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先知小呆昭》 第一章 一场古怪的笔试 （本卷所有试题皆为简答题，只需写明答案即可，请在60分钟内完成作答） Q1：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Q2：人类与动物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Q3:造成不同大陆上不同民族发展速度不同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Q4：罗马为何灭亡？ ……………… Q100：回形针为什么能够弯曲？ 李俞拿到试卷后大致扫了下上面的问题就愣住了，之后他将卷子重新翻到第一面，又认真核对了一下试卷的抬头。 确认这的确是这家名为第三纪咨询有限公司的笔试题，眉头就皱了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李俞都在忙着跳槽的事情，各种查公司投简历，也找了些朋友帮忙内推，两个半月下来面试和笔试加起来已经参加过二十多轮了。 一般来说大多数公司的笔试就是性格测试，专业知识考核再加点行测之类的东西。 李俞见过最莫名其妙的笔试题是问他假如钢铁侠和布鲁斯韦恩开战，那么将对第二天A股走势带来何种影响……这题已经很扯了，但硬要说的话也算是在考核求职者的逻辑思考（胡说八道）和应变能力。 而眼前这张试卷就只能用离谱来形容了。 李俞完全不明白做管理咨询为什么还要知道罗马是怎么灭亡的，难不成公司觉得未来客户里还会有君士坦丁十一世这种东罗末代君主？更别说这一百道题不但涉及到历史，还涵盖了哲学、社会学、材料学等等五花八门的学科。 李俞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诸如“同属副热带高压带，为什么东亚降雨量远高于北非和西亚”这样的地理气候学问题。 一度让他怀疑这公司压根儿就没想好好招人，只是喊几个应聘者来给自己枯燥的职场生活找点乐子。 实际上和他一起来应聘的一个应届大学生在看过题后已经扔下了手里的卷子，随后又将手中的中性笔啪地一下重重拍在桌上，以示不满。 接着背起自己的单肩包，二话不说便扬长而去了。 被作为临时考场的3号会议室里还剩下包括李俞在内的四个应聘者。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应该也是刚出校园没多久，看面相是那种典型的乖乖女。 根据李俞这三年多来的职场经验，这样的女生多半脾气很好，听话服从领导，做事也很细心，缺点就是服从性太好，推一步走一步，自主能动性比较差。 另外就是不懂拒绝，不太会保护自己，很容易被上司pua。 若是再摊上一个心思不正的男领导，多半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不过这跟李俞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职场生存法则之一就是不要多管闲事。 如果说学校是座象牙塔，那社会就是一片森林。 每只小动物都在其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有人是猎食者，有人是猎物，共同构建起一整套阶级分明，秩序森然的食物链。 短发女生倒是没有和之前的男生一样拍案而起，但是望着试卷上那一道比一道古怪的试题，估计也在这一刻深刻感受到了出题者满满的恶意，眼眶不由微微泛红，紧咬着嘴唇才没当场哭出来。 片刻后大概是觉得自己就算努力去写也答不出几道，最后也选择了放弃。 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默默离开。 这下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个人，一个四十上下目光精明，一看就是老油条的小胡子男人，一个三十岁出头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神色疲倦，明显睡眠不足的女人，再加上李俞。 另外两人在看到试卷上的题目后第一反应和李俞差不多，都是一怔。 不过随后小胡子男人眼珠一转，主动开口道，“这卷子有点奇怪啊。” 李俞没接他的茬，已经拿起笔开始埋头答题了。 六十分钟，一百道题，时间还是挺紧的。 他不是不知道这次笔试的内容很扯淡，但是没办法，对面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个月一万七的基础工资，绩效奖金随项目另算，虽然不清楚奖金的部分有几成可能兑现，毕竟现在越来越多的公司招聘的时候都喜欢在这上面做文章，玩文字游戏。 但即便只是那一万七的基础薪水也已经足够诱人了，更别说第三纪还会给每个员工足额缴纳五险一金，光这一点就能秒杀市面上至少八成私企。 另外来之前李俞也做了不少功课，在天眼查和脉脉上都搜过这家公司，除了脉脉上的消息不多外，别的方面看不出什么问题。 硬要说的话就是太干净了点，19年7月成立，到现在也有快三年的时间了，天眼查上居然一条法律诉讼信息也没有。 守法的……不像是家公司。 除此之外作为一家咨询公司第三纪居然也不怎么打广告。不过李俞还是在官网上翻到了一些他们之前的case，顺藤摸瓜又找到了几家第三纪服务过的企业或机构。 随后在那些企业和机构的官网上也同样搜到了它们和第三纪合作的新闻通稿。 总之，经过初步的调查李俞判断这家公司开出的薪资待遇还是比较可信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来参加这次笔试的原因。 哪怕因为疫情影响，第三纪还坚持选择线下笔试这本身是件挺奇怪的事情。 但应聘过的公司多了，连工资发一半扣一半攒着年底一起发，还美其名曰为员工着想，避免员工没钱过新年的老板李俞都遇到过，眼下这点要求自然也不算什么。 至于卷子上那些五花八门天马行空的试题，李俞并不是什么跨学科复合型人才，肯定也没法全答出来，实际上这上面涉及到的知识点太多了，而且很杂，李俞估计也没人能都做出来。 于是他就先挑会的写，剩下的能蒙就蒙，不能蒙的就空着。 这是李俞从小到大成百上千场考试锻炼出的应试习惯，差不多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了。 第一题李俞想了想，选了蛋。 原因很简单，鸡是恐龙进化来的，而已知的所有恐龙都是卵生的，所以蛋出现的时间必然在鸡前面。 第二题李俞先写下了工具，犹豫了大概两秒钟后又划掉，改写了语言。 第三题李俞写了环境。 第四题李俞不会，写了“内忧外患”这个万能答案，企图浑水摸鱼。 第五题………… 眼见李俞没有搭理自己小胡子男人也不生气，继续侃侃而谈，“你们发现没有，这卷子上的问题和我们应聘的职位关联性不大，而且刚才带我们来会议室的hr并没有要我们分开坐，也没说答题的时候不许交谈。” “你的意思是……”另一边那个睡眠有些不足的女人也在为试卷上的问题头疼，听到小胡子的话颇为意动。 “没错，这次的笔试明面上是在考我们天文地理，人文政治，但实际上是想测试我们的合作能力。”小胡子胸有成竹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这张卷子显然不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就像平日大部分工作也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很多公司在招人的时候都非常看重应聘者的团队属性。 “所以我提议咱们三个组成一个临时小组，每个人都挑自己擅长的题答，之后再把答案汇总到一起，齐心协力共同完成这场考核。” 睡眠不足的女人被小胡子给说动了，但是见一旁的李俞还是没什么反应，她又迟疑了起来，想了想又问道，“可是，可是……我们答案一样的话，会不会被算作弊？” “不要紧，”小胡子笑道，“我们可以跟hr大方说明这卷子是我们群策群力一起答的，要挂大家一起挂。” 顿了顿他又问，“这次的招聘信息你们是从哪儿看到的，我是在boss直聘收到的邀请。” “我也是，”睡眠不足的女人感觉找到了组织，“这么主动，薪资待遇又这么好，我当时还怀疑是骗子来着。” “对，那条招聘信息应该是群发的，而我们的笔试时间被安排在十天后，我估计在这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来参加过笔试了，可到现在招聘还在继续，这就说明他们还没招到特别合适的人选，很可能就是因为前面的应聘者全是单打独斗。” 睡眠不足的女人已经完全被小胡子给说服了，转头对李俞道，“他说的挺有道理，这卷子咱们还是一起做吧。” 李俞依旧没抬头，边写边道，“第三纪这次只招一个人。” 小胡子闻言抢答，“过了笔试，我们三人在面试的时候公平竞争就好了。” “对对，公平竞争。”睡眠不足的女人也附和道。 李俞听到这句话手中的笔终于停下了，抬头看了眼小胡子，又看了眼那个睡眠不足的女人，对后者道，“放弃自己的优势用自己的弱项和人家的强项硬碰，这算哪门子公平？” 眼见睡眠不足的女人还在犹豫，李俞叹了口气，“你的孩子多大了？平时谁在带？” 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俞相信对方只要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应该都能听懂了。 隐性职场歧视无处不在，真要到了面试轮，如果没有极其出色的笔试成绩支撑，她一个哺乳期妈妈肯定是第一个被淘汰的。 被李俞这么一提醒，那个睡眠不足的女人猛然惊醒，之后再不提什么团队合作的事情了，低头开始努力答题。 第二章 穿行在钢铁森林的夜班公交 李俞是请假出来参与第三纪的线下笔试的，答完题后他又搭地铁回公司，继续写方案。 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将做好的三版方案用集团邮箱发送给直属上司，同时又按规定抄送给了部门大领导。 五分钟后收到上司的回复，问他能不能再赶两版出来，明天中午前交上来，给客户更多选择空间。 李俞检查了下日程，发现明天上午要开部门例会，例会至少会花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也就是说之后他最多只有两个小时可以拿来继续做方案，而且他的工作总结和下一个周期的工作计划都还没写。 于是他先抽了二十分钟完成这部分工作，之后起身，稍微活动了下身体，去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坐下，开始继续写新方案。 当他又做完一版方案，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22点59分了。 大概半个小时前李俞的直属上司刚刚离开办公室，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开车回家。 于是李俞也关上电脑，背起背包，准备下班。 他在考勤机前打卡的时候，部门还有一半人没走，ips屏散发出的蓝光倒映在他们的脸上，让他们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呆滞。 与此同时，对面一条马路之隔的另一栋写字楼里大多数楼层也都还亮着灯。 李俞所在的公司在a座第六层和第七层，李俞看了眼电梯，四台有三台已经停了，还有一台这会儿在二十六楼，他不想再等，就直接从一旁的安全通道下楼。 结果下到第四层的时候听到一阵隐隐的啜泣声。 李俞没见到那个声音的主人，只大概判断出声音是从一二层的平台传来的。 听嗓音是个女生。正在跟家里打电话，边打边哭。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毕业来这儿三个月，加起来只有七天没加过班……每天至少工作十二个小时，什么活都丢给我干，领导给我打的分还是小组最低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我，就跟训条狗一样。妈，我真的好累啊……” 李俞不想对方难堪，默默退出楼道，又换了另外一条安全通道。 这一次再没遇到其他什么人。 李俞顺利下了楼，走出大门，斜穿过写字楼前的小广场，右转上了人行横道，走了没几步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这附近一片区域基本都是写字楼，最不缺的就是上晚班的人。 于是嗅到商机的流动小摊贩们就都骑着三轮车，拉着煤气罐儿，一窝蜂的涌了过来，每到晚上九点后，马路边就全是各种小吃摊，米线、卷饼、炸鸡排……什么都有。 这会儿城管大都也休息了，他们不用再东躲夕藏，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 李俞下午五点把早上剩的半袋面包当晚饭给吃了，正好这会儿肚子又有点饿了，于是就花了八块钱买了盒素炒面。 扫码付款后，他拎着热腾腾的炒面继续向前走。 李俞上班的地方在北四环边上，而租的房子却在东五环外。 这中间还是有点距离的，平日搭地铁通勤时间在一小时二十分钟，尤其早高峰还要再提前十分钟出门才不会迟到。 之所以住的这么远，一来是因为东边的房租便宜，二来还是为了房租能便宜点，李俞当时租房一口气签了两年的合同。 本来之前他工作的那地方骑车三十分钟就能到，但是一年前他跳槽到现在这家公司，花在路上的时间就更长。 好在也没长到不能接受。 毕业后工作的久了，李俞发现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少。 走到公交站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六七道身影了，和李俞一样，都是在附近写字楼里上班的人。有男有女。 凭心而论在这片CBd上班的白领们颜值普遍还是挺在线的。 尤其女人们，很多都有健身，体态保持的很好，化妆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就算在拥挤的地铁上依旧可以稳稳描眉，不管森系、日系还是韩系风格穿搭都能轻松驾驭，平日走在大街上，总能吸引不少目光。 然而现在站台上的四个男人，却没有一个东张西望，只是低头，自顾自的玩着手机。 有人在跟女友发信息，有人在看小说刷论坛，还有在看vtuber直播的。他们背后的长方体灯箱上，交替滚动着地产和医美整形医院的广告。 十分钟后，夜6路公交车进站。 李俞和其他几人依次刷卡上车，找到空位各自坐下。 很多人可能会想当然的觉得深夜时穿行在城市中的公交车会很空，但事实并非如此。 夜班公交上的乘客很复杂，除了像李俞他们这样加班到很晚的打工者外，还有拎着小车的代驾和随身带着睡袋准备抢鞋抢包抢房的黄牛们，穿着清凉去夜店蹦迪喝酒的年轻人，又或是满脸愁容，带孩子来大城市求医的外地人…… 冬天的时候，偶尔还会有拾荒的流浪者上车取暖，他们大都挤在最后一排，一言不发，从始发站就上车，一直坐到终点站才下车，坐完一整圈，时间大概在两个小时左右。 这也是他们在这座城市中能找到的最便宜的取暖方式。 李俞定好闹铃，戴上耳机，把背包抱进怀里，之后将脑袋靠在一旁的车窗上，没一会儿就在颠簸中闭上了眼睛，进入浅睡。 夜6路在钢筋水泥搭建起的钢铁之森中不紧不慢的行驶着。 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轨迹，就像李俞以及大部分寄宿在这座城市中的人一样。 李俞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总是有种被什么给困住的感觉。 最初他以为是因为上一份工作太枯燥的缘故，然而等他换到现在的公司，之前那种被困住的感觉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最显著的表现就是交流欲与好奇心的消退。 李俞并不是那种特别健谈的人，但上学时也绝对不像现在这么沉默寡言，甚至在大学还加入过辩论社，赢下了好几场比赛。 不过在步入职场后李俞就变得一天比一天话少了。 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在微信群，或者私下什么地方说过的哪句话，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化作射向你的暗箭。 也不知道那些表面上一腔正义，跟大家一起控诉公司不合理制度的同事，背地里是不是某位领导的眼线。 谨言慎行，多看少说是李俞学到的第一条职场生存守则。 至于好奇心，李俞也是下午去参加了第三纪那场古怪的笔试后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好好读过一本书了。 曾经的他对于历史地理，哲学自然科学这些东西都颇感兴趣，私下还找过不少书籍和纪录片，兴致勃勃的看到深夜，然而工作后发现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在职场上能给他带来的帮助有限。 在这座城市里，大家关心的永远都是kpi，屏幕上的那些表格与数字，怎么让老板看到自己的工作成果，怎么升职加薪，越来越少人会去关心那些无法带来收益的东西。 但是你也不能怪现代人太蒙昧无趣，因为大多数人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费力气了。 那些专家学者们总是一天到晚在网络上奋声疾呼，说短视频、快餐文学和垃圾手游正在毁掉一代人。 然而他们却又有意无意的忽视掉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当你连续加班好几周，精疲力竭，头昏脑胀的回到家中，你那已经不堪重负的大脑是想要接受诗歌，艺术巨作的洗礼，还是更愿意随便找点黑丝，来盘王者爽上一下？ 实际上就连单机游戏，李俞都已经很久没碰过了，虽然遇上打折季，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屯点今年的大作。 可那些游戏在下载安装完成后就躺进硬盘里，静静吃灰了。 就连看电影，李俞都开始二倍速快进。 他当然也想逃离这样的生活，可是又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 想在这座城市里定居就要买房，而想要买房就要努力工作，不管跳槽到哪家公司，加班几乎都是不可避免的。 而等你加班加到一身职业病，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赚的这点钱跟高昂的房价比起来，只是杯水车薪。 李俞也想过回老家，然而他在三线小城几乎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那里的工资更低，私营企业的老板更不当人，唯一靠谱的选择就是考公。 而不幸的是其他人同样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考公的难度一年比一年大。 有些城市街道办和协警都是研究生起步了。 况且即便抛开难度不论，小地方更重人情而非规则，进入公职系统后还要面临铺天盖地的公文与无休无止的思想建设…… 当然即便如此，考公对于包括李俞在内绝大多数漂泊在一线的年轻人来说，依旧是条很不错的出路。 只是李俞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回到家乡后如果那种被困住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呢，到时候他还能退到哪里去？ 工作的时间越久，李俞就越是能深刻感觉到社会就像是某种巨大复杂的机器，而个体则是机器上的螺丝与零件。 没有人在乎一颗螺丝原本想成为什么，绝大多数人只是被粗暴的塞进并不适合自己的螺口中，然后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投入到生产与再生产的无尽循环中。 直到被打磨的血肉模糊，彻底被嵌在那处缺口里，再也无法动弹。 第三章 散伙饭 手机的铃声将李俞从半梦半醒中唤醒，提醒他就快要到站了。 李俞摘下耳机，提前起身，走到中门的位置站好。 夜班车因为发车间隔比较长，错过一班要等很久，所以司机师傅们控制时间的技术也都一个比一个炉火纯青，各站间停靠误差基本不会超过一分半钟。 随着“车辆进站，请坐稳扶好……开门请当心，请带好行李物品……”的女性播报声再次响起，夜6路停在了孤零零的公交站台前。 李俞下车，径直向前走过两个路口，接着又穿过一座天桥与一排刷着“致敬最美奋斗者”宣传语的低矮围墙，回到了租住的小区。 这个名叫金和花园的小区属于回迁房，楼龄比较新，花园电梯一应俱全，离地铁口也不远，故而吸引了不少租客。 李俞跟人一起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两居，大概七十平左右，李俞在主卧，次卧是一个叫做王国伟的程序员在住。 李俞在0点39分到家，屋内漆黑一片。 这倒不是因为王国伟已经睡了，实际上那家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夜猫子，仗着年轻经常十一二点下班，打游戏到凌晨一两点，第二天再顶着对儿熊猫眼早起去上班。 不过今晚他的房门是关着的，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李俞扫了眼鞋架就知道今晚他又是两人中最先到家的那个。 打开客厅的吊灯，换上拖鞋，将背包随手扔在咸鱼淘到的二手宜家沙发上，李俞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一次性筷子，开始一个人吃起那份已经凉掉的炒面。 而他才刚吃了两口面前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李俞扫了眼屏幕，发现是部门大领导在工作群里@他，说给他之前交上去的那三版方案提了修改意见。 李俞回复了一个收到。 等吃完炒面又打开了电脑，从云盘上将之前做好的ppt下载下来，花了二十分钟完成修改，之后再次发送了工作邮件。 这一次部门大领导那边没有再回应，估计是已经睡着了。 李俞关掉电脑，简单洗漱了下，也躺在床上。 明明身体和大脑都已经很疲惫了，可不知为何他却迟迟没有睡意。 又躺了会儿，李俞打开手机，找了个讲解欧洲历史的播客当催眠读物，听了半个多小时，这才终于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 接到第三纪的面试电话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李俞甚至都把这事儿给忘掉了。 虽然这段时间经济形势不太好，但他的职场履历很漂亮，哪怕毕业院校不是985和211，只是普通一本，还是陆续拿到了好几家公司的offer。 原公司这边也提起了离职，目前已经进入到交接程序。 这也是他入职以来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不用每天无偿加班到深夜，也不用再处理复杂的职场关系，为客户突如其来的奇思妙想买单。 李俞现在就是按时打卡上下班，不迟到早退，也不多在办公室待一分钟，配合人事的所有合理要求，将手头上的工作移交给接任者。 尽管部门加班严重，可李俞听说公司为了控制成本，不打算在他离职后再招新人，只是将他负责的那部分工作平摊到其他同事身上。 这消息传出来后一时间哀鸿遍野，不过这跟李俞已经没有关系了。 因为李俞平时工作效率不错，经常加班也没什么怨言，部门几个领导对他普遍都很满意，听说他要离职还动了挽留的心思。 找他谈过几轮话，除此之外也的确下了血本，升职加薪都掏了出来，还夹杂着诸如“公司之前是在培养考察他，接下来会有大用”之类半真半假的大饼，奈何同李俞手头上几个offer比还是有点差距。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李俞去意已决。 意识到这一点后公司也就不再勉强，由大领导出面，在旁边的俏江南请全部门的人一起吃了顿送别宴。 席间宾主尽欢，大领导也一改往日在公司中说一不二咄咄逼人的霸道作风，变得春风和煦起来，还以茶代酒跟李俞碰了一杯，说辛苦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付出，也提起了前段时间半夜让李俞改方案的事情，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 李俞则表示理解，说到底小到普通职员，大到大领导这样的公司管理层，每个人的肩头都有kpi的压力。 抛去一部分人品确实有问题的，大部分人在职场上还是能做到对事不对人的。 哪怕最后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应该相逢一笑泯恩仇，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江湖路远，未来也未必就没有再会之日。 不过理解归理解，并不代表李俞就能认同这种风气行为。 吃过饭后李俞找行政归还了工牌，还有属于公司的其他办公用品，注销了oA和公司邮箱，退出工作群，拿到了一张加盖公章的离职证明。 而这也意味着他终于走完了全套的离职流程。 李俞和几个相熟的同事再次告别，最后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工位，背起背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公司大门。 大楼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李俞在原地站了大概半分钟，还有点不太习惯没有deadline的日子。 就好像有人将他头顶上方那个一直在计时的小沙漏给拿走了。 李俞看了眼手机，现在才下午两点半，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辞职后找个地方放松一下。 之前疯狂加班的时候他总希望可以有个假期喘口气，可等假期真的来了，他又茫然起来，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 是找个地方喝上一杯？还是窝在家里一口气追完一整部剧？玩玩硬盘里存了很久的游戏，又或者找座小山爬一爬…… 然而不管何种放松方式，本质上都是搭建避风港，通过酒精、艺术创造、美景，让人暂时逃离现实世界的烦恼。 然而李俞发现这一招对他已经越来越不管用了，因为他的心底很清楚，任何欢愉都只是暂时的。 除非有黑客帝国中那样的红药丸，否则等到休假结束，终究还是要回归到现实中来。 一想到这一点，李俞甚至很难再像过去一样沉浸其中。火山文学 恰好这时候他又收到了第三纪给他发来的短信，提醒他不要忘记明天上午预约的面试。 李俞找不到放松的方法，索性就把剩下的时间都拿来准备接下来那场面试了。 第四章 面试 面试的地点就在上次答题的那间会议室里。不过这一次，只有李俞一人，小胡子男人和睡眠不足的女人都不在了。 趁着面试官还没进屋，李俞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 虽说以貌取人不可取，但在职场中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的。 第一轮面试也就算了，一般由hr出面，而第二轮的面试官很可能就是你以后的直属领导了，如果对方对你的印象不好，那你大概率就会被淘汰。 哪怕公司这会儿正缺人缺的厉害，把你给招进去了，日后的晋升和考评也会受影响。 当然印象这种事情也是可以扭转的，但最省事儿的做法还是从一开始就建立起良好的形象。 李俞确认领带的位置没歪，衬衫塞进了裤腰，拉链也没开后，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小口。 只是润润嗓子，为了防止接下来面试中想去厕所，李俞并没有多喝。 昨天回家后，李俞又搜集了一些和第三纪有关的消息，结果越看心中的疑惑就越深。 这家公司成立将近三年，规模几乎没有变化。 之前也曾招聘过几轮，但是每次的人数都很少，一个两个的样子，经济形势大好的时候没有扩张，现在受疫情影响各行各业都在忙着裁员，第三纪也没有任何动静。 实际上，翻遍脉脉后李俞发现第三纪下面一条和裁员有关的消息也没有。 普遍的回答都是公司福利待遇好，没有加班，日常工作有趣不枯燥。 也不知道是公关部太厉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除此之外，上次来面试的时候李俞就注意到了前台背后那面墙上有一只电子钟。 和常见的用来看时间的电子钟不同，那台电子钟上显示的居然是倒计时…… 李俞没有再多想下去，因为会议室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卡其色亚麻衫，九分阔腿裤，复古乐福鞋和李俞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她将一只文件夹和一罐 “…………” 李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中，大概过了有一分多钟还是李俞主动开口，“要不我先做个自我介绍？” “不用。”徐梦园笑道，“不要小瞧我们人事部的工作，关于你的必要资料，公司已经都搜集的差不多了。” “背景调查？那不应该是定下候选人后才开始做的吗？”李俞扬了扬眉毛，有些疑惑道。 “这个嘛……我们公司和别的公司在流程方面的确有点不太一样。”徐梦园微笑，同时翻开面前的文件夹，将手中的中性笔在会议桌上磕了下，弹出笔头。 接着身体微微前倾，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李俞先生……公司对你的笔试成绩和基本情况都很满意，但我这边还有几个补充问题想要再确认下，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 李俞点了点头。 “请问你有宗教信仰吗？” “什么？” “你是基督徒、***、佛教徒，道教徒，或者有什么先祖崇拜……” “没有，我是唯物主义者。” “很好，”徐梦园在纸上勾勾画画，“别误会，第三纪尊重每位员工的信仰自由，但是如果你有信仰的话，的确有可能会影响到你接下来的工作，公司必须对这方面情况进行综合评估，不过你没有信仰的话这个环节就可以跳过去了，也给我省了不少事儿。” 徐梦园说完不等李俞再开口就又接着道，“第二个问题，你对神明有多少了解？” “抱歉，这跟我应聘的职位有什么关系吗？”李俞皱眉，“你们在招聘信息上写的岗位是初级分析师，主要负责信息收集与分析，向客户提供战略规划、组织结构调整等方面的解决方案……” “没错，这些都是你的工作，这点毋庸置疑，但是对于神明的认知与理解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你的工作进展。”徐梦园冲李俞笑了笑。 “我还是不太理解，我们是在为梵蒂冈那位教宗服务吗？” “当然不是，然而前人的经历能在你陷入困难时为你提供宝贵的经验，你在你的简历上写你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很好，这也是公司最看重的特质。” 见李俞默然不语，徐梦园主动缓和气氛，“这样吧，问题可以一会儿再问，我先给你说下入职后你能享受到的基本薪酬待遇吧。” “麻烦了。”李俞道。 “公司对你的职级划分是p1，每个刚进公司的新人不管过去的履历有多漂亮，都要从最基础的一级做起。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后续会根据你的业绩予以调整。 “我们的晋升体系非常透明，就跟你玩游戏一样，有一个经验条，经验条满了，你就可以升到下一个级别，全程没有任何人为的干预，你也不用去讨好任何人。” “好的。”李俞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更让他意外的还在后面。 “你现在的级别固定工资税前是1w7，13薪，五险一金齐全，全是最高那档，至于奖金则视项目的收益而定，别担心，只要你不是一直在划水摸鱼，这部分收入是会在基础工资之上的。 “除此之外，公司严格遵守劳动法，每年都会有体检和年假，节日还会有礼品发放，年假十天起步，每干一年多加两天。哦对了，差点忘了说，我们整个公司从上到下，不管哪个部门都没有加班，一天也没有，所以如果你有非常紧急的工作，最好是在上班时间就做完。” “不能带回家吗？” “嗯……恐怕不行，”徐梦园保持微笑，“还有，公司给予每个员工最大的自主权，你不需要定期提交工作计划工作总结，也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工作进度，实际上只要你不违反公司的基本规章，想做什么都可以，公司也鼓励员工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解决工作中遇到的各种问题。” “…………” 李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第三纪给出的这些待遇每一条单列出来都只是打工者应该享有的权益，但是当它们都合在一起的时候，听起来就有些魔幻了。 如果不是徐梦园的神色从头到尾都很严肃，语气也很真诚，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样子，李俞肯定会认为这是什么大型社会实验，或者一场整蛊恶搞电视真人秀。 