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夏天像电影》 1. 最后一集 2023.8.1 晋江文学城 文/帘十里 最后一集(第一章) “你的梦想是什么?” 白妤在黑板上写下这行字后瞥了眼教室外渐渐站满的家长。 差不多了,下午三点准的家长会要开始了。 而梦想这个话题是今天她带的大班一班最后一节课的内容。 微微失神过后,白妤捏着粉笔转身,将双手撑在小讲台上。 她扬起笑容,看向底下坐得极其端正的小朋友们,用轻盈的声线说道:“现在从右边第一排开始,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梦想吧。” 第一个回答的是穿蓬蓬裙的女孩,她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字字清晰道:“我的梦想是拥有一个大花园,每天醒来摘不同的花,里面还要有很多美丽的蝴蝶。因为我喜欢漂亮的花和蝴蝶。” 第二个回答的是胖乎乎的小男孩,他说:“我的梦想是成为和迪迦一样的奥特曼,我要保护地球。” 第三个回答的是这个班的班长,她说:“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护士,帮助病人恢复身体的健康。” 紧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每一个人眼里都闪着光,说得字正腔圆, 白妤认真听着。 最后一个小朋友说完时,下课铃声正好响起。 仿佛在说,关于梦想,就到这里为止。 白妤像往常一样为他们鼓掌。 接着开口道:“大家的梦想都很棒哦,千万别忘了今天自己想要实现的梦想。嗯,接下来大家排好队,跟着门口的黄老师去操场上玩,老师要和你们的爸爸妈妈开一次小会。等会去操场上玩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底下异口同声回答道:“注意安全!” 白妤点头,一边再次强调注意安全一边看着孩子去教室门口排队。 孩子从正门口出去,家长陆续从后门口进来。 在这忙碌的空隙中,她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是微信消息的震动。 白妤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理会,直接关了机扔在了讲台上。 家长会在三点准时开始。 这头白妤在点家长名,那头小朋友们在滑梯上笑个不停。 二零二三年三月的最后一天,临近清明,是多雨的日子。 家长会结束时,夕阳隐在云层里,窥不得一丝亮光,没一会,黑云便压了城,一瞬间风起云涌。 小朋友们不情不愿地跟着老师回了班级,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的在班主任和家长的脸之间来回看。 白妤把他们的心事瞧得一清二楚,她说:“表现好的,老师有很认真夸奖哦。现在大家按照学号排好队,去门口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回家。” 小朋友们一听,立刻脸上笑开了花。 老师的夸奖意味着,今天回去不会挨骂了。 他们蹦蹦跳跳朝爸爸妈妈飞奔而去,牵上手,兴高采烈地问父母老师说了点什么。 白妤望着他们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因为家长会的原因,家长都在场,所以今天放学比平常早一点,下班也早了一点。 同事们脸上都绽放着笑容,边收拾包边聊天。 说清明放假要去哪儿踏青,说网络上的八卦,说最近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白妤听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么快又清明了吗? 她沉默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拿过手机想看看时间,按了几下没反应时,白妤才想起来。 她关机了。 关机的理由是因为那个人的消息。 她挣扎了一会,还是打开了手机。 微信图标立马显示出未读消息十一条。 像是被判刑一样,她缓慢地呼出那口气,神情也逐渐淡了下来。 微信名为‘执剑饮酒烈’的男人给她发了十一条语音消息: ——你很久没回来了,今天回家一趟吧。 ——晚上回来带只你那边的那个特色烤鸭,我看抖音上有广告,都在推荐。 ——不是我想吃,是隔壁你键成伯伯说想尝尝那个味道,我说不就巧了么,你正好在那个镇上班,带一只回来顺手的事情。 ——诶,就刚刚,我出去看人打牌,碰到了好久没回来的大陈,一打听,人现在在北京做高管呢,说他有个同事人很好,想找女朋友。人家在北京房子已经买了,每个月工资最少四万以上,我要了微信,发给你 ,你加来看看。 ——你不要总是不加,错过了就没有了。 ——你的条件放在乡里是不错的,但是和大城市的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你也都三十岁了,再老点谁要啊。 ——不是爸爸打击你,这是现实,是社会法则,人,就该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 ——你一个女孩子,总得有个依靠。爸爸这些年给你介绍的,其实都是优质男生,有车有房,工资不低,你嫁过去是享福的,爸爸也能跟着沾点光。 ——看到消息了就要回复,身为子女怎么可以不回父母的消息? ——你只是个幼师,也没那么忙吧?尽快回爸爸消息。 白妤用得语音转文字。 但即使是文字,她也能想象出白袁说话时的语气。 老道、自信、自大。 白妤想当做没看见。 但是把手机胡乱塞进包里时,她碰到包里一份不厚不薄的纸。 纸张仿佛有电一样,将她定格在那边。 挣扎许久,她还是给白袁回了信息。 她说知道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仿佛抽走了她所有力气。 疲惫的神色迅速爬满脸庞。 直到身边要走的同事拍她肩膀:“还愣着干什么,下班了呀,你今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对了,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白妤恍惚回神,笑着摇头说:“没带,没事,我今天回家一趟,我去门口坐公交。” “好,周末愉快,拜拜。” 同事们挥挥手,相继消失在雨幕中。 白妤这才发觉,外头的雨已经很密了,如银针一般,飞速落下。 她挎上包,出办公室。 幼儿园外部有走廊,一直绵延到校门口,出了校门,往前跑几步就能到公交站。 春天已到,站台边上一簇簇的栀子花隐隐长出了青蕾。 再过不久,骤雨初歇时,它们将开遍江城,花香满枝。 在这里,所有白色的花里只有它才会被人戴在头上,别在胸口。 白妤记得,她的妈妈江雪梅最喜欢戴,就戴在盘好的发边。 妈妈唱歌时会轻轻摇晃脑袋,那朵洁白的栀子花也跟着晃啊晃,散发出阵阵淡雅香味。 她那时候年幼,问妈妈,为什么要戴这个花。 她当时坐在自行车后座,江雪梅载着她前往回家的路上,一路迎着春风,妈妈的眼睛弯起来,笑眯眯回答道:“因为这是香花,戴上去人香了,心情也好了。” 然后妈妈哼唱起她最爱的歌—— “别的那呀哟,别的那呀哟,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可又是一年清明。 今年是妈妈走的第七年。 从幼儿园所在的平湾镇到家乡所在的栀花镇,横跨两个区,坐公车需要两个小时。 公车上人不算多,白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头微微靠着车窗,蜿蜒的雨水在她的眼里交汇。 她看了会沿路的风景,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 白妤工作后不常回去,但每次回去都会睡着。 她又时常觉得自己并没有睡着。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公车行驶到哪儿了,还有多久她就要到站了。 还有多久她就要回到那个家了。 那个再也不会有妈妈迎接的家,那个回去一次就多一份失望的家。 逃不开躲不掉。 每次离开之后还要花许多时间才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问自己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像现在这样吗? 每天固定的时间起床上班,固定的时间下班,周旋在孩子与家长之间。 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就是正常的生活吗? 这种疑惑,不知为何,在今天格外强烈。 模模糊糊中,下午那些小孩儿的声音代替了江雪梅的声音,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争先恐后地钻进脑海里。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是拥有一个大花园,每天醒来摘不同的花,里面还要有很多美丽的蝴蝶。因为我喜欢漂亮的花和蝴蝶。” “我的梦想是成为和迪迦一样的奥特曼,我要保护地球。” “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护士,帮助病人恢复身体的健康。” “我的梦想是——” “我的梦想是——” 那些小孩儿声音,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争先恐后地钻进脑海里。 毫不留情地咬向她记忆深处的自己。 料峭的春风从玻璃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夹杂着雨水。 白妤紧紧闭着眼,依稀感觉到眼角沾了雨。 两个小时后,公车响起提示音:“前方即将到达终点站——栀花镇,请乘客准备下车。” 白妤缓缓睁开眼。 天已经完全黑了,镇上的商户早早关了门,雨天没有行人,只剩几盏昏黄的路灯屹立着。 白妤赶上了8点前最后一班路过沁芳路站的公车。 她的家就在沁芳路站的边上,过桥,绕过河流,走三分钟就能到。 雨还在下,到站后,白妤慢腾腾地拖着步伐走了回去。 一整排沿河岸的乡村建筑中,后门口正对着三颗高挺水杉树的二层楼房就是她的家。 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 白妤一路走来,街坊邻里的狗听到脚步声,接二连三开始嚎叫起来,认清是熟人后个个摇起了尾巴。 像是种感应和提示,那头在屋里等着的白袁知道白妤回来了。 他推开门出去迎。 老旧的深棕色铁门发出长长的一声‘咯吱’,尾音落下的时候,院子里的白妤和他两两对望。 白袁哎呀一声,招手说道:“下雨了怎么不带个伞,平常出门天气预报不看的?快进来,发你微信又不回,你早说我就去车站接你啊。” 白妤沉默回应,别过眼,进了屋。 白袁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 不等白妤整理自己,他看着两手空空的她,询问道:“让你带的烤鸭呢?我都和你说健成伯伯说好了,你没买么?” 白妤站在客厅的吊灯下,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头发上的露珠密密麻麻地蹲在发丝上。 她依旧回避着白袁的眼睛,淡淡道:“没买。” “你不买你就说一声,这搞得我等会还要跑一趟去说,做不到的事情就别答应别人。” “哦。” “你这孩子,那我说的相亲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这次的条件比之前的都好,你还挑?爸爸把你养这么大,你能不能听点话?” 白妤这才看了他一眼。 白袁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很好,哪怕不出去工作,整天在家也是衬衫西裤得穿,冒着油光的皮带往腰上一扎,整个人精神气十足。 白妤神色疲倦,似想说些什么但又累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白袁继续重复那些话,喋喋不休。 白妤长吸一口气,准备绕过他先上楼找件衣服换,却被白袁拦下。 白袁严肃道:“爸爸在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你说说我哪一点不是为你考虑,哪有女孩子三十了还不结婚,说出去别人都要笑话。你知道街坊邻里已经怎么说你怎么说我了么,我走出去有时候都觉得丢人,这些年为你结婚的事情我也是操碎了心,你却——” “够了——” 白妤屏住呼吸,用力打断他。 紧接着她拿出手机,找到他的微信号,转了一万块。 转完,她举起手机给他看。 她轻声道:“我今天回来就是想正式地再告诉你一次,我不要相亲,我没兴趣。请你不要再和我说那些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转钱。这些年,我应该还清了吧?” 白袁抿着唇,皱着眉,盯了她几秒,不满道:“你以为爸爸是要你的钱?我现在是和你说钱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吗?让我嫁人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找有钱的嫁是为了你以后的生活保障,有哪一点是真为了我?” 她的声音不大,始终轻慢且摇摇欲坠。 白袁丝毫没有察觉,自顾自地开始讲道理:“是,我现在没办法挣钱,得靠你给生活费养,但平心而论,你给的那点钱算什么?我更多的时候是在拿自己以前攒得钱养自己。而且赡养我,帮衬我,是你作为子女的义务。我也是很辛苦才把你养这么大,这么好的!找个条件好的结婚不止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你为什么总是不懂我的苦心?小妤,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什么样? 她变成什么样了? 她也很困惑。 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白妤错开白袁,目光落在白袁身后的玻璃窗上。 老式的绿色玻璃窗在灯光的作用下倒映出她的样子。 她扎着和从前一样的马尾,穿着和从前差不多的T恤,背着和从前相似的帆布包,但她却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她看着这样的自己,心底由衷地觉得悲哀。 白袁见她沉默,便觉得自己说得在理,推了一把白妤。 他拔高声音道:“你不用用这幅样子对我,你根本不懂作为父母的苦心。我知道你,你就是那时候谈了个男朋友,那边姓杭的那户人家嘛,叫什么杭臣是吧,到现在还忘不了人家是吧?所以这个男的不要那个男的不要。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人生路那么长,干嘛吊死在一颗树上。死了的人就该学着忘记!” 沉默许久,疲惫许久的白妤忽地猛烈一抖,她不敢相信地看向白袁,呼吸都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一些往事翻江倒海袭来。 记忆碎片锋利的棱角几乎将她划得遍体鳞伤。 白妤咬着牙齿,竭力克制住自己。 但胸膛的起伏早就出卖了她。 她颤着双唇反问:“死了的人就该忘记?所以你也把妈妈忘记了是吗?” 白袁一噎。 白妤:“我没想一回来就这样和你吵架……我已经有一年多没回来了吧,你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吗?我今天为什么又回来吗?” 白袁要接话,似要反驳说教,但白妤也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她快一步质问他:“你总说你辛苦把我养大,这些年我给的钱还不够还吗?从小到大,你在我身上花过多少心血?” 她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清了吧?我还清了……我不欠你什么的。你要是真的想为我好,就别这么对我了。我要走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回来了,没什么事别再找我,求你了。爸爸。”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颤栗不止。 爸爸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白袁一愣。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这声爸爸有多陌生。 白妤很多年没这么喊他了。 他因此变得哑口无言,第一次心里头空荡荡的,什么话也挤不出。 但下一秒,他又恢复成了往日的神情。 白妤不想再听他说任何话,她攥紧包,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夜里。 隔壁人家的狗听到动静又胡乱吠起来了,听清脚步后没了声。 只留下沙沙的雨声。 白妤一口气跑到公交站,上方窄窄的遮雨棚为她勉强挡住一点风雨。 但春天雨夜的潮湿微冷还是从四面八方侵入。 白妤站在风里,整个人颤栗不止。 雨水顺着发丝贴着脸颊流淌,汇聚在下巴处,不停滴落。 她空洞地望着前方无边黑夜,心底的酸涩快漫出喉咙口。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做到几十年如一日地没心没肺。 而她为什么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那时候却还想再相信他一次。 今天,她还妄想能平静地和他把话说完。 白妤痛楚地闭上眼,手紧紧揪住帆布包,里头的一份心理诊断书也因为用力而变得褶皱扭曲,最终以纸张的韧性和生硬触感回馈给她。 她无法忽略。 并且这再一次提醒着她,今天的她有多可悲。 可明明在很久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健谈爱笑,珍惜每一天醒来后这个世界的不同。 那时候,妈妈和杭臣也都还在。 死了的人就该忘记吗? 不是的,不应该忘记,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记得妈妈戴上栀子花后笑起来的模样,记得妈妈最爱唱的歌,记得妈妈在她长大后依旧牢牢抱着她的感觉。 她也还记得杭臣。 他说:“我叫杭臣,你叫什么?” 他说:“你同桌的位置空了这么久都是有道理的,是因为你在等我这个同桌。” 他说:“我的梦想是环游世界,如果你愿意,咱们以后可以结伴而行。” 他说:“喜欢。喜欢得要疯了。但我会死。” 他说:“还想再亲一会儿。” 他说:致我最最最最最可爱的小白,我首先要说一句电视剧般的开头。等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见到他那天。 那天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他背着光,眼含笑意地正瞧着她,在她狼狈想逃时,他却和老师说:“我想和她做同桌。” 小少年手指一指,指向那个从来被当做透明人的她。 他说:“我叫杭臣,你叫什么?” 过往种种还历历在目。 鲜活得就像在昨日。 可是。 可是怎么一转眼,妈妈已经走了七年,杭臣已经走了十年。 白妤紧闭着眼,死死咬着唇,却扔挡不住满腔的疼与涩。 不知不觉,眼泪已经盈满眼眶。 一行又一行,悄无声息地流下。 这就是她曾经无比期盼的长大吗? 失去杭臣,失去妈妈,现在失去自己,就是她曾经无比期待的长大吗? 雨变大了,噼里啪啦顺着风落下。 白妤抱着包蹲下,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1. 最后一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一集 如果故事有起点,白妤觉得那一定是当一个人有梦想开始。 她还记得她的第一个梦想——快快长大,保护妈妈。 1993年的夏天白妤在栀花镇上的镇医院出生。 没怎么折腾江雪梅,十分乖巧地来到这个世界。 产后虚弱的江雪梅抱着瘦小柔软的白妤止不住的开心。 但这个夏天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实在太普通,街道两侧的树木如常翠绿,行人如常匆匆,白妤的奶奶范米看到是个不带把的,一瞬间兴致缺缺,放下保温桶就走了。 病房里,其他产妇床边都围了几圈人,只有江雪梅那边空荡荡的。 来查房的护士感到奇怪,一边记录一边问道:“孩子的爸爸呢?你刚生完孩子,怎么可以一个人在医院?得需要人陪着的。” 江雪梅轻轻摸着白妤的小手,眼神里的暗淡转瞬即逝,回答说:“她爸常年在外地做生意,晚点想办法通知他。我父母大概正在来的路上。” 护士抿抿唇,只说:“让你家人快一点,不能这么放你一个人待着的。” 江雪梅笑着说:“知道了,谢谢你。” 护士出去后,没人再和她说话了。 病房里有人在为新生儿欢呼大喜,有人在体贴照顾产妇,有人提着鲜花果篮前来看望。 热闹非凡。 窗外的阳光穿过树荫,零零散散照进来,白色的长窗帘随着微风飘荡,光影温柔地抚过白妤。 江雪梅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牵起白妤的手,轻声道:“我很久没觉得夏天的阳光让人这么幸福了……啊,不对,是妈妈。宝宝,我是妈妈哦。” 后来江雪梅会经常和她说起她出生的那一天是怎样的光景。 在江雪梅的描绘下,那一天她仿佛被这个世界的聚光灯照着,她无比重要,所有人都喜欢她。 但白妤还是感受到了。 奶奶并不喜欢她。 白妤记不清五岁之前的事情了,记忆里第一次感受到奶奶对她的厌恶是在六岁生日的夏天。 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生日要吃奶油蛋糕,要吹蜡烛唱生日歌。 可奶油蛋糕到底是什么味道? 栀花镇上只有一家蛋糕店,私人开的,白妤偶尔跟着江雪梅上镇买菜会被橱窗柜里花花绿绿的蛋糕吸引。 她很好奇那是什么,直到有一天打开电视,通过那老式黑白电视她才知道那是蛋糕。 可究竟是什么味道,白妤不知道。 1999年的夏天就这么来了,蝉鸣四起,阳光遍地。 他们坐落在河岸边上的两层小楼房后院是绝好的乘凉之地,夏天的一切都在那儿发生。 有一天,白妤正坐在后门的门槛上,在两个西瓜面前数公鸡,数到谁就吃谁。 江雪梅在帮范米刨瓜芯,去了芯洗干净晒去水份,就可以制成美味的咸瓜。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笑着说:“小妤,你马上要生日了,又大一岁了哦。等过完这个夏天就要上幼儿园了,但你还不会写自己名字呢,你过来,妈妈教你。” 夏风轻轻地吹,河岸边上的三颗水杉树轻轻地晃,传来些许针叶清香。 白妤耳朵里只听到‘生日’二字,立刻睁大眼睛,雀跃起来。 她凑过去,满心期待地问道:“妈妈妈妈,那我可以吃蛋糕吗?我想吃蛋糕!” 江雪梅愣了一下,想了半天回答说:“那……妈妈明天买菜时看一下吧。” 白妤把这当成了肯定的答案,兴奋得像个窜天猴,就差抱着西瓜来个顶球表演。 看着这样期待的女儿,江雪梅心里头一时很为难。 但在三天后真到白妤过生日这天,白妤一睡醒下楼就看到饭桌上的一个小蛋糕。 小小的,和家里吃饭的碗一样大,但是是精致可爱的花篮状,颜色是鲜艳的玫红色,折起两边的花边,还能当篮子一样拎起。 最美丽的还属里头的蛋糕,两朵粉色花朵紧紧挨在一起,白色奶油丝滑绕圈铺满,糖珠以假乱真,闪着耀眼的光。 隔着塑料盖白妤都闻到了奶油的香甜气息。 她盯着看了很久,根本不舍得吃。 看够了,白妤踩着塑料拖鞋,踢踢踏踏地跑出去找江雪梅。 江雪梅的生活很单调,每隔两三天去镇上买菜,但只买一点点肉菜。应季的蔬菜白妤奶奶范米都有种,肉贵且买多了没办法保存。 再然后,每天早上六点多一点在后院的水桥上洗衣服。 衣服不多,江雪梅自己的,白妤的,范米的。 啪——啪——啪—— 水桥上江雪梅拍打衣服的声音仿佛是引路声。 白妤知道,那就是妈妈的声音。 她一路飞奔过去,停在水杉树下,气喘吁吁问道:“妈妈妈妈,那个蛋糕是给我的吗?” 江雪梅瞥了眼河岸边上湿滑的青苔,让白妤往后退两步。 紧接着她回答白妤:“是啊,你不是说想吃吗?” “啊!啊!妈妈你最好了!” 白妤举起双手高呼,又似风一样飞了回去。 江雪梅盯着她的背影弯了嘴角。 但没过一会,前院传来白妤的哭声,停在电线杆上的麻雀被惊到,哗啦啦飞走一片。 江雪梅心头一跳,连忙放下洗衣棍,小跑回去。 这短短的一路她脑补出许多意外,比如白妤不小心被碗片割伤,比如从高处摔下。 可等走到前院一看,事情却比她想象得更为严重。 小蛋糕摔在地上,奶油溅得到处都是,奶奶正指着白妤的鼻子骂。 “你有个屁的资格吃蛋糕!养你多费劲你知道吗?养了能有什么用?你和你妈都是不争气的东西,一个生不出儿子也赚不了钱,一个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玩玩玩,就这脑子以后读书也识不了几个字!你知道这蛋糕要多少钱?钱不是你们赚的,你们不心疼是吧?亏我每天天不亮就去摘瓜卖,想尽办法赚钱!” 江雪梅听得心都要碎了。 她跑过去,一把捂住白妤的耳朵,低声下气地说:“妈,小妤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要对她发脾气。” 老人家虽然已半头白发,但中气十足。 她扯着嗓子骂道:“都这么大了还小?我像她这时候都下地干活了!我说得有错吗?赚不了钱就别买这种好货吃,以为自己多大本领似的。你也是,要不是我儿子当时中意你,我会让你进我家门?瞎了一只眼睛工作都找不到,生个孩子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生出病来了,这病也白得,儿子都生不出!没用的东西!” 夏天的早晨安静和谐,范米的声音动作宛如敲醒这个早晨的大钟,惹得邻里都伸出耳朵听。 江雪梅垂着脑袋,沉默着。 这样的光景,邻里也是见惯了,有人正好路过,劝道:“范婶,好了,别说了,都是小事,小孩子嘛。” 但越劝老人家越得劲,把这些年的事情讲了个底朝天,试图让别人评理。 江雪梅依旧沉默着。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像一滩死水。 范米见她这幅样子,更来火。 “你们根本就不配吃这种!”她重复骂道。 吼完,她随手捞起旁边浸在桶里的咸瓜狠狠甩过去。 咸水飞溅,洒了江雪梅一身,而还有一些融进了奶油里,有一些溅到了白妤嘴上。 白妤始终依偎在江雪梅身边,哭得哆哆嗦嗦。 感受到嘴唇上的异物感,她抿了下唇。 很咸很咸,比眼泪咸多了 那边的范米还在发泄,诉说自己的苦和儿媳妇的不争气。 白妤听不明白,却有好像听明白了。 清晨的沁凉总是转瞬即逝,日头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 白妤抬头悄悄看了江雪梅一眼。 背着光,她看不清妈妈的神情,但是她看到妈妈的眼里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只有一只眼睛有泪水。 这是她记忆里第一次看到妈妈哭。 早晨激烈的谩骂很快过去,这个家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江雪梅利用空余时间做零活挣点小钱,她努力拧电视机的开关找自己想看的电视,奶奶为了躲避夏天的烈日在小床上呼呼大睡。 但白妤察觉到了江雪梅低落的心情。 换做以前,江雪梅会和她一起看电视,哪怕是大人都不喜欢的动画片,她也会极具耐心地和她一起看,还会和她讲一些新奇的东西。 可是今天,她一句都话不说,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做活。 到了晚上,准备入睡了,江雪梅摇着蒲扇给白妤扇风。 蚊子在蚊帐外蠢蠢欲动。 白妤睡不着,眼睛眨巴眨巴,她从后窗瞥见那三颗水杉树的黑影。 她联想到早上她很开心跑去问江雪梅可不可以吃蛋糕。 紧接着又联想到江雪梅的眼泪,只有一只能流泪的眼睛。 她从来没有奇怪过江雪梅另一只坏掉的眼睛,因为它看起来是很正常的眼睛。 又或者是因为,在朝夕相处中,妈妈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那今天是因为有一只眼睛坏了所以奶奶看不起她们吗? 妈妈是因此哭泣吗? 思及此,白妤翻身往江雪梅怀里钻。 江雪梅身上穿着雪纺面料的连衣裙,柔软轻薄透气。 白妤闻到她身上怡人的花香味。 白妤知道,这就是妈妈的味道。 她拱了拱脑袋,忽然出声说:“妈妈,你的另外一只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 江雪梅身子一怔,随后缓缓回答说:“妈妈出生时它就坏掉了,天生的。” “那你看得清吗?” “看得清,看得很清楚。” 白妤笑了下,“如果你看不清楚了你要告诉我,我有两只,我可以给你一只。” 江雪梅被逗笑,拍她屁股。 “傻瓜,眼睛怎么给别人啊?” “可以给的!” 白妤为了证明,急切地爬起来,跪在江雪梅面前,郑重地说:“喏,就像这样。” 她去抓自己的右眼,假装抓了,再往江雪梅的坏眼里放,手掌轻轻一拍。 她说:“就是这样,我给你了!” 江雪梅更乐了,“好了好了,妈妈有了。” “真的吗?” “真的。” “我看看。” “你不睡啦?妈妈都困了。” 你一眼我一语中,白妤真困了,她再次投入江雪梅的怀中。 但她心中还有一句话来不及和江雪梅说——妈妈,我以后不吃奶油蛋糕啦。 不要吵架,不要被骂,不要流眼泪。 她也要快快长大保护她。 对白妤而言,长大的标志之一是上学。 夏去秋来,9月幼儿园正式开学,6岁的白妤要开始上学了。 为此,江雪梅特意翻出去年买的一套衣服,平常都不舍得给白妤穿,只有走亲戚时才让她穿。 但找出来一比照,白妤已经穿不下了。 江雪梅惊讶了好一会,看看衣服再看看白妤,然后笑了起来。 白妤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她□□站在江雪梅面前,焦急道:“妈妈,新衣服呢?我要穿。” 江雪梅眼含歉意,“小妤长太快了,衣服穿不了了。” “啊?那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长得和妈妈一样高了?” 白妤耸起肩膀,嘴巴张得像鹅蛋一样大。 这滑稽的模样让江雪梅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可爱。” 说着,江雪梅伸手去摸白妤脸蛋,眼神也随之一笔一画地描过白妤的脸。 都说女儿像父亲,白妤是长得更像她父亲一些。 遗传到了她父亲的大眼睛高鼻梁,还有白皙的皮肤。 唯一像她的地方就是,白妤笑起来有两梨涡。 可明明不久前她还只有热水壶大小,黑黑皱皱的,头发也没多少。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妈妈?妈妈?我有点冷,嘶~” 白妤戏精上身,环抱住自己假装瑟瑟发抖。 江雪梅回过神,当了真,心疼地给她套衣服。 “穿快点,别着凉发烧了。” “嘿嘿。” 白妤张开手臂,任由江雪梅帮着穿。 这套衣服也算新衣服,这个夏天范米刚从别人家拿的。 范米这辈的老人一辈子没去过几个地方,但十里八村的人最熟悉,谁家孩子长大了衣服穿不下了她就会去要。 但也不是每件白妤都能穿,有的太大有的太小,有的实在太丑。 