齐未来的肱股之臣,沈某日后与诸位共事,还请多多指教!若是诸位不嫌弃,便请明日午间移步沈府罢。” “我观今年新科状元,丝毫不逊于你年轻时的风采啊!”大学士转头对沈原西笑道。 李孰华闻言,俯身作揖:“学生不敢。” 沈原西看着他,慨叹:“是啊,不知不觉你我都老了,以后的大齐还得靠这些年轻人!时候不早了,我府里还有些事”弯身朝大学士一拱手:“大学士,那下官便先行一步?今日晚些时候还请来府上再续?” “要得要得,你且忙去!”江新年也对众人道:“我也还有些事,便不陪着诸位了。” 众人应是,恭送二位考官。 沈原西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李孰华。想起方才在幕后,圣上对他的策论赞不绝口,现下观其外形也是无可挑剔,心中对其颇为赞赏,且看他来日能有多大的出息。 正思忖着,那位状元郎却已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目光清明,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他便也微一颔首,出了殿门。 周玉林忙追上去:“多年不见,晚辈觉得尚书大人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沈原西见是他,笑了起来:“周家小子果然有出息!你父近来如何?说来我们也是多年未见了!” 周玉林忙答:“家父安好,每每同晚辈提起您,说想来京城拜访,可惜如今上了年纪,腿脚不甚方便,便也只能作罢。我走时,他便再三叮嘱,让晚辈向您问安。” 沈原西点点头:“嗯,你有心了,你在圣京人生地不熟,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 周玉林道:“多谢伯父关心。” 他二人虽已走远,这边众人却小声议论起来,这位榜眼与沈尚书竟是旧识? 虽说如今有不少官家子弟参加科举,但是能够牵攀上朝廷二品大员的,却是寥寥无几。 况且这位沈尚书可不简单,当今皇后便是出身沈家。身为皇亲国戚,又掌官吏选拔之权,即便是一星半点的关系,也是平常人求之不得的。 不过古往今来,能够蟾宫折桂的,又哪里会是寻常人? 不是非富即贵,也必有惊世之才。 为您提供大神 华的大腿 的《商星》最快更新 6. 繁华主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薄轻云 次日一早,皇帝下了恩旨,新科状元封翰林院修撰,赐居状元府,榜眼探花为翰林院编修,择日入院供职。 接到圣旨后,李青开心的不得了,信誓旦旦的说以后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跟着公子。 李孰华手执一卷已经发黄的书册沉思。 李青见他并未显出多开心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我昨日偷偷去看过状元府了,就在南塘街那边,那叫一个气派,我从小到大还没住过这么气派的屋子呢!” 李孰华只嗯了一声。 李青又想起昨日公子交代的事:“对了,我昨日还去了沈府,门房不让我进去,我便将那一两银子交给他,他说会帮我转告沈小姐……不过这沈府比咱们状元府还要气派十倍,也不知道这沈小姐是个什么模样,听别人说长得像个仙女似的……” 李孰华转过身,瞥他一眼,目光有些冷。 李青打了个寒噤,赶忙闭嘴,陪笑道:“公子,都收拾好了!咱们出发吧!” “今时不同往日,须知祸从口出,这圣京表面看上去一片祥和,实则危机四伏,我与你一样都是初来此地,你不知的我也不知,以后一言一行都应当更谨慎些。” 李青知道公子这是在教自己道理,乖乖听着应是。 他二人随身带的东西本就没有多少,一个书箱,两件包袱便是全部。 轻装简行便出了客栈。 昨日夜里落了雨,青石板的路有些滑,李青抱着箱子慢悠悠地落在后头,生怕将这一箱子的书摔了。 李孰华转头,见他越落越远,便停了脚步,心道还是应当雇个牛车。 谁知李青走了一半,站在那里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身后。 李孰华疑惑,也转过身,看清来人时,却是一愣。 “好巧呀,李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呢!” 商星本来打算去安乐坊看小福,没想到才到街口竟碰到了李孰华,看来……他们果然很有缘分! 