摄影机说不定就藏在什么他看不到的地方，而演播厅里的明星嘉宾们这会儿则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他的举止神态。 徐梦园对于李俞的反应并不意外，给了后者一些消化的时间，这才又继续道，“你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之前说得那些条件都可以写进合同里。” “为什么？”李俞反问，“贵司的股东们对于利润率难道没有要求吗？” “当然有要求，我们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天生就是为了追逐利润而存在的。但我们的业务比较特别，董事会相信优秀的工作环境和合理的收入分配，将有助于提升员工的积极性，为公司创造更高的回报。”徐梦园耐心解释道。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劳动力供给过剩，大的经济环境也不好，明明可以以更低的价格招到人，为什么要多花这笔冤枉钱？” 李俞还是不相信这世上有公司会发这种善心。 “因为我们所需要的人才很特殊，而对于特殊人才，我们总是会予以最大限度的尊重。”徐梦园道，“李俞先生，人事部将你列入观察名单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我知道，你们对我做了背景调查。” “不不，我们观察你的时间远比这还要早，不管你相信与否，你在一个多月前所收到的招聘信息并不是随机发送的。”徐梦园意味深长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李俞皱眉。 第五章 神明与弦论 徐梦园一直在勾勾画画的那只手停了下来，“我很乐意现在就解释给你听，但只是口头上说说的话，你估计也很难相信，所以……我的建议是等你入职，完成第一天的工作后，如果还有任何疑问，欢迎随时到人事部来找我。” “我要做什么工作？” “就像招聘信息上写的，主要就是‘信息收集与分析，向客户提供战略规划、组织结构调整方案’之类的事情……” “合法吗？” “当然，第三纪是一家完全守法经营的股份制公司，我们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因此我们也强烈建议我们的员工在日常生活中，遵守相关的法律法规与公序良俗。” 徐梦园说完看向李俞，温声道，“你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的话那我们就继续面试了。” 李俞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很好，回到之前的问题，你对神明有多少了解？” “我读过尼尔盖曼版的《北欧众神》，房龙的《圣经的故事》，袁珂的《中国神异故事》，爱手艺的《克苏鲁神话》，如果这也算的话，呃，一部分《山海经》，还在b站上零零碎碎看过一些道教和佛教的讲座。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流行影视和文学作品了，锤哥的雷神系列什么的。” 李俞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相关的知识一边道。 “哦，你提到了漫威，那你怎么看待被漫威带火的多重宇宙假说或者类似的概念。”徐梦园的问题开始越来越不着边际。 “我对弦论了解不多，但是一个不具有可证伪性的理论，总觉得……跟科学还有点距离。”李俞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多重宇宙的概念的确对艺术创作产生了不少影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位面这种说法就是参考的多重宇宙论，最早应该是源自一本名为《异域风景》的dnd设定集。 “那本书将位面分为主位面、外层、内层位面，过渡位面和半位面，被后来的网文小说广泛借鉴。” 徐梦园不置可否，但她似乎对李俞的回答颇为满意，笑道，“太好了，你果然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这边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她一边转动手中的中性笔一边道，就在李俞以为她又会抛出什么天马行空的奇思异想时，没想到徐梦园却道。 “你能适应高强度的出差吗？因为你要应聘的岗位，出差会非常频繁。” 难得碰上一个正常问题，李俞微松了口气，而且这问题他之前就有准备过，回答也是毫不费力。 “我听说了管理咨询行业出差很多，几乎每天都在路上，我对此有心理准备，我今年才25，暂时还没有成家的计划，出差对我的影响没有那么大。” “那太可惜了。”徐梦园不知在指什么。 不过说完这句话后她就放下手中的文件夹和中性笔，再次对李俞伸出手来，“恭喜，你被聘用了。” “嗯？” “欢迎加入第三纪的大家庭，李俞先生，你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入职，我们手头上有个新项目，现在真的很缺人手。” “等下，你才问了我几个问题吧，而且除了最后一个外大部分都跟工作无关，另外你说你是人事部的人，在招聘的时候难道不需要经过部门主管，还有大领导的同意就能最终拍板吗？”李俞愈发不解。 “我之前就有说过我们的流程和其他公司不太一样，我们只有一轮笔试和一轮面试，不过我相信我们已经收集到了做出决定所需的全部信息。至于主管…… “你所在的部门每位员工都直接对董事会负责，并没有直属上司，而那些董事们平时都很忙，他们通常都不在公司。” 徐梦园一如既往的耐心解答着李俞提出的各种问题。 不过李俞听完后疑惑却更深了，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刚刚被hr小姐放下的文件夹，发现里面夹着的居然只是一张白纸。 不，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因为经过徐梦园先前的努力，那张白纸上现在多出了一只手持吹风机的小猪佩奇。 李俞不动声色，同徐梦园再次握手后道，“我需要点时间考虑下，明天再给贵司答复可以吗？” “考虑什么，别家的机会吗？星火传媒，领越和万唯科技，最多再加个心动佳缘……这是你手头上最好的四个offer了吧，它们能开出的薪酬待遇，不管哪方面都比不上我们。” “至少它们不会在背景调查的时候侵犯我的隐私。”既然徐梦园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俞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沉声道。 第六章 先来一罐零度可乐 “第一天工作就要出差？”李俞皱眉。 “没错，不过只是先去见见客户，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别担心，你还是能在五点前准时下班的。” “这么快，出差地点就在邻市吗？” 徐梦园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刚刚给一个朋友留了言，约定好了暗号，如果我超过两天没有联系他，或者联系他时说错了暗号，他都会替我报警。”李俞提醒道。 “很合理。”徐梦园点头，从一旁的饮水机下取了一只纸杯，随后打开面前那罐mini装可乐。 倒了大概三分之一到纸杯里，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将空空如也的杯底展示给李俞看，又将剩下大半罐推到李俞的身前。 李俞伸手接住了那半罐可乐，却没喝，“我还不渴，谢谢。” “这不是用来给你解渴的，而是帮你缓解旅行压力的，尽管没有经过严谨的科学论证，但是根据先行者们的反馈，可乐的确有助于缓解降临时前庭系统与视觉系统的失调。” 徐梦园依旧在说着一些李俞很难理解的话。 不过眼见李俞没什么反应，徐梦园也不勉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吧，我先带你去你的工位看看。” 李俞跟着徐梦园穿过长长的走廊。 不得不说，第三纪的室内装修风格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以白色为主基调，搭配大理石地板与流线吊顶，无论墙壁还是地板都光洁如镜，墙壁上还嵌有灯条，一路延伸向前，散发着纯净的光，打造出一种兼具科技感与神圣感的独特氛围。 不过李俞注意到走廊两侧的屋门都是关着的，门上除了编号外一无所有，外人很难判断出里面都是什么部门，而且每扇门都有独立的密码锁。 算上笔试那次，这已经是李俞第二次来第三纪了，然而除了带他进入会议室的前台小姐姐和徐梦园外，李俞也再没见过其他第三纪的员工。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他和徐梦园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最终徐梦园停在了走廊尽头一个编号为8的房间前，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没有着急开门，转头问李俞，“你有手表吗？” “没有，我一般用手机看时间。” “手机的待机时间可能不够，你需要一块儿手表，先用我的吧，等你出差回来我让装备部给你送块儿新的过来，免费的，算是你的入职福利。” 徐梦园说完，不等李俞回答，已经摘下了自己左手上带着的那只天梭机械表，亲手戴在了李俞的手腕上，针扣刚刚好能够穿过表带上最后一只孔洞。 之后她又通过指纹解锁了8号房的门锁，推开屋门，对李俞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俞走进屋内，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这是一间面积在三十平左右的小房间，和外面一样的纯白色装修风格，除了正中一把椅子外，整间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李俞正想问徐梦园这是怎么回事儿，却听到身后传来哒的一声轻响，那是房门关闭的声音。 ——爱丽丝进入兔子洞。 徐梦园带上房门后将这句话发送到工作群中。 很快就有一个叫做今晚吃鸡的id回复道，“收到，已经检测到干涉发生，气泡开始交汇。” 被莫名关进八号房间的李俞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报警，但是下一刻他的目光就被周遭的变化所吸引，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李俞发现原本光洁的墙壁上居然开始生长出绿色的藤蔓与枝叶来。 很快，那些藤蔓和枝叶就变得越来越密集。 最初的时候李俞还以为这是某种3d成像技术，就像他在那些科技馆里看到的一样，但是当地面也开始生长出青草来，脚下的触感却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什么视觉把戏。 再然后屋子正中央那把椅子的下半部分也凭空消失了。火山文学 只留下一扇椅背，突兀的漂浮在空中。 李俞的手掌可以轻松穿过消失的部分。 见鬼了？！ 这诡异的一幕让李俞心头巨震。 他没有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在手机上输入了110，可就在李俞按下呼叫键的那一霎那，一股强烈的晕眩感涌向他的大脑。 头顶的led灯在疯狂闪烁着，李俞整个人就像是被塞进了一台满功率运转的滚筒洗衣机里，一时之间天旋地转，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强忍着不适拨出了电话。 手机屏幕停顿了有大概半秒钟，这半秒对于李俞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随后下方弹出了一个白色弹框——无法访问移动网络\知道了。 除此之外李俞还注意到手机左上角原本满格的5g信号变成了无服务。 屏蔽器？ 不，不对！李俞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那间编号8的房间，站在一座小庭院中。 之前他所看到的那些藤蔓与树影，此刻全都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他的面前，化作庭院的一部分，而在他正前方的石凳上则坐着一个一脸呆滞的少女。 那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稚气未脱，穿着可以一直垂到脚踝的宽大衬衫，肩膀上则披着一件红色斗篷，右肩的位置绣着一只灰色兔子，活脱脱一副中世纪打扮。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头顶上那对儿毛茸茸的长耳朵，也就是俗称的……兔耳。 CospLAy？ 李俞的目光继续下移，越过兔耳少女的发髻，鼻尖与欣长的脖颈，最后落在了她的胸前，微微一怔。 少女神色微愠，正想说什么，没想到下一刻李俞却先一步张嘴，吐了出来。 ？？？！ 徐梦园之前跟他说降临会引发前庭系统与视觉系统的失调，并不是随口胡扯，虽然现在李俞头晕的症状减轻了不少，但是胃里还在翻江倒海。 刚刚一个没忍住，就这么吐到了脚边的草丛里。 李俞足足吐了有半分钟才好受了一些，随后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找点东西来擦嘴。 李俞记得很清楚，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放了一小包卫生纸在右裤兜，然而现在那里却什么也没有，他又摸了摸左边，一直放在里面的钱包也不见了。 就在李俞准备直接上手的时候，一块儿手帕递到了他的面前。 第七章 异邦人 “谢了。”李俞接过手帕，对兔耳少女点头道谢。 后者虽然主动递上手帕，脸上的警惕之色却并没有消失，“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穿着一身奇装异服，还操着一口奇怪的异邦语言？更奇怪的是我竟然还能听懂你在说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俞没有马上回答兔耳少女的问题，在擦完嘴后先抬头看了眼头顶上那轮新月，又看了眼手上那块儿机械表和手中的手机。 无一例外，上面的时间全都显示的是上午的十点零五分，距离他结束面试只过了区区五分钟。 李俞反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还有你胸前那个小玩意儿……是谁给你的？” 少女犹豫了下，大概是觉得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秘密，于是便回答道，“我是来自绿野的伊蕾娅，血眼鲁斯的次女，这里是岩雪城，库仑侯爵的府邸。” 她说完顿了顿，见李俞没有任何反应，难以置信道，“我的天，你难道没听过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库伦侯爵是谁？” “就像你说的，我是个异邦人。”李俞道，实际上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充满了震惊。 因为眼前这一切显然并不是什么恶作剧，也已经不是现有科学理论能够解释的了。 他几乎是从那间只有一把椅子的八号房瞬移到了这座庭院中，再联系之前徐梦园跟他聊过的多重宇宙，弦论之类的东西。 尽管依旧感到匪夷所思，但是李俞也不得不开始接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位面的可能。 现在他心中的疑惑一点也不比对面那位兔子小姐少，然而李俞毕竟是生活在信息爆炸时代的人，已经被电影、小说、游戏狂轰乱炸了二十多年，又在职场上修行了三年多，调整能力显然不是什么绿野的伊蕾娅能比的。 所以在吐过之后李俞的神色基本上就已经恢复正常。 ——慌乱是最大的敌人。 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后李俞的第一反应就是尽可能的先多搜集一点信息，因为不管他接下来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信息都是必不可少的。 “那你在岩雪城里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偷偷闯进库伦侯爵的府邸，异邦人。”伊蕾娅警告道，“更何况你还是个人类。” “人类怎么了，你们正在和人类打仗吗？”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就算是海峡另一面的人，也不会对帝国的基本情况一无所知吧。”伊蕾娅望向李俞的目光愈发狐疑。 而后者只是平静的回望着她。 “一直都是我在回答你的问题，你好歹也回答下我啊。”兔子小姐不满的嘟囔着。 李俞还是保持着沉默。 不是他不想开口，主要是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而且这里的文明程度显然没有他所生活的那个位面高，他担心哪句话没说对，就给自己带来什么杀身之祸。 半晌后还是伊蕾娅妥协了，“算了，这些东西都是常识，你在路边随便拉个人都能告诉你，红狮帝国是由半兽人，人类和侏儒一同建立的国家，是布拉提斯大陆上的最强帝国。 “帝国的开国皇帝怒狮亚历山德罗起兵的时候，曾在落满红叶的风铃湖湖畔，以先祖与诸神之名立誓，事成后会给予所有追随者，无论半兽人，人类还是侏儒平等的待遇，一视同仁，史称三族之盟，但是……” “怒狮后来背叛了自己的誓言？”李俞挑了挑眉毛。 伊蕾娅叹了口气，“那到没有，亚历山德罗大帝在位时一直信守与另外两族的神圣之誓，然而待他死后，情况逐渐起了变化，相比人类和侏儒，半兽人在力量，耐力，敏捷方面有不小的优势，一般来说，经过相同训练的半兽人战士可以打四个人类士兵或者至少七个侏儒。 “在统一战争中，半兽人的英雄们就曾大放异彩，之后大帝论功行赏，他们中很多人也都裂土封爵，人类和侏儒的先祖中虽然也有一些佼佼者，但是数量远不及半兽人。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了，只有区区数十年，其中最长寿的个体也就能勉强活过百年，而半兽人不出意外的话则普遍在二百岁以上，个别家族甚至能活到四百岁。 “这也意味着他们一生之中有更多的时间去四处征战，扩大自己的领地，积累荣誉，久而久之帝国上层中人类与侏儒贵族的数量就越来越少了，直到六百年后的今天，狮心堡已经被十二个半兽人家族牢牢把控。 “人类和侏儒则大都沦为平民，一些小贵族也选择依附于半兽人大贵族，成为他们的封臣。 “在失去了亚历山德罗大帝的压制后，帝国的贵族圈子里对于人类和侏儒的歧视就变得越来越普遍，像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类，贸然闯入侯爵府，若是被卫兵撞到，甚至都不用羁押审讯，就可以当场处死。” 李俞有些意外，不明白为什么伊蕾娅身为一个半兽人，言语间却隐隐有偏向人类之意，似乎对这样的现状颇为不满。 “异邦人，你想在红狮帝国境内旅行最好还是先了解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否则一个不留神就把小命给送掉了。”兔子小姐警告道，“趁着现在还没有除我以外的其他人发现你，赶紧离开这里吧。” “我该从哪里离开？”李俞问道。 ？？？ “你从哪里进来的就从哪里离开呗。”伊蕾娅一副这是你的事情，你问我干嘛的样子。 “我也想原路返回，但是我来时走的路比较特殊……你刚刚应该也看到了，就像……就像是魔法师开了传送一样。”李俞不知道该怎么跟兔子小姐解释多重宇宙和弦论，只能尽量用对方能听懂的比喻。 结果后者看起来却更加茫然了，“魔法师，什么是魔法师？传送又是什么？” “哦，所以这个位面有半兽人，有侏儒，却没有魔法和魔法师，那精灵呢？地精呢？” 兔子小姐正要回答，那对儿长长的耳朵忽然一动，脸色亦跟着发生了变化，“不好，有人过来了，你快藏起来，被发现就糟了。” 李俞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庭院里的树木稀稀拉拉的，而且大都是那种比较矮小的树种，最高的就是一棵桂树，显然也不可能藏的下一个成年人。火山文学 唯一看起来能躲一躲的就是身旁的花圃，然而李俞刚伸出一条腿又缩了回来。 伊蕾娅看起来比他还着急，催促道，“你怎么还傻站着？快钻进去啊。” “那些是蔷薇，有刺的。”李俞回答道。 这时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就连他都能听到，而且对面应该也察觉到了李俞和伊蕾娅的交谈声，步伐明显加快了。 现在再藏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当卫队长莱文走进庭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伊蕾娅和一个陌生的人类男性站在一起。 第八章 你的工作是什么？ 莱文一看到李俞目光顿时变得锐利了起来，一只手也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夜闯侯爵府！” 李俞沉默不语。 卫队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握剑的手掌紧绷，掌背上青筋隐现，如果不是顾及一旁伊蕾娅的安危，他说不定就要直接拔剑砍人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兔子小姐忽然开口道，“莱文队长，这是我的顾问……唔，梅林。” “人类顾问？”莱文眼中的杀意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古怪之色。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提醒道，“伊蕾娅小姐，这里是侯爵府，不是阿里亚斯家的茶杯堡，就算您的人入内也要提前通报，更何况现在已经很晚了。” “对不起，莱文队长，”伊蕾娅连忙鞠躬道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卫队长神色稍霁，又看了眼李俞，终于松开了按剑的手，语气也放缓了许多，转头对兔子小姐道。 “我为令尊的遭遇深感遗憾，伊蕾娅小姐，虽然我和鲁斯爵士相交不深，仅在侯爵长女的婚宴上还有冬猎日与令尊有过数面之缘，但是对其高洁的品行早有耳闻，侯爵大人也不止一次曾向我们夸奖令尊之忠义与勇敢，失去他，对于我们所有人都是莫大的损失。” 听到莱文的话伊蕾娅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眼眶也跟着一起泛红。 卫队长叹了口气，“明天就是选举日了吧，希望您已经做好了准备成为绿野的下一任继任者，也希望您的顾问能够履行自己的职责，为您提供足够明智的建议。 伊蕾娅冲卫队长颔首，“多谢您的关心，不过我这段时间可没有懈怠，已经取得了大多数族人的支持，只等明早表决过后就可以向侯爵大人宣誓效忠了。” “但愿如此吧。” 卫队长冲伊蕾娅微微躬身，转身告辞。 庭院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兔子小姐和李俞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李俞开口道，“给我讲讲你们明天的选举吧。”火山文学 “喂喂喂，你的关注点为什么会在这里。”伊蕾娅不满道，“我可是刚刚救下了你的性命，你连句谢谢都不愿意跟我说吗，这也太没礼貌了吧，还有，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你不是管我叫梅林吗，我看这名字就挺好的，我以后就叫这个了。”李俞道。 “…………” “至于道谢，我现在就在做。”李俞接着道。 “是吗？可是为什么我没听到那两个字，我们阿里亚斯家族的听力可是很好的，只要你开口，不管说再小声我都能听得到。”伊蕾娅边说边得意的摇了摇头上那对儿毛茸茸的长耳朵。 “只言片语并不足以表达我心中的谢意，所以我选择以实际行动来代替。”李俞道。 “你想干什么？” 兔子小姐的疑心病还挺重的，闻言非但没感到高兴，反而再次警觉了起来。 “别担心，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而已。” “你的工作，那是什么？” “给我的客户提供各种咨询建议。”李俞严格按照招聘简章上的工作内容来回答。 “别傻了，我刚才的说辞只是为了救下你，你并不真的是我的顾问，”伊蕾娅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再说，我也不需要一个对帝国一无所知，连王朝开国皇帝都不知道是谁的异邦人给我提供建议，这传出去也太丢阿里亚斯家族的脸了，不利于我今后治理领地。” “我的确得花点时间来了解这个新世界，但是职场或者说在人际方面，其实不管哪个世界基本都是相通的，比如说刚刚那位卫队长就用比较委婉的方式提醒了你，明天的选举可能有变。” “有吗？”伊蕾娅将信将疑，她又回忆了下莱文先前的话，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而李俞则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对付疑心病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千方百计跟他解释，一字一句逐条分析，痛陈利弊，这样只会让他愈发怀疑你是别有居心。 不如就这么轻描淡写提上一嘴，把话说一半儿反而会勾起他的疑心病，之后他就会开动脑筋，顺藤摸瓜，把剩下的部分自己补充完整。 这么做可谓省时省力，事半功倍。 果然就见少女接下来脸色数变，不但嘴里嘟嘟囔囔，而且还掰着指头，开始算起自己的支持者来。 她足足算了好几遍，才长舒了口气，“差点被你给骗了，你完全就是在危言耸听，明天侯爵大人只是公证人，一共有七人有投票权，都是我们家的人。 “我是被我的曾祖母拉扯大的，她一直很疼我，肯定会无条件支持我。艾丽萨姑妈和我母亲情同姐妹，也一定会坚定的站在我这边。 “而且她还答应我帮我说服跟她素来亲近的小叔托雷斯，托雷斯这会儿还在王都第二骑士团训练，没法抽身赶回来，但是会写信，行使他的投票权。 “这么一来我就有三票在手了，而卢西奥姨夫一直都不喜欢我的继母瓦内莎，必然也不会投给我那位弟弟，另外昨天下午我又说服了安东尼奥叔父也支持我，七票里我拿到了五票，已经是万无一失了好不好。” “听起来你的赢面是很大。”李俞承认，“不过那位名叫莱文的卫队长也不会无的放矢，他既是卫队长，负责守卫侯爵府，想来消息也必然灵通，这几日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 “你虽然准备充分，但你的对手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在你行动的时候他没准儿也在四处奔走，你怎么确定之前被你争取到的人不会再被他所拉拢？” “因为那些人都曾以诸神和先祖的名义对我起誓。”兔子小姐不假思索道，一副拜托，这种事情我还需要人教的表情。 见李俞一脸诧异，她又叹了口气，用一种关爱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某人。 “我不知道你的故乡那边是什么样子的，反正在布拉提斯大陆，千百年以来以诸神和先祖之名定下的誓言都一直神圣不可动摇，违背誓言者会失去所有荣誉，受到世人的唾弃与不齿。尤其对于贵族而言，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李俞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既然你已经胜券在握，那又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一个人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发呆？” “…………” 兔子小姐无言以对。 她总不能说我们疑心病重症患者就是这样吧。 “现在距离天亮应该还有点时间吧，与其在这里枯坐，不如再去找找投票人，最后确认一遍他们的选择，以防明日出现什么纰漏，你自己也能心安一点。”李俞提议道。 第九章 西装不能乱 “阿里亚斯家族决定继承人的家族会议，我为什么要带上你这个外人一起出席？” 伊蕾娅一直睡到第二日上午，顶着两只熊猫眼开门，还没听门外的李俞说完，就露出了抗拒之色，一边打哈欠一边道。 “因为我是你的顾问。” “…………” “这是你亲口跟那个叫莱文的卫队长说的，既然要做戏，最好就做完全套。”李俞整理了一下西装和领带，不慌不忙道。 在他不算漫长的职场生涯中，见过不当人的甲方和从来没准备当人的领导与同事实在太多了，兔子小姐这一点点小叛逆实在不算什么。 如果连这都搞不定，他早就被先前几份工作给逼疯了。 顿了顿，李俞又补充道，“你不带我也行，但是要记得把这次选举公开，我会自己过去旁听的，并在必要的时候给你提供帮助。” “为什么，”兔子小姐下意识的反驳道，同时完全无视了李俞所谓的“帮忙”。 对于这次选举，她已经做足了准备，而且打心底也不觉得李俞这个来历可疑的异邦人能帮上什么忙，后者可是凭着她的庇护才避免了掉脑袋的悲惨境遇。 一个自身都难保的人，你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这是我们阿里亚斯家族的家族事务，本来闹到侯爵大人这里就已经够丢脸了，能私下解决还是私下解决吧，再说我也不喜欢在那么多陌生人面前露面，怪紧张的。” “你都是要做领主的人了，最好早点习惯这种事情。”李俞道，“而且一旦在继承人的事情上有分歧，无论最后的赢家是谁，日后必然都会有流言蜚语传出，公开选举过程虽然也没法完全根除那些流言，但至少你那一版的故事会有更多支持者，也更有利于你日后的统治。” “是事实，不是故事。”伊蕾娅纠正道。 不过随后兔子小姐望向李俞的目光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就像是又重新认识了李俞一次，一边上下打量后者，一边啧啧称奇道，“你明明什么都不懂，没想到居然也能提出像样的建议来。” 李俞无所谓伊蕾娅的措辞，只是又提醒了她一次，“记得公开选举过程。” “知道啦知道啦，等下吃正餐的时候我就会提这事儿的。”兔子小姐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所谓正餐，就是午饭，也是一天里的第一餐。 在布拉提斯大陆是没有早饭这么一说的，大部分人一天中都只吃两顿饭，从事重体力工作的底层劳动者则会在早上再啃点冷面包垫肚子。 另外平民和贵族用餐时是分开坐的。 李俞不知道伊蕾娅他们那边吃得怎么样，反正他这桌上的食物看起来还不错。 主食是刚出炉的白面包，热气腾腾，底部略有些焦糊。配菜有炖猪肉，煎鲑鱼，香肠还有盆外表看上去黑不溜秋略显可疑的布丁，饮料是无限量供应的蜂蜜酒。 这几道菜是一起被端上桌的，而李俞很快就遇到了他的第一个麻烦——侯爵府虽然提供食物，却不提供餐具。 这里几乎人人都带着短刀，从刀柄到刀尖一共大概有九寸长，有的刀柄上还雕着花纹和家族纹章，这就是他们用来吃饭的家伙。 这样的短刀切面包和肉都很轻松，外出的时候还能用来防身。 李俞没有刀，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直接上手。 好在很快就有人为他解了围，一个人类侍女捧着一把刀柄上镶嵌着红宝石的漂亮小刀向他走了过来。 “伊蕾娅小姐托我转告您——只是借你先用用，要还的，呵呵，千万别弄丢了，不然把你卖了都不够赔。” 不知道是不是兔子小姐的叮嘱，侍女的传话原汁原味儿，一点儿不带打折。 李俞接过红宝石小刀，冲侍女礼貌道谢，走到放着食物的木桌前切了大概三分之一段白面包，又插了两块儿表皮煎出油脂的鲑鱼肉和一杯蜂蜜酒，在一旁的长凳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至于炖猪肉和香肠，李俞不知道这里的公猪有没有被阉过，不是很敢赌，另外那盆黑布丁因为成分不明也被李俞略过了。 万幸的是煎鲑鱼味道还不错，这些鲑鱼都是百分百野生的，肉质鲜美，放在李俞那个世界，一条售价估计都要破千，在日料店里简单加工一下估计得再乘个二，包括李俞在内的大部分普通工薪阶层吃一顿还是挺肉疼的。 当然，硬要挑出个美中不足的地方也不是没有，比如佐料放得比较少，除了盐巴外只有一点点象征性的胡椒碎。 不过如此一来反倒是最大限度的保留了鲑鱼本身的鲜味。 然而李俞注意到这里大部分人对这些鲑鱼肉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热情，看来平日里他们应该都没少吃。 白面包的味道也不错，虽然小麦的品种也和李俞熟悉的不太一样，麸质含量低了很多，面粉磨的不够细，吃起来口感差别挺明显的，但现代人平时精米白面都快吃烦了，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青睐类似简单加工的粗粮。 相比之下蜂蜜酒就要逊色不少了，酒精含量不高，估计不超过5度，而且最主要的是太甜了。 说起来也挺神奇的，截止到目前李俞在这个位面所见到的大部分东西，竟然都是他能叫出名的。 