每当她挑着给白妤穿,范米就会拉大嗓门训话:“有的穿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你是不赚钱不知道小孩子长大要花多少钱。” 江雪梅垂了垂眼,浅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 她顺好白妤身上的衣服,问道:“那今天就穿这个,好吗?” 白妤跑到衣柜前照全身镜。 镜子里的她又矮又瘦,一头短发蓬松柔软,但顶在上面,她仿佛是一只大香菇。 身上的T恤是棕米色的,胸腔印着一颗大足球,裤子是七分休闲裤,前面还有小拉链。 白妤看着这样的自己歪了歪脑袋。 她不知道这样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不过这些衣服都被妈妈洗过,有和妈妈一样的香味。 江雪梅又问道:“就穿这个可以吗?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去幼儿园了。” 白妤点点头,心里对幼儿园的向往大过眼下一切。 江雪梅告诉她,上了幼儿园就要开始读书了,要听老师话,要和其他小朋友和谐相处。 不过无论江雪梅说多少遍,白妤还是很难想象出幼儿园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是,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像隔壁的大哥哥一样做作业,有自己的同学,听起来是件极其美妙的事情。 去幼儿园的路和去镇上的路是一条路,白妤对这个路程无比熟悉。 从家后门口骑车过桥汇入大马路,在数不尽的水杉树下骑啊骑,会路过一个废弃的小学,路过一个卖沙子的地,到了T字形路口,拐弯再往前一段路就是繁华的小镇。 幼儿园在小镇的一条岔路里,被茂盛的夹竹桃挡得严严实实,偶尔能从树叶间隙里窥探到几抹鲜艳色彩。 还没彻底拐进岔路,远远地,白妤就看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坐在自行车后头,探出脑袋,直勾勾地盯着路边的人看。 有男有女,年龄都和江雪梅相仿。 他们一定也是送小朋友来上学的。 她不禁开始想象,她的同学长什么样子? 园内禁止车辆入内,江雪梅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一把抱下白妤,牵着她入园。 没走几步,白妤就看到幼儿园大大的招牌,糖果色的字体,饱满圆润,惹眼得很。 江雪梅晃晃她的小手,指着招牌说道:“看到了吗,这是幼儿园的大门,这个幼儿园叫栀花幼儿园。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妈妈了,又记不清家里的地址,你可以告诉别人你在栀花幼儿园读书。” 白妤点点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对陌生地方的怯意。 江雪梅笑了笑,她知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只求白妤在幼儿园的第一天别哭闹找妈妈。 心底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前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哇’。 一个扎着两小辫的女孩正抱着她妈妈的大腿嗷嗷大哭,祈求妈妈别离开。 江雪梅悄悄观察白妤的神色。 小孩子的眼神藏不住东西,她很好奇地看着那个小女孩,仿佛在问她怎么了。 江雪梅顺势问道:“等会妈妈把你送进去后,要到放学才来接你,你会哭吗?” “妈妈一定会来接我吗?” “一定,而且妈妈会提前在门口等你。” 白妤笑起来,梨涡浅浅,她轻快回答说:“我不哭,我等妈妈。” 江雪梅心里头那叫一个软,忍不住夸赞她:“小妤太乖太了不起了。那妈妈就送到这里?”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白妤松开她的手,用力点头。 在江雪梅的注视下,白妤安安静静地走进教室。 负责这个班级的老师迎上来,和江雪梅点头示意,随后蹲下来问道:“这位小朋友,你叫什么?” “白妤。” “好特别的名字呀,我是你的老师,我姓黄,你可以叫我黄老师。来,那边靠墙第三个座位是你的。” 白妤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去。 四四方方的教室空间利用十分充足,前方是钢琴和黑板,两边摆满了小椅子,和黑板正对着的墙那边堆满了玩具,一格格的,非常规整。 而在他们坐的椅子后头也有一排格子柜子,似乎是用来放小朋友的东西的。 黄老师指的那个座位很靠钢琴,第一第二的位置已经坐了人。 白妤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小朋友身上。 都是女孩,一个穿着纯白色似婚纱一样的公主裙,细软的长发被梳成长辫,五颜六色的皮筋穿插其中,再配上女孩本身雪白的皮肤,她坐在那儿宛如故事里的公主。 另一个穿着红白条纹的无休T恤,底下搭配了一条牛仔短裙,头发梳成干净利落的马尾。和公主完全是两个风格,这个女孩五官立体,眼睛细长,抿着唇,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白妤不知怎么,忽然回头朝门口看去。 江雪梅还没走,她朝白妤摆摆手,示意她去坐好。 得到鼓励,白妤小吸一口气,走过去,学着她们的样子,坐得板板正正。 江雪梅见她适应得很好,笑着走了。 但她一走,白妤心里还是涌上几分空荡荡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只好这样挺直腰板一丝不苟地继续坐着。 那头的黄老师忙得像只小蜜蜂,只在有空的时候朝她们这个方向看一眼,确保没有意外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穿红白条纹的女主忽然侧过头,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妤听到声音不敢置信地看去,确认对方是在问自己后,回答说:“我叫白妤。” 那女孩眉头一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白妤,转头和公主一样的女孩说:“她居然是个女孩,她的声音是女孩的声音。” 公主弯过腰也打量白妤,最后反驳说:“不,他是男孩。” 红白条纹女孩说:“不,她是女孩,不信你再让她说句话听听。” 两个人争来争去,白妤小声说:“我是女孩……” 红白条纹女孩扬起眉梢,一副我说对了的骄傲感。 公主十分困惑,说道:“可你的衣服裤子头发都是男孩子才有的,你长得一点不像女孩。” 白妤眨着眼睛,一时迷茫。 因为她就是女孩啊。 隔壁的大哥哥因为她是女孩年纪又小,所以不和她玩,附近的叔叔阿姨见了她也会夸她声音甜,就连一向不喜欢她的奶奶都一天到晚说她,只可惜是个女孩来着…… 此刻的白妤还不知道,男孩女孩之分开启了她被孤立的大门。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2. 第一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二集 放学时,班级里的小朋友排成一列队,整齐划一地朝园外走。 白妤个子矮,和她的座位一样,排在第三个。 隔着人群,她一眼就看到了江雪梅。 栽种在幼儿园两侧的杨柳树还未褪去夏天的青衣,纤长的柳枝荡啊荡,江雪梅扶着自行车站在树荫下,和别人正聊得开心。 一出大门,白妤便扑向她,喊道:“妈妈!” 江雪梅怜爱地摸了摸她湿漉漉的额角,问道:“今天玩得很开心?头发都湿了。” 白妤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两个小梨涡衬得她纯真可爱。 她爬上自行车后座,双手揪住江雪梅的衣服。 江雪梅脚一踩,车摇摆几下后稳稳当当驶入马路。 她知道,等会会路过栀花镇的中心,然后是T字形路口,再路过卖沙子的地和废弃的小学,再在绵延的水杉树下骑一段时间就能到家。 沿路刚放学的不止她,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小朋友。 有人比她们骑得快,有人比她们骑得慢。 白妤向路过的小朋友们投去目光。 似乎没有一个女孩子穿得像她一样,她身上这件足球T恤刚刚路过的一个男孩也有。 江雪梅感受到白妤今天的不活泼,有意将声音往向后飘。 “怎么不说话,今天在幼儿园老师教了点什么?和妈妈说说呀。” 白妤回过神,回忆了下今天,一五一十说道:“上午老师带我们参观了学校,还让我们做了自我介绍,排了个队,嗯……我们还午睡了,老师说以后每天都要睡觉的。对了对了,睡醒了有苹果吃,每个人都要吃完。” “那下午呢?” “玩游戏,老师说这个游戏叫老鹰捉小鸡。” “怪不得你头发都湿了,开心吗?是不是比在家开心呀?” “嗯!” 江雪梅松了口气,夸道:“小妤真让妈妈省心,不吵不闹,妈妈今天还担心你会不习惯。” 得到表扬,白妤也有些小骄傲。 江雪梅又问道:“明天也要来幼儿园,你能做到和今天一样吗?” “能!” 但是…… 但是她不想一直做老鹰。 白妤晚上睡觉前还在想,她不要一直做老鹰。 班里小朋友太多,玩游戏的时候黄老师将他们分成了五组,一组六个人。 她那一组都是女孩子,大家都不愿 意做老鹰,大家又齐齐让她做。 她问她们:“为什么是我啊?我想做小鸡。” 留着长辫的女孩们七嘴八舌地给她答案,但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因为你长得最像男孩,你和我们不一样,所以你做老鹰。” 原本她还想再争取一下,但是老师拍手让大家快速准备好。 随着一声‘开始’,游戏拉开了序幕。 她这个老鹰抓了一下午小鸡,抓到一个,大家还要耍赖说:“不行不行,刚刚我鞋子掉了才被你抓到。” “不行不行,刚刚我没反应过来。” “不行不行,重新来。” 身高最高的女孩当鸡妈妈,张着翅膀,眼神坚定,她对后头的小鸡们说:“我们要齐心协力,绝对不能被抓到。” 那一刻,白妤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好像真成了老鹰。 一只盘旋于天空,孤独的老鹰。 可往往,越不想来什么越是来什么。 第一次的游戏规则在大家心里铺了路,所有人都默认,她们这个小组应该由白妤承担一些大家不愿意做的事情,因为她看起来就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就是要多照顾一点女孩子的。 老师分配玩具的时候,白妤应该主动去搬过来;画画的时候如果缺了蜡笔也应该由白妤承担这个缺口;用开心果壳做算术时白妤应该做最难的那道。 “因为你是个男生。” “你就是男生,你的头发,你的衣服,都是男生才穿的。” “你是男生,你还应该去男厕所。” 一个学期下来,白妤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男是女。 那天,学期末的冬天,终于轮到他们班级上二楼的游乐园玩。 女孩子们快速霸占过家家那块,而男生们将赛车道围得水泄不通。 白妤想当‘妈妈’很久了,她努力往大家中间挤,把手举得高高的,朝老师勇敢说道:“我想当妈妈,我想当妈妈!” 黄老师心中有数,这些女生大多数都轮过一次妈妈了,这次也该轮到白妤了。 黄老师眯眼笑,温柔道:“这次就由白妤当妈妈吧。” 白妤露出洁白的牙齿,圆润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欣喜。 但是其他女生不满地‘啊’了一声,纷纷窃窃私语。 最后红条纹女孩抬起下巴,提出质疑:“老师,白妤没有妈妈的样子,她只能当爸爸。” 其他人见有人勇敢发言后,都附和说:“是啊是啊。” 年轻的黄老师解释说:“每个人都可以当一遍妈妈,要公平,轮流来。” 显然,答不对题。 老师一走,见这个决策没有办法再更改,以红白条纹女孩为首,女孩子们放下手中的婴儿玩具和塑料蔬果,不约而同地离开过家家的区域,走去了平常无人问津的积木区域。 留白妤一个人站在小床前不知所措。 再回神,白妤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大颗大颗的眼泪如珍珠一样落下。 啪嗒—— 啪嗒—— 眼泪落在她老旧的男童奥特曼运动鞋上。 傍晚放学,和以往一样,江雪梅早早就等在了校门口。 白妤却和以往不一样,她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一阵后才走向江雪梅。 江雪梅正心里思虑着这孩子是咋了,眼一抬,看见黄老师裹着厚重的围巾,一脸歉意地朝她小跑而来。 江雪梅意识到这是出事了,赶紧把自行车推正,搓了搓手,迎向黄老师。 白妤站在江雪梅身边,吸着鼻涕。 江雪梅:“黄老师,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是……是小妤闯祸了吗?” 黄老师:“没有没有,小妤一直很乖巧安静的,是今天因为玩游戏角色分配问题,其他女孩不满意,和小妤产生了隔阂。我已经批评过她们了,小妤受委屈了。晚上还盼您好好安慰一下小妤。” 黄老师原以为家长会松口气,却没想到江雪梅神情比刚刚还绷得紧。 但顾着情面,江雪梅还是客气一笑,谢过后领着白妤回家了。 路上,冷风似刀片一样刮着脸。 江雪梅为了让白妤听清她说的话,把围巾扯了下来,忍着凛冽的风,柔声问道:“刚刚老师说的是什么委屈?你愿意告诉妈妈吗?” 白妤像只受伤的小狗,小手被不分指的棉手套裹着,丧气地垂在两侧。 大衣的帽子套在头上,被围巾裹了一圈又一圈,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低着脑袋,额头抵在江雪梅的腰处,一言不发。 直到到了家,少了风霜摧残后,眼眶红红的白妤才脱口,把事情告诉江雪梅。 还未等江雪梅安慰,白妤仰起头,不解地问道:“妈妈,我是女孩吧?我可不可以像她们一样,留长长的头发呢?我还想穿裙子……” 江雪梅眼眶也红了,几次欲言又止。 “妈妈?” 思忖许久,江雪梅摸着她脑袋说:“那现在开始留长发吧……” 白妤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一瞬间成了喜悦的泪水。 她伸出短短的手臂,一把抱住江雪梅的大腿。 “妈妈最好了。” 这一天,白妤的梦想是,她的头发要快快长长。 这个春节,江雪梅也有心收了两条亲戚孩子穿剩下的连衣裙,虽然有点大,但是改改就行。 除夕夜,窗外传来连绵不绝的烟花声,白妤从被窝里跑出来,拉开深红色的窗帘后又似猴子一样两三下窜回被窝里。 她抱着灌满热水的玻璃药瓶取暖。 光线晦涩的台灯下,江雪梅靠在床头一针一线地改裙子。 白妤问她:“夏天什么时候来啊?” 江雪梅说:“春天走了夏天才来呀。” “那现在是春天吗?” “现在是冬天。” “那好吧,那夏天具体还有多久来呀?” 江雪梅笑了,“有时候小妤是个烦人精。” 漫天的烟花闪闪烁烁,白妤乐不可支道:“我想快点穿裙子!” 左盼右盼中,2000年的夏天就这么来了,蝉鸣依旧环绕,阳光依旧热烈。 再有一个星期幼儿园就要放暑假了。 白妤和她们说了,等天热她就可以穿裙子扎头发,她是个女孩子。 终于,这天终于来了。 这天一大早,白妤就屁颠颠地要江雪梅给她梳头发换衣服。 棉麻质地的白色连衣裙像这个夏天的白蝴蝶,轻盈美丽,绕在肩头的镂空花纹是蝴蝶的翅膀,仿佛风轻轻一吹,她就可以飞起来了。 江雪梅费了很大劲才在后脑袋给她揪起一个辫子。 梳完后,白妤照镜子,她看不到辫子,但是用手摸,能摸到,短短的,翘翘的,像麻雀尾巴。 她有点小自恋地问:“妈妈,我好看吗?” 江雪梅打量她,心里有着似曾相识的感慨。 又是一年,白妤这么快又大了一岁,整体抽条许多,五官也比之前更舒展。 穿上裙子梳起头发,真像个公主。 江雪梅认真回答说:“好看,小妤真的很好看。” 眼睛不会骗人,妈妈不会骗人。 白妤乐得捂嘴直笑。 在准备去幼儿园的空隙中,她兴致高涨,在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江雪梅在给自行车打气,见女儿这样,她的心情也明亮起来。 但。 白妤的人生中,常常出现转折,但—— 但范米正好从外头回来,刚想问,这是谁家小孩在这玩呢,定睛一瞧是白妤后,她脸色大变。 范米扔下扁担,竖起粗粝的手指指向白妤,“谁允许你穿裙子的?你让你留头发的?” 白妤旋转的脚步嘎然而止,她晕晕乎乎的看向范米。 眼前的奶奶仿佛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往后退了几步,没站稳,咚一声摔在泥地上,白裙子脏了一大块。 范米:“谁让你搞成这样子的?江雪梅是不是你搞的?好好的穿什么裙子?搞成这样给谁看?让别人笑我家里没个好种吗?” 江雪梅心惊肉跳,扔下打气筒跑过去抱起白妤。 那头自行车的气孔没拧,刚打进去的气哗哗哗溜走,没一会,轮胎瘪了。 就如这个早晨的美好一样。 在一阵又一阵的哭声和祈求中,白妤被剪子剪掉了头发。 最后,范米像完成掠夺的反派角色一样,把剪子狠狠扔在地上,眼神凌厉道:“以后再留头发穿裙子,我就一分钱不给你们,回头就让我儿子和你离婚!” 江雪梅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嚎啕大哭的白妤。 她像被驯服的某种动物,双膝之下,只剩对命运的妥协。 白妤抽抽搭搭地说:“妈妈,我和她们说好了穿裙子去,我如果没有穿的话,她们会不会笑我?” 江雪梅没有回答,她痛苦地闭上眼将白妤抱得更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妤听到妈妈在说对不起…… 很快,这天也到了傍晚。 白妤没有去学校,跟着江雪梅浑浑噩噩睡了一天,醒来后红肿的双眼还隐隐泛疼。 身上出了汗,棉席顺着汗黏住皮肤,留下一道道印子。 白妤脑袋空空的,一些不愉快随着眼泪早就排出了体外。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身边的江雪梅。 她又看到妈妈在哭了。 那只完好的眼睛虽然紧闭着,但是总有泪水渗出。 一种直觉突然涌上心头,她觉得妈妈心底有很多难过的事情。 被奶奶骂一次,那些难过的事情就会翻出来一次。 胡思乱想间,她想起上次被奶奶骂时她的梦想——快快长大,保护妈妈。 她已经长大一岁了,过完这个暑假就要上一年级了,可是她今天却没有保护到妈妈。 想到这儿,白妤伸手去摸江雪梅的眉心,软软的手指在眉心揉来揉去,抚平了一些情绪。 江雪梅一直没有真的睡着,她睁开眼,哑声问道:“怎么了?天好像要黑了,要不要吃饭,妈妈去做饭吧。” 说着,要起身,被白妤一把拉住。 白妤笑着说:“妈妈,我暂时不穿裙子了,我可以当爸爸,也可以做老鹰。老师说了,爸爸是一个家庭里很重要的角色,老师也说了,老鹰是很厉害很了不起的鸟。” 一直强忍着泪水的江雪梅,在这一刻仿佛决堤了一般。 她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捂住眼睛,低低啜泣。 白妤仍笑着,她大大咧咧地说:“哭吧,妈妈,我发现,只要哭一哭,很快就会重新开心起来!” 而且,没关系。 她马上要上小学了,她会认识新的朋友,她还有机会不做老鹰。 但。 白妤的人生中,常常出现转折,但—— 但九月小学开学,白妤依旧没有交到新朋友和好朋友。 因为上小学的那些人就是幼儿园的同学,白妤所在的班级有一些生面孔,可他们都有各自相熟悉的朋友。 一开学,一场小测验,班级的学生分了组,也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白妤是那个离九还差点的小豆丁。 顶着男孩子通用的短发,穿着灰棕黑的衣服,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做着她的透明人。 但。 白妤的人生中,常常出现转折,但—— 但2002年的初秋,随着三年级学生生涯的开启,班里来了个转学生。 是个从大城市转学来的男生,皮肤白皙,长相清隽,干净利落的短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丝毫不胆怯地站在老师和家长中间,笑起来眉眼似剪开的燕尾,好看又耀眼。 整个班32个人,小少年却手指一指,指向从未有过交集的白妤说:“老师,我想和她做同桌。”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3. 第二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三集 人常常对于第一次的感知印象深刻。 许多年后白妤还能清晰记得第一次感受到奶奶的厌恶,第一次看到妈妈掉眼泪时心里的五味成杂,而对于第一次见到杭臣,也是如此。 在见到杭臣之前,白妤两年的小学生涯不算好过。 一个人挤着大部队去食堂吃饭,每天和不认识的其他年级的学生拼桌吃饭;在漫长空荡的无休时间里自娱自乐;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抬头看云看鸟,被老师批评不专心;成绩严重偏科,但也没偏出个花来,语文英语不上不下,数学卷子常常空一大片。 每次家长会,班主任都会和江雪梅说:“白妤是个很安静的女生,人其实是聪明的,但是就是不用心。” 白妤也不知道怎样才算用心,怎样算不用心。 她偶尔也羡慕尖子生,他们的大脑仿佛与生俱来就是不同的,轻轻松松就听懂了老师说的天文数字,再轻轻松松写下答案,得到一个鲜艳的一百分。 她偶尔也担心江雪梅骂她。 成绩不好都是要挨骂的,隔壁的大哥哥从小就是被骂大的。 但江雪梅却一次都没有说过她。 还记得有次家长会,是个春天。 白妤游离在教室最近的操场上,趴在花坛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小草,注意力都放在了正站在教室门口交谈的江雪梅和班主任身上。 不知道班主任说了什么,江雪梅脸上肉眼可见的尴尬起来。 结束后,江雪梅骑车带她回家。 她又长大了一些,坐在自行车后头,开始觉得后座咯骨头,左动右动。 江雪梅很艰难地稳住自行车,提醒道:“别乱动啦,等会要出事的。” 白妤忍下不适感,小声问她老师说了什么。 江雪梅无奈一笑,说:“老师说你很好很聪明,就是还不够用心。小妤,你上课经常开小差吗?” 白妤瞥向地上的影子,妈妈的长发飞舞着,而她的短发像一根根刺。 她没了声。 江雪梅第一次做妈妈,对于育儿心里没有谱,总是告诉自己走一步是一步吧。 她开始给白妤灌输一些道理。 “读书是有点累的,要专心用心了才能学好,我们,只有读书读好了以后才能生活得好一点。” 白妤如大多数小孩子一样,听进去了,但是听不明白。 她收回视线,脑袋往江雪梅腰上一撞,闷闷道:“我知道了……” 但心里想的却是,等路过栀花镇的中心和T字形路口,再路过卖沙子的地和废弃的小学,再在绵延的水杉树下骑一会就能到家了。 回家就好了。 而江雪梅选择了给孩子空间,没有再多说。 她内心祈祷,白妤能自己多思考学着长大。 因为她能教给白妤的英文单词,只有三个——apple、banana、Orange。再过一年,数学题她就要看不懂了,认识的汉字也有限。 但眼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江雪梅蹬自行车的步子轻快起来。 她问白妤:“等会回家吃鱼好吗?隔壁婶婶给了一条鱼,有鱼籽。” 白妤沉下一口气,仰头笑起来,稚嫩的声音在风中飘扬。 她大声说:“我要吃红烧的!” 江雪梅也笑,说:“好好好,红烧的!” “那妈妈骑快一点,我饿了。” “那妈妈快一点。” 江雪梅卖力蹬着。 拐进T字形路口,是个下坡路,自行车顺着惯性一路往前。 江雪梅放松自己,由着惯性带他们往前飞。 正值温暖的春天,两侧的栀子花在一阵雨后纷纷绽放,洁白的花骨朵儿望不见尽头,空气里满是浓郁芬芳。 母女俩不约而同深吸了一口气,眉眼微微上扬。 白妤还听到江雪梅在轻轻哼唱歌曲。 “太阳下去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 “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 “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这首歌不久前音乐老师教了,白妤也会唱。 她晃荡着细瘦的小腿,接着江雪梅歌声往后唱。 “别的那呀哟,别的那呀哟,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她就知道,回家一切就会好起来。 她总是忍不住在课上幻想,还有几节课就能放学,放学回家后又要该点什么,在日落之前,在妈妈饭做好之前,这段明亮自由的时间应该做点什么。 而今天白妤决定——她等会要扮演一个音乐老师教大家唱歌。 虽然她的房间里没有‘大家’,只有几个旧娃娃。 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白妤迎来人生的转折。 见到杭臣的那天是小学三年级开学一周后的周一。 无聊且漫长的周一。 夏末初秋的余热包裹着小小的栀花镇,上上午第三节的体育课时太阳已高高挂起。 体育老师象征性地锻炼他们一下后喊了解散。 那年的操场还没灌上塑胶,中间那圈儿是泥地,经大家长年累月的踩踏,中间部分被压得光滑结实,两端到春夏会长出一些杂草。外面那圈儿铺满碎石子,在上面跑步的话鞋里总会莫名出现这种小石子。 这会儿,解散后,白妤走到边上,熟稔地脱下鞋扣在地上倒石头子。 等她穿完鞋,遥遥望去,班里的同学早就分好队伍开始了自由活动。 男生偷偷带了卡片出来在比试,女生在泥地上画了格子跳房子,还有一些结伴坐在阴影处安安静静地说话。 白妤站在原地发呆。 阳光晒在身上,没一会就发烫,她不适地抬脚往脚边的松软小土堆踢了过去。 下一秒,白妤惊讶地发现,小土堆里有只虫! 它的城堡被毁后惊慌失措地躲进洞里。 白妤扒拉了几下洞口,没有找到它。 顺着稀稀拉拉的草地看去,类似的小土堆还有很多。 白妤忽然想起在家时,她在后院也看到过这样的小土堆。 当时江雪梅在择菜,见她好奇,随口说道:“这里面有一种小虫,你要是用边上这个草叶子放进去,就有机会钓出它。” 不过当时她钓了很久,都没有钓到小虫。 此刻,白妤定睛一看,果然,小土堆边上有妈妈说的那种草。 草叶细细长长,像韭菜一样,但比韭菜叶细得多。 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摘了根叶子,专心致志地开始钓虫。 叶子刚放进去,白妤就感受到底下有一股力在扯。 抓准时机,一鼓作气,白妤按压下怦怦怦的心跳,飞速将叶子抽了出来。 但那只虫十分狡猾,也飞速躲了进去。 小孩子较真的天性被激发。 白妤深吸一口气,大气不敢喘地重新开始。 她这幅神秘兮兮的样子很快吸引了其他人。 班里的有一个刚刚大杀四方,手里握着厚厚一叠卡片的男生路过白妤。 他随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白妤回答说:“我在钓虫子。” 钓!虫!子! 新奇的说法让胜负欲爆棚的男生蠢蠢欲动。 他向白妤询问规则和方法。 白妤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他,是班里男生中成绩最好的一个,也是最会玩的一个。但白妤和他平常没有什么交集。 这样的情况白妤也遇到过很多次。 她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偶尔也会和她说话,但他们都没有想和她变成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的好朋友。 白妤抿了抿唇,还是将钓虫子的所有如实相告。 男同学听得眉毛乱飞,立刻组织了钓虫子大赛。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还有一向排斥白妤的两个女同学,始终像公主的周慧文,始终酷爽的徐娇盛。 她们是班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家庭优渥,长得也好看。 从幼儿园开始就是这样的存在。 很多女孩自愿为她们服务,跑前跑后,久而久之,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团体。 她们两个是女王,其他人是下属,后面新加入的是最底层的奴隶。 白妤也曾做过奴隶,那段时间她极度渴望朋友,渴望不被边缘化。 但有一天,她去帮两位公主去灌热水,盖子没拧紧,徐娇盛喝水时热水洒了一身后,团体立刻对她展开了批评和折磨。 徐娇盛坐在座位上高高在上,说:“除非你跪在地上朝我磕头认错,不然就把你踢出去。” 白妤心底很是挣扎,如果被踢出去就没人和她说话了,但如果这样下跪,她不就成为了电视里说的窝囊废? 见她久久不说话,徐娇盛恼了,手一挥,说:“以后她不是我们帮派的人了,作业什么的不要给她看,她说话你们也都不许搭理。” 宣布完,两个下属将她狠狠一推,推出她们的界线。 白妤听到她们光明正大地说她坏话。 “本来就讨厌她,呆呆笨笨的,脑子差的要死。” “要什么没什么,一天零花钱就五毛,给我们买个汽水都不够分。” “就是,亏我还送了她一个挂件。” 话落,那人喊道:“喂,你把我送你的挂件还给我!” 白妤从书包上摘了下来。 还给她们后,她走回了座位,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教室里人声依旧,男生们不掺和女生的事情,没有加入她们团体的女生则有自己的圈子。 从此,她成了一个透明人,每天计算着流逝的课程,期待放学期待回家。 但被孤立的校园生活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白妤喜欢这里的体育课、美术课、音乐课,最棒就属阅读课,她总是能接触到新鲜又有趣的事物。 偶尔,她也很会自己寻找有趣的事情。 比如钓虫子这种小玩意,足以让她快乐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眼下,白妤聚精会神地盯着洞口。 而那两位公主霸道地霸占了大多数土堆,惹得群众不满。 吵闹中,白妤感受到叶子被扯动,她屏住呼吸,不同于之前的粗鲁,这次她选择缓缓拉出叶子。 那只小虫没有被吓跑,牢牢依附在叶子上。 随着彻底脱离洞口,白妤心中的喜悦溢了出来。 有人喊道:“快看啊,白妤钓到了!!!” “哇!” 全体投来目光,让白妤有点点不适,同时又有点点小骄傲。 徐娇盛扬眉,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的人,吩咐道:“把白妤的虫子拿过来。” 那人看了眼徐娇盛,听话照做。 白妤还在观察虫子,身边突然多了一道阴影。 她看清是徐娇盛的人后,低声问道:“有事吗?” 那姑娘语气还算好,“能不能把虫子给我?”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好不容易才钓到的,你们要是想要可以自己钓。” “可是不好钓啊,只有你一个人钓到了。” “那也不行。” 白妤悄悄用手捂住虫子,开始准备撤退。 叮铃铃—— 叮铃铃——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 没钓到虫子的人唉呼声不断,争分夺秒地钓。 徐娇盛也急了,“白妤!你把虫子给我,我看一下。” 白妤摇头,头甩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操场上的人渐渐开始散去,不约而同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白妤保护着虫子,快步离开操场。 她想,她等会要找个瓶子把虫子装起来带回家给妈妈看。 不料没走几步呢,徐娇盛的下属追着跑过来,喊道:“白妤!