看他背着两个包袱,她又笑眯眯地问:“公子要出远门吗?” 李孰华犹豫未答。 李青却咚咚跑上前,口快道:“我们家公子前几日刚中了状元,我们要去……” “李青!” 李青忙闭了嘴,小心抬眼去看自家公子,心中疑惑,难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可他也没说什么啊…… 商星看出李孰华的戒备之心,却并不在意,弯了弯眼睛道:“李公子真厉害!恭喜李公子!” 李孰华拱手:“多谢商姑娘。若是无事,在下便告辞了。” 商星点点头,未再过多纠缠,十分守礼地回道:“好,那改日再见!” 说完侧过身子站在一旁,示意他先行。 李孰华犹豫一瞬,俯身一揖,真走了。 李青这回再不敢耽误,忙跟上去。经过商星身边时,又忍不住扭头看她。 商星也冲他眨眨眼。 李青瞬间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如坠云雾般,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长得这么美的姑娘。他五步一回头,直到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影。 到了街口,李孰华已雇了一辆牛车,李青忙将箱子放了上去,人也一跃,稳当地坐在了上面。 见他这幅冒冒失失的样子,李孰华心内叹了口气,决定找个时间好好与他谈谈。 “公子,方才那位姑娘是谁啊?” “太师商起之女。”李孰华淡淡道。 “太师?!” 李青惊地张大了嘴,虽然他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商起这个人他还是听说过的,准确来说整个大齐没有人不知道商起是谁。 二十年前,西北部族来犯,商起率两万齐军大败十万西北敌军,那一战令西北部族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与大齐抗衡。 齐垣之战,让每一个大齐子民都知道了商起这个人。 李青没想到,那个生的如此好看,看上去如此和善的姑娘竟然是商太师的女儿。 “此前,我便与你说过,言多必失,对方是谁你都尚且不知,先自己和盘托出,若他想害你,你便是自己将证据交到别人手中。你这样的性子,日后也不必再跟着我了。” 李青心中一惊,观他不像开玩笑,不过公子什么时候开过玩笑?忙央求道:“别呀,公子,你可千万不能赶我走……我这回一定记住!我发誓,以后别人问十句我一句都不会说……我在这里无依无靠,你不要我了,我可怎么办呀……” 他说着,声音中已带了哭腔,脸上也是一幅欲哭无泪的表情。 李孰华本就没想赶他走,只是想让他警醒些,遂轻叹一声道:“既想留在我身边,我方才说的话,你须得时刻记着。” 知他又心软了,李青头点的像拨浪鼓般:“是是!我一定记住,放心吧公子,我以后就是个锯嘴葫芦!”说完嘿嘿笑起来:“公子,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李孰华看着他这变脸的功夫,有些无奈。 罢了,以后他多提醒着就是。 ** 沈府位于南塘街尽头,整个圣京最繁华的地带。 晌午时分,宾客陆续登门,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年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迎接,他着一身湖蓝色程子衣、缎面鞋,这身行头一看便知是新裁的,此人便是沈府的管家沈七。 这位沈七原是沈家的远房亲戚,要是仔细算上去,沈尚书还得叫他一声表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家不止封了皇后,还出了位尚书大人,这沈府的下人,即便只是个下人,寻常人也是不敢怠慢的。 不多时,一顶天青色四人帷轿停在沈府大门前,江新年掀开轿帘,双脚落地。 沈管家忙下了台阶,奉承道:“江大人您可算来了,宾客差不多到齐了,咱们老爷就等着您呢!” 江新年理了理官服,才笑着说:“今日也不是老夫的主场,怎么非得等着我呢!” 言罢,径直入了府。 才到会客厅门口,先是哈哈笑了两声,声先于人:“对不住了尚书大人,老夫这是来晚了!” 沈原西出门相迎,略一拱手,引他到主位上坐下:“大学士哪里的话!您什么时候来,咱们这宴便什么时候开始!” 江新年摆摆手:“今日各位新科进士们才是主角!”