就算没在日常生活中亲眼看到过，至少在电视，互联网上也有所了解，除了那些还保留着一部分野兽特征的半兽人外。 而且这里也没有魔法，因为停留的时间尚短，李俞暂时还不清楚这片名为布拉提斯的大陆上是否还生活有更为奇特的生物。 或许是由于那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黑色西装，李俞吃饭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始终空着，没有其他人坐下。 哪怕另外几张桌子都已经人满为患了。 库伦侯爵的直系亲属并不多，除了妻子外，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然而侯爵府内杂七杂八的人加起来却有快一百人了。 这其中包括了卫兵、侍女、厨子、马夫、三个孩子的文学、剑术、礼仪老师，还有管家、账房等等，再加上阿里亚斯家族带来的一大票随行人员，都凑到一起还是挺热闹的。 而这也愈发映衬出李俞这边的冷清，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着这个角落里的怪人，目光复杂。 不过当事人却似乎并未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尴尬，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自在的神色，只是安静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李俞还是不太适应这种一手握刀，另一边直接下手的粗暴进食方式，而且他还得防备着油污蹭到自己的西装上。 毕竟西装不能手洗，脏了的话得拿到干洗店，如果他往后的余生还能再见到干洗店的话。 而要是回不去，这套衣服差不多就是他现在身上最宝贵的财产了，更要好好保管，成色好的话拿去换钱也能多换点。 总之李俞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吃完了这顿异世界的第一餐，放下红宝石小刀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等到伊蕾娅那边也结束了午宴，侯爵府终于迎来了今天的重头戏——绿野继承权的归属裁定。 由于血眼鲁斯意外辞世，阿里亚斯家族失去了他们的家主，鲁斯的两位子嗣次女伊蕾娅，和幼子布兰科都声称自己拥有家族封地绿野的继承权。 双方各自的支持者吵做一团，谁也没法说服谁。 而早在红狮帝国的第一任皇帝亚历山德罗起兵之前，阿里亚斯家族的先祖便已经宣誓世世代代效忠于菲格罗拉家族，因此这场继承人之争最终闹到了库伦侯爵这里来。 后者秉承着对于阿里亚斯家族的尊重，也没有轻下裁定，而是提意通过选举来决出最终人选，库伦侯爵本人只充当公证人，保证这次选举的公平与公正。 至于拥有投票权的七人，则都是阿里亚斯家族中的长辈，要么在家族中素有威望要么是实权派。 这七名投票人也获得了两位候选人的认可。因为不管未来谁成为绿野的主人，想要统治好这片土地，都离不开他们的帮助。 第十章 家族选举 库伦侯爵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了宴会厅中。 仆人和侍女们已经撤去了餐桌和上面的碗碟，并在西面的石墙上悬挂上了绣着菲格罗拉家族纹章的紫色旗帜。 库伦侯爵坐在面向大门的主坐上，他的左手侧是岩雪城的财政官，来自坎波斯家族的金手指罗梅罗。 罗梅罗爵士是正餐结束后才到侯爵府的，原本是来找库伦侯爵处理一些岩雪城的政务，结果应伊蕾娅之请，留下一起充当这场选举的见证人。 而库伦侯爵的右手边是一个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年轻人，他拥有一对儿像女人一样漂亮的丹凤眼，嘴角边总是挂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浅笑，似是嘲讽，又似乎纯粹只是出自自然天性。 总之他这副笑容给人一种有些欠打，可真要动起手来，打人者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的微妙感觉。 当然，他身上最为瞩目的地方还是那头红色短发，如火焰一般炽热明亮，短发下两只小圆耳朵若隐若现。 而这也意味着，他的身上流淌着维斯帕西安家族的血液，是伟大的开拓者，征服者，帝国第一任皇帝怒狮亚历山德罗的后裔。 这位皇室成员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岩雪城侯爵府上做客，听说有热闹可看，不用人邀请，自己就兴致勃勃的跑来了。 而大厅中央的八人，则全都来自阿里亚斯家族，包括今天的两位主角，和拥有投票权的六位核心成员。 这些人除了兔子小姐外李俞一个都没见过，周围也没有人愿意跟他搭话，更别说像游戏里的npc一样不厌其烦的向玩家重复登场角色与任务背景了。 李俞只能靠自己去猜，他先是从座次上辨认出库伦侯爵来。 后者是个身形消瘦，面色严肃的矮个子男人，头顶长着一对儿短三角耳朵，耳尖上有一小撮从毛，瞳仁儿是琥珀色的。 李俞第一眼看到菲格罗拉家族的纹章时，以为那上面绣的是一只猫，直到见到库伦侯爵本人，他才意识到那并不是猫，而是猞猁。 虽然猞猁在外观上看起来和猫很像，但是体型要大的多，在自然界中已经可以算是中型猎手了，甚至可以捕猎幼鹿。 眼见人已经到的差不多，库伦侯爵冲一旁自己的总管点了点头。 后者敲响了一口小钟，伴随着三声悠长的钟声，原本喧闹的宴会厅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两鬓斑白看上去老态龙钟，可腰板却依旧挺的笔直的侯爵府老总管轻咳了一声，开口道。 “应阿里亚斯家族之请求，今日侯爵大人将在此主持绿野新领主选举一事，本次选举秉承公平，公正之原则，并邀请里奥爵士、罗梅罗爵士及在场诸君一同担任公证人。 “一旦结果出炉，且无确切证据证明一方舞弊，则双方候选人皆应接受此结果，并将其视为最终唯一之结果，日后不得再有异议。” 老总管说完看向伊蕾娅与布兰科这对儿姐弟，见双方都点头表示赞同，这才微微躬身，又退到一边去。 接着伊蕾娅的姑妈率先开口，她向上首三人行了一礼，“尊敬的侯爵大人，里奥爵士，罗梅罗爵士，我是来自绿野的艾丽萨，谨代表阿里亚斯家族向你们致以敬意。 “在选举开始之前，我必须先向侯爵大人道谢，感谢这几日来您在府邸内的热情款待，并于繁忙的政务中抽出时间来聆听我们的请求，帮助我们处理阿里亚斯家族的家族事务，您的仁慈与慷慨，整片西境无人不知。 “无论绿野的下一任主人是谁，必将继续信守家族先祖许下的神圣誓言，效忠于您，成为您手中的利刃与盾牌。” 库伦侯爵闻言微微颔首，“阿里亚斯家族的忠诚经过时间的检验，早在九百年前你们的先祖就曾追随我的先祖四处征战，直至今日阿里亚斯家族的后人依旧在为我，为菲格罗拉家族而战，帮助我守护帝国西境。 “你们的忠诚就是我最大的财富，我亦视你们如家人，失去鲁斯令我悲痛万分，夙夜难眠，身为他的封君我理当协助他的后人为他妥善处理后事，此乃分内之举，尔等毋庸言谢。” 艾丽萨再次行礼，之后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阿里亚斯家族诸人。 “在开始选举之前，我要再次提醒诸位，伊蕾娅小姐是我哥哥的次女，鲁斯与第一任妻子约兰达尚存于世的唯一子嗣。 “约兰达在产下伊蕾娅后的第六年不幸染病离世，而鲁斯与约兰达两人一向恩爱，他在亡妻墓前立誓，未来会让他们的孩子来继承自己的封地，此事绿野人尽皆知，诸位中有不少人那天也都在场，所以就我个人而言其实不认为绿野的继承权归属还有任何的疑问。” 她的话音未落，一旁就响起了一声轻笑。 “那时候鲁斯与约兰达的长子拉蒙尚在，这份约定中的继承人指的应该是拉蒙，而不是伊蕾娅。” 说话的同样是个女人，穿着一件敞口立领绿色长裙，那条裙子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胸前那一大片白膩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她的头顶也长着一对儿长耳，不过是灰色的，而且并没有竖起来，而是向两边垂下。 单以相貌而论，她是毫无疑问的美人。 除了嘴唇略薄让她稍显刻薄外，几乎挑不出什么其他毛病，而且看起来比伊蕾娅也没大上多少，不过考虑到半兽人相较人类那堪称漫长的寿命，李俞也不好贸然猜测她的年龄。 她应该就是兔子小姐提到过的继母瓦内莎了。 顿了顿，垂耳美妇又接着道，“实际上在拉蒙染疫夭折后，鲁斯就再没有在提过当年的约定，而且就在去年还将伊蕾娅送去银月女神的神庙，这样的安排有何用意，相信在坐的各位心中都很清楚，更别说她还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我们又不是那些威尔德人，帝国的律法同样承认女人的继承权。”艾丽萨反驳道。 “没错，但是按照布拉提斯大陆一贯以来的传统，女子的继承顺位将排在所有男性直系继承者之后，而恰好今天就有一位鲁斯的直系男性继承者在场，所以我就直说了吧……绿野的下一位主人应该是我的儿子布兰科。” 选举甫一开始便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儿，两边的支持者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李俞看了眼伊蕾娅，兔子小姐目前尚算镇定，中间几次想开口但都忍住了，这策略无疑是正确的。 伊蕾娅本身并无雄辩之才，真要加入辩论，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被对手抓住言语间的破绽，迎头痛击，反倒不如由支持者帮她发声，她还能保持风度和优雅。 至少看上去挺唬人的。 不过两只绷得紧紧的耳朵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心理，对比家族里的那些长辈，她还是太嫩了点。 好在她的对手比她还不如，布兰科完全就是个孩子，身高才勉强到母亲的腰部，一只手还偷偷揪着母亲的裙摆，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心中的紧张。 第十一章 没有奇迹了 “……布兰科年龄尚幼，根本无力统治绿野。”伊蕾娅的姨夫卢西奥，一个身材虚胖的男人，一边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道。 “这不是问题，如果布兰科最终继承他父亲的封地，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会在一旁辅佐他，直到他成年。”瓦内莎挺胸道，“当然，到时候肯定也离不开在座各位的鼎力相助。” “或者我们也可以直接选择一位成熟的领主。”艾丽萨道。 “布兰科也许不够成熟，但是伊蕾娅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全身上下会增长的大概就只有年龄了，而且，”一个同样拥有灰色垂耳的鹰钩鼻男人顿了顿，“大家伙别忘了，她的母亲可是……” “注意你的言辞，迪亚斯，”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开口打断了鹰钩鼻男人的话，她在之前双方的辩论中还没有开过口，然而一旦张嘴，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伊蕾娅拥有长耳红瞳，这就意味着她是一个阿里亚斯，并且拥有继承权，另外你之前的言语太过粗鲁，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了。” “我的错。”名叫迪亚斯的男子耸肩道歉，爽快认怂。 老妇人又看了眼另外几人，沉声道，“我看大家的意见都表达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开始投票吧，咱们已经耽误了三位大人和诸位朋友不少时间了，是时候把阿里亚斯家族的下一任家主给定下来了。” 听到她的话先前退到一边的那个老总管又站了出来，宣布道。 “下面进行绿野继承人的选举，希望诸位都能以你们的家族为重，经过深思熟虑，谨慎行使手中的选举权，一旦表态，将不得再反悔。” 他停顿了有十多秒，朗声道，“首先，请支持布兰科的人举起你们的左手。” 老总管的话音刚落，伊蕾娅的继母瓦内莎和她的弟弟那个名叫迪亚斯的男子就迫不及待的双双抬手。 他们两人一个是布兰科的母亲，一个是布兰科的舅舅，毫无疑问是会站在自己的血亲这边的。 伊蕾娅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眼见再没人附和，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但是那抹喜色并没有能停留太久很快就又化作了愕然。 因为她看到自己身前不远处，又有一人举起手来。 “安东尼奥叔父，你……”兔子小姐因为太过震惊，直接蹦了起来，然而不等她说完，就被老总管给打断了。 后者神色严肃的望着她，“请注意您自己的仪态并保持安静，伊蕾娅小姐，现在是投票环节，候选人无权发言，您要是对结果有异议，可以等投票结束后再提，否则我就要取消您的候选人资格了。” 兔子小姐蹦起来的时候有多快缩回去就有多快，并且乖乖闭上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再喘。 她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不要紧，就算安东尼奥言而无信，背弃荣誉突然反水，布兰科在七票里也不过只拿到了三票，并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轮到伊蕾娅的投票环节时她同样取得了三票，这三票分别来自她的曾祖母奥娜，姑妈艾丽萨，还有姨夫卢西奥。 这样一来双方就战成了三比三平。 这时候艾丽萨从怀中摸出来一封信，将那封信郑重交给了老总管，后者仔细检查了封口的火漆，确认完好无损这才当着众人的面动手拆开。 他的双目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接着抬眼看了眼伊蕾娅，“看来托雷斯大人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兔子小姐感觉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简直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已经在心中暗下决定，等自己当上领主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什么由头把自己那个鬼话连篇的叔父给踢出家族的权利中心。 后者昨晚才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今天一定会选她，没想到半天都不到就食言了，阿里亚斯家族要都是这种人，怎么可能实现复兴。 幸亏支持她的人足够多，否则这一次她就要被坑死了。 “布兰科，托雷斯大人的选择是布兰科。”老总管终于揭晓了最后的悬念。 伊蕾娅听到头两个字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等着接受祝贺，但是很快她就脸色大变，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惊呼道。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托雷斯叔叔不可能不选我的！艾丽莎姑妈，你跟我说托雷斯叔叔会站在我身边的，这封信是不是被什么人中途给偷偷换掉了？” 艾丽萨的神色也很凝重，她从老总管手里接过信纸，从头看到尾，表情却愈发苦涩，艰难道，“这上面的确是托雷斯的笔迹，而且没有涂改的痕迹。” “不，不会的！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不是真的！我们得中断选举，派人去王都，找到托雷斯叔叔问清楚这事儿。” 兔子小姐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全身上下的骨头就像都被人给抽走了一般，一边叨念着一边整个人就这么瘫倒了下去。 要不是一旁的艾丽萨眼疾手快，她估计就这么直接摔到地上了。 那可就丢大人了，虽然现在的她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老总管望向少女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不过他在侯爵府担任总管已经快两百年了，先后服务过菲格罗拉家三位侯爵，帮忙处理的类似事情多了去了。 每一场选举，有赢家当然就一定会有输家。 所以同情归同情他还是公事公办，开口询问道，“伊蕾娅小姐，您说选举过程中有问题，可有证据？” “我…………”伊蕾娅张嘴想说什么，然而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 证据她肯定是没有的，毕竟大厅里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整个选举的过程全程公开透明。 她只是没法接受自己已经输掉了这场继承人之争，更要命的是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输在哪里了。 “如果没有证据的话，还请您尊重最终的投票结果。”老总管提醒道，“为了您的家族和您自己着想，从今往后最好都不要再有类似的言论了。” 这时候的大厅内已经有人开始向布兰科道喜了，而这位新鲜出炉的阿里亚斯家族的家主，也显得颇为兴奋，将母亲之前的叮嘱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嚷嚷着。 “既然我当上家主了，那我能下令处死伊蕾娅姐姐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呀，布兰科，不管再怎么说伊蕾娅都是你的姐姐，你的亲人，你不能伤害她。”瓦内莎爱怜的抚摸着自己儿子的小脑袋。 后者闻言有些遗憾，而瓦内莎则又转头看向了伊蕾娅。 她的脸上露出来胜利者的微笑，“你刚刚就这么站在那儿，一直没有说话，我还以为你成长了，伊蕾娅，结果你还是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一旦事情的发展和你希望的不同，你就会开始大哭大闹，看来这些年鲁斯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兔子小姐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努力想要保持最后的体面，不想在讨厌的人面前流露自己软弱的一面，然而泪水却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伊蕾娅甚至无法听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刚刚所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 她希望有个人可以将她从这场可怕的噩梦中唤醒，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还有挽回补救的余地。 但是仅存的一丝理智又告诉她已经结束了。 没有奇迹了。 那些她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准备，连续十几日的虔诚祷告，到头来都没法帮到她，有那么一霎那，伊蕾娅对诸神的信仰亦产生了一丝丝动摇。 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神国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究竟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聆听我的祷告，如果有听到的话，又为什么会无动于衷？ 少女心想着，满是失望。 拜托了，不管是谁，回应一下我吧，只要一下就好，我以后一定加倍的回报他，给他盖大大的神庙，无条件的信仰他~ 少女在心中无力的祷告着，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挥手，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再然后她就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有的。” “什么？” “我们有证据的。”李俞开口道。 第十二章 最干净的靴子 老总管循声望向大厅另一头。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庞，穿着一身颇为怪异的黑服，胸前还扎着一条蓝色缎带，上面绣着意义不明的斜纹。 他这一生一直在为西格罗斯家族服务，阅人无数，不只是帝国内的，还有那些精灵和矮人邻居，甚至海峡另一面的异邦来客他也接待过不少。 那些人来自不同的国家与城邦，有着各自的传统与礼仪，衣着打扮也是千变万化，但因为千年以前便已互相通商的缘故，再另类的装扮终究也都有迹可循。 唯独眼前这人，老总管一点也看不透。 对方那身黑衣的裁剪风格与所用的料子，他压根儿闻所未闻，也无法将之纳入任何一种已知的文化潮流中去。 这套装扮毫无疑问和布拉提斯大陆现有的贵族着装礼节颇多冲突，然而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没法将之归为蛮夷之列。 实际上那奇怪的短衣与自然下垂的裤腿，还有就这么露在靴子外的裤脚，单拎任何一点出来都很容易就会被人耻笑，然而搭配在一起，却产生了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庄严肃穆。 而那条如长舌般敛于胸前的天蓝花纹缎带，更是起到了画龙点睛般的作用，让那个突然插嘴阿里亚斯家族选举的怪人气质更上一层楼。 除此之外，老总管尤其注意到了那人脚上的靴子。 和他上下身的穿着一样，那双靴子也很不合常理，不只是材料和样式，最让人感到吃惊的是它整体的整洁程度。 除了接近鞋底的两侧有零星的泥点外，那双靴子的表面光洁如镜，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反观宴会厅内的众人，哪怕尊贵如菲格罗拉家族的家主，还有拥有王室血脉的里奥爵士，他们的靴子都是灰不溜秋的，上面沾满了尘土污渍，甚至还有狗屎。 没有人比老总管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一来是对方所选用的皮料材质了得，二来打理和保养这样的一双靴子，怕是得需要一个专门的仆人才能完成，红狮帝国在立国之初皇帝亚历山德罗便以身作则，在贵族中大力倡导节俭的美德。 所以就算皇室也不会这么铺张，也许海峡另一面那些富得流油的自由城帮中，会有钱多的没处花的富商搞出这样的排场来，但是意义何在呢？ 靴子就是用来穿的，只要外出在随处都是污水、烂泥坑的城市中随便走上一圈，再干净的鞋面很快就会变脏的。 虽然不解但是这并不妨碍老总管认定眼前之人出身不凡，这一点从后者那没有一丝茧子的手掌和干净的没有任何泥土的指甲缝中也再次得到了印证。 所以老总管的语气还是很客气的，“阁下是何人，为什么要扰乱阿里亚斯家族的选举？” “梅林。”李俞报上姓名，“我是伊蕾娅小姐的顾问。” “顾问？”伊蕾娅的继母愣了下，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哦，早上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些传言，说伊蕾娅那孩子病急乱投医，找了个人类做顾问，就是你吗？” 她这话一出口，大厅内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兔子小姐的小脸也腾地一下胀红了，她慌慌张张的向李俞打着手势，示意后者不要再说了。 但是李俞却直接无视了她的那些小动作。 一旁的迪亚斯更是直接发出了讥笑声，“人类顾问，他们连百岁都活不到，能给所效忠的领主提供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进化的赢家从来都不是那些个体最长寿的种族，”李俞淡淡道，“否则统治世界的就是王八了。” “…………” 迪亚斯被呛的说不出话来。 而里奥爵士则唯恐天下不乱般带头鼓起掌来，“说得好！”接着他又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李俞来，“你看起来不像是帝国人，是从海峡另一面乘船穿越风暴来到布拉提斯的吗？” “恐怕还要再远一些。” “哇，听起来你经历了一段艰辛漫长的旅程，那你沿途一定看到和听到了很多有趣的故事，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或许可以在城里找个地方喝上一杯。” “大人……”老总管不得不轻咳了两声，打断了某位皇室成员的闲扯。 “哦，当然，在这之前还是先把阿里亚斯家族的事情给办了吧。” 眼见里奥似乎对这位黑服怪人颇感兴趣，倒是没有人再拿后者的人类身份来说事儿了。 瓦内莎和迪亚斯全都闭上了嘴巴。 老总管则继续道，“你说你有证据证明这次选举中存在明显的不公，有鉴于你并非布拉提斯人，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在红狮帝国诽谤贵族可是很严重的罪行，一旦被坐实，是要公开向被诽谤者道歉乞求原谅，并受鞭刑的，所以……你依旧要坚持你的看法吗。” 李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听说这片大陆上的贵族都格外重视荣誉，这是真的吗？” “没错，荣誉即吾命，实际上如果要在这两者中做一个选择，就算重复上一万次，我也会选择前者而非后者。” 看起来懒洋洋，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的里奥居然是第一个开口的，而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抢答道。 而宴会厅内的其他贵族虽然没发声，但也都点头附和，深以为然。 “有意思，可是据我所见却并非如此。” “此言何解？”库伦侯爵神色严肃。 李俞却不再说话。 片刻后，宴会厅中响起了伊蕾娅的声音，“叔叔，您说明天的选举您会支持我，这是真的吗？” 兔子小姐听到这句话就跟被人泼了盆冰水一样一个激灵，因为刚刚她并没有开口，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为什么和她说话时一模一样，这真是邪了门儿了！ 而很快越来越多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被惊到了。 然而不等他们消化掉这神奇一幕给他们所带来的震撼，更重磅的就来了！ 这一次响起的是安东尼奥的声音，“当然，你就算不来找我我也会选你的，我亲爱的侄女，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父亲鲁斯关系紧密，从小便形影不离，他当上绿野的领主后也很倚重我，将领地的税收和家族的财政都交给我来管理。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在想什么了，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他属意的人选其实一直都是你，而非布兰科。” “真的吗？安东尼奥叔叔。”伊蕾娅似乎都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父亲他将我送去了银月女神的神庙。” “哈哈哈，我自己也有女儿，所以格外能体会这种事情，做女儿的很容易误解父亲。鲁斯将你送去银月女神的神庙，并不是让你留在那里成为祭司，而是希望你能跟银月教会打好关系，将来统治绿野时这将会成为你的助力。”火山文学 “原来如此。”伊蕾娅恍然大悟。 安东尼奥又惊又怒，因为这正是昨晚发生在他跟伊蕾娅之间的一段对话。 这段对话的地点就在他的房间里，对话的内容非常私密，而他很肯定除了自己和那个傻侄女儿外，当时房间里再没有第三个人。 实际上他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因为吃准了伊蕾娅根本没法证明这些话是出自他的口中。 然而现在他发现大厅内众人望向他的目光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 但风暴才刚刚到来，两人后面的对话更加劲爆。 伊蕾娅道，“叔叔您能以诸神和先祖之名起誓吗？别误会，我并不是不信任您，只是今晚我不知为何一直心神不宁，试遍了各种方法，可始终难以入眠，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您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帮我？ 安东尼奥迟疑了片刻，最后慨然道，“没问题，我愿意以圣山上的诸神和阿里亚斯家族的先祖之名起誓，会在明天的选举会议上将我手中的一票投给我亲爱的侄女，阿里亚斯家族未来的家主伊蕾娅，怎么样，我这么说你的紧张有没有缓解一些？” “我觉得好多了，真的，真的太感谢您了，叔叔。” “哈哈哈，那就好，快去睡觉吧，明天你就要成为阿里亚斯家族的下一任家主了，这可是你人生的大日子。” ………… “不，不要听，不要听，这是假的！是戏法！对的，一定是海峡另一面的某种邪恶戏法，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个卑鄙的异邦人以某种方法伪造了我和我侄女儿的声音！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他！！！昨晚他根本不在我的房间里，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能留下声音的手段!” 安东尼奥咆哮道，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接连发出怒吼。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听出了他言语中暗藏的惊惧与慌乱。 此时的他显然有些色厉内荏。 而击溃他的依旧是他自己的声音。 “不，不要听，不要听，这是假的！是戏法！对的，一定是海峡另一面的某种邪恶戏法，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个卑鄙的异邦人以某种方法伪造了我的声音！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他！！！昨晚他根本不在我的房间里，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能留下声音的手段!” 安东尼奥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反复回荡在宴会厅中，和之前一字不差！ 冥冥之中，就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幽灵，一直在重复着这个可怜鬼的每一句话。 安东尼奥甚至都不敢再出言狡辩，这个男人已经被吓傻了，生怕自己一发声，就又来个买一送一。 “很遗憾，在我的家乡的确有这种手段。”李俞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插在口袋里的右手。 “刚刚我放出的是安东尼奥与伊蕾娅昨晚会面时的一段交谈，这段交谈被我给清晰无误的记录了下来，若诸君依旧愿意遵循布拉提斯大陆的光荣传统，将誓言视作自己的生命，那么安东尼奥那一票应当归属于伊蕾娅。” 第十三章 帝国人的守信精神 “你们怎么看？”库伦侯爵微微侧身，望向身旁的两人。 他的眉头皱起，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金手指罗梅罗率先开口，直言道，“安东尼奥背信弃义，违背了自己亲口许下的神圣誓言，他的行为毫无荣耀可言，是贵族之耻，必将永世为人所唾弃，但是……” 罗梅罗顿了顿，接着道，“这位……来自异邦的朋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显然呼唤了一位异神在我等面前降下神迹。 “然而他只是证明了安东尼奥言而无信，却无法证明选举过程中本身存在有任何不公正的地方。 “在先前的投票中，安东尼奥的的确确是选择了布兰科，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正是基于这一基本事实我依旧倾向于维持原有结果。” 他的话让布兰科的支持者们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等他们放下那颗悬着的心，很快就又有不同声音出现了。 “恕我无法苟同，誓言就是誓言，”里奥眨着他那对儿漂亮的丹凤眼，“尤其是以先祖和诸神之名义定下的誓约，永远不该被违背。