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颜惑众【快穿】》 第1章 星+天子剑01 入目是极其绚丽的色彩,朝露恍恍惚惚的不知该往哪里去,直到不知道是谁拉了她一把。 是一张熟悉的面容,雪发碧眸,温文尔雅,赫然是执掌生机的神明-苏。 “苏?”朝露模模糊糊的听到自己说“你要往哪去?” 那生神勾住了朝露的小指,用温柔的眸光注视着她,“朝露,回世界树那里。”却是命令的语气。 朝露望着那双碧色的眼睛久久不想移开眼,一晃神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世界树的枝丫上,这时候的世界树还这么小的吗?朝露这样想。 世界树的周围是一片璀璨的星海,星海中的星辰交相辉映,映的这片星海美极了,只可惜有一道巨大的裂痕,劈裂了这美景,朝露远远的凝望这那道裂痕,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眼前一黑。 “小露儿,别看了……”眼前一黑的同时,耳边传来了低沉的女生,朝露只觉得僵硬的身体恢复了柔软,眼前的手也移开了。 黑发赤眸的女神担忧的看着朝露,她额角生着一道赤纹,并没有破坏她的美感,又增添了一分凶煞之气。 朝露垂下眼眸,“你们什么时走……”,黑发神明沉默了一会,温柔的拂过朝露的发丝“……很快。” 这话说完也就没了回音,黑发女神也没有再开口。 两神就这么静静站着,朝露默默的数着数,黑发神明的身影从她身边消失了…… 她们没有道别。 那一日,被称为诸神的黄昏,并非有人挑战诸神的权威,而是诸神为了填补世界的裂缝主动献祭了自己。 群星终将陨落,象征着不死的神明也会死去,星海也化为深渊。 只留下了最后的半神--朝露。 黑,无尽的黑。 朝露终于从睡梦中醒来了,入目是空茫的一片,她又感到了饥饿,那种从灵魂透出来的饥饿感是很难忍耐的,幸运的是,她无需忍耐。 她喘两口气,扶着世界树站了起来。 星海还是老样子,自从众神以身填补漏洞后,星海的群星就不存在了,只剩下一片深渊。 真难看啊,这片深渊。 不想再看深渊,朝露将目光移向身边的世界树,玉白的世界树已经长的很高了,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截玉白的藤蔓伸到了朝露的身边,朝露爱怜的摸了摸它,清咳两声“啊,小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露……”幼稚的童声在耳边响起,作为世界的支柱,这棵世界树还很年幼。 “你又饿了吗?”童声又接着问道。 朝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是啊,半神就是这样没用呢,我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真神呢。” 是了,朝露正是这世界树身边最后一个神明,如果半神也算是神的话。 世界树很明显急了“不是的,小露很有用的”它慢慢的,很认真的回道。 “嗤,”朝露被它逗笑了,然后严肃起来“小树,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直到世界的尽头。” 世界树摆了摆树枝没在说话了,朝露坐在枝丫上,透过世界树正发着光的枝条精准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颗星--红尘星,这也是这深渊唯一的一颗星,可这颗星星却这么暗淡。 看着看着她突然又难过起来,轻轻的哼起一支小调,轻轻柔柔的,一曲终了,朝露起身,“小树,我们开始吧。” 一个玄秘的星盘,显现在朝露的面前,朝露将玉白的指尖搭在星盘的中央。 她要去小世界,填饱肚子了…… 晨曦微光,时至破晓。 朝露降临在这具身体之中,她发现自己身至宫廷之中,灵魂之中传来一丝轻微的不适之感。 【星盘,我不是说不要再占据别人的躯体了吗?】 【神君,这是就是您自己的身体……】星盘似是有些疑惑道【这似乎是我们曾经来过的世界。】 曾经来过的世界……,朝露打量着身边的建筑,小指上却兀的传来一阵拉扯之感,朝露抬起手一看,玉白的小指上紧紧的缠绕着一截红线,乍一看像是月老的红线,实则却是…… 【执念?】 【神君,红线对面绑了一个灵魂很普通的人。】星盘消失了一会才回道。 【普通人?你帮我查一下景澈的灵魂在哪?这个世界的原世界支柱景澈。】朝露放下抬起的手,那根红线牵向远方,她掐了个诀,那根红线在她眼前消失了。 【似乎是快消散了,神君。】 【奇怪,世界支柱的灵魂不应该这么脆弱才对。】 朝露望着红线牵着的方向,太阳还未升起,而大片大片的瑰丽的朝霞已经布满了天际。 【太过的执念带来的可不一定是好事。】 一阵刺耳的铃声,被窝里伸出了一只手将它按掉,才按掉没多久,铃声又响了起来。 “啧,”景澈很不耐烦的从被窝爬起,啪的一声按下了接通键,“你最好有什么大事!” 对面传来粗犷的声音“哟,景少,还睡呢!太阳晒屁股了。” 景澈烦躁的按了按眉心“有屁快放!” 对面没在打马哈:“《雄途》更新了,绝对是你喜欢的内容。” “真的?”景澈来了点精神。 “我骗你干啥。”景澈挂断了他的电话。 随意披了一件衣服,景澈打开了电脑,十几秒的开机时间,他等的心急如焚。 《雄途》是星海工作室做的2d游戏,在这个时代,2d游戏很显然已经落伍了,但是《雄途》却凭着精致的画风和优秀的文案剧本硬生生杀出了一片血路。 景澈双击了《雄途》的游戏图标,游戏更新提示弹了出来。 【尊敬的主公大人: 根据问卷调查结果,我们进行了以下更新:】 都是些功能和技能调整,景澈轻轻啧了一声,将页面快速滑动,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情缘对象将由只可与灵-朝露1v1,改为可在未与朝露结缘时收入其他情缘(详细可收入情缘见游戏内图示),相关图鉴已更新。 朝露不可与其他情缘共同收入 朝露将加入玩家可撮合对象】 景澈点了更新,松开鼠标,哼笑一声,什么版本之子,不还是被放弃了,到底还是玩家的意愿最重要,不过这《雄途》的官方也的确撑得久。 《雄途》的世界背景在一个架空朝代-南朝。自古九为极数,南朝的第八代皇帝昏庸无道,穷奢极欲,天灾频生,奸臣乱政,南朝百姓民不聊生,皇帝临死前把皇位传给了第四子元彻,主控(玩家操纵的角色)为世家受宠的庶子,目前给出的三大主线为:争霸一统线,奸臣摄政线和忠臣辅政线,其他小支线已经完结了。 游戏更新进度条一点一点的往上升,待机界面跳了一张图出来,身着银色软甲的女子跪地,将剑举过头顶,身前的男子看不清面容。 是朝露,景澈垂下眼。 其实他并不讨厌朝露,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喜欢。 星海工作室并不骗氪,朝露是只要过了新手期就可以免费领的角色,她的服装靠肝或者签到就可以免费领,作为唯一超过魂这一等级的灵,朝露的练度上去了,可以轻松打通主线剧情。 但他的的确确就是叛逆。自从出了情缘系统,官方还指定了唯一情缘只能是朝露。玩家们闹了起来,都是争霸了怎么还强求1v1呢,后宫党和一世一双人党撕了起来。 景澈自然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下了重氪,只为不用朝露打通关卡。事实上,很艰难,但成功了,各种的极限配队,一些肝帝玩家也成功了。后宫玩家在官网下持续反馈了半年,官方才下场做了个调查问卷。 现在情缘系统改了,景澈点开了情缘系统,一片灰色,可以看见很多人,有男有女,各色各样的美人,乱花迷人眼。 明明是抗争了半年来的东西,景澈却徒然失去了兴趣,他将情缘系统关掉,点开了背包页面,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里静静的放着一张召唤卷。 朝露的召唤卷。 景澈盯着那张召唤卷盯了很久,最终还是关闭了背包。 他打开商城,又氪了不少的一笔钱,把所有情缘的羁绊值拉满了。 他再次点进了情缘页面,点了第一个人物,那个人物的页面被放大,赫然是有北地第一美人之称的张嫣,景澈随意的点了结缘那项,灰白的页面漾起了彩色的波澜。 啪,景澈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却眼前一黑…… “朝露,快来,陛下快下朝了……”不远处小跑来了一个青衣宫婢,她生了一双小眼,脸蛋圆圆的,看着十足可爱。 朝露定了定神,“好,这就来。”她进了偏殿,出来时手上端了个盘子,盘子上放了丝帕和水盆,向紫宸宫走时,青衣宫婢秋梅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不一会就到了紫宸宫,秋梅帮朝露开了门,朝露朝殿内一扫,空无一人。 还未等多久,就远远近近的传来一阵脚步声,朝露抬眸,入目是一个身着黑红朝服的青年男子。 啊……是新的世界支柱呢。 ……元彻。 元彻快步走至殿中央,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色,朝露给了秋梅和跟进来的内侍各一个眼神,两人就识趣的退下了。 秋梅走出紫宸宫合上门的那一刹,眼睛的余光正瞧见朝露将浸湿的帕子递给元彻。 “……都走了,殿外也没人。”朝露一边捏着帕子递给元彻一边轻声说。 元彻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接着随手把帕子搭在盆沿上。他清俊的脸上已经没了表情,“朝露……今天李公公又想要我给他的门客封官。” “陛下答应了?”朝露将东西放好,微微示意元彻进隔间,见元彻进了隔间才慢慢继续说道,“想必是拒绝了吧……过不了多久,宦官这根刺就可以拔除了。” 元彻换了件玄色的衣衫走了出来,目光极其柔软的注视着朝露,他伸出手想碰碰朝露的玉白的侧脸,却被闪开了,他瞬间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唉,明明这么了解我,却还这么冷淡。” 朝露将换下的朝服收好,就被元彻拉到软榻上,两人离得很近,元彻的凤眸垂着,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忧郁,唇角惯带的笑意也没了,“有时真希望监视我的人能来的久一点,这样你还愿意陪我演演戏……” 朝露挑了挑眉,刚要说什么就被元彻紧急打断了,“停!……我不想再听你说什么命定之人的话,我也并不是想用皇帝的身份强求什么……”他停顿了一下,将头抵在了朝露的肩膀上,卷曲的长发扫过朝露的脖颈,有些痒,朝露可以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浅淡的龙涎香的气味,“倘若你在他那过的不开心了就来我这。”我会一直等着你。 朝露没有回答,元彻却早已习惯,他站起身按住朝露的肩膀:“好了,你坐这休息吧,边上有你喜欢的杂记,朕要去批奏折了。” 望着他的背影,朝露随手拿了一本游记,唔……灵隐子的,上次来这个世界她好像很喜欢。 元彻正在书案批阅着奏折,说是奏折,其实不过是一些无聊的问安的话,他心如止水的批着,偶尔抬头看看正在翻阅杂记的朝露。 工作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即使是无聊的问安牒子,元彻也批到了午间后。 他将奏折摞起来,抬头想去找朝露,却发现之前朝露坐的地方空无一人,元彻按耐住想叫人把朝露找回来的冲动,走到朝露原来坐的地方坐下,拿起了朝露看过的游记。 元彻本来看这游记也只为了打发时光,没想到这游记言之有物,一看竟入了迷。 这边朝露刚出了紫宸殿,就淡化了自己的存在感,她纤细的指尖在空中连续勾勒,一张符牌在她的面前显现,玄底金字,看着朴素极了。 若是景澈在此一定能认得出来,这分明就是游戏中的抽卡符。 那张符牌化作光影消失了,朝露足尖轻点,踏上屋檐,她要熟悉一下南华城的布局以绝后患。 等到朝露回到紫宸殿时,元彻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朝露接着月光打量着元彻,他安静的睡着,眉心鼓动着紫色的气运。 实在是一个看着就美味的食物。 第2章 天子剑02 “皇上可真是喜欢那个小宫女呢。”阴柔的嗓音,滑腻腻的语调。 是李忠。元彻下意识扬起一抹笑,面上全是温柔的神色:“朝露生的美,朕自然喜欢。” 那人用细长的眼眸看着元彻,突然又咧嘴笑了:“朝露姑娘自然是生的极美的,整个南华也只有几个先帝的妃子能与之相媲美了吧。”这话带着点暗示的意味。 元彻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用幽暗泛绿的眸子盯着他:“李公公慎言。”先帝的几个妃子都被批做红颜祸水,被先帝推出去处斩了。 平时素来带着笑容的人突然不笑了,还颇有点气势,李忠轻轻哼了一声,依旧不把这傀儡天子放在眼里:“皇上是翅膀硬了,老奴颇为寒心啊。” 自称着老奴,他又何曾把自己真的当过奴才。 元彻无言,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绿眸让李忠想起来孤狼,他一时竟有些胆怯,两人僵持了一会,李忠甩袖走了,口中还喃喃的念着无能,异族之类的话。 元彻看着他走远,才想着自己走回紫宸殿,才走到半路,就被自己母亲的贴身婢女拦住了,见她行礼,元彻颌首,“可是母妃有事找朕?” 孙嬷嬷低眉顺眼:“皇上,太妃娘娘有急事找您。” “急事?”元彻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她是被先帝强抢进宫的,因为倔强的性子还吃了不少苦,后来被强行磨光了棱角,却还是不肯向先帝低头。