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 1. 第一章 鹿安清拖着跛脚,在路边的茶摊坐下。 宽大的衣袍下,左手瑟瑟发抖,是力气用尽后的疲倦。令他连走进这家店,都是慢吞吞的。 摊主抬头看,发现是最近常来的熟客。 没等他说话,就自顾自给他装了两个馒头,一壶茶。 鹿安清默默摸出几枚铜钱放在边上,摊主将东西端来时,顺手就把铜钱摸走了。 摊主上了年纪,头发霜白,只看着有点严肃。背过身走了几步后,他忽而说道:“听说,黑门山上作乱的怪物,消失了?” 茶摊上还有其他客人,闻言大笑着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老陈怎还相信那些胡言,这世上怎有妖邪?” 老摊主冷冷斜他一眼:“那你怎初一十五,还要去求神问佛?” “那怎一样?” “哪里来不同?” 摊主和客人都是老熟人,怼起嘴来,可各不留情。 “没了。” 低低一句话响起,摊主才发现,那跛脚的男人已经喝完了茶,揣着馒头走到店门口。 他很少听跛脚男人说话,一时间竟也不确定刚才简单两字,到底是不是他说的。 摊主下意识追了出去,只见那跛脚男人走到道上,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将他接走了。 熟客在后面嚷嚷着:“你着急作甚?” 摊主想说,这人来这镇子一个多月,就再没听说过妖邪的传闻,是不是…… 他忍住心里的猜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吵什么吵,再吵今我不卖了!” 甭管是不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说出来的。 元起三十年,一直蛊惑朝廷百姓的“圣教”被官家铲除,赢得无数赞誉,也让百姓无比痛恨任何的神迹异人,在过去数十年,屡屡有所谓“奇人异士”被朝廷所杀,几乎再无踪迹。 倘若是,老陈不想害了他。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也就只有一些老人,还记得、也愿意相信那些事。 … “鹿祝史,黑门山上的灾祸已经确认清除,劳烦您了。” “无碍。” 马车上的两人简短对话完,鹿安清就默默啃馒头。 坐在鹿安清对面的中年男人欠身,行了个大礼。 “禀祝史,史馆已下令,请您尽快返京。” 鹿安清拇指擦了擦嘴角,抹去碎屑。他不在乎这些仪态,常年在外,有时风餐露宿,早已将从前的习惯抛却在外。 “是,什么要事?” “内庭十年一轮换,如今,已是下一轮。” 鹿安清像是才反应过来,他离开京都,已经有十年。 鹿安清:“不该是我。” 内庭每十年,都会轮换一次跟随在帝王身边的祝史,但这事,和鹿安清关系不大。 毕竟能入选的人,举止神态外貌不应有任何残缺。 可鹿安清,是个瘸子。 “太史令有命,名单上,已经有您的名讳。” 鹿安清沉默了好一会,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明日便回。” 中年男人:“祝史刚刚清除了灾祸,还是多休息两日。” 鹿安清:“不必。既然要回去,便是迟早的事情。早些回京,也让史馆的人放心。”他言辞淡淡,中年男人连忙又躬身,轻声细语着。 “祝史,还是身体为要。” 这中年男人,是史馆在外的分馆门徒,专门为鹿安清这种在外行走的祝史驱使,与朝廷的驿站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不曾对外放开,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鹿安清不欲与他多言,只摇头:“最多再休息一晚,明日便走。” 见鹿安清坚持,中年男人不再言。 马车一路回到分馆,鹿安清径直上了楼,中年男人才舒了口气。 边上牵着马车的少年嬉笑着:“大叔,为何这么紧张?鹿祝史可是近来脾气最好的一位了。” 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后背上,把他拍得,整个人都吓了一个哆嗦。 “你懂什么!” 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尽管他们都是史馆内部的人,可他们都是普通人,并无什么特殊能力。只有被称作祝史者,才是极其特殊之人。 祝史,是使馆内拥有特殊能力的人。 在元起三十年后,因着“神教”祸害,朝廷再不相信任何束缚的“奇人异士”。唯独史馆是例外,并且长存下来。 毕竟,世间,确有灾祸。 史馆肩负起了处理各处灾祸妖邪的重任,可这并非容易之事。 尽管灾祸妖邪发生的次数并不多,可一旦发生便难以清除。 也常有祝史为处理灾祸而死。 中年男人来往接待过那个多个祝史,也见识过那些脾气不好的大能,可唯独这个鹿安清…… 在他的面前,中年男人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恐慌感。 仿佛,在鹿安清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得以进入史馆,便是靠着这份超乎常人的敏|感。 他敢笃定,这位鹿祝史的能耐,定然不同! … 鹿安清将自己挪上|床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虚脱。 黑门山的灾祸,并不容易消除。 不然,也不至于在他到来前,一直困扰附近的猎户百姓。 如今他的胳膊,腿脚上,都遍布反噬的黑纹。不过他早就习惯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哪一日他身上没有反噬黑纹,反倒显得奇怪。 鹿安清闷闷咳嗽了两声,蜷|缩着身。 他面容苍白,相貌秀美,本该是个惹人注目的模样,然眉间深深的倦怠已是累极,连哈欠的力气都无,好似有什么东西潜藏在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汲取着鹿安清的生机。 梆—— 梆—— 梆—— 三更已过,隐隐约约,从街上,传来更夫的敲打声。 鹿安清半睡半醒,身上的痛苦令他睡不安稳。 那些黑纹缠绕着他,令他骨头都在疼。 咳咳……咳咳…… 漆黑无月的夜色里,一道人影悄然出现在了窗外,怪异的影子,如同摇曳的毒蛇。 鹿安清并没看到人影。 可昏昏沉沉的他,仍是察觉到了异样。 他挣扎睁开了眼。 那物往床边扑来。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面前,如此浓烈,刚醒的鹿安清一闻……那种浓烈的腥气,如同灾祸。 鹿安清猛地滚到床的里侧,双手掐诀,狠狠丢出咒令。 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咒光沉默在来者的皮肉上,好似无声无息被吞噬了。 呼哧—— 那物粗重的呼吸声,就像一头野兽。咒令无法很好束缚它,几次鹿安清都险些被它抓住。 鹿安清面临险境,眉头微皱,却不慌张。 他为祝史。 靠的,不只是那些祝史们皆会的咒。还有的,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长久养成的习惯,令鹿安清毫不犹豫地降下屏障,倾听对方的心声。 只要让他听到对方的心声…… 【滴答——】 奇怪。 【滴答——】 他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 【滴答——】 就仿佛,从屋檐垂落的水滴,又像是打落荷叶的雨水,持续不断,却让人好似能感觉到久违的宁静。 ……何其荒谬。 鼻端是那令人作呕的腥气,提醒着那应是灾祸。 如此强大的恶物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分馆内部且不说,又怎会这般纯粹的心声! 漆黑的房屋内,无数光芒好似被封印其中,怎么都逃脱不了束缚。 鹿安清近乎使尽了浑身力气,都只让灾祸稍稍后退,无法令其滚下床榻。 它顶着咒光,朝着鹿安清抓来。 那近乎人形。 ……或者,那本就是人形! 在这个怪物的面前,鹿安清根本无力抵抗,被可怕的力道抓得痛呼了起来。 “呜呜。” 奇怪的声音,伴随着它凑近的动作,那湿|漉|漉的血腥味再度扑来。 一双幽深的眼眸凑了过来,看起来不像人会有的眼神,怪异猩红,充斥着血光。它拱倒了鹿安清,冰冷的鼻头在鹿安清的脖颈处蹭了蹭,然后,漆黑之中,衣料崩裂声猛地响起。 无数黑纹攀爬在鹿安清的四肢,那正是他除去黑门山灾祸的后遗症。 普通人是看不到这些黑纹的。 这些黑纹会侵蚀人的身体,也正是灾祸伤害普通人的方式。就算灾祸不主动袭击人类,只是存在于边上,人类的精气都会逐渐被灾祸所吞噬。 祝史有办法处理这些黑纹,却非常痛苦。 这些年,鹿安清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在这疯子靠近时,鹿安清清楚意识到……在分馆内,另有主事。若主事还在,合两人之力,或许还可以拦下这个怪物。 ……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 倘若他死了,光靠着主事一人,无法将怪物拖住。连分馆都可以出入自由的灾祸,若是让普通人靠近,怕是短时间都有无数人要横尸在此。 鹿安清咬牙,拼着最后一丝被榨干的力量,捏碎了腰间的玉佩。 玉佩内飞出一道如同游龙的金丝,一下子缠绕住这怪物,将它硬生生从鹿安清的身上拖起。 趁这间隙,鹿安清踉跄着下了床。 他本就是个瘸子,如今浑身无力,平日里不长不短的距离,竟成为难以跨越的天堑。 身体还好时,鹿安清走起路来,只是有点跛脚。可要是像现在这般榨干了积蓄的力量,这条瘸腿,会每一次都告诉他,这是赤|裸裸的累赘。 门就在眼前。 当。 无声无息的开裂声。 尽管无声,可那一瞬,鹿安清已知道金龙之气不能再束缚那怪物。 ……可这不可能! 那可是天子之气,是每一个祝史身上都会配有的最后底牌。 怎可能只有这短短片刻—— 他的手刚按在门上,那条瘸腿被一股巨大的力气重重拽着,鹿安清整个人被拖倒,额头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瘸了的腿,本就使不上力气。 被紧紧拽住,更像是被生铁焊住,根本提不起力气挣扎。 鹿安清只感觉到有人在耳边轻嗅。 就仿佛一头怪物在低头闻着他的猎物。 冰冷。 黏糊糊。 他僵硬着身体。 脖子微微后仰,露出了纤长的脖。 怪物就在他的耳边脖颈厮磨,带着粗喘的气息。 没有任何淫|靡之气,只带着如同兽一般纯粹的本能。 而后,像是确保这只猎物已经逃脱不了,后背上沉重的压力挪开,那只无力的脚被抓住抬高。 滋啦—— 裤腿已被一把撕开,尚未感觉到难堪,鹿安清就感觉到阴暗的湿冷物正舔着瘸腿上那沉疴已久的坏肉。 密密麻麻的黑纹,一点点褪|去。 好似被怪物当做饱腹的食物。 鹿安清的指尖勾住门槛,方寸之距,却因为那条无用的废腿逃不开。 那腐烂,发臭,挣扎着愈合,再一点点恢复成破破烂烂的皮肉…… 在十几年后,仍是不中用。 【滴答——】 啃咬。 【滴答——】 撕扯。 【滴答——】 那条瘸腿挣扎着,无力地踢蹬,却始终挣脱不开。 想杀了他。 不管是谁,不管是人,还是灾祸…… 鹿安清长久绷紧了的后背,在那一刻颤抖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 第一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二章 晨光微熹,分馆开始忙碌起来。 今日有祝史要启程回京,他们需要稍作准备。 中年男人估摸着时辰,鹿安清那屋还是没有动静,心里只觉得奇怪。鹿安清是个非常规矩的人,他说了今日要走,那就不会拖延。平日这时间,他早该起了。 他想起鹿安清昨日刚处理了黑门山的灾祸,心里暗道不好,难道是反噬太过严重? 祝史里,有部分人可以结伴互相处理这些黑纹的反噬。 据说是他们互相契合。 可鹿安清身边连个伺候跑腿的都没有,一个多月前来到他们这里时,孤零零一个人,可真是把分馆吓坏了。 中年男人一边嘀咕着这些,一边上楼。 牵马少年在楼下轻叫着:“大叔,你上楼作甚?” 中年男人摆摆手,快步走到了鹿安清的房门前,刚举起手想敲门,就将紧闭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随之而来,是浓臭的腥气。 中年男人脸色大变,脸色青白,险些一头栽倒。从门内探出来一只手,牢牢扶住了他。 一道暖流从皮肉接触的地方传来,中年男人的眩晕很快散去。 “祝史大人,这是……”中年男人瞪大眼,发现鹿安清的衣服凌乱不堪,好像被人暴力揉搓过,哪怕匆匆整理过,都无法掩饰,“这气息,有灾祸出现在史馆内?” 巨大的压力让他双腿不由得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那是一种怎样可怕的感觉! 好像正被一头恐怖的怪物盯上。 哪怕那灾祸现在根本不在,可残留的气势,还是让中年男人无法承受。刚才只是闻到那味道,他都差点出事。 鹿安清的脸色惨白,眉头紧蹙:“去找主事,昨夜分馆内出现灾祸,检查禁制是不是出了问题。” 一只灾祸无声无息出现在分馆内,甚至一夜过去都无人发现,这对史馆简直是惊天骇俗的事情。 中年男人的脸色大变,正要听令行事,目光擦过鹿安清身后破乱不堪的屋子,露出担忧的神情:“祝史,您可是和那灾祸搏斗了一夜,我先去请医者……” 鹿安清摇了摇头:“先去办事。” 中年男人拗不过鹿安清,知道他以正事为重,立刻去告知主事。 不过瞬息,分馆内平静的气氛为之一肃! 鹿安清直到中年男人离开,才踉跄地靠在门板上。无时无刻的酸软侵蚀着那条瘸腿,令他根本站不稳。 那灾祸在天光破晓前离去,鹿安清体内的力量全都被他吸取,连带着那些黑纹,都一并被拔除。 就在中年男人敲门的前一刻,鹿安清才攒足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凌乱的衣袍下,鹿安清的两条腿赤|裸着,瑟瑟发抖。 这狼狈不堪的境地,他已有多年不曾体会过。 他略略拉起下摆,露出略显畸形的左脚。 他发了狠注视着本该惨白的皮肉,处处都是啃噬的痕迹。坏死的皮肉骨骼,好似在这个时候又敏锐地提醒着他历历往事,再是红肿渗血的地方,都没有半点感觉。 歪了的树桩,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焕发新枝。 若不是这条瘸腿,昨夜何以…… 鹿安清的手指微微颤抖,泄去力气,一步一拐地往里走。 那样的痕迹……不只是在一处,而是处处,总归,都是被风暴肆虐后的残骸,并无差别。 在其他人赶到前,他得换下这身被撕毁的衣裳。 … 分馆闹出这样的大事,鹿安清和分馆主事两人里里外外彻查过几遍,发现分馆内的禁制根本没被触动。 再听说,鹿安清已经用掉了玉佩后,主事露出骇然的表情。 祝史出没在危险地带,常年和灾祸为伍,就算有办法清除黑纹,可总有来不及的时候。 那些被黑纹侵吞了的祝史…… 便会发疯。 那时候,祝史就不得不对上曾经的同僚,将他们杀死。 而那玉佩,便是史馆派发给每一个祝史的最后底牌。在玉佩内,封印着一丝丝龙气,尽管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缕,可在祝史发疯或者遭遇巨大危险前,这玉佩能够庇护祝史。 许多祝史都受益于此。 而昨夜,鹿安清即便用了玉佩龙气,都不能阻止那只灾祸。 这是何等诡异强大? 分馆主事一边急报回京,一边看着鹿安清:“祝史,您昨夜可曾受伤,那灾祸又是何时离去?要是这禁制无法阻止灾祸,那恐怕后患无穷!” 鹿安清沉默。 ……那只灾祸,昨夜,在完全控制住他后,只是舔吃了他全部的力量。连带着皮肉骨髓里的黑纹,都毫不忌口地吞吃下去。 直到现在,鹿安清都觉得体内空荡荡,怕是要好些天才能恢复。他现在难受的很,耳边全是主事的心声。 若说伤害,在这件事里,唯一受损的,就只有鹿安清的力量。 尽管鹿安清没说什么,可是主事却不敢轻忽。 大部分灾祸,都是没有神智的物什,有时是一团灰雾,有时是残缺的异类,但最可怕的,唯独一种。 可以拟物的灾祸。 类人,或是类物,这样的灾祸,最是可怕。盖因它们之强大,连普通百姓也能可见其状,并未升起戒备之心。 