如果立誓者不愿遵守，那帝国就用律法和刀剑来保证他会遵守。” 尽管金手指的那番言论更加理智客观，然而大厅内大多数人还是更喜欢里奥的说辞，原因很简单，因为后者听起来更痛快，也更能体现帝国人的守信精神。 除此之外，原本大部分人对于今天阿里亚斯家族的公开选举只是抱着来看热闹的态度，无论伊蕾娅还是布兰科谁当选和他们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也不在乎谁最终结果是什么。 可是现在安东尼奥凭借着那副无耻嘴脸，成功的以一己之力抹黑了布兰科一方，于是更多人开始倾向伊蕾娅，这个被邪恶叔父欺骗的可怜姑娘。 而兔子小姐这会儿也像刚吞下两斤士力架般重新恢复能量，瞬间腰不酸腿不痛，人也不偏瘫了。 不但从艾丽萨姑妈的怀中站了起来，而且还激动的攥起了小拳头，望向李俞的目光中充满了兴奋与喜悦！头上那对儿长耳朵更是以超过五赫兹的频率快速抖动了起来。 李俞也是后来才知道，这通常意味着伊蕾娅有被爽到。 没有什么比绝境逢生的滋味更美妙了！ 虽然严格来说兔子小姐现在还没有真正完成翻盘，但考虑到就在不久之前她已经被宣判了死刑，整个人失魂落魄，比在太阳下放了一个月的卷心菜还要蔫儿。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讨厌的女人在自己面前以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除了饱含热泪外什么也做不了，你说此时此刻少女正身处神国也不为过。 库伦侯爵先是听取了左右两人的看法，随后又思索了片刻，这才再次开口。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既没有采取金手指的建议也不打算按照里奥所说的来做，而是选择了第三种处理办法。 “安东尼奥背弃了本应遵守的神圣誓言，这是可耻的，不可原谅的，有鉴于此我也有理由相信让他再参与甚至决定阿里亚斯家族下一任家主的选择是不合理且不负责任的，所以我决定剥夺安东尼奥的选举权，他之前的投票也应当作废。” 此言一出阿里亚斯家族的人俱是面面相觑。 瓦内莎等人神色复杂，到手的鸭子居然飞了！原本已经赢下的选举没想到还能生出变故，被那个来自异邦身着异服的家伙凭借不可思议的神奇手段打掉了安东尼奥手中的投票权。 现在伊蕾娅和布兰科又回到了同一起点，双方的得票3比3战平，这场选举的结果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一想到这里这位垂耳美妇就恨的牙痒痒，望向李俞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凌厉，甚至包含了威胁的意味，不过与此同时她也感到一丝庆幸。 平局总比输掉选举强，至少最坏情况没有发生，安东尼奥那一票没有跑到伊蕾娅那里去，那才是真的不堪设想。 至于接下来和继女的第二次交锋，瓦内莎反倒并不太担心。 伊蕾娅就是个草包，这一点除了她自己以外整个阿里亚斯家族上下无人不知。 安东尼奥的那些鬼话也就能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什么把伊蕾娅送到神庙是为了联合银月教会，为她将来统治绿野铺路。 只要稍微有些政治头脑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这么离谱的说法。 实际上身为贵族本就不该毫无保留的相信其他人，哪怕那人是你的血亲抑或挚友，类似的谎言与背叛的戏码在大陆上的各个角落里每天都在上演，一点也不新鲜。 别看现在宴会厅内的众人在对待安东尼奥违誓这件事情上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喊打喊杀，可他们中很多人比安东尼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区别无非是一个被抓了现行，一个没有罢了。 而安东尼奥之所以会马失前蹄，也不是因为伊蕾娅有多厉害。 瓦内莎对自己这个继女很了解，伊蕾娅既没有那种绝境翻盘的胆识与谋略，也没有那种扭转乾坤的能力，就连逢场作戏都作不明白。 看她刚刚那样子是真的软了，肉眼可见的被沮丧和绝望给击溃，甚至差点没当场哭出来，显然并不是演出来的，最后能绝处逢生全靠那个来路不明的人类顾问。 然而那家伙可以救她一次，却不可能每次都能救下她来。 而且那黑服怪人终究来自遥远异邦，对于阿里亚斯家族了解有限，而这恰恰才是决定选举结果的关键，现在那人的牌已经打的差不多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这边反击了！ 瓦内莎依旧信心满满，誓要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绿野之主的宝座。 “侯爵大人处事公正，所虑周全，是我等所不及。”金手指想了想，也觉得这法子最好，“不过这样一来，双方现在就平票了。” “并不是平票。” 库伦侯爵原本想说可以让阿里亚斯家族再推举一名投票人来，顶替掉安东尼奥的位置，没想到那个自称梅林的人类就先一步开口了。 “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说并不是平票。”李俞道。 不知为何，瓦内莎的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那个异邦人的声音了。 “三比三不是平票是什么？”迪亚斯忍不住开口道。 “因为有位很重要的人，他的投票从一开始就没算上。”火山文学 “你个外人知道什么，除了远在王都的托雷斯，阿里亚斯家族的重要成员今天都来到了岩雪城，在这座宴会厅中。”迪亚斯嘲讽道。 但是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姐姐的脸色忽然变了。 ”血眼鲁斯。”李俞不紧不慢的吐出了一个名字来，“作为绿野的上一任主人，对于自己的继承人没有一点发言权，这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 第十四章 幸运护符 “鲁斯已经死了。”罗梅罗提醒李俞，“否则我们也没必要举行选举，靠投票来选出绿野的下一任主人了。” “鲁斯的确已经死了，这令人遗憾，但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在临死之前已经有了属意的继承人。” “这太荒谬了！”瓦内莎脸若冰霜，“没有人知道鲁斯活着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尤其是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他还正值壮年，根本没想到不幸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至于安东尼奥之前那番说辞，你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言而无信，卑鄙无耻的小人，他的那些花言巧语都是为了哄骗伊蕾娅，让伊蕾娅相信他会站在自己这边才说的，根本不能做数的。” 垂耳美妇现在也是豁出去了，完全不考虑盟友的死活。 没办法，昨晚的密谈一旦被爆出来，安东尼奥就注定要身败名裂了，这会儿他已经凉透了。虽然人还在大厅里，可是大家都当这人已经死了。 而活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死人给拖累的。 所以哪怕现在安东尼奥脸色惨白，双目空洞，呆跪在地上，看起来可怜到了极点，瓦内莎也还是得再踩上一脚。 然而李俞却摇头道，“我的依据并不是安东尼奥昨晚那番话。” “嗯？” “人们谈起鲁斯，总是会赞扬他的忠诚……我想这份忠诚并不只属于他的君主，也应当属于他的妻子与家人。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果他还活着，想必也一定会遵守对亡妻的诺言吧。” 布兰科的支持者们都听傻了。 这……这也行的吗？ 拉死人出来投票也就算了，现在那个可恶的异邦人是还打算欺负鲁斯没法还嘴吗？ 瓦内莎急道，“我说了，那时候鲁斯和约兰达的长子拉蒙还活着，但那孩子后来感染了一场可怕的疫病，领地的草药师们还有银月教会的祭司都尽力了，然而他还是没能撑下去。” 垂耳美妇的语速很快，带着明显的焦躁。 反观李俞的神色则几乎没有变化，“但是那誓言依旧有效，因为鲁斯和约兰达的次女还在世，现在到了要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 瓦内莎就像被人给突然扼住了咽喉，这次轮到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李俞将鲁斯的荣誉与伊蕾娅当选绑定在一起，这一手是谁都没有想到的，而且更要命的是他抛出这一议题时所选择的时机！ 正好是阿里亚斯家族的重要成员安东尼奥违背誓言，身败名裂的时候，安东尼奥的这一可耻行为不但断送了自己身为贵族的所有荣誉，而且连带着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身后整个家族的名声。 鲁斯本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是否真的想让自己这个女儿来接替他成为绿野的下一任主人，这件事情已经不再重要。 实际上就算鲁斯现在死而复生，站在这里，他除了承认李俞说得对外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阿里亚斯家族，再负担不起另一次背誓所带来的打击了。 这甚至都不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瓦内莎的心中现在就剩下一个念头——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伊蕾娅那个草包从哪儿找来一个这么厉害的顾问？ 冷静的头脑，缜密的分析加上无与伦比的辩才，这三者合在一起所造就出的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 不要说绿野了，就算放在西境，甚至跟王都那些大贵族身边的顶尖谋士相比，这个穿着黑色异服的异邦人怕是也能不落下风，更不要说他还有那些让人闻所未闻的神奇手段。 这样的对手……实在太可怕了。 实际上不只是身处局中的垂耳美妇，旁观的库伦侯爵等人望向李俞的目光也带着一丝异样。 不过他们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李俞的声音并未停下，“如今诸位都已经行使过自己的投票权了，并未能让两位候选人分出胜负，与其费尽心思想去哪里再凑一个足够分量的投票人，不如尊重一下鲁斯爵士本人的意见。 “毕竟刚才有位阿里亚斯家族的朋友也说过，除了远在王都的托雷斯，阿里亚斯家族的重要成员今天都来到了岩雪城，就在这座宴会厅中。” 迪亚斯听到这话肠子都快悔青了，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口嗨也能被那家伙给抓住，并在这要命的时候化作一记重拳，又打回到所有布兰科的支持者的脸上来。 那混蛋的记忆力未免也有点太好了吧！ 李俞没理会气急败坏的迪亚斯，继续道，“考虑到鲁斯爵士长久以来对阿里亚斯家族的无私付出与卓越贡献，即便他现在已经身故，他的遗愿也理当被耐心倾听。 “伊蕾娅小姐从来不奢望诸位可以依照其父亲的遗命行事，只是想要要回原本就属于父亲的那一份投票权，仅此而已。” 李俞说完最后一个字，宴会厅中一片安静。 伊蕾娅望向主座上那道身影，神色忐忑的等待着最终判决，少女紧张的两只耳朵都快打起架来了。 而库伦侯爵这一次并没有让宴会厅内的众人等太久，很快便正色道，“伊蕾娅小姐的请求合情合理，阿里亚斯家族的最后一张选票，理应属于已故的鲁斯爵士，而依照他的心愿这张选票将会投给他与约兰达唯一的子嗣——也就是伊蕾娅小姐。 “最终投票，布兰科三票，伊蕾娅四票。伊蕾娅胜出，她将接替她的父亲，成为绿野的下一任领主。” 库伦侯爵亲自宣布了选举结果，随后又放缓了语调，柔声道，“恭喜你，伊蕾娅。” 随着最终结果被宣布，阿里亚斯家族这场一波三折的选举终于也尘埃落定了。 然而目睹这场选举的一众宾客，却早已忘掉了两位当事人。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个黑服怪人身上。 因为眼前这个异邦人以一己之力，成功让一场原本乏善可陈的贵族选举变成了所有人都永世难忘的精彩演出。 哪怕再挑剔的看客，此时都忍不住在心中竖起大拇指，大呼过瘾。 无论是李俞先前所施展出的神奇手段，可以记录并重复一个人的声音，还是后来那场以一敌众，条理清晰，丝丝入扣的精彩辩论，随便拿出哪一个都能让人津津乐道很久。 他就仿佛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刺客，在选举开始的时候，安静的潜伏在人群中。 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对手，寻找破绽，直到机会来临，突然暴起发难，将手中的漂亮宝石匕首准确无误的捅进了目标的心脏！ 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没给对手留下任何反抗的机会。 冷血又优雅，让人充满了无穷回味。 兔子小姐这会儿则已经完全呆住了，早在今日之前，你要问她阿里亚斯家族的未来家主会是谁，她一定会信心满满的告诉你是她。 没错，直到选举开始前伊蕾娅一直都觉得自己赢定了，飞龙都骑脸了，这还怎么输？ 最终的结果也证明她是对的，只是这中间的过程和她先前所设想的却是完全不同。 恍惚间兔子小姐又想起了昨晚，某个起名很随便的家伙，喊她再找支持者确认一遍投票情况。 除了跟她询问了一下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对于异教徒的态度和嘱她一定要让那些人以先祖和诸神之名起誓外。 最后那人还将一块儿样子古怪沉甸甸的长方形小镜子塞进了她的手袋中。 当时她问那人这是什么时，后者跟她解释说，“这是我家乡的一种幸运护符，放进去后不要拿出来，也别随便乱碰它，否则可能就不灵验了。” 第十五章 一场没有悬念的选举 “我赢了？我是绿野的下一任领主了？！” 伊蕾娅大张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也不能怪兔子小姐太没出息，主要是从大悲到大喜实在都来得太快了点。 就在刚刚那一小会儿时间里，伊蕾娅的心情就跟坐上过山车一样。 先是胜券在握志得意满，接着却莫名其妙的开始向下俯冲，一头扎进了绝望的深谷中，眼看着就要车毁人亡一眨眼又掉了头，直冲云霄而去。 搞得少女现在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一口气儿硬是没能喘平了，直到看到库伦侯爵再次点头，肯定道，“是的，没错。” 她才彻底感觉自己被一团巨大的幸福感给击中了！ 要不是不久之前老总管才刚警告过她，她这会儿八成又要蹦起来了，不过即便兔子小姐最后管住了自己的双脚，依旧难掩激动之色。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从鼻腔里不断翕出热气来。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前去，向库伦侯爵宣誓效忠，之后又和自己的支持者们热烈拥抱，庆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那个最应该感谢的人。 伊蕾娅一路小跑向李俞，不过跑到一半的时候她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新身份，放慢了脚步，拿出了一些阿里亚斯家族家主的矜持来。 “不错，你做的很不错，唔……就和我之前交代的一样。” 兔子小姐大声道，似乎生怕周围的人听不到，同时还给李俞使了一个眼色，意思要后者帮忙配合一下，等会儿到没人的地方什么都好说。 李俞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保护自己的耳膜。 正要开口，却见伊蕾娅又对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兔子小姐的目光越过李俞的肩膀，落到了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咧嘴，冲布兰卡露出一抹森然笑容。 “小子，你之前说什么，继承绿野后打算处死我？呵呵，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已经哭着从这里跑出去了，快一点，再快一点，我亲爱的弟弟，因为三头巨狼就要来了！” 布兰卡自从输掉选举后就是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躲在母亲的身后，只敢露半个脑袋出来，听到姐姐的话后，小脸更是一片惨白。 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而附近有眼尖的人还注意到他的裤腿湿了一小片。火山文学 兔子小姐则跟过年多吃了二两肉一样心满意足的又转回头来，对李俞道，“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 “这算什么？”李俞皱眉。 “让我想想……哦，不如就管它叫天降正义吧，你听到他之前是怎么说我的了，怎么，只许他骑到我的头上来耀武扬威，我就不能吓唬一下他吗？” “你不应该当着一位母亲的面威胁她的儿子。”李俞提醒道。 “好吧，我承认我刚刚做的有点过火……但我都已经是阿里亚斯家族的家主了，瓦内莎就算对我不爽，也拿我没什么办法了，哈哈哈哈哈。”伊蕾娅越说越开心，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她还沉浸在赢下选举的兴奋中，但之后却听李俞道，“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乐观。” “为什么？”兔子小姐一愣，经历过之前那一连串的事情后少女已经不敢再小瞧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异邦人了。 这家伙明明什么都不懂，连一些布拉提斯大路上最基础的常识都要人教，但是他给出的建议偏偏又都很有用。 一说一个准，那张嘴简直比神庙里最会预言的老祭司还灵验。 而且刚刚也是他，把阿里亚斯家族最能言善辩的瓦内莎给驳的哑口无言，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不利局面。 伊蕾娅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昨晚没有遇到这个古怪的异邦人，现在的处境会是何等的艰难。 所以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跟李俞只是逢场作戏，下意识的将后者视作自己真正的顾问了。 李俞看了眼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就回我的房间吧，”兔子小姐提议道，“你先过去，等我应付了这边的人就去找你。” 李俞点头。 大概半个小时后，少女和李俞在她住的那间客房里再次碰头。 伊蕾娅关上房门，先给自己倒了杯蜂蜜酒润了润嗓子，随后才好奇道，“发生了什么？干嘛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你在岩雪城有多少武装力量？”李俞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道。 “呃……家族这次过来了大概三名骑士，他们有七名扈从，再加上十二名战士，六个弓手，另外我继母那边好像还雇了一队佣兵。”伊蕾娅回忆了下答道，“真要是遇到危险，一些随从和仆人也可以参战……” 李俞打断了她的话，“我问的不是阿里亚斯家族，而是你自己的。” “家族的武装和我自己的有什么区别吗？你难道忘了我现在已经是阿里亚斯家族的家主了，家族的战士都要向我效忠，而且你清点武装是要做什么？岩雪城由库伦侯爵亲自坐镇，治安还是挺不错的。” “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少女越来越困惑了。 “有人不甘心失败的万一。”李俞也不再隐瞒。 “你在暗示我的继母瓦内莎可能对我动手？！”伊蕾娅瞪大了眼睛，“这……她有时候是挺疯狂的，我很早以前就这么觉得，尤其为了她那个儿子她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但是你确定她会疯狂到这种程度吗？” 兔子小姐深表怀疑，“就算她今天受的刺激很大，精神上出了问题，除了我那个舅舅迪亚斯，家族里还有谁会愿意陪她一起发疯？我已经赢下了选举，库伦侯爵，罗梅罗爵士，里昂爵士他们都在场，还有超过一百多双眼睛可以作证。 “如今我接替父亲成为绿野之主，此事已成定局，现在再站在布兰卡那边……嗯，不觉得有点太迟了，风险也太大了点吗？” “问题是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现在才支持你弟弟的？”李俞反问道。 “他们什么时候支持我弟弟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赢了，他们得重新选边站了。”兔子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蜂蜜酒喝多了，整个人也有点飘飘然。 “这当然重要。你对其他人的疑心太重，对于家人和朋友又过于信任了。” 伊蕾娅不服气，“我承认……之前我是有点小看了你，我向你道歉，这次我能赢下选举多亏了你，等回到绿野我也会尽可能的回报你。哦，还有我叔父安东尼奥的事情。 “我的确也没想到他会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尤其考虑到我的父亲曾经还和他那么亲密。他的背叛更加让人震惊与心痛，但这只是个例，他没法代表家族的其他人。” “是吗，那你那个在王都骑士团的小叔又是怎么回事儿？” “呃…………托雷斯叔叔在信里支持我弟弟是有点奇怪，他明明跟我姑妈艾丽萨的关系更好的。” 被李俞一提醒，兔子小姐终于也又想起这件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来。 她当时就觉得难以置信，一度怀疑那封信是不是被调包了，因为凭借和艾丽萨的亲近关系，托雷斯完全没理由选择布兰科而不是她。 只是后来这事儿被那场来之不易的漂亮胜利给掩盖了，另外伊蕾娅的潜意识里也有些不愿意接受某个可怕的猜想。 犹豫了许久少女才吞吞吐吐道，“你觉得我姑妈艾丽萨她……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直到选举开始前都没有人跟我搭话。”李俞继续道。 “关于这点我倒是有想说的，这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是因为你是个异邦人，而且还穿的很奇怪？”少女委婉的提醒道。 “我是你的顾问，”李俞淡淡道，“你的继母知道我的存在。” “唔，莱文队长昨晚在庭院碰到了你，而且他后来还让侍女给你安排了住处，在贵族的府邸中消息总是传的很快的，所以……”兔子小姐摊了摊手，“我继母早上听说了你也不奇怪。” “你说的没错，同理也适用于阿里亚斯家族的那些随从和战士们，他们中应该有不少人也知道了我的身份，然而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一个人来找过我。” 李俞顺着伊蕾娅的话道，“别说主动跟我示好了，哪怕只是私下偷偷来跟我打个招呼的人我都没见到。对于一群将荣耀与生死都系于下任家主之手的人们来说，过早的下重注到一方既无必要也不明智，更别说孤注一掷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李俞看着兔子小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虽然选举还没开始，但是你们家族内的大部分人显然都已经知道你输定了！” 第十六章 第二条路 少女呆坐在床边，还在努力消化着刚刚李俞的那番话。 那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哪怕是在选举中途她的票数被布兰卡给超过时，少女也都坚信着家族里大多数人是支持她的。 只是因为叔父安东尼奥背信弃义才导致她险些输掉选举。 然而李俞现在却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选举的结果一早就失去了悬念，只有她还被蒙在鼓里，信心满满的准备迎接早已注定的失败。 一想到这里，伊蕾娅便心生寒意。 就好像被人把脑袋给按进了凛冬刺骨的冰水中，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没法脱身。 兔子小姐的酒意瞬间就清醒了不少，“可那些支持我的人呢，他们也早早的就知道我要输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投票给我而不是布兰科？这说不通啊。” “我才来没多久，对这个世界和你的家族都不够了解，有些事情没法贸然下结论。” 李俞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说你姑妈和你小叔的关系最好，你小叔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 话说到这里兔子小姐已经明白了，耷拉着两只耳朵，无精打采的盯着窗外的小树。 就跟上了煤山的崇祯帝似的，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李俞也没再开口说话。 屋内陷入到了一片死一样的安静中，只有花瓶里插着的一束鸢尾花在随风轻摆。 过了半晌，李俞注意到伊蕾娅的肩膀在耸动，兔子小姐应该是在背着他偷偷啜泣。 李俞见状将昨晚少女借给他擦嘴的手帕又还了回去，”睡前我请侍女帮忙洗过了。” 伊蕾娅接过手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现在还能相信谁？我的姨夫吗，还是曾祖母奥娜？” “目前局势尚不明了，我建议你最好谁也不要信。”李俞道。 “那我接下来只能等着我的继母对我下手了吗？我是跟着姑妈他们一起来岩雪城的，但是最近两年我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多鳞城最大的神庙里侍奉银月女神，和那些随行的骑士、战士们的关系肯定没有姑妈他们亲近。唔……或许我可以去城里雇佣一些佣兵。” “他们可信吗？”李俞扬了扬眉毛。 “不可信，那些家伙只认钱，没有丝毫荣誉感，他们可以为了钱保护我，当然也可以为了更多的钱背叛我。”兔子小姐还没说完自己就先泄气儿了。 “要不我还是去向库伦侯爵寻求庇护吧……不，这也不行，刚赢下选举就找封君求救，这传出去也太丢人了，只会显得我这个新领主软弱无能，也会让库轮侯爵怀疑我是否有统治绿野的能力。” “你还可以立刻召集你的族人，当众宣布放弃家主的位置，这样至少不会再有生命危险。”李俞提议道。 “想都别想！”伊蕾娅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样，从床边猛地跳了起来，”我才不会向那个女人屈服！绿野是我父亲和母亲留给我的遗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将它拱手送人！” 少女脸上的泪迹未干，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李俞对兔子小姐的回答并不意外，“那就只有第二条路了，你是被家族内的核心成员公开选举出来的，不管他们私下怎么想，上百人见证了整个选举过程，库伦侯爵接受了你的效忠，大义与名分是你最强大的武器。 “你可以用它们来召集起一批忠于你的人，彻底掌控绿野，到时候无论是你的继母还是别的什么心怀不满的人，除了乖乖向你低头外没有别的选择。 “当然，前提是你要先得能回到绿野，另外你在绿野有什么能信得过的人吗？就是那种不管别人开出的加码有多高，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你身边的人。” “阿尔弗雷德。”少女吐出来一个名字，“他曾是我母亲的守护骑士，从小看着我的母亲长大，我母亲死后他又宣誓效忠于我的哥哥拉蒙，但是很不幸，没过几年拉蒙也死了，再然后阿尔弗雷德就成了我的守护骑士。” “一些蠢货说他效忠过三任主人，其中两任都死了，他会带来厄运什么的，但是阿尔弗雷德是我见过最忠诚的人，将那两起不幸遭遇归咎到他的头上未免有失公正。 “在我父母都相继离我而去后，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近的人了。阿尔弗雷德本来是要陪我一起来岩雪城的，但是他的孙女儿前些日子就要临盆了，我就让他留在了绿野，照看家人。” “很好，你可以写信给他，要他带人用最快的速度控制城堡，并且在里面坚守直到你回去，在这之前不要放任何一人入内，如果有人质疑他的行为，你可以让他告诉那些人，这是阿里亚斯家族新任家主的命令。” “没问题，我现在就写。”伊蕾娅总算振作起一些精神，抓起桌上的羽毛笔。 李俞则继续道，“既然找不到可靠的护卫那干脆就别要护卫了，等你把信寄出去后我们也立刻启程，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离开岩雪城。” ………… 侯爵府，另一间客房内。 瓦内莎伸手，叫来了一个自己的仆人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伊蕾娅还有她的那个人类顾问了，他们两个现在在干什么？” “我这就去查，夫人。”仆人鞠躬离开。 片刻后又一路小跑了回来，“我找人打听过了，伊蕾娅小姐说她既然已经当上了阿里亚斯家族的家主，得给自己再添几件新衣服，所以就去市集找裁缝了。” “瞧她那点出息，呵呵，”瓦内莎冷笑，“稍稍尝到点甜头就开始得意忘形，阿里亚斯家族的未来怎么能够交到这种人的手上。” 她一边说这一边挥了挥手，不过很快就又改了主意，叫住了那个准备离开的仆人，“那个叫梅林的人类顾问呢，他这会儿又在做什么？” “他和伊蕾娅一起去了市集。” 垂耳美妇神色一动，“之前选举的时候伊蕾娅全靠那家伙帮她说话，怎么，她现在去买衣服也要征求顾问的意见吗？” “您这么说倒是让我也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就在他们出门前，伊蕾娅小姐好像找维戈总管借了一只黑色信鸽。” “不好，他们这是要跑！”瓦内莎闻言神色大变。 仆人不解。 瓦内莎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不妥，于是换了种方式道，“看来阿里亚斯家族的这位新家主，是要撇下我们先赶回她的领地了！去找法贾队长来见我。 ”另外告诉其他人，赶紧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要动身回家了，算了……法贾我自己去找，你只要集合剩下的人就好。” 就在垂耳美妇去酒馆寻找她的佣兵队长时，伊蕾娅已经和李俞溜出了岩雪城的大门。 两人跟在一只侏儒戏班后，低着头，尽可能保持低调。 考虑到李俞那身“怪异”的穿着太过瞩目，在这之前他们也的确去了一趟市集，买了一件斗篷。 现在那件斗篷就披在李俞的身上，遮住了下面那身雅戈尔西装。 而在出了城后，为了防止被身后有可能出现的追兵追到，两人放弃了更好走也更安全的大路。 选择穿过田埂，涉过溪流，一头扎进密林之中。 兔子小姐在经过一片满是石子的河滩地时不小心磕到了膝盖，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继续向前走，直到看见李俞那条不知什么材质的漂亮西裤也被沿途的灌木给勾出了一道口子，她的心理才稍微平衡了一点。 不过又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抱怨道，“明明我才是这次选举的赢家，为什么现在却要夹着尾巴仓皇出逃？” “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是赢家。”李俞回答道。 第十七章 阿里亚斯家族的古老之灵 眼看着日暮西斜，天色渐暗，伊蕾娅只觉得又累又饿，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 她找了块儿石头，也不顾上面的苔藓和泥土，就这么一屁股坐了下去，之后对李俞道，“差不多了，我们已经走了挺远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李俞其实也挺累了，作为一个城市白领他平时的运动就不算多，再加上之前所在的几个公司又一直加班，也就靠年轻还能撑得住，但是身体比刚毕业那会儿已经差的远了，就更别说刚入学的时候了。 走了一下午，还是野路，他也明显感觉到了疲惫，本来打算再走几里就休息的，但是既然兔子小姐已经在这儿扎了根，李俞也就顺势停了下来。 他在附近收集了一些相对干燥的细树枝，堆在地上，随后又从行李里翻出了一片首尾相衔内部中空的金属片，和一块儿边缘锋利的小石块儿。 