也许因为元彻身上也流了一部分先帝的血,她总是以一种复杂带着恨意的目光对着元彻,两人之间的母子亲情很淡薄。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元彻不再犹豫,朝一旁的内侍吩咐道:“去把朝露一起喊去暮云殿。”他不想一个人面对母亲。 孙嬷嬷等他吩咐完,静静的接上一句:“皇上,娘娘特意吩咐了,不让带朝露姑娘。” 不让带朝露,元彻皱起了眉:“摆驾暮云殿。” 阿史那太妃在窗前枯坐了一夜了,见灯光暗淡,孙嬷嬷又往灯里添了些油。 阿史那太妃的身子被灯光笼罩着,越发显得消瘦,孙嬷嬷看着心疼极了。 “娘娘,还不睡吗?马上要天明了。天明了,隔壁那疯妃又要闹起来了。” 阿史那太妃用右手轻轻抚着胸口,一下一下的,她的手指很细,骨骼上只包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她望着窗外,今日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只有轻微的风声,和灯盏之中偶尔传来的灯火的噼啪声。 又过了不久,一道不复清润的女声才缓缓响起。 “嬷嬷,我第一次见朝露是在一个雪天,那时我正与夫君出游,我从小就耐不住性子,不想在一个地方久待,只想着出去走走,索性夫君也依着我,恰巧在城门底下遇见了裹着狼皮的她,我一看到她的眼睛我就在想,她的眼睛可真亮,像星子一样。于是我给了她些钱。” 孙嬷嬷静静的站在阴影里,她知道阿史那太妃只是想说些话而已,并不在乎是否有人在听,是否有人回答。 “先帝十五年我被强抢进宫,夫君被乱刀砍死在我的面前,我不记得他死时的样子了,我似乎是没有哭的,我只记得一片红,那刺目的红…鲜艳的红…温热的红…冰冷的红……他不到而立的岁数,就这样死在了我的面前。” 阿史那太妃停了很久,才继续说,“我生下元彻后,因为不得宠,彻儿被喊做元四喊了七年,我被囚在这皇宫里日日只能看着院子里那颗老死的松树,然后朝露就到了我的身边。” “你知道吗?她几乎是没有变化的,在十年前是十岁左右的样貌,十年后依旧是那副样貌,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我几乎以为她是妖怪。她跟我说她要报恩,报我之前给她铜钱的恩情。” “我突然觉得她是妖怪也好,杀夫之恨又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几乎是愤恨的命令她去杀掉先帝。”阿史那太妃闭了眼继续说道:“她同意了,但她告诉我,她不会为我承担这份杀掉龙气背负者的因果。” 她从衣襟中抽出了什么:“我突然又怯懦起来,我担心我的孩子,我担心承受不了这份因果,我总想着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到底只是个怯懦的人。” “于是我问她,这份恩情可不可以以后再还,她看了我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在我身边一留就是十年。” “我才知道原来她不是妖怪。”孙嬷嬷一惊,强自镇定地站着,等着阿史那太妃继续说。 但阿史那太妃没有再说话。 直到天亮,她才回过头,用眼睛死死的盯着孙嬷嬷:“你去把皇帝喊来,就说我有急事。”紧接着又强调了一句:“别让他把朝露带来。” 那双眼睛混浊且干涩,她已经很久没流过泪了。 元彻进了暮云殿,就看到正躺在床上的母亲,她的神色很平静看着像是睡着了,他叹了一口气走近,正想帮母亲拉拉被子,结果手才伸出一半就被死死的抓住了。 阿史那太妃用了很大的劲,被静心修剪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元彻感到了疼痛。隔壁又传来那疯妃胡言乱语的大叫声,他用了巧劲挣脱了阿史那太妃的手,在床沿坐下:“母妃有何急事?” 阿史那太妃注视着这张与自己年轻时相似的脸,脸上带上了一抹奇异的微笑:“朝露并不是人这事你知道吗?” 元彻抬眸看她:“知道,无论她是人是妖,在我身边就好。” 阿史那太妃把朝露的符牌甩向元彻:“看看。”她好似整暇的看着元彻。 下意识接了那符牌,玄底金字,还带着太妃身上的体温:“这是什么?”元彻没反应过来,亦或是他不愿去想。 “器具有魂,胜于常人,我原以为那是个传说,自从建国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见到器魂了!”阿史那太妃几乎是有些嘲讽的看着他。 元彻紧紧的攥住手中的符牌,脑中几乎冷漠的想: 建国无器魂,器魂出天下乱,看来自己这个皇位是做不久了。 紧接着他又想到:朝露的命定之人肯定是她在乱世的主人,她从一开始就告诉他,她是来报恩的,是他一直以为朝露对他多少还有点感情,是他以为朝露对他是特别的。 他不经苦笑,母亲真是会在他心口上捅刀,“母亲的意思是?” “我死后把我的尸体拉去乱葬岗,这个符牌就归你了,朝露还欠我一个恩情。”阿史那太妃没看到元彻痛苦的表情觉得甚是无趣。 她的夫君就被扔在乱葬岗,但后妃是要入皇陵的。元彻看看符牌又看看母亲,最终还是同意了:“是……” 听到这个回答阿史那太妃满意了:“你走吧,我要睡了。” 元彻握着那块符牌出了门,“把那疯妃的嘴捂住,母妃睡了……” 孙嬷嬷应了一声是,元彻在放门口站了一会,那疯妃的声音兀的一停,接着渐渐消失了。 一旁的内侍走近说了什么,元彻面无表情的听完,小心翼翼的将符牌收好,冷声道:“去太子属。” 太子属,本是太子居住的地方,如今却是太后的儿子,先帝的六皇子--元乾所住的地方。 自幼时记事起,太后王氏就是盛宠,与七岁才有了大名的元彻不同,六皇子还未满月就有了名。 乾。 乾元,的确是很高的期待,只可惜元乾并无太高的能耐,小小年纪就学了先帝折磨人的本事。 也许也有性格相像这部分原因,元彻记得先帝听说元乾小小年纪就能宠幸脔侍,笑得有多么大声,说他“像他”。 这么一想,元彻不禁感到作呕,但他还不能对元乾怎么样,一来太后还掌握着后宫势力,二来元乾毕竟是六皇子,最重要的是……李忠。 太子属到了。 隐隐可以听到靡靡之音,内侍推开了门,元彻迈步进去,只觉得那女声甚是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是何人。 “你去把他喊出来。”元彻并不想看活春宫,向内侍吩咐道。 “是。” 内侍进去了,可里头非但没有消停反而更激烈起来,元彻只觉得辣耳。 约莫过了一刻,里面才磨磨蹭蹭的结束了。 一个身着宫人装的女子和穿着太子服饰的元乾走了出来。那女子低着头,脸蛋圆圆的,脚步虚浮,错了半步跟在元乾身后,脖子上犹带着青紫色的淤痕。 “秋梅?”元彻往后退了一步不想沾染上事后的气息,他认出了那个宫女。 秋梅平静的跪下:“见过皇上。” “起来吧。”元彻的心情很复杂,他看了一眼眼底带着青黑的元乾。 “喏。”是哄小狗一般的语气,元乾将一张银票扔在了秋梅面前。 秋梅的神情依旧很平静,她捡了银票,俯首,那额头结结实实的磕在地上,“多谢太子殿下。” “下去吧。”元乾随意的吩咐道,接着向元彻走近,元乾与先帝长的极其相似,这好色的本性更是如出一辙,“皇兄,你身边又少了一个人。”他扬起下巴以一种炫耀的语气说到。 看着秋梅走远,元彻才垂眸看向元乾。 元乾从小就喜欢抢东西,或许是喜欢掠夺后的成就感,身为最受宠的皇子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于是他几乎什么都有了。 元彻勾起了唇角:“皇弟要注重身体,”他几乎是亲昵的拂过元彻眼底的青黑处,紧接着有吩咐道:“去找太后,就说元乾今日又幸了个宫女。” “你!”元乾冷不丁被他一摸身上起了一层冷汗,又听到他要告诉太后,急得大叫:“孤看谁敢!” 太后最讨厌他胡天酒地。 “皇弟要乖乖听话。”元彻抽了帕子将拂过元乾脸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眸光很是温柔的看着他。 朕会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元乾的脸色更臭,“备水,孤要沐浴。”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元四,你等着。” 他说的等着自然是指他要把朝露一并抢走的事。 元彻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回了房间,许是纵欲过度,他的脚步很虚浮。 “皇上,这还要禀报太后娘娘吗?”一旁的内侍小心翼翼的问。 “不必了,不必惊扰太后,皇弟如此不听管教,是朕之过。” “是。” 走出太子属时,内侍还隐约听到了了有什么东西被摔倒地上的声音,接着是告罪声。他只觉得心酸,整个朝堂都在李忠和那些世家手上,而元乾几乎是内定的下一任天子,但他脾气暴虐。自己跟的这皇帝主子虽然性子柔和,但一旦被废,自己作为他身边的内侍肯定逃不过一死。 他偷偷抬头瞟了一眼元彻挺拔的背影,还是准备攒银子去贿赂总管换个职位,‘对不住了,陛下。’ 元彻去藏书阁挑了几本诗经才回了紫宸殿,他屏退内侍进了殿,一眼就看见了朝露。 朝露也看见了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露了个极其漂亮的的笑出来。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元彻被她的笑容一闪,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上。 “藏书阁的游记都被你看完了,我拿了本诗经来。”元彻任由朝露解了他身上的朝服衣扣,她离得她很近,他几乎可以看见她脸上细密的绒毛。 朝露只感觉手指被握住了,他的手掌很热,但他的目光更灼热。 这回朝露没避开,但元彻只觉得自己落入了冰窟。 他几乎维持不住自己温柔的表象,但又不想放弃这个亲近的机会,他捏了捏朝露没打耳洞的耳珠,恳求道“留在我身边……” 眼见朝露移开了目光,元彻又是苦涩一笑,轻声补充道:“不强求的……”那尾音轻的近乎虚无。 “哎呀,姑爷醒了!”景澈只觉得头疼欲裂,入目是古色古香的建筑,他的头更疼了。 原先喊他醒了的婢女已经跑走了,景澈镇定下来,不动声色的套了点话。 才知道了一点信息,就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 “你醒了。”一个眉目英气的女子迈步走了进来,明明是英气的样子却硬生生被塞进了一件粉嫩的裙衫里,看着不伦不类。 景澈莫名的觉得她有点眼熟:“张嫣?” 那英气女子应了一声:“夫君既然醒了,那明日就和我去拜见义父吧。” 张嫣也没听景澈回答,自顾自扔下话就走了。 景澈只觉得还在梦中,这是《雄途》? 一个游戏面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没有人露出讶异的表情,并没有立即查看游戏系统。 “公子,这夫人也太跋扈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内侍开了口,无甚特色的面上带点不屑,他在为景澈打抱不平。 蠢货,景澈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敢对夫人不敬!” “奴还不是为了您吗?”那内侍很明显不服。 “那我可留不得你了。”景澈面上冷色更浓,这回不用他吩咐,有两个婢子已经极有眼色的将人拖了下去。 景澈看着他被拖下去,无视了他求救的眼神。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根据他的观察,原景澈身边的内侍也就他一个,没眼色又知道原身的做事风格,还不如杀了。 周围的其他婢子内侍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景澈的心沉了沉,这个张嫣很得人心。 为首的老婢子躬身:“姑爷身边少了糟心人肯定会和姑娘的感情更上一层楼的。” 景澈颌首,“我要休息了。” 那老婢子又躬身:“姑爷缺了侍从,内侍房会送人过来,约莫在三日之后才有新人。” 景澈看着他们离开,才用意识打开面板。 游戏面板可用的没剩下几个。 原本可抽的器魂也消失了,看来只能凭自己的能力收入,唯一可看的也只有情缘系统,全知地图和图鉴。 所有的练度也全都归零了,情缘只开了张嫣,地图只开了北地,图鉴除了张嫣和朝露都是黑的。 朝露?景澈立马打开背包,那里的朝露召唤卷变成了一次性的。 真是一手烂牌,景澈猜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穿越,但应该是他穿越前与张嫣结缘的举动,让他一穿越就在北地,而不是在王城南华。 张嫣的义父张俭是北地的州牧,众人皆称张北地,但他的名字却与行事风格大大相反,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平生最爱收义女和收义子,然后把他们嫁给部下。 第九任皇帝生辰那日,他带兵冲入南华,挟天子以令诸侯,后又接连废立三任皇帝,被朝露杀死在皇位上。 如今自己竟成了这暴徒的女婿。景澈只觉得头疼,他必须要尽快联系原主的旧部以求自保之力。 第3章 天子剑03 紫宸殿里一片静谧,元彻站在书桌前,晦涩难明的俯视着隐龙卫,这二十位隐龙卫皆身着黑衣,蒙着面,唯有为首的那位露出了整张脸。很普通的一张脸,没有任何特点,很符合隐龙卫无迹可寻的特点。 但是如今隐龙卫的武力值太低了,根本做不到杀人无痕。 “地三和天一留下,其他人退下。”不过几息时间,地上跪着的就只剩了两个人,见皇帝许久没发话,天一很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地三开始气息不稳。 