你把虫子给我吧!!她就看一下!!!!!” 仿佛在被催命鬼追,白妤一个激灵,脚下生风,逃窜溜走。 栀花小学不大,只有两栋教学楼,三年级的班级在二栋的三楼。 白妤拼命朝班级方向跑,好像只要坐到了座位上,别人就拿她没有办法了。 等跑上三楼,拐进楼道,眼看三年二班的牌子近在咫尺,白妤却在教室门口被绊了一下。 是被自己的脚绊倒还是教室高出走廊一点点的门槛绊倒,白妤分不清。 只听噗通一声,她摔了个结实,手里的虫子和细叶飞了出去。 偌大的动静,把站在讲台那儿的班主任吓了一跳。 白妤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几处关节像被榔头敲了一样,发麻的痛感直击大脑。 班主任是位三十出头的女老师,带着黑框眼镜,高挑美丽,但也同时严苛异常。 她站在那儿不动,让白妤自己爬起来。 白妤听见班主任的声音,心凉了一半。 她不懂为什么课间班主任怎么会在教室,下节也明明不是她的课。 可一抬头,白妤明白了。 讲台那边不止班主任一个人,还有一对母子。 女人和班主任差不多高,穿着时髦的碎花连衣裙,烫着甜美的卷发,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而站在她身侧的小少年衣着干净贵气,五官俊秀,一泓清水似的眼睛清澈飞扬,瞳仁是少见的琥珀色。 小少年也正看着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仿佛她是那只虫子,是他发现的新大陆。 眼里不乏惊讶惊喜和蠢蠢欲动的靠近。 白妤被这样热烈的眼神击中,脑子短路了几秒,直到身上摔破皮的地方传来疼痛的感觉。 她如受惊的小鹿一样,在羞耻和不安中艰难爬起来。 低头一看,两个膝盖已经摔破了皮,鲜血缓慢地渗出,手肘处也有大面积的蹭伤。 后头追白妤的女同学也不知道班主任在,一边跑一边喊:“白妤!你给我!” 所有的声音在看见班主任后嘎然而止。 班主任瞬间懂了。 她板起脸,“你们两个,课间追逐打闹,像话吗?都先给我在这边站着!” 两个人垂着脑袋,安分地站到边上。 后面陆陆续续进来的同学只一眼就懂了,一扫以往的喧闹,都乖乖坐到位置上,假模假样学习。 班主任没再管她们,转头和穿着时髦的女人客气道:“杭臣妈妈,刚刚说到班级是吧?我现在简单说一下吧,因为马上要上课了。” “您说。” “咱们班一共32个人,年级里成绩靠前的几乎都在我这里,平常学习氛围蛮好的。小孩子么,有的调皮有的安静,都这样。虽然我们这里不比大城市的学校好,但是像杭臣这样成绩优异的孩子,只要保持以往的节奏,依旧可以很出色。您放心,我也肯定好好监督杭臣。” 时髦女人咳了两声,声音哑哑的,她说:“嗯,挺好的。” 班主任笑了下,低头对小少年说:“过段时间我来集体调座位,这几天你就先——先——” 班主任在底下巡睃着,试着找个好位置给他。 “就坐班长后面吧,有事也可以和班长交流。” 班主任说。 班长是徐娇盛,她因为个子高坐在靠后的位置,而她的后面是最后一排,正好空了几个位置。 在角落罚站的白妤把脑袋垂得低低的,时不时咬一下嘴唇。 当地上的虫子被说话的班主任一脚踩死的时候,白妤深深提了一口气,屏气几秒后,她的肩膀塌了下去。 没了,班主任脚挪开的时候,连尸体都没有。 她不知道,她的细微表情都落入了小少年的眼里。 安排完位置,班主任转过身对这两个闯祸的说:“你们两个,下次不可以再追逐打闹了知道吗?多危险!放学之前,每人写一个检讨书给我。现在,回座位去。” 当众被批评惩罚,过于羞耻,还是在一个新同学面前。 白妤涨红了脸。 就在她跨出步伐顶着狼狈想逃走时,一直安静站那儿的小少年却忽然开了口。 他手指一指,指向白妤,说:“老师,我想和她做同桌。” 少年声音清脆悦耳,坚定有力,又染着几分笑意。 像投掷进水里的一颗石子,余音在白妤耳边涟漪。 而他的动作,在余光里也是很难忽略的。 白妤朝他看去,看见他的手指是真的指向她后,她僵住了。 底下的同学也都纷纷小吸一口气。 这新同学好大胆啊,居然敢自己找座位。 班主任瞥了眼白妤,不自觉皱起眉。 从私心角度,她不太希望杭臣这样的优秀学生和差生坐一起,容易被影响。 但她是老师,有时候不能太过功利。 她把目光投向杭臣的妈妈,“这……” 杭臣妈妈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甜润的笑容,她摸了摸儿子的后脑勺,说:“随他吧。” 班主任:“那行,额,白妤正好也没同桌,你就暂时先和她坐吧。就那个位置,去吧。” 这事儿一拍板,白妤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打量小少年和小少年的母亲。 照老师的说法,他们应该是大城市来的,会不会很难相处? 可是……可是她有同桌了诶。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她做同桌啊?他认识她吗? 好奇怪的人。 白妤揣着心中乱跳的小鹿,僵硬地在一众注视下走回座位。 她的同桌就这么在身后跟着她走。 两个人的脚步声交叠,后窗沁凉的风飘进来,卷起蓝色窗帘的下摆,似烟云一样不断翻滚。 白妤觉得这短短几十秒比一节数学课还漫长。 等他们走到座位坐下,班主任和少年的妈妈满意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后就走了。 大人一走,教室立刻沸腾起来。 白妤有点慌乱,装模作样地开始准备下节课要用的书,但其实目光一直侧在她的同桌身上。 小少年的书包是空的,刚班主任给的新书还没来得及塞。 他也没想整理,随手把书往课桌里放好,学着白妤的样子,在桌上摆了本语文书。 不难猜测,下节课是语文。 周围其余同学纷纷投来目光,小少年都不在乎。 他朝白妤靠过去,放低声音,说:“我叫杭臣,你叫什么?” 白妤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到,她像只炸毛的猫,一瞬间,毛都竖了起来。 她忐忑地看向他。 小少年笑眸璀璨,眼里满是真挚与温柔。 眼睛不会骗人,这一刻,白妤忽然觉得他的眼睛和妈妈的一样,不会欺骗她。 她绯红着脸,挪开视线,轻声回答道:“我叫白妤。”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4. 第三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四集 窗外的风吹啊吹,小少年低低重复着她的名字。 “白妤……” “白妤……” 他仿若刚品茗过一壶荷叶茶,茶水清润了嗓子,一开口,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夏天的清凉明媚,十分磨耳朵。 过了会,他问道:“哪两个字啊?白色的白吗?” 白妤双手放在课桌下头,局促不安地揪着衣服,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yu呢?”他又问。 白妤想开口告诉他,但一时说不清自己的妤到底是哪个妤。 她把自己的作业本挪了过去,指指封面上的名字。 她说:“这个……” 小少年恍然大悟,稀松平常道:“原来是这个妤啊,我知道这个字,是漂亮聪慧的意思。” 白妤端不住了,她惊讶地抬眸,脱口而出:“你认识这个字?” 他轻轻一笑,“知道啊,电视剧里有个妃子的封号叫婕妤,就是这个妤。” 白妤心底惊叹他的知识储量,感慨从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 因为她都不知道这个字的意思。 而这种不一样不仅仅体现类似的细枝末节上,还体现在一种感觉上。 比如在班里所有男生中,没有一个男生可以和他媲美气质,同样的衣服书包,套在他身上,自带贵气。 可是白妤觉得他应该不是个骄矜的人,因为他说话的语气,笑起来的感觉,都很随和。 甚至还有点不着调。 还因为……他主动提出要和她做同桌…… 叮铃铃—— 叮铃铃—— 上课铃响了。 在白妤的胡思乱想中,开始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 语文老师姗姗而来,见到有个新同学,很感兴趣。 这天要讲的课文是《富饶的西沙群岛》,老师抽同学朗读课文,故意抽了新同学。 他站起来朗读,声音比他说话时要正几分,却又不似他们念书那么吃力。 他的停顿,抑扬顿挫都莫名给人恰到好处的松弛感,悦耳万分。 白妤观察语文老师的神情,发现老师一直在点头,似对这位新同学格外满意。 这也不稀奇,老师都喜欢好学生。 眼睛不会骗人,喜欢和不喜欢很好分辨。 大人的伪装有时候实在拙劣。 随着杭臣的朗读,白妤把书翻到第二页。 他读道:“海滩上有拣不完的美丽的贝壳,大的,小的,颜色不一,形状千奇百怪。最有趣的要算海龟了。每年四五月间,庞大的海龟成群爬到沙滩上来产卵。渔业工人把海龟翻一个身,它就四脚朝天,没法逃跑了。” 渐渐地,白妤沉浸了进去,开始幻想。 她不知道海南在哪里,怎样才可以去这个地方。 只觉得,外头的风温柔缱绻,夏末阳光的香气馥郁芬芳。 她在杭臣的声音中好像已经来到了这座岛。 但等朗读结束,一切回归现实。 存在于书上所有美好的景物只能在电视里看到。 老师在上头滔滔不绝,白妤习惯性地朝窗外的天望了一眼,但这次却没有神游想回家。 她的目光被窗户玻璃上的倒影吸引。 她的同桌正低头写字,神情略显认真。 她见过这种神态,在所有成绩优异的学生身上,比如徐娇盛。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和她做同桌? 好学生都不喜欢和成绩差的玩的。 难道他害怕刚来这里,没有人和他做朋友吗? 不知怎么,白妤有种很强烈的直觉——班里的人都很想认识他,和他做朋友。特别是徐娇盛,她有注意到,当班主任让新同学做徐娇盛后头时她眉毛挑得高高的,得意又乐意,可当新同学要换位置后,徐娇盛嘴角下拉,憋着口气在强行明事理。 想到这儿,白妤朝斜前排的徐娇盛投去目光。 徐娇盛背脊挺得很直,和新同学一样,在认真听讲记录。 但她心里应该还是挺不开心的吧? 白妤想到那只被踩死的虫子,心底滋生出几丝微妙的爽感。 可很快,这种爽感变成了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压在心头。 她没有自信可以和新同学成为朋友,也许不久后,新同学会提出更换座位。 然后她就又是一个人了…… 在白妤的胡思乱想中,这节课结束了。 铃声一响,底下躁动不已,因为到了饭点,要快点跑才不用在食堂排队。 语文老师是过来人,学生心里的小九九他们都一清二楚。 老师用三角尺敲了敲讲台,故意慢悠悠地给大家布置课后作业。 当一声‘下课’响起,教室里瞬间尘土飞扬,一转眼,人都跑光了。 白妤习以为常,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拿出饭票准备去吃饭。 而她的同桌,对这些动静置若罔闻,不知道在课桌抽屉里翻找什么。 白妤从座位走出来后,顿了脚步,她盯着杭臣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担心什么。 她想问他,他是去食堂吃饭还是校外父母已经定了餐馆有地方吃饭。 如果是去食堂的话……要不要她带他去…… 白妤纠结许久,温温吞吞开口道:“那个……” 但她话没说完,眼前的小少年听到声音,忽然直起腰,看到白妤没走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长松一口气,问道:“上课前班主任给了我一张饭票的,我只有那张,她说我的其余饭票她等会帮我去食堂办了才有。我刚夹在书里的,找不到了,你可以借我一张吗?” “嗷嗷,可以啊。” 白妤走回座位,从书包里又拿了一张。 他接过粉色的饭票,音色一扬,说:“谢谢你。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白妤:“一起……吗?” “对啊,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白妤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她弯起嘴角,脚尖踮了踮,轻快道:“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学校食堂设在校园的一个角落,要绕过大操场才到。 这条弯弯曲曲的路在小小的他们看来十分漫长。 但杭臣享受其中。 他和白妤并排走在路上,身边路过的许多同学仿佛脚下装了风火轮,个个都火急火燎地往食堂跑。 他一边仔细打量这个校园,一边朝白妤问道:“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急?” 白妤:“食堂人很多,去晚了会排很久,大家想快点吃完去玩或者做作业。” “这样啊,那你呢?” “啊?” “我说你为什么不着急啊?” 白妤的脸有点发烫,她细声细语回答:“因为我……因为我……没什么特别想玩的吧。” 噗嗤——杭臣笑了出来。 他哼哼两声说:“你怎么还骗人呢?你明明有很好玩的东西。” “什么骗人?我才不会骗人呢。” “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 杭臣抬了抬下巴,“你摔倒那会儿手里握着一只小虫子,你从哪里抓到的?你为什么要抓它?”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白妤见他感兴趣,她把钓虫子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小少年听得专注认真,眼里闪着光。 听完,他惊讶地皱眉,又大喜,评价道:“你太厉害了吧,居然能钓到!等会吃完饭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 已经很久没有同龄人这么认真听她说话了,还很直白地夸赞她。 白妤心中的欢欣像一只逐渐吹大的气球,快要涨满整个胸腔。 她用力点头,说:“好啊,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玩。” 话题由此打开。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一边吃一边聊。 白妤这才知道。 他的名字是杭州的杭,臣服的臣。 他从出生到转来之前一直生活在北京。 他的爸爸年轻的时候在北京安了家,但爸爸和妈妈是江城栀花镇的人。 这次转学过来是因为他妈妈病了,需要一个空气好的地方疗养,而他妈妈也很想回来生活。 他说他不太喜欢北京,那儿总是雾蒙蒙的,雾霾很重,那儿的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只管读书,那儿的高楼太多,人成了高楼盒子里的机器人。 所以,他求了很久,跟着一起过来了。 白妤似懂非懂。 她没有去过北京,也不知道高楼林立到底是什么样子,雾霾,雾霾又是什么? 白妤嚼着白米饭,在思考北京是什么模样的时候,杭臣拿着不锈钢饭勺在她眼前晃了晃。 他说:“你在想什么啊?我刚说的你有在听吗?” 白妤咽下米饭,“在听啊。” “你又骗人,你都没在听。” “你怎么老说我骗人,你刚刚在说你已经回来有半个月了。” 杭臣嘴角一勾,“我还没说完呢,本来暑假就该跟着妈妈回来了,但是我妈说她估计这两年都不会出去旅游了,所以在回来之前最后带着我出去玩了一趟。你知道我们去哪里了吗?” “哪里呀?” “海南,还去了西沙群岛。” 白妤觉得自己这一天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她震惊道:“语文书上的西沙群岛吗?” “对啊。”杭臣挑眉道:“那边确实有很多贝壳,都超级好看。可惜不能带走,不过我妈帮在别的海边买了一袋贝壳纪念品,我明天送一个给你吧?你喜欢大的还是小的?” 白妤又被震惊了一下,一口白米饭呛在喉咙。 “咳咳咳咳咳!” 她捶着胸口,咳个不停。 这模样把对面的小少年吓好大一跳。 “白妤!你没事吧?” “没……没……咳咳咳,没事……” 等平息下来,杭臣重复了一遍,“白妤,你喜欢大贝壳还是小贝壳?” 白妤眼神闪躲,支支吾吾。 杭臣:“你不喜欢贝壳吗?那没事,我妈还给我买了海星,你喜欢海星吗?” 白妤仍给不出个答案。 半响,饭吃完了,该走了。 杭臣跟着她排队放饭盒,他又问了好几遍她到底喜欢哪个。 白妤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故作轻松道:“操场就在那边,我带你过去,等会要先找细细长长的草知道吗?” 果然,他一下子被吸引了,没再问她了。 其实她喜欢贝壳,她喜欢大大的贝壳,像小美人鱼睡觉用的那样的美丽贝壳。 可是像杭臣这样的人,这样了不起闪闪发光的人,等过一段时间后,会发现其实和别人玩更开心吧。 到时候,就像还挂件一样,她还要把贝壳还给他。 好狼狈啊,比摔倒还狼狈。 想着想着,白妤不知不觉地停了脚步。 她站在操场的界线外,脚下是深蓝色的小石头子,正值正午的阳光不给人留一点阴影,所有的一切都是明晃晃□□.裸的。 杭臣在寻找白妤说的那片草地,但走了一会,发现身边没了人。 他一回头就看见白妤像根木头一样站在不远处。 她低着脑袋,肩膀塌着,神情落寞万分。 孤独感顺着阳光由下至上攀爬,一寸一寸,一缕一缕,将她牢牢地捆住。 甚至,连影子都不给她留。 杭臣这才意识到哪儿有点不对劲。 身边来来往往的学生,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走的。 但是刚刚吃饭没有人喊白妤,现在也没有人找她。 还有,她的伤口…… 须臾,杭臣挠了挠脑袋,抿着唇朝白妤走过去。 他径直走到白妤跟前,笑着说:“你怎么啦?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丢下我走了呢。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呢。” 白妤这样独自神游惯了,被打断,冷不丁一抖。 她抬头看他,睫毛微微颤抖。 “没什么,就刚刚想到了点事情,我、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杭臣拍拍她的手臂,“那就好,别丢下我就好,我对这里一点都不熟。走吧,我们现在先去医务室吧?” 白妤:“医务室?” “难道这里没有医务室?” “有……但是一般大家都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 “为什么要去?” “受伤了就要去啊。” 白妤反应过来,他在说她身上的伤口。 她眨着眼睛,稀松平常道:“我不用去医务室,这个伤口过几天就会好的。” 一直都是这样的,磕点伤口是常事。 白妤见他疑惑,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一笑,两个梨涡就露了出来。 如黑宝石一般晶莹的双眼弯起,比湖水还纯净。 看愣了杭臣。 白妤内心在为他的关心感到温暖。 她想,就算以后他更喜欢和别人玩那又怎样呢? 至少他是个好人,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 白妤学着他的样子,拍拍他手臂说:“走吧,我带你去钓虫子!!!”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5. 第四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五集 正如白妤猜测的那样,班里的其他人其实都很想认识杭臣。 小孩子之间的深度交流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 坐他们前头的学生传个作业就和杭臣搭上话了。 他问杭臣:“你从哪儿转过来的啊?” 杭臣说:“北京。” 其余人听到,纷纷惊叹,不一会,杭臣桌边就围满了人。 也如白妤猜测的那样,杭臣不是个骄矜的人,他很随和健谈,对谁都是笑着的,有问必答。 白妤坐在他身边时常觉得如坐针毡。 在他们的谈笑风生中,她插不上话,只能假装去上厕所或者拿张纸乱涂乱画等上课。 她以为再过不久,杭臣就会和他们一起吃饭,上体育课和他们一起玩。 但他真的很奇怪。 他依旧一到饭点只喊她一起吃饭。 别人招呼他说:“喂,老杭,一起去吃饭啊!” 老杭这种亲密的称呼都出来了,杭臣却还是拒绝了他们。 他说:“我和白妤一起吃。” 到了体育课,别人喊他一起玩游戏,他还是拒绝。 他说:“我和白妤有事情要做。” 她问他:“有什么事情要做?还要钓虫子吗?现在已经没有了,天冷了,虫子要睡觉了。” 而且她问过江雪梅了,虫子最多的时候其实是春夏的时候。 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一起能玩什么。 但站在她面前的小少年勾着唇角,笑吟吟道:“你那天用纸折的东南西北是怎么做的?你教教我,我把纸带下来了。” 久而久之,白妤发现,杭臣是个很喜欢玩的人,比他们所有人都爱玩。 并且,他好像都没玩过这些一样,动不动就是:“哇塞,你太厉害了吧。” “白妤,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好玩的?” “白妤,我们今天玩什么啊?” 好像在他的眼中,她是游戏大师。 可明明都是些常见的游戏,大家都玩过,甚至有的大家都不玩了,他却乐在其中。 白妤很想问,为什么要和她做同桌,又为什么只和她靠那么近。 可不知怎么,她始终开不了口。 但在某一天,白妤因勇敢得到了答案。 秋去冬来,三年级第一学期很快到了尾声。 懵懵懂懂中,大家仿若掌握了人生的一些规律,比如冬天放的假期很短,叫做寒假,而夏天的假期很长,叫暑假。 无论长短,能放假就是最棒的,因为不用每天做作业了。 白妤也为此感到放松,她已经可以想象在暖暖的冬日艳阳下和妈妈一起晒太阳剥花生吃。 杭臣却和大家截然相反,他不怎么想放假。 白妤还记得,那天格外冷,没有太阳,灰透的云压得很低,一大团一大团的云朵里似乎裹着沉甸甸的水,一不小心扯个口子就会倾泻而下。 是午休的时间,天太冷,大家都不愿意出去玩,教室门紧闭,不一会,玻璃窗就起了雾。 白妤站在窗前,缩着手在玻璃上划拉了几下。 杭臣在研究白妤前几天教的折纸船,余光瞥见白妤站着,随意朝她看了一眼,但视线就这么被吸引了。 白妤在窗上画了个大大的风车。 他顿时也来了兴趣,凑过去。 “你怎么在画画啊?” “啊?我瞎画着玩。” “画得还挺好看的。” 又来了,白妤心想,他的赞美仿佛不要钱一样,随口都是。 但对她很受用。 没有人被夸奖会不开心的。 杭臣和她并肩站着,手指也在玻璃窗上划来划去。 他画了一个地球。 杭臣说:“你们一般放假会干什么?” 白妤:“我在家待着。我不知道其他人。” “待着,然后呢?” “嗯……看电视吧,放假看电视的话妈妈不会管。” “不会腻吗?” “不会啊,看电视多有趣。” 杭臣望着这个透明的地球,呵出一口气,涂涂改改,他没由来地问道:“寒假我能找你玩吗?” 白妤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 “我说寒假找你玩啊,你给我个你家的电话号码吧,我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我家没有电话……” “还没按?那好吧,那我怎么找你?” “你为什么要找我?” “放假了就要和朋友一起玩啊。” 白妤偶尔会被他跳脱的思维惊讶到,但是不难理解,应该是他在北京就是这样生活的。 白妤说:“我们这里,放假应该只待在自己家里,或者和爸爸妈妈走亲戚,爸爸妈妈不会允许我们乱走的。” 杭臣了解了,这里确实和北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但他还是喜欢这里,喜欢道路两侧浓密的树荫,前段时间的落叶也十分美丽,也喜欢现在住的地方,安静舒适,能听见青蛙叫。 只是妈妈养着病,不会再带着他出去旅行了。 如果光是在家里做作业未免太无趣。 小少年长长叹口气,失望地说:“那有挺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 哧溜——白妤手一抖,按在玻璃上的手指滑了出去。 她结巴了,“什……什么?” 杭臣的唇角牵起,大咧咧道:“我说我会想你的。” 周遭仿佛静了一瞬。 白妤眨巴着眼,成了一个傻瓜。 朋友……想你…… 他也是像她一样,在认真和对方交朋友吧? 突然,有人大喊道:“外面下雪了!下雪了诶!” 惊喜万分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 所有人昂着脖子朝窗外望去。 白妤和杭臣站在窗前对望,六角形的冰晶雪花似芦花一般飘下,纷纷扬扬,密密麻麻。 杭臣不在意这场大雪。 在其余人的喧嚣中,他歪着脑袋问白妤:“那你呢,你会想我吗?” 白妤磕磕巴巴说:“想……我也会想你的。” 小少年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他说:“那你别忘了我,等开学了,一起吃饭一起玩啊。” 白妤咬了咬唇,郑重点头。 但他像不放心似的,叹口气,重复道:“我说真的,你别到时候不和我玩了。” 也许他是开玩笑,但这一瞬间白妤带入了自己。 她着急道:“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从不骗人。我们拉钩钩啊。” 她朝他伸出小拇指。 杭臣爽快出手,紧紧勾住她。 他们异口同声说出誓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然以后不相见。” 说完,对视,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外头的大雪很快给大地上了一层颜色,倒映在白妤眼里,成了她眼里的亮光。 她浅浅弯着嘴角,白嫩的脸颊微微泛红。 誓言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她轻声问道:“杭臣,你为什么这么想和我玩啊?其他人……” 她话还没说完,杭臣就抢答道:“因为眼睛不会骗人!白妤,我知道,你在认真和我交朋友!和你在一起也很开心!” 白妤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鄂和不敢相信。 他居然…… 他居然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一模一样! 杭臣还想说点什么,一向文静的白妤却突然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对!眼睛不会骗人!杭臣,你的眼睛也不会骗人!我就知道!” 这是杭臣第一次见到白妤如此激昂的白妤。 她仿佛全身发着光,眼里的炽热呼之欲出。 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白妤,活泼甜美。 这才是真正的白妤,她如她的名字一样,美丽聪慧,活泼甜美。 是他在栀花镇发现的一个宝藏。 杭臣翘了翘眉毛,也紧紧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对,眼睛不会骗人。白妤,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 得到正儿八经的肯定和关系确认,白妤的笑容加深,亮闪闪的大眼睛几乎眯成缝。 她低低重复道:“好朋友……” “好朋友……” 等到放学时,路上的积雪已经很厚实。 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白妤蹦蹦跳跳地和杭臣一起放学。 白妤说等以后家里按了电话,她就把电话号码告诉他。 白妤说她玩的那些都是她妈妈教的,她要回去再学一些和他一起玩。 白妤说等放假了她会每天想他的,吃饭想,看电视想,晒太阳也想。 杭臣听得直乐。 白妤头一回这么多话。 走到校门口,家长们早早就候着了。 这几年,白妤练就了一个本领,她能在三秒内精准找到江雪梅。 果不其然,今天的妈妈也没有晚来,正站在电线杆子边上张望找她。 但自从认识杭臣之后,白妤还多了个本领,她能在十秒里找到杭臣的家长。 他家和他们都不一样,别人多少都是自行车,只有他家是小轿车。 气派得很。 可今天,白妤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家的轿车。 白妤戳了戳杭臣,“你看到你家的车了吗?” “没……估计是下雪路上耽误了吧。” “那你要怎么办?” “我去小卖部等吧。” “喔……那……” 杭臣:“我看到你妈妈了,你快回去吧。” 犹豫中,不远处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臣臣……” 顺着声音望去,是杭臣的妈妈。 杭臣跑过去,问道:“妈,你没开车来吗?” “没,雪太大了,不好开,今天我们骑车回去。” 原来是这样。 白妤站得离杭臣不远,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欲言又止。 杭臣的母亲注意到她,她记得她,那天摔倒的小女孩,也是杭臣近期口中最有趣的人。 她朝白妤招手,“你是臣臣的同学吧,叫白妤是吗?” 白妤乖巧地点头。 杭臣的母亲继续问道:“你妈妈还没来吗?要不要阿姨和臣臣陪你等?” 白妤受宠若惊,一边感慨杭臣妈妈的温柔体贴一边解释道:“我妈妈来了,在那边。” 她手指一指,大家都朝那边看去。 杭臣的母亲和江雪梅对上视线,虽然不认识,但都十分客气的笑了下。 见孩子有人接,杭臣母亲便放心了。 白妤抿了抿唇,看向杭臣。 虽然不舍得今天结束,但是没有办法。 她笑着说:“杭臣,再见,明天见。” 杭臣也笑,“明天见啊。” 告别完,白妤向江雪梅小跑过去,在雪白的路上留下一排脚印。 江雪梅问她刚刚在和谁说话。 白妤把书包递给她后,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白妤挺起骄傲的胸膛,说:“妈妈,杭臣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年轻的江雪梅从未想过白妤之前有社交问题,眼下,看她这么得意洋洋,只是笑了下。 回家的路就一条。 白妤坐在自行车后头,望着白茫茫的天地,习惯性地算还有多久到家。 但江雪梅载着她走到栀花镇的中心地段时,她一扭头却看见了跟在她们身后的杭臣和杭臣妈妈。 又行驶了一段,她再回头看去,他们还在身后。 白妤这才发现,她和杭臣回家的路是有重叠的。 可能是因为以前他都是坐小轿车回去,所以他们从未在路上遇到过。 这新奇的发现让心里头澎湃未退的白妤十分兴奋。 她喊他:“杭臣,杭臣。” 听到声音,杭臣侧出半个脑袋往前看。 他也很惊喜,笑道:“这么快,我们就又见到了啊!” “是啊!”她大声回应。 两个孩子聊了起来,江雪梅不得不骑慢一点等他们,而杭臣妈妈不得不骑快一点追上去。 等齐平后,小少年小少女在后头叽叽喳喳,两位母亲也很自然的聊起来。 十几分钟后要在T字形路口分别,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截然相反的方向。 白妤伸着脖子朝杭臣他们要去的方向张望,仿佛想一眼看到杭臣的家。 分别后,白妤还频频回头。 她问江雪梅:“那边是哪儿啊?” “哪边?” “杭臣他们去的那个方向,我们从来没有走过那条路吧。” “那边是栀花镇的西边,和这里差不多,就是路啊树啊房子啊。” 白妤嗷了声不说话了,她开始想象杭臣的家。 等到了家,白妤跳下自行车,一脚陷在雪地里她才发现,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啊。 好大好大。 她兴高采烈地说:“妈妈,好大的雪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江雪梅哭笑不得,“刚刚你在学校的时候不就下这么大了?” “是吗?” 