任由其无声无息地靠近,顷刻间就能掠夺人命。 自打得了鹿安清那句话,分馆主事急忙赶来。 就算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灾祸,屋舍内残留的灾祸的妖邪之气,都令他呼吸不畅。如此强大,再加上鹿安清的讲述,这只灾祸…… 是“那种”最可怕的存在之一。 昨夜无人知晓时,鹿祝史定然和那灾祸抗衡了整整一夜,这才保住了分馆和周遭百姓的安全。 他心中预备往朝廷史馆打的草稿越发地长,面上对鹿安清也越发恭敬。 鹿安清原本是要赶回京城,因着这事,在这座边关小城又停留了十天。 至于史馆回传的消息,已将此事记录在册,另有专人前来彻查。 而鹿安清,则是踏上了回京之路。 … 大牛在赶车。他要进京找兄弟。 他带着攒下来的盘缠和家里最后的家底,一辆驴车上路了。 快到京都时,大牛总算稍微放心。 在京都外,遇到山贼的可能性就少了许多。还有几天的路程就要到了,入夜他不敢赶路,就将驴车停在官道边上的林子里。 大牛幸运,没遇上山贼,也没遇到饥饿的野兽。 他也足够不幸,在临近京都时,遇上了灾祸。 何为灾祸? 民间在神教覆灭后,已经少有传闻。 可百姓还是会信奉鬼神,会寻找虚无缥缈的慰藉。 那些怪异,可怕,名为鬼魅。 大牛就遇到了“鬼”。 他的身体很好,这样的夏夜根本不需要被褥,可后半夜却整个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冷得浑身哆嗦,冻得醒了过来。 他拼命搓着身体,仿佛行走在冬夜的大雪里。大牛牙齿打颤,连呼吸都吐着白气。 “这,是……” 凉意,是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冷。 会死。 曾让大牛逃过几次危险的预兆猛地窜上他的后脑勺,让他脸色惨白得像是刚从冷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是撞见鬼了吗? 在本该漆黑一片的夜林,大牛看到一点光亮。不知是从何而来的胆量,他颤抖着爬下了车板,朝着那微弱光亮的地方走去…… 他看到了,一小簇燃烧的火堆,以及架在火堆上缓缓转动的…… 鸡? 大牛没发现,自己胳膊上被冻出来的淤紫稍稍褪去。 他软着脚走到那火堆边上,一股脑坐了下来,茫然地盯着火堆发呆。 他的身体还在打颤,但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在烤鸡的人没赶人,还在慢吞吞地加着料,那香味越来越浓郁,将差点冻僵的大牛从世界的另一端吸引回来。 咕咕…… 肚子打鼓。 他就看着那人将烤好的鸡撕了一半下来,好像根本不烫嘴一样吃了起来。 那动作看着有点粗鲁,却又有些意料之外的优雅。 仿佛那是自骨子里带出来的气质,再多年的磨砺都无法消去。 吃了一半,他拎着另一半的烤鸡起来,经过大牛的时候随手丢给他,在大牛手忙脚乱接住的时候,一股奇怪的味道飘散过来。 大牛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吃。” 一道微凉的嗓音响起。 “莫要抬头。” 那只是平淡的字句,平淡得好似一切怪异都并不存在。 莫名的,大牛安心了。 他低头吃起了那只烤鸡。 好吃。 是他从未吃过的美味。 他一边吃,一边吸了吸鼻子。 漆黑的诡林里光芒骤亮,老树发出凄惨的拗断声,狂乱的枝叶抽打空气,发出咻咻的破空声。隐约有不像活物的咆哮声,却更似人的幻觉,细听只余下背后寒凉。 但那小小的火堆,仍然无声无息地燃烧着。外头的狂风大作,好似与它半点干系都没有。 吃完半只烤鸡,大牛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有什么…… 从大牛醒来后,那种挥之不去的阴冷彻底消失。有什么东西,曾经盯上了他,然后……又消失了。 与此同时,那个深入黑暗的男人也走了回来。 他的脚一瘸一拐,大牛没好意思盯着看,又往上挪,这才借着火光,看清他的脸。 他的衣裳朴素,看着和大牛的衣料并无二致,可是那张沾了些许灰尘的脸,却称得上漂亮。只是那疲倦的神情,让大牛一时间,仿佛也被那种厚重覆盖,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不敢惊扰。 大牛下意识站起身来,嗫嚅着嘴,想说什么。 “你想往京城去?” 那个疲倦的漂亮男人开口,声音微凉,但很好听。 大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是是,对,俺要去京城寻俺兄弟。” “小兄弟,能否带我一程?”男人道,“我会付车费。” 大牛憨厚地笑起来:“不不用,那半只烤鸡,很好吃。”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开朗,就好像是充满活力的朝阳。 于是,漂亮男人也浅浅一笑。 大牛将自己的驴车拉了过来,不知怎的,在这个人的身边,大牛有了久违的安全感。这从来都是自己给予别人的东西,竟有一天出现在自己身上,令大牛很是稀奇。 但他累了。 吃饱喝足,又有火堆,再加上那来而又去的阴寒,以及这满满的安全感……大牛靠着驴车,又一次睡去。 至于车板,他让给那位厉害的先生了。 尽管他不知此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位陌生的漂亮先生救了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 鹿安清躺在粗糙的板车上,大牛热心递来的铺盖带着隐隐的腥味,不过他并不在意,将身体都蜷缩在铺盖卷下。 这具骨架在微微颤抖。 四肢密布的黑纹,如同缠绕的细网,令鹿安清的骨髓都透着寒意。 大牛无意里遇上了灾祸,如果不是鹿安清路过,今日怕是要暴毙在此地。 鹿安清拔除了这只灾祸,黑纹再度缠绕上他的身体,这才是他借车的缘由。 ……酸软冰凉的寒意,让他那只瘸脚开始不合时宜地发软。 鹿安清长长出了一口气,合上眼。 一路行至京都,鹿安清拔除了不少灾祸,瞧着比在边关时还要疲倦。可加上今夜的事,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去。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倦极了的鹿安清被一股无名预感惊醒,睁开眼,正正对上板车边上一双猩红的眼。 底下,是大牛含糊将醒的呓语。 ——“……先生,是不是下雨了?” 湿哒哒,黏糊糊。 如同怪物舔舐过的湿腻,降落下来,低低地,触及到鹿安清那条瘸腿。 他猛地单手撑住板车坐起,降下了心防。 【……困……害怕……鬼……下雨了……厉害先生……】 ——这是半睡半醒之中,属于大牛的心声。 是的,这是属于鹿安清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能听得到别人的心声。 借由此,或是操控,或是攻击。 【躲开!】 急促之下,鹿安清只来得及下了这个暗示,半睡半醒的大牛立刻爬起来,懵懂地避开这里。 可这一分神,鹿安清只来得及丢出一道咒光。 淡黄色的光芒打在灾祸身上,如同泥牛入海,被瞬间吞没。 这种能吞噬咒令的怪异,令鹿安清猛地忆起分馆之事。 那只瘸腿不由自控地瑟缩了一瞬。 仿佛那种细细密密的羞耻与折磨,正在腐烂皮肉下扭曲爬行。 … 淅淅沥沥的雨水湿凉,大牛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夜的噩梦,醒来的时候,居然在陌生的林里。 好在下着雨,他还能沿着踩出来的泥印往回走。 一边走,大牛一边惶恐茫然地嘟囔着: “俺是怎么了?魇着了?” 不走不知道,一走吓一跳,大牛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一路跑这么远。要不是跌跌撞撞留下了痕迹,他根本找不到路。 晨光微熹,借着那点光亮,他费劲巴拉地走了回去。 就在昨夜火堆处,老驴正低着头吃草,根本不知道昨夜主人经历了怎样的险峻。 而在老驴后的板车上,躺着个人。 