地三是叛徒。他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很明显皇上也看出了这点。 一时间殿内只有元彻浅淡的呼吸声。 “刘兴是太后的人,李忠并不知道密谋的事。”殿内突兀的响起一道清越的女声。 所以杀了他也无妨。 天一只觉得背后发冷,他自以为自己的耳力应该算是一流水准了,却连这人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朝露压重了步子,从暗处走出来,对上了元彻的目光,元彻朝朝露伸了手,她刚把手搭上元彻的手心,就被猛地一拉,被拥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都像不记得之前那事一般,依旧可以亲密无间。 刘兴(地三)已经被天一按倒在地,满眼不甘看着这对相拥在一起的男女,元彻的手松松的按住朝露的细腰,他的目光始终是平静的,但语气似是有些失望:“竟是连咬舌自尽都不敢吗?你的忠心也不过如此。” “天一,按隐龙卫的规矩来。”说罢也不再看下首的人,他向天一吩咐道。 “是。” 天一带着刘兴退下了。 元彻松开了朝露,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入手一片凉意,他露出了点心疼的神色:“出去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这是遗旨。”朝露一改之前的公事公办的态度,语气中带了些亲昵的意味,将一卷东西从袖口抽出。 裹着遗旨的衣帛还透着淡淡的血色。 元彻眸光一闪,用指尖轻轻触了触朝露光洁的面颊,并没有立即看遗旨,而是倒了一杯热茶给朝露,“喝点。” 朝露对茶水并不感冒,但还是给面子的喝了。那茶并不烫嘴,但是是苦茶,朝露并不喜欢于是皱了皱眉。 挑开包裹着遗旨的巾帛,元彻伸手把遗旨打开,刚一入手,就顿住了……那种感觉,他连忙去看朝露。 朝露往后退了一步,移开目光,肯定了他的想法:“是人皮。” 元彻只感觉有一股凉意顺着自己握着遗旨的手向自己身上蔓延。 他甚至都不想打开这封遗旨。 “啪!”朝露随手拿了什么东西把遗旨抽落了,“我以为你不会害怕这东西。”她的语气淡淡的。 元彻只觉得心尖一跳,却不得不顺着自己已经做了的人设继续演下去。 “只是觉得有些恶心罢了。”他说道。 元彻想走近朝露,朝露却不想靠近他,她带着遗旨时好歹用灵力封住了气息,元彻摸遗旨时可是直接摸的。 “这遗旨我是从人的身体里找到的。”朝露露出了一点古怪的神情转移了话题。 元彻果然没再靠近,他将遗旨捡起展开,果然写着皇六子元乾继位,“在李忠的身体里?” “当然不是,在他的一个娈宠的身体里。”朝露顿了顿继续说:“看□□组织生长的情况,已经放了两年多了。” “也是,李忠那家伙……”这么冷漠的一个人。 元彻又近乎冷漠的想到,那人在临死前一年就在为元乾铺路了。 但他很快又舒展了眉头,只可惜元乾很快也用不到这份遗旨了。 他随手将人皮遗旨扔进了碳盆里,本以为会有一股臭味,没想到却涌起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元彻还没反应过来,他被朝露强行拽出了紫宸殿。 当然,只是拽着衣袖。 见朝露如此嫌弃,元彻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也没管异香的事,抽了个空去侧殿沐了个浴,回来时发现朝露还站在原地。 “怎么还站在这?”朝露将目光移向元彻,神色柔和起来,他刚沐浴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发尾也是微湿的,殿外的温度实在是低,他一说话便呼出了白色的雾气。 一件狐裘被披上了身子,朝露眨了眨眼,按住他的手肘,转步走到元彻身后,用灵力帮他弄干头发,“那人皮遗旨还没烧完。” 元彻皱眉:“怎么会……莫不是有妖异。” 朝露摇了摇头:“并不是,这世上不存在妖,顶多也只有器魂,器魂还被龙脉压着,想诞生也不容易。”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国还没破她就存在,元彻也不问,“那是要生器魂了?” “是。”朝露把元彻所有的头发都弄干了,元彻的发量极多,还卷曲着,看着更多了。 元彻眉头皱的更深了,但他没说话。 他只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器魂的确稀少,但又的确不想要这人皮圣旨诞生的器魂,还没等他惋惜多久。 “啊,已经好了。”朝露披着狐裘打开了殿门,元彻下意识屏住呼吸,朝露冲他一笑,她最近笑的次数格外的多,玉白的面庞被银白的狐裘圈住更显得貌美非凡,她安抚道:“别怕,它死了,带煞而生的器魂本来就是该死的。” 元彻随着朝露进殿一看,不仅是奇香,连人皮的余烬也消失了。 凡火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 “太子殿下圣安,这是李公公给您送来的美人。”来人是李忠的心腹,他倒是长的很周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元乾走到这批人面前,心腹只觉得太子殿下脸上的神情很奇怪,再定睛去看的时候,发现还是原先那副虚弱又好色的样子,他也没放在心上依旧谄媚的笑着。 用脚尖调起一个人的下巴,元乾打量着这个小孩,是的,那人的年纪看起来很小,一双眼睛是未经人事的明亮,他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被刺痛了,但那地方太过麻木,元乾只觉得自己喜欢她,朝露排第一,她能排第二。 “就她了。”元乾伸手想抱她却没抱起来,殿里的内侍害怕极了,怕他发疯。可令人意外的是,元乾并没有生气,他近乎是温柔的牵着那个女孩进去了。 心腹一转头,“其他人就随咱家回去吧。” 那些跪着的人除了称是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干爹,皇帝那里没有异动。”回了李府,那心腹就进了书房,禀报的却并不是众人都以为的给太子送人的事。 李忠坐在一张极其奢华的椅子上,他的脸色极其阴沉:“继续去盯着。” “诶。”心腹应了一声,又试探着问道:“干爹,是发生了什么了吗?” 心腹没得到回答,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他吓得连连躬身。 “滚吧。”听到这话他如蒙大赦,踉跄着快步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李忠旋了墙面一个蛇形的雕饰,进了暗门。 暗室中黑暗,阴冷,湿润。 一时间只有李忠的脚步声,他走到了一个人形生物的面前。 “还不说吗?”他冷冷道。 无人回话。 李忠失了耐心,一脚踢上那人的腰侧,平时受了一点痛就垂泪装可怜的人,此时却像死了一样悄无声息。 顿感不安,李忠蹲下身去探他的呼吸,一离得近了,浓重的血腥味立马就涌了上来,李忠很嫌弃,但他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个暗室,于是就有了李公公在书房差点把人玩死的传言。 是夜。 北地的冬天是很冷的,冷风冽冽,寒意刺骨,墨色的天空上悬着一轮弯月,各色星子交相辉映。 景澈风仆尘尘进了屋,今日他回来的不早,张嫣也已经回到正房了。 听到推门声,张嫣回了头,麦色的面庞上带着景澈从未见过的明媚的笑容,她站起,想帮景澈把衣服解下:“夫君这几日是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景澈站着没动,任由她将沾着冷意的外衣脱下。 她多半是知道自己与亲军的事了,只是不知道是她义父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发现。 两个可能情况都不好对付,景澈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别人的地方就是处处受阻。 张嫣并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只是又唤婢女要了桶热水,笑意莹莹朝景澈道:“夫君泡个澡去去寒气吧。” 景澈故作亲昵的握住她的手:“夫人有心了。” 两人双目相对紧接着又错开。 景澈进了浴桶才微微放松下来,他撩了撩浴桶里的水,水很烫,但他却觉得十分舒心,泡了一会他想起了张嫣手掌上的厚茧,于是打开了系统面板。 善使鞭,武艺卓绝。 善使鞭能做什么呢…… 沐浴后景澈出了侧室,却见张嫣身着一件松散的寝衣看着侧室的方向。 景澈在心里叹息,快步走近执起张嫣的右手,毫不在意的吻了吻她掌心的厚茧,带着股诱哄的味道:“夫人,咱们休息吧。” …… 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张嫣又数了些数才睁开眼,她的眼力极好,偏头去看了景澈许久才合上眼准备睡了,这是她与旁人睡的第一夜,她应当要习惯。 不外乎是同床异梦罢了没什么可怕的。 第4章 天子剑04 今日北地又落了雪。 景澈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他强压着倦意起了身,只穿着一件单衣就伸手抽了窗栓,北风卷着雪珠进了屋子,主屋的暖气被冲散了,冰冷的雪粒砸的脸生疼,景澈却莫名的觉得痛快。 出了门,才发现张嫣正在院内舞鞭。 景澈这才发现这鞭子与他理解的不同。 长而无刃,有四棱,长为四尺左右,看着就极重。 张嫣将这锏鞭使的猎猎有声,那双锏在她手中有如游龙,上下翻飞,左右环绕,时有雪珠被她击落,碎雪之声不绝入耳。 她知道他来了,她是有意要舞给他看的。 景澈看出这一点后,索性随了她的意,停下步子看她舞鞭。 越看越是心惊,如今他才稍稍领教到古代武艺的精妙,他的心沉了沉,张嫣还算不上游戏里排的上名号的武将…… 这么一看就是半个时辰,景澈原身虽然也有些武艺,但到底还是不如张嫣的,在雪中站了半个时辰,景澈只觉得手指微微发冷,而张嫣练武的步子却从未停过。 张嫣停了下来,她似是没有发现景澈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似的,有些惊讶地笑着向景澈走来:“夫君,今日义父传消息来想见你一面。” 景澈感觉到了她身上还未散去的杀气,浑身不自觉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温文尔雅的样子:“夫人舞鞭的样子甚美。” 张嫣没发现他的异常。 他直直的对上张嫣的眸子,目光真挚极了。张嫣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睛:“夫君盛赞了。” 景澈见她躲闪,自然的再向前一步,亲昵的握住她的手,“喝杯茶,休息一下,再练吧。”语气温文而柔和。 张嫣微红着脸离开了。 捻了捻指尖,景澈拂袖:“去岳父府上吧。” …… 那片厚茧被磨的发烫,才是半个时辰的练习,还未排上武将前列…… 紫宸殿里暗香浮动,今日不用上朝,元彻翻了本古经出来,一边做批注一边看。朝露站在一旁替他磨墨,一圈又一圈的,她一刻也不停的磨着,显然是在发呆。 落笔的墨色深了些,元彻搁下了笔,伸手去握朝露细白温凉的手腕,许是朝露太熟悉他的气息了,在没防备的情况下竟真被他握住了,她一惊转头对上了元彻的眼睛,那深绿色的,极像玉髓的眼中带着刻骨的温柔。 朝露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悸,一时不敢多看,忙低头往砚里添了些水。 元彻眼神闪烁,恋恋不舍的松了手,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两人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元彻拾起了笔,笔尖还未落于纸上时,紫宸殿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下子进来了不少人。 为首的一人貌美而阴柔,朝露认出那是在元乾那里当差的大太监,平时总以一副嫉妒的样子盯着她。 那人刚进来就以头抢地:“皇上!太子殿下他,他得了马上风!” “太医呢,去了吗?”元彻目光沉沉的问。 “去了,梅子去找了。”说罢,那人自以为不明显的抬头看了元彻一眼接着补道:“太子的情况实在不好,奴才才斗胆来找您的。” 这话就是投诚的意思了,看来元乾是救不回来了。元彻与朝露对视一眼,朝露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轻松和平静。 “去太子属。” 太子属里来了很多太医,吵闹的很,但在元彻进来时,徒然安静了下来。 朝露跟在元彻身后,目光朝着一众跪地的人一扫,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秋梅,不过现在应该称她为梅子了。她原本圆圆的脸如今已经消瘦了不少,连下巴都变尖了,她跪在地上,后脖颈带着淡淡的青紫,神色却是极平静的。 “如何了?”元彻皱着眉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朝一旁的医正问道。 那医正须发皆白,脸上犹带着冷汗,颤抖着回道:“微臣已经尽了全力。” 看来是已经死了,元彻淡漠的想。“罢了,皇弟行事本就荒唐,也不怪你们,如今太医院人才凋零,就罚月俸三月。”他面上一片沉痛之色,但罚的实在是清。 