白妤回想了一遍,似乎真是这样。 她好傻啊,她一定在学校只顾想着杭臣了。 白妤乐呵呵地笑起来,她摘了围巾手套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大声说道:“妈妈,我要堆雪人,堆一个你,堆一个我,再堆一个我的同桌!” 这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 她和他的第一场雪。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6. 第五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六集 白妤的生活就这样步入正轨。 渐渐地,她习惯了和杭臣一起吃饭一起组队完成课业,如果哪天他妈妈心血来潮骑车来接他的话,他们还能一起放学回家。 白妤在后座经常观察杭臣的妈妈。 杭臣是个好人,他妈妈也是。 他妈妈没有来自大城市的高高在上,笑起来眼睛弯弯如月牙,说话轻声细语的,偶尔还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得很。 她和自己的妈妈一样温柔。 只不过,还是有区别的。 白妤时常觉得江雪梅少了一些杭臣妈妈的从容和宽心。 如果……如果江雪梅也能像杭臣妈妈那样发自内心的无忧无虑和快乐就好了。 在偶尔的不解中,白妤和杭臣也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儿童节。 班主任在上头 科普儿童节和讲规矩的时候,底下所有学校双手环抱搁在桌上,聚精会神地听,生怕错过一点好玩的内容。 连班主任都忍不住吐槽:“你们啊,平常上课无精打采的,只有到玩的时候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 大伙低低地笑。 明天是六一儿童节。 学校停课一天,给所有学生准备了娱乐项目。每个学生发十张游戏票,能选十个游戏玩,成功的人可以获得相对应的奖品。 班主任讲完后安排他们放学。 放学路上,杭臣问白妤:“你们去年有什么奖品?” 白妤瘦弱的双肩被大书包压得往下塌。 她跳了一下,拉了下书包,摇头道:“去年我们没有过这个儿童节,一年级的时候也没有,幼儿园的时候也没有。这是第一次,好开心啊,你呢,你在北京的时候过过吗?” “过过啊,每年都有。” “哇,那你们怎么过的?有奖品吗?” 杭臣:“嗯……上午的时候会玩游戏,中午的时候会吃平常没有的东西,还会有漂亮的纸杯蛋糕,下午通常是看演出。” 白妤目瞪口呆。 她有点难以想象这样梦幻的一天。 杭臣对过去不以为然,他更期待明天。 他问白妤:“你说老师们会准备游戏啊?希望是我没有玩过的。” “我不知道诶,我在想奖品,不知道会有什么……” “你很想要吗?” “想啊,不管是什么我都想要。” 杭臣想了想,嘴角一翘,“明天我给你赢奖品!” 杭臣从不骗人。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对她说过谎话吹过牛,白妤相当相信他。 她睁大眼睛,睫毛似蝴蝶振翅,扑闪扑闪。 “真的啊?那说好了,明天靠你了!” “真的,明天给你赢,你等着看吧!” 第二天,大家都没有背着十几斤重的书包上学,每个人都挺直腰背,乘着春风轻盈地走在路上。 白妤等啊等,终于等来了以往不喜欢的上课铃声。 等啊等,终于等来了以往一直躲避的班主任。 儿童节真好啊,就连一向严肃的班主任今儿都是面带微笑的。 白妤看着这样的班主任一时失了神。 好像站在上头的不是正言厉色的老师,而只是一个亲切的长辈。 班主任再次交代几句后,让班长给大家发游戏票。 和饭票差不多,但是有好几种颜色,每个颜色对应不同的游戏。 白妤和杭臣是靠后窗的位置,是最后一排最后一列。 发到他们的时候,少了一张绿色的有心票。 徐娇盛想也没想,把最后一张绿票给了杭臣。 连个眼神都没给白妤留就走了。 白妤愣在那儿,茫然地和杭臣对视了一眼。 杭臣的眼神沉了一瞬,但是只是一瞬,下一秒他笑着把自己的票和白妤的换了换,大方举起手,说:“老师,我少了一张。” 班主任正站在教室门口和其他班的老师说话,听到动静回头看去。 了解后,班主任说:“等一会,我去隔壁班问问。” 两分钟后,班主任回来了,递给杭臣两张,说:“绿色的票没了,但这个红色的多了两张,都给你吧。” 意外之喜。 小少年自然乐意。 杭臣接过后,捏着票对白妤晃了一下,说:“好运的开始,今天我们,要大杀四方!” 白妤为他的幸运感到开心,用力点头道:“是的,好运的开始!” 八点学校打响为儿童节特意定制的铃声。 在一阵童趣的音乐声中,学校爆发出小孩子们的兴奋声。 上午八点到十一点一年级二年级在一栋楼玩前五个游戏,三年级到五年级在二栋楼后五个游戏,等到下午再调换。 低年级老师带着玩,高年级自由活动。 不一会,教室里就没人了,平常眼熟的同学一钻入人群,像会隐身术一样,一眼望去,都是其他年级班级的生面孔。 白妤跟着杭臣,形影不离。 白妤问他:“我们先玩哪个呀?” 有滚铁环、蒙眼画画、打弹珠、猜谜语、打靶子。 杭臣摸着下巴思索许久后说:“打靶子吧,我以前玩过。” 白妤乖巧点头,“好,正好,我不是很喜欢打靶子,射击游戏我都不喜欢。” 两个人来到一楼靠东的教室,里头玩打靶子的多数都是男生,现场并不热闹,而且游戏很快速,三分钟定胜负。 白妤把自己的票给了他。 杭臣整装待发。 轮到他的时候,他拿玩具枪的姿势看上去都十分熟练。 白妤站在边上紧张地双手握拳,眼睛眨也不敢眨。 只听砰砰砰几声,子弹落定。 老师报出结果:“5分。” 白妤不懂这个游戏规则,问道:“5分是好还是坏啊?” 边上一个男生嘲笑道:“8颗子弹打出5分,当然是不好啦。” 杭臣:“……” 白妤:“啊……” 白妤瞥了杭臣一眼,安慰道:“你还有一次机会呢,我的那个名额给你了。你再试试看。” 杭臣冲她挑眉,“你放心,这次我认真点。” “哦哦,你加油啊。” 话落,白妤瞥见边上一组的人打出了漂亮的分数,老师递给他们一个香囊形状的东西。 她视线一直跟随着别人,看见别人从香囊里拆除一块橙色的小熊橡皮擦时,她不由地心动了。 好可爱啊,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小熊橡皮擦。 回过头,再看杭臣,他举起玩具枪,准备射击。 砰砰砰,又是几声。 老师报出结果:“4分。” “…………” 杭臣放下玩具枪,食指扣了下眉毛。 白妤傻不拉几地看着他,充满了疑惑。 离开这间教室后,白妤问他:“你不是说以前玩过吗?” “是玩过,但是是好久以前玩的了。” 白妤叹口气,很快再次燃起斗志,“没事,我们去玩别的吧。” 但一天下来,两个人都一无所获。 猜谜语那关杭臣差点赢了,但谁料最后一道题是方言的谐音题,奖品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下午三点,早早输光的两个人坐在教室里吹风。 杭臣在复盘,和白妤分析每次失败的原因。 白妤听不进去,她只知道已经结束了,没有机会了,奖品也没了。 她趴在桌上,丧丧地说:“你昨天还说给我赢奖品……” 杭臣噎了一下,“……我也没想到这么难。” “你以前学校的比赛你没有拿到过奖品吗?” “拿到过啊,不过我们比的是做题目。” “啊?” 好残酷啊,把做题目当做娱乐。 白妤晃晃脑袋,“算了,我也很没用,都没赢过一次。你还比我厉害一点呢,那道题就差一点。” 杭臣:“哎。那我们现在干什么?老师说四点结束,我们要不要去问体育老师借那个铁环玩?我觉得所有游戏里那个最好玩。” “也行,那个我也是第一次玩,我也觉得很好玩呢。体育老师之前一直藏着铁环,我在器材室看到过,他就是不给我们玩。” “为什么啊?” 正聊着,教室里忽然进来两个不认识的学生。 那两人也是一懵,连忙走了,嘴里嘟囔着走错了。 被打断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眨巴着眼,朝互相问道:“刚刚说到哪儿了?” 下一秒,又同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怎么一起忘了。” 说笑间,又进来一些人。 是自己班的人。 那几个男生每个都眉开眼笑的,满是意犹未尽,手上抛着刚得到的战利品。 见到他俩,打招呼说:“老杭,你们果真在这儿啊?我听说你们什么都没赢到,躲在这儿嗯嗯嗯那啥呢……” 说到后头,男生的表情忽然变得难以描述起来。 白妤没懂他的嗯嗯嗯是啥意思,她呆呆地看着他们。 杭臣也没懂,他玩着笔,问道:“你说什么?” 男生挤眉弄眼道:“别人说你们俩在这儿谈恋爱呢!” 谈恋爱!? 白妤的毛炸了起来,眼神变得很警惕。 她在消化这三个字。 她知道谈恋爱的意思,妈妈说过,结婚之前要先谈恋爱,现在年轻人都这样。 可是这关她和杭臣什么事。 而身边的杭臣比她懂得透彻。 他一瞬间敛了笑,停了手中的笔,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眼看杭臣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男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拼命否认,“没什么没什么。” 杭臣走过去,拉住那男生的手腕,强迫别人看他。 他问:“谁和你说的?” 男生:“就……就刚刚在楼梯间听到几个女生这么说呢,是隔壁班的。” “隔壁班的,谁?” “我也不认识。” “走,你带我去认人。” “啊?别啊,开玩笑的,你别生气,杭臣,你别生气。我和你道歉。” 但杭臣依旧板着脸,拽着人就往教室外。 白妤的心突突突地跳,她的预感告诉她,杭臣要惹事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杭臣,表情严肃得仿佛要吃人。 他一向随和爱笑的。 白妤手忙脚乱地跟了出去。 还等没追上到人,跑到楼梯转角的时候白妤骤然一顿。 因为底下传来女孩嚎啕大哭的声音。 白妤放慢脚步,一点点挪过去,她扒着扶手栏杆朝下望去。 下面一个女孩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哭得惊天地泣鬼神,而她的胳膊血迹斑斑。 这段楼梯上头站着杭臣和说他们谈恋爱的男生,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好像是受伤女生的朋友。 只见那个女孩蹭蹭蹭跑下去,试着扶起受伤的同学。 见扶不起来,她叉起腰指着杭臣他们说:“你为什么推她!我要告诉老师!” 白妤的心咚咚直跳,已经开始想等会怎么帮杭臣解释了。 但站在那儿的杭臣不卑不亢,一副坦荡模样。 他说:“我没推她,是她自己心虚没站稳滚下去的。” “你胡说,就是你推的!”那女孩说。 “我没有。我无所谓,现在就去找老师,我正好想告诉老师,你们在背后乱说的话。”杭臣说。 那女孩一听傻了,与身边受伤的同学对视了一眼。 受伤的女孩哭声逐渐变小。 杭臣说:“走啊,找你们班主任还是找我班主任?我们说说清楚。” 底下两姑娘哪里见过这阵仗,犹犹豫豫着,受伤的女孩说:“不是我们说的,我们也是听徐娇盛说的啊,你们要找就找她,关我们什么事。” 说完,她们打量着杭臣的神色,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 站在杭臣身边的男生也开始退缩,“杭臣,你要是生气,就去找徐娇盛吧,这事和我们都没关系。我刚刚那样说是我不好,是我今天兴奋过头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男生也一溜烟跑了。 杭臣在原地站了会,抬头看向在上面的白妤。 他神色淡淡,声音却镇定自如。 他说:“白妤,我们现在去找班主任。” 白妤紧紧握着生锈的栏杆,她能隐隐嗅到掌心汗水与铁锈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惊心动魄的味道。 她问道:“真的要去吗?” 杭臣:“去啊,不能让人欺负了你,也不能让人欺负了我。”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7. 第六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七集 两个人找了一大圈才找到班主任。 白妤像跟班一样跟杭臣身后,没有什么交流,但光一个背影白妤就知道杭臣还在生气。 班主任本来在看班里的学生在玩比赛串珠子,见杭臣面沉似水地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一时还有点怔愣。 然后,小少年还指了指在一旁串珠子的徐娇盛说:“还有她,老师,叫上她,我们去办公室说。” 班主任看着杭臣,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几抹欣赏。 谁都喜欢大大方方条理分明勇敢的孩子。 她笑着朝徐娇盛招手。 那头徐娇盛本来在那边谈笑自如,但抬头听到老师的声音,看到杭臣的脸色,立刻笑不出来了。 等到了办公室,班主任关上门,气定闲神地往椅子上一坐。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妤站在边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杭臣往前站了一点,挡住白妤,沉着开口,有条不紊地把整个事情描述了一遍。 班主任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咽不下去,疑惑地看向徐娇盛。 她诧异道:“谈恋爱?你们懂什么是谈恋爱吗?” 两个女孩子不说话。 杭臣不紧不慢道:“我懂啊,就是男生女生因为爱情在一起嘛。像我爸妈那样。” 班主任更诧异了。 她语塞了好一会,问道:“徐娇盛,那你为什么要向别人传播这样的流言?” 徐娇盛腰板挺得很直,细长的眼睛却瞥向一侧,她翁声回答道:“我不是故意的。” 班主任教导道:“谈恋爱确实如杭臣说的那样,但是爱情这种情感你们肯定是体会不到的。老师曾经也是小孩,也是这么走来的,老师知道,你们现在情感就是热烈的友谊。杭臣,白妤,老师相信你们。徐娇盛,不管是这样的流言,还是别的,都不可以轻易传播,懂了吗?” “懂了。”徐娇盛说。 班主任:“你和他们两个道个歉。” 徐娇盛瞥他们一眼,不情不愿的心思显而易见。 班主任冷了眼神,“老师说的没有听到吗?” 徐娇盛吸一口气,“对不起。” 杭臣不领情,说:“要两声,后头加上名字。” “你!” 杭臣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娇盛,眼神冷淡。 班主任在心里叹口气,说:“徐娇盛,好好的,郑重的和他们两个道一次歉。” 徐娇盛咬了咬唇,咬牙切齿地说:“对不起,杭臣。对不起,白妤。” 躲在杭臣身后的白妤在这场战役中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她慢慢地站得和杭臣一样直,平静地朝徐娇盛看去。 她隐隐冒出一种想法——在事实面前,人人平等。 解决完小孩子之间的矛盾,班主任手一挥,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 等人走了,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笑道:“你班那个转学生挺有骨气的,到底是大城市来的,说话做事都爽快得很。” 班主任也笑,“人见识多了,勇气自然也多。” “不过也离谱,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说别人谈恋爱,不像我们那时候,啥也不懂,时代变了。” “是啊,时代变了,现在的孩子生活条件好了,会有点早熟。” 而办公室外头,走廊里。 六月初午后的阳光像裹了热糖浆,滚烫热乎,滋滋冒着热气。 徐娇盛双手握拳垂在两侧,大步往前走。 杭臣和白妤并排走,两个人注视着徐娇盛的背影,将她浑身上下呼之欲出的气愤尽收眼底。 白妤小声问道:“杭臣,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们?” 杭臣哼哼两声:“她闲得。” “啊?她不闲吧,她很忙的,她是班长,还有很多好朋友找她玩。” “噗——” 杭臣被白妤一本正经的解释逗到。 他耸耸肩,“管她呢。反正以后,她再也不敢那样说了。” 白妤表示怀疑,“真的吗?” “如果她再说,我就再告诉老师,大不了,把她爸妈请过来,大家当着面说说清楚。” “啊?” 白妤被他的思维震撼到,她望向杭臣,忍不住细细打量他。 不知为何,杭臣说话做事总是给人很随意无所畏惧的感觉。 白妤心想,他真伟大啊。 他应该和那些伟人一样,挂在学校的展示墙上。 但是挂在墙上的话哪里又怪怪的。 想到这儿,白妤笑了出来。 杭臣问她笑什么。 白妤摇头不肯告诉他。 “到底什么嘛,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要是说出来了你会打我的。” “我怎么会打你,男子汉从不打女孩子。” 白妤还是摇头。 杭臣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催促白妤赶紧告诉他。 两个人追逐起来,白妤跑得飞快。 往教室跑的时候路过徐娇盛身边,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仿佛找到了缺口,徐娇盛一下子炸毛。 她尖叫道:“白妤!你干什么撞人!” 白妤停了脚步,才飞扬不久的心又落了下去。 她下意识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这语气,这话,落在徐娇盛耳朵里十分刺耳。 她觉得白妤在学她刚刚在办公室说话,还故意说得这样轻飘飘的。 她在嘲讽她! 徐娇盛跺脚,“你就是故意的,你想撞死我!” 白妤:“……撞死你?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杭臣追上来,顶在白妤前面,对徐娇盛说:“你乱吼什么,她就是不是故意的,但是你在外面乱说话是故意的。” 欺软怕硬是人的天性。 徐娇盛腮帮子咬得紧紧的,“我不是都道歉过了。” “那她刚刚也道歉了。” “你……杭臣!你为什么要一直帮她!干嘛要和她一起玩,她一点都不好,我们都不和她玩的,你没看出来吗?和我们玩不好吗?” 杭臣觉得可笑,“那她到底哪里不好呢?” 徐娇盛:“她……她……” 她想了一圈,终于想到了,她高亢道:“她成绩差!她男不男女不女!” 杭臣平静地哦了声。 他说:“那我觉得你头发太长,成绩太好,我不喜欢和你这样的玩,行了吗?” 徐娇盛哑口无言。 杭臣知道徐娇盛刚刚是要往教室去,所以想也没想,他转头,拉起白妤的手腕往反方向走。 他不想接下来和徐娇盛在同一个空间。 杭臣走得很快,白妤跟不上他的速度,不得不小跑起来。 两个人穿过长廊从西边的小楼梯下去。 白妤跑的时候透过成排的玻璃窗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她依旧穿着男生风格的T恤、裤子、鞋子。 但跑起来有风,她的身体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像极了那天穿上白裙子的感觉。 轻飘飘的,满怀欣喜的。 她逐渐把视线投向杭臣。 她知道,这美妙的感觉是源于杭臣。 她的好朋友,她最好的朋友。 杭臣拉着她去了小篮球场的角落。 学校里的其余人几乎都在大操场和活动教室里,这个小小的篮球场只有两三个人游荡着。 在篮球场的角落安放着去年新装的滑滑梯,偌大的滑滑梯挡去了一部分夕阳的光。 两个人就靠着围墙盘腿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白妤在平复呼吸。 杭臣有点不爽,他揪了一把又一把的小草。 白妤察觉到他的情绪,倾斜靠过去,试探道:“喂,你怎么啦?” “我生气儿呢。” 白妤笑眯眯的,“被说的是我,你为什么要生气啊?” 杭臣瞥她一眼,“你不生气吗?” 白妤思考了下,“有点点吧,不过她一直都这样,她不喜欢我。” 杭臣恨铁不成钢,他扔掉手里的草,笨拙地朝白妤的方向转过去,像个大人一样语重心长道:“白妤,你要生气。别人这样说你,你要生气,你要反抗。” “那……那如果最后弄得很严重怎么办?” “你说的严重指的是什么?” “被叫家长。” “被叫家长算严重的事儿吗?”杭臣反问。 白妤静默了几秒,她点头说:“算。” 杭臣:“可是你没有做错什么?就算被叫家长,爸爸妈妈也会理解你的,你妈妈……你妈妈很好啊,她不像是个只会责怪孩子的大人。” “我妈妈当然很好啊,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白妤顿了顿说:“但是如果我妈妈知道别人这样说我的话,她会哭的。” “什……什么?” “她会哭的,我见过她哭。” 这下轮到杭臣沉默了。 良久,他问出这小一年的疑惑。 杭臣:“所以……你妈妈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是吗?” 白妤:“嗯,她不知道。” “那他们仅仅因为你学习不好,穿男孩子的衣服就不理你吗?” 其实白妤也想不明白,但追溯来源的话,似乎是这样。 白妤手指绕着小草叶子转,简单说了下上学以后的事情,包括奶奶的事情。 杭臣听完更沉默了。 日暮西沉,夕阳掀起一阵风,从他们之间穿过。 杭臣问道:“所以……你觉得这样是在保护你妈妈?” 白妤认真点头,“是啊,只要像这样子忍一忍,就可以少去很多争吵,因为……只要奶奶一发脾气,妈妈就会哭。” 如果她继续吵着要留长头发,继续吵着要穿裙子,那那天的谩骂就会反复上演。 她怎么舍得看妈妈一直流眼泪呢。 她发誓要保护妈妈的。 “不对。不对……不对!”杭臣使命摇头。 他盯着白妤,一字一句说道:“你不能这么想,你这不是保护,你这是助纣为虐。” 顺从不是保护,勇敢反抗才是保护。 杭臣说:“我爸爸以前和我说过,这世界上的好人的心里也会有恶念,当别人朝你露出恶念的时候,哪怕你的手很小很弱,你也要伸出你的爪子。久而久之,他们就会知道你是个不能欺负的人。” 白妤眼睛眨啊眨,她把这段话翻来覆去理解了一下,但仍然有点不懂。 她说:“什么意思?杭臣,我不太懂。” 杭臣挠下巴,“举个例子来说,就像今天,他们在背后乱说我们,我带着你去找老师说明这件事。因为我们说了,所以我们得到了道歉。” “嗷嗷……那确实,你真的好勇敢的。我当时好紧张啊,我好怕老师骂我们。” “你怕什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到班主任心里就毛毛的。” “可是她也是个人啊,是人就不用怕。” “我做不到……我……我不是你。” 杭臣叹口气,但很快重振旗鼓,他低声询问道:“你做得到的,你想想你做过什么勇敢的事情吗?勇敢之后的结局是不是很好?” “勇敢的事情?” 有啊。 当她拒绝徐娇盛问她要虫子,她就得到了那只虫子 当她勇敢问他为什么要和她做朋友的时候,她就得到了好朋友。 而杭臣,似乎一直是个勇敢的人。 他因为勇敢得到了幸运,得到了尊重。 想到这些,白妤心底深处那颗名为‘勇敢’的种子开始蠢蠢欲动,似要生根发芽。 这个世界真的是这样吗? 勇敢的人会得到好结果。 可为什么妈妈总是沉默呢? 杭臣看出她在思考在摇摆,他继续给她的种子浇水。 他说:“白妤,勇敢的人人生才会有不同的路。” 夕阳还在西下,远处厚重的云盘踞在天空,霞光在云层里翻滚,如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橘红色的光乘着风落下,透过滑滑梯的缝隙,正好照在杭臣身上。 白妤一抬头就撞进他涌动着碎光的眼里。 “勇敢的人人生有不同的路?” “对。” “杭臣……我不太懂这句话。” “没关系,白妤,当你下次勇敢的时候你就会懂的。我当时也不懂,爸爸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后来我发现,真的是这样。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哇哦……”白妤由衷地赞叹,她没过大脑地说:“杭臣,你以后真的应该像那些伟人一样挂在墙上。” 杭臣眉梢一扬,眼神困惑。 “什么?伟人?” “哦……没什么……我夸你呢,夸你呢。” “挂在墙上?” “……” 她以为杭臣也会像她联想到只有去世的人才会挂在墙上而生气,没想到下一秒,杭臣一扫刚刚的正经和气愤,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他捶着草地,“白妤,你真的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白妤撑着下巴看他傻笑。 过了会,她冷不丁地问道:“诶,杭臣,你刚刚在办公室说你懂什么是爱情,像你爸爸妈妈那样,你爸爸妈妈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呢?”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8. 第七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八集 映着夕阳,杭臣眉飞色舞地讲述了父母爱情。 他的父亲名杭大勇,听起来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名字,但大俗即大雅,也确实是个心中有大勇的人。 他父亲在那个只有少数人能读书的年代冲了出来,凭着一腔勇气就敢往大城市闯荡。 他的母亲,那个对谁都笑盈盈的母亲,叫张丽娟。 他们俩和那个时代的多数夫妻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又有点不一样,时代推着人往前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会问他们一句,眼前这个人你想不想娶,想不想嫁? 谁知道,两个人对彼此都颇有好感,接触一段时间后就结婚了。 接着,他爸爸就带着妈妈飞往了北京。 杭臣说,他爸爸有读书人的幽默,时常把妈妈逗得直笑,有任何事都会站在妈妈面前,替她挡下一切。 偶尔还会说些情话,他听得都脸热。 但是他爸爸说:“如果爱一个人都不敢表达的话,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呢?” 他觉得挺有道理的。 而他的妈妈也会如电视剧里演得一样,依偎在爸爸怀里。 说到最后,杭臣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一下后说:“别人我不知道,但爱情嘛,应该大差不不差就是这样,因为有爱所以有了我。” 白妤沉浸在这个故事里。 风凉了,夕阳只剩余晖时,她才从清醒,捂搓着胳膊,和杭臣回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这一天都玩得太过尽兴,身上的汗湿了干干了湿,现下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环视一圈,白妤和杭臣发现,大多数人都有奖品。 有的是小熊橡皮,有的是三支连装的水笔,有的是精致小挂件。 白妤看到这些内心已经没有波动了,她满脑子只有杭臣说的一些道理和关于爱情的描述。 杭臣不知道,见她心不在焉的,以为是看到别人有奖品心里头失落。 放学的路上,杭臣观察着白妤的神色。 见她还是那副样子,他突然开口道:“对不起啊,食言了,没想到我玩游戏这么差劲儿。” 白妤愣了会,反应过来,“没事啦,我也很差劲。哈哈。” “真没事儿吗?” “真的,我从不骗人。” “那就好,那些小玩意儿我家也有类似的,要不明天我给你带点过来你挑?” “不要啦。” “可我想给你。” 白妤拗不过他,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天他说的贝壳。 她笑着说:“那你把你去海南买的贝壳送我一个吧,其实……其实我很想要。我从来没有见过真的贝壳。” 杭臣也笑,“可以啊,那你喜欢大贝壳还是小贝壳?” “大的!越大越好!” “好!我挑个最大的给你!” 出了校门,两个人像往常一样朝各自的家长走去。 白妤心里头像揣着一只小鸟,整个人轻灵得不得了。 可等她走近江雪梅,她从江雪梅的脸上只看到一个成语——强颜欢笑。 今天的江雪梅一个推着自行车站在树下,无心和别人说笑,眼睛红通通的,红血丝根根清晰。 白妤垂下眼,爬上了后座。 很快,母女俩汇入车流。 拐过T字型路口,江雪梅才开口说话。 她故作轻松道:“小妤今天开心吗?玩了什么游戏呀?有没有赢到想要的奖品?” 白妤现在不想说这些。 她用大拇指的指甲掐按食指,按得没地方按了后,白妤终于开口。 她问道:“妈妈你哭过了吗?你为什么哭?奶奶又说你了吗?” 她看到江雪梅的背脊一僵。 那就是她说对了。 白妤:“她这次又因为什么说你?” 江雪梅试图掩盖这个话题,“没什么,就家里头一点小事,都过去了。” 又是这样…… 奶奶的谩骂这些年远不止那两次,生活中许多事都会激起范米的不满。 但她骂来骂去就那几句话,嫌弃江雪梅生不出儿子,嫌弃她身体的缺陷,嫌弃她不赚钱。 小时候白妤有很多听不懂,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每一个字都能懂,每一句话都能理解。 每当范米骂人的时候,江雪梅就会沉默。 像是一种默契,目睹全程的白妤也不会再提这件事。 她知道,沉默是妈妈摇摇欲坠的自尊,多问一句,就会破裂。 但后来,妈妈因为沉默得到了尊重吗? 因为沉默得到了好的结果吗? 没有。 每一次,她的顺从和妈妈沉默,都只换来下次变本加厉的侮辱。 杭臣傍晚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你这不是保护,你这是助纣为虐。” ——“白妤,勇敢的人人生才会有不同的路。” 勇敢的人人生才会有不同的路。 在白妤的自我鼓励和打气中,到家了。 而让江雪梅掉眼泪的事情并没有过去。 她们一到家,范米就气冲冲从她的小屋里冲出来,指着江雪梅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个烂货,儿子生不出,身上烂就算了,让你喂个鸡子都能把鸡喂不见!你是专门来克我们家的吗?” 江雪梅知道白妤已经大了,她拍白妤的肩膀,用母亲的威严说:“你上去做作业。” 白妤经过一路的自我洗脑,此刻的勇气已经在胸膛里来回窜动,她快按捺不住了。 她站在江雪梅身边不动,说:“今天儿童节,没有作业。” “那你上去看电视。” “我现在不想看电视。” “你……听话,你上楼去。” 范米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突然,她挎着一簸箕的小麦皮大步走来,狠狠朝江雪梅和白妤扬去。 小麦皮是碾了麦子后专门留着平常喂鸡的。 它像灰尘一样漂浮在空中,又如静止的雨一样,在某一瞬间哗啦啦落下。 刺得人睁不开眼。 江雪梅下意识将白妤按在腹部保护。 白妤没吃到灰。 范米像泼妇一样坐在地上蹬腿,“你这个扫把星烂货,那几个鸡子卖出去要好几百块呢!我辛辛苦苦养了一年,每天起早贪黑的,我图什么啊我!我迟早让袁儿和你离婚!” 难听的话不绝于耳。 白妤用力从江雪梅的怀抱中挣脱。 她抚去脑袋上的麦皮,秉着乱跳的心,张开双手像只老鹰一样勇敢挡在江雪梅面前。 她学杭臣,板着脸看范米。 但一开口还有点不足。 白妤磕磕巴巴道:“你……你不许这样说我妈妈!妈妈不是故意的!你个大坏人大笨蛋,你从今天开始都不许这么说我妈妈!不然……不然我就和你拼命!我真的会和你拼命的!” 稚嫩的童声回荡在房间里,字字坚定。 江雪梅低头看着白妤毛茸茸的脑袋,胸腔一阵酸涩,不知不觉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而坐在地上的范米愣了一下,随后嚣张地笑起来,开始把矛头指向白妤。 “好啊,你个白眼狼,我供你穿供你吃,我可是你亲奶奶啊,你要和我拼命?你拿什么和我拼命?你来啊你来!” 白妤双腿打颤,但她知道,她不能退后,如果她退后了她以后就再也保护不了妈妈了。 她咬紧牙齿,哆哆嗦嗦道:“你对我不好,你对我妈妈也不好!我不喜欢你!你、你、你以后再这样,我就拿这个打你!” 说着,白妤瞥见边上有一把扫帚,她快速捡起来,双手握着,像握着一把剑。 范米鄙视地笑,“来,来,那你打我!往我身上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崽种多有本事!”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呀——” 白妤眼一闭,心一横,举着扫帚冲过去。 范米见她来真的,哎哟一声,赶忙爬起来跑。 她一边跑一边喊道:“来人啊救命啊!孙女打奶奶啦!没有天理了!” 白妤追她追了两条街。 附近的街坊邻里都出来看热闹。 白妤顾不上别人的闲言碎语,她只看着前面,一心只想战胜。 范米喊够了,随手抄起一个竹竿朝白妤打去,美名其曰管教孙女。 白妤眼睛通红,她握紧手中的武器。 豁出去了—— “啊!我讨厌你!你不是好人,你不是好奶奶!以后你不准再骂我和妈妈!不!准!再!骂!” 她冲了过去,高高举起扫把,用尽力气,稳稳抗住了范米的竹竿。 再快速往上一翘,打掉了范米的竹竿。 她再次冲过去,“我和你拼了!” 上了年纪的哪里比得过小孩子的蛮力,范米扭头逃跑。 她逃回自己的屋,抖着手把门反锁。 白妤追得满头大汗,身上的T恤已经湿透。 她站在范米屋子的门前,大声质问道:“你输了!以后不准再骂我们!你听到了没!” 范米拉了灯,“你这个崽种,以后各过各的,你们等着!” 各过各的。 这就是结果。 白妤放下扫把,气喘吁吁。 那头的江雪梅跑过来,一把扔掉她手中的扫把,抱起筋疲力尽的白妤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白妤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江雪梅抱她很吃力,但她像白妤一样,用尽了全力。 白妤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呼哧呼哧呼吸。 她坚定不移地说:“妈妈,以后她不敢再说我们了。” 江雪梅的身子又是一僵,白妤依旧感受到了。 她环住江雪梅的脖子,反抱住她。 勇敢真好啊。 勇敢结的果子比糖还甜。 江雪梅烧了水给白妤洗澡。 白妤坐在红色塑料澡盆里,捏着滑不溜秋的肥皂。 江雪梅对于刚才的事情只字不提。 她只说:“抬手。” “抬脚。” “转过去。” 一个热水澡让白妤醒了过来。 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好像演了场戏。 好不真实。 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可是妈妈似乎笑不出来。 她打量着江雪梅的神色,心里头忐忑起来。 等江雪梅给她搓背的时候,白妤忽然叫她。 “妈妈。” 江雪梅:“嗯?” “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不笑?” “妈妈在想事情。” “想什么?” 江雪梅叹口气,手掌不轻不重地在她滑溜溜的背上拍了一记。 “我在想,你今天把你奶奶气成这样,以后你爸爸寄回来的钱,我大概是拿不到了。真要各过各的了。” 说完,江雪梅轻笑出声,“你啊,哪里是安静的性格,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学校的老师都说你文静。我们小妤啊,明明像只小老虎。” 听到江雪梅的笑声,白妤大松一口气。 她滑着水,呲溜一下转过去,面朝江雪梅。 她仰起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江雪梅。 她说:“爸爸又不是不回来了,等下次爸爸回来,我们告诉他,让他不要把钱打给奶奶。” 江雪梅:“他……他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呢。” 白妤对父亲的印象很浅,她仿佛是接受设定的机器人一样,知道自己有爸爸和妈妈。 但她不了解自己的爸爸。 他几岁了,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菜? 白妤都不知道。 白妤记得,上次爸爸回来是半年前,过年前的时候,待了没几天就又走了。 而他们父女之间没说多少话。 她的爸爸才不会像杭臣的爸爸,讲这么多有用的道理给她听。 她的爸爸也不会像杭臣的爸爸,说一些话逗妈妈笑。 当然,妈妈也不会依偎在爸爸怀里。 家里没有按电话,他们两个也理所当然地不会每天打电话。 这算爱情吗? 白妤不知道。 上床睡觉的时候,白妤她开始询问白袁和江雪梅年轻时的故事。 江雪梅靠着床头在织毛衣。 是荧光绿色,亮眼的颜色。 江雪梅已经织了半年了,每天白妤都能看到毛衣的变化,眼下两只袖子已经出来了。 白妤看着一戳一戳的棒针,问道:“妈妈,你和爸爸是谈恋爱后再在一起的吗?你们有爱情吗?” 江雪梅的神色溺在光里,白妤看不真切。 只不过,隔了很久江雪梅才回答她。 她的声音如一缕青烟,抓不住看不透,平静万分。 江雪梅说:“我们是到了年龄,别人介绍了认识了,就结婚了。” “那和杭臣的爸爸妈妈一样诶,他们也是别人介绍了认识了就结婚了。但是杭臣说,他爸爸妈妈之间是爱情。” “杭臣连这都告诉你呀?” “嗯,是啊,我们是好朋友嘛。不过……也不是突然告诉我的。妈妈,我还没和你说呢,我和杭臣今天碰到了好离谱的事情。” “你们碰到了什么?” 白妤比划着,说了一遍徐娇盛的事情。 江雪梅小小地吃惊了一下,“谈恋爱?你们懂什么是谈恋爱吗?她这样说你们不好,你以后也不能这样随便说别人呀,小妤,知道了吗?” 白妤:“我知道的,老师也是这么问我们的,然后杭臣就回答老师了,他知道谈恋爱,像他爸爸妈妈那样。” 江雪梅眼里流露出几丝羡慕,“杭臣妈妈很幸运呢。” “那你呢?妈妈,你遇到爸爸不幸运吗?” 江雪梅笑了一下,极淡的一笑。 白妤盯着她,洞悉到一些东西。 她问:“妈妈,你不喜欢爸爸是吗?” 江雪梅不忍让孩子这么早认识到家庭的不和谐,她否认了。 但大人有时候的伪装实在拙劣。 白妤又问道:“你有告诉爸爸,奶奶平常会骂我们吗?” 江雪梅回避道:“好了,小妤,你该睡觉了。” 白妤:“你告诉了。” “快睡觉。” “但是爸爸没有挡在你面前。” “小妤~” “那我也不喜欢他。” “不……不是,你怎么可以不喜欢爸爸呢?” 白妤继续问:“妈妈,那爸爸说过爱你吗?” 江雪梅被她一连串的问题和思路整懵了。 她结巴道:“没,没有吧。” 白妤:“那你们这不是爱情。那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像杭臣爸爸那样的人?杭臣说,他爸爸总是和他妈妈说爱她。” “找一个这样的人吗?” 江雪梅陷入了沉思。 良久,她苦笑一声,温柔地摸了摸白妤的额头,并没回答。 但白妤懂了。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妈妈没办法像杭臣妈妈样从容宽心。 因为她不被爱,也不爱他。 也没有人挡在她面前保护她。 白妤贴过去,小声问道:“妈妈。那你爱我吗?” 江雪梅回答得很快,“爱啊,妈妈最爱你了。” 还好,还好,妈妈是爱她的。 白妤紧紧抱住她,“我也很爱你。” 白妤顿了顿,细声道:“妈妈,我今天做的对吗?我勇敢吗?我觉得……我是对的,因为我很开心。” “是对的,小妤长大了,学会护着妈妈了。但是以后不能这样打人,自己会受伤的。” “嗯,我知道了……” 得到肯定,白妤放松下来,困意如浪潮袭来。 她打了个打哈欠,迷迷糊糊地问:“那妈妈……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啊?你有像我……嗯……像我一样勇敢吗?” 江雪梅哄着她睡觉。 许久许久,她轻轻地回答说:“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过勇敢的时候。但是人会变……变成……小时候无法预知的样子。也许……她也不愿意变成这样。”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9. 第八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九集 人会变成小时候无法预知的样子。 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白妤冥思苦想了一早上,实在想象不出,她脑袋一片空白。 中午吃完饭,白妤和杭臣按照惯例,跑去小卖部买零食。 这周小卖部老板的新品是袋装的橘子水,冻在冰柜里,冰冰凉凉的。 关键是性价比很高,五毛钱能买俩。 白妤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橘子水。 而杭臣每次要都纠结很久。 白妤结账完在门口等了又等,五分钟她看见杭臣拿着一罐像小药丸一样的糖出来了。 她问杭臣为什么买这个。 这个不好吃,大家都不买。 杭臣倒了一颗出来往嘴里送,装作中毒的样子,说:“因为吃了这颗我就有救了!” 白妤咬着橘子水吸啊吸,嗞嗞作响。 听到他的台词,她差点喷出来。 杭臣解毒完,倒了一颗给白妤,“你这病情比我还严重,快吃,不然性命堪忧啊!” 白妤接过糖,盯着杭臣,认真地说:“杭臣,我觉得你病得比较严重。 ”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人笑着往滑滑梯的那个角落走去。 白妤把橘子水分给杭臣,边吃边走边说话。 她把昨晚她的英勇事迹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她说:“我一次觉得骂人打人是这么开心的事情!” 杭臣却开心不起来,糖果在嘴里滚来滚去,他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担忧道:“白妤,你这样太危险了!万一和你对抗的是个男的呢?你肯定打不过的。” “你和我妈妈说的一样。” “对啊,因为我和你妈妈一样不希望你受伤嘛。这种事情要看碟下菜,我觉得智取大于蛮力。不过这次你还是很优秀的,我现在,咳咳,封你为江雪梅女士的护法大师!” 白妤配合地上前听封。 杭臣又掏出那罐糖,“本座再赐你几颗仙丹,危急关头吃了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又来了。 白妤有点无奈,但还是配合地收下了。 到了滑滑梯那儿,白妤在昨天同样的位置坐下,她说:“你昨晚看了什么啊?怎么说话古古怪怪的。” 杭臣在她身边坐下,“武侠剧!金庸的,你没看吗?” “没,昨晚都那样了,哪里有心情看电视呀。” “也是。” 白妤往墙上一靠,鬼使神差地,又想到早上那个问题。 “诶,杭臣,你说我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问他。 这问题有点深奥,一时把杭臣问住了。 他思索了一会说:“具体的不知道,但是应该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有多了不起?” “像挂在墙上那样了不起。” 白妤知道他在逗她,她撇撇嘴,“我说认真的,你好好回答嘛,你懂那么多大道理,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杭臣皱眉,“但是这个没有标准答案嘛。那你说,你希望你以后是什么样子呢?” 白妤咬着橘子水,摇头。 杭臣说:“那我说说我的吧,我希望我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自由自在地活着。” 白妤讶然,“梦想……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啊?” “想当个大侠,找到属于自己的江湖。” “……你又在胡说。” “真的。” “我不信。” “你不信就算了,那你觉得我的梦想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 “你猜猜嘛。” 冻成大冰块的橘子水有点融化了,一捏,质感沙沙的。 杭臣捏出一块送入嘴里,透心凉。 他用手肘戳白妤,催促道:“你猜猜嘛,猜猜。” 白妤:“你想成为科学家?” 杭臣:“不是。” “老师?” “不是。” “警察?” “不是。” “那我不知道了,大家的梦想都是这些。” 杭臣抬眼,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 栀花镇的天空和北京的很不一样。 这里的天蓝得清澈,蓝得广阔,就连漂浮的云朵都是自由自在的。 杭臣展颜一笑,眼里闪着光,说:“我刚没骗你,我真的想做个大侠找到自己的江湖。换成现代职业的话,就是环游世界,做一个大冒险家。我所到之处,就是江湖。” 这么一说,白妤懂了。 但白妤不敢想象。 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外公外婆家,走过最远的路是校园组织的春游,听过最远的故事是杭臣的北京和海南。 她问杭臣:“为什么?为什么你的梦想是这个?” 杭臣想了想说:“可能是每次我爸妈带我出去旅行,我都觉得很开心吧。白妤,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啊。” “你还去过别的地方?” “对啊,我们还去了云南、四川、新疆、上海……还出过一次国,去的夏威夷。” “啊……”白妤捧着橘子水都忘了吃,感叹道:“杭臣,你现在就是个了不起的人了。” “那你呢,你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她有过许许多多短暂又奇怪的梦想。 她想快点长大保护妈妈。 想穿上裙子留起头发。 想拥有一个绝世好朋友。 想不上学、想每天看电视、想吃很多好吃的东西…… 可这样的梦想似乎一点都伟大。 至少得是科学家这种才配叫做梦想吧。 白妤说:“我不知道我以后会做什么,我也没有这样伟大的梦想。” 杭臣吃完最后一口橘子沙冰,看向白妤,爽朗道:“别想了,如果你愿意,咱们以后一起去环游世界呗。” “一起环游世界……” 白妤被说得隐隐有点兴奋,“那我们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开始呢?” “嗯……等到工作的年龄就可以去了。我想过了,环游世界的第一站是尼亚加拉瀑布。” “你要家啊?这是什么?” “是尼亚加拉,是位于加拿大和美国交界处的瀑布,壮观又美丽。” “……我第一次听这个地方,你真的懂好多啊。” 杭臣抬抬下巴,“这有什么,下次上阅读课的时候,我找地理书讲给你听啊,你听了也会懂。” 白妤抿着唇,期待地点头。 “那杭臣,这些也是你爸爸讲给你听的吗?” “是啊,北京的家里有很多书,看着看着,他说着说着,这些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你爸爸也好了不起。” “你妈妈也很了不起啊,她懂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白妤一怔。 是啊,每个人都有他了不起的地方。 她不由地骄傲地挺起胸膛,“当然啦,我妈妈是最好的妈妈,是很了不起的人。” 杭臣拨弄着小草,笑着,琥珀色的瞳仁里盛满了阳光。 白妤看着这样的他,不禁失神。 他真耀眼啊。 而她呢? 她既不伟大也不耀眼,还没有笃定的梦想。 她一点都不了不起。 白妤陷入了和早上一样的迷茫中。 十年后,二十年后的白妤,到底是怎样的呢? 她开心吗? 她依旧勇敢吗? 寒往暑来,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很快,两个人迎来了小学的尾声。 而白妤始终没有忘记过那天的对话。 终于,六年级第二学期的这一天,她挣脱了关于未来的迷茫。 那天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踩着点来到教室。 在打铃声中在黑板上写下今天要学的课文——《一千张糖纸》。 六年级的老师不喜欢让同学念课文,每一篇新课文都会让同学们先默默自己看一遍。 按照这惯例,大家纷纷低头看起课文来。 等会老师还要提问呢。 这个故事白妤在开学不久后就看完了。 现在再看一遍她还是觉得很生气。 她和文中的作者一样不理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要用一千张糖纸的谎言去欺骗小孩子,为什么最后可以轻描淡写地道出事实,为什么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课文最后的一句话是:我们已经长大成人,可所有大人不都是从孩童时代走来的吗? 白妤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记住现在的感受,她以后绝对不要成为这样的大人。 下课后,白妤还沉浸在里头,她闷闷不乐地问杭臣:“你说,大人为什么总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 杭臣在准备下节课的英语默写,他没听明白白妤这突然的问题。 他转着笔,不解地‘嗯’了声。 白妤指了指语文书,“我在说刚刚上课的那篇课文。” 杭臣看着她笑,“你怎么这么生气?就因为一篇课文?” “不是因为一篇课文,是因为这是真实的事情。我不理解。你说,我们长大了也会这样吗?我们会忘记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和感受吗?” 杭臣凝视着白妤,转笔的速度慢了下来。 忽然,他凑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说:“诶,白妤,我发现你变了不少。” “什么啊?” 白妤双手撑着下巴,心不在焉的,一心在思考刚刚自己的问题。 杭臣说:“你还记得你幼儿园时的样子吗?” “幼儿园?有点记不清了。你怎么这么问?” “我在回答你刚刚的问题。” 白妤缓缓转过脑袋,和他对视了一眼。 所以……等再过几年,她也会忘记小学的很多事情吗? 等再大一点,她会忘记她的童年吗? 不,她不要。 白妤反驳道:“我没有全部忘记,我记得一些很美好的瞬间的。” 杭臣却说:“这也是你刚刚问题的答案。” 白妤呆住了。 杭臣缓慢说道:“人的记忆区域容量有限,总会忘记一些东西的。只要别把重要的东西忘记就好了。嗯……像我的话,我就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你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哈哈。” 白妤被气笑,捞起手边的书装模作样地要打他。 杭臣也跟着笑。 打打闹闹间,杭臣说:“白妤,你真的变了,你都敢打我了!” “你也变了呢,你以前都不会嘲笑我的!” “那我又没说错,确实摔了个大马趴嘛。” “那我也没打错,就打你个讨厌鬼。” 过了一会,杭臣投降,“我错了我错了。” 闹够了,白妤垂下眼,轻柔且坚定地说:“杭臣……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可以选择不去做怎样的人,这样我就会越来越好,你说对不对?” 杭臣低低笑着,眼睛盯着英语书,声音却飘向了白妤。 他说:“当然啊,你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我哪里好了。哎,等会的默写我又要错好多了……不说了,我也背会儿单词吧。” 杭臣用余光看她,嘴角始终挂着笑。 有时候旁观者清。 他能清楚地看到这两年白妤的变化。 她不再缩着脖子躲避老师的提问,也不再习惯性地发呆。 她的成绩一天比一天好,人一天比一天开朗。 而盛夏的风也一天比一天热烈。 小学毕业那天,班主任捧来一摞学习手册。上头关于老师的点评,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都写好了,从前不给写的同学点评,这次班主任却让他们每个人交换写。 同桌与同桌之间交换写。 杭臣给白妤写的是: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白妤给杭臣写的是:希望我们初中能在一个班级。 白妤在杭臣的鼓励中开始畅想美妙的初中生活。 而杭臣,在白妤的现实中苦恼他们俩到底能不能被分一个班。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10. 第九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第十集 捧着小学毕业证书,迎着燥热的风,最后一次一起像这样放学。 白妤的步伐十分轻快,她看着身边愁眉不展的小少年非常不解。 “喂,杭臣,你怎么啦?” 杭臣轻哼一声,懒洋洋道:“如果我们不在一个班级怎么办?” 白妤想当然地说:“如果不在一个班级,那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吃午饭一起放学,课间的时候我可以去找你,你也可以找我。” 说得也有那么点道理。 杭臣低头看她,“那你别到时候忘了我啊。” 白妤:“不会的,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从不骗人。” 聊着,两个人应该分别了。 杭臣忽然叫她,“白妤。” “嗯?” 白妤一抬头就撞上杭臣故意弹过来的手指,嗒的一声,她的额头被弹得隐隐作痛。 白妤倒吸一口气,不满地看向他。 “老天爷,你干什么啊?” 杭臣扬唇欠欠地说:“怕你忘记,做个约定。” 白妤:“……我看你是欠打。” 杭臣笑起来,瘦削干净的手在她额头那处快速揉了一把,弄乱了白妤额前的头发。 他说:“走了走了!两个月后见!” 说完,他生怕白妤反击,一路朝在那边等的母亲跑去。 白妤抹着脸,向上吹了口气,吹开遮住自己视线的头发。 等瞳孔聚焦完毕,她只看到杭臣的一抹挺拔的背影。 没由来地,白妤脑海里突然闪过上回杭臣说的话。 他说她变了不少。 可是有变化的难道仅仅只是她吗? 他也变了不少。 一个人的变化最直观的是外貌。 仅一个学期而已,杭臣就比她高了,他的脸也少了一些圆润稚气。 像什么呢? 像夏天河岸边的芦苇,稚嫩的小苗苗在风吹雨打中逐渐挣脱外衣,露出结实青葱的身躯,虽然依旧青涩依旧不够强壮。 想到这儿,白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 她也是这样,她也在长大。 “小妤,小妤……” 不远处江雪梅在朝她招手。 白妤回过神,莞尔一笑,向江雪梅快步走过去。 那头的江雪梅看着白妤向她一步步走去,有点恍惚。 似乎每一年她都要感慨一次,一转眼,她的小妤都这么大了啊。 恍恍惚惚间,她看见白妤的成长缩影,随着白妤的靠近,小不点的白妤变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样子。 只是……这样即将步入青春的女儿,却还穿着男孩子的衣服。 等白妤走到跟前,江雪梅接过她的书包放在车篮里,再回头看她,忍不住摸了摸白妤的脑袋。 还好,这两年,头发留起来了,她的小妤终于扎了上她梦寐以求的小马尾。 白妤并未察觉到江雪梅的异样,她迫不及待地摊开毕业证书递给江雪梅看。 “妈妈,你快看呀,上面还有校长的签名呢。” 江雪梅配合地看了一眼,夸奖道:“那从今天开始,小妤就是个小大人了哦。” 白妤傻笑起来,脚一踮,轻而易举地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母女俩,慢吞吞地行驶在路上。 身边的汽车、电动车飞驰而过。 白妤望着明媚的天空,乐呵呵地哼着小调。 她问江雪梅:“妈妈,你说初中是什么样子呢?” “妈妈没去过,不太了解,但是初中三年很快,到时候要中考,得好好学习。” “中考是什么?” “嗯……是你们人生第一个很重要的考试,如果考不上高中的话,以后可能就没办法出人头地了。” “为什么啊?谁规定的呢?” “没有人规定,但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你再等大一点就明白了。” “好吧……那我要出人头地,我会好好学习的。” 江雪梅很是欣慰,“小妤是真长大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白妤头一歪,天真活泼地说:“对啊,妈妈,我想以后成为了不起的人。” “好啊,妈妈相信你以后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不做麻木的大人,拒绝平庸的未来。 不忘初心,依旧勇敢。 这些,是她从杭臣那边学到的。 所以啊,长大真好。 长大会拥有好朋友。 长大会有力量保护想保护的人。 长大会……慢慢明白自己要什么。 所以啊,我们一定会拥有光明的未来。 白妤紧紧抱着毕业证书,满腔热血,壮志凌云。 前头的江雪梅也一鼓作气下了个决定。 她说:“小妤,妈妈存了一点钱,改天带你去街上买新衣服好不好?” 白妤性子其实一直都没怎么变过。 她惊喜地叫出声,“真的吗!” “真的啊。” 但下一秒,白妤摇头说:“算了,妈妈,先不买吧。” 江雪梅:“为什么啊?你长大了,妈妈不能再让你穿捡来的衣服了,你……你也到了爱美的年纪了,妈妈不想让你在学校被看不起。” 午间炽热的风簌簌地吹,白妤的马尾晃啊晃。 她澄澈的眼眸短暂地暗了几秒。 她再抬起头,脸上挂上落落大方的笑容,说:“没关系的妈妈,我不在意她们怎么看。等爸爸回来了,有钱了,我再买新衣服吧。” 江雪梅低下了脖子,久久没有说话。 白妤是知道家里情况的。 这不怪江雪梅。 她的妈妈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要怪,就怪她那天和奶奶宣战了。 那天以后范米真的和她们母女各过各的了。 前院有一小块菜地,她不给江雪梅种,露天的水井特意搞了把锁锁上,秋天院子里结的果子宁愿烂掉也不给她们摘。 白妤也理论过。 菜地和水井明明是大家都可以用的,结果的树是江雪梅和白袁结婚的时候种下的。 她们有使用权。 但范米鼻子一哼,说:“你们要是种,我就给你们踩了,要是用井,我就下老鼠药。这个树,是我儿子出钱买的,就是我的。” 白妤气不过,回头就踩了范米种的菜,把洗衣粉顺着木板井盖的细缝倒进去,在果子还未成熟时就摘掉。 一来二去,婆孙俩一对眼就有火药味。 但这些都是小事,最实际最折磨的是,就像江雪梅说的,范米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把白袁寄回来的钱给过她们。 江雪梅因为身有残疾,乡下找工作又局限,她结婚后一直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过,偶尔接点细碎的手工活挣点零用。 没了那笔钱,白妤的上学费用成了问题,日常开销也成了问题。 江雪梅不得不支棱起来,她接了很多零活,没日没夜地做。 白妤一开始看不懂,但长大总是没有预兆地让人明白一些道理。 白妤体谅江雪梅的辛苦,懊恼自己的冲动,每天写完作业就会和江雪梅一起做手工。 她曾和江雪梅道歉。 但江雪梅却笑着说:“不怪小妤,现在这样也好,虽然日子紧巴巴的,但是心里头宽松。要怪,也只能怪妈妈没有本事。” 怎么会呢? 妈妈,是无所不能的神。 只是,她的爸爸在哪里呢? 他不单单是爸爸,他还是个丈夫。 他在哪里。 他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 白妤还曾问过江雪梅:“爸爸不会死了吧?” 江雪梅眼里闪过担忧,让白妤不许胡说。 白妤到现在仍不懂江雪梅对白袁的感情,似乎不是爱情,但又似乎有着浓浓的牵挂和依赖。 带着这个阶段无法理解的问题,越过这个夏天,吃完那碗生日面,13的岁白妤正式踏上新的征途。 2006年9月,早秋的风还算温柔,白妤骑上江雪梅的自行车,一路飞驰来到栀花中学的校门口。 沉寂一个夏天的中学随着报名人数增多,整个学校沸反盈天。 白妤推着自行车走在林荫道上,像出洞的兔子般,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打量着这所学校。 她看见明显比他们个高很多的学长学姐倚靠在走廊栏杆上说笑打闹,如果不是脸还有点幼稚,光看身高的话真像个大人啊。 她以后也能长这么高吧? 正胡乱幻想着呢,白妤的肩头突然被重重一拍。 “白妤。” 是熟悉的声音。 白妤顺势看去,果不其然,是杭臣。 他和她一样,也是骑自行车来的,不过又不一样,他的车是现在很流行的赛车。 白妤欣赏不来。 杭臣朝她笑,“老远就看见你了,我追了一段才追上你。” 林荫道两侧的香樟树有些年头了,长得枝繁叶茂,斑驳的光影稀稀散散从树叶间隙中落下,随着风轻轻晃动。 杭臣说话时,那些光斑温柔地配合,让他看起来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呢。 白妤陷入了思考,压根没听清一旁的杭臣在说什么。 直到杭臣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白妤被他这吊儿郎当的耍帅动作提示到。 杭臣说:“想什么呢?” 白妤侧过脸,视线上移,和他对视。 她奇怪地问道:“我们只有两个月没见吧?” “对啊。” “那你怎么又长高了呢?” 身高是每个男生的自尊。 杭臣笑得有点得意,他唇角弧度渐深,悠悠道:“谁知道呢,诶,你怎么一点没长?” 不仅长高了,讨人嫌的功力也渐长。 本来她还想说,这样的他……有点点小帅气呢。 白妤咽下原本的话,改口道:“指不定我以后长得比你还高呢,你不要现在这么洋洋得意。” 杭臣被她鼓着脸生气的小表情逗到,腾出一只手去揉她脑袋。 他说:“你还是这么有趣。对了,你既然一直不长个子,这么小,我以后叫你小白好了。” 白妤的脸更鼓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小白这个名字,我暑假也看了,蜡笔小新嘛,我看了的。” “哈哈哈哈。”杭臣继续逗她,“小白,小白,你走快点,我们去看看分班情况。” 白妤被惹急了,“杭臣,你再这样,我就不想和你在一个班了。” 走在前头的杭臣果真慢了步伐。 他回头看白妤,似有些不乐。 等白妤和他齐平后,杭臣朝她投去试探的目光。 “你刚刚说真的?真不想和我在一个班级吗?” “哦,真的啊。” “呵,哦。”他学她。 白妤:“……” 杭臣假装自言自语道:“有些人之前还说什么好朋友,不会忘记什么的呢,不过如此。” 白妤受不了了,说:“杭臣。你怎么越来越幼稚了,你以前明明懂那么多大道理,你怎么……你现在干嘛这样。” 杭臣见她这样,立刻服软道:“我开玩笑的,嗯?你别不开心。” 她也不是真生气……就是……就是…… 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杭臣哄她开心,又说道:“等会报完名,我请你喝橘子水,好不好?” “我不是……哎呀。”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就说喝不喝?” 白妤看他一眼,不知怎么,一下子真的又不恼了,反而还有点小开心。 她嘴角忍不住地弯起,“喝呗,明天我请你。”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说起这个暑假的一些趣事。 等停放了自行车,满怀期望地走到告示板前一看,瞬间,两个人都笑不出来了。 白妤在一班,杭臣在三班。 不按成绩排不按名次排,随机打乱。 