他环顾四周,又小声问:“商太师今日没来?” 沈原西答:“太师大人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最不喜的就是这种场合。昨日下官亲自去请,他老人家道要为女儿办生辰宴,今日不得空。” 江新年捋了捋胡子,思忖着,他本也不想来的,但是沈原西强调再三,自己不来便是不给他面子,他虽说比沈原西官高一品,但却不好薄了他的脸面,不得已之下还是来了。 “既如此,咱们便可开始了吧?” “当然。大学士请坐。”沈原西又吩咐膳官宣布开宴。 江新年在主位上坐下,这一桌子坐的全是沈原西的心腹,他倍感不自在。 江新年此人,正直清廉,从不喜结交,皇帝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他才能坐上大学士这个位置。然而,这个沈原西也不知为何,近来总是与自己显得过分热情,他又没有商太师的底气,说拒绝就拒绝,故而只能硬着头皮来赴宴,心道,此次是官宴倒也无妨,下次还是能避则避。 沈原西已安排妥当,在他身旁坐下来:“大学士,请动筷吧!” “沈尚书请!” 过了一会儿,沈原西不经意地问:“大学士,今日是被何事耽搁了?” 江新年心内警醒,口中含了个虾子,模糊不清地道:“无甚,还是柳州那儿出了点状况……” “哦?是不是圣上那边有了新旨意?” “这我倒不知……只是听说那边闹的正凶……”江新年说着放下筷子:“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那柳州知州竟然瞒报,这会子捅到了万岁爷面前,万岁爷生气得很。” 沈原西惊讶:“就为这点子小事……” 江新年不欲再说,只道:“就是小事处理得不好,才变成了大事。” 万岁爷年轻时候在沙场打过仗,做事果决,对他们这些文官出身的人,心底是有些看不上的,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 沈原西是比江新年早一年的进士,如今却官居江新年之下,便是皇帝看不惯他平日里经营人心的手段。 虽说宫里还有个沈皇后撑腰,但是沈父当年只是个六品小官,沈家祖上既无军功傍身也无勋爵可继,沈原西十分清楚笼络人心的重要性,人心便是一把利剑。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江新年道:“圣上还生着气呢!老夫得先回去了,先把这事解决了,再来与尚书大人叙旧。”他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拱手。 沈原西同桌上其他人一并站了起来,其余进士们见这些朝廷大员们起身也跟着起身。 “那下官送您。” 江新年摆手道不用:“尚书大人,老夫便先告辞了。”又转身与其他人道别,最后看着堂下众人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江新年走后,宴席渐渐接近尾声。 周玉林等人端着酒杯去朝臣那桌敬酒,李孰华在众人的裹挟之下,也走了过去。 沈原西起身笑道:“今日多谢诸位新科赏脸,真是许久未见过这么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了!” 周玉林弯腰,酒杯举过头顶:“学生们,多谢尚书大人款待,日后若是能得尚书大人多提点,便是学生们的福气!” 众人附和。 沈原西哈哈大笑,饮尽杯中酒,又似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新科状元,观他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漠,一身红色罗袍,将整个人衬的愈加气度不凡。 思索间,心中已有了计较。 为您提供大神 华的大腿 的《商星》最快更新 7. 薄轻云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意难测 晨光朦胧,还未到卯时,陈齐安已来到翰林院。今日,是新任进士官们报道的日子。 虽早前几日便将编修和修撰们的值房安排好了,但是陈齐安做事向来一丝不苟,故而今日还是来得早些,又去检查了一遍,确保一切无虞后才放下心来。 他回到自己的值房,继续琢磨头一日未拟完的草文,斟酌着修改了几处措辞。 陈齐安进士及第后,入翰林院已供职二十多年,他不是野心勃勃之人,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勤于政务。