这两样东西也是他在市集买到的，当然还是由伊蕾娅付的钱，前者名为火镰，后者则是燧石。 将这两样东西撞击，就能生出火来，至少那些历史书上是这么说的。 不过李俞试着打了几下，虽然有零星的火星迸射出来，但是落在那些树枝上很快就熄灭了。 李俞就这么折腾了五分钟，手腕都酸了，火也没生起来。 等他再抬起头来，发现伊蕾娅正神色古怪的望着他。 “有事？” “你说你是异邦人，一路跋涉来到布拉提斯大陆，然后你不知道生火还需要火绒来引燃？” “我从没说过我是一路跋涉到布拉提斯大陆的。”李俞闻言丢下了手中的火镰跟燧石，也找了块儿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另外，之前在市集上你为什么没提醒我？” “呃……自从中午你在侯爵府上大显身手，以一己之力改写了选举结果，让我成为阿里亚斯家族的家主，整个过程你一直都运筹帷幄，表现的就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样，我怎么会知道你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懂？我还以为你身上带着火绒，所以没买呢。”兔子小姐很是无辜。火山文学 “我的家乡现在已经很久不用这种方式生火了，”李俞道，“我的记忆出现疏漏也很正常。” “你的家乡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少女好奇道，“我甚至连你的真名都不知道是什么，梅林只是我随口瞎说的，结果就这么喊了你一路，怪奇怪的。” 李俞则指了指伊蕾娅的胸口，“你也还没跟我说你那条项链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吗？”少女将项链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捧在手上，神色也黯淡来下来，“这是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我的礼物。 他说这是他小时候在河边玩耍时捡到的，哦对了，他和妈妈也是在那里遇到的，他还说这里面寄宿着一个阿里亚斯家族的古老之魂。” “嗯？” “你不是帝国人，所以没有听说过那些流传在各大家族中的古老传说，据说我们的祖先并没有真正的死去，而是变成了古老的灵魂，一直在庇护着我们，必要的时候他们还会以家族纹章上的动物的样子出现，帮助我们度过危机。“ “这也是为什么每个家族都有类似的规矩，除非到了危及生命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子孙后代不得以任何理由杀害，食用纹章上的动物，通常情况下这一规矩还会主动延伸到整片领地。” “也就是说你们阿里亚斯家族从来不吃兔肉，然后整个帝国境内都不能杀掉狮子？” “除非危机到你的性命，是这样的。”兔子小姐点头，旋即又叹了口气，“可惜没过多久项链里的古老之灵就彻底陷入了沉睡，除了我父亲外也没有人唤醒过它。” “能给我看看吗？”李俞道。 这一次伊蕾娅没有再拒绝，将这条珍贵的项链交到了李俞的手上，同时道，“我请教过好几位工匠，他们都说从来没在布拉提斯大陆上见过类似的材料，尤其是中间那三个小圆点，触感很是奇特。 “我觉得它们或许是唤醒里面寄宿的那个古老之灵的关键，如果我能解开这其中的奥秘的话，说不定就能带领阿里亚斯家族开创一番伟业……” 少女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然而李俞却打断了她的美梦。 “没电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脖子上带的这个电子宠物蛋应该是没电了。所以才开不了机，另外你父亲还在那个河滩边捡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吗？” 李俞将那只宠物蛋还给了伊蕾娅。 “没有了，就只有这个……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曾经见过它？在你的家乡吗？”兔子小姐神色激动，为苦苦追寻多年的难题就要找到答案而兴奋。 “嗯，我们那儿这东西一度还挺多的，可惜现在已经是时代的眼泪了。”李俞说完，发现少女望向他的目光很是复杂。 不过兔子小姐还没说什么，肚子先发出了一阵咕咕咕的叫声来。 李俞从行囊里翻出了点肉干和面包，因为没能生着火，两人只能就这么凉着胡乱啃了点，勉强填饱肚子，又喝了几口溪水。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好在月亮还算明亮，兔子小姐借助头顶的月色，在林间找了片还算平整的地方，然后将其中更平整的部分留给了自己，稍微没那么平整的地方则分给了李俞。 之后还偷偷瞟了眼李俞，担心被某人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结果却发现李俞一反常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看向自己右手手腕上那个圆圆的小东西。 路上的时候伊蕾娅也偷看过几眼，那是一块儿有刻度的金属盘，上面还有三根长短不一的小针，会以不同的速度在那只金属盘上自己移动，很是神奇，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不过眼见李俞没注意到自己睡觉的地方比他好，这还是让兔子小姐有点小开心，虽然这鬼地方是露天的，没有床，没有被子，蚊子还特别多，身为贵族的伊蕾娅之前还从来没在条件这么糟糕的环境里过过夜。 可幸福感都是比较出来的，不管怎么说她待会儿能躺下的地方还是比李俞那块儿稍稍平整一些的。 少女正这么安慰着自己，就看见原本还站在她身边的李俞，忽然毫无征兆的凭空消失不见了。 就像昨晚后者来时一样。 ？？？！ 第一章 苏醒 “欢迎回来。” 8号房的房门再次打开，李俞看到徐梦园从外面走了进来，“第一次出差的感觉怎么样？”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把我给送到另一个位面去？！” “这个么……我是人事部的，对于具体技术方面的知识也很难解释的清，不过我已经猜到了你会这么问，所以提前帮你找了个能解释清楚的人。”徐梦园微笑道，“正好他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谁？” “赫菲斯托斯。哦……别误会，这只是个花名，阿里巴巴带起来的坏风气，他并不真的是古希腊神话里的火与工匠之神，只是坚持让其他人这么叫他，和你我一样他也是第三纪的员工，在装备部负责研发工作。” “研发，你们这儿还有研发岗？” “没错，收集到资源后总是需要开发利用的嘛。” 李俞没有再问资源是什么，怎么开发利用，反正等见到赫菲斯托斯这些问题可以攒着一起问。 所以他只是对徐梦园道，“带我去找他吧。” 然而徐梦园闻言脚下却没动。 “还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第三纪没有加班，现在已经五点了，我们都该下班了，明早九点再见吧，到时我带你去见赫菲斯托斯。”徐梦园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李俞又给叫住了。 “等下，其他问题也就算了，有件事情你必须马上回答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李俞沉声道。 “你不是戴着我借你的手表吗，答案难道还不够清晰？如果还是不愿意相信的话等离开后找其他人问一问，或者连上网应该就可以最终确定了吧。” 徐梦园道，“哦对了，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还请务必对其他人保密，你也知道的，我们的业务比较特殊，不是很方便公之于众。回去后记得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我们明天再见。” ………… 李俞走出写字楼后先在附近的便利店借了根充电线，给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等了有大概半分钟，李俞按住开机键，又过去数秒，huAwei的字样从屏幕上依次亮起，接着是harmonyos。 再然后就是输入密码的界面了，不过李俞这会儿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屏幕上方的时间和日期给吸引了。 5月19日星期三。17点15分。 这个日期依旧是他前来第三纪参与面试的那一天，尽管他的的确确在另一个世界里度过了几乎一整天。 然而之前徐梦园借给他的手表上，时针却只转了七圈多一点。 如果说那只手表还能被第三纪给做了什么手脚，那么手机上所显示的时间则是和网络实时同步的。 一旦联网就会自动更新，几乎不可能做假。 李俞随后又点开了相册，然而不管是他之前在那个世界里拍的照片还是帮兔子小姐录的那几段录音全都找不到了。 李俞拔掉充电线，向帮忙的店员道谢，拿了一罐乌龙茶结账，之后又扫码了一个收银台旁边的共享充电宝。 穿过自动门离开的时候，李俞注意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西裤上那道被灌木划开的口子还在，但是皮鞋上的泥点却也已经消失不见。 ………… 走出便利店后李俞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乘地铁来到城南的一座小公园里。 挑了把没人的长椅坐下，一边看着公园里的老头老太太们遛娃跳舞，下棋唱京剧，一边默默喝完了手里那罐乌龙茶。 他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这些随处可见的日常景象，有朝一日也会被赋予某种意义。 徐梦园没有撒谎，一旦进入兔子洞他的整个人生也会随之改变。 在之前那短短的七个多小时里，所发生的事情几乎颠覆了他这二十多年来的全部认知。 只要他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座府邸，那些高大的石墙与以木楔固定的立柱，外墙上涂抹的白色石灰用指肚轻轻一刮就能蹭下不少。 披着斗篷，带着长剑短刀的战士与仆从们在宽大的厅堂中一同宴饮，席间还有人弹起由龟壳制成的莱雅琴，歌唱着怒狮亚力山罗德征服布拉提斯时他麾下那些勇士们所留下的传奇史诗。 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因为李俞就身处其间。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原本已经快要死掉的心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就像是幼儿刚刚离开母亲的身体，睁开眼睛，第一次打量眼前这个崭新的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鲜活动人。 那些在你长大成人后乏味琐碎的日常此刻也都熠熠生辉，就仿佛一座座闪着金光的宝库，等待着你去亲手开启。 那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探索欲所发出的召唤。 哪怕来自陌生环境下的死亡威胁亦无法令它动摇，实际上正是那份无处不在的危机感加速了李俞身体内某些东西的苏醒，让他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兴奋。 “你最近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吗？” 一个声音从李俞的身后响起，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有备无患而已。” 李俞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雪纺衫，A字裙，牵着一只金毛的女人正站在他的身后。 她有着模特般的标准身材和一张不输明星的漂亮脸蛋，配上一头但棕色的自然卷，哪怕放在那些美女如云的艺术院校里，依旧无法被人忽视。 “我们有很久没见了吧。” “嗯，差不多有一年多。” “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A字裙女人在李俞身边坐下。 “还不错，我最近在忙着换工作的事情。” “是吗，什么工作？” “咨询类的，你呢？” “咨询，嗯……感觉还挺适合你的，毕竟之前公司里就属你做事情最有计划，也最认真。”A字裙女人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我的话就还跟我妈住在一起喽。” “阿姨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除了上下楼，和下雨的时候膝盖会疼，别的都还好。” “这样吗。” “嗯，我妈前段时间还问起了你，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来我家吃饭。”A字裙女人说完将手中用黑色垃圾袋包裹的东西递给了李俞。 “喏，你要的……用的时候开关推到底，按红色的按钮就可以了。” “谢谢。”李俞接过垃圾袋，“我这两天先应下急，很快就会还你。” “不用，你拿着吧，我现在也已经用不上它了，对了，我这儿还有那个卖家的微信，也一起发给你吧，他那儿还有不少类似的东西，你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他，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太逞强了。” “嗯。” “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甜筒在催我了。”A字裙女人指了指不远处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金毛。 “你多保重。”李俞道。 “你也是。” A字裙女人从座椅上站起，牵着大狗沿着碎石小路向前走去，走出大概两百米后，一人一狗又停了下来。 看样子是遇见了什么熟人，寒暄过后，A字裙女人又转身朝着李俞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随后才继续向前，和那只金毛一起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第二章 Reborn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徐梦园问站在门前的李俞。 “五分钟前。” “看来你已经开始融入第三纪的企业文化中来了，不过还有可以提升的空间。” 徐梦园微微一笑，在8点57分刷开了大门上的电子锁，“前台行政一般最后一分钟才会到，至于其他的人只要在9点20前赶到都不算迟到，我为了你特意早来了点，进来吧，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 李俞跟着徐梦园走进她的办公室——一间编号2的房间里。 和之前那间编号8的房间不同，这里是典型的办公室布局，有办公桌办公椅，电脑、打印机、文件柜什么的，一切看起来都和普通的公司部门没有任何区别。 嗯，还是有点区别的，李俞注意到徐梦园坐的那把人体工学椅是赫曼米勒的。 这样一把椅子的网络售价在一到两万，就算集采，也便宜不到哪里去。即便那些一线互联网大厂也很少有能狠的下心给员工配这种椅子的。 徐梦园把自己的单肩包挂在墙上的洞洞板上，又把楼下早餐店买到的豆腐脑和油条放到自己的工位。 随后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黑色文件夹，递给李俞。 “根据你之前的要求等你结束了第一天的工作后我们再来聊合同的事情，怎么样，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李俞接过合同，也找了把办公椅坐下，先快速扫了一遍里面的大概内容，之后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细读了两遍。 确认其中没有任何文字陷阱，也没有什么恶心人的竞业协议，这才放下合同，又抬头道，“你们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昨天回去后我会报警吗？” “招人嘛，不可能一点风险都不冒的。”徐梦园揭开豆腐脑上的纸盖，“你既然先迈出了第一步，我们当然也要回馈一下你的信任。” “你所谓的回馈信任，指的是趁我不背把我关进8号房里去吗？”李俞问道。火山文学 “我也不想那么做的。只是万事开头难，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不让你亲眼去看一看那个世界，有些东西就算我说破嘴皮你也不会相信的。” 徐梦园一手抓着油条，一手用朔料小勺舀起一勺豆腐脑，放在嘴边吹了吹。 “况且就算你对这份工作不感冒，而且也不想跟我们和平分手，我们也还有公关部专门处理这样的事情。” “怎么处理，杀了我吗？” 徐梦园摇头，“我们是正规公司，不做违法的事情。” “可如果昨天我死在那个世界里……” “你不会死在那里的，”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唔……准确的说你还是会死在那里的，但是不要紧，你还会回来的，一块儿也不少，因为你的神格序列可是那个传说中的【reborn】，和基督教里那位最出名的先知一般无二。” 说话的人是个看起来和李俞的年龄差不多的混血帅哥，栗色头发，穿着一件极限竞速地平线4的周边t恤，下身则配了条大花沙滩裤。 他看起来不像是来上班的，更像是去海边度假的花花公子。 一进门就对李俞伸出手，热情道，“赫菲斯托斯，装备部，我的头发不是染的，因为我妈妈是斯拉夫人，哦，还有特别强调一下，我不是gay。” “李俞。”李俞和赫菲斯托斯握手，“你刚才提到那个什么【reborn】……” “哦哦，你的神格序列，最早出现在《马太福音》里，《马可福音》第十六章第九节也有提及，还有《彼得前书》……但和其他的神格序列不同，【reborn】实在是太太太稀有了。 “自那人之后再没有人拥有过它，以至于我们甚至都不能确定它是否真实存在，直到你的出现，才终结了这个持续千年的争论。” 混血帅哥望向李俞的眼神无比炽热，就如同盯着刚从卡池里抽出的泛着金光的限定角色一样。 “谢谢你提前告诉我你不是gay，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 “简单来说，你拥有可以无限重生的特殊能力。”一旁的徐梦园咬着油条道。 “位面旅行已经够离奇了，你们现在又要试图告诉我《圣经》上的故事也是真的吗？”李俞皱眉。 “一部分是这样的没错，”赫菲斯托斯点头，“虽然在叙事角度上可能有点出入。迄今为止我们已经印证了超过六十多种神格序列的存在，它们分布在北欧神话，凯尔特人神话，印度神话中……《圣经》中最多，毕竟它成书的时间离我们最近，更容易考证。 “这些神格序列都是很久以前那些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客人们馈赠给我们的宝贵财富。也正是因为他们的遗产公司才得以成立，踏足这片之前从未有人染指过的蓝海，就像是漂洋过海来到新大陆的五月花号。”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去掠夺另一个宇宙的黄金、物产和能源吗？”李俞问道。 “不不不，那样就太野蛮了，新大陆和五月花只是种比喻，我们和那些贪婪冷酷的欧洲殖民者不同。而且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们没法从那个世界带走一草一木。实际上我们只能从那里取走一样东西——那就是信仰。” “信仰，那不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吗？” “信仰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是一种非常昂贵与特殊的资源，可以不受位面的限制，在不同的宇宙中自由流动。”徐梦园已经吃完了手上的油条，擦了擦手道。 “公司自成立以来，一直致力于信仰的开采与利用，我们的所有工作都是围绕这两项目的展开的。” “我来总结一下，”李俞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刚刚暗示了人类历史上很多神话传说都是真的，而且是由其他位面的来客留下的，为的就是在地球上开采信仰这种特殊的资源。 “然后第三纪现在通过某种手段继承了他们留下的技术，也跑到其他位面去收集信仰……那道教呢，也源自别的宇宙吗？” “不，张道陵是自己人。”赫菲斯托斯一脸崇拜，“他是我的偶像，完全的自学成才，利用信仰的手段虽然粗暴原始，可直到今天依旧对我们的研究很有启发。” 第三章 跨位面旅行的基本理论原理 “根据现有科技发展水平和相关政策法规的限制，我们很难再在地球上大规模开采信仰了，既然下沉的道路已经被堵死，那么公司就只剩下出海这一种选择了。” 徐梦园道，“接下来就先让赫菲斯托斯来为你介绍下和跨位面旅行有关的基础理论知识吧。” “乐意效劳。”混血帅哥也找了把椅子坐下，搓手道，“我们从哪儿开始说起呢，唔……你听说过弦论吧，哥们儿。” “听过一些。” “很好，那我就尽量长话短说，根据苏联物理学家亚历山大·维连金和安德烈·林德所提出的永恒暴胀理论，我们所生活的宇宙就像是一个气泡，由量子涨落所引发。 “而类似的气泡有无穷多个。不断产生，又不断消亡，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为了帮助你更好的理解这一理论，你可以想象一瓶可口可乐被疯狂摇晃，其中一个气泡就是我们所在的宇宙，而其他的气泡就是别的宇宙。” “在大部分时候，我们的宇宙都很稳定，也很孤独，自顾自的生长膨胀着，但也有一些时候我们会撞上别的气泡，我们这些研究者将这种现象称之为干涉。 “通常情况下，干涉都是无声无息的，身处两个宇宙的绝大多数生物根本感受不到干涉的发生，既不知道它是何时开始的，也不知道它何时结束。干涉对于宇宙几乎没有影响。 “直到第三纪的创立者解开了那些古老神话背后隐藏的秘密，发现我们可以利用干涉前往另一个宇宙，这一技术如今也被称之为降临。” “在早期的时候降临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大概就相当于你把脑袋伸进一口满是鳄鱼的鳄鱼池里。因为卡拉比-丘流形不同，不同宇宙的物理规则很可能相差非常巨大。 “去到一个不同卡拉比-丘流形的宇宙，基本上就和自杀没有两样。好在气泡足够多，后来的研究者经过一次次试错，在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后逐渐研究出了寻找到相同卡拉比-丘流形宇宙的办法。 ”再然后筛选条件被进一步缩小，最终我们挑选出了和我们的世界相差不多的新世界。” “相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李俞问道。 “量化一下大概就是偏差值在5%以内的世界，有那些我们所熟悉的气候，地理环境、动植物……最重要的是经典物理学完全适用。”赫菲斯托斯道，“我们称这些世界为净土。” “不过光是找到合适的位面，掌握降临的技术还不够，”徐梦园插嘴道，”这就好像你定下了目的地，准备好可供航行的船只，但是最终你还需要一个人来驾驶它。 “——船长，才是这一切的关键。” “没错，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拥有跨越宇宙，从一个宇宙降临到另一个宇宙的能力。”赫菲斯托斯继续道，“我做梦都想去另一个宇宙看看，哪怕代价是下一秒就死在那里我也不会后悔，可是我这一辈子都没有那种机会了。” 混血帅哥叹了口气，一副很是惋惜的样子，“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注定只能自己依靠贫瘠的想象力和你们的描述去感受它的瑰丽，祈祷能在梦中与它相会。” “那地方确实挺漂亮的，”李俞道，“有点像是中世纪的欧洲，再加进一点奇幻元素，当地最强大的帝国是由半兽人、人类和侏儒一起建立的，不过没有魔法和魔法师。” “半兽人？像是《指环王》里那种还是……” “有兽耳那种，外观和人类差别不太大。” “damn！！！”赫菲斯托斯罕见的爆出了粗口，“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无法拒绝的就是furry！现在一个满是furry的世界就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法看上哪怕一眼，这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 “你的性癖我们可以稍后再来讨论。”徐梦园看了眼时间，“下次降临就快可以开始了，你最好先捡重点来说。” “好吧。”混血帅哥不得不压下心中的冲动，“接下来我来给你介绍下和降临有关的几条准则，但是我相信有些你已经注意到了。” “首先，你可以把这个世界的东西带过去。” “但是仅限于我的身体能接触到的？”李俞道。 “bingo！哇哦，哥们儿你的观察力真不错，”赫菲斯托斯赞道，“而且就现阶段来说，你能带去的东西加在一起不能超过五公斤重。不能是活物，没煮熟的种子也不行。” 混血帅哥的话也解释了为什么之前李俞第一次降临，手机，手表和身上的衣服都在，唯独口袋里的钱包和纸巾不见了。 好在后两样东西他回来的时候还在房间里。 “那病菌呢，”李俞又问道，“我身上携带的细菌和病毒总不可能也跟着一起消失吧，它们会对那里造成什么影响？”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之前在很多论坛上都看到过类似的讨论，我觉得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高估那些现代病菌的威力了，尽管很多人喜欢拿美洲大陆的印第安人来举例子。 “但是这些人忽视了一个前提，那就是欧洲殖民者带去的天花，本身就是人类历史上最具毁灭性的传染病，同理还有流感病毒，黑死病、以及现在正在肆虐的冠状病毒，我们的老朋友艾滋等等…… “可如果是一个健康的人，本身所携带的病菌，对一个相似的新环境所能产生的影响就很有限了。事实上早在地理大发现前，就曾有欧亚人到达过美洲，他们带去的病菌也没有毁掉那里。” 眼见李俞没有其他疑问了，赫菲斯托斯便又接着往下说道。 “第二，你不能从那个世界里带任何东西回来，不论实物还是照片影像，而且每次你能在那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不超过现实时间七个半小时。 “当然，你肯定也意识到了，时间在不同宇宙的流速是不同的。我们的七个半小时，并不等于那边的七个半小时……” “三比一。”李俞道。 “什么？” “两边的时间流速对比差不多是三比一，我第一次降临，在那边度过了快一天的时间。” “你去到了一个多时间的宇宙？这很好，意味着你有更多的时间来行动。虽然至今还没有足够充分的研究能证明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你的手表手机依旧会显示现实世界的时间，利用好这一点，你就能掌握回归的时机。” “回归是自然发生的，还是……”李俞又问道。 “自然发生的，对于那个宇宙而言你就像是一个客人，一旦过了会客时间，你就会被主人从家里给请出来了。” 第四章 重返布拉提斯 “我在那个世界里遇到了一个少女，她的脖子上带着一只电子宠物蛋，就是九十年代那会儿流行的那种。”李俞描述道，”她是怎么搞到那玩意儿的，有人在我之前去过那个世界吗？” “哦，你注意到了，那是锚点，是上一次干涉发生时公司专门丢出去的，目的是为了和那个宇宙建立起联系，这样你才能顺利降临到那里，现阶段你每次降临都会出现在锚点附近，所以我强烈建议你和那东西的主人搞好关系。 “另外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不……你是第一个踏足那片土地的地球人，是名副其实的哥伦布，她从头到脚，每一片肌肤都完全属于你。”赫菲斯托斯说完还吹了个口哨。 “所以那个电子宠物蛋的主人并不是我的甲方？” “不，她除了碰巧捡到我们丢过去的锚点外，和那个位面的其他智慧生物并没有任何区别。”徐梦园答道，“你的甲方是你的信徒和所有潜在的信徒人选。 “想要在那边开采信仰，你首先需要建立一个宗教。它应当是全新，非已有的，叫什么名字，崇拜什么神明，遵守什么戒律都由你来决定，打算怎么发展也是你说了算。 “公司只在乎最终结果，也就是能收集到多少信仰。这些信仰一部分归你自己所有，可以由你来自由支配，算做是公司的追加投资。 “另一部分则由公司强制收缴，当然我们也会将这部分信仰折算成相应的绩效奖金，对你进行额外补偿。” “日后你赚到信仰了可以来装备部消费，我们这边可是有不少好东西。”赫菲斯托斯已经开始推销起自己那些作品来了。 为了显得更有说服力他还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防水盒，“对了，听说你没有手表，这是装备部送你的入职礼。” 李俞接过那个小盒，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只帆布表带的黑色腕表。 “宝珀五十噚系列的50543640o52B，我个人最喜欢的型号，红金表壳，表壳直径43mm，厚13.3mm，采用6654.p.4机芯，因为本身是一款潜水表，所以具有优秀的防水性能，你可以直接带着它跳河潜水，不用担心它会发生故障。 “夜光表针则能保证你在黑暗的环境下也能轻松看清时间，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它本身的美丽，它是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没有男人能抵御得了它的诱惑。另外装备部对它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改动，将它的全历-月相功能改造成了更加实用的信仰计数功能。” “信仰计数？” ”没错，它将会成为你的最佳帮手，你每收获到一份信仰，都会在上方日历的位置得到显示，让你可以实时查看到自己的工作进度。 “上限是999999，超过这个数额后，下方原月相的位置就会升起一颗星星，之后上方的计数也会重置，怎么样，很直观吧。” 赫菲斯托斯笑容灿烂，直到徐梦园的声音再次响起，“财务部要我提醒你，你们装备部这个月的预算已经超支了，如果你们继续坚持用奢侈品制作神刻装备，那么超支的部分未来会直接从你们的薪水里面扣除。” 赫菲斯托斯一怔，刚想要反悔，把这表再改回去卖掉。李俞却是已经将它带在了手腕上。 “多谢了，这件礼物很漂亮。” “呃，不……不客气。”赫菲斯托斯苦笑道。 李俞戴着新表在合同上的乙方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虽然我还没法完全相信你们所说的这一切，但是这份工作听起来的确挺有意思的，我愿意试一试。” 徐梦园看起来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接过合同。 “我说过我很早就在观察你了，你一直都是我最青睐的候选人，拥有冷静的头脑、敏锐的观察力与出色的分析才能，但更重要的是你的骨子里流淌着冒险者的血液。 “就像历史上那些最出色的航海家，顶尖的赌徒与极限运动者……然而你一直以来都在压抑着自己的天性，放任自己被那些机械乏味的工作吞没，不断杀死，这也是为什么你总是会感觉被困住的原因。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从生活的囚笼中解放你，为你提供远航前的所有准备，助你扬帆出海。” “我入职的时候差不多每一任领导都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这一次是不一样的，欢迎加入第三纪，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到那条你一直在追寻的道路。” 徐梦园再次同李俞握手，随后又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准备出发了。” 李俞闻言也没再说什么，整理了一下领带，起身向着8号房走去。 赫菲斯托斯则将屁股下的座椅又滑到了门外的走廊上，冲李俞的背影喊道，“你身上的神格序列已经通过第一次降临被激活，不过我个人建议，除非万不得已你还是不要轻易去死。 “因为能复活归能复活，但你死前所遭受的那些痛苦可是一点也不会少。这一点你之前那位已经证明过了，相信你一定不会想要经历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的。” “了解。” ………… 有了之前的经验李俞在第二次降临前先喝下了半罐零度可乐。 虽然干涉发生时他依旧能感觉到明显的头晕目眩，但是这种症状比头一次的时候缓解了不少。 至少李俞没再当场吐出来，不过他还是稍稍用了点时间，让眼睛适应了下光线的变化。火山文学 和上次一样他抵达布拉提斯的时间是在夜晚，不过比第一次降临提前了现实时间大概半个小时，换算到这个宇宙也就是一个半小时。 