杭臣:“…………………………”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11. 第十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一集 确定完班级分配,两个人顺着人流往教学楼走。 杭臣的闷闷不悦都写在脸上。 白妤走在他身边,时不时瞄他一眼。 蓦的,白妤笑了起来,她说:“杭臣,其实该苦恼的应该是我吧。” 杭臣笑不出来。 白妤说:“你看你,你去哪儿都有人围着说话,而我呢,他们不会想和我说话的。我们不在一个班级了,该苦恼的应该是我呀。你在你的班里会交到别的好朋友的。” 杭臣眉毛微动,听到白妤这么说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 他朝白妤看去,看到白妤因为走路一抖一抖的短马尾,黑亮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时而低头时而看前方,脸上没有任何低落情绪,那些话说得也十分坦荡。 她好像真的不再是当初那个畏畏缩缩小女孩了。 杭臣沉了一口气,嘴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说:“我要什么别的好朋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就算不在一个班级也可以一起吃饭一起放学。怎么,你那时候是骗我的?” “才不是呢,我说过了,我从不骗人,更何况是你。只是我们……情况不一样嘛,你也许后面会发现,你没有那么需要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你?那这样吧,你等着,我证明给你看。” 白妤继续笑,眼睛弯成月牙,“那好吧,那我等着!” 到各自的教室门口了,白妤要进去。 杭臣突然叫住她。 “白妤。” 似曾相似的感觉。 白妤下意识地回头。 “嗒——” 她的额头被他弹了一下。 白妤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有熟悉感了。 她捂着额头,有点生气,“杭臣!你干什么呀!这样真的很痛的!” 杭臣背着光,懒洋洋地偏头,轻笑道:“这是上次说的约定,现在,正式开始。等会报完名,一起回家,我们有一段同路的,你知道的。” 忽的,额头就这样不痛了。 白妤抿抿唇,心底的愉悦难以掩盖,她笑着说:“好啊,那等会如果我放学早我就等你,如果你放学早你就要等我。” “一言为定。” 白妤摸着额头,笑盈盈地走进了一班教室。 里头的好位置已经陆续被占了。 环顾一圈,只有第一排第二排空得比较多,再不然就是最后一排。 白妤远远地就看见坐在中间趾高气扬的徐娇盛。 哎,不是冤家不聚头。 白妤没再往前走了。 就近原则。 她在第一排第一列的位置坐了下来。 没一会,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虽然都是打乱排的班级,但是也有一小部分熟面孔。 白妤没什么想法。 交得到朋友也好,交不到也罢。 都没关系,她还有杭臣。 班主任没一会也走了进来,是个笑容满面的年轻男人。 他站在讲台上,说着开场白。 他说:“我姓陈,喊我陈老师就可以了。我呢,刚毕业没多久,心里头有一把火,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希望我们能达成和平协议,我心里头的这把火不会冲出来烧到你们。懂了没?” 大家眼神迷惑,但统一地说:“懂了。” 白妤同样不懂,但她心底发出一声小小的感叹声:哇——初中的老师都这样的吗?好像,这个老师没有把他们当做学生,而是和他一样平等人类。 这也是长大路上的惊喜吗? 接下来就是常规的领书发书。 等一切整顿完毕。 班主任高喊一声:“同学们,后天见!路上注意安全,解散!” 白妤心里头又是一声哇。 放学这么简单吗?不用再排队了吗? 白妤背上沉甸甸的书包,在附近电线杆上小鸟的叽叽喳喳声中前往三班的教室。 还没走近,白妤就听到从三班教室里传出的成人声。 她偷偷瞥了一眼。 杭臣的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一头短发,身高不高,穿得朴素简单,但很和蔼。 这些老师身上似乎都流动着一种气质——松弛。 白妤坐在台阶上等杭臣。 教学楼前头是操场,篮球场和操场连着。 虽然整个学校只有这两个操场,不如小学的多,但是比小学的大多了。 真好啊。 说不上具体哪里好。 但是真好啊。 发着呆,时间流逝得很快。 白妤盯着远处树梢上的一只鸟看,没察觉到边上多了道阴影。 直到杭臣使坏,从上往下,双手挪到她眼前,快速地拍了一下。 白妤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眼睛眨了眨。 “杭臣……”白妤压着声叫他名字,似有点埋怨。但她声线偏甜偏干净,这样喊人显得十分娇憨。 杭臣知道她没生气,笑着说:“走吧,一起回去。” 学校的操场大,自行车车棚也大得离谱。 他们明明记得就停那边的,但是不知道谁给挪了,溜达了几圈才在最东边找到。 两个人推着车往校外走。 说起自行车,白妤问他:“你们老师有没有说,每个班级有固定的停车位,我们班在西边第二间。” 杭臣说:“有啊,给了表的。” “老师还说会有偷车贼,要我们记得上锁。” “我们也说了。”杭臣打量白妤的自行车,“你这辆我记得是你妈妈的吧,你回去问问你妈,有没有锁。” “应该没有,估计要去配。” “你现在骑了你妈妈的车,你妈妈出门怎么办啊?” 白妤:“我问过她,她说有事就借邻居的。” 杭臣:“这也不是个办法,你爸爸……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不过我家要按电话了。” “嗯?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才说啊。” 白妤不太高兴,她不理解地说:“我妈要给我买新衣服,我没要,过了一段时间,她说那家里得按个电话。我觉得太贵了,以后每个月还要交电话费。但是我妈妈说,她怕我哪天上下学出事,别人却联系不到她。” “我觉得你妈妈想得还是比较周到的。” “可是这样……她好辛苦。” “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是有奖学金的?小白,如果你想帮你妈妈,可以赢奖学金啊。” 白妤霎时瞪大双眼,“奖学金?” 出了校门,两个人迎着午后热烈的风往回家的方向骑。 风灌入喉咙,偶尔呼吸困难偶尔发腥。 但白妤听杭臣说着关于奖学金的种种,心怦怦跳,她仿佛要乘飞而起。 了解了规则后,白妤冲杭臣笑,没头没尾地来一句:“长大真好啊。” 杭臣嘴角微扬,双手慢慢离开自行车把手,双手在风中张开。 他附和着说:“长大当然会很好啊。” “啊啊啊!杭臣,你这样太危险了!” 白妤转头看到他这样,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边上的杭臣却笑得更甚。 在吵吵闹闹中,他们骑车路过小学,路过幼儿园,路过栀花镇的中心,最后要在T字形路口分别。 杭臣拢了刹车,单脚撑地,说:“别忘了后天一起吃午饭。” 白妤点头,“你别忘了才是。” “谁忘谁是小狗。” 白妤嫣然一笑,脸颊两侧漾起浅浅的酒窝,“后天见啊,杭臣。” 杭臣忍着摸她头的冲动,低声道:“后天见。” 道别完,两个人踩下脚踏板启程。 正式开学后,日子和从前一样,但又很不一样。 一样的是她还和杭臣一起吃午饭,一起放学。 不一样的是课表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主课,课间十分钟短暂又匆促。 大家再也没有闲心在走廊里跳皮筋,也没办法对副课提起兴趣。 如海绵里挤水一般,所有人都习惯低头,在每一分一秒里抓紧完成一些作业。 杭臣在班里的情况也如白妤说的那样。 他人缘极好,又因为成绩优异,老师也格外喜欢他。 他只要往那一站,仿佛有某种特殊磁场一般,大家都不自觉地想靠近他。 而白妤也延续着小学的情况,她依旧是一个人。 这次女生们不太愿意和她亲近的理由不再是因为她看起来像个男孩子,而是觉得她穿着旧衣服很脏。 她们的眼神里晃荡着嫌弃。 白妤不在意,也不想去理解。 因为,她的衣服很干净,很香。 但青春期的到来,只会让这些变本加厉。 大家虽然不再爱跳皮筋不再玩卡片,但是他们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悸动的心上。 女孩子开始在意自己的外貌衣着打扮,男孩子开始使劲浑身解数在女生面前刷存在感。 不过这些悸动里没有白妤的份。 白妤依旧不在意。 她在埋头刷题读书。 她一定要拿下这学期的奖学金。 在立冬的那一天,她的课桌上忽然出现一份名单,上头只有手写的他们班女生名字。 递给她名单的女生说:“额,班长说为了公平公正,也需要你投票。” “投票?” “大家在评选班花,你在你觉得最好看的后面打个勾就可以了。” 白妤再低头一看,徐娇盛的勾最多,其余的零零散散也有几个,只有她那行上一个都没有。 白妤心里的天秤忽然开始倾斜,她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的不在意。 她……很难看吗? 她有这么糟糕吗? 她咬着唇,随便在一个女生名字上打了个勾。 但越想越委屈。 到晚上放学时,她一改往日风格,无论杭臣说什么,她都提不起劲去听。 杭臣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她就像一只落水的小狗,浑身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 “你怎么了?”他问。 白妤摇头。 “今天作业做的很糟糕?”他又问。 白妤继续摇头。 “吃坏肚子了?” 白妤心不在焉地摇头。 在杭臣想怎么哄她时,白妤突然长长地叹口气,问道:“杭臣,你说,你说我真的很丑吗?” 杭臣了然了。 他知道最近年级在搞些什么东西。 一会要评班花一会要选级花。 说到最好看的那个校花,班里男生都蠢蠢欲动,口径像被统一了似的,说初三的一个学姐最好看。 他猜,白妤的班级今天也在投票。 杭臣笑着说:“你不丑啊。” 白妤依旧垂头丧气,“你在安慰我,是不是?” “不是,我说认真的。” 被打击到的白妤听到他这么说,有点儿不信但又想被进一步安慰。 嗞—— 她忽然刹了刹车,下车,停放车,动作一气呵成。 杭臣也跟着停下,“你干什么呢?” 白妤说:“你过来,你站我面前。” 杭臣照做。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马路边,初冬的风吹得并不温柔,冷风直往鼻腔里灌。 杭臣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加深,反复问道:“这是要干什么啊?” 白妤往他跟前走了一步。 顿时,两个人几乎快贴到一起。 杭臣笑不出来了。 “小白……你这是……” 白妤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杭臣忽然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白妤脱了幼儿的稚气,脸和之前比起来清瘦许多,那双清凌凌,圆黑的眼睛却不曾变过,始终纤尘不染。 今天是周一,都穿得校服。 干净的白,明亮的蓝。 在傍晚的朦胧光线中,将她衬得更加明眸皓齿,清丽可爱。 “……”杭臣浅浅地吸了口气,不自觉地别过脑袋和视线。 刚想喘口气儿呢,白妤就立刻强行把他的脸掰了回来。 她捧着他的脸不许他逃避。 白妤牢牢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杭臣,你看着我,认真看着我,再回答我一次,我丑吗?” 冷风吹得他舌头打结。 “不、不丑。”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第十一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二集 白妤在他双眼之间来回巡睃,见杭臣模样呆呆的,眼神也呆呆的,不像说假话的样子,她想起小时候的至理名言——眼睛不会骗人。 她的心被宽慰到,连带掌心都热了几分。 而杭臣,像个傻子一样被她固定在那儿,只要她双手微微用力,他的嘴巴就能被压成嘟嘴状。 白妤噗地一声笑出来,恶作剧似地故意挤压了两下杭臣的脸。 她说:“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不丑。” 虽然……可能……不算漂亮。 说完,白妤松开她,肩膀高高拱起又落下,似是试图让自己忘却这件事。 她用平常的语气说,“走吧,天黑了,回家吧。” 白妤踢了脚撑,准备上车时隐约觉得身边的人没动静,她回头看去。 只见杭臣还像个傻子一样杵在原地。 白妤喊他:“杭臣?杭臣?” 那边的杭臣如梦初醒,颤着眼皮,心慌意乱地走到自行车边上。 白妤见他来了,率先一步驶入风中。 杭臣压着身子,艰难地稳住自行车,跟在白妤后头慢悠悠的骑。 寒风瑟瑟,不知不觉中吹红了人的鼻子、耳朵、和一些人的脸颊。 两个人如往常一般,在T字形路口一左一右分别。 白妤挥手:“杭臣,明天见啊。” 杭臣却像今日的白妤一样,一改风格,只是木讷地应了声。 白妤觉得奇怪,回头瞧了他好几眼。 杭臣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 他进了屋,周围没了冷风的窜动,脸却依旧热得很。 白妤掌心的温度像刻在了他脸上一般,挥之不去。 张丽娟这两年在研究做菜,一天之中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给儿子做早餐和晚餐。 见杭臣回来了,她堆起温柔的笑,说:“洗洗手吃饭喽,妈妈今天准备了川菜,不知道学的像不像。你还记得一年级的时候带你去四川吗,那时候……臣臣?你发什么呆呢?” “啊?哦……我知道了,我去洗手。”杭臣低着头,闪进了卫生间。 张丽娟举着锅盖感到奇怪,“不是……厨房也能洗啊……” 下一秒,只听‘砰’一声,那头卫生间的门被用力关上。 张丽娟笑着摇摇头,没有探究,回身继续看她的料理。 那头的杭臣慌乱地锁上门,快速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啦地倾盆泄出。 他弯腰低头,捧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水搓脸。 但是脸上的热意,心底的燥意像是怎么都洗不掉一样,不知从哪儿能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杭臣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微微缓过来一些后,他抬头朝镜子里的自己看去。 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滴滴答答往下淌,睫毛被敛成一束束,眼眶隐隐泛着不知名的红。 他咽了咽喉咙,一片寂静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打鼓。 张丽娟把毛血旺端上桌,见杭臣久久不出来,喊道:“臣臣,吃饭了。” 十秒后,杭臣握着一条干毛巾出来了。 他被打湿的头发还没干,白皙的皮肤上透着淡淡的粉,显然,是被他用力搓红的。 这么冷的天,外貌还敞开着。 张丽娟却笑了起来,“这是怎么啦?在学电视里的男主角耍帅吗?” 边说,她边走到杭臣面前,帮他拢紧外套。 这一拢啊,张丽娟发现,她居然都要仰头看儿子了。 像所有母亲一样,她说:“臣臣长大了,都长这么高了。” 魂不守舍的杭臣却被这一句话点醒。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丽娟,对上母亲的眼睛后,心虚地看向一边,含糊道:“咳咳,吃、吃饭吧。” 真一桌的川菜。 毛血旺、麻婆豆腐、辣子鸡、夫妻肺片、水煮鱼…… 杭臣一句话都不说,闷头干饭。 张丽娟有点讶然,她打量着儿子的表情,欣喜道:“臣臣,妈妈是不是今天做的很好吃?” 杭臣点点头,继续吃,继续不说话。 张丽娟快哭了。 自从回栀花镇养身体后,她一直在找一些事情丰富自己的生活。 刚回来那几年她跟着村里的阿姨学打麻将,后来又学会了种菜,虽然都不尽人意,但也是有收获的。 就在这时候村里的阿姨磕着瓜子对她说:“小娟,你也该学学做饭了,总不能一直花钱让别人来你家做饭啊,你老公一个人在北京赚钱多辛苦,小臣也渐渐大了,营养要跟上的。这乡下地方,哪有正儿八经的保姆好好给你做饭吃,炒来炒去就那几个菜。” 她当时推脱了一下。 年轻的时候学过,总是做的不好吃。 但这日子总是要找点事情做。 她就在网上找菜谱试着做,虽然依旧不尽人意,但是杭臣也没说不好吃。 只是……只是没有一次像今天吃的那么香。 感动完,张丽娟发现菜已经被杭臣扫了一半。 他一碗饭也吃完了。 “你……臣臣,不辣吗?” 杭臣喘着粗气回答说:“辣,挺辣的。但挺好的,辣了才好。” 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后杭臣拿上书包上楼去了。 张丽娟放下筷子,立刻给杭大勇打电话。 她现在和杭臣住的是她家的老宅子,住进来前修葺过一番,不算豪华但也简洁明亮。 张丽娟握着小灵通缩在贵妃椅上,笑眯眯地对电话那头的杭大勇说:“老公,臣臣说我做的川菜好吃呢,等过年你回来,我做给你吃。” 杭大勇沉默了几秒,“真的假的?” “真的呀,刚刚臣臣吃了好多呢。” “……这。” “你不信的话,我等会拍了照片用彩信发给你看。” “好吧……那老婆,儿子是不是心里有事啊,吃这么猛。” 张丽娟知道他在明里暗里说她做饭不好吃呢。 她不气也不恼,顺着杭大勇的话说:“能有什么事呀,臣臣一直很开朗阳光,平常学校里有点事情回来也都会和我说……” 话说到这里,张丽娟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 她朝楼梯方向那边望了一眼,脑海里浮现出刚刚杭臣的异样。 杭大勇:“老婆?老婆?” 张丽娟回过神,压低声道:“老公,臣臣今天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她把刚刚所有的细节都和杭大勇说了一遍。 那边的杭大勇又沉默了。 半响,他笑了一声,说:“长大喽,小鸡仔要长成雄鸡喽。” 张丽娟再单纯也能听得懂,“这、那我该怎么办啊?要不你什么时候抽空回来,给臣臣普及一下性教育?” “没事儿,去年我就和他说过了。” 张丽娟惊讶丈夫的先见之明,随后也笑了起来,说:“时间真快啊,一转眼,我们臣臣也要是个男人了。” 杭大勇笑了笑,转了话峰说:“那你想不想你男人?” 楼上坐在书桌前的杭臣一边深呼吸抵抗胸腔里翻滚的燥意一边努力聚精会神赶作业。 但思绪总是会飘到一些模糊的画面上。 白妤的手……白妤的眼睛……白妤的笑脸…… 晚上十点,写完作业的杭臣如逃兵一样窜进了卫生间洗澡。 他头一回不怕冷,洗了个冷水澡。 但身上的热气嗞嗞往外冒,身上哪儿都是热的。 他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想的是:一定是今晚的川菜太辣了,一定是。 窗外寒风呼啸,被窝里人辗转难眠。 直到后半夜杭臣才睡着。 但这并不是终点。 杭臣做了个有史以来最奇怪的梦。 还是那个马路边,两侧的路灯一盏比一盏暗,冬日里秃了的大树参天,寒风一吹,送来一阵迷雾。 白妤穿着校服,低着头站在那儿,似很落寞。 他赶忙停车下车,想告诉她,她一点都不丑,真的一点不丑。 就在这时,白妤忽地抬起头看他。 她乌亮清澈的大眼睛扑闪着,糯声道:“杭臣,杭臣,你看着我。” “看、看、看着呢。” “都没有人喜欢我,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那你要不要亲亲我?”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他顺着向下看去。 白妤的唇瓣薄薄的,线条柔美,温暖的橘色光下,似樱桃一般红润鲜嫩。 他喉结滚了滚,“你在说什么啊。回家吧,我们还是回家吧。” 得到他的答复,白妤失落道:“杭臣,你不喜欢我。” “怎么会,我喜欢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亲我呢?” “我不是不愿意……” “那你亲亲我。” “不行……” “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的。” “那你亲亲我。” 两个人陷入反复的对话。 突然,白妤哭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白妤哭,一时间乱了神。 “你、你别哭啊。真的别哭……” 哄着,哭着,求着时,他豁出去了,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低头亲了过去。 就如看到的那样,白妤的嘴唇是甜甜的樱桃味。 他不会亲,只是这样毫无章法地啃着咬着。 在某一刻,胸腔沸腾的火达到顶峰。 松开她时,四周白雾散去,灯光大亮。 而白妤湿漉漉地看着他,双唇红肿,泛着晶莹光泽。 叮铃铃—— 清晨六点,闹钟响起。 杭臣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万分。 梦里的画面在脑海里回荡。 等平静下来,他发觉,自己没有昨晚那么燥了。 但掀开被子一看,他耳根瞬间发烫。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第十二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三集 冬日早晨的另一端,白妤在洗漱时特意照了会镜子。 她看起来确实平平无奇。 叹了会气,白妤甩甩脑袋,快速下楼,喝粥换鞋一气呵成,握上抄好的古诗小纸条踩上自行车在灰蒙蒙的天里扬风而去。 到了教室,她自顾自地背着书坐到座位上,但教室就这么点地,别人声音稍微大一点,那说的话不想听也会如风一样使劲往耳朵里钻。 徐娇盛那帮人捧着语文书,边背书边闲聊。 狗腿子1号说:“盛盛,昨天投票你票数最多诶,不过我觉得你不止是班花,是校花啦。” 狗腿子2号说:“2班昨天也投票了,票数最多的是和以前玩得不错的周慧文,不过她没你好看。” 白妤不知道徐娇盛什么表情,但听她语气就知道,她一定昂着下巴一副沾沾自喜的傲娇模样。 那边的徐娇盛说:“周慧文还可以吧,她蛮白的,衣服品味也不错。” 狗腿子1号说:“但我觉得还是没你好看。” 狗腿子2号:“是啊是啊。诶,对了,你们知道我们学校的校草是谁吗?” 徐娇盛:“谁?” 狗腿子2号:“我听说是初二的一个男生,名字不知道,回头吃饭的时候找找。” 狗腿子1号:“好啊好啊。不过我们年级好像最帅的是杭臣。” 杭臣两个字让白妤背不进书了。 她耳朵竖起往后伸。 徐娇盛颇有意味地说:“杭臣啊……还行吧。” 狗腿子1号:“反正我觉得我们班里没有男生比他帅。” 狗腿子2号:“他成绩也很好,而且他家境也很好的,他爸爸是做生意的,妈妈都不上班的。” 徐娇盛哼笑一声:“有什么用,没看到人家都只和喏,那谁玩啊,一下子把自己降低好几个档次。” 话落,她们聊天的声音变小,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白妤低下头,努力不再去听。 但第三节课结束,白妤眼前又多了份名单。 还是昨天那个女生,她说:“评班草,你选一个吧。” 白妤扫了一眼,她看到有个男生和她一样,没有一个人选。 也许是感同身受,白妤给那个男生投了一票。 但她思绪飘了杭臣身上,杭臣一定是他们班的票数最多的吧? 想着想着,白妤脑海里浮现昨晚在路边,她盯着杭臣看的场景。 他确实有点好看。 他有一双澄亮深邃的眼睛,一半是少年的阳光一半是超越这儿同龄人阅历带来的老练,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偶尔正经偶尔犯贱,偶尔温柔。 不似她,脑袋空空,眼睛也空空。 他还有将近完美的皮肤,白皙干净,连打篮球出汗后的样子也是清爽的。 不像她,一热一出汗脸就会发红,太冷也会泛红,一点都不好看。 别人也会因为他和她一起玩而看不起他吗? 到了中午,一打铃大家都飞奔出去。 白妤知道每周的这一天的中午最后一节课杭臣班级会拖课。 她慢悠悠地收拾了下作业,随后走出教室靠着墙壁等三班下课。 没一会,三班那边传来躁动声,下课了。 白妤在白花花的校服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耀眼的杭臣。 他正和这节课的老师说什么,两个人都笑着。 接着老师拍了拍他肩膀,两个人一个东一个西分开走了。 杭臣也一眼就看到了在那边等着的白妤。 她穿着校服,双手背在腰后,靠着墙,肩膀微微弯着,像犯错的小孩。 她也许是感应到他了,抬头在人群中望来,一眼就和他对上。 杭臣的笑一丝丝敛了起来,他浅浅吸了口气,低头咬了咬后才再抬头看向白妤。 他一定是疯了。 竟然觉得此刻的白妤眼神有点像昨晚梦境里的眼神。 等走到白妤身边,他抬手摸了摸后脖颈,磕磕巴巴说:“走、走、走吧……” 白妤嗯了声,心事重重地跟上他。 一路,两个人各怀心事,都异常的沉默。 白妤沉浸在一些有的没的想法里,等两个人买完饭团往回走时,她才发现今天的杭臣很奇怪,比她还奇怪。 她想到昨晚分别时,他似乎也是这样的奇怪。 午间艳阳暖和柔软。 白妤啃了一口松肉饭团,试探道:“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平常不是话很多的吗?” 她突然发声,杭臣心猛地一跳,一口饭团差点呛喉咙里了。 “咳咳咳咳咳!” 白妤学着妈妈的样子,给他拍背顺背。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买瓶水?” 杭臣摆摆手,艰难地说:“没事儿。” 见他缓过来了,白妤继续问道:“你今天没话和我说吗?” “呃……有啊,我怎么会没话和你说。” “那你说啊。” “……” 说什么? 说他昨晚梦到和她亲嘴? 说他还那样了……吗? 不如、一剑杀了他吧。 杭臣吞咽着喉结,清俊的脸庞上爬上几抹诡异的红。 白妤却心里一紧,一股脑地问了出来:“杭臣,是不是别人说你了?他们是不是因为我笑你?所以……所以你现在不知道和我说什么……” “嗯……嗯?” 杭臣这才注意到白妤的不对劲。 他朝她投去目光,问道:“什么笑不笑的?你遇到什么事了?” 白妤:“你班里的同学有没有……因为我不好看,你经常和我在一起,因为这些嘲笑你的?” 杭臣:“没有啊,没有人这样说。你听到谁这么说了?” 白妤不敢说是徐娇盛,她怕杭臣像上次那样直接冲去质问。 原本也只是一件小事。 没有人说他就好。 白妤松了一口气,怕杭臣深究,故意转移话题,问道:“没什么,我瞎问问。对了,我们班上午选了班草,你们班选了吗?” 杭臣答道:“选了。” “是你,对吗?” “呃,是的。” “你不感到开心吗?” “还好吧,也就那样。其实这也不准,不都是大家闹着玩的。” “不是闹着玩的,大家都很认真呢。” 白妤声音轻轻的,杭臣听出弦外之音。 他知道,白妤还没跨过昨天的槛儿。 他拍拍白妤的后脑勺,力道不轻不重。 “你别乱想了,我昨天是说认真的。你真的不丑啊。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五官很好看吗?” 白妤被拍了一下,却莫名觉得心中一轻。 她将信将疑地看向杭臣。 杭臣继续夸道:“你看你的眼睛,又圆又大,亮亮的,像星星。还有你的皮肤,白白.粉粉的,像桃子。还有你的嘴唇……你、你、你的嘴唇……” 白妤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明明在她自己看来都是缺点,却在杭臣眼中是优点…… 但是,还有嘴唇,嘴唇是怎样? 她睁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杭臣视线落在白妤的嘴唇上,只觉得脸上刚刚好不容易消下去一点的热意,这会儿随着一些心虚的画面重新涌了上来。 他不自觉地滚了下喉咙。 白妤见他说不出话,问道:“是不是我的嘴巴不好看?没关系的,我本来就很普通。” “不是!”杭臣几乎脱口而出,“很好看,像樱桃一样。” 说完,他立刻后悔了。 但白妤却笑了起来,低低重复道:“樱桃……樱桃……” 白妤:“我没有吃过樱桃诶,也没有见过。你吃过吗?什么味道啊?” 这会儿不止脸热了,心口也热了。 杭臣紧紧握着饭团,不太自然地说:“吃过……” “什么味道啊?” “很甜。” “比西瓜还甜吗?” “嗯。” “比草莓还甜?” “嗯。” 白妤想象着,说:“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也要尝一尝。” 说完白妤低头咬了口饭团,里头油滋滋的馅料染上嘴唇,显得晶莹饱满,杭臣瞥了一眼,浑身瞬间紧绷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今天的一切哪儿哪儿都像梦里。 他会不会还在做梦? 两个人进了校园,和往常一样,遛弯遛进了林荫道旁的小花园里,里头有一张古风圆桌。 平常几乎没人来这里。 他们推测,因为高年级没时间闲聊,而同年级的更喜欢呆在教室里。 不过也挺好,白妤最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像这样静静地和杭臣说会话。 这会儿,被杭臣夸过,白妤有点美滋滋。 她吃完饭团的最后一口,掏出纸巾擦嘴巴,笑脸盈盈地说:“诶,杭臣,明天又是周末了,你打算干什么啊?” 还没等杭臣回答,白妤惊奇出声:“杭臣!你脸怎么那么红啊?你很热吗?可是今天太阳不大啊,我脸都还没红呢。” 杭臣躲避她的眼神,“就是太热了,我穿多了。” 他越躲白妤越想靠近。 她凑过去,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看,“杭臣,我好像是第一次看你脸红,你脸红的样子也很好看诶。怪不得大家都投你的票,你真的很帅气。” 杭臣的心一颤,饭团嚼着已经没了味道。 视觉攻击,幻想攻击就算了,怎么偏偏这时候还要加上语言攻击。 杭臣:“……” 白妤:“你怎么不笑啊?是不是我夸得不如你好?但是我是真心的。” 杭臣:“……呃,哈……哈。” 白妤:“你笑得好勉强啊。嗯……那我想想,那我像你一样夸吧。杭臣,你的眼睛像宝石,你的皮肤像陶瓷,你的——” 话音未落,她的嘴突然被杭臣捂住。 他似很不自在,低低道:“好了,我知道了,别再说了。” 白妤听话地点头。 但脑袋上下摇摆时,她的唇瓣碰到他的手。 软软的,似云朵一样,轻飘飘地挠着人的心尖。 杭臣像触电一般,快速缩回手。 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的他,低头三两下吃完饭团,微微喘着气儿说:“我们回教室吧?我今天、嗯……作业挺多的。” 白妤猜他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笑笑说:“好啊,那我们回去吧。” 到了教室门口,白妤笑眯眯道:“晚上等你放学呀。” 杭臣的背影狠狠一愣。 面上如常答应了,但他回到教室,几乎是瘫倒在座位上。 同桌问道:“你怎么了?吃个饭吃的满头大汗?” 杭臣咽了咽喉咙,胸膛随着呼吸大幅度起伏。 他说:“我不是人,我疯了。”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第十三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四集 立冬一过,2007年迈至2008年的钟声很快响起。 期末考试那两天白妤格外紧张,结束后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和杭臣对答案。 以杭臣为标杆的话,一些有标准答案的题目她没错多少。 