大牛心里一紧,雨水刚停,要是淋了一夜的雨,可不是谁都像他这样皮糙肉厚,都能不当回事。 “先生,先生……” 大牛跑过去,可是还没靠近板车,就再度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比之昨夜,还要可怕,还要凶残的气息……他打了个寒颤,被那残留的压力胁迫着,再迈不开步。 他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往下压,骤然发现,在这无遮无拦的林间,就算树枝遮挡,可板车定然会湿透。 然现在……它却是干干净净的。 板车不算大,可那个男人躺在上面,却好似小小的一团。 过了好一会,那一团毯子动了动,好像刚刚转醒,露出了一张面色雪白的脸。 大牛愣住了。 昨夜他就借着火光看过这人的模样,当时便觉得他长得着实不错。可眼下再细看,大牛的嘴唇蠕动了下,有种恍然如世的错觉。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感觉却截然不同。 昨夜的男人瞧着异常疲倦,像是从遥远之外翻山越岭而来,那种厚重的疲倦经年累月,无法排遣。 可现在,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所有的倦怠连根拔起。 他看起来…… 不一样了。 鹿安清姿容秀美,绝非凡貌,只是那一层又一层经年累月的疲倦,将面容遮掩在沉寂肃然之下,令人初见之,便先被其气息所感染。 好似他的肩膀上,压着泰山般的重担。 然此刻露出的这张脸,蓦有苍白的脆弱。如同蝴蝶轻|颤的翅膀,薄而脆弱。 昳丽漂亮的脸上带着一分茫然,模糊了此前的疏离感。 “先……”那句先生,不知为何莫名说不出口,大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您,您还好吧?” 鹿安清捂着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放下手,怪异地盯着自己的手腕,那本该掩藏在衣裳之下的黑纹不翼而飞。 ……昨夜,果然是那只灾祸。 鹿安清面无表情,藏在铺盖卷底下的手紧握成拳。 早些年,鹿安清拔除灾祸,身上总是遍布黑纹。到了这两年,才逐渐好了点,除非遇到黑门山,或者昨夜那只几乎拟态的灾祸,不然他已经不怎么遭到反噬。 只是疲倦日积月累,日益加重。 而这两次反噬,都招惹了那只神出鬼没的灾祸。 鹿安清低头看着自己光滑的手腕……那只灾祸,似乎是以黑纹……或者说,以鹿安清的力量为食? 可为何是在最近? 从前也经常有过反噬,却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那只灾祸神出鬼没,难道有日行千里的神异? 身体内空荡荡的感觉并不好受,可也比遍及黑纹来得好。 然鹿安清并不觉得高兴。 这只灾祸力量强大,以鹿安清之力,只能和灾祸相持,却无法拔除、亦或是压制它。 而灾祸,却留有余力,能够将他的力量吞噬。撇去那些被舔舐的恶心嫌恶,鹿安清并无其他伤痕。 他勾住被扯开的衣裳,慢吞吞地对大牛说道:“昨夜的事情,你……” 他没发觉,他的声音有些暧|昧的沙哑。 大牛连连摇头,立刻说道:“先生,昨夜,俺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见。俺就是,就是半夜被魇住跑了一夜,嘿嘿……” 【先生长得也太漂亮了,昨夜都没看清楚,原来居然是这么好看,就是不知怎的脚受伤了,不知道找个好大夫能不能好好医治……】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最后又小小声地补了一句: “您放心,俺不让人抓您。” 【俺对俺爹妈发誓!】 鹿安清微顿,这些年来,民间对怪力乱神之事,说不上信不信,毕竟私下还是有人畏惧鬼神,可“神教”之灾在前,也天然地排斥着种种信教。 有人排挤,却也有如大牛这样的人。 大牛忙里忙外,去收拾昨夜弄湿的东西,去给老驴提水,又撸起袖子打算给鹿安清洗衣服。 鹿安清摇头,裹着半张破毯子下了板车,一瘸一拐地走到林间。 潺潺流动的小溪因着昨夜的雨势暴涨,已经浅浅淹没了岸边,鹿安清驻足,拢着毯子缓缓将那只瘸腿浸入冰冷的溪水里。 寒意浸透了皮肉,仿佛这样就能将昨夜留下的所有触感都消除干净。 昨夜大牛离开后,鹿安清和灾祸相持许久,奈何它能汲取黑纹,连带着鹿安清的力量吞吃入腹。 上一回太过急乱,鹿安清没能反应过来,可这一回怪物纠缠着他,鹿安清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这只灾祸的心声,却是一片干净的滴答声。 【滴答——】 【滴答——】 【滴答——】 伴随着偶尔的“呜呜”声,听起来怪异又荒谬。 他僵硬着身体,指尖闪烁着咒令的光芒。 可是这只灾祸肆无忌惮地抱着鹿安清细细嗅闻,仿佛他是什么美味的东西。 ……扑在他的耳边,是阴冷黏糊的气息。 在浅薄的月色下,他的肤色太苍白了些,就像是纯色的玉。 鹿安清无法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呼吸紊乱起来,其敏感的神经正岌岌可危地发出尖锐的警告。 黏糊湿透的痕迹爬满了板车,比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都要来得冰凉。 “哗啦——” 鹿安清将脚抽离了溪水。 滴滴答答的水珠溅落。 啪嗒……啪嗒…… 身后传来大牛的声响:“先生,该上路了。” 赤足落在岸边,衣裳下摆随之落下。 “好。” 鹿安清淡淡应了一声。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2. 第二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三章 京都城门外,大清早就停着一辆马车。 来来往往,有些碍事。 可守城的士兵就像是没看到,根本无人去阻拦。于是来往百姓商队偶尔一打量,也就过去,不敢再看。 直到午后,官道的尽头,一辆驴车慢悠悠地出现。驾车的壮汉手里提着半截萝卜,就为了专门引诱老驴赶路。 久停不动的马车内,有人掀开了帘子。 当驴车走到入城的队伍末端等待时,马车上的人下来了。马车边上的护卫连忙围过来,他身上那玄色的官袍,令附近的百姓一瞧,低低惊叹。 ……玄色。 那是唯独君王和史馆的人能使用的颜色。 而史馆这个名头,总令人天然升起敬畏之感。 这位史官瞧着不过二十来岁,神色肃然,双手交握揣在身前,缓步地经过无数入城等待的队列,直走到那队伍的尽头,恭敬地垂下头首: “恭迎祝史回京——” 霎时间,整个城门口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他们想知道,能令一位史馆史官折腰的是何等人物。 只可惜,他们想象中的种种根本不曾发生。那史官等待的人,不过是一个坐在驴车上的瘸子,就连那面容是何模样,都没看得清楚,只能依稀看到那瘸子离开前,似乎和驴车主人说了几句话,这才慢吞吞地跟着史官离开。 那就是史馆内的祝史? 旁观者众,不少人趣味盎然,私下议论纷纷。 鹿安清,刚入京城,便被等候许久的史官拦住,直接护送到了史馆。 而史馆已有好些祝史在一起等候,他们将刚来的鹿安清迎进史馆,又派了几个侍从将他的衣服都换了。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他们甚至想将鹿安清丢进水里狠狠刷洗一遍,免得以这般德性去面圣。 “面圣?” 鹿安清身着玄色官袍,其上云纹繁复,比之刚才去迎接的史官还要华丽。头上冠帽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侍从忙上前加固。 许久没穿过官袍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 一位名为明武的祝史不大高兴地说道:“官家要见我等,你来得着实太晚了。”他是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晒得黑乎乎,说话声音也十分严肃。 