医正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心中更是感激皇帝,哪有治不活皇室子弟才只罚俸三月的,他原以为自己逃不过一死呢。 “原先皇弟宠幸的是谁?”元彻向之前那个来禀报的阴柔男子问道。 “是明光!”他急急的回道。 “明光?”明明是疑问句,朝露却觉得元彻似乎知道那是谁。 “是,是,是李公公送来的。” “来人,把明光同李忠一并押入大牢。”元彻才吩咐完,有数道黑影奔袭而去。 众人目睹这一幕,只觉得天要变了。 吩咐薄葬了元乾后,元乾出了太子属,时近正午,天空一碧如洗,难得的好天气。 前脚刚回了紫宸殿,后脚就有内侍来汇报说是明光认罪自尽了。 “退下吧,继续审李忠。”看着内侍离开,元彻扣了朝露的手指,碧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待会让你见个人。” 朝露瞥了他一眼,也笑了:“神神秘秘的。” 不过一刻,一道娇小的身影从窗外闪了进来。朝露侧身挡在元彻身前,腰侧却被轻轻的捏了一下,“自己人。” 那娇小女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抽了把匕首向上座袭来。朝露一撑书桌将其翻越,只是眼前一花,她的的眼前已经没了朝露的影子,紧接着脖子上传来一股巧劲,娇小女子被掀翻在地上,手中的匕首也捏断扔在了一边。 “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明光’只觉得自己的右脸都要被压变形了,虽说没感觉到杀气,但她还是先喊了两声饶命,她声音幼幼的,乍一听还觉得是她是个孩子。 朝露松了点劲,想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骨龄。 …………??? 元彻本来看朝露制服了‘明光’,‘明光’大喊饶命看的忍笑,紧接着他又看到,朝露竟在摸‘明光’。 元彻:!!! 他脸都绿了。 将娇小女子扶了起来,咔的一声朝露将她扭歪的骨头又扭了回去。 ‘明光’发出了一声看着就是装的惨叫,朝露点了她的哑穴,于是‘明光’只能睁大眼睛看她,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加上她实在长得幼,颇有几分萌态。 朝露轻笑着凑近,“你真的有三十岁吗?” ‘明光’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玉□□致的面庞和璀璨的双眸,她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像是要颤进她的心里,‘明光’不自觉的露出了痴迷之态,于是朝露又噗嗤的一声笑了,右侧的脸颊处竟凹陷了一枚可爱的酒窝。 她好美。 “小露儿……”身后传来青年怨念的声音,朝露伸手解了哑穴,旋身走回,将自己塞进了正黑着脸的青年天子的怀里。 感觉自己怀里一沉,元彻收紧了手臂,同朝露一起向‘明光’看去。 此时‘明光’面上的痴迷之色已经消失了,她笑意盈盈地拱手,“叶摘见过陛下,见过美人。” 元彻轻轻咳了一声向朝露介绍道:“这是‘明光’,本名叫叶摘。” 朝露勾了勾元彻的手心,眼波流转望向叶摘:“你学的是缩骨功?” “是。”叶摘的娃娃脸上带着些自得,“我是我们家缩骨功练得最好的那个,其他人连门都没入。” 元彻看朝露点了头便知叶摘的缩骨功的确练得好。 “叶姑娘可愿继续在朝廷入职?”他询问道。 “当然。”元彻看叶摘眼前一亮立马就应承下来,他觉得心里发堵,之前死活不愿意留下来,这会子见了朝露立马就同意了。 “你下去吧。” “美人下次我再来找你。”叶摘翻窗出去时还跑了个媚眼。 元彻:…… “女人为花,男人为叶,叶摘的风流韵事一时可讲不完。” 朝露只觉得好笑,她伸手勾了勾元彻的袖子,轻眨了下左眼:“跟着你。” 景澈走出张俭府上的时候月已至中天,雪还未停,四周的街道已经没了人,只有北地州府的大门还开着,张俭所谓的女婿,义子从门中走出,有要急着归府的,有的商量着去花楼寻访娇花,明明在房间坐着的也没几个人,却每个人带了一大片侍从,景澈和新招的侍从被冲散了。 他寻到了自己的马车,抚了抚马鬃,马匹温顺的任他摸,漫天的飞雪从天上降落,看样子一时半会还停不了,景澈出了神…… 这回子见了张俭他半悬的心倒是放下了,比起用枭雄来形容他,景澈更愿意用莽夫来形容他。 今日见他,不过是用武力震慑罢了。仆一进屋,在座的都是银铠在身,有些甚至还带着血迹,看新旧程度,应当就是今日,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试探。 于屋中试探了一番,他当时还觉得不可置信,那看着满脑肥肠的张俭真的不通试探的话术? 又在酒局上试探了一下,发现张俭还真是没什么脑子,可他清晰的记得。 新历一年冬,万寿节,张俭借贺寿之意,带北地兵,大破南华城门,挟天子涉朝政。 转念一想,景澈又觉的合理了。 绝对的武力差距存在,再多的智谋也没用。 “公子?”景澈回了神,转头一看,是新招的侍从。 他掀了车帘进了马车内,“回吧。” “驾!”一声鞭响,这架朴素的马车沿着大道移动起来。 雪依旧在下,不多时车轮碾过的印子也被雪覆盖了。 月明星稀,又是一天过去了…… 第5章 天子剑05 南华天牢。 内侍顺着廊道一直向前走,几乎要走到尽头他才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士官上前开了门锁。 听到有脚步声,牢内满身血痕的人才微微挣扎着要抬头,只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 内侍冷眼看着他挣扎,半晌才抬手示意,有小太监强制将李忠拉起,他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李公公,可愿认罪了?” 李忠通过朦胧的泪眼去看他,只觉得他的微笑在无数光线交错之间显得格外可怖,喉间不住的发出旁人听不懂的低吼。 真是难听至极。 只是一个眼神,自有旁人去塞了烂布。内侍略有些飘飘然,权利的滋味真是妙极了。 几乎不用怎么劝谏,也用不着威逼,李忠的骨头已经被打烂了,打折了,现在问什么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眼见他按下了指纹,内侍示意小太监将李忠扔下,李忠觉得眼前一黑,接着是熟悉的湿冷感。 内侍俯视着他,眼角竟瞥到一旁有黑影闪过,莫不是老鼠,啧,真恶心,他可不想在这久呆。 “走吧,多谢郭士官了。” 廊道里传来了几句恭维声,但很快消弭了。 元彻即位一年,即新历一年冬。 李忠诛。 李忠被批午时处斩,那日南华城天晴无风,全城围游,连年的重税已经让百姓拿不出砸人的粮食,于是砸李忠的成了石子。 他穿了件单薄的囚衣,被关在木笼里,眼里净是血丝,神色麻木,脸上犹带着血痕,大的小的石子被百姓扔向李忠,扔向他们所认为的他们苦难的罪魁祸首。 握着朝露手的力道又大了些,朝露只觉得元彻的指尖在变凉,她踌躇了一会,还是轻声道“冷的话,就抱着我吧。”难过的话,就抱着我吧。 几乎是话音未落,就被揽进了他的怀里。 朝露被拥着,不似以前那种做戏的亲昵,两人反倒有些生疏。朝露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放软身体,将身体契进他的怀里。 “他们会恨我的吧,明明是除了一个大奸臣,”元彻凑近朝露的耳侧轻声说着:“苦日子却一点都没变。” “我真是个无能的皇帝。”他垂下眼帘,松开了抱着朝露的手。 远处突的传来一阵欢呼声,想必是李忠被斩首了。 “不会更糟了,”朝露捏了捏元彻微凉的指腹,他不懂武,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怕是要得风寒了:“南朝本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有暖流顺着两人交叠的手指传来,元彻只觉得他像是握了一块易碎暖玉,他都不敢用力,只怕她碎了。 朝露却似乎认为他已经自责到了极点,没有松开两人交握的手。 “……回吧。”元彻其实并没有这么多莫名的责任感,他所担忧的也只是如何从世家手里再夺些权回来,但他不会放过任何让朝露心软的机会。 朝露似乎总是很闲的,元彻同心腹商量完事回了紫宸殿时,发现她正在百无聊赖的看书,她右手抵着书页,左手撑着头,满头青丝被松松的束着,发尾懒懒的垂在胸前,她似乎是有些困了,眼睛半眯着,这随意慵懒的姿态也是美极,像极了一只矜贵的猫儿。 拉进了距离朝露却还是半梦半醒,丝毫没有对他的靠近表现出不适。 他被朝露划做可亲近对象了。 元彻发现了这一点,只觉得心尖都是甜的。 半隐着的光晕被黑暗所代替,朝露差点反手就是一击,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睡吧。” 是元彻,朝露模模糊糊的想。 是可以信任的人……,她放任自己陷进了梦乡。 元彻轻手轻脚的将朝露放进他平时用来小憩的卧榻。 是梅花? 刚才抱着朝露时,就闻到了香气,此时执这发尾,一闻,香气就更浓烈了。 味浓而不妖,很好闻。 但他记得朝露从未对这些东西有过偏好才是,元彻思称着把被角压好。 “唔……”朝露醒来时外头已经全黑了,殿里也只是燃了几盏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元彻正在批阅奏折,在李忠那里积压的奏折都被送了上来,堆满了整个桌面。他着了件玄色对襟长袄,清俊的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倦色。 见朝露醒了,元彻的脸上重又带上了温和的笑意,见她盯着桌上这一堆奏折看,轻声道:“已经不知是多久之前的奏本了,现在批了也不一定来得及,但也不能不批。” 朝露走进了一瞥,是扬州上奏的折子,说的是……粮食不足。 三月前的折子了…… “先吃点东西吧。”元彻合上了折子,向外吩咐上晚食。 “你别太担心,扬州州府里有食物。”朝露觉得灯火有些暗,用针尖挑了灯芯。 “世家门阀不至于会放任百姓饿死,”元彻握了个罐子,走到朝露面前坐下,“可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他的眉眼之中犹带着淡淡的疲惫,元彻将罐子放在桌面上,几个内侍鱼贯而入布了菜,“下午睡得可还行?” “……很好。”朝露虽不重口舌之欲,却也不打算吃这在她看来极其简陋的一餐,左右她可以不食人间之食。 一杯清茶被递到了眼前,握着玉盏的手指上还带着明显的伤痕,朝露道了声谢伸手接过了。 “说谢可就太见外了。”元彻将小罐推向对桌,朝露往封口一敲,将封盖取了出来。 朝里一望,白色混着黄色,似是糖球,她伸手取了一颗出来。 “可还喜欢?”元彻放下玉箸凝视着她笑意更浓。 朝露捏了一颗糖丸往灯下一照,雪白的糖包着浅黄的梅花,整个糖丸散发着浅淡的香气,她吃了一颗,细细品味,不是很甜,后有轻微的苦反上来,最后是回甘,唇齿留香:“很好吃。” “这雪渍梅花能得你的称赞,今日御膳房的忙活也算值得了。”见朝露称赞,元彻拿起玉箸慢慢地吃着桌上的食物。 糖渍梅花?雪渍梅花? 似乎但凡给天子献个东西都得起个风雅的名字。 “倒是风雅。”朝露轻笑了声就捧着杯茶慢慢的喝着。 一人喝茶一人吃饭,两相得宜,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直到有人通报太后来找,元彻自觉来者不善。 “我陪你去。”朝露撑着脑袋,偏头看他。 元彻伸手拉了一把朝露,“摆驾建章宫。” 建章宫很安静,安静的似乎没有人气,朝露握着元彻的手紧了些。 元彻加快了步子,身体稍稍超过了朝露一些。两个主子不出声跟在两人身后的内侍自然也不敢出声。 进到内室才见到了太后,她的脸色略有青白,目光直直的,像是失了魂似的。两个身材高壮的侍卫站在她的身后,似是门神一般。 那是太后的男宠,没什么武力。朝露的目光飞快的掠过三人的脸,挑了挑眉。 “你先下去吧。”朝露侧身向一旁的内侍道。 眼见内侍退下了,双方都未开口。 太后站起身从身上掏出了什么,元彻尚未看清,她就向下扑来。朝露将手腕一扭,挣脱了元彻,她夺了太后手上的刀子,又抽了她的腰带将她的手捆住,见一击不成,太后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那两个侍卫吃了一惊,一人拿起一个铜质的灯台,做威胁状。 太后只是微微喘息,微微仰起脸,她苦笑道:“阿大,阿二,你们别这样,朝露姑娘武艺卓绝,你们哪又是对手。” 这与他印象中娇纵的太后不同,元彻以一种从未见过她的目光打量着她,自他记事起,陈氏就极为受宠,能在百花齐放的先帝后宫独得盛宠,她是极有眼色的,但她也的的确确不爱先帝,否则也不会在先帝死后不久就找了男宠。 “朝露姑娘,你听过共妻这个词吗?”陈玉蓉垂着头,从朝露那个角度看可以看到她柔弱而哀伤的面颊,楚楚可怜。 这是在卖惨?元彻想。 先帝喜欢瘦弱的,以丈夫为天的女子,玉蓉就做得极好,她什么都没有,她被李忠送进宫里,可李忠什么都没给她。 后宫,就是一个巨大的赌坊。你总要付出点什么才能得到东西,但不是每次付出都有结果。玉蓉没有本金,于是只能用自己肉,自己的骨,甚至自己的心当赌注。 现在她要赌,赌这个美貌女子的善心。为了这钱不值钱的善心,她拿出了自己的命赌。 演戏已经形成习惯了,朝露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也蹲下来,平视这她:“民间娶不起女子的,有时会兄弟共娶一人。”这么说着,朝露轻轻顺着她的面部擦了一下,她玉白的指尖上便带上了微黑的粉末,她温声道:“别用铅粉了,对身体有害的。”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单纯的关怀了。 