杭臣觉得她问题不大,但白妤还是忐忑难安。 从第五十名跨越到第二十名或许是容易的,但是要从第二十名前进到十五名以内,不起眼的一两分都是关键。 整个冬天都在焦虑考试的白妤没有发现杭臣的异常。 而杭臣,花了一个冬天才从一开始难以控制的悸动不安变成现在的收放自如。 虽然偶尔,还是会情难自禁的心跳加快。 领成绩报告单那天,是个大晴天。 白妤坐在位置上不敢看讲台上的班主任,一颗心怦怦直跳。 等那张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的单子发到手上时,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定睛一看——班级名次第3,年级名次第10。 班主任在台上说什么,白妤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只有嗡嗡嗡的轰鸣声。 十分钟后,她从巨大的喜悦中反应过来,放在桌底下的小腿不自觉地蹬了两下。 她好想立刻告诉杭臣,告诉妈妈。 年级第十意味着,等开学后她能站在升旗台上领奖。 班主任在台上表扬考得好的同学,重点在一些和期中成绩对比进步很大的同学。 “白妤,这次白妤进步最大,总分比期中考试进步了六十多分。有时候身边人就是例子,你们现在还小,就像颗小苗一样,只要你想,就来得及。” 听到自己的名字,白妤心花怒放。 就像那天勇敢时尝到的甜味一样。 她的价值正在被体现。 表扬完了,班主任开始批评一些同学,期中包括徐娇盛。 虽然班级第4的名次对很多人来说已经很好,但对成绩一向优异的班长来说是个危险信号。 白妤却更为通体舒畅。 她是第三,她是第四。 和她在一起玩的杭臣才没有掉档次。 她以后,会越来越好,无敌的好。 解散后,白妤收拾东西,按照惯例在教室门口等杭臣放学。 但班里几个不与徐娇盛为伍的女同学却频频朝她看去,推搡着,犹豫着。 白妤装作没有看到,她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说什么,按以往的经验,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也许又在窃窃私语她的衣着外貌。 那几个女同学过了会还是走到了白妤面前。 白妤躲不掉,抬起眼,举手无措地看着她们。 对视了一会,站在中间的女生尴尬一笑,软声问道:“那个白妤……能告诉我们,你怎么突然进步得这么快的吗?” 白妤松了一口气,她思索该怎么回答。 女生以为她不愿意说,心想也正常,平常大家都不和她说话,这会儿突然要她分享学习秘籍,是显得很功利。 那女生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瞎问问的。走吧走吧。” 她们准备要走,白妤叫住她们,轻声道:“我……我不是不想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就是多花时间去背书做题,不懂的一定要去问。” 那几个女生羞涩一笑,“知道了,谢谢你,白妤。我们走了。” 白妤点头,“噢……好的。再见。” “再见。”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白妤滋生出一种微妙感觉。 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摇摇头,不再深入思考。 转过头时,三班放了。 杭臣见她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住就知道她考得一定很好。 他小跑过去,第一句话就是:“第几名啊?” 白妤手里攥着名次单,她眉开眼笑地晃,拼命晃。 “你猜!”她说。 杭臣:“年级前十肯定有吧?” “噔噔蹬蹬!”白妤把单子举到他眼前,“正好第十!” 杭臣看清名次后把单子往下压,在单子后面白妤那双熠熠生辉又水亮的眼睛就这么露了出来。 杭臣耳根微烫,他豁然一笑,抬手不着章法地揉了一把她脑袋。 “小白,皇天不负苦心人啊!奖学金肯定稳了。” 白妤拨开乱糟糟的头发,也不气恼。 两个人边往车棚走边聊。 白妤脚步轻快,像只小兔子。 她幻想着奖学金的数额,假如有一百块要怎么分配,假如有两百块的就更好了。 迎着中午温暖的阳光,两个人惬意地骑在路上。 幻想到最后,白妤说:“不管有多少,等给家里交完电话费后,剩下的钱,我请你吃东西!” 杭臣配合地哇一声,“那我得好好想想吃什么了。” 白妤始终笑着,“在我能力范围内,你要吃什么都可以。杭臣,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总是耐心地帮我讲题,我一定考不到这个分数的。” 杭臣嘴角一扬,“微臣的荣幸。” “哈哈哈哈。” 两个人在T字形路口分别,约好了开学再见。 白妤眼下只想火速回家给江雪梅看成绩单,没顾得上和杭臣多说几句话。 停在路口看着白妤越来越小的背影,杭臣挑了挑眉毛,小声地嘟囔道:“现在都不好意思问你会不会想我了。” 等她没影了,他握紧自行车龙头,脚一蹬,驶入风中。 十五分钟后,杭臣到了家。 一进院子就看到杭大勇的轿车。 他心里一乐,边推门进去边喊道:“爸!你回来了?” 尾音戛然而止。 客厅里的杭大勇正抱着张丽娟左右摇摆。 撞到这样的画面让处于青春期的杭臣无比的尴尬。 杭大勇却坦然得很,听到儿子声音,回头看去,朝儿子张开双手,直接抱了过去,也晃了两下。 “哎呀,几个月没见,又长高了,像个小男子汉了。” 杭臣:“……” 张丽娟在一旁笑着说:“你爸爸刚回来呢,正好,准备吃午饭了。我今天又做了川菜,快,盛饭准备碗筷,我去盛菜。” 这下杭大勇也沉默了,和杭臣对视了一眼,他拍拍杭臣的肩膀,一副儿子你这两年受苦了的表情。 父子俩在张丽娟的星星眼中慢吞吞地吃完了。 午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水一杯接一杯。 张丽娟收拾了一下后上楼午睡了。 杭大勇见妻子上楼了,也不装了,猛给自己灌水。 杭大勇:“嘶……哈……真他娘的辣啊。” 杭臣:“……嗯。” 杭大勇:“你妈光学到了辣。” 杭臣:“好像是的。” 在你一句我一句中,辣味稍退,逐渐平息下来。 杭臣拿着马克杯,吹了吹热水的热气,抿了一口,刚想开口问父亲关于过年的打算,却被电视里主角的亲热声给噎住。 一口热水不上不下,烫得他舌头都麻了。 杭大勇瞥他一眼,哼哼唧唧地笑起来。 他凑过去,压低声对儿子说:“你小子,反应别这么大,爸爸是个开明的人。” 杭臣的脸肉眼可见地泛红。 他想起去年这时候,也是在这张沙发上,回来过年的杭大勇和他科普性教育。 当时的他虽然听得不好意思,但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不太懂。 这会儿就不一样了。 听到杭大勇又要说这方面的话题,杭臣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他霍地站起来,不太自然地说:“我也有点困了,我上去睡觉了。” 话音刚落,杭大勇一把把人揪回来,像搂好哥们一样搂住杭臣,贱兮兮道:“跑什么,和爸爸聊聊心事,嗯?爸爸是过来人。” 杭臣忍无可忍,“爸!” “哎!” “……” 杭大勇:“来嘛,和爸爸聊聊。” 被杭大勇的手臂压着,杭臣挣脱不开,挣扎许久,他快速含糊地问道:“聊什么?” “聊聊你的武器该怎么使用。” “……爸!你!你没事吧儿?” 一句话让杭臣又无语起来。 杭大勇却敛了笑意,严肃道:“爸爸没跟你开玩笑呢。我知道,男人的本能嘛,你知道怎么用。但是你现在还小,还没发育完全,这个东西,它不能用乱用。你知道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吗?” “什么?” “人会控制。爸爸以前和你说过,人总是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恶念,谁都有,我有,你也有。有些人不会控制,你就得捍卫自己的权利,而轮到你自己身上,你就要学会控制。你的武器不能用来伤害别人。嗯……括号,这里特指女孩子,特指以后你的女朋友或者是老婆。” 杭臣眼睛看着别处,不说话,静静听着。 杭大勇继续道:“等你长大了,谈恋爱了,有肌肤之亲很正常,但是如果你的女朋友或者老婆不愿意,你也是不能勉强的。任何□□,都应该建议在彼此尊重的基础上。” “你懂了吧?爸爸要和你说的是这个使用,而不是那个使用。” 杭臣燥热的心平静了下来,转头看了杭大勇一眼,说:“我知道了,爸。” 杭大勇乐呵一笑,“懂了就好,我儿子就是聪明,每次说什么,都一点即通。” 夸奖完,杭大勇话锋一转,“走,去卫生间,把裤子脱了给爸爸看看。” 杭臣几乎是跳起来的,“爸,你干什么啊?!” 杭大勇:“爸爸看看皮长不长?长的话,现在冷天不容易发炎,咱们去医院割了。” 杭臣:“……” 杭大勇:“爸爸这次回来主要就是想带你去把这个搞一下,你也正好放寒假了,养一个月正好。” 杭臣:“…………………………………………” 冬日暖阳的另一头。 白妤越临近家越兴奋,她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江雪梅她的进步,以及她可以帮她分担经济压力了。 但她骑到三颗水杉树那儿,拐弯进院子时,听到嘈乱的人声。 她勾了刹车,下了自行车,推着慢慢往院子里走。 街坊邻里见她回来,莫名其妙给她让出一条路。 白妤看到院子正中央的推车上躺着一个人,河底的淤泥水草挂了一身,隐隐能看见毫无血色的嘴唇。 白妤的心一哆嗦,走近一看,看清人,大松一口气。 不是妈妈。 但是……是奶奶范米。 她正懵着,江雪梅焦急慌乱地从屋里跑出来,大声问道:“小妤,那本电话簿你放哪里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快,我要打电话给你爸爸,你奶奶……你奶奶淹死了!”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第十四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五集 江雪梅从未操办过丧事,给白袁打完电话后六神无主,呆呆地站在院子里,被太阳晒得出了一身汗。 好在街坊邻里都有经验,有人联系殡仪馆借棺材,有人联系厨子去备菜,稍微有文化一点的人主动担当起会计一活,把每一笔支出精准记账。 而白妤,也和江雪梅一样,脑袋像被放空了一样,愣愣地站在角落看大人们忙进忙出。 一个午间的功夫,都差不多整顿好了,许多人闻讯赶来。 在他们的交谈中,白妤知道了范米淹死的原因。 每年春季这儿的家家户户都会购置一点鱼苗投入河里养着,等到快过年的时候有些人会自告奋勇去摸鱼,大多数是电鱼,比较省力。大伙也不贪心,捞到的鱼大家平分。 但范米从来没掏过这份钱,她说她不爱吃鱼,邻居都知道她是小气,不舍得这点小钱。大家不愿计较,偶尔看她,看江雪梅和白妤有点可怜,又是大过年的,心善的人会送一两条给她们。 而今天早上范米趁着天没亮,大家都在睡觉,一个人去河里电鱼,结果脚滑摔进了河里,年纪大了,深陷淤泥爬不出来,没被电死,却活活被淹死和冻死。 像是情景喜剧一般,荒诞又合理,还令人发笑。 白妤听完后看了眼被清理干净换上新衣服的范米遗体,想着这不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把遗体送入棺材后,白妤安静地坐在范米边上守着,偶尔帮人递一些小东西,不声不响地履行着作为作为亲人的指责。 江雪梅到了半夜才缓过来,接受了这突然的事故。 深夜,整栋房子的灯都开着,有一桌人在隔壁房间打牌,白妤和江雪梅隔着棺材两两相望。 母女俩现在才说上话。 白妤问道:“妈妈,爸……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江雪梅:“如果没有你奶奶这事应该再过个四五天回来,中午他说明天晚上能到家。” 江雪梅一开口声音泛着哑。 白妤心疼她,“妈妈,你要不要喝点水?我给你去倒。” “不用。”江雪梅摆摆手,“喝多了要上厕所,太麻烦了。小妤,你该去睡觉了,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白妤没了声响,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不睡,我不困,我陪你。” 说完,白妤起身,架着厚长的袄子笨拙地挪到她身边。 江雪梅摸了摸她的手,“冷吗?妈妈给你去烧个热水袋好不好?” 白妤摇头,她想了会,偏头朝江雪梅靠过去,低声问道:“奶奶她,她为什么突然要去摸鱼?” 或者说,她为什么要突然去偷鱼。 明明前几年没有养鱼苗,没有鱼分,她也没有这样做。 江雪梅还握着白妤的手,她缓缓地拍了拍,似是不太愿意地开口道:“家里按了电话后不是联系到你爸爸了吗?你奶奶其实白天的时候总是溜进来偷偷给你爸打电话。我不想和她计较这种小事,毕竟是打给你爸爸。上个月你爸不是说过年回来吗?然后你奶奶就一直盼着他回来……不止是鱼,你奶奶屋里还堆了很多肉。” 白妤被哽住。 原来是为了爸爸。 这也不奇怪,范米一直视自己儿子为宝贝,经常说的那是天上有地下无,还经常在外说她儿子是多么多么有出息。 可是别人又不傻,只看一眼她和妈妈的处境就知道白袁并不是那么厉害。 白妤对这件事憋不出任何评价。 她低头看了眼袄子上的纽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克制着兴奋说道:“妈妈,我还没和你说我今天的成绩呢!我开学后可能会拿到奖学金,我给你交话费!” 江雪梅今天第一次笑,说:“考多少呀?” “你等一下。” 白妤站起来,小跑去隔壁房间找自己书包,左右摇晃的样子像只企鹅。 江雪梅微微笑着。 片刻,白妤捧着成绩手册回来。 她坐在江雪梅身边,一页页翻给她看。 “喏,这是语文成绩,93分,班里就一个人语文成绩比我高,这次语文卷子他们说挺难的,还好我做出来了。这是数学成绩,这里这里,这里有班主任的评语,今天老师还当着全班的面夸我了!” 深夜朦胧,气温下降,冷风从大厅半开的门里一股脑地钻进来,母女俩依偎在一起时不时笑一下。 第二天早上白妤被楼下的奏乐声吵醒。 她还没睡够,脑子一时清醒不过来,迷茫地环顾了一圈四周。 她在自己房间,在床上。 她猜应该是昨晚挨着妈妈睡着了,妈妈把她弄上来的。 那妈妈呢?她睡过了吗? 想到这儿,白妤哈着热气,缩着脖子快速套好衣服下楼。 灵堂里坐了比昨天更多的人,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女人,面孔瞧着也很生。 白妤瞧了一眼后转头去别的地方找江雪梅,但还没走远,她便听到那些女人在议论她。 “这是孙女吧?” “都长这么大了。” “长得挺清秀的,但是怎么穿的……” “别说这个。”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白妤习惯了这样的声音,她没有放在心上,一转身她在楼下的一个小房间里看见了江雪梅。 她正在和会计讨论后续大概要花费的数额。 见白妤醒了,江雪梅说:“快去厨房洗把脸,妈妈把热水给你烧好了,在热水壶里。” “噢……” 白妤走之前多看了眼江雪梅。 她应该一夜都没睡,一双眼睛比兔子眼还红,似乎在强撑着。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守夜这样的规则,但洗完脸后白妤还是乖乖去了灵堂里坐着。 灵堂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人,白妤择了个最边上的位置。 有个短发的奶奶一边拿着手绢抹眼泪一边朝白妤靠近,象征性地哭了两声后收了情绪和白妤搭话。 短发奶奶:“小姑娘,你是范姐的孙女吧?” 白妤点头。 短发奶奶:“上几年级了?” 白妤:“初一。” 短发奶奶:“那还有两年就要中考了。打算考哪个学校啊?” 白妤对考高中这事儿依然不是很懂,隐隐约约听过一些学校,但是要考哪个她还不知道。 她如实回答说不知道。 那奶奶眼神立刻有了点变化,干笑着说:“那你读书好不好呀?” 白妤如实加谦虚道:“一般吧。” “那……那要加把劲啊,你要是考不上好学校,以后没好出路的,你爸爸妈妈就白这么辛苦养你了。” 白妤眉头一皱,心里头有道不明的不舒服,她瞟向别处,示意别人她不想再说话。 坐了半小时后,白妤被喊去吃早饭。 豆沙馅的香软大包子,甜滋滋的。 白妤啃着,问江雪梅:“为什么会有包子?” 江雪梅:“专门买了给大家当早饭的,快吃吧,不够的话还有。” 白妤乖巧点头。 其实她想说,真好吃。 江雪梅平常为了省钱不会买早餐,一般早饭就是昨夜冷饭煮成粥,加剩菜和咸菜。 但是江雪梅又在努力给她该有的生活。 从小到大上学日不缺的五毛零花钱,偶尔豁出去的两元蝴蝶发夹,到了初中零花钱升级成了一块五。 吃饱后白妤要继续回去坐着,江雪梅处理好了琐事,也要过去。 白妤问她:“里头一个短发,戴着发箍,拿着手帕哭的奶奶是谁啊?” 江雪梅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后回答说:“是奶奶的一个表妹。” “噢……” 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那辈的人亲戚太多,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面,还不如邻居来得亲切热络。 两个人刚到走灵堂门口,就听里面七大姑八大姨在说八卦。 那个短发奶奶说:“我看啊,这孙女以后不太行,说话回答一点都不灵光的,成绩也不好,以后能好到哪里去?这样的孩子到了社会更不行。” 有人接话道:“是啊,奶奶死了,一滴眼泪都没有的,不孝顺啊。” “是的啊,性子挺冷漠的。” “养这样的孩子还不如不养。没良心的。” 在外面的白妤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知名的气从脚底窜上来,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江雪梅。 江雪梅反应很快,看了眼四周后把白妤拉去了二楼房间。 关上房门,房间里的静谧与楼下的喧嚣是两个世界。 江雪梅看着垂着脑袋似要爆发的白妤一时不知所措。 她轻轻叫她名字,“小妤?” 白妤握紧双拳,咬着唇很用力才咽下情绪。 她低声道:“她们说我别的就算了,但是凭什么说我不孝顺,我又为什么要对她孝顺!” “小妤,她们不了解你瞎说的,但妈妈都知道的。” “对啊,她们不了解我,凭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要瞎说?”白妤的声音隐隐有了哭腔。 “小妤……” 江雪梅沉了一口气,将白妤揽入怀中,轻轻安抚着。 白妤本来还能忍住,一被妈妈用力抱住,关着情绪的阀门瞬间松懈。 她的脑袋顶着江雪梅的胸口,像一只可怜的小牛犊,抽抽搭搭地呜咽着。 “妈妈,她们凭什么这样说,凭什么……我才不要为她哭呢,她对我们一点都不好,她从小嫌弃我不是男孩子,她砸了我的蛋糕,她还剪掉了我的头发,她骂我也骂你……凭什么……她从来没有对我们好过……我讨厌她!我讨厌她!” 她无法为范米流眼泪,无法为她伤心,履行她作为孙女的义务是她最后对她的尊重。 江雪梅:“妈妈都知道的,嗯?不用管别人,妈妈知道就可以了。” 白妤哭得说不出话了,哽咽着。 江雪梅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拍着她的背,呢喃着妈妈知道。 同时,江雪梅忽然意识到,女儿进入青春期了。 现在的白妤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懵懂小孩了,她把心里头的委屈记得清清楚楚,她在努力证明自己,她的情绪也比从前热烈许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白妤也不会再像小时候哭很久。 她知道妈妈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临近午饭开席,亲戚来得越来越多了。 果不其然,楼下有人喊江雪梅。 白妤抬起头,擦了擦眼泪说:“妈妈,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江雪梅撩起饭兜给白妤洗了一把鼻涕,笑着说道:“哭得像个鼻涕虫,杭臣要是知道了得笑话你。” “他要是敢笑话我,我就揍他。”白妤开玩笑道。 楼下的人还在喊江雪梅,江雪梅应了一声后对白妤说:“妈妈下去了,你要是不想见她们和她们说话,你就在楼上玩,好不好?别人问起我就说你有点不舒服。等会吃午饭妈妈叫你,行吗?” “那如果我不坐那边她们会说得更厉害吧?” “没事的,你奶奶现在走了,这些亲戚以后大概率也不来来往了,我们过好自己日子就行。” 白妤懂了,她说:“我还是下去吧,妈妈,我哭过了好很多了。” “好,那一起走吧。” 下了楼,江雪梅拉着白妤招呼着前来吃席的亲戚朋友。 谁见了白妤都要夸一句:“长得真好看啊。” 他们是否真诚,很好分辨。 等回到灵堂,那些背后嚼人舌根的奶奶阿姨个个脸上堆起笑容。 白妤笑不出来,江雪梅神色如常,客气地招呼着。 几个老太说:“这小姑娘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江雪梅顺势说:“刚刚偷偷哭了一鼻子,奶奶去世了伤心。” “哎呀,这孩子,还挺要强的。想哭就哭吧,流了眼泪你奶奶才能走得更安详。” 有邻居凑上来说:“哭一回就好了,用不着多哭。那哭一回都是我们小妤心地善良,谁不知道平常范大婶对她又打又骂的。” 白妤惊讶抬眸,看向说话的人,是平常说话就嘻嘻哈哈的一个年轻叔叔。 有人给了他一脚,“人都走了,你说话注意点,抬菜去。” 年轻叔叔喊了句你丫的,追着踢他的人跑了。 留灵堂的几个元老人物尴尬的笑。 江雪梅按着白妤的肩膀让她坐下,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你先帮妈妈坐会儿,等会吃完午饭上楼做作业哈,努力努力争取下次考试不考第三,考个第一。” 白妤迷惑地看向江雪梅。 江雪梅朝她眨了眨眼。 白妤了然了。 调皮的年轻邻居叔叔,说了点小慌的可爱妈妈。 白妤心情瞬间好起来,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知道了,妈妈。”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忽然一片嘈杂,在人声的间隙中,她们听到有人说:“哎呀,白袁你回来了啊!不是说晚上才到吗?”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第十五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六集 听到‘白袁’二字,白妤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随着众人的视线伸着脖子朝外头望去。 江雪梅身子晃了晃,愣了几秒后快步走出去迎接。 白妤看到他们在灵堂大门口相碰,江雪梅撑了一天一夜的肩膀下塌了一些,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平常的语气对白袁说道:“把行李给我吧,我给你放楼上,你先给你妈磕个头。” 白妤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白袁。 太久没见了,幼年里父亲的记忆也有些模糊。 但那些影子模模糊糊地能和现在的父亲模样对上。 江雪梅曾告诉她,爸爸是在广东做生意,而白袁的形象附和白妤对一个生意人的认知。 油光水亮的加绒皮夹克衫敞开着,里头深灰色的毛衣崭新干净,带有标志的金扣牢牢锁着皮带孔,西裤被熨烫得没有一丝皱纹。 他拉着的小皮箱都散发着生意人的味道。 他对每个亲戚都是笑眯眯的,仿佛大人物来巡查一样,一个个握手拍肩寒暄。 他转了一圈,准备进灵堂磕头时,白妤和他的视线对上。 白妤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迅速垂下眼睫,装作刚刚没有在看他的样子。 白妤以为他会认出她,和她打个招呼或者说点什么。 但他没有,他也收回了眼神,在蒲团上磕头跪拜。 放完行李下来的江雪梅忙个不停,帮白袁点香,白袁接过后快速拜了拜,插上香后江雪梅明显神色轻松了一些。 她看了眼白妤,招白妤,说:“小妤快过来呀,有没有喊爸爸?” 白妤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挪过去,拘谨地站在江雪梅身边,酝酿着让自己喊出‘爸爸’这个称呼。 但白袁快她一步,他惊讶地张大嘴巴,拍了两下手,惊呼道:“哎呀!这是小妤啊!爸爸刚刚都没认出来!快让爸爸看看,怎么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个头都快赶上你妈了,长得也越来越像你妈了。” 他摸着白妤的脑袋,笑呵呵的。 白妤注意到,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挂在他腰间上一串钥匙丁零当啷地响。 旁人说:“白袁,我觉得你女儿更像你啊,你看这眼睛这鼻子。” 又有人附和说:“是啊是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白袁:“这么一说,是像哈。挺好的,比小时候好看多了。成绩怎么样啊?” 有人喊道:“好着呢,雪梅说她考了第三名。” 白袁笑着,“真厉害啊,不错不错。” 白妤心底里那声徘徊的‘爸爸’淹没在人声里。 父女俩真说上话,是葬礼结束好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整个葬礼按照流程走,很快结束,白妤作为一个小孩子很少有人管她,她听着安排,偶尔观察别人的神情。 到火化下葬白袁都没有流过一滴真眼泪,只是象征性地哭丧几句,反倒是这几年受了不少折磨的江雪梅在范米要火化那一刻偷偷红了眼睛。 白妤不懂为什么父亲没有眼泪,也不懂母亲为什么要哭泣。 正式结束葬礼的第二天白妤帮着江雪梅在家清理残留的物品,白袁不知所踪,每晚很晚回来。 白妤感到好奇,问了江雪梅才知道,是因为他好几年没回来,有很多朋友很久没见了,所以每天都出去和别人聊天吃饭。 白妤心里有点不痛快,一边用力扫地一边问江雪梅:“妈妈,那他至少和我们一起打扫完再出去玩吧……他都回来了……为什么还是只有我们在做这个事情。” 江雪梅不太在意地说:“他确实好几年没和朋友打招呼了,打扫什么的是小事,你要是觉得累就去玩吧,妈妈一个人就可以。” 白妤瞧着江雪梅的松弛模样,感到更奇怪。 她说:“妈妈,爸爸回来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江雪梅说:“是啊。” 白妤:“拿你有没有告诉他,奶奶以前怎么对我们的?他有没有觉得抱歉呢?” 艳阳下,江雪梅蹲在院子里捡啤酒瓶盖儿,听到白妤的问题,她神色明显一顿。 站起来时眼前黑了两下,她勉强撑住,等视线恢复清明后,她转过身笑着对白妤说:“都过去了,只要以后好就行。” 白妤:“那对奶奶呢?你也不再讨厌了吗?” 江雪梅还是类似的话:“人死了,就过去了,只要以后好就行。” 白妤不说话了,把心里的不解和不开心都发泄在扫帚上。 她不理解为什么江雪梅能将过往那么多痛苦的日子轻飘飘地带过,原谅真有那么容易吗? 那些狰狞委屈的瞬间,每次回想起来明明都清晰地让人心悸。 以后? 以后身为父亲的白袁,身为丈夫的白袁会履行他的职责吗? 白妤说不清自己对白袁的感受。 偶尔埋怨偶尔想靠近。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白袁终于不再在外吃饭,江雪梅做了好几个菜。 白妤从未见过江雪梅做这么多菜。 江雪梅似乎懂她的疑惑,她眉开眼笑道:“快过年了,到时候妈妈会做得更多。你有什么想吃的和妈妈说,妈妈去买,今年还给你买烟花好不好?昨晚,你爸还说年后还有一笔钱要打来,到时候我带你去买新的自行车新的衣服好不好?” 白妤懂了。 之前白袁寄回来的钱都攥在范米手里,现在范米走了,钱自然而然回到了他们手里,还有白袁在外工作赚到的钱。 白袁一筷鱼肚肉一口白酒,吃得很舒坦。 他挥了挥筷子,说:“想买什么就买吧,你一个女孩子总穿这些也不好看,别人要说我们的,挺没面子的。” 白妤扒着饭,半响才憋出一个好字。 喝了几口酒,白袁有点上头了,手指乱舞着说道:“你要什么,尽管和爸爸说,爸爸都能给你买。等你穿新衣服,别人问起你,呐,你可以挺起胸膛自豪地说我爸买的,我爸在外做大生意的。” 白妤忽然觉得这一桌菜都不香了,她朝江雪梅投去目光。 江雪梅装作没听到这些话似的,笑着给白妤夹菜,说:“多吃点。我不能忘了,我还要给你买牛奶,他们说长身体的时候多喝牛奶好。” 四四方方的木头桌上堆满了菜,一盏灯照下,热气直冒。家里的门窗紧闭着,温热的气流与屋外刺骨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 舒适的温室与盛大的晚餐却比不上曾经一个寻常夜晚。 吃完饭,白妤恹恹地回到房间。 上初中后白妤和江雪梅分开睡了,这间最大的卧室留给了白妤。 现在江雪梅和白袁睡在隔壁的一个小卧室。 白妤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她听到他们两个先后在楼下梳洗完,挨个上楼了。 砰砰两声,是白袁开门关门进房间了。 但还有由远及近的轻轻的脚步声,果然,下一秒,白妤的房门被打开。 “小妤。妈妈把收的衣服给你放这里了。”江雪梅捧着一堆衣服说。 “嗷,好。” 江雪梅察觉到白妤的异样,自从白袁回来后她似乎一直没有太开心。 她想了想,弯腰开始叠衣服,没有放下衣服就出房间。 白妤知道这是江雪梅想和她聊天的信号。 但两个人都没有很快开口。 冬夜的一片寂静中,只有电视里的人的嬉笑声。 许久,江雪梅问道:“妈妈看你闷闷不乐的,能告诉妈妈原因吗?” 白妤瞄了一眼在那儿叠衣服的江雪梅。 她的家很老旧,卧室也很粗糙,全屋只有一个吊灯和一个书桌灯,那吊灯用了很久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明亮。 江雪梅的背影在吊灯光线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纤弱。 白妤心里头更闷了,她往下滑了一点,拉住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 江雪梅说:“不想和妈妈说话吗?” “不是。” “那和妈妈说说吧。” 白妤咬着唇,闷闷道:“爸爸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江雪梅并不惊讶,平和地问:“那你想象的爸爸是什么样子?” “至少是个正常人吧。” 江雪梅笑了,“你爸爸现在哪儿不正常了?” 白妤:“他吹牛的样子就不正常。” “他……他就这样,喝多了容易说点胡话。习惯就好了,你别讨厌他,他到底是你爸爸。” “可他也没对我很好啊。” “那是因为之前没回来,钱也被你奶奶控着。你看现在回来了,我们的日子是不是好过起来了?” 说到这个白妤更不开心了。 她说:“是我们吗?那你有想过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买一瓶牛奶吗?你一定没有想过自己……” 明明也像她一样不会忘记自己受过的委屈。 却说都过去了。 拿到了钱,想的都是如何用在她身上。 听到江雪梅在饭桌上那样欣喜地说着要买什么买什么,她就知道妈妈可以原谅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她。 江雪梅懂她在说什么,她叠完最后一件衣服,抱在怀里,缓缓转过身看向白妤。 她柔声道:“妈妈这些年亏欠你太多了,妈妈能力有限,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你过上正常小孩的生活。