李俞注意到自己还在野外，另外面前有片篝火，他正打算扭头再看向别处，一把匕首却是已经提前一步顶在了他的后腰上。 “说，你到底是谁的人，接近我有什么目的？！”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李俞耳边响起。 不过这一次其中的戒备之意却还要远超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你消失这两天跑到哪里去了？” “我可以解释。”李俞平静道。 “是吗，那你最好先给我解释解释这个……” 少女的口吻听起来就像是地方电视台民生栏目里那些带着记者和摄像大哥将另一半捉奸在床的苦主们。 她说完后还将一样东西抛在了李俞的面前。 那是一枚金色的胸针，胸针的一端被打造成了狮子头的形状，看上去威风凛凛。 第五章 倾听是一种美德 “这是里奥爵士送我的。”李俞没有隐瞒。 那个狮子头实在太明显了，整个布拉提斯大陆只有一个家族会以此作为自己的家族纹章。 这枚胸针原本被他揣在西裤口袋里，那时的李俞还不知道自己没法把这个位面的东西带回去，应该是在他消失的时候掉在了地上，被眼尖的兔子小姐给看到了。 “所以你承认了，你是他的人？！”少女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我帮你赢下阿里亚斯家族的继承人之争，当时里奥爵士也在场，也就是在那时候他起了招揽我的心思，这枚胸针是他让仆人转交给我的，就在你忙着应付其他贵族的时候。 “实际上不只是他，金手指罗梅罗，甚至你继母也先后派人来找过我，问我有没有兴趣为他们效力，让我意外的反倒是库伦侯爵，或许因为他是你的封君的缘故，他倒是没好意思下手挖你的墙角。” “什么，还不止一个？！”伊蕾娅声音又提高了八分。 兔子小姐越听越生气，耳朵都快气歪了，“你是我的顾问，如果不是想抛下我去投靠别人，为什么不在一早就和我坦白这些事情呢？”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顾问了？”李俞扬了扬眉毛。 “你…………” 少女小姐傻眼了。 她这才想起来李俞这个顾问的身份是她随口胡诌的，当时说完还有点小后悔，担心这事儿传出去会被人笑话，一度还曾表现的有些抗拒。 直到后来李俞奇迹般的帮她逆风翻盘，又贴心的提醒她她这个屁股都还没坐热的家主之位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牢固，伊蕾娅才彻底真香了，彻底接受了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便宜顾问，并且还将李俞视为自己的肱骨之臣。 这也是为什么少女在发现某人”出轨“后这么气愤的原因，明明李俞是她先捡到的！ 但兔子小姐没想到另一边却又不认了。 这就好像一个渣男追了你很久，用尽各种手段对你献殷勤，终于叩开了你的心扉，然而就在你闭着眼睛准备喊出那三个字的时候那人却忽然一提裤子，飘然而去。 “可是……可是，我救过你一命。”兔子小姐的声音越说越小，自己明显也有点底气不足。 “所以我也尽我所能帮你赢下了选举，这样咱们两个就扯平了。”李俞道。 “只是这样吗？你站在我这边就是因为我救过你……”伊蕾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莫名有点小委屈。 再然后她就听那人说，”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兔子小姐心中那团小火苗又腾的一下窜了起来，期盼道，“还有什么？” “那会儿我刚到这个世界，对这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需要个人为我提供庇护，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释放善意的人，又是贵族。 “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而这也意味着我要向你证明我的价值。”李俞如实道。 “哦。” 伊蕾娅轻哼一声，收回抵在李俞腰上的小刀，面无表情的走到火堆前，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直到这时李俞才看清少女现在的样子，随后亦是一愣。 和上次见面不同，如今的兔子小姐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非但身上的红色斗篷不见了，那件可以一直垂到脚踝的宽大亚麻衬衫也变的破破烂烂。 虽然还不至于春光乍现，但有些地方也能瞧见肉了。 看得出兔子小姐先前做家里蹲和在神庙学习的时候伙食都很不错，尽管一些该长肉的地方没长，但也有一些不该长肉的地方有了准备长肉的势头。 除此之外她脚上的靴子少了一只，膝盖上有两小块儿已经凝结的血痂，原本干净的手掌和脸蛋上如今也满是泥污，还有被蚊子咬出的红包和她自己挠出的血丝。 或许唯一勉强能称得上安慰的就是她面前那个小火堆了。 不过为了生起它少女显然也吃了不少苦，左手的食指都被烧了个水泡。 总之，李俞不在的这两天兔子小姐看上去是没少吃苦头。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了？”李俞问道。 伊蕾娅不说话，挪了挪屁股，背对着某人。 “我这次来带了驱蚊药，你先涂点吧。”李俞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六神驱蚊花露水递了过去。 然而少女还是一动不动，就跟化身成一尊石雕一样。 好几只大花蚊子停在她的耳朵和手臂上大快朵颐她也没什么反应，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酸溜溜的道，“你已经利用完我了，也引起了那些大人物的注意，为什么不去投奔他们？还回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李俞闻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伊蕾娅身边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先前你问我为什么站在你这边的时候，我大可以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说点你喜欢听的话，把这事儿就这么给揭过去，最终的结果也能皆大欢喜。”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兔子小姐闷声道。 “因为我始终相信有朝一日你会成长为一个成熟的领导者，能分得清恭维与谏言。” “你是在暗示现在的我不够成熟吗？”兔子小姐的耳朵很好，立刻就听出了某人的弦外之音。 “没错，你的身上是有不少缺点，多疑，小心眼，盲目自信，又爱意气用事，喜怒形于色，还没有什么城府。”李俞直言道。 “你！” 伊蕾娅气的牙痒痒，正打算发作，但转念一想自己要是闹起来岂不是正好印证了这家伙的说法。 于是只能将怒火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差点没给憋出内伤来。 “但是同样你也有很多优点，”李俞顿了顿继续道，“善良，愿意对其他人伸出援手，哪怕是之前与你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另外你还很会听取他人的意见。我给你的建议你大部分都很好的照做了。 “不要小瞧了这一点，我之前服务过不少客户，越是身居高位有能力的人往往也越是自负，很容易一意孤行，一条路走到黑。 “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去和那些懂得倾听的人合作，哪怕他们的实力没有那么出色。更别说你还能够为他人着想。 “你注意到我没有携带短刀，于是那天吃饭的时候就把你自己的刀借给了我……这些事情我也都看在眼里。 “而这才是我最终下定决心找你合作的真正原因。” 第六章 神名 “呵，谁稀罕跟你合作。”兔子小姐小声嘀咕着。 不过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听到李俞的夸奖后紧绷的身体还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不少，也不再继续挪屁股了。 李俞趁热打铁，“我想要和你建立更加长期稳定的关系。” 少女晃了晃头上那对儿长耳朵，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是挺开心的，但是刚刚还在生气，这会儿也不好立马就答应下来，于是轻咳了一声道。 “唔，我会考虑你的提议……正式接纳你成为我的顾问的，当然，你也得好好表现。” 说完不等李俞回答，她忽然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再抬手的时候掌心一片殷红。 “你刚刚说你有可以驱散蚊子的药剂，快！快给我来点！这几天我就快被这些讨厌的家伙给吸干了！” 李俞闻言将手中的六神花露水对准伊蕾娅，喷了几下，基本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喷上了。 兔子小姐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但是之后耳边的嗡嗡声真的少了很多，那些带着翅膀的恼人小东西也不再靠近她了。 “嚯，这也太灵了吧！” 少女啧啧称奇，随后又翕动了两下鼻翼，露出一抹陶醉之色。 “这么香，这是你家乡产的香水吗？还能驱蚊，一定很昂贵吧。” “14块3一瓶，你要买的多了还能更便宜。”李俞道。 “什么是‘块’，还有之前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每次都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正打算告诉你，”李俞神色严肃，“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这片大陆上的人，咱俩第一次见面那晚你就跟我说过了。” 兔子小姐这会儿还在狂吸花露水，因为那是真的很香，比她之前用过的任何一款香水都要好闻，甚至还要超过南方那些高档货，也没太在意李俞的话。 直到后者又解释道，“我所说的世界并不只是指布拉提斯大陆，也包括海峡外的那些大小国度与城邦。” “那你是从哪儿来的？”伊蕾娅感觉自己的地理知识不够用了。 实际上自打出生起，她大部分时光都是在绿野度过的，直到后来被父亲送去多鳞城的神庙侍奉银月女神，她才算出了趟远门，但是活动范围也依旧在西境之内。 少女连王都都没去过，对于外面的世界只有一些道听途说来的模糊概念。 至于更远的地方，她更是连想象都没法想象。 “我注意到在你们的诗歌中曾提到过诸神居住在他们位于圣山上的金色神国中。” “呃……你难不成想说你就来自那里？”伊蕾娅一副你快别逗我了的样子，“你能说出五个以上布拉提斯大陆的神明的名字吗？” “我和他们不熟，”李俞道，“不过我的确来自类似的地方。” “吹牛也要有个限度，你说你的家乡在一座神国里？！”兔子小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而眼见李俞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她渐渐的也有点笑不出来了。 尤其联想到之前李俞所展现出的那些不可思议的手段，他那能记录声音的能力，再加上这份神出鬼没，伊蕾娅终于也开始郑重思考起某种可能来了。 “你是神？” “我不是神，我只是一名先知。” “什么是先知？” “就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我的神和你们所崇拜的神不太一样，并不会轻易离开他的神国。” “那他如何回应自己的信众？” “靠他在人间的代言人。” “哈，”兔子小姐越听越狐疑，“也就是说这边全由你说了算，你的神叫什么名字？” “星期六。”李俞道，“在我的家乡，所有人都爱戴它，期盼着它的到来，又为它的离开而伤怀。” “星期六？没听说过。” “很正常，我们都是新来的。” “红狮帝国向来很包容与开明，虽然不怎么欢迎倒也不排斥异邦神明，但是不得不说，你们来晚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都信仰着圣山上的诸神，我们都很虔诚。” “那么那些神明会回应你们的虔诚吗？” “呃…………偶尔吧，毕竟他们平时都挺忙的，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要保证日生日落，草木可以发芽，种子能从土地里生长出来，船只可以穿过暴风雨什么的，偶尔还会因为嫉妒互相干架。” 伊蕾娅想到了先前的时候不管自己怎么祷告，都得不到银月女神回应的糟糕经历，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动摇。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有原因的。”李俞继续道。 “是吗？那是什么。”女人的第六感告诉伊蕾娅某人接下来所说的事情估计不小，而她自己现在虽然赢下了选举，却还有一堆让人头疼的事情没有着落，不是很想再去蹚另一滩浑水。 于是便抢先一步道，“我只是个乡下小领主，阿里亚斯家族也不是什么帝国豪门，所以我恐怕帮不上你和你背后那位存在什么忙。” “有些东西从废墟上建起反而更加牢固。”李俞却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要是不想跟我合作也没关系，我不会强人所难，而且暂时也不会离开你。” “为什么？” 李俞指了指兔子小姐脖子上的项链，“因为是它指引我来到这里的。” “阿里亚斯家族的古老之灵？”伊蕾娅呆住了，虽然李俞先前也曾说自己见过类似的东西，但是兔子小姐对此始终将信将疑。 “你背后的神明和阿里亚斯家族的古老之灵有关系？这怎么可能，你完完全全就是个人类啊，身上一点也没有阿里亚斯家族的血脉。” “我们对于这件东西的认知可能存在有一定的偏差……” 李俞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兔子小姐给打断了，“除非你能证明给我看！” “你想要什么证明？” “你声称你的到来是因为父亲留给我的这串项链，那你一定有办法将里面栖息的古老之灵给唤醒了！” 伊蕾娅此刻的样子就宛若抛出了哥德巴赫猜想的哥德巴赫一般。 毕竟古老之灵本身就只是贵族家族中口口相传的传说，而这串项链落入阿里亚斯家族之手这么久，也就只有她父亲血眼鲁斯宣称自己曾见过里面的古老之灵，而且就连鲁斯本人也再没法将它给唤醒。 兔子小姐想用这种方式委婉的劝说这位自称异神的先知打消在布拉提斯大陆传教的念头。 可没想到李俞却点头，轻松道，“可以啊，等我下次把电池带来吧。” ？？？！ 第七章 比慢了快一点点 “你真的有办法把阿里亚斯家族的古老之灵给唤醒？”兔子小姐惊了。 “如果你坚持的话，对我来说这就是顺手的事情。不过跟你期望中的或许不太一样，那里面的东西很难给你提供什么帮助。” “只要能亲眼看到古老之灵，这对于一位阿里亚斯来说，本来就是无上的荣誉了。”伊蕾娅肃容道。 “那行吧。” 李俞顿了顿又问道，“我们还有多远能到你的封地绿野？” 明明只是个简单的问题，但是不知为何兔子小姐的小脸却是一红，支支吾吾道，“快……就快了。” “就快了是多长时间？我没法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所以你要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回到绿野，得告诉我确切的日期，我好安排行程。” “唔，快了就是快了……比慢了快一点点。”少女涨红了脸，努力了半天才硬挤出了一个五环比四环多一环的答案来。 李俞旋即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我说你这家伙……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伊蕾娅还没回答，她的肚子先咕咕叫了起来。 ………… 看着伊蕾娅在一边狂啃他带来的压缩饼干，李俞甚至怀疑自己再晚来一点，这位新鲜出炉的绿野之主就真的能如愿以偿见到自己家族的古老之灵了。 “这是什么……味道还不错。呃，呃呃呃呃……” 前半句是兔子小姐对于21世纪军工产品的赞扬，后半句是她吃得太急，中途还说话，噎着了。 李俞不得不使出在公众号上学到的海姆立克急救法，让兔子小姐身体前倾，分开双腿，右手握拳放在她肚脐上方两横指处，连续快速向后上方按压。火山文学 最终成功催少女吐出了那口差点要了她老命的压缩饼干。 “太……太干了，有没有稀的？” “自己找点溪水喝吧，我这儿又不是24小时便利店什么都有。”李俞道。 “什么是24小时便利店？”兔子小姐虚心求教。 “就是一间小屋，里面装满了吃的跟喝的，不管什么时候去它都开着门，想吃什么随便拿，这种小屋在我的家乡到处都是。” “到处都是？”少女大感震撼。 李俞说的东西有点像是大地与谷物之神尤利乌斯的那件神器——丰收罐子，据说那个小陶罐里装满了金灿灿的谷物，怎么取都取不完，可以供神国内所有神明跟英灵肆意享用。 不过丰收罐子只提供粮食，不提供喝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有一个，也不可能到处都是。 这么一看，这个星期六和它的神国好像也挺不错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兔子小姐就赶紧把它赶出了自己的脑袋。 她可是银月女神的信徒，又在神庙待了那么久，每天都沐浴在银月女神的神恩下，最是虔诚不过，怎么可能被异教徒区区几句话就给蛊惑了呢。 忘掉。必须马上忘掉！ 李俞不知道伊蕾娅这会儿在想什么，他只是有些奇怪。 “你多久没吃饭了？带的干粮呢，我记得咱俩离开岩雪城的时候在市集上采购了肉干和面包……而且这几天我又不在，你一个人把那么多东西都吃完了吗？” 和花露水不同，那一小袋压缩饼干只是李俞带着以防万一的。 在意识到自己出差的地方条件比较艰苦后，李俞回去也做了些准备，去超市采购了点物资，今早一并带到了公司。 不过因为重量限制，他最后没能全都带过来，只能从中挑了一些，压缩饼干的优先度属于比较靠后的，没想到却是一来就用上了。 而一说起这个来，伊蕾娅的眼眶就又红了。 李俞没想到自己离开的这十几个小时里，兔子小姐这边也过得挺充实的。 失去了顾问又被蚊子骚扰了一整夜，同时不管怎么翻身都感觉地上不平整的少女，在第二日一早，太阳升起的时候，依旧决定按照原定计划，向着自己的领地进发。 她走在清晨的森林中，脚下是松软的泥土与踩上去会簌簌作响的落叶，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在她的发梢与肩膀上，温度刚刚好。 再加上路边那些不知名的带着露水的野花，与回荡在林间的清脆鸟鸣，伊蕾娅忽然觉得这趟旅程好像也没有那么辛苦了。 然而很快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少女在路过一片泥潭边的时候遇到了一头暴脾气的野猪，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撵着一口气跑出好几里。 她的衣服就是在逃命时被路边的灌木给勾破的，那只靴子也是那时候弄丢的。 最终走投无路的伊蕾娅还被逼着爬上了一棵小树，然而那只野猪依旧在树下迟迟不肯离开，还不时用自己壮硕的身体去摩擦树干。 兔子小姐一边死死抱着树枝，一边大呼救命。 眼看着就要体力不支，没想到下一刻奇迹却出现了。 一位在附近狩猎的女猎人听到了她的呼喊声，赶过来杀掉了野猪，救下了就快要力竭的伊蕾娅。 当得知少女是孤身一人时，那位女猎人还主动提出愿意陪她一段路。 兔子小姐欣然应允，而有了熟悉这片森林的本地人当向导，一直到日落伊蕾娅都再没遇到过其他危险。 等到夜色降临，那个女猎人甚至还找到了个没有野兽栖息的小岩洞，作为两人睡觉的地方，另外还将身上携带的火绒也慷慨的分了少女一半。 “怪不得你能生火了，那她现在人呢？”李俞问道。 “别提了！”少女咬牙，“她虽然送了我火绒，但是第二天一早我起来，发现身上所有钱还有行李全都没了，那可恶的小偷甚至连我身上盖着的披风都偷走了，要不是我把匕首一直贴身收着，她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现在我就倾家荡产了。” “…………” “不管怎么说她至少没取你的性命，只是谋财，而且之前也确实救过你，走前还把生火的东西也给你留下了，你也没亏。”李俞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兔子小姐耷拉着两只耳朵，“但是她想要钱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说嘛，我又不会不给她，她要是愿意送我回绿野，能得到的不比抢我多得多？唉，妈妈说的没错……外面果然全是坏人。” 兔子小姐话音刚落，身旁不远处的灌木从中就传来一阵莎莎之声。 随后一只大黑狗的脑袋从里面伸了出来。 第八章 黑美人 那是一只敖犬，通体漆黑，只有胸前的位置有一撮白毛。 它的体型异常壮硕，能顶的上差不多两头野狼，拥有宽大的头骨，粗壮的骨骼，和凸起的发达肌肉，样子有些像是现代的卡斯罗。 属于标准的大型猛犬。 那只黑狗一露头就把兔子小姐给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抽出了腰间的红宝石小刀。 不过那把不到一尺长的小刀显然并不能带给她太多安全感，于是少女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俞。 冲后者拼命使着眼色，那意思你不是先知吗，快叫你们老大星期六出手啊，降下来个神迹什么的赶跑这只狗。 然而李俞却恍若未见，半晌后只是脱下身上的黑色西装，盖在少女的肩膀上。 他注意到那条黑狗颈部处有一圈毛发脱落的比其他地方要多，这一般是由佩戴项圈所引起的，也就是说这是一只有主人的猎犬。 不过这对两人来说并不一定是什么好消息。 又过了片刻，兔子小姐听到一个声音从灌木后的树林中响起。 “黑美人，回来！” 那只敖犬闻言立刻丢下火堆边的两人，扭头又跑进了灌木中。 等它再回来的时候，跟在一个男人的身后。 “两位晚上好啊，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多鳞城。” 兔子小姐没忘记自己为什么匆匆逃离岩雪城，再加上之前那个女猎人刚刚才给她上过一课，她现在对于在野外遇到的陌生人都格外的警惕。 胡乱报了个地名就想把眼前这人给打发走，没想到后者却惊喜道，“多鳞城？我正好也打算去多鳞城，不如我们一起结伴吧，多个人也能多份安全嘛。” 说完不等伊蕾娅和李俞回答，他已经走到了火堆前，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后又摘下头顶的兜帽，露出了下面那张脸。 少女在看到那张脸后先是一呆，接着就下意识的往李俞的方向靠了靠。 “对不起，吓到你们了，不过我不是坏人，我的这半张脸是被熊啃坏的，那畜牲趁我在溪边取水的时候从后面袭击了我，把我按在地上，一口咬在我的右脸上，我一半的脸颊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关键时候是黑美人救了我，它奋不顾身的扑向那只大熊，通过不停大吠，还有不断的撕咬袭扰吸引了那畜牲的注意力，为我赢得了逃脱的机会。 “从那以后我就发誓，只要有我半脸裘德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到我的乖狗狗。” 说完裘德就从自己的行囊里摸出了一块儿不知用什么动物的肉做成的肉干，抛给了一边的黑美人。 后者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一口便将肉干给吞下。 裘德伸手一边抚摸着猎犬的脑袋，一边又抬头望向李俞和伊蕾娅。 “我因为这副尊容不管走到哪里，再怎么小心，也总是会惹上麻烦，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孤身一人，走野路去多鳞城。 “二位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要露宿在这荒郊野岭呢？”不过不等对面开口他就再次道歉道。 “对不起，我不该多管闲事的，只是这几日一直在与野兽蝇虫作伴，难得遇到几个可以交谈的对象，就又管不住这张嘴了。” 伊蕾娅和李俞对视了一眼，随后开口道，“呃……我们惹上了一些麻烦，之前庄稼的收成不好，我们就去找领主借了一笔钱应急，没想到来年田里又遭了灾，我们还不上钱，又不想卖身为奴，就只能逃去多鳞城投奔一个远房亲戚。” “是吗？那就祝你们好运了。” 半脸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少女，不过也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用篝火煮了点豆子，就着面包填饱肚子，然后早早的便合身躺下了。 而他的那只大黑狗也安静的趴在他的身旁。 没过多久裘德就鼾声震天，兔子小姐则又鬼鬼祟祟的摸到李俞身边，压低声音道，“喂，你说他会不会是我继母找来的杀手？” “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怎么办，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把他给打晕吗？”少女一直在偷瞄那只大黑狗，“嗯……得先想个办法把他和他的狗给分开。” “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李俞道，“你之前编的谎话那么烂，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咱俩这穿着，还有肤色举止不会是农民。 “而他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有问题，这里又是野外，很难再撞上别的什么人，他还敢这么放心的睡去。要么没有真正睡着，要么就是睡着了但是完全不担心我们会对他下手，这两种可能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他不好对付。” “那就这么放着不管吗，万一晚上我们睡着以后，他……”兔子小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神色也愈发紧张了，“你注意到他的右腰没，就在他那斗篷下面，凸出来一小块儿。 “刚刚他蹲在那儿逗他那条狗的时候，我看到了，那里藏着一把手斧！丢了钱和行李也就算了，我可不想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脑袋也不见了。” “知道了，”李俞道，“你可以放心休息，我会帮你守夜的。” 他昨晚在出租屋自己的床上睡的不错，这会儿刚开始上班精神状态正好，没什么睡意，再加上之前那几份工作加班属于常态，李俞对熬夜也很有心得了。 警戒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伊蕾娅看了看李俞的胳膊跟腿，又看了看不远处躺着的半脸，还有他那头健壮的猎犬，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不过最后还是抓着身上的西装，在李俞身边躺下了。 兔子小姐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在向银月女神祷告，那模样活像是期末考试前一周，宿舍走廊里挑灯夜战的一众莘莘学子们，充满了求生欲。 反观李俞只是坐在火堆边，一言不发。 伊蕾娅也不知道这个自称先知的家伙这会儿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见李俞还是像往日一样镇定，没有丝毫慌乱，她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那颗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向银月女神祷告完后她又握住胸前的项链，默默呼唤着先祖之名，祈求得到庇护，然而遗憾的是寄身其中的古老之灵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也许她应该再试试那个什么星期六？毕竟保命要紧，就算银月女神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怪罪她吧，少女就这么在胡思乱想中闭上了眼睛。 虽然还是很担心自己的脑袋会搬家，然而这几天伊蕾娅过得一点也不轻松，精神刚松懈一点，疲倦感就一阵接一阵的涌来。火山文学 就在她迷迷糊糊，准备进入梦乡的时候，大地忽然震动了起来。 是马蹄！有骑手正在向这里接近！！！ 第九章 起错的绰号 伊蕾娅一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从地上坐起，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还能做什么。 那伙人来的很快，而且明摆着就是冲她来的，一路没有任何停歇，也没在中途改变过方向。 没过多久就出现在了少女的视野里！ 冲在最前面的骑手是个有着棕色圆耳朵和长鼻子的胖男人，他的脖子微微前伸，一直在风中嗅探着什么。 直到见到伊蕾娅，那双小眼睛猛地一亮！ 随后吹了声口哨，却并没有立刻放缓马速，而是纵马径直从李俞和伊蕾娅的身前跃过，之后又掉头折返回来，和其余六名同伴，将篝火前的三人围在中间。 “伊蕾娅·阿里亚斯？”圆耳胖男人下马，对少女扬首道，随后又看向李俞，“既然伊蕾娅小姐在这儿，那陪在她身边的一定就是最近在岩雪城贵族圈子里鼎鼎大名的梅林顾问了。” “不，我不是，我不认识什么伊蕾娅，你们找错人了！”兔子小姐矢口否认。 圆耳胖男人咧嘴一笑，“没用的，我蜜熊的鼻子最灵不过，只要被我闻过的人，一准儿错不了的。” “我都没见过你，你怎么可能闻过我？”伊蕾娅不解。 蜜熊笑而不语，一直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而另外六人也有样学样，各自抽出武器，其中一人还伸腿踢了地上的半脸一脚，“喂，别装睡了，不想死的话就快滚到一边去！” 眼见自己的主人被踢那只大黑狗目露凶光，俯下身子，做出要扑咬的姿态来。 而之前的踢人者见状也扬起了手中的钉头锤，准备送这只忠犬去冥河。 蜜熊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节外生枝，正想喝止那名同伴，没想到下一刻却是异变突生！ 也不知道缩在地上那家伙从哪里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战斧，一言不发就砍在了踢人者刚刚踢人的那只腿上。 后者发出一声惨叫，整只右脚竟然就这么被齐齐削断了！ 鲜血从他的伤口处喷涌而出，那人更是痛的在地上不断打滚儿！ 蜜熊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那对儿小眼睛中闪过一抹危险之色。 “我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这儿原来还藏着个狠茬子。” 半脸没回答，只是伸手，拭去了战斧上的血迹，之后慢慢抬起头来。 待到蜜熊等人看清那张脸后都是一愣。 “妈的，哪儿来的丑八怪！”一人喝骂道。 回答他的是迎面一斧！ 半脸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挥出了手中的战斧，这一斧来的又快又疾，喝骂之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将手中的盾牌举起来，那斧头就已经劈到他鼻尖前了。 多亏了他周围的同伴反应够快，及时拉了他一把，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一命，没让他步了先前那个倒霉鬼的后尘。 而其他人这时候也都意识到眼前这个丑男人是个高手，一个个如临大敌。 半脸一击不中也没再追击，就这么握着他的那柄战斧，站在火堆前，直直盯着蜜熊等人。 “我这人很讨厌别人叫我丑八怪，更讨厌有人伤害我的狗。”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但要说我最讨厌的，果然还是熊。” “你疯了吗，这里哪有熊？！”有人忍不住道。 “蜜熊也是熊啊。”半脸叹气，“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出门在外，一定不要起错绰号。” 蜜熊闻言冷笑，“很好，我也很久没碰上自己赶着来送死的家伙了，等下我会亲手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做我的酒壶……哦等等，我改主意了，你那张脸实在太他妈的丑了，只能拿来做夜壶了。” 说完他也拔出来腰间那把手半剑，除了两侧那锋利的剑刃与中间的血槽外，那把剑的剑柄末端还有一枚带着尖刺的配重球，让它的造型看起来格外的狰狞。 蜜熊对身旁两人道，“这人就交给我了，你们去对付伊蕾娅和她的那个人类顾问。” 