陈玉蓉愣愣的看着朝露的眼睛,墨色的瞳,没有她讨厌的鄙弃和居高临下的怜悯,有的只是浅淡的温柔,一时之间她把所有的话术都忘了,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以为自己是钢筋铜骨了,可眼前却蒙上了一层水雾。 脖颈被环住了,朝露耳边传来轻微的哽咽声,颈侧也感觉到了濡湿,她稍有些无奈,单手将陈玉蓉抱起,朝她向元彻示意了一下,抱着陈玉蓉进了卧房。 过了两刻钟,朝露轻擦着颈侧铅粉与泪痕的混合物走出了卧室。 元彻站在殿中,下首跪着那两个男宠侍卫,他见朝露出来,拿着本册子正要说什么。 朝露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声音很轻:“出去说,睡了。” 元彻颌首,出去的途中他又用自己的帕子将朝露的颈侧擦了又擦,朝露拗不过他,索性随他去了。 这是一本悲剧录。 玉蓉、玉容、她那张脸竟成了她一生的灾难,除了幼年还算幸福,接下来的日子就被夺走,被转赠给他人,再转赠给他人给填满了。 朝露合上了册子,神色冷了下来。 “李忠被判斩首真是便宜了他。”她冷声道,语气中显有的带上了些怒意。 元彻倒是神色很平静:“是啊,他府里可是号称有三千佳丽。” “……留下来吧。”元彻安抚性地捏了捏朝露的手,这是对下首跪着的侍卫说。 见他们没听懂,朝露也不详细解释只是补充道:“现在外面正乱着,何不等稍微安稳了些再走。” 阿大、阿二一直知道皇宫的生活虽是锦衣玉食,可玉容不喜欢,她一直想着走,她一直所向往的不过是像幼时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今陛下与先帝不同,定能安稳南朝,两位又何须担心?” 阿大、阿二皆是粗人哪懂得朝堂之事,不过他们知道是当今陛下杀了害人精李忠,又想起自己曾经拿铜台威胁陛下,但他并无责怪之意,于是连声谢恩又告罪。 事情算是解决了,朝露、元彻两人也不想在建章宫继续呆着。 在回寝宫的路上,元彻牵着朝露,慢悠悠道:“李忠贪墨之多,林承志查了两日还未统计好。” “更别提他府中的娈宠,压根没时间安置。” 朝露靠近了他些:“若是强掳来的,多贴些钱吧。”她顿了顿又道:“自己送上来的就算了。” 元彻低低地应了一声。 “别太忧虑了,李忠先前受赂时你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再说了,诛了李忠,南华城这年冬天可以稍微过的好些了。” 元彻终于笑了,他俊美的脸上终于有几分神采逼人的样子了,“也是,你说的有理。” 朝露一偏头,也是笑着应声:“当然!” “朝露。” “嗯?” “你会陪着我的吧。” “会吧……” 第6章 天子剑06 冬日的早晨实在有些难熬,又到了点卯的日子,约莫距寅时还有一刻,林忠就被睡在一旁的夫人叫醒,她提醒他该上朝了。 林忠洗了把脸,被冷风一吹才真正清醒了。 “父亲。”正出门时背后传来了一声问安。 是他的儿子林承志。 林忠整了整衣袖,回首看着这个他一直为之骄傲的儿子,林承志这几日过于忙碌了,面上难免带着倦色,但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但林忠只觉得担忧。 “走吧,要寅时了。” 林承志上了林忠马车后的一辆马车,一声轻微的驾车声,马车开始移动起来,微微有些颠簸,他却浑然不觉。 林承志知道作为朝堂吉祥物的父亲已经很久没上朝了,这次上朝是为了自己。 他手中的折子是天子摄政的第一步,今日上奏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林忠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朝了,他其实惯会搅稀泥,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这个三公位子上坐这么久,但这次他为了儿子最终还是选择了站队,他不知道天子是否真的能从世家夺回权柄,南朝的门阀势力实在是强。 但他总是想起儿子跪在书房说要调查李忠的身影,于是他同儿子打了个赌,就赌天子是否能拔除李忠。 想到此,林忠舒展眉头轻轻摇头,神色却是愉悦的。 他输了。 窝囊了一辈子,老了搏一把,也算值得。他掀了车帘往外瞧了一眼,道上无人,只有轻微的雾色。 下了马车,林忠与林承志步行至午门,那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等着上朝。 林承志略有些紧张,见他有些揣揣不安,林忠用力抓了抓他的手。 对上父亲坚定鼓励的眼神,林承志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化作雾气又被吐了出来。 那缕雾气向上升腾,飘散了。 午门上设立有钟鼓,由钟鼓司宦官掌管。第三通鼓响过后,该上朝了。 建章宫。 朝露歪在榻上看玉容刺绣。 今日她没有上妆,看着苍老憔悴极了,满头的秀发也只用一根系带系着,她取了个青底的料子在绣些什么,针线穿梭之间,动作并不灵活。 大约只绣了个样子吧,玉容突然就笑了,她将未成品递给朝露,开玩笑一般的语气道:“这么多年了,我变了这么多,也就这烂绣技没变了。” 的确不是很好看。朝露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 “这是鸳鸯?”她猜测到。 玉容是真的惊讶了,“哎呀,哎呀,你还是第一次就看得出我绣了什么的人呢?” “他们都叫这野鸭子呢,哈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玉容的脸上竟带了些小女儿般的情态,“阿大幼时还跟我说野鸭子好呢。” 提到幼时她总是高兴的,眸里有着细碎的光芒。 她又咯咯咯的笑起来,冲朝露活泼的眨了眨眼:“因为野鸭子能吃。” “那时……就有重税的迹象了。”说到这句话时,她的笑意淡了下去。 提到了有些沉重的话题,免不得想起恶心的人。 玉容并不想回首过去,她继续以不怎么熟练的绣技绣那三只‘野鸭子’,转移了话题:“你跟那小皇帝是一对吧。” !!! 朝露移开了视线,不知道说什么:“……呃” “你看不出来他喜欢你?”玉容挑高了眉梢,有些奇怪的问。 “……看出来了。” 这语气。 像是知道了什么大事,玉容将绣针往布料上一戳,身体朝朝露那里一倾:“你们原来还没在一起啊。” 朝露想起了自从自己醒来就一直等待的命定之人,垂下了眼帘。 “自幼时起,我就知道我有一个命定之人……” “陛下……”她有些艰难道:“只是报恩。” 玉容放下了手中的绣样,轻声说:“朝露,看着我。” 朝露下意识对上她的眼。 玉容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复又睁开,对面是一张钟灵毓秀的面容,她的神色是迷茫的甚至带了些哀伤,玉容隐隐猜到了什么。 本来想说些重话的,唉…… “你的心可不是这么说的。”她笃定道。 “……” 可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命定之人…… 两人再没说话,朝露静静的坐着,玉容捡了绣样继续做,常常分出心神去瞧朝露的神色。 真是美色误人,本就手艺不好,现在绣的更慢了,玉容这么想着又偷偷看了朝露一眼,她在剥核桃,这么漂亮的手指用来剥核桃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有小宫女进来传了话,说是皇上找。 这找的人必然是朝露了,玉容摆了摆手,一脸赶人的表情:“快走吧。” 朝露慢悠悠的将手上这个核桃剥完,将一个装这核桃肉的碟子推到对面,“这就走,记得吃完。” 注视着朝露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捻了颗雪白的核桃肉吃了。 嗯……好吃。 朝露跟着来传话的小宫女出了建章宫,她瞧见小宫女的发鬓上插了几朵红色的梅花,不像是绢花的样子,便随口一问:“上林苑的红梅开了?” 那小宫女浑身一僵,“上林苑的红梅还未开几枝,奴婢、奴婢、只是见那几朵早开的梅花实在是好看。”她低着头跪下,“奴婢别无他想,请姑娘恕罪。” 朝露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这个陌生的宫女穿的比普通的宫女要精致些,身上也带着脂粉的气息。 …… “起吧。”起身时那宫女还自以为隐蔽的抬头看了一眼朝露。 朝露美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很是平静。 这一路上两人再未说过话。 进了紫宸殿,宫女突然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在意自己的穿着,无论她用了多少脂粉,那个青年天子始终并没有真正注视过她。 明明朝露姑娘并没有露出不喜的神色,皇帝竟瞪了一旁的内侍一眼,宫女只觉得心惊肉跳,低着头不敢在抬起,直到内侍出殿时把她一并带走。 内侍叹了一口气道:“以后你就去外庭做事吧。” 抿了抿嘴,宫女有些忐忑道:“公公,我该不会会那个吧。” 也是这个新内侍总管脾气好,如果是李忠她是断断不敢这么问的。 内侍挠了挠脸,勾了勾嘴角:“怎么会?朝露姑娘性子一直好,是皇上不想让你留在他身边罢了。” 他又道:“是我想岔了,皇上身边尽是内侍,连个宫女儿都没,可不就是对朝露姑娘情根深种了吗。我还送人到皇上身边,真是糊涂了。” 他又叹了口气,错身离开时拍了拍宫女的肩膀:“别想着攀龙附凤了,去外头老老实实干活。” 宫女将发髻上的红梅扯落了,那梅花被她攥得极紧,有红色的汁液沾在她的掌心,半晌她跺了跺脚,回了宫女房。 这边元彻观察了一下朝露的神情,发现她的确神色没什么波动,不免觉得高兴又泄气。 待到殿内除了两人并无他人时,朝露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打去道:“这么想看我拈酸吃醋啊。” 元彻眨了眨眼也笑了,他拿了本折子走向朝露,语气却是极委屈的:“我既想看看你醋了,又怕你真的伤心。” 他把折子往朝露那边一递,朝露听了他的话轻轻地哼了两声,伸手接了折子。 好厚。 元彻在朝露看折子时,补充道:“这折子是林承志写的,就是林忠的儿子,他为人倒是刚正,也的确有一股劲头。” “我知道,我见过他。”朝露翻看着折子随口回道。 ……? 元彻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翻页动作被暂停了,朝露有些疑惑,抬头看着他。 那双平时总是深沉的绿眸此时竟带了怒气:“他说要求娶的人是你?” 朝露一时没反应过来,多少有点不敢置信“我们才见了一面而已。” “他说他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了……,当时从未发现他说的是你,如今一瞧,他所描述的可不是你吗?” 朝露挣脱了他的钳制,看着他不安的神情,心里也有说不明的感觉:“我会留在你身边的。”她保证道。 元彻却轻轻笑了,他的笑容中带着苦涩:“那你的命定之人呢?” ……。 见朝露面上露出了纠结之色,元彻决定添一把火,他垂着眸往回退了一步,像是妥协一般说道:“先看折子吧。” 苦涩又低哑的声音。 朝露从未见过他这样,神经一突:“我见过他就回来,我会试试能不能斩断红线!”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对上元彻充斥的惊喜的绿眸,心虚之意也渐渐淡了,比起虚无缥缈的命定之人,她还是更喜欢元彻。 她喜欢元彻。 看看有没有法子补偿她/他吧。朝露窝在元彻怀里一边看折子一边想。 但愿两人的立场不要对立才好。 额头传来温热的吐息,朝露蹭了蹭元彻的脖颈,他温柔磁性的声音轻抚过她的耳尖:“看折子还不专心,嗯?” 朝露逃避的往他脖颈处又拱了拱,呢喃道“困了……” 这时两人都忘了朝露是器灵,反倒是像平常夫妻那么处着。 “昨夜没睡好?”元彻轻柔地抚了抚朝露的发丝。 “昨天替你守了一整夜……”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元彻调整了一下姿势,在她的发顶蹭了一下。 睡吧…… 我的-朝露。 第7章 天子剑07 万寿节,取万寿无疆之义,是天子的生辰。 还有半月就是万寿节了,这是天子掌权后的第二个生辰,祝寿的折子如雪花般送来了。就算这贺寿文云霞满纸,几十篇看下来却也已经足够使人感觉不耐烦了。 有清渺的箫音响起,元彻停下笔抬头去看,朝露正站在窗沿处吹箫,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衣,衣服下摆是银色的暗纹,腰间系了一根浅绿色的络子,她今日没有束发,只是任由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没有半点珠饰,却衬得黑更黑,白更白,不似人间颜色。 朝露注视着窗外,纤长的睫羽像是翩跹的蝶,那只玉白通透的洞箫抵在她的唇上,越发显得她红唇娇艳,纤细的指尖在洞箫上翻飞,便有乐曲从间流淌而出。 很难用形容词去形容的曲子,元彻只觉得宁静,思来想去也只能夸一句好,不是说不出华丽的辞藻,只是听着那曲子突然就不想这么说了,一曲终了,朝露回头冲他一笑,于是连那个好字也说不出了。 见他目光灼灼,朝露捏着玉箫向他走近,她弯下身子任由元彻在她的侧脸上印下一吻。 元彻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唉,还是小露心疼我,这折子看得我头痛。”朝露闻言双颊泛起了红晕。 “这万寿节只能从简办了,我可真想晚上和你一起溜出去玩啊。”