现在你爸爸回来了,奶奶也走了,妈妈就想,一定要让你开心点。你开心了妈妈就开心了,妈妈不在乎现在有没有新衣服穿,有没有好吃的吃。妈妈……只是想让你在最好的年纪能够开心点。” 江雪梅文化有限,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那几个词。 但妈妈不会骗人。 白妤吸了吸鼻子,“可是妈妈,我也想你对自己好点。” 江雪梅知道,这是哄好了。 她放下衣服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拉下被子,让白妤露出完整的小脸。 她黑亮的长发散着,如铺开的海藻,巴掌大小的脸在朦胧夜晚里散发着别样的柔软。 江雪梅凝视着她,认真地说:“妈妈会对自己好的。而且啊,你爸爸这次回来了就不会走了,等先添置完你的东西,存好你未来的学费,剩余的钱,如果有多的,嗯……妈妈也给自己买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四目相对,白妤点头。 紧接着她问道:“爸爸不去广东做生意了吗?” 江雪梅也是早上才知道他这个决定的。 她轻抚着白妤的额头,解释道:“那边的生意没了,你爸爸说打算在这附近找个工作。妈妈觉得这样挺好的,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你这样想,以后每天我们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吃饭,也不会那么缺钱。爸爸在的话,还可以帮你做很多东西,比如你以前怎么都做不好的兔子灯,木头蜻蜓,房间灯泡坏了妈妈也不用再找隔壁叔叔来换了。诶,你房间这个灯泡,明天就让爸爸换了,怎么样?” 白妤想象着这样的生活,但缺少太多事实依据,她无法想象。 但看向那枚灯泡时,她能想象出它一点点变得明亮的样子。 她问道:“他会换吗?” 江雪梅打包票:“会!要是明天他不给你换好,妈妈就揍他!” 白妤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好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妈妈,有点点小调皮的妈妈。 这样俏皮亲密的话,有一瞬间让白妤有种他们是爱情的错觉。 可他们不是,白妤很清楚。 偶尔她想,如果是因为爱情才有的她就好了。 如果爸爸很爱妈妈,妈妈也很爱爸爸就好了。 如果能像杭臣的爸爸妈妈那样和睦快乐就好了。 临睡前,白妤想着的是,如果没有爱情,明天他能把灯泡换好,也很不错。 还有,杭臣这几天在干什么呢? 她还没有告诉他她家发生了好多大事。 明明自从她家按了电话后杭臣几乎每个周末都会给她打一个电话,告诉她几点会有什么精彩电视剧,又或者隔着电话给她讲题。 怎么放假这么久一个电话都没有呢? 第二天上午,白妤和江雪梅贴完春联后,拨通了杭臣家的电话。 这一次,她不用打过去三声再挂断,然后等杭臣反打过来接通了,现在这点话费不用再省了。 也许这就是妈妈说的,日子好过起来吧。 嘟了五声后,电话被接通。 她以为那头是杭臣,想也没想,清脆地喊道:“杭臣!” 那头迟疑了几秒后恍然大悟道:“我是杭臣的爸爸,你是臣臣同学吧,你等一下,叔叔去叫他来接电话。” 白妤被吓一跳,随后反应过来。 刚刚那个声音就是杭臣爸爸的声音啊,听起来和杭臣描述的差不多,一听就知道是个好脾气开朗的人。 等啊等,等了好久,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吃力的‘喂’。 是杭臣的声音。 但白妤不太确定:“杭臣,是你吗?” “是我。” “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你生病了吗?” 杭臣:“呃……差不多是吧。” 白妤:“啊?你怎么了?你发烧了吗?” 杭臣:“……小病,没事,嘶——” “你、你真的没事吗?” “嗯。” “噢……那你要注意休息啊。” “过几天就好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白妤捧着电话,犹豫道:“我本来是想找你说点事情的,我家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下次和你说吧,你好好休息。” 杭臣似怕她挂电话,着急道:“我没事的,你说,我听。” 白妤刚想说话,但她听到杭臣低低的笑声,似乎不是杭臣的声音。 还有一句:“好样的,身残志坚!” 她想听得更清楚点,但那边像被捂住了话筒,她最后只听到杭臣在说:“爸!你出去行不行?” 须臾,杭臣的声音重新清晰传递过来。 他说:“好了,你说吧,刚刚我爸偷听。” 白妤:“噢,那他说什么身残志坚,你病得很厉害吗?” 杭臣:“……不说这个,说你的事情吧。” 白妤没再多想,从头到尾把最近的事情讲了一遍。 说到最后,她靠着墙,拨着卷曲的电话线,忐忑又期待地说:“现在他去镇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买的灯泡够不够亮。” 话落,白妤下意识地朝大门外张望了一眼,原本是想瞅一眼有没有白袁回来的身影,但没想到,她看到,硬币大小的雪花在飞舞。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仔仔细细瞧了后,她握紧电话,对杭臣欢跃道:“杭臣杭臣!外面下雪了诶,好大的雪花啊。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看雪吗,在教室里!” 杭臣在二楼父母的卧室,电话机的位置距离窗户有一段距离。 他听到下雪后,努力朝窗外看。 他回答白妤说:“我记得的。” 白妤忽然心情大好,她笑着,低声说道:“我打你电话还想和你说新年快乐,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新年快乐呢。还有,友谊长存,下次下雪的时候我们也要一起看。” 杭臣也忽然觉得不疼了,他扬起嘴角,一字一句说道:“新年快乐,友谊长存,以后也一起看雪。小白。” 这是2008年的第一场雪。 她和他的最后一场雪。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第十六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七集 年过完后很快开学。 白妤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背着时下流行的书包,踩着粉色的自行车,一路止不住地期待来到学校报名,期待杭臣见到她崭新的模样。 同时又有些紧张畏惧,她怕班里的人会盯着她看。 如白妤所料,领书那会儿周围的视线有意无意都落在她身上。 她深吸护着,一心只等等会放学去找杭臣。 但这天白妤没有等到杭臣,她有点懵,明明昨天在电话里说好报名后见面的。 回家后,白妤拨通了杭臣家的电话,是杭臣接的电话。 他支支吾吾说道:“病还没好,反正,反正明天上学肯定会去的。” 白妤十分疑惑,“什么病要这么久?好吓人啊。” 杭臣含糊了过去,说了一堆扯东扯西,白妤就这么被糊弄了过去。 白妤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拉着自己的羽绒服衣摆,她有点失落地说:“本来想给你看看我穿好看衣服的样子的。” 杭臣一向捧场,“明天就可以看到了,我猜一定很好看。” 白妤嘿嘿笑了两声,“我觉得有句老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呢,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觉得我稍微打扮一下,也不丑呢。” 杭臣几乎能想象白妤的美丽,他低声道:“你本来就不丑啊。” 白妤被哄得更开心了,忍不住感慨道:“杭臣,长大真好啊。有钱真好。” 杭臣笑,“那是不是你爸爸回来了,还是不错的?” “还可以吧……” 还可以吧。 爸爸帮她换了灯泡,换了窗帘,买了很多新的东西。 但有时候她又隐隐觉得这些只是物质上的给予,在情感上白袁不爱江雪梅,也不怎么爱她。 在一个冬日暖阳的午后,她和江雪梅一起剥花生吃,她问江雪梅:“爸爸现在回来了,我们现在这样算很好了吗?” 江雪梅眯着眼睛,说:“很好了。” 但白妤觉得不是的。 江雪梅仍不像杭臣妈妈那样快乐。 江雪梅唯一大松一口气的是不再那么缺钱,但她其余的东西和曾经没有太大差别。甚至她多了个要伺候的人,要帮白袁添饭,要帮他洗衣服晒鞋子,帮他做好一切琐事,包括每天起床泡一杯茶。 白妤有时候看不下去,她自己自从上初中后就不用江雪梅帮她做这么多事情了。 她有一天问白袁,可以不可以自己添饭呢? 白袁像是没听到一样,和江雪梅说起自己打算在栀花镇做的事情,而江雪梅也条件反射一般站起来去给他盛饭。 一个刻在骨子里的等人伺候,一个刻在骨子里的伺候别人。 所以,白袁回来,只能用‘还可以’来形容。 等了一个假期,杭臣一想到终于可以见到她了,晚上还有点兴奋睡不着。 第二天去学校,杭大勇开车送他去的,送完他后杭大勇拾到拾到得飞往北京了。 在校门口分别时,杭臣有些舍不得,那些热烈直白的话他已经不好意思说出口,想了想说:“ 爸,一路平安。” 杭大勇瞧着儿子的稳重的样子笑起来,坐在车里朝他挥手,“知道了,你快进去吧,爱你,木马~” 他对杭臣做了个飞吻。 杭臣忍着下半身时不时传来的一丝疼痛,无语地笑了下,转身进了学校。 六点五十分,他知道这个点白妤一定已经到了教室在早读。 他故意绕路,路过一班再往三班走。 走到一班窗户那边,又故意放慢脚步,视线在第一排的身影上扫视,只一眼他就认出了白妤。 她的马尾似乎又长了一些,乌黑靓丽的黑发垂在一侧,羽绒服帽子边上的绒毛蓬松柔软,让她看起来软得像一块棉花糖。 这应该就是她昨天所说的鹅黄色的新衣服。 和他想象的一样好看。 杭臣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而坐在那边的白妤正捂着耳朵,低头聚精会神地背书。 进了教室后,开学第一天大家都静不下心,聊天声快把教室天花板掀开。 杭臣扶着桌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刚坐下,他的同桌便转过身来问道:“你怎么昨天报名没来?你知不知道寒假老许干什么了?笑死我了,他居然去割包.皮了……” 老许是杭臣和他同桌的后桌。 听到这话,杭臣一点都笑不出来,僵硬地转头和老许对视了一眼。 同桌立刻反应过来:“我去,难道你也割了?” 杭臣:“……没。” 同桌:“我不信,走,去厕所我检查检查。” 杭臣:“你有病啊?” 同桌:“那我换个说法,等会一起去上厕所吧?嗯?怎么样?兄弟真诚的要约,很久没一起上厕所了。” 杭臣没接话。 调侃了一阵,同桌突然拍他肩膀,问道:“诶,杭臣,你平常一去吃午饭的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杭臣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眼神打量着他。 他说:“什么意思?” 同桌翘着二郎腿,嘚瑟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那个妹子,昨天报完名,高年级有几个男生下来问呢,说那个穿鹅黄色羽绒服的女孩子是谁?” 杭臣嗅到了一丝危机,“什么高年级?你和他们说了?” 同桌:“我没说啊,我又不确定,这不是现在在问你嘛。我是没看见,但是有蛮多人说一班有个穿黄色衣服的女生长得很好看,我一开始还以为说的是徐娇盛呢,可放学的时候我看见徐娇盛穿的是蓝色。” 杭臣再次不接话,只冷哼着笑了一声。 那些人不读书了么?问东问西的。 杭臣和自己莫名其妙生了一上午的气,下课铃响时,他慢腾腾地起身,准备去找白妤吃午饭。 但刚跨出教室门就几乎和白妤撞了个满怀。 这是她第一次来他教室门口找他。 杭臣眼疾手快,稳住自己也稳住了白妤,见她满脸通红,他下意识觉得哪儿不对劲。 心中有个小人在大喊:不妙! “你怎么了?”杭臣问。 白妤结巴道:“你、你、我们先不吃饭,你跟我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白妤把他拉去了之前吃饭的无人小花园。 两个人围着圆桌坐下。 杭臣心底疼得龇牙咧嘴,缓了好一会才听清白妤在说什么。 事情就发生在刚刚,白妤下课后想在自个儿教室门口等杭臣,但没想到有几个人率先在那等她,一见到她从教室出来,立刻围上来,不由分说地把一些信塞给了她。 临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道:“一定要记得看啊!” 等他们稍微远去一点,白妤才敢向他们看过去,看气质看身形应该是高年级的男生。 低头再把信一拆,信开篇的第一行字几乎就把她吓死。 上面写的是:嗨,我是初三一班的某某某,我对你一见钟情。 她立刻塞了回去,六神无主地直奔杭臣教室。 杭臣一目十行,几十秒看完其中一封情书。 字迹拙劣,前后不通,估计是哪里抄来的。 但,不可否认,它就是一封情书。 他莫名更为烦躁。 白妤沉浸在自己的焦急中,她往前凑,双手拉住杭臣的胳膊,问道:“我要告诉老师吗?” “你想告诉老师?”杭臣敛下情绪,反问。 “我不知道啊,我觉得现在这些事情好像告诉老师没有用,大家都不怎么听话了。” 特别是高年级的,他们好像根本不在意学校的规章制度。 杭臣也知道,就算告诉老师,把他们训一顿又怎样,他们找白妤自然还是会来找。 杭臣思索了一圈后说:“这样吧,把这些直接扔了吧,当做没收到,下次他们递给你你别收。也别给他们任何回应。” “这样行吗?” “先观察一段时间,我觉得他们就是临时起意,你越是有反应别人越觉得有希望,冷处理最好,让别人觉得你是个清醒且不可戏弄高攀的人。” 白妤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那我们把这些扔了,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杭臣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不由地软下来,他摸了摸她脑袋,安抚道:“没事的,我帮你一起解决。” 白妤放松了下来,她慢慢坐直身体,仍然有点愁眉不展。 “杭臣,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给我情书啊?他们真的胆子好大啊。” 她捧着脸颊,忧愁地盯着天空看,白云蓝天倒映在剪水似的双瞳里,格外明净清澈。 杭臣不着痕迹地笑了下,嘟囔道:“因为你好看啊。”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 杭臣毫不遮掩地重复道:“因为你好看。” 这回听清了。 白妤缓缓放下手,抿着唇朝他看去,不知怎么,在杭臣说了那么多次她好看的话里,好像只有这次他的语气有点奇怪。 她歪着脑袋,使劲儿盯着杭臣看,似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杭臣被看得心虚,“你老看我什么?” 白妤说:“你好像不情愿我变好看。” “我没有……” 他不是不情愿,因为他没有资格阻止一个人变好,这样很可耻。他只是……只是嫉妒别人这样做,也有点害怕。 白妤神秘一笑,说:“那你是嫉妒吧?” 杭臣被说的心一跳,以为被洞悉了,正要解释。 白妤不急不慌地接着说道:“你还没有收到过情书,你看到我收到了,你嫉妒。” 杭臣:“……” 白妤:“被我猜中了吧?” 杭臣被气笑,应了说:“对啊,我嫉妒,嫉妒得要疯。” “我就知道,哈哈哈。” 杭臣看她这么傻,也跟着笑起来,心中那点气儿一点点消失。 傻子。 说笑一阵后,两个人起身去校外买午饭。 林荫道两侧的树木还未发新芽,大片阳光从树枝中间散落。 白妤冷静下来了,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不是好事,杭臣,你不要嫉妒,这一点都不好,只有烦恼。我觉得他们的喜欢……也很廉价。” 这个评价让杭臣心花怒放。 他附和道:“对啊,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白妤:“你懂啊?” 杭臣:“……” 白妤笑道:“你确实应该懂的,你爸爸妈妈感情那么好。那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话题转得措不及防。 杭臣忽然觉得颈后一阵热,他不太自然地看向别处,不清不楚地说:“没有。” 白妤问道:“也是,我都没听你说过。那你想过以后找什么样的吗?是不是像你妈妈那样好的?” 杭臣咳了声,回答道:“我不知道,大概应该是长头发的,眼睛大点的,皮肤白点的,可爱点的……吧。” 此刻的白妤唔了声,没有深入思考,拉着杭臣说:“你快看,那边新开了汉堡店诶!汉堡!” 杭臣见她因为汉堡眼睛变得闪闪发亮,再次被气笑。 傻子。 可爱的傻子。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第十七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八集 2008年春,初二下学期开始。 仅一年,大家的变化又是翻天覆地。 纷纷如雨后春笋一般窜个儿,男生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了一丝韵味,女生的身体结构多了一道曲线。 男生女生之间的互动也不如从前那样自然亲密,仿佛有道天然的屏障将班级一分为二。 白妤坐在第一排,偶尔靠着墙看书时会侧过去看他们一眼,她看见大家已然不如从前单纯,心事不会再写在脸上。 有时候相互之间还多了几抹大人的虚伪。 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脸红。 白妤知道,最近关于‘爱情’这个话题异常火热,有人爱上了在异国他乡帅气的男偶像,有人偷偷注意起隔壁班的男同学,有人一心沉浸在美好的故事里。 她也对这些感到好奇,但内心下意识认为没有人会和她分享,所以通常都是装作不经意地听几句。 但这些小动作不可能不会被察觉。 班里的女生不知从何开始不那么孤立白妤,会在不经意间问白妤一句:“你知道这个偶像团体吗?” 白妤不知道,所以自然而然话题就这样结束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白妤会问杭臣:“你知道这个偶像团体吗?” 男生和女生的兴趣爱好也从这两年开始正式分道扬镳。 杭臣根本不会看偶像剧也不关注那些,他的周末除了做作业之外就是在看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视频。 初二的开端张丽娟给装了电脑,能很方便地搜到想看的。 白妤说了后,杭臣回家给她搜了搜,把记得的都和白妤复述一遍,白妤听完觉得也就那样,她不是很感兴趣。 后来,白妤又问他,知道某个爱情偶像剧吗?知道某本小说吗? 杭臣每次都会网上查了后告诉白妤。 白妤的感想是:有电脑真好。 而她家里,连卫星锅都没装呢。 栀子花开得正盛的时候,白袁大概觉得自个儿家里还没装卫星电视有点丢脸,喝了口酒拍桌说:“明天我去装一个。” 江雪梅有点不愿意,在饭桌上支支吾吾,最终没有阻止。 这时候的白妤还不知道家里的财政情况,她一直不求多好,但总以为爸爸回来了,就能像过年的时候说的那样,日子会正常起来。 直到装了卫星电视后的某一个周末,白妤才知道具体情况。 那是五月母亲节前的周末,外头在下下雨,栀子花最好的花期已过,雨水一打,凋零一片,淡雅的香味顺着微凉的空气一缕缕从纱窗缝里传来。 白妤和江雪梅吃完午饭躺在床上看电视,周末午后的黄金档,放着时下最热门的偶像剧。 青春靓丽的主角,浓郁的青春气息,一下子就抓住了在调频的白妤的视线。 而江雪梅从来都是白妤看什么她看什么。 白妤看清电视剧名后奋力坐起,指着电视机兴奋道:“妈妈,我知道这个电视剧,最近大家都在说这个。” 说着,白妤看向江雪梅,只见江雪梅一边微微笑着一边在揉额头。 她知道,这是妈妈的偏头痛又犯了。 一到阴雨天就会痛。 江雪梅曾经轻描淡地说过,这是坐月子没坐好落下的毛病。 换而言之,这是生她才落下的毛病。 白妤换了个位置,给江雪梅揉脑袋。 白妤问道:“妈妈,明天学校就发奖学金,我给你买按摩仪吧?” 她在镇上的精品店看到过,头部颈部按摩,一百五十九。 今年她的名次比去年好,所以奖金也会比去年多,凑吧凑吧能买下那个按摩仪。 江雪梅摇头拒绝,让白妤把钱用在自己的文具开销上。 白妤不愿意,执意要买。 江雪梅叹口气,瞧了眼已经有独立思想的女儿,几经挣扎,最后还是把家里的实际情况告诉了白妤。 白袁回来时确实带回来一些钱,再加上范米留下的钱,家里和从前比起来确实算很好。但白袁留在栀花镇,选择了在镇上开黑车,买个面包车就花了好几万,这一年多也没有把本赚回来。 平常吃喝穿衣添置反而花出去不少。 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江雪梅又变得买东西缩手缩脚,精打细算,所以她一开始并不同意安装卫星电视,每年要交好几百。 白妤听完后,不可思议地问道:“可我记得镇上黑车生意应该很好啊,爸爸很难接到单吗?” 江雪梅说:“我不太清楚,你爸爸每个月拿回来的钱反正就那么点。” 江雪梅没有过多地指责丈夫,只是温柔拍了拍白妤的手,说:“所以啊,小妤辛苦得到的钱买点自己喜欢的,有用的东西吧。算是帮妈妈的忙了?嗯?” 白妤低头看两个人搭在一起的手。 江雪梅的手上戴着去年她拿了奖学金后买的假戒指。 掉色了,但妈妈没有摘下过。 白妤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她撅了撅嘴巴,像虫子一样滑了下来,反手搂住江雪梅,小声道:“我以后会赚很多钱的,我给你治好头疼病。” 江雪梅的笑容徐徐漾开,“好啊,那妈妈等你赚很多钱给我看病。哎哟,还是我们小猪最好了。” “我才不是小猪呢。” “怎么不是,这么大了还和妈妈撒娇。” “反正我不是。” 说说笑笑间,母女俩忽然同时静了声。 电视屏幕里男女主角正在淋雨热吻。 “……” “……” 左等右等,终于亲完了。 白妤尴尬地红了耳朵,她试图转移注意力,说:“妈妈,我再给你按一会吧?” 江雪梅脸颊也微微泛着红。 她说:“不用了,没刚才那么疼了,你好好看电视。” 白妤瞄她,“妈……” 江雪梅知道白妤什么意思,她抿了抿唇,干脆豁出去了。 江雪梅说:“没事的,你看吧,妈妈不是古板的人。你们这个年纪喜欢看这些都是正常的。” 话题的口子被撕破,白妤听到江雪梅这么说,瞬间不再那么尴尬,反而多了一份好奇心。 她盘腿坐着,怀中抱着厚实的枕头,试探问道:“你以前也爱看吗?” 江雪梅笑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哪有彩电啊,有电视机的人家都是少数。” “那你们那时候看什么?” “那时候啊……那时候我们已经出去打工了,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妈妈偶尔会和朋友偷偷溜出去看电影。” 白妤更好奇了,“那时候就有电影吗?” 江雪梅:“有啊,就是比较简陋,黑白的。” 白妤从江雪梅的眼中窥探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笑意,不是母亲疼爱子女的笑,不是生活压力得到缓解的笑,是只属于她自己的笑。 江雪梅继续说道:“那时候啊,我们还会骑车去看日出,攒钱去别的地方玩。那时候和我玩的最好的一个朋友是住外婆家边上的,她和我同龄,我们在一个服装厂打工,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对方。有一次我们啊…………” 江雪梅越说笑得越深。 白妤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讲那遥远的故事。 这是14岁的白妤第一次意识到,妈妈不是生来就是妈妈,她也曾是个少女,像现在的她一样,会哭会闹会有不安分的心。 白妤想象着那时候俏皮活泼的妈妈,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后来呢?” 江雪梅的笑容就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又回到了妈妈的身份。 她沉默了许久,看向白妤时,扬起淡淡的笑容,说:“后来啊,后来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认识了你爸爸,就结婚了,再然后啊,就有了你这头小猪猪。” 白妤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她问出了和小时候一样的问题。 “为什么不找一个好一点的结婚呢?如果妈妈你换一个人,你现在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江雪梅看着水灵灵的白妤,心底发出和以前一样的感慨——长大了,孩子真长大了。 那些从前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在这一刻却松动了。 江雪梅一五一十说道:“家里穷,我又是个残疾人,很多家庭是不要我这样的,你外公外婆为我操碎了心,介绍了很多人,只有你爸爸家愿意娶我。” 白妤立刻反驳道:“不是的!妈妈你那么好,可以找到更好的!” 江雪梅:“也许吧,但是现在已经是这样了……” 白妤陷在为江雪梅惋惜的情绪里,她自顾自地说:“如果你没有嫁给爸爸就好了,如果你没有嫁给他,你就不用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你还能看电影,你也不用头疼。” 江雪梅笑她,“可如果妈妈不嫁给爸爸,就没有你了啊?” 白妤大声道:“我愿意你没有我!” 这一吼,把江雪梅吼懵了。 白妤补充道:“如果没有我,你一定比现在快乐。” 恍惚间,江雪梅想起白妤诞生的那个夏天。 她垂了垂睫毛,温柔且坚定地说:“不是的,有了你妈妈才快乐。” 白妤低下了脑袋,她始终觉得,如果妈妈的人生没有她,一定比现在好。 江雪梅知道她那股倔劲又上来了。 她哄道:“妈妈没骗你,妈妈有你不知道多高兴。有时候人啊,活在这世上就是求这么一个相知相伴的人。嗯?对不对?我们小妤体贴妈妈,理解妈妈,还心疼妈妈,妈妈生你就是对的。” 白妤向来难以抵挡江雪梅的糖衣炮弹,三言两语就把她攻陷了。 白妤抱着枕头倒在江雪梅肚子上,“那好吧……” 江雪梅摸着白妤顺滑的长发,打趣道:“我们小妤越来越好看了,以后别像妈妈,得找个好点的人结婚。” 白妤哼哼两声,“我才不结婚。” “为什么啊,人都是要结婚的。” “我才不要给别人洗衣服做饭。” “那找一个不用你洗衣服做饭的,找一个把我们小妤疼到骨子里的。” “有这样的人吗?” 江雪梅想了会,“会有的。会有这样一个人,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永远会陪着你。像妈妈一样。” 白妤在江雪梅柔软的肚皮上滚了滚,一边想象着妈妈形容的人一边看电视。 她几乎脱口而出,“你说的好像是杭臣,杭臣他对我就是这么好。” 江雪梅笑着说:“是吗?杭臣这样的好孩子,确实少见。” 而电视里,男主角正因为男二给女主写情书而生气,恶狠狠地把情书拍回男二怀里,男二没站稳摔了一跤。 男二内心的独白台词是:可恶,他竟然力气这么大。 “哈哈……”这中二的台词让白妤不禁笑了出来。 但就是这一瞬间,和电视剧相似的一个现实情节闪过白妤的脑海,她的笑容就这么猛然顿住。 去年开学,她被高年级的递情书后按照杭臣所说的,冷处理。 但那些男生递了情书后都渴求一个结果,三天都没忍住,在一个中午跑下来在她教室门口等她。 她当时被堵在走廊上,不知所措,边上陆陆续续站了些看热闹的学生。 高年级的男生吊儿郎当问她:“你看了吗?你选我们哪一个?” 她想着自己得勇敢点,坚定点。 酝酿了一会,她十分正式且官方地回答说:“……我不认识你们,我也不选。你们别再找我了。难道要我告诉老师吗?” 但他们压根不把这些放眼里,笑得放肆,“你太可爱了吧。” 嬉笑声刚落下,说话那男生胳膊肘被狠狠撞了一下。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朝那个方向看去。 她看见杭臣穿过人群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她面前,将她挡住。 印象里,这画面似曾相似。 而杭臣,他的个头几乎和那几个男生齐平,他冷着脸,那双狭长的眼眸在那刻显得分外冷漠。 初三的男生相互看了一眼,问他:“你谁啊?她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把她吓得不清。 更吓人的是,杭臣昂着下巴,说:“我是不是关你屁事。” 更更更吓人的是,杭臣居然说了脏话。 这是她第一次听杭臣说脏话。 还没等她消化,就听杭臣对那几个男生发出一连串的质问。 他说:“你们还有两三个月就中考了,能考几分啊?不读书的话又打算去哪儿高就打工?还是家里很有钱?拉着她一起不读书的话,能给多少钱养她一辈子?” 那几个男生觉得面子挂不住,纷纷用笑掩饰。 杭臣没有撕破脸,拉起她的手要走,顺带撇下最后一句话给他们。 他说:“她要读书的,别再来找她。” 那几个男生挠了挠脑袋,小声说:“搞这么严肃干什么,没劲,走了走了,吃饭去。” 闹剧就这么散场了。 后来再也没有人给她递过情书。 当时她还哄了杭臣很久,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她问他不开心的理由,他憋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以为是他担心她误入歧途,一边咬着汉堡一边发誓哄他说:“你放心,我发誓,我不会早恋的,我会好好读书。” 发完誓,杭臣才笑。 虽然笑得有点勉强。 杭臣当时的表情眼神和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不说一模一样,但算得上异曲同工。 所以……他那时候难道是在吃醋? 他……喜欢她? 应该不是吧。 是她想多了吧。 可恍惚间,又一个画面随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冲向大脑。 “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没有。” “那你以后想找什么样的?” “……大概应该是长头发的,眼睛大点的,皮肤白点的,可爱点的吧。” 白妤一个激灵,抱着枕头猛地坐起,背脊挺得直直的,像被雷击中了一般。 江雪梅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没当回事。 但她没想到,下一秒,白妤跳下床,拖鞋都不穿赤脚跑了,关键是,怀里还抱着那枕头呢。 江雪梅疑惑道:“小妤,你去哪儿啊?” 话都没问完,人已经没影了。 白妤脚下生风,死死抱着枕头窜进了卫生间里。 新装修好的卫生间干净明亮,大块的镜子上没有一点水渍,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样子。 她的头发是长的…… 眼睛似乎是挺大…… 皮肤是比以前白多了…… 是她吗? 啊。 呃。 白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没一会,缺氧的她,脸开始一点点涨红。 为您提供大神 帘十里 的《我们的夏天像电影》最快更新 第十八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