鹿安清倦怠摇头:“我身有残缺,不该在名单之上,史馆难道不打算换人?” 一入京都,鹿安清看起来更累了。 皇城根脚下,欲念更多,鹿安清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如洪水般的心声袭击。 在他力量空虚时,更是如此。 “太史令已有决断,鹿祝史还是莫要多言。”明武断然回绝,盯着侍从将鹿安清收拾好后,便强行裹着他一齐出门。 二十名被选中的祝史上了马车,朝着皇城赶去。 鹿安清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与他同座的是一名年纪小些的江祝史。见鹿安清上了马车后不说话,便也没有打扰。 入了皇宫,鹿安清落在队伍的后面,低垂着眉眼不言不语。 奈何他行走时有些异于常人,总会惹来旁人侧目。 在皇宫内,不敢有言行出格的人,多是一眼便立刻移开,但那些心声不可避免飘来。 【史馆的人啊……】 【又十年,怪不得。】 【那是个瘸子?】 【这样的人怎会被选为官员?】 【这些人瞧着好生危险……】 【呃,怎么有个跛脚的?】 肃穆的皇宫,在鹿安清的耳边聒噪得像是个菜市场。 鹿安清有些头疼。 如今是神元二十七年,明康皇帝自打继位后,就没有换过年号。 明康帝瞧着国字脸,举手投足都透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之气,但待他们的态度却是宽厚。 毕竟他们虽然是官员,却不是普通的官员。 世有灾祸之事,并不为外人所知。 唯独皇室,并史馆清楚内情。 祝史的反噬,可以凭借龙气缓解,这也是皇家遏制史馆的手段。 而身为帝王,明康帝的身边,自然有祝史的看护。因为龙气的存在,不少祝史也乐于守在皇帝身边。 内庭的祝史每十年轮换一回,今年这二十名祝史,就是被新选中的轮换者,明康帝会在他们中选出最合适的几个人选。 一般只是觐见了官家便罢,碰巧赶上皇太后得知此事,给这二十位祝史赐了宴,他们便一直留到了月上柳梢时分。 启明殿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席面上,鹿安清疲倦地捂着头,江祝史与他同席,低声问道:“鹿祝史,可是身体不适?” 【这感觉怎么像是灾祸残留的气息?】 同为祝史,这么近的距离,他敏锐感觉到了鹿安清的气息不对。 那种紊乱的感觉,有点像是…… 江祝史迟疑:“你在进京都前,是遇了灾祸了吗?” 【鹿安清真没事吧?】 鹿安清抬眸看他:“……是。” 重叠在一处的声音,让他几乎难以分别出到底谁在说话,哪一句,又是心里的声音。 江祝史神情一变:“你怎么不早说,明武要是知道,也不敢迫你来。”同为祝史,他当然明白这时候多难捱。 【明武可真是做了错事。】 鹿安清淡声:“没什么大碍。” 令他难受的并非这事,而是那滔滔不绝的心声。 如同浪潮,不断拍打着他的屏障。 江祝史眉头紧皱,正要起身去找明武,却被鹿安清按住摇了摇头。 他看着场中君臣同乐,热热闹闹,各处行走的模样:“我出去透透气便是。”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江祝史看着鹿安清离开,那瘦削的背影,让他的眉头皱起。 明武带着两个同僚走了过来,见这位小友神情抑郁,不免说道:“这可是在宫内,处处都有人看着呢。” 要是心情不虞,表现明显,怕是要让官家误会。 江祝史叹了口气:“明大哥,鹿祝史他入京都前,刚碰上灾祸。” 几个祝史脸色骤变。 “当真!” “糟糕,那他现在何处?” “他为何不说?” 明武的神情严肃起来。 拔除灾祸遭受的反噬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要是鹿安清在入京前刚遇上灾祸,他现在连走动都如同踩在剑刃上般痛苦! … 鹿安清出了启明殿,耳边仍残留着嗡嗡刺耳的嗡鸣声。 在启明殿内喧嚣吵杂的心声,令鹿安清本就疲倦的身体越发难受。他叹了口气,揉着额头忍住作呕的欲|望。 可这殿外,与殿内相比,却也没好到哪里去。皇宫森严,侍卫戒备,处处都是人影。 鹿安清扶着宫墙,脸色煞白得要命。他的手指几乎抠进墙壁,捂着刺痛的额头不住喘息。 “大人?” 【瘸子?】 交织一起的声音缓缓涌上来。 鹿安清模糊地看到个人影,该是哪个宫人看到落单的他。 “您还好吗?仆送您?” 【真是麻烦得要死,好不容易可以休息……】 鹿安清摇了摇头,哑声让那宫人离开。 他沿着宫道摇摇晃晃地往僻静处走,两侧的侍卫看似沉默的篱笆,繁杂的心声却似潮水,轰轰地撞击在鹿安清的耳边。 【祝史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 【皇后娘娘最近和官家又吵起来了……这一天比一天还难熬……】 【那个瘸子……】 【皇太后喜欢废太子,总是……】 【明儿去见见巧儿,在宫内想要见面真是难。】 【前几天死的那个太监听说是见鬼了……真是吓人……】 【官家好多日歇在前殿了。】 那声音纷至沓来。 一旦他稍微留神,便总会如此。在他身体空荡荡的时候,更难抵御这些心声。 想吐。 鹿安清本不该走这么远,尤其是在规矩森严的皇庭。 这节骨眼上,一桩小小的事情都容易影响明康帝对此次选拔的看法。然鹿安清根本不打算入宫,自然不在意。 哪怕走到偏僻处,如潮水的心声几乎将人溺毙,好似被按进不见底的深渊。 一时间,他疲累得迈不开步伐。 呓语在耳边疯狂尖啸,鹿安清下意识捂住嘴,强烈的眩晕和作呕感,让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在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交织的诡异声响里,一道清楚的人声响起,带着几分担忧。 “祝史?” 有人死死地抓住他软下的身体,将鹿安清搀扶起来。 “祝史,祝史?” 微凉温润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那具温热身体靠近,鹿安清紊乱的思绪里,捕捉到了一丝清淡雅致的香气。 贴得太近,便嗅闻得更加清楚。 好似雨后的清香。 ……不对。 他怎还有心思想到这些? 鹿安清借着力气站稳,下意识侧了侧耳。 静得如同冬日的雪夜,静籁无声。 ——空。 好似万物寂静。 一瞬间,风声,呓语,一切都静下来。 鹿安清的视线缓缓上移,落于眼前人。 短暂的瞥见,却仿若天光破晓,让人眼前一亮。 这见鹿安清站定,便后退一步,礼貌避开的青年容貌…… 哪怕是不喜与人接触的鹿安清,都说不出一个坏字。 这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身着素袍,可简单的服饰并不能遮掩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他光是站在那里,便是一位矜贵的君子。 端庄君子如玉,温润又似皎月。 凡意识到他的存在,都无法忽视其人之姿。 这人…… 鹿安清当然认得,曾经的太子,公西子羽。 他为了避开人多的地方,竟然走到了思庸宫的附近。 ——废太子的居所。 他本该见礼,他本该说话,他本该…… 可鹿安清的眼神恍惚着,虚虚地落在公西子羽的肩膀上一点,仿佛在看着虚空。 他没有听到心声。 ……这不可能。 鹿安清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尖叫。 从小到大,那些心音如源源不断的潮声拍打而来,那些窃窃私语,那些善恶难辨的呓语……人,可真为这世间最可怖的存在。 那比面对灾祸,还要难熬。 他怎会听不到公西子羽的心声? 他怎么会听不到任何的心声? 他试图去听取公西子羽的心声。 这是他自打懂事后就甚少做的事情。 鹿安清不得不忍耐,不得不避让。 除非面对灾祸,不然他不会主动降下屏障。 因为那是禁|忌,那是不可为之事, ……但此刻,某种奇怪的急促和渴望让鹿安清情不自禁这么做。 可。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从未有过的宁静笼罩着鹿安清,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帮着鹿安清遮盖住了喋喋不休的声响。 