元彻笑眯眯的看着朝露又补上了一句“像我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小孩和监护人? 朝露略有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她将洞箫随意的一甩,那洞箫就消失在空气中了,“可以提前一天晚上偷偷出宫玩一玩。” 元彻看的眼瞳一缩,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我就知道小露儿对我最好了。” 看着他难得放松喜悦的神情,朝露也把心里那点子别扭抛在脑后了。 “这来贺寿的人你注意些,先帝荒淫无道,怕是有不少人生了不臣之心。”她转移话题道。 元彻闻言正色道:“我知道。”接着叹了口气,“若真的有人带大军攻城,也实在是无法,北地西凉民风彪悍,这些世家门阀养的僮客又哪里能与之媲美,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吧。” “总也不会让你死的……”朝露静静的看着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刚想说话又闭了嘴。 “……我突然这么想起太后今天找我,你继续批奏折吧。”她没等元彻回应就匆匆离开了。 元彻的笑容淡了下来,他目光沉沉的盯着朝露离开的地方,半晌才准备拿笔批奏折。 这笔拿了几次都没落得下来 还不够…… 还不够,朝露。 从张俭的书房走出,景澈看了看天色,准备去茶楼休憩一下再回府,却被叫住了。 “景贤婿留步。”景澈转过身就看到了张俭满脸横肉的笑脸,本是外貌协会的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客套:“……岳父。” “今夜留下来,有人献了坛好酒来,咱们不醉不归。” 景澈思称了一下:“也好,多谢岳父了。” 张俭的笑意更大了:“爽快。” 这天夜里,景澈坐在张俭的右下方,对面坐了个看着凶悍极了的男人,他叫张勇,是张俭收的义子,他面上有一道疤痕,从鼻梁横跨了半张脸。 景澈起身:“在下在这敬大家一杯。” 张俭哈哈大笑起来:“贤婿敬的酒怎么能不喝。” 景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小婿先干为敬!”喝完还将酒杯一翻。 却听的一声冷哼,抬眸一看,是张勇。身为武将的他一直看景澈不顺眼:“就这一小杯?” 景澈只是轻笑,似乎没有将张勇放在眼里:“哦,那张将军想要某喝多少?” 张勇看他如此更是气愤,他指着桌上的酒坛道:“这不得来个一坛?” 景澈淡然一笑:“若是如此,在下便依将军。”他将一坛酒挪至身前,换了个酒盏,伸手拿过酒坛,斟满。 “请张将军满饮此杯。”景澈说着喝光了这盏酒。 张勇冷哼了一声,跟着也喝完了一盏酒。 景澈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多谢将军赏脸。”说完就将酒坛举起,一饮而尽。 众人鲜少见文人有这般姿态,一叫好的也不在少数。 景澈放下酒坛,并没有看上座的张俭一眼:“既然今日大家都在,那不如让在下出个对联,如何?” 众座的都是不通文墨的武将,也不太懂对联这种东西,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也没见张俭制止。 “那我便抛砖引玉,先出上联,望各位能够对出下联。”景澈轻咳一声,自顾自道。 众人皆沉默不语,张勇更是低下了头,他最讨厌这些东西。 “请问诸位,''''''''水本无愁因风皱面''''''''这句话,该如何解?” 无人应答,最终是张俭出来打了圆场:“贤婿,他们都是粗人,不懂得这些丹青墨色,咱就放他们一马,喝酒喝酒。” 张勇本想开口说比个武,却在张俭一个瞪视下悻悻的闭了嘴。 景澈将这一切记在了心里,就顺着台阶下了:“既然岳父大人发话,那小婿自当遵从。” 一时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景澈已有半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被推进了怀里,他忽的惊醒,定睛一看是位皮肤白皙的女子,她穿的极少,扭动着身子想要缠上景澈。 “哎呀。”那女子被轻轻推了一把,就发出了一声娇呼。 一旁的武将大笑着来揽她,“景贤弟这是怕娘子了。”那女子作势倚在他身上,媚眼如丝。 景澈并不否认,只是拱手告罪:“在下醉了,要回府了。” 张俭并不在意,拉着个女子上下其手,只是朝景澈摆手,意思是同意了。 景澈合上了门,门内奢靡腐烂的场景被隔绝了,他被冷风一激,只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他迈步出了张俭府,“回吧。” 回到家里,张嫣正要睡了,她见景澈衣衫有些松散,只是一笑也没多问,只是道了一声夫君回来了,就自己睡了。 景澈也觉得酒意又泛了上来,略一擦洗也跟着睡了。 万寿节前一周,阿史那太妃薨。 帝大悲,罢朝三日,追封其为慈懿皇后,独葬于西陵。 暮色苍茫,日色西斜,城外长着连绵的树林,光秃秃的,一眼望不到头,不知哪飞来一对鸟儿,比翼双飞的回家去。 玄衣男子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城墙侧门出来了一行人,也是一身黑衣,胸口佩戴着朵白花,他将视线移向了那尊古朴的木棺。 那里装着他的母亲。 身后传来了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元彻没有回头,他放空脑子,目光没有离开那行人。 有温热的身体倚进他的怀里,元彻嗅到了浅淡柔和的香气,他眸光微动,收紧了双臂。 两人在城墙上相拥。 直到一行人消失在可见范围,元彻才将视线收回,他抵在朝露的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原以为我不在意的。” 朝露在他身前扭转了一下身子,两人面对面,她感觉自己被温柔的护着,城墙上的风很大,也有些刺骨,但这都被元彻驱散了,朝露抬眸,她抚上元彻微红的眼角。 也许元彻的确能将情绪掩饰的很好,但他这一刻是真的难过。 元彻勉强勾了勾唇角,将手附上了朝露搭在他脸上的手,他的手很冷,手心出了一层湿汗,“心疼我?嗯?” 朝露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他,元彻几乎能看见她细腻皮肤上细微的容貌,他盯着朝露莹润的朱唇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朝露只觉得眼前一黑,有湿润的触感贴上了她的唇,她只觉得腰间一软,原本被按住的手被松开了,有一股力道按住了她的后脑,腰肢也被握住了,鼻腔里满是元彻身上的龙涎香的气味。 脑子一片空白,朝露发现对方似乎越来越用力了,她觉得眼前一片朦胧,恍惚间看到了莹润的水光,有呢喃声从两人相接的唇间溢出。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朝露阖上了眼眸,双手攀上元彻的后背,他浑身一僵。 这回是真正的相濡以沫了。 踏着夕阳,秉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百姓们正要回家去。 元彻抽了个绢布,勉强借着耳扣将朝露的脸挡了起来,“真该带个幕帘子出来。” 他有些吃醋,才进城没多久,这回家的百姓每一个不看朝露的,男女老少,甚至还有绕一圈再次装偶遇的,朝露倒是不觉得什么,刚刚更进一步的元彻都要酸死了。 “嗯嗯。”朝露任由他捣鼓,闻言弯起眸子笑着应声,明明已经挡了半张脸,只看着她这对笑眼,依旧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个美人,还是大美人。 元彻伸手去拉朝露,他见缝插针将手指插进了朝露的指缝,朝露顺着他的意思也收紧十指,两人十指相扣。 “以工代赈这法子好,如今这南华城的百姓脸上可算是有活人气了。” 又走了一段路,虽然看朝露的人依然很多,但元彻觉得自己可以忍受。 朝露打量着迎面走过的百姓,见他们脸上总算是少了不少愁苦的死气,不免为元彻感到高兴,当然她忽略了那几个已经从她面前走过的熟面孔。 “这法子还是景澈,咳,一个素未蒙面的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他提了不少法子,我看能用就用上了。” 朝露迈步错开了一个小坑,“景家?” “应该是的,景家有个庶子就叫景澈。”元彻回道。 “恭喜陛下喜得良臣。”朝露笑意盈盈道。 元彻没有告诉朝露的是,他感觉景澈并不懂政务,他更像个商人。 不过看他知无不言的样子,虽然心底仍有防备,元彻依旧把他当忠臣看了。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天际,今日的月亮格外的暗淡,不知哪来的乌鸦低哑地叫着,农户的房子里传来一声咒骂。 荒芜的乱葬岗上凌乱的散着骨头和尸首,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有一处鼓包隆着。 没有墓碑,不知生前姓甚名谁,现在也只能是‘无名’了。 第8章 天子剑08 北地,断断续续几日的降雪,地面的雪已经被踩黑了,踩硬了,今日天气刚放晴,便有百姓自发铲雪,结成冰块的硬雪被铲落了堆在一起,脏脏的。 “贤婿?”景澈猛得惊醒,他竟看窗外人铲雪入了神。 他转头对上一双混浊的、野心勃勃的眼。 正屋里放了七八个炭盆,火烧得旺旺的,屋子里很温暖,要景澈来说,几乎算得上热。加上又不开窗,这无烟炭火的气息足够将人熏晕。 这张俭真是昏了头了,胆大至此。 但他并不打算劝说,就算是劝说了他也不会听。 景澈身上因为炭火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他面上恭敬拱手道:“岳父天人之姿,自然能得偿所愿。”说这话时,他不动声色地扫了满堂的武将一眼。 张俭自得的笑了,笑声回荡在这片空间。 底下的武将神色各异,但都没有站出来反对这个决定。 景澈捏了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他的眸中带着笑意,打量着张俭,像是在打量着一件稀世珍宝。 做我的投名状吧…… 张俭沐浴在他的目光中,耳中又听着恭维声,满脸红光,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坐拥皇城的场景。 冷不丁却听得一道声音问道:“说起来,岳父,臣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张勇将军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臣下还想请他喝一杯呢。” “勇儿啊,咳,”张俭并没有说太多,“他在练武呢。” 景澈也没有接着问,微笑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 莫不是在练兵,景澈略有些忐忑不安,但是又想到了仓库压箱底的召唤卷,他放宽了心。 无论怎样,有朝露。 南华城的朝露只觉得心口一跳,不安感传遍了全身,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 元彻几乎同时就感觉到了,他担忧的凑过来,伸手握住了朝露的手。一向微凉的手这时握得紧紧的,元彻试探性的安抚着掰开她的手,好在朝露对他亲近又无防备,轻而易举的被他掰开了,向来冰肌玉骨无汗的人此时手心竟然湿了。 朝露恍若惊醒的的浑身一震,紧接着竟然颤抖起来。 元彻更是心慌,也顾不得正在外面把朝露拦腰一抱,快步走向紫宸殿,他拒绝了内侍叫太医的提议,一旁的内侍群竟追不上他的脚步。 朝露缩在他的怀里,小口小口的喘着气,额头细碎的发丝也被汗水浸湿了。 等到了紫宸殿令朝露痛苦的那阵子似乎已经过去了,她被元彻衣服上的绣纹硌得有些脸痛,挣扎着要起身。 元彻将她放在龙榻上,担忧的摸了摸朝露的侧脸,他的眉心深深的皱着。 而接下来朝露的话却如石破天惊一般。 “我感觉到命定之人了。” 元彻的手一顿,他垂下眼,低低地应声:“嗯。” “然后,”朝露闭了眼,连一向嫣红湿润的嘴唇变得苍白干燥,她有些艰难道,“我感觉到了死亡……” “什么!”元彻睁大了眼,他握住了朝露的肩膀命令道:“不许去!” 许是觉得这样的命令不够强硬,元彻又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符牌,他再次重复道:“不许去。” 明明是在这样紧张的氛围,朝露却轻轻笑了,她说:“我不得不去。” “那似乎有强行控制我的方法。”她安抚性的吻了吻元彻冷硬的唇角。 “我会回来的,嗯?我保证。” 元彻却不信了,他死死的握着那块无用的符牌,钳制住朝露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上来。 “我会去找方士。”元彻沉声道。 朝露要开口说些什么,元彻打断了她,“我知道无用,可我总得做些什么。” 她一怔,默许了。 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手里,朝露低头一看,是那块符牌。 “还给你,这也是你的力量化成的吧,这样会不会高点胜算。” 朝露没有收下,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将符牌重又塞回了元彻手里。 “收着吧,对我无用的。”她勾唇道:“我会借着它找到你。” 只要我还活着。 “哎呀呀,别这么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啦。”朝露弯着眸子揽住了他的脖颈,将侧脸贴上了他的脸,“我不还好好的吗?”她眨了眨眼,故作轻松,“说不定是假的呢。” 元彻按下心底的不安,揽住了身上人的细腰。 一连找了几个方士,都是坑蒙拐骗的骗子,元彻的脸色十分不好。 再加上万寿节快到了,众臣进京贺寿,人多眼杂。 还有张俭,元彻烧了与景澈的传信,微黄的纸在火盆内化为灰烬,他冷眼瞧着。 妄想篡位的逆臣,且看景澈怎么诛杀他当投名状,若是不行,元彻拿着玉玺,扣下一印。 他还有后手。 有暗香缠上他的脖子,女人的发丝垂落,微微有些痒,元彻偏头在她面上亲了一下。 他最近总喜欢亲人。 “某人说,万寿节前夜想出去看看来着……”朝露被亲了一下,往后撤了一点。 元彻捏了捏眉心,将手中的折子快速的看完,确认没有重要的事,“走,这些折子不批也罢。” 朝露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两人稍作乔装溜出了皇宫。 虽是冬景萧条,但这几日进京的人实在是多,秉持着能赚一点是一点的想法。不仅是京内的手艺人,连离京城稍微近一点的有点手艺的百姓也跟着来了南华城。 见此情况,官府特批了一块地供百姓交易。 已经入了夜,墨色的天上繁星点点,今夜的南华城张灯结彩。 人实在是多,朝露几乎是被半抱着进了交易区。 集市真的有些吵,元彻见朝露粉嫩的唇动了动却没听到什么声音,他回了一声啊?也不知朝露听到没有。 朝露有些无奈更凑近了些,这回是真的被元彻拢在披风下了。 “我还以为会出些乱子呢”朝露的眼底盛满了笑意,璀璨夺目,“没想到!出乎寻常的好。” 元彻点了点头,也有几分夸赞之色:“林承志的确有本事。” 他看了看朝露空无一物的发鬓,拉着她往前走,“去看看簪子。” 平心而论,集市上的东西并不华贵,做工也没有宫里来的精致,更多的是新奇。 元彻对这些倒是无感,朝露却乐在其中。 她很少来人多的地方,在她看来,那关着小兔子的笼子都粗糙的可爱。 元彻尚未找到心仪的簪子,就觉得袖口被拉了一下。 “我想要那只兔子。” 他顺着朝露玉指的方向一看,草编的笼子歪歪扭扭的,里头放了一只小小的兔子。 元彻摸了锭银子出来,有些发愁,朝露从他手里夺了银子,也没听到什么声音,一颗银子被切了下来。 这银子虽然比起元彻初拿出来的银锭子小的多,但买下这个兔子还是绰绰有余。 集市里大方打赏的人不少,给颗银子也不打眼,不至于招人记恨。 逛了一遭集市,新奇的东西看了不少,元彻没找到他觉得配的上朝露的簪子,一时有些郁结。 朝露满心满眼都在那只兔子上,刚出了集市就把笼子拆了,那只可怜的小兔子才她的巴掌大,被好好的洗过了,虽然瘦但是毛多,看起来甚是可爱。 元彻咳了一声,朝露没看他,他又重重地咳了几声,这回朝露才把视线移到他的脸上。 “没找到好看的,我亲手给你做一个。” 帝王亲手雕的昝紫薇,多大的殊荣,朝露却理所当然的应了。 “好。” 元彻刚伸出手想去牵朝露,却被躲了,她歪着头晃了晃手中的兔子。 ……元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情不愿的牵住了她的衣袖。 危机! 仿佛被什么盯上了。 刚走到开阔之地,元彻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耳中只有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他转了转眼珠去看朝露,发现朝露又是如之前一般,露出了像是要死亡的的表情。 朝露! 朝露!! 一条金色的锁链凭空出现,强行扣住了朝露玉白的脖颈,元彻看得目呲欲裂,但他什么都做不到。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分别扣住了朝露的四肢。朝露上痛苦的神色淡了,她像是被拖死尸一般被拖向半空中。 恍然之间,元彻发现自己能动了,他往前迈了一步,却一个踉跄,他顾不得自己脚腕传来的疼痛,就要往前追去。 有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朝露的神色很平静,平静的像一尊神女像。元彻只觉得朝露像私自下凡的仙人,此时要被抓回天上,而自己这一介凡人想要追,却永远无法追上。 视线之中,朝露消失在半空,原地只留下一个破裂的、潦草的草笼子和一只瘦小的兔子。 这条宽阔的道上并非没有行人,但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等元澈回过神来时,已经有几个人交错地走过他的身边,他们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原来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仿佛她从来不存在似的。 元彻缓缓地低下身子,抱起那只瘦弱的兔子,那只兔子瑟瑟发抖的呆在他的手上,他又捡起了那个碎裂的草笼。 元彻站起身,远远的看向之前来的过的集会,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可自己身边没有朝露了。 在他第二个生日之前,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也失去了朝露。 胸前那个符牌依旧硬硬的膈在那,元彻独自走回了紫宸殿。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第9章 天子剑09 万寿节这日,天大晴,百官来贺。 天子今日穿了身白衣,外头搭了件黑色的大氅,大氅上用金线绣了五爪金龙,那绣衣服的绣娘绣工极好,针脚仔细,金龙的样子栩栩如生。 他坐在上首,神色看不分明,却气势惊人,来贺的官员只觉得他积威甚重,与先帝不同。忠诚于皇帝的官员自然高兴,心思浮动的多少将心思按耐下来。 唱礼声又响了起来,来贺的官员来了去,去了来。 御前内侍昨夜没见着朝露同皇帝一起回来就心中就一咯噔。 皇帝昨夜召了几个方士进了紫宸殿,那些方士仙气飘飘地进了殿,没过多久就像死猪一般拖出去被打入了大牢。 虽然紫宸殿的灯火昨夜燃了一夜,内侍却觉得今日陛下的精神甚好,或许应该用精神紧绷来形容,他像一张绷紧了的弓。 约莫是最后几个官员来献礼了,内侍打量着走上来的那个男人,他长得甚是俊美,是很有书生意气的那种长相,却生了一双鹿眼,贺寿时的声音也有一种未成年的少年气。 内侍回想了一下他的自称,发现他正是世家门阀景家的嫡幼子景熙。 在他还未成为御前内侍时,曾经远远的见过景家家主一面,的确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世家联姻的基因多半是优秀的,生出这么一个英俊的继承人也不意外,他意外的不过是景熙竟是一个看上去如此单纯的少年郎。 虽说景澈在景家是庶子,但极为受宠,说着是受宠,也越不过嫡幼子去,自古父母爱幺儿,更何况是嫡子。 人们对单纯幼态的人多半是带有几分怜惜之意的,御前内侍虽去了势,但性子并不扭曲。今儿个皇帝心情不好,这景家的幼子叩首谢恩时,眸光里便带着惴惴,内侍觉得心头一软,安抚性的说了两句官方话,用眼神示意他下去。 景熙退下后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朝臣了。 除却西凉大将军张俭没到也并没有其他人未献上贺礼了。 不过,西凉距京都天高路远,来的迟一些,献礼献迟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献礼完成后元彻快步走向紫宸殿,御前内侍这么想道一路小跑才跟上, 见皇帝进了殿门,他就停下步子不再向前,只是静静的守在门外。 元彻仆一进殿,一道浅灰色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正是许久不见的叶摘。 还未来得及等她跪下,两人的眼神一交,元彻就知道叶摘并没有找到朝露的踪迹。 神鬼之能并非凡力能所及。 元彻只觉得绝望又无奈。 叶摘得到消息时只觉得十分奇怪,朝露的武功远胜她几番,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带走了,只是见皇帝又不多言,加上自己又实在担心,急忙去找了。 可找了一夜什么消息都没有,她的心沉了下来,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人匆匆见了一面,叶摘就飞身离开了。 也许是藏在她未找过的地方了,她这样想。 烧了景澈传来的密信,元彻直勾勾的盯着那碳盆,随着信纸的投入,火焰猛地高了那么一瞬,很快信纸就化为了灰烬,明黄色的火光映在他的瞳孔。 身边没了朝露,他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戾气越发浓厚。 但北地大军的实力不容小觑,元彻勉力做了一些布置,若是景澈的布置同他们的布置都失败的话,他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也只能徐徐图之了。 左不过再做一回傀儡。 南华夜宴。 “班主,你在看什么呀?”身着轻薄红色舞衣的女娘朝班主身上一靠,探头探脑的想往那边看。 “去。”年迈的班主推了推女人的身体,目光却没有从那个地方移开。 这回女人是真的被挑起了好奇心,她使了点劲挤开了班主,凭着纤细苗条的身材挤进了内圈。 只是个女人在上妆啊,她有点失望,这几年走南闯北见过的美人不少,她对女人上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左右都挤进来了,没看到脸有点吃亏,女人又调整角度去看正在上妆女子的脸。 啊,她忍不住的放轻了呼吸。 女子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围在这了,无他,这人长的过于漂亮了。 上台的妆容总要化的浓些的,但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浓妆的。 那女子却不是其中之一,金色的眼线微微上挑,嘴唇涂的极红。左耳上的耳洞似乎是新打的,挂着一枚巨大的日轮样式的耳环。 明明是冬日,她却穿的极少,随行的人连件毛毯都未给她拿,那截柔韧的、不堪一握的小腰裸露在外,下身的裙子极短,只在外面拢了一层薄纱,女子往下一瞧,发现那上妆女子的脚也是□□的,淡青色的血管隐在玉色的皮肤下,脚腕上用红线系这一串金色的铃铛,愈发显得玉色入骨。 就这么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会儿,她才恍然觉得这女子有些奇怪,她的眼神是空洞的,如同一个傀儡一样,任他们摆弄。若不是她有血色的皮肤和呼出的微微带着雾气的呼吸的话,女子还真以为她是个假人呢。 “哎呀,赶紧走,该轮到我们上场了。”还未看够,一只手把女子脱离了内圈。 女子恋恋不舍的往回看了一眼,心里想着这女子估计在宴会上不是被皇帝看上,就是该被那些朝臣大官给拉回去做妾了。 她既觉得惋惜,又觉得这么个绝色美人还是留在那些大人物身边比较安全。 至于没被看上的选项,她下意识忽略了。 笑话,这么美的女人不要是傻子。 月至中天。 众人皆有半醉,忽的有清悦绝伦的歌声从远方飘来,是北地的歌舞。 元彻坐在上首,兴致缺缺地轻抿了一下杯子里的酒水。底下的张俭倒是看着满面红光,兴奋异常,他心下一沉。 突然有一丝预感,元彻放下杯子看向前方。 奇怪的是,从远至近,一些偶尔谈笑的声音似乎渐渐消失了。 张俭抚了把胡须笑两句,说北地的美人把大家都迷住了。 随着舞者的步伐渐渐迈进,这回连张俭都愣住了,那个女子□□着一截小腰踏着鼓点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她眼波流转之间有媚态浑然天成,张俭一是觉得自得、二突然愤怒起来,北地的美丽女子他一直以为都被自己搜过尽了,没想到这个舞团竟藏了一个美人,他院子里那么多解语花,都比不上那个美人的一截小指头。 可向皇帝献歌舞的舞团一般都是嫔妃后备役。倘若献礼者将舞者再要回去,绝对是一桩丑闻。 张俭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女子肯定是自己的囊中物。 元彻却愣住了,即使上了妆他依旧认出来了,那个女子是谁…… 那是朝露。 他放在桌案下的左手用力握紧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他只觉得朝露像是被人操控了似的,不断告诫自己不可打草惊蛇。 景澈是第一次面对面的看到了朝露,明明是他自己定下了这一个计策,此时看到朝露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丝后悔之意。 但很快,那次后悔之意就被他按按耐下来,美人再怎么美总是敌不过自己的生命。 他只是在心底惋惜,曾经在游戏里看张丽慧的时候,还不觉得她的立绘有多美,只是在文案台词之间有诸多人夸赞她的美丽,如今一看的确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随着女子迈步越来越近,众人能听到她叫上金铃,叮铃叮铃响的声音,张俭的眼神越发的灼热,他必定要得到这个美人,这个来自北地的美人,本该就是她的,不是吗? 危机只在一瞬间,却见朝露一挽舞衣,那长长的飘带被用巧劲儿甩向了张俭那边,张俭只觉得这美人是想荣华富贵,是想与他调情,正要欣喜的拉过,却见眼前一黑,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与丝帛相接,竟发出了一声兵器相接的脆响。 