那两人听到这话也都暗松了口气，他们可没有蜜熊那样的速度与力气，对半脸还是挺忌惮的。 能不用对上这个疯子当然还是不用对上的好。 至于伊蕾娅和李俞，则压根儿没被他们放在心上。 一个贵族小姐加上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异邦人类，这样的组合战斗力可想而知，大概还比不上那些在村口徘徊的大鹅。 眼见两人走向少女和她的顾问，半脸亦是爱莫能助。 虽然他嘴上说的轻松，但心里对这伙人的实力还是有清楚的认知的。 尤其是领头那个叫蜜熊的圆耳胖子，从他握剑的姿势就能看出此人身经百战，绝非庸手，再加上半兽人天生的强健体魄，显然是个颇为难缠的对手。 即便半脸依旧有信心能胜过蜜熊，但也没法很快就拿下后者，更别说蜜熊身边还有另外三人在虎视眈眈。 就算加上黑美人半脸依旧处在下风，就更别说对伊蕾娅和李俞伸出援手了。 兔子小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身子跟筛子一样抖的厉害。 她想要挺身迎敌，然而却不是对面的对手，想逃跑，两条腿又跑不过四条腿。 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住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就在伊蕾娅绞尽脑汁苦苦思索该御敌之策时，她身旁的李俞忽然站起身道，“我投降。” ？？？！ 少女难以置信的望向自己的顾问，似乎无法相信某人会在这种时候弃她而去。 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李俞已经低头走向对面那两人。 而那两人借助火光也看的很清楚，眼前这个异邦人的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能够称之为武器的东西。 因此他们的神色也都很放松。 其中一人还笑道，“不愧是最出色的谋士，果然识时务！” 李俞就像是没听到他话中的讥讽之意，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 直到来到那人身前大概两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差不多已经快要能引起对面的警觉了，李俞也停下了脚步，一只手忽然伸向后腰，从皮带里抽出了一只黑漆漆的扁平小盒。 那只小盒的长度非常短，和一只手掌差不多，宽度更是只有不到四指，顶端有两个金属凸起，但是和普通武器上的尖刺不同，那两片金属凸起也是扁平的，并没有什么锋利的边缘。 以至于两人在看到那只黑色小盒的第一眼都没把它往武器上联想，甚至还以为这是李俞为投诚准备的礼物。 第十章 异世界网瘾治疗 李俞的手中握着电子防暴器，这东西是他昨天下班后特意找一个前同事借来的。 类似的防身用品早些年的时候在淘宝一度铺天盖地，不过后来国家出手，规范了这一市场，再想买到就不太容易了。 如果不是来到这个没有摄像头，律法也时灵时不灵的地方，李俞也不会想起这东西。 对于只有一晚准备时间的普通人来说，电子防暴器应该也是他们有可能得到的最强也是最方便携带的武器了。 而且李俞借到的这个还是外贸款，电流更强，输出电压在25-30kv。 李俞出手的时候原本瞄准的是目标的颈部，然而他面前那人毕竟是见过血的战士，对危险的感知很是敏锐，见机不妙也回过神来，一缩脖子就让过了自己的要害。 李俞知道机不可失，他现在面对的可是持械凶徒，而且还专门练过砍人的技术。 一旦他一击不中，后续对面的反击肯定会来的非常猛烈，不是他这个来自文明世界的办公室白领能招架的。 更别说那家伙身旁不远处还站着个同伴，所以李俞的第一击必须不能打出 瘦高个感觉自己寻找到了取胜之匙，遂将佩剑高举过头顶，踩着灵活的步伐，小心翼翼的向李俞逼近。 李俞又用电子防暴器在之前那个倒霉鬼的后脑勺上补了两刀，力求不让这家伙在半路醒转过来。 之后重新直起身子，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第二个对手。 有了前车之鉴瘦高个这次格外的谨慎，不时变幻脚步和身形，以求起到迷惑李俞的目的，让后者摸不准他将会从何处发起攻击。 直到两人的距离拉的足够进了，瘦高个也酝酿的差不多，准备出手了。 再然后……一道明亮的白光就从李俞的掌心射出，直接晃瞎了他的眼睛！ 而先前一直静立不动的李俞这时候也终于动了起来，借助电子防暴器强光档位的致盲效果，顺利避开瘦高个的胡乱劈砍，绕到了他的身后。 自此第二场战斗也失去了悬念。 李俞如法炮制，将瘦高个电的鬼哭狼嚎，抱头求饶。 不过安全起见，李俞最后还是把他也给放倒了。 蜜熊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而且目睹了两场战斗，他终于看清了那个黑色小盒前端一闪而过的弧光是什么。 那似乎是……雷电？ 可雷电不是雷霆与云雨之神的专属武器吗？为什么会落到了这个异邦人手中，而且他既然掌握了雷霆之力，又怎么可能还会召唤光明？ 神王第欧根尼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蜜熊越想越害怕，他已经后悔从法贾那里接了这个差事了。 第十一章 妈妈在哪儿 蜜熊本以为自己这次只是稍稍插手下贵族继承人间的普通权利斗争。 虽说这种事情在佣兵中向来是大忌，然而看在法贾和他的交情，再加上对方开出的那份颇有诚意的价码，偶尔做一做也不是不行，大不了以后都不去绿野就是了。 但是令蜜熊没想到是，自从他们一行人追上伊蕾娅，噩梦就开始了。 先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丑脸男人突然暴起，一斧头砍断了一个人的右脚，从那家伙出手的速度和力道来看显然是个隐藏的高手。 蜜熊不得不亲自下场，小心应付，然而这边还没打起来，另一边他派去对付伊蕾娅和李俞的人又出了状况。 法贾是在那场选举结束后的第二日才找到他的。 那时候蜜熊刚帮一个小磨坊主找到了他跟人私奔的妻子，从城外回来。而侯爵府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城里传开了，由于其中的戏剧性不只是贵族，平民们也都津津乐道。 蜜熊自然也听说了那个名叫梅林的顾问，如何通过记录和放出声音的神奇手段，揭露了背誓老贵族那双面嘴脸的精彩故事。 不过那时的他只是把这事儿当个乐子听，也没太细想，哪怕金手指罗梅罗当时就曾将李俞所施展出的手段认作是异神的神迹。 但是异神嘛，在布拉提斯大陆上通常都不怎么好使。 蜜熊觉得玩弄玩弄声音应该就是李俞的极限了，这招对那些整日将荣誉挂在嘴边，实则一个比一个阴险的虚伪贵族或许有用，但是对他们这些只认剑和钱的粗鲁汉子就屁都不是了。 然而现在蜜熊发现自己错了。 不但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那个身着异服的古怪异邦人哪里只是会玩弄声音啊，就连天空中的雷电还有那将世界从黑暗中唤醒的光明，也不过是他手中的玩具罢了。 蜜熊感觉自己被卷入进了一场可怕的大阴谋里。 而且这阴谋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有关，这种事情哪里是他这个区区凡人能掺和的？ 这念头刚一从脑袋里冒出，蜜熊便萌生了退意。 可是不等他跟对面开口言和，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丑脸男人却突然动手了！ 那混蛋发难的时机选的很好，正好是蜜熊等人被李俞操纵雷电与光明的手段所震慑，心生惧意之际。 而且他很狡猾的避开了蜜熊这个最强的对手，先捡软柿子捏，一斧头砍下了一个手持重剑的佣兵的脑袋，然后毫不犹豫的掷出手中的战斧。 那柄战斧在空中不断旋转着！越飞越快，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最终落在之前最先开口喊出丑八怪的那个佣兵脸上，后者举盾的速度依旧慢了半拍，然而这一次没有同伴再能救下他了。 他的脑袋直接被这一斧头给劈开！双眼中写满了恐惧。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等蜜熊意识到大事不妙，已经来不及了，就连站在他身边的一人都被跟半脸心有灵犀的黑美人给扑倒在地。 于是他们一行七人，只剩下两个还能战斗。 蜜熊心中又惊又怒，不过同伴的鲜血与哀嚎也刺激到了他，让这位狡猾老练的佣兵暂时忘却了那些令人不安的猜测。 他重新举起手中的手半剑，向着半脸冲去！ 两人很快便战在了一起，生死关头蜜熊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将自己身为半兽人的力量与速度优势发挥到极致！ 那柄手半剑被他舞成一团青辉，狠狠砍向对手。 半脸则刚刚失去了自己最趁手的兵器，这会儿只能从地上随便寻了把重剑御敌。 但是他显然并不怎么适应这把双手重剑，重量还在其次，武器长度的变化需要他重新掌握距离的控制和步伐的移动。 这也让他一度看起来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不过他最终还是接下了蜜熊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并且顺势将剑尖对准蜜熊的胸膛，驱剑前刺！ 然而蜜熊的左脚很快便向后撤去，同时轻轻晃动身体，避过半脸的戳刺，接着又猛地发力，将半脸的重剑推开，露出胸前的破绽来！ 蜜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正准备再接再厉，为死去的同伴复仇，眼前突然就白茫茫一片了。 蜜熊从来没有想到过，那照亮万物的光明有朝一日同样也会吞噬一切！ 虽然身经百战的战士本能依旧驱使他劈出了接下来的一剑，可惜他所面对的对手亦非常人，战场嗅觉不在他之下。 蜜熊一剑落空，接着脖子就是一凉。 他的脑袋也从肩膀上滚落到了地上。 “多谢援手。”裘德将还在淌着血的双手巨剑插在脚边的泥土中，一边喘着气一边冲李俞道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李俞答道。 这时黑美人也已经咬断了地上那家伙的喉咙，至于佣兵小队剩下的最后一人，则早早的就被吓破了胆子。 蜜熊还在跟半脸拼命的时候他便已经趁机溜掉了。 李俞也没去追，一来有危险，二来李俞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是神职者，不是狂战士。 智慧、知识与现代科技才是他的真正依仗。 即便拥有【reborn】的神格序列，暴力在他的备选方案中也永远排在最后一位。 然而一旁的伊蕾娅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兔子小姐刚刚目睹了某人手持神器，大杀四方的战斗英姿，召唤雷电与光明狠狠鞭笞敌人。 哪怕对手已经投降，跪地痛哭求饶，那个自称先知的可怕男人依旧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怜悯。 他的眼神冷酷，面容刚毅，手中的雷霆不停落下，直到那个可怜虫再没有任何生息。 仿佛唯有如此，方能彻底净化身下那邪恶的灵魂。 这也太……让人瞧着害怕了。 想到这里少女甚至还偷偷往一旁挪了挪，跟李俞稍稍拉开点距离，但是很快她就又看到了另一侧的半脸。 后者一只脚踩在一具尸体上，伸手，从那个倒霉鬼的脑袋里拔出来自己先前丢出去的战斧。 又在那具尸体身上蹭了蹭，蹭掉斧面上的血迹。 注意到伊蕾娅正看向他，还向少女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兔子小姐亦报以微笑，再然后就转动僵硬的脖颈，紧紧抱起自己，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了起来。 妈妈呀，你在哪里，快来救救你可怜的小女儿吧……外面的世界也太凶残了！ 第十二章 你是神吗？ 动手的时候因为肾上腺素一直在分泌，李俞的注意力始终保持在一种高度集中的状态里，脑海中也没有太多想法。 不过等到战斗结束，望着一地的尸体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李俞的胃部也隐隐泛起一股不适感。 这跟看电影和小说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荧幕上不管肢体再怎么乱飞，血浆再如何喷涌，你的心中始终清楚那都是假的，只是导演运用道具与拍摄手法营造出的一场视觉盛宴。 但是李俞刚刚可是亲眼看到人头滚落，听到那些人死前的哀嚎，嗅到风中飘来的血锈味，这些感官跟心理上的刺激综合在一起，所造成的冲击也格外强烈。 想到这里李俞又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半脸。 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难怪先前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惹上麻烦。 而后者这会儿同样也在打量着李俞，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你是神吗？” “不，我只是个先知，我的神名叫星期六，我是它在人间的代言人。” “没听说过，不过你的神比圣山上那些屁用没有的架子货强的多，它还收信徒吗？”半脸问道。 兔子小姐听到有人对自己信仰的诸神语出不敬，有意想争辩几句，但是一想眼前这俩人她一个也打不过就又闭上了嘴巴。假装没有听见。 ”怎么，你也想信仰星期六吗？”李俞问道。 “我信仰星期六的话，它也能赐给我驾驭雷霆与光明的力量吗？” 半脸狡黠一笑，蹲下开始翻捡那些被他杀掉的人的尸体，从中寻找出值钱的东西，一点也不在乎那些腥臭之味。 “这取决于你有多虔诚。” “好啊，那先算我一个吧。”裘德痛快道。 李俞扫了眼手腕上的五十噚，发现日历的位置依旧是零，和先前没有任何变化。 他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口头上的承诺没有任何价值。 这就好像大多数人进庙拜佛，并不是真的信佛，只是事到临头去抱一下佛脚，纯是为了那点有可能会有的好处。 不过李俞也不着急，传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这边现在也是百废待兴，刚搓出来一个神名，除此之外一无所有，真要是有人铁了心想入教，进来后就会发现这里除了一个空壳子外什么也没有。 反倒不如先就这么保持点距离和神秘感。 半脸从三具尸体上搜刮到两枚金科恩，十六枚银科恩，一副成色还不错的链甲，还看中了一人脚上的靴子。 随后他就当着李俞跟伊蕾娅的面，像玩rpg游戏一样给自己更新了下身上的装备。 不过带给他最大惊喜的还是蜜熊。 他从后者身上摸到了足足十二枚金科恩，七枚银科恩，一串珍珠项链跟一条袜裤，可谓大丰收。 而在看到那条袜裤时少女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这……这不是我前些日子丢掉的那只吗？” 半脸很是爽快的将那条袜裤还给了伊蕾娅，同时还道，“我之前也听说过蜜熊的名字，他是波莱斯瓦夫家族的人，因为犯了事情被赶出家族，之后就跑到西境成为了一名佣兵。 “波莱斯瓦夫家族的人鼻子一向很灵，蜜熊因为擅长追踪，在附近一带也小有名气。看来你们是被人给盯上了。阿里亚斯家族的伊蕾娅小姐。” 兔子小姐脸上一红，她也没想到自己刚撒的，还热乎着的谎这么快就被人给戳破了。 “唔，我们正在被人追杀，之前不得不小心一些。” “看出来了。”半脸道，又把蜜熊随身带着的那把手半剑也给捡了起来，捅进那个断脚的可怜鬼的胸口，结束了他的性命。 “我一旦出手，就尽量不留活口，免得日后他们又或者他们的亲人朋友再来找我的麻烦。”裘德解释道。 “可……可以理解。”伊蕾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日没有分别，然而她的上下牙齿却一直在打架。 半脸今晚不知是不是杀人杀上瘾了，又指了指被李俞放倒的那两人，“需要我代劳吗，放心，我这人最讲规矩，人是你干掉的，我不会动他们身上的东西的。” “谢谢，但是不必了。”李俞道，“我还有点事情想问他们。” 半脸耸了耸肩，“这些人都只是拿钱办事的小角色，你问不出什么来的，不过你说了算，我就把他们留给你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们最好换块儿地方休息，这里的血腥味太浓，没准儿会把附近的野兽引来。” 伊蕾娅巴不得能离开这个到处都是鲜血与尸首的可怕地方，闻言立刻附和道，“对对，别待在这儿了。” 蜜熊一伙人除了给李俞等人送钱送装备外，还额外附送了七匹马。 可惜遗憾的是兔子小姐不会骑马，李俞一个普通现代人，也玩不起马术这种新世纪的贵族运动。 所以最后还是只能靠裘德把战利品跟俘虏都搬到马背上去，再由裘德牵着两匹马，步行离开。 裘德问少女，“你们还要去多鳞城吗？” 伊蕾娅尴尬一笑，坦白道，“我们准备回绿野。” “不错，家族永远是一个人最坚实的后盾。” “可惜这次不是了。” 或许是因为远离了那片杀戮之地，兔子小姐心中的害怕感减轻了一些，脑袋终于也重新开动了起来。 她今天虽然侥幸逃过了一次追杀，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安全了。 相反，她的对手很可能因为计划败露而变得愈加疯狂。 而她身边可用的人手又太少，只有个李俞，这家伙厉害是挺厉害的，能文能武，还能操控雷电与光明之力，但是奈何神出鬼没，三天里有两天都不在，留她一个人在荒野挣扎，属实难顶。 跟李俞一比，裘德这个布拉提斯本地人就显得靠谱的多了。 武艺高超不说，还能牵马，认路扛行李，堪称多才多艺，最重要的是也不会乱跑，唯一的麻烦就是下手狠了点。 一想到半脸刚刚杀人时那干净利落的手法和蛮不在乎的态度，兔子小姐就是一个哆嗦。 尤其李俞再一走，她就只能跟裘德作伴了。 万一这个杀人狂半路凶性大发，忽然回头一斧子剁了她，她去哪儿说理去？ 但是少女也知道这是个人才，而且关键还是她现在的处境让她并没有太多选择的空间。 伊蕾娅一时难以抉择，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征求下顾问的意见。 她偷偷拽了拽李俞的衣角，示意后者放慢一些脚步。 第十三章 我在 “你想招揽裘德？嗯，他的武艺是挺不错的，脑袋也很灵光，还有条出色的猎犬。”李俞道，“的确是你现在急需的人材。”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又怕他不听我的话，”伊蕾娅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又看了眼前面那道身影。 “他跟我家族里那些骑士不一样，我……感觉那些誓言跟荣誉什么的根本约束不了他，而且和他在一起我心里总是毛毛的，你也看到了，他刚刚砍人时候可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要是半路上他看我不顺眼……”兔子小姐说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嗯，有实力的人总是难免桀骜，这样的人一般都很难心甘情愿听命于人，你身上也没什么王霸之气能让人倒头就拜，所以收服什么的暂时就别想了……” 李俞顿了顿，“不过合作倒是可以谈一谈。” “合作？”少女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可是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直接问就行了，”李俞说完冲前面的裘德道，“朋友你去多鳞城是有什么急事吗，有没有兴趣中途找点事情做？” “绿野和多鳞城可不在一个方向上，”半脸摸着下巴，“我去多鳞城是因为在那里有个情人，她给我写信说她很怀念我们曾经那段热情如火甜蜜似胶的日子。 “她的男人不像我这般英武过人，充满男子气概。所以她只能独守空闺，以泪洗面，在心中热烈期盼着我的到来，迫不及待的想与我重温旧情。” “你还识字，能读信？”伊蕾娅惊讶道。 “不，我不是贵族，只是农民的儿子，我不认字，那封信是她画给我的。” “什么画能包含这么丰富的意义？” “我的老二，别说，她画的还挺像的。”半脸嘿嘿一笑，“不过……你们要是愿意多付我点金狮，我觉得她也不是不能再等等。” “把我安全护送到绿野，进入城堡后我愿意付给你二十枚金科恩。”少女道。 “三十枚，二十枚是雇佣我的价钱，还有十枚付给黑美人，它很能干，不比我差的。”裘德讨价还价。 “二十一，十枚给你，十一枚给你的狗。” “…………” “二十四枚金狮，这是我的底线，而且你要先付我一半。”裘德神色严肃。 “二十二，我不久前刚遇到了小偷，现在身上没钱，你得把我送回家，我才能把你应得的报酬付给你。我是阿里亚斯家族的下一任家主，可以用阿里亚斯家族的荣誉向你保证，你不用担心拿不到你的钱。” 半脸眉头紧锁，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二十二就二十二，多亏了你们今晚我刚大赚了一笔，这次就当是友情价了。” 说完他又看向少女，眼神里满是敬佩，由衷道，“你杀价真厉害。” 伊蕾娅则感觉身子一软，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哪儿来的勇气，敢跟面前这个杀人如麻的狠人锋相对。 明明心里头怂的要死，然而一旦事涉金钱，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涌遍了她的四肢百骸，那一刻的她就如同手握黄金戟的战神一般，无所畏惧。 就连李俞都对她另眼相看，显然也没想到兔子小姐还有这份才能。 这家伙……到底是兔子还是貔貅呢。 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的少女就又开始提心吊胆了，偷偷问自己的顾问，“你说他……他会不会因为我少付了两枚金科恩就砍了我？” “那你就给他补上呗。” 兔子小姐陷入天人交战之中，半晌后艰难吐出两个字，“不行。” ………… ”好大一笔钱呢，得卖不少胡萝卜。”少女心疼。 “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李俞道，“这样吧，你们两个可以定个誓约。” “呃，我不觉得他像是个会遵守誓言的人。” “可以再请神明来做个见证。” “你听到他之前是怎么称呼圣山上的诸神的，我也不觉得他会把神明的见证放在心上。” “我说的是星期六。”李俞道。 “星期六，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的，我的神会回应你们。” “怎么回应？”伊蕾娅满头雾水，“是通过摇晃树枝让叶子落下或者令火焰幻化不同形态这样的手段……” “不是，”李俞打断了少女的话，“就是亲自开口回答，我是先知，可以随时和它联络。” ？？？！ 兔子小姐的小嘴完全变成了o型的。 她跟李俞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天多一点，但是见识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十几年的总和！ 记录声音，操纵雷霆与光明的手段已经够离奇了，跟神明直接对话什么的，这简直就是神话传说。 伊蕾娅在神庙侍奉过银月女神，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神语者有多稀有了。 而且那些神语者只有让自己进入到半梦半醒，灵魂神游的状态才能听到那些神明的低声呓语，神明也根本不会搭理他们想说什么，那根本称不上交流，只是单方面的接收神谕。 “你真的有把握能做到吗？”兔子小姐还是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俞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电量——85%，他才刚来布拉提斯没多久，电量还很充足，于是点头道，“没问题。”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找了片干燥平坦的小坡，做为新的过夜的地方。 半晌后，半脸和伊蕾娅站在一棵杉树下，看李俞用小刀在树干上歪歪斜斜的刻出沙滩，棕榈树，躺椅与遮阳伞。 兔子小姐问，“哪个是星期六？” “都不是。”李俞道，“这只是个和它沟通的仪式。” “哦，这就像我们的祭司通过祭祀取悦诸神一样。”少女感觉自己懂了。 “差不多吧。” 又等了一会儿，半脸有些不耐烦了，问李俞道，“还没好吗？” “就快了。” 李俞画完最后一笔，将小刀还给伊蕾娅，随后道，“滴一滴你们的血在这棵杉树上。” “这真的有用吗？”裘德表示怀疑，不过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还是用战斧划破了手掌，将鲜血涂在冷杉满是沟壑的老树皮上。 另一边的伊蕾娅见状也一狠心，割开了自己的手指。 随着他们相继完成了自己的步骤，李俞也开口呼唤道，”吾主星期六。” 半晌后一个温文尔雅，清朗紧劲的陌生声音自林间悠悠响起。 “我在。” 第十四章 皆大欢喜 “请您见证眼前此二人缔结神圣誓约。”李俞用尽可能庄严的口吻道。 而那个陌生声音也继续回答他，“网络不太好，请检查下网络连接吧。” 李俞的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便又转过头，对一脸震惊的伊蕾娅和裘德沉声道，“可以了，星期六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你们现在能够立下对彼此的誓言了，这份誓言将会得到星期六的保护。” 兔子小姐率先反应过来，肃容道，“我，伊蕾娅·阿里亚斯，血眼鲁斯之女，阿里亚斯家族的家主在此立誓，若半脸裘德可以将我安全护送入我的城堡，我将支付其二十二枚金科恩的报酬。” 裘德犹豫了下也将右手置于胸口处，”我，裘德·威尔逊，在此立誓，将会护送伊蕾娅小姐安全抵达绿野，其所居住的城堡内。” 说完后迎接他的是一阵闪光，以及咔嚓之声。 裘德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一只手迅速按在战斧上，不过后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李俞将镜头转向伊蕾娅，也给她照了张像。 然后对两人道，“你们的画像我会带回神国中，违背誓言者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逃脱星期六所降下的神罚。” 伊蕾娅凑上来，“画像？哪里有画像，一眨眼就能画好的吗？” 李俞将她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令兔子小姐大呼神奇。 “这……这就是我吗？也太清楚了吧，呃，我的脸怎么那么脏，鼻子上的包包什么时候被咬的？我不是涂了香水了吗。” 半脸闻言也忍不住伸过头来，看到自己的照片后他怔住了，良久没有说话，之后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张残缺的右脸。 “现在，我真的相信你是那位星期六的先知了。” 裘德收起了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李俞正色道，“对了，刚刚星期六大人究竟说了什么？” 李俞自带的翻译功能只有他自己可以使用，作用是将他言语中所包含的意义自动投射进目标的脑袋里，并不包括手机上的智慧助手。 不过他还是按照裘德的要求重复了之前智慧助手那两句回答。火山文学 半脸和伊蕾娅都还记得那个陌生声音所发出的一连串音阶。 尽管他们并不理解那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如今和李俞的声音一比较，果然丝毫不差。 而且这一次他们终于听懂了那两句话。或者，至少是前一句。 ——我在。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给他们的心灵所带来的震撼，无与伦比。 那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头一次如此明确且清晰的回应它的信众，没有任何含糊与臆想。 至于后面那句“网络不太好，请检查下网络连接吧。”裘德和伊蕾娅就听不太懂了，哪怕每个字他们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是一头雾水。 于是他们虚心请教一旁的李俞。 然而后者只是跟他们淡淡道，“未来终有一日你们会明白的。” 实际上李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后背也一阵发凉，他提前检查了智慧语音是在开启状态，却忘了在没网的环境下，智慧语音的很多功能都会受到限制。 差一点点就被他给玩儿脱了。 好在他之前的工作中类似的事情不在少数，尤其接手前任留下的项目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忙着到处救火，堵窟窿。 所以意识到出现意外后李俞也没有慌张，硬是凭借沉稳的表现给圆了回来。 本来关于星期六的所有解释权就都掌握在他这个先知的手上，只要他表现的足够镇定，就没有人能够质疑他。 总之，这件事情就这么圆满收场了。 经过李俞的一番操作，裘德受到了压根儿不会有的约束，伊蕾娅也得到了完全不存在的保护，而当事人李俞距离收获两个信徒也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三方可谓皆大欢喜。 尤其兔子小姐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从紧张的情绪里放松了下来，看自己这个新护卫也是越来越顺眼了。 她问半脸，“你武艺那么高，也会缺钱吗？” 裘德笑了笑，“我这张脸想讨女人的欢心，可不得多下点本钱吗？” “你之前住在哪里？” “我没有住处，一直跟我的狗四海为家。”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找个什么地方安定下来？” 半脸看了眼伊蕾娅，“你想招募我为你效力？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我这人最讨厌约束，对荣誉什么的更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这样吗。”少女略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 有了裘德的加入，伊蕾娅的归乡之旅才算步入正轨。 之前少女和李俞分开后没多久就迷了路，一直在树林里转圈圈，两天时间过去，非但没能靠近自己的封地，反而离得还远了点。 如今半脸在前面带路，就再没出现过这种状况了。 裘德没有说谎，他的野外生活经验非常丰富，生火做饭打猎样样精通，还能在暴雨到来之前先一步找到避雨的地方。 伊蕾娅甚至怀疑这家伙待在野外的时间，比他在城里的都多。 那些对很多人来说都意味着危险的树林与沼泽，对他而言就跟自家卧房一般，可以随意进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步伐加快了，之后几天也再没有遇到什么追兵。 眼看着距离绿野越来越近了，兔子小姐既兴奋又忐忑。 大概在二十天前，她从那里启程，踏上前往岩雪城之路，还只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无助少女，如今再回来已经是这片土地的新主人了。 当然，前提是她首先要摆平那些反对者，包括家族内的。 一想到这里伊蕾娅的心也沉了下去，距离她寄出那封信已经过去足足五天了，她不知道阿尔弗雷德有没有收到她的信。 也不知道老骑士是不是真的按她所说控制了城堡。 如果她回去后面对的是一座大门紧闭，对她充满恶意的茶杯堡，她又该怎么办？ 是掉头再去找库伦侯爵为她做主吗，还是想办法秘密拉拢出一只忠于她的武装力量，从继母手中夺回自己的家园？ 兔子小姐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少的可怜，她从未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也没接受过这方面的教导。 她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裘德，这位农民之子显然也无法为她提供什么太有价值的建议。 这一刻的伊蕾娅无比怀念自己那位人类顾问。 要是那家伙在这里就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他肯定都会有对策的。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能难住他的事情吧。 不知为什么，兔子小姐的脑袋里忽然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来。 好消息是算一算时间，那家伙应该也快回来了。 第十五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裘德熟练的从一棵桢楠树上滑了下来，抖了抖斗篷上的木屑和树叶后开口道。 “呃……好消息？” “好消息是你那个守护骑士已经帮你夺下了你的城堡。” “真的吗？”