好安静。太|安静。 安静到让人恍惚梦中。 鹿安清静静地立在那里,沉默得好像石头,又仿佛泥塑。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抚上鹿安清的脸,那意料之外的皮肉接触惊得他猛然回神,身体紧绷后退,却被另外一只拦在腰间的大手扶住。 那手,只克制地虚虚扶着。 并未真正触碰鹿安清。 那手的主人,公西子羽在他身前奇异地看着他。 抚着脸的手指,正擦去一滴泪。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3. 第三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四章 官家在数年前废除太子,将其贬到思庸宫居住。 思庸宫说到底算不上偏冷,不过是处寻常宫殿。可是废太子公西子羽居住在此,那这里,便是无形的冷宫。 除了一个伺候的宫人非石外,思庸宫再无其他人。 鹿安清一直很沉默。 不沉默也不行,张口都觉得羞耻惭愧。 方才的尴尬,公西子羽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平静吩咐了宫人去取醒酒汤和衣物。 鹿安清:“公子,臣已经无碍……”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君子如玉般的人物笑了笑: “鹿祝史称呼我为子羽便可。” 鹿安清:“太过冒犯,臣不敢。” 公西子羽:“我已非东宫,乃是庶民之身,祝史史馆出身,可比我贵重许多。”他随口提起自己被废的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 待公西子羽和宫人出去,鹿安清才放松了些。 在公西子羽邀他入思庸宫时,鹿安清本该拒绝。然对比起繁华热闹的启明殿,安静无声的思庸宫变得如此诱人。 那种从未体会过的安宁……鹿安清没能抵抗得了这种诱|惑。 他捂着脸,轻叹了口气。 耳边着实太|安静了,就算松懈,也不会被呓语追逐。 没有任何负累,没有任何束缚,只是坐着,就让人有一种嚎啕大哭的冲动。 这很不得体,也太过失态,可鹿安清还是忍不住用袖子盖住了脸。 公西子羽端来醒酒汤,无声无息地走到门外。 他看着门内那具微微颤动的身体,沉默了片刻,不言不语。 直到屋内的鹿安清好似恢复了些,这才往后退了退,加重了脚步声。 那声音惊动了屋内的人。 等公西子羽进屋,鹿安清已经整理好了自己,除了眼角还有微微艳红。 鹿安清看着亲自端来醒酒汤的公西子羽,惊道:“公子……” 公西子羽:“先吃几口压压醉意。” 鹿安清抿唇,公子将他刚才的失态当做喝醉了酒,反倒是一桩好事。 他双手接过醒酒汤,抿了几口。 “鹿祝史,似乎不打算参与内庭轮换?” 鹿安清微顿:“公子,何以见得?” “若是有心,不会在宴席上离开,也不会在认出我是谁后,还心无芥蒂地跟着我入殿。” 鹿安清又抿了口醒酒汤,才将碗放下:“公子方才也当看到臣走动时……身有残缺,本就不可能入选。”他平静地说道。 公西子羽:“祝史此言差矣,能者居之,本是至理。”他的眼眸微动,目光轻轻落在鹿安清的身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过,若是祝史从一开始便不愿,那的确不必在意。” 鹿安清蹙眉,望向公西子羽。 “公子想说什么?” 他们两人初次见面,公西子羽说这般多,有些交浅言深了。 公西子羽意味深远地说道:“若是祝史不愿参与其中,还是快些离开京都的好。”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落在身侧,抚过腰间玉佩。 “毕竟,要起风了。” … 那一夜后,鹿安清连着好几日,除去点卯,就没出现在史馆内。 对于他这般消极怠工,史馆并未追问。 对于门下这些祝史,史馆给予了不少自由。只要份内的事做好了,其余的事并不会过多约束。 再加上他确实在入京前拔除了灾祸,史馆有些祝史看着他来点卯,眼神都透着几分怪异…… 似乎是在问他到底是怎么起身的? 鹿安清预备选拔结束后,就迅速离开京都。 那一夜公西子羽说的话,他听进去了。 鹿安清无法听取公西子羽的心声,可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位废太子对他并无恶意。 那日他说的话,某种程度上,的确是一种善意的警告。 祝史们都害怕失控,害怕发疯。 这稀少的名额,定会争得激烈,他当然不想参与。 连着数日躲懒,鹿安清身体的力量逐渐恢复,屏障也得以竖起,不再日夜被外界的心声困扰。 他慢吞吞地在屋内挪移,屋外的阿语扬声:“郎君,您要作甚,奴来便是!” 阿语是打小就跟在鹿安清身边伺候的奴仆,后来他因故离开京都,阿语就一直留在小院守着。 每年鹿安清也会寄些银钱回来,本是想让他好好生活,没想到这傻小子就一直守到现在,让鹿安清有些无奈。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自己做的。” 鹿安清自己拧了巾子擦脸。 阿语端着水过来,抱怨地说道:“您总是这样,奴每月可是领了您的银子的!” 【这十年郎君肯定都吃了不少苦头!】 鹿安清笑了笑:“我有胳膊有腿,你就甭惦记了。” 阿语下意识看向鹿安清的脚,脸色微变,闷闷不乐地说道:“郎君,有一件事……” 【本家那边……】 “本家找上门来了?” 阿语猛地抬头,面露惊讶:“您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昨天郎君就知道?】 鹿安清:“史馆的一举一动,世家大族都会盯着,本家怎可能会不知道?” 他言辞淡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 阿语:“昨日,郎君去史馆,来了个管家,说是本家老爷,想请郎君过府一叙。我一时气急,就给人赶跑了……” 【那管家鼻孔朝天,看着真是气人,派人来请,还找了这么嚣张的!】 昨日赶走了人,冷静下来后,阿语又有点担心。生怕郎君其实还想和本家联系,焦虑了一日,这才敢说话。 鹿安清笑了。 “怕什么,你做得好。” 湿|漉|漉的手掌落在阿语的脑袋上揉了揉。 阿语的心思纯净,不管是嘴上说的,还是心里想的,总是如出一辙。 留他在身边,鹿安清并不觉得负累。 “我的事情,和本家无关。本家下次再有人来,就都赶出去。” 鹿安清平静地说道:“莫怕。” 阿语安心,露出大大的笑容:“郎君不与那些人纠缠,奴高兴都还来不及。” “别奴不奴的,那是本家的规矩。”鹿安清摇头,“随便些。” “奴,我知道了。” 【郎君人真好!】 鹿家掌权的是鹿安清的伯父鹿禾,他和鹿安清的父亲鹿什,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鹿禾是嫡出一脉,鹿什是庶出。 鹿安清年少时在和本家起了矛盾,后来再也没有往来过。父母和他情分浅薄,也少有接触,身边除了一个阿语,倒是落了个干净。 后来离开京都,因着太危险,鹿安清才没带着他。 鹿安清今日休沐,不用去史馆。 他本打算在家中闲散一日,连出门都懒得,可是还没到午时,原本在庭院里侍弄花草的阿语就见屋内的郎君坐起身来,莫名其妙去换衣裳。 “郎君,您不是说今日歇息吗?” 鹿安清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奈何事情不如人意。 他半睡半醒,冷不丁被城南方向的气息惊醒,那危险的预兆刺痛着鹿安清的神经,长久的习惯让他已经翻身下床,快步出了屋门。 “郎君,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阿语跟在鹿安清的身后,急急说道。 鹿安清按住他的肩膀,淡笑着摇头:“不必,在家等我。” 这些年出门在外,鹿安清要是每次遇事,都靠他那跛脚,可怎么都赶不及的。 他让阿语去后屋取点东西,阿语虽不解,也去了,等回转到前院,就发现庭院空无一人。 … 鹿安清悄然从屋檐落下,一路上的百姓就好像没看到他这个人,哪怕他刚刚从高空落下,都不觉得奇怪。 