是张勇。 元彻和景澈同时握紧了双手。 元彻是实在担忧朝露的安危,景澈则是觉得很奇怪,他打开系统面板,去翻张勇的背景,发现张勇的确只是在背景上标了张俭的义子而已,那么兵器相接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呢? 他恍然惊觉。 张勇也是器魂。 系统所说的东西并不是全面的东西,这一点原澈其实略有一丝感应,游戏系统里有许多器魂可供招募,但是到了这里近乎半年,他从未发现,除了朝露以外的器灵,那些所谓的名器也是近乎没有。 这回他是真的有些慌了,他打开朝露的面板,那里的武器绑定只绑定了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刀。 器魂之间的比拼,不仅是本身实力的强,更是所归属的武器的强弱。 张勇若是器魂,既能被张俭收为义子,又怎么可能不是神兵? 他强自镇定下来,不禁有些感谢自己谨慎的行为。 召唤朝露时,他留了个心眼,将召唤权交给了一个他所圈养的死士,朝露只认召唤的人为临时主人,这样他的身份就不会暴露。 张勇为张俭挡了一击,张俭侧身出来,却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眸。 那双眼眸里没有任何杀气,却见朝露腰身一转,踏步抢攻。 不知哪抽出来一把长刀,不像是神兵利器,却被她挥出一道刀气,那刀气迅猛又凛冽,张勇为了保住张俭,不得不挺身去挡。 他胸口的甲盔被击穿了,留下了一道极深的血痕。张俭的眼神阴了下来。 朝露不是神兵,就应该是像死士一样的人,她的确是强。 不过可惜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天子,狞笑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在座的官员有些觉得害怕,有些觉得好奇,却都在两器魂的气势之下动弹不得。 元彻紧盯着朝露,两人匆忙之间对了一眼。 她是不是回复一点神智了? 那分明是让他不要插手的眼神。 鲜血顺着张俭的手腕向下流,奇异的是,并没有落到地面。 那些血珠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样,飞向张勇的胸口。 朝露顿觉不妙,又是几道刀气向他劈去,又是叮叮两声,这次却没有砍伤张勇。 他的气势变强了,朝露首次往回退了一步,与之相对的,张勇向前进了一步。 他似乎无所畏惧了。 朝露脚步轻盈,试图找出突破口。 却失败了。 这把刀根本突破不了张勇的防御。 也是,如果这把刀使用的人不是朝露,恐怕一回合,这反倒就会被他的重机所折断吧。 张勇开始笑起来,他似乎认为自己赢定了:“既无主人,又有只有一把凡兵的你,又如何能打败我?” “打败了你,你吸取了你的灵力,我也能成为器灵了。” 两人又交手了几个回合,元彻明显的发现赵露的面色变得青白了。 他仔细一看,发现朝露手上握的兵器已经有不大不小的几个裂痕。 随着裂痕的出现,朝露身上也多了几条伤口。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朝露和他不再有正面对抗。 呼…… 几乎是在用本能战斗了,如果失去刀的话,更不可能击杀他了。 可朝露不能逃。 这是她的任务。 第10章 天子剑10 朝露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去分析如何躲过张勇的重击。 很久没有感觉到疲累了,照理说刀灵应该不会感觉到疲惫才是。 一次不察,重击带着冷意狠狠的撞在肩头,她可以清晰的听见骨裂的声音。 快要……坚持不住了…… 力竭之时,朝露已经能预见到自己被一击毙命的场景,她是觉得不甘心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器灵就会输在器魂的攻击下,仅仅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本命武器。 不,她的本命武器还岌岌可危的被握在她的手上。 好痛,身上越来越痛了。 我随着手上这柄刀的破碎而一同被张勇杀死的吧。 恍惚之间,有什么雪白的东西被谁扔了过来。 接剑!是熟悉的声音,朝露下意识向那个方位一扭。 朦胧的一眼,是长剑入体的寒芒。 元彻本意思是想让朝露换一把好剑,却看见自己扔的那把剑贯穿了朝。 他还未来得及流露出什么反应。 那把剑突然发起光来。 这是天子剑!在长剑入体时朝露就感觉到了。 强行割断与前寄体的羁绊,又融入新的兵器,朝露只觉得异常痛苦,但她的的确确又向往着这把兵器。 谁不希望自己更强呢? 这边只想把朝露反手击杀的张勇,迎着着光芒竟一步也无法向前。 在他回过神来时,却只见到一道光芒,像太阳那般明亮的光芒,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也并没有痛苦,就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那束光芒没有破坏任何的东西,只是击杀了张勇。 他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柄折断的重锤,与之命运相连的张俭不由得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脸色迅速青白了起来。 还未来得及求饶,又是一道剑芒,最后一眼是高高悬起的明月以及喷溅的血花。 是他自己的血。 “任务完成”朝露轻轻的念了一下,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便立即崩坏,原地只留下一柄天子剑,那剑虽未折断,却依旧显得有些暗淡。 元彻顾不得失礼,立马下座,捡回了那把天子剑。 他回了王座,虽然非常担心朝露的安危,但依旧说道: “北地大将军张俭意图谋反,现已诛杀。” 离得近的朝臣看着他笑意盈盈的脸,只觉得毛骨悚然,又听见他吩咐中人继续看歌舞,只得僵硬的转过身继续看着台中。 说完这话,天子就离了席,两人打斗的地方并无一丝损坏,也只有北地大将军座位处溅上的血,有几个身着黑衣的人飞快的掠过,不过多时就被清扫干净了。 过了稍长的一段时间,才有舞姬继续上来起舞,谁都看不出这舞姬起舞与之前有多大区别。 但宴会不能恢复成以前那样热闹轻松的样子了。 那空荡的座位依旧在提醒着众人谋逆的下场。 景澈微微勾起了嘴角,饮了一杯桌上的酒水。他打开系统面板,发现已死两人的位置已经暗了下来。 北地都是一群有勇无谋之辈,他放下玉杯,吐了一口气。 不足为惧。 “兄长,这京都的歌舞真是好啊。”一旁传来了二弟景熙的声音。 “嗯。”景澈偏过头去看他。 灯光下景熙的神色看不真切。 回到了紫宸殿,天子抱着那一把陈旧暗淡的宝剑坐在床沿上。 他屏退了婢子,轻轻的凑在宝剑身边,呼唤着朝露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声。 他心里觉得焦急,又不得不安慰自己。 他安慰自己,朝露没有死,毕竟天子剑没有折断。 而器灵,只有折剑才会身亡,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之前那把破损的长刀,那把长刀在朝露使用天子剑时已经化为了粉末,随风逝去了,他这么一想,又再一次心忧起来。 是太过累了,他竟抱着那把宝剑坐在榻上,坐着睡着了。 冬夜寒凉,还未睡多久,元彻就被呼唤声弄醒了,他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扬声问道:“何事?” “回皇上,是机密。” 是景澈?元彻动了动自己发麻的四肢,他的确吩咐过影卫接到机密时要立刻告诉他。 “拿来。” 元彻接过字条对着灯一看,挑了下眉,轻声吩咐了什么,影卫就退下了。 他垂着眼,将字条烧掉,明黄色的火光将墨色的字吞噬。 景熙。景家。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第二天上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元彻觉得宝剑似乎没有昨天那么暗淡。 他想起了张俭割腕喂血的举动,也用手指去碰锋利的剑尖。 有鲜血从他的指尖涌出,奇异的是,那把天子剑也的的确确像是吸收了他的血一样,只不过吸收的极慢,他愣愣的盯了一会儿,确认的确是在吸他的血,面色竟然红润起来。 胸口一阵发烫,似乎是什么东西。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扯散了胸襟。 那是那块符牌。是朝露的符牌! 那玄底金字的符牌突然发亮了起来,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天子剑之中。 元彻眼前一花,紧接着怀中一沉,那柄天子剑化作了一个女子,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指尖处传来一阵痒意,他指尖的伤口竟然也愈合了。 是朝露,元彻几乎要喜极而泣。 女人面色苍白的躺在他的怀里,像是死了一样,他颤抖着指尖去摸她的颈侧,有轻微的跳动。 她还活着,元彻用了力,朝露的身体被一带,倚在了他的颈侧,两人像是交颈了一般,感受到微弱的气流,元彻的神色温柔下来,他伸手抚了抚朝露的后颈,把她放在床上。 御书房。 元彻坐在上首批阅着奏折,阳光穿过窗棱进殿,在精美的地毯上打下一片光晕。 而他的下首,跪着一个人。 “你说你要同张俭之女,和离?” 元彻一边批奏折一边语气平淡的问道。 跪在下首的人将头放低了一些,说了声是。 元彻没有抬头看他,漫不经心的问道“朕听说你同张俭之女感情似乎很好。”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听说你许了她一世一双人。” 景澈抬起头来注视着坐在上首的天子,他清俊的脸上并无一丝情意“陛下又何必听这些谣传?我同张嫣从始至终,不过是互相依存,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更何况这和离是她先提起的。” 哦?女子先提起的和离。明明是疑问句,元彻的面上并没有一丝惊讶之意。 也是自古男子只会休妻罢了,哪会和离呢。 这回元彻是真想见一见这位女子了。 “既如此,那便将张小姐请进宫一叙如何?” 景澈听到小姐这两字,心中定了定,再次叩首说了声是。 元彻赐了座,并让内侍去宫外宣张嫣进殿。 景澈依言落座,等待时间实在是无趣。这边侍女上了盏茶上来,好歹有点事情干,他慢悠悠的给自己沏了茶,这时才想到朝露。 他隐蔽的打量了一下坐在书桌前的天子,发现他面上的表情还算平淡愉悦。他又打开系统页面看了一眼。 可此时,用完朝露召唤卷的他已经没有办法看到朝露的情形。 约两刻钟左右,张嫣被召入殿。 元彻搁下笔上下打量的这位奇女子。 照理说天子应该不管和离一事,可景澈却偏偏求上来。 应当是有别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眼前这位张姑娘。 这是一位武将,他打量了张嫣一会儿,得出了这一个结论。 这女子皮肤微黑,目光坚毅,身上带着杀过人的血气。 “请陛下允我同景澈和离。” 元彻却望着张嫣的一双眼,甚至觉得她更想说出休夫这两个字。 他并没有回这句话,眸光落到张嫣手臂上露出的半截绷带上。 “张姑娘可有操练军队?” 张嫣只以为天子要因自己的义父之事向她问罪,连忙叩首划分界限,“此乃父亲私心。” 元彻轻笑一声,摆了摆手,“你与景澈和离一事,朕一会儿会下诏书,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张俭军队干何职务了吗?” 张嫣回道:“义父一向瞧不起女子。臣女……民女也只敢自己私下练练女兵。” 元彻回想着自己暗探探出了的东西,没有说什么。 “张小姐可愿做本朝第一个女将军?” 这回不仅是张嫣惊了,连景澈都有些惊了。 他皱起眉,不敢看天子。而张嫣几乎喜形于色,连忙称是。 张嫣只想做张嫣,而并不想做景张氏。 她原本只想和离的,没想到天子竟给了这么多。 景澈又一叩首,心中暗暗的想,看来这张嫣也要投天子卖命了。 不过也与他无关了。 景澈的确有大本事,那他身边的人元彻已经派人了解的八九不离十,明面上的人基本上就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上的废人的。 虽然很奇怪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是这不妨碍元彻利用这一点,能做他妻子的人也自然了不得。 要收复北地光一个景澈,不够。 北地基本上可以称为张俭的私军,虽然张俭已经伏诛,但难免有一些人会同张俭一般生出异心。 一来,女子造反,的确比男子造反要难许多。二来,张嫣的确有张俭的义女这一身份,那张俭收的义子义女虽多,但至少是个名头。三来,张嫣必定不会是一个屈居人下的人,身为女子,在这里立功当然不容易,她必定要花出更多的汗水去完成这件事。而北地之人自然不会任由一个女子做北地的将军,女子做将军实在是闻所未闻,他们会想办法将张嫣拉下马。光顾着眼前的敌人,自然不会想到真正下令是他这个天子。 若是成功了,自然是好事一桩,张嫣会更加感谢下旨的他;即使失败了,这场内乱肯定会消耗北地的元气,而他也并没有损失些什么,不过是一道圣旨罢了。 元彻落下最后一笔,将玉玺盖在圣旨的右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