伊蕾娅闻言大喜，就要动身回家，却又被裘德给叫住了，“你不再听听坏消息吗？” “坏消息是什么？” “他跟你的城堡都被人给包围了。”半脸道，“城外现在大概有二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大部分是步兵，也有一小部分弓手，还有大概十七八名骑手吧，倒是暂时没有发现攻城器械。” 兔子小姐整个人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敌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有看清他们旗帜上的图案吗，是哪一家的？” “看清了，是阿里亚斯家族的兔子旗。”裘德道。 “我的继母，”伊蕾娅难以置信，“她疯了吗？居然私自调兵，围困家族的城堡。” “她疯没疯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就凭咱们两个人，一条狗想要对抗城外那三百来号人，肯定是疯了。” 半脸在查探过敌情后也打起了退堂鼓，“我已经把你给送到家了，麻烦你把报酬付给我吧，后面的事情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怎么会没有关系，咱们之前的约定是你把我给送进城堡里，我现在连城堡的大门儿都没看见呢。” 兔子小姐提醒道，“我们的誓约可是受到星期六的保护的，而且我一早就跟你说过我身上没钱，我的钱全在城堡里，你也不想白跑一趟的吧。” “我也可以把你交给你的继母，相信她一定乐意替你这个女儿清偿欠我的债务。”裘德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裘德岔开话题，“梅林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已经离开两天了，天就快要黑了，到时候他怕是不容易在树林里找到我们。” “放心，他有星期六的指引，不管我们藏到哪里他都能轻松找到我们的。” “你不是银月女神的信徒吗，为什么对星期六比对你自己的神还有信心？” 听到裘德的话伊蕾娅也是一愣，半晌后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不是对星期六有信心，我是对阿里亚斯家族的古老之灵有信心，梅林说过，是古老之灵指引他来到我身边的。” ”我也经常跟女人说是爱情让我们相遇，但实际上是她们那引人瞩目的胸部。”裘德耸了耸肩。 “你不是说你已经相信星期六的存在了吗？” “我的确说过这话，那晚之前我根本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住在城堡里，被仆人环绕的贵族少爷小姐们怎么看待这个世界。 “在我这种四处流浪讨生活的粗人眼里它就是坨狗屎，好人，坏人，信徒，无信者我都见过，也砍过，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当我的斧头落下的时候，不管你信仰的是尤利乌斯、琵西雅，还是第欧根尼，相信我，他们都救不了你。 “若是诸神真的存在，又怎么会允许像我这样的恶棍到处胡作非为，神庙里的每个祭司都声称他们的神明强大无比，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曾有幸亲眼目睹神迹。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我只相信那些金灿灿的，会在你的钱袋子里叮当作响的小东西的原因，至少它们很纯粹，不会撒谎。 ”当然，梅林和他的星期六是不同的，你亲眼看到他的那些能耐，听到那个遥远未知的存在如何回应他，那家伙是有真东西的。” 半脸话锋一转，“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你应该小心提防他。” “为什么？” “一个人接近另一个人总是有原因的，我接近你是为了钱，梅林接近你自然也有他的目的。”裘德让黑美人在四周警戒，自己则在树下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因为担心被外面的士兵给发现，两人今晚没有生火。 随着夕阳沉入山谷，裘德的脸庞也渐渐隐没在黑暗中，不过他的声音还在。 “一位此前从未踏足过布拉提斯大陆的异邦神明，跟你们阿里亚斯家族的先祖扯上关系，嗯……你难道就从来没觉得这二者被联系在一起有点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星期六和阿里亚斯家族的先祖之灵根本没有关系，梅林这么说只是想要让我相信他？”伊蕾娅心中一动。 “我可没有这么说，”半脸脱下自己的新靴子，清理着里面的石子和土砾，“我只是说如果我是你的话，会尽可能的把眼睛放亮，毕竟这可是个疯狂又危险的世界。” 兔子小姐又回忆了下自己跟李俞之前的那些对话，神色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粗鲁无谋，好勇斗狠，除了钱外六亲不认的莽夫，没想到你比表面上看起来要聪明的多。 “你说的不错，先祖之灵的事情是我先告诉他的，那时候梅林他好像表现的对此一无所知……但是我们第二次再见，他就改口说是阿里亚斯家族的先祖之灵指引他和我相遇了。” 裘德嘿嘿一笑，“只靠斧子我可活不到今天。” 伊蕾娅则叹了口气，又看了眼自己胸前戴着的项链，那里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少女心想着，家族现在可是到了危急之秋了，眼瞅着奸人就要篡位，怎么老祖宗还是一点也不着急呢。 也不想办法帮帮自己这个正牌继任者。 搞得兔子小姐现在也有些气馁，甚至在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难不成阿里亚斯家族的先祖们也更青睐布兰科，而不是她。 裘德从马背上的行李中取了一些食物，同伊蕾娅和黑美人分吃了，之后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少女一边担忧着被围的城堡一边想着裘德之前那番话，也失去了再开口的兴趣，就这么呆坐在一截木桩上。 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们到了吗？” 第十六章 加油鼓劲儿 裘德一脸惊诧的睁开眼睛。 他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李俞的突然消失了，不过那时候他正在睡觉，早上醒来后才发现李俞不见了。 然而这一次他只是在树下假寐恢复精神，依旧对周围保持着相当的警惕，可是李俞到来前他却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不只是他，裘德看向不远处的黑美人，发现后者的脸上同样也满是疑惑之色。 这只大黑狗一直在附近警戒，可也没弄明白李俞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哦，我们已经到了，前面就是我家的茶杯堡。” 伊蕾娅这时候也回过神来，随口道。 “那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城堡被包围了，”半脸道，“对面大概有三百名武装到牙齿的士兵，我们不是对手。” “你继母的人？”李俞看向兔子小姐。 后者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到了家门口，但看起来反倒没有之前那么有干劲儿了，两只耳朵耷拉下来，显得无精打采的。 “是啊。” “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什么？”少女心不在焉。 “计划，你准备怎么解决眼前的麻烦。”李俞又重复了一遍。 “哦哦，我还没有计划。”兔子小姐低下头去，有些惭愧，顿了顿她又道，“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就是我父亲送我去神庙，我在那边也遇到不少别的贵族家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他们跟我不一样，很多都是主动去那里的，用他们的话说，继承不了家族领地，又不想被家族拿来联姻的话，成为祭司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不但地位高，受人尊重，往后余生都衣食无忧，而且家里也会格外重视你，哪怕成为领主也是要和神庙打交道的，保不准什么时候就需要教会的帮助，这时候在神庙的族人就能派上用场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俞皱眉。 伊蕾娅吞吞吐吐，“唔，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父亲他真的更属意我的弟弟……想让布兰科接替他成为绿野的领主，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愿意站在我这边。”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早在岩雪城的时候我就问过你，要不要放弃，那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因为……因为我那会儿完全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还没想到这些。”兔子小姐沮丧道，“而且现在也不晚啊，我还可以当众宣布放弃继承权，回神庙去。” 她抱着耳朵，“其实我都知道的，知道大家在背后怎么叫我，很多人都觉得我只是个草包，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像我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成为阿里亚斯家族的家主，只会把整个家族都带进深渊吧，到时候我就是阿里亚斯家族的罪人了。” 兔子小姐神色痛苦。 李俞已经看明白了，这是项目刚开始就遇到阻碍，项目组里有人产生了畏难情绪，想要放弃。 这时候批评非但不会起到任何积极作用，反而会让组员更没有信心，做事也更加畏手畏脚，最终成为恶性循环。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以鼓励为主，先帮组员打消疑虑，重拾自信，这样项目才能继续往下推进。火山文学 李俞指了指少女胸前的项链，“把那个给我。” “嗯？” “我之前答应过你的，这次来会帮你唤醒阿里亚斯家族的先祖之灵。” ！！！ 兔子小姐惊了，经过裘德的提醒，她已经意识到李俞和阿里亚斯家族的联系并没有某人宣称的那么紧密。 这应该只是这个自称先知的男人为了接近她，取得她信任的一种手段。 伊蕾娅觉得如果自己是李俞的话，应该尽可能的把唤醒古老之灵的事情往后拖。 她完全没想到李俞居然会自己主动提出来。 难道这家伙真的有办法能做到？！ 可这怎么可能，他分明没有长耳红瞳，只是个人类啊。 虽然内心依旧无法相信，但兔子小姐还是按李俞所说摘下了脖子上那串一直被她奉若珍宝的项链，递了过去。 没办法，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做到了太多旁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也许这一次，他依旧可以创造奇迹。 少女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心脏又开始嘭嘭直跳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而一旁的半脸也好奇的凑了过来，想要一起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 李俞没有废话，接过那个电子宠物蛋看了一眼。 他上次回去后也查了下，这应该不是万代正版的拓麻歌子，只是后续出的山寨仿款，不过不要紧，大致的构造都差不多。 李俞用螺丝刀卸掉了后盖上方的那枚螺丝，轻松取下塑料挡板，露出了下面的电池仓。 接着将其中的旧纽扣电池取出，更换上这次带来的新电池，随后盖回挡板，拧紧螺丝，完成了维修。 整个过程也就持续了十几秒钟。 再然后李俞将手中的电子宠物蛋重新转回正面。 他的运气不错，哪怕按照布拉提斯大陆这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是这只电子宠物蛋中的元器件也并未完全老化。 换过电池后原本空无一物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坟头，上面还插着一支十字架。 显然它的上一任主人并不懂该如何去饲养它。 李俞在地上找了根细树枝，长戳后面的复位键。 数秒后伴随着滴的一声响，坟头与十字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断跳动的宠物蛋。 趁着宠物蛋孵化的间隙，李俞完成了日期的设置。接着就是起名，因为只能用英文，李俞就随手选了个A，是阿里亚斯这个姓氏的首字母。 又等了会儿，那枚蛋便破壳了，从里面钻出来一个长的有点抽象的小圈圈，在屏幕上挪来挪去。 李俞将手中的电子宠物蛋还给兔子小姐，同时指导了一下她喂食，看病，训练，和增加欢乐度的方法。 然后对一脸呆滞的后者道，“照顾好你们家的这个……呃，先祖之灵，很快它就会变成你所熟悉的样子。” 第十七章 上了发条的铁皮青蛙 少女望着屏幕上那个一扭一扭的小圈圈，先是呆了呆，紧接着眼眶便红了起来。 捧着项链的双手也在不住颤抖。 她告诉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她已经是阿里亚斯家族的家主了，接替父亲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生活在这里的领民往后都要依靠她来保护。 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躲在父母的羽翼下，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先哭鼻子。 然而下一刻她的鼻头却还是忍不住一酸，眼泪很没出息的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打在电子宠物蛋的屏幕上。 伊蕾娅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又慌慌张张将项链移开，用袖口小心翼翼擦拭掉上面的眼泪。 最后将它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待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中的迷茫已经全都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定之色。 “阿里亚斯家族的先祖已经做出了裁决，绿野是我的，谁也不能把它从我的手中抢走！” 兔子小姐的声音庄重威严，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少女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接着又接连失去了哥哥和父亲，她曾经以为家族里的那些亲人会是自己最坚实的后盾，但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也会弃她而去。 在这种时候她会产生自我怀疑，开始动摇，继而自暴自弃一点也不奇怪。 直到李俞使出撒手锏。 “唤醒”了项链中沉睡的古老之灵。 顿时在伊蕾娅脆弱的小心脏中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这比从库伦侯爵口中听到自己已经成为绿野之主更令少女感到振奋，因为这意味着她的继承权得到了阿里亚斯家族先祖的肯定。 与之相比来自继母和其他族人的反对都无关紧要了，这份重量级的支持直接一扫她心中的阴霾，给予她无穷的力量。 兔子小姐整个人就像是被重新上满发条的铁皮青蛙一样，又蹦跶了起来。 一旁观摩全程的裘德亦是啧啧称奇，而且他还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唤醒古老之灵的那一连串步骤，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最关键的那种圆圆扁扁的神石他不知道该上哪儿找。 裘德猜测那可能才是整个仪式的关键，价值连城。 不过很快他的机会就来了，李俞将从项链里取出的那枚老旧神石居然就这么随手一抛，仍在了一旁的草丛里。 裘德借口要解手，凑到了那边去，接着就是蹲下身子和黑美人一通好找。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只有头顶零星的星光，裘德又不能点火，一人一狗就这么黑灯瞎火的瞎鸡儿乱摸。 虽然最后成功摸到了，但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兔子小姐看他们的眼神已经不同了。 好在少女很是善解人意，并没有再提及这件令人难堪的事情。 人嘛，多少都会有些怪癖，尤其像裘德这样，总是一个人在野外游荡，常年见不到其他人，精神上出现一些状况，发展出一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特殊嗜好也在情理之中。 善良的兔子小姐已经在心里帮裘德找好了借口。 很快，她便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眼下的局势上来，思索了片刻，对自己的护卫跟顾问道，“我需要想办法尽快进入到城堡中去，和阿尔弗雷德还有他的人会合。” “你不担心被一起围在里面吗？”半脸问道。 少女摇头，“城堡里储存有足够的粮食，能让里面的人吃上大半年的，瓦内莎也没胆子围困我们这么久，实际上每多拖上一天，形势就对她越不利，我毕竟是被大家公开投票选出来的绿野名正言顺的主人。 “反倒是她现在师出无名，能调动的了那些士兵无非也就是靠着自己前领主夫人的身份，趁着我当选家主的消息还没完全传回来打个时间差。 “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选举那天那么多人在场，库伦侯爵，罗梅罗、里昂大人都可以为我作证，真相早晚会大白。” “不过这一点城堡里的人并不清楚，只要我继母不傻，肯定会在这上面做文章，颠倒黑白，将我寄信回来要阿尔弗雷德夺取茶杯堡污蔑成我不甘失败，垂死挣扎之举。所以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稳住城堡中那些人的人心。” 手握项链的伊蕾娅，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如果现在是在玩游戏，她头上应该正顶着个“受到先祖赐福，智商+100%”的强力buff。 但是很快，裘德就又给她泼了盆冷水，“你要怎么回去？你继母可是在大门那儿设了重兵的，嗯，不过你是阿里亚斯家族的人，应该还知道一些密道后门什么的吧。” “我是知道，可是没什么用，因为我继母也知道，肯定会格外留意那些地方。”少女也蹙起了眉头。 之后她就听一直没开口的李俞道，“你们讨论了这么半天，我还没看到城堡长什么样子呢，先去看一眼再做决定也不迟。” 裘德看向自己的雇主，见后者点了点头，他也痛快道，“那我来带路吧。” 三人压低身子，放轻脚步，悄悄穿过树林边缘，随着眼前豁然开朗，李俞也终于见到了兔子小姐一路上心心念的茶杯堡。 出乎他的预料，阿里亚斯家族的这座城堡修的还挺好看的。 作为主体的石堡呈倒扣的茶杯状，矗立在一座小山丘上，拥有良好的视野，同时陡峭的山坡会让一切进攻者必须付出额外的艰辛抵达那里，限制他们的进攻路线，从而也使得这座堡垒变得更加易守难攻。 石堡外是巨大的白色石墙，那些石墙的高度目测已经达到了五米，而且看起来非常坚固，每隔一段距离还建有侧翼塔。 侧翼塔向外突出，使得驻守其上的弓兵能够从侧面发起进攻，同时配合城墙上和附近侧翼塔上的友军，形成三面包夹之势。 这样一座堡垒，在冷兵器时代无疑能够为身处其中的人提供相当程度的安全感。 李俞之前在照片和电影里也见过不少中世纪城堡，但是看到茶杯堡的第一眼还是忍不住为它的美丽所惊叹。 尤其当这座古老城堡沐浴在星辉之下时，伴随着一阵晚风，李俞也仿佛身处童话之境中。 第十八章 无计可施 “任何想要拿下这座城堡的人，都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半脸如此评价道，说完他又把脑袋转向伊蕾娅，“你那个守护骑士意外的挺能干的嘛。” “妈妈说过阿尔弗雷德虽然很少开口，惜字如金，但从来不会令人失望，他就是骑士精神的完美化身。”兔子小姐骄傲道。 “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傻子，你说的我都有点想见见他了。”裘德整理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但前提是你继母愿意放我们进去。” 裘德倒也不是故意在打击士气。 主要是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绕过外面的士兵偷偷溜进城堡的方法。 瓦内莎大概集结了不到三百人的武装，其中大部分还是民兵，这么点人想要围困一座城堡，其实是有点不太够看的。 不过瓦内莎的优势在于她在茶杯堡内生活多年，对于这座城堡的构造足够了解，只要派人把大门一堵，密道一守，基本就能断绝里面的人和外面的联系。 而等到入夜后瓦内莎将手头上的人手分作两队，一队值守上半夜，一队等到下半夜来接班，一切也都井井有条。 然而这位垂耳美妇却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镇定自若。 实际上这两天她越来越焦躁了，伊蕾娅虽然依旧没有现身，但是法贾那边却是也没有任何消息再传来。 瓦内莎并不知道蜜熊那队人有没有得手，那些家伙在拿了她的钱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尽管法贾一再向她保证，波莱斯瓦夫家族的这个年轻人在追踪上的造诣已经出神入化，哪怕人死了，只要没化成灰他都能从地里给刨出来。 然而越是如此，蜜熊迟迟未能现身就越是让她感到不安。 再加上城堡也落在了那个名叫阿尔弗雷德的家伙手中，瓦内莎心里就更烦了。 她做梦都没想到，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被人嘲笑戏称做送终骑士的老头儿居然这么狠。 收到伊蕾娅的信后他只带了三个人就把茶杯堡给拿下了。 据说这家伙假装去城堡里送酒，骗过了门口的守卫，然后直接挟持了总管福斯托的老妻跟两个儿子。 逼迫福斯托将城堡里负责防卫的巴勃罗骑士骗到一间空屋子里，他们在那里埋伏偷袭了巴勃罗，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后者给打晕捆了起来。 之后如法炮制，将城堡里可能存在的反抗力量一点点蚕食干净，最终顺利接管了那里。 瓦内莎是从一个侥幸从城堡里逃出来的马夫嘴里听说这事儿的，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因为这实在是太离奇了。 无比坚固的茶杯堡，在历史上曾数十次抵御强敌的侵袭，并在最终帮助阿里亚斯家族击退来犯之敌，竟然就这么被一个年过百半的人类糟老头子，带着小猫三两只给轻松拿下了。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简直就是阿里亚斯家族之耻。 然而这还不算完，得到消息的瓦内莎将阿尔弗雷德斥为逆贼，并利用自己的威望在领地内迅速号召起一只兵马，围了茶杯堡三日，然后发现…………抢不回来。 瓦内莎原本以为自己有大义名分，城堡内又有不少她身边的老人，到时候大兵压境，振臂一呼，都不用动手，里面的人就该把阿尔弗雷德给绑了，打开城门迎接她。 可是没想到阿尔弗雷德对此早有防备，老骑士提前将城堡里的人分成两类。 有亲人在身边和没亲人在身边的，后面那部分人被他直接关了起来，一股脑丢进地牢里，而前面那些人，阿尔弗雷德从中挑选出青壮，派上城墙守城。 又将他们的亲人单独看守，然后告诉那些守城的人，一旦城破就先杀他们的亲人。 有这么一柄利刃悬在脑门儿上，再加上阿尔弗雷德将伊蕾娅的亲笔信也拿出来，让总管福斯托亲自验看，并当众诵读。 大家伙也就稀里糊涂的上了老骑士的贼船，帮忙守城了。 于是瓦内莎又一次傻眼了，她拉人说穿了还是想要通过威慑不战而屈人之兵，真要攻起城来她哪儿懂啊。 而且她没提前准备攻城器械，人也不太够。 尝试着打了下，结果死了两个民兵，还有四人负伤，在前排督战的哈维尔骑士因为站的太近，还险些被躲在箭缝后射冷箭的阿尔弗雷德给偷袭个正着。 好在他那身板甲发挥了作用，为他挡下了这致命一箭。 不然哈维尔骑士怕是就要成为这场攻城战中第一个丧命的贵族了。 眼见强攻不成，瓦内莎就只好让人先围着茶杯堡了。 可是时间并不站在她这一边，尽管瓦内莎三令五申，严禁下面的人将那日选举过程中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但是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其中还有不少是阿里亚斯家族的随行人员，这些人跟着瓦内莎一起回到绿野，难免有管不住嘴的，无视瓦内莎的禁令把这事儿偷偷告诉好友。 然后他的好友又告诉自己的好友，好友的好友又告诉好友的好友的好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瓦内莎的大军里就有超过一半的人都听过这事儿了。 当着垂耳美妇的面这些人表现的还算比较克制，但是私下里各种各样的议论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 人心浮动。 瓦内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明天太阳升起后就要发动总攻，哪怕不计伤亡也要重新夺回茶杯堡，因为她已经没法再拖下去了。 而另一边兔子小姐一行三人还在努力寻找摸进城堡的方法。 可惜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机会。 直到李俞指着一段高耸的城墙问伊蕾娅，“如果有人从这儿放个篮子下来，我们坐在里面，他们是不是就能把我们给拉上去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问题是我们怎么联系上城堡里面的人，让他们在这里放篮子下来？” 半脸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虽然城外那些士兵都把注意力放在城门和密道上，并不怎么重视城墙，但你也看到了，还是有小队在附近巡逻。 “我们要在被他们发现前抵达城下，再登上城墙，这中间的时间还是挺紧张的。” 伊蕾娅也觉得李俞的想法不太实际。 然而后者却道，”如果我有办法跟城里的守军取得联系呢？” 第十九章 绿野首飞 伴随着螺旋桨的快速旋转，无人机自草地上缓缓升起，一直飞到大约十米的高空中，停在那里。 李俞手握遥控器，轻推摇杆，测试了一下飞行器的升降与水平位移功能是否正常。 无人机与遥控器之间的信号传输功能并不依赖互联网，是通过自身天线实现的，在城市之中由于大量的电磁干扰与环境遮挡，有效传输距离也会大幅缩短。 以李俞手中的dji标准下官方给出的强干扰飞行距离大概在1.5到3公里左右。 而在远郊与海边，这一距离被提升到7至12公里。 至于绿野，这里没有wifi、蓝牙亦或是其他信号与无人机争夺带宽，可谓完美的飞行环境。 当然缺点也不是没有，失去了gps的辅助，无人机很难实现精准悬停，规划航线等功能也无法使用，大大增加了炸机风险。 不过李俞现在也没得选，他关闭了无人机的避障功能，操作无人机又上升了一百米，确保它不会被下面的人轻易发现，之后便控制着它向城堡飞去。 夜晚，不时吹来的惬意晚风令无人机在空中摇晃漂移，每到这种时候，李俞也要通过打杆来修正无人机的移动方向。 好在即便由于四周的黑暗环境导致视觉系统很难定位，又失去了gps，飞行器依旧会提供基础的姿态模式，帮助稳定身形，大大减少了坠机的风险。 最终，李俞控制着无人机有惊无险的越过了茶杯堡的高墙，并没有惊动城外的军队，城堡里的人也对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一无所知。 就算有人无意中仰起头来，大概也只会觉得那只是从高空中掠过的一只怪鸟。 李俞通过摄像头传回来的实时图像依次查看城墙上的守兵。 兔子小姐也在他的身边，负责从中辨认阿尔弗雷德。 随着李俞调整无人机上配备的变焦摄像头，一张张人脸就这么被拉近放大，看的一旁的伊蕾娅连连发出惊呼。 不过兔子小姐这会儿也已经有点麻了。 李俞今晚先是帮她唤醒了项链中沉睡的古老之灵，又召唤来金属神鸟，飞天遁地，还借助神鸟之眼，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少女几乎无时无刻不处在震惊之中，就算这会儿李俞忽然大喝一声俺老孙去也，然后脚踩祥云，一个跟头翻出十万八千里，估计兔子小姐也不会感到太意外。 顶多就是在下面高呼，大圣，快快收了神通吧！ 而不远处的半脸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无人机起飞的时候，裘德整个人仿佛也跟着一起灵魂出窍。 他站在原地死死盯着空中那个小黑点，一动不动。 宛若头一次见到挖掘机作业的人类幼崽，根本无法移开目光，口中还在不住嘟囔着，“那里面一定有灵魂！对，一定有灵魂！！！”之类的胡话。 李俞控制着无人机在城堡上空转了一圈，然而并没有能找到老骑士的踪影。 伊蕾娅自告奋勇，表示可以带路进入石堡内部，但是李俞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主意。 进入石堡后，由于那些厚重石墙的阻隔，信号肯定会变差，炸机的风险也会提高，另外在逼仄狭小的空间中，如果遭遇什么意外无人机也很难躲避。 所以最终李俞选择推动摇杆，命令无人机在一个士兵面前下降。 差不多降到二十米的高度时，四对儿螺旋桨所发出的噪音便将那个在打盹儿的士兵给吵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再然后就是一呆。 为了能让他更好的看清飞行器的样子，李俞又控制无人机下降了一些高度。 结果那家伙鬼叫一声，把手里的长矛和盾牌就这么往地上随手一扔，果断提前下班了，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李俞没办法，只能又让飞行器找到了城墙上的另一个士兵。 这人的胆子大了不少，还抽出武器不断挥舞着，似乎试图吓走天上那个没有翅膀却能飞行的小东西。 李俞也被迫欣赏了好一会儿他的战技。 好在当意识到自己的攻击距离大抵是够不到无人机时，他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一边小心戒备，一边喊来一个同伴去通知石堡里的人。 就当李俞刚刚有些放松警惕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支箭矢，直冲空中的无人机而去！ 猝不及防下，李俞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操作，最终是恰好刮过的一阵晚风救了他，无人机被这阵晚风吹的漂移出一小段距离。 却是在无意间避开了这要命的一箭。 李俞没有犹豫，立刻拉升无人机的高度，并且在空中不断进行无规律的移动，于是接下来的几支箭都没能再给无人机带来什么威胁。 又等了会儿，一个全身披甲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头从城堡里出来，登上了石墙。 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天空中那东西。 而李俞同样也在透过无人机的摄像头观察着他。 来者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眼神坚毅，脸上虽有皱纹却并不显衰老，满头银发被他打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盔甲也擦拭的很干净。 但和很多大贵族用来衬托自己英武之姿的华丽样子货不同，那身盔甲显然有一定年头了，细看的话有不少地方都坑坑洼洼，为它的主人忠实记录着之前那一场场的恶战，右臂上的兔子纹章则昭示了他为之效忠的家族。 他的手中也握着一把紫杉木长弓，长度接近两米。 从身旁的侍从手中接过一支战箭，老骑士弯弓搭箭，狭长的匕首状箭头，在夜色中泛着寒光。 不过最终他并没有射出这一箭。 将手中的长弓再次放下后，他还向周围的弓手们打着手势，要他们也放下自己的武器。 那些人互相看了看，最终都依命行事。 李俞也转头望向伊蕾娅，少女对他点了点头，“那人就是阿尔弗雷德，我的守护骑士。” 李俞闻言便控制djimini3pro，携带着下方悬挂的红宝石与伊蕾娅的亲笔信向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