这些被皇帝看在眼里,去年林长显致仕后,翰林院学士的职位空了出来,圣上便命当时还是侍讲的陈齐安直接顶上了空缺。翰林院学士虽说不是权势滔天,但却是少数几个天子近身的朝廷机构。 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子跟前升迁拔擢总要更容易些。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陈齐安从案中抬起头来,看了眼滴漏,竟已卯时三刻。他起身,理了理官服,开了值房的门。 小厮勾头禀报,新任进士官们此刻都已在东阁候着了。 陈齐安点头,迈步去了东阁,果见三个身着绿色官袍的年轻人已站在阁内,他伸手正了正头上的纱帽,抚了抚袖上的褶子,才迈步踏入殿内。 “老夫来迟,诸位久等了!” 李孰华等人已在这里等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这会子见一个五十多岁年纪,身材矮矮胖胖的人进来,下巴上一缕花白的山羊须,慈眉善目的模样。他身着绯色官袍,上头绣着孔雀图样。 堂下三人心中了然,此人即是翰林院学士陈齐安,忙作揖行礼。 陈齐安此人不喜表面客套功夫,简单介绍后,直接引三人去了值房,又花了大半日时间亲自讲解翰林院的机构设置和诸多职责,生怕遗漏。 初入院的进士们除了每日入院听学士们讲读,还要熟悉翰林院的一应事务,至于日后的官途和安排,既要看能力也要看机遇。 “待诸位稍作熟悉之后,圣上的文书草拟等机要之事,老夫便会征询各位的意见,望诸位庶吉士能够尽早为圣上解忧。” 三人应是。 陈齐安颇为满意地点头,又交代了些日后的安排,才回了自己的值房内。 李孰华的值房在陈齐安的旁边,他推开门,屋内正中一张书案,左侧是一方紫檀木书架。 李孰华入内,缓步来到书架前,诸子百家,经义史书,目光略过,最后停在第三层的架子上,从角落里抽出一本《开元占经》,随手翻了几页。 窗户未开,几缕阳光从缝隙处透过,撒在他青色的官袍上。他的面容隐在暗处,想起父亲的旧物,眉眼间的温和之气不在。 如今尘埃落定,等待他的是更为凶险的迷途。翰林院、沈府以及整个圣京…… 他需要时间一点一点理清楚。 ** “真是废物,传朕旨意,周冼立即革职收监!” 圣上暴怒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沈原西在殿外已候了片刻。 今岁的气候有些反常,这刚临近四月,阳光已不像冬日那般和煦。 杨掌印站在丹墀下方,侧着身子对沈原西道:“哎呦,尚书大人,这圣上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啊?” 一张苍白的脸在日光的照映下显的愈发刺目。 沈原西转头看向他,太监是没根的东西,净身之后连性子都变得像了女人,将整张脸涂得像个死人一般,想到这里心内鄙夷更甚,但面上仍带着微笑:“老夫也不知,杨掌印日日在圣上身边,应当比我更清楚。” 杨掌印忙摆手:“奴才不敢,主子们心里头想什么,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敢随意揣摩。” 沈原西微转头,瞥了他一眼,道:“杨掌印还是一如既往地谦虚谨慎。不过这主子的心意该揣摩的时候还是要揣摩,不然这差事怕是当不好。” 话音落,殿门开了,江新年从殿内出来,背上已是冷汗一片,额上也是密密的汗珠,他伸手揩了一下,才注意到站在台阶下的沈原西。 二人眼神交汇,沈原西拱手一礼,入了殿内。 杨掌印递上来一方洁白的帕子,道:“大学士,擦擦汗吧,这会儿春天才过,日头便有些热了。” 江新年接过,向他道谢。又摇头叹了口气,才往宫道上去了。 柳州知州周冼是江新年的门生,此人虽在文字上有些造诣,为人却有些懦弱。江新年深知他没什么大本事,念在师生之情的份上,六年前推荐他去柳州任知州。柳州城小且富裕,一向安定祥和,料想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是谁知几个月前,柳州境内竟出了一帮土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偏这周冼昏懦无能,不仅解不了匪患还谎报匪情,耽搁之下导致土匪势力日益壮大,百姓叫苦不迭。 昨日京衙接到一封信,举报周冼在其位不谋其职,更列举出他出任柳州知州这几年贪墨了十几万两白银。 是以圣上才会如此愤怒。 