城南商铺民居较多,此时正午,在外走动的人少了些,同华巷里,还能听到几户人家细细交谈的动静。 鹿安清立在阴影处。 同华巷深处,一团怪异的雾气漂浮,它已经笼罩了同华巷与其他几条巷子,正在恣意舒展着诡谲的触手。 腥臭扑鼻而来,鹿安清却面不改色。 他手中咒令微亮。 只一瞬,恣意扩张的触手突地一顿,仿佛无数只不存在的眼睛,不存在的视线,落在了鹿安清的身上。 鹿安清面无表情地划开咒令,数十道亮着微光的咒飞往四处,悬浮在四面八方的民宅外。 是隔绝的阵,也是保护之意。 鹿安清无声无息地走入那团诡谲、庞大的雾气之中。 史馆。 正在低头查看记录的明武猛地起身,与身边数位祝史一起,露出了同样肃然的神情。 ——阵。 同为祝史,这么近的距离,他们都能感觉到那隐约的波动。 京都,出现了灾祸?! 是哪个祝史动手了? 史馆的普通史官尚在议事,便见十数祝史强行出门,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 鹿安清有时候会觉得,他的身上,存在有着……如同那些怪物一样的意识触手。 他的意识似乎,能够看得更远,碰到更多! 他划开咒光,黄芒撕碎了一段雾气。 无形间,他的意识好似化作看不见的东西,顺从着鹿安清的心意,冲进雾气堆里势如破竹地厮杀起来。 鹿安清的身体轻飘飘地落在半空,猎猎风声卷起他的衣袍,在灾祸的狂啸声里,他的动作越发凌厉。 【¢人……∮?……£杀¤¢……】 灾祸的心声如同呓语,每次倾听都好像重重砸在他神经上,鹿安清的身体开始浮现出怪异的黑纹,熟悉的酸痛蔓延而上,却令这个疲倦的男人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正因为熟悉,身体反倒更加畅快。 咻咻—— 灾祸的身体被看不见的东西撕裂开,借由读心瞬间的接触,鹿安清本能地将自己的意识抛甩出去。 在触碰到灾祸的瞬间,听不见的爆鸣声席卷了城南,还没赶到的祝史们只觉得耳朵刺痛,险些在半空落下。 明武等人心中大骇,提速赶往了城南。 同华巷就在眼前,刚才骤然的震动,令许多人都以为是地动翻身,吓得夺门而出,一时间,焦急,害怕,惶恐,畏惧,如此种种情绪,心声不断,难以平复。 【救命啊啊啊啊——】 【地龙翻身吗!】 【得去找姥姥,她会吓坏的!】 【小宝去哪了,小宝,小宝……】 【贱皮子,趁机给跑了,别让我逮到你!】 【呜呜呜我好害怕】 【我的钱,我的钱掉哪了……】 同华巷里,脚步声连叠,倚靠在角落里的鹿安清,就变得不显眼了起来。 他无力地捂着嘴,闷闷咳嗽几声。 露出来的一小段皙白手腕上,黑纹密密麻麻交织在一处,令人见之生寒。 他的身体全靠墙壁支撑,这才没滑落下去,他缓缓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巷头出现的几位祝史。 鹿安清踌躇了片刻,不想在这时候和同僚见面,却也清楚这只灾祸出现在京都不太寻常,定然要上报史馆。 只是四周的百姓过于惊恐,将无数恐惧的情绪灌入鹿安清的耳朵,让他连说话都觉得疲累。 还不如…… ——“怎么在这里,都能遇上鹿祝史,可真是有缘。” 如同清风拂面,一双无形的大手捂住了鹿安清的耳朵,将所有疯狂嘈杂的声音阻拦在外。 那些癫狂的心声,瞬间被寂静吞没。 那一瞬涌现出来的莫名情绪,让他的手指抖个不停。他必须用力捏紧袖口,方才不泄露这一刻的心情。 鹿安清循声望去,但见一位秀美漂亮的青年从门内缓步而出。 他眸子异常清亮,仿若星辰。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袖口挽起,些许墨渍沾染其上。 其立在于门口,宛如一株挺拔的空竹。 公西子羽的唇角微弯,浅浅一笑。 那优美修长的脖颈泛着白,随着他微微颔首,愈发优雅从容。 他跨过门槛,好似从僻静踏入喧嚣,伸出的胳膊,用力地搀住要滑下去的鹿安清。 “好险呢,”公西子羽轻叹一声,“祝史没摔倒就好。”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4. 第四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五章 这是一处普通的小门小户,看着不大,却很是温馨。可是公西子羽站在此处,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位曾经的东宫,为何能随意出宫? 而且出现的地方,又是在城南。这里可不是什么贵族子弟会出没的居所。 公西子羽将有些脱力的鹿安清半扶半抱,带着他往院里走。 鹿安清下意识一挣。 “鹿祝史,以你现在的身体,若我还让你这般离开,未免无情。” 鹿安清:“臣只是一时……暑气过甚,所以……” 公西子羽敛眉,抓住了鹿安清的手腕。在这只大手下,黑纹宛如扎入骨髓,连皮肉都滚烫起来。 “那这些黑纹,也只是因为暑气?” 鹿安清全身上下骨头都在发软,被公西子羽这么一抓,原本就煞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看得见?” “自然看得见。”公西子羽一笑,“我还知道,祝史该坐下歇息了。” 鹿安清被他强行按在屋内坐下去,便也懒得再挣扎起来,说到底,他的确是累得不想动了。 “公子,是何人?” 一道声音传来,鹿安清一瞧,正是思庸宫的非石,他一瞧鹿安清这般模样,忙说道:“仆去备些热茶。” “去吧。” 公西子羽看了眼鹿安清,知道祝史遭遇之事,靠着一杯热茶是安定不了的,却没有阻止非石的动作。 非石边走,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公子,祝史,方才好大一声响,仆险些以为地龙翻身。若不是公子说不是,便要带着公子跑出去了……” 鹿安清看向公西子羽:“公子似乎知之甚详?”他的声音听来有些细弱倦怠。 公西子羽:“祝史既出现在这里,那此事为何,也可想而知。” 鹿安清沉默,公西子羽能够看到黑纹,足以见得他有点神异在身,再加上他曾经东宫的身份,想要知道点关于史馆的事情,也很是容易。 毕竟那些世家大族,尽管从未明确,可对史馆的恭敬态度,也可见他们隐约知道什么。 一时间,小院内很是寂静。 只余下非石准备的动静。 公西子羽换了一件素净的衣裳出来,他挽起帘子立在门边上,平静地笑起来,“非石,我来罢。” 鹿安清默默盯着桌上的茶具。 一双漂亮干净的手冲洗着器具,将茶叶夹起放到茶具中,桌边的小火炉已经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同样是这双大手将其拎起,滚烫的热水冲倒在杯具中,茶叶被热水冲得沉在底端,又缓缓冒起来。 这些许茶叶上上下下,清淡的茶香便缓缓飘逸在室内。 公西子羽将茶具轻轻推到鹿安清的面前,他伸手去接,一不小心碰到对方温热的手指,下意识便往回收了收。 公西子羽轻笑,“我可不吃人。” 这刻在身体的本能却非轻易能控制,鹿安清只得含糊地解释,“非是公子之过,实乃下臣不惯与旁人接触。” 公西子羽:“鹿祝史不必放在心上。” 耳边难得的寂静,令鹿安清无时无刻紧绷着的神经不自觉放松下来。就算身上有再多的痛苦,都好似一点点松弛下来。 鹿安清的表情一直很少,但情绪舒缓,多少是能看得出来的。 一只蝴蝶颤巍巍地从窗口飞了进来,迎着温热的日头飞舞,淡淡的影子跟随着它,最终轻盈地落在鹿安清微弯的手指上。 只见漂亮的翅膀缓缓张开,又慢吞吞地收敛。 如此几次,蝴蝶像是鼓足了劲,迎着日头和微风又飞了出去。 公西子羽看着鹿安清的目光追随着那只轻盈的蝴蝶,仿若思绪也跟随而去。 公西子羽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弹了一弹,原本平静如湖水的眼神乍一瞬变得癫狂,漆黑如墨的眼眸染上少许猩红,仿佛荡开的刺目血液。 鹿安清的身体微僵,就像是一只感觉到危险的动物察觉到了危险,猛然回头。 那双疲累,倦怠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锐利精明,如同一把骤然拉满的弓。 公西子羽一眨眼,朝他微微一笑,真是温润君子。 雅致的茶香,伴随着他的动作,被推到了鹿安清的手边,“鹿祝史,请。” 就好像,刚才一切,都是错觉。 鹿安清垂下眉,真如这位所说品了品这新茶。茶水入口,不知不觉让他微蹙的眉头缓缓松开。 只刚才那一瞬的狐疑,让他忍不住思量。 刚才…… 真的是错觉? 鹿安清对危险的预兆十分敏|感。 这并非天生的能耐,而是靠着一次又一次危险里厮杀出来的本能。 方才那一须臾,莫名的恐惧爬上鹿安清的脊椎骨,锐利的直觉刺痛了他的神经,让他差点掀翻了这张桌案。 可现下,他又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异样。 真的是……错觉? 公西子羽缓缓斟茶,动作优雅,那平静淡定的动作根本无从得见,在刚才那一瞬间,一个充满暴戾的“他”,险些挣脱出来。 他迎着鹿安清的视线轻笑起来,睫毛如细密鸦羽,打下浅浅的阴影。 “鹿祝史,似乎对我,有几分好奇?” 鹿安清:“臣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外乎那几个。”他手中握着那盏茶,平静地开口,“可是公子出现在这的原因,却几乎没有。” 公西子羽:“此地,是祖母赐予我的居所,允我一月出宫一回,外出散心。” 皇太后很喜欢这个被废的太子殿下,鹿安清的确在宫人侍卫的心声里,有听到一些。虽然明面上一视同仁,可私下也有宽待。 鹿安清:“在城南?” 公西子羽:“城南,不正符合我现下的身份?”他浅浅一笑。 公西子羽被废后,明康帝和宁皇后就翻了脸。 宁皇后是一个性格强硬的女子,她为后,不善妒,不偏倚,做事公正,对后宫的妃嫔皇子皇女,也从未有过苛待之举。 在众朝臣的心中,宁皇后贤良公正,乃是不可多得的好皇后。 明康帝和宁皇后更像是合作的同伴,也是配合默契的搭档,如果不是因为公西子羽太子被废一事令帝后决裂,明康帝未必会另宠其他妃嫔。 宁皇后只有公西子羽这么一个儿子,爱得如宝如珠。 就算太子被废,有她在,才会让公西子羽继续留在皇庭,而不是被随便关押在宫外的府邸。 从公西子羽还能自由出入皇宫来看,这位废太子受到的钳制,可比外人想象得要少得多。 那他说出来的解释,便也略显敷衍。 鹿安清微微蹙眉,公西子羽明知道他能看得出来,却还是这么说,寓意为何? “叩叩——” 小院的门被敲响了。 非石欠身,正要出去,却被鹿安清拦住。他扶着桌面站起身来:“公子,臣叨扰多时,该走了。” 尽管没有心声,可鹿安清知道,门外的人,必定是史馆。 每逢灾祸出没,祝史拔除后,史馆都会派人检查附近百姓的情况。 公西子羽:“祝史,保重身体。” 他温润的目光落在鹿安清的手腕上,那细密的黑纹攀附其上,如同扭曲怪异的怪物,连带脖颈附近也有少许。 若非普通人看不到,不然鹿安清就这么走动,也会惹来不少侧目。 鹿安清不习惯被这么盯着,下意识捋了袖袍,低声说道:“臣无碍。” “是吗?” 公西子羽淡淡道:“非石,你送祝史出去罢。” 非石躬身,在前头带路。 待鹿安清的身影消失后,公西子羽才垂眸,捏起边上的茶盏。 还未端到嘴边,整个茶盏瞬间破裂成粉末,滚烫的茶水撒到公西子羽跪坐的膝盖上,浇湿了衣裳和桌案。 像是他的手在那一瞬间有了自我意识,不愿意让他吃下这杯茶一样。 公西子羽脸上完美的微笑并未褪|去,漫不经心地取出帕子擦了擦烫红的手指。 他的眼睛时而漆黑,时而血红,端得是可怕。 非石回来时,脸色微变。 他抿着唇想上前想要帮着处理,却看到公西子羽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非石,外面的,是史馆的人?” “正是。” “看来此地,出现了灾祸。” “公子,当真是灾祸?” 公西子羽看了眼非石:“方才的地动,你还真以为是地龙翻身了不成?” 同华巷震动时,非石本是想请公子赶忙逃命,可是公子却稳如泰山,根本没往外走一步,是外面喧闹声起时,才不知为何去了庭院,开门撞上了鹿安清。 非石心中疑窦,不知公子是否笃定鹿祝史在门外,方才开门的? ……可是,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 明武的心情很复杂。 城南发生异动的时候,连带他在内的诸多祝史纷纷赶来,原本以为他们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却没有想到动手的人速度更快。 当发现那个人是鹿安清时,明武心里的复杂更上一层楼。 他和江祝史一左一右,将鹿安清搀上去时,明显感觉到这具身体都是软着的。 “快回史馆。” 江祝史一把撸起鹿安清的袖子,看着上面的黑纹,脸色稍显难看。 明武看了眼,沉声说道:“带他回史馆,今夜不可回去。” 鹿安清靠坐在车厢内摇了摇头,“我没……” “闭嘴。”明武狠狠地瞪他一眼,“没事?要是真没事,你这脾气,乐意让人搀着你?” 鹿安清沉默了。 马车一路赶回史馆,便有史馆内的医官上门来。但顶多开些药补补元气,其他只能靠着鹿安清自己消磨过去。毕竟史馆内,没有和他契合的祝史。 明武看了眼已经在屋内歇息了的鹿安清,低声对江祝史说道:“江贤弟,今夜我就在外头守着。” 江祝史脸色微变:“你是担心……” “黑纹反噬,我怕他失控。”明武摇了摇头,“就算不是,有人守着,他也好过些。” 江祝史:“那我陪你。” “说什么胡话,明日要觐见官家,不好生休息可怎么行。” 明武大刀阔斧地将人赶走,然后守在外间。 屋内很是静谧,鹿安清一被接回来就好似昏睡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 明武瞥了眼屋内,有些不是滋味。 不到一月接连拔除了两只灾祸,这种能耐……纵然落在他们这些年长祝史的身上也未必熬得过去,可是今日将鹿安清接回来时,除了身体的异样,他的脸色甚至和寻常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个男人的身体内蕴藏着坚韧的神经,难以摧毁折断般,令原本不大喜欢他的明武,也忍不住心生佩服。 习习凉风吹过,屋内的鹿安清睫毛微微颤动,睁开了眼。 看似寂静的屋内,时不时还是会响起细碎的心声。 不过许是史馆的肃穆,这样的次数比外间少了点。 可严肃如明武,也不会一声不发。 这么多年,鹿安清唯有最近见到公西子羽的那两回,方才体会到何为真正的安静。 一想到那一瞬的静籁,鹿安清的心口像是被轻轻搔了搔。 有些痒。 他的欲/望淡薄,少有渴望的东西。 可鹿安清这才发觉,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抖个不停。 欲/望。 平生第一回,他感觉到这种滚烫的火焰。 他将手指紧握成拳,拼命深呼吸,又抿紧嘴角。仿佛这样,就能将喉咙的窒息排解出去。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 身体的酸痛都抵不上心中的杂乱,再一想到自己身上的黑纹,与外面留守的明武,鹿安清捂住了脸。 明武是史馆内很是厉害的祝史,有他在,应当不会再发生那种被灾祸袭击的事情了……吧? … 夜深人静,非石守在思庸宫内,安静地等着。 良久,从黑暗的小屋中,有人弯腰掀开门帘,缓步走出。 他的身形修长,手指染着淡淡的香气,立在门口,苍白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好似为他遮上一层银纱。 那秀美漂亮的容颜带着清隽的笑意,“不是让你去歇着了吗?何必候着。” 非石小心地奉上巾子,“您这一回,进去得久了些。” 他的语气变得紧张了起来。 “公子,是不是要请皇后娘娘再寻真人?要是那位再……” “莫要痴了,这祸根本在我身,如何能一直靠外物、外人压制?”公西子羽接过热巾子包裹住手指,轻轻按捏着缓解关节的酸。 “非石,我的劫数来了。” 他的声音温如珠玉,细听,甚有几许笑意。 非石脸色微白,低着头不敢言语。 莫大的惶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近身伺候公西子羽,他再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 … 翌日,天光破晓。 史馆内的鹿安清一夜无事。 没有意外,没有灾祸。 他揉着发痛的手腕,拧着眉思索,难道是外