江新年此刻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没想到这个周冼不仅无用还如此大胆。为今之计,解柳州之祸为头等要紧的事,其他的也只有等着看圣上日后如何处置。 他立刻回府拟了信,让人用火漆封口,送往通州。 勤政殿内,皇帝余怒未消,仍是一脸怒气,沈原西躬身站在殿下,一语不敢发。 皇帝一手扶额,靠坐在龙椅上。片刻后,开口问道:“爱卿觉得此事应当如何解决?” 沈原西忙跪下:“回陛下,柳州城内估计已是大乱,臣以为当务之急朝廷应当派人前去柳州,以稳军心民心,至于剿匪之事,人心稳便无往不利。” “你起身回话!”皇帝端起白瓷茶盅,又问:“爱卿以为谁能胜任?” 沈原西遂起身恭敬道:“臣建议从新封的三位进士官中挑选一人前去。这一来,年轻人初入官场,本就是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定当竭尽所能,必不会像周冼一般尸位素餐;二来,陛下也可利用此次机会历练新人。” 皇帝终于抬眼,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双手负后,鹰隼般的眼睛盯着他。沈原西只觉头皮一阵发紧,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皇帝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响起。 “方才,朕已让江新年通知林佑黔即刻赶往柳州增援。” 沈原西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圣明,林知州行伍出身,定能马到成功平定匪祸。” “不过,你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依你看,选谁去合适?” 沈原西立即俯身奏道:“当日恩荣宴上,臣曾与李编修有过一些交谈,此子虽年轻,但实乃心中有谋略之人。陛下可还记得李编修殿试的那篇策论?臣自担任读卷官以来,第一次见文人策论中谈及用兵之道。” 皇帝点头,转过身去:“好,就依你说的办,着封李孰华为监察御史,即刻前往柳州平定祸乱。” 站在一旁的杨立德得了圣命,立刻着人去翰林院传旨。 沈原西站在殿下,犹豫了一瞬道:“臣还有一事要奏。去年阮文奇致仕后,礼部侍郎有一位便一直空着,王尚书前几日同臣抱怨,礼部事多且杂乱,人手不够。陛下看是否要从朝中选一位合适的补上?” 皇帝在龙椅上坐下,嗯了一声,语气缓和:“你挑几个合适的人,拟定名册呈上来。” “是。” 沈原西退出勤政殿。 他今日此番作为,自是有所打算的。圣上向来重武轻文,若是李孰华此番顺利解了柳州之祸,一来能够稍改圣上对文官群体的固执偏见,二来这也是他计划用于拉拢李孰华的手段。事成之后,若是他知道是自己推荐他,给了他这次机会,必定感激。再则,即便他在这件事情中无所作为,前头还有江新年和林佑黔顶着,对自己也无甚影响。 一句话便能收买人心,何乐而不为呢? 不多时,一名内侍来到翰林院。陈齐安得了通报,忙出了值房迎接。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内官站在东阁内,满脸笑意,见他来了,率先开口:“陈大人,许久不见。” 陈齐安拱手,脸上也带着笑意:“原来是黄内人,内人前来,可是圣上那边有旨意?” 黄内人点头:“不过这旨意不是传给陈大人的,是传给李大人的。” 陈齐安心内惊讶,面上却不显,立即命人去请李孰华。 李孰华其时正在听许学士讲学,得了通传,来到东阁,见陈掌院旁边站着一位脸色惨白内侍官,未多想,上前朝二人行礼。 黄内人还礼,笑了笑:“李大人,小人今日来是传圣上旨意的。” 李孰华闻言一愣,而后跪地接旨。 黄内人嗓音又尖又细:“传天子口谕,着封李孰华为监察御史,明日前往柳州,平定匪祸,钦此!” “臣领旨。”李孰华叩首。 黄内侍忙上前扶起他:“李大人快请起吧。大人还是快些回府准备。” 李孰华俯身向他道谢。 黄内人宣完旨便离开了,陈齐安送走他后,转身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李孰华,对他道:“你跟我来值房。” 为您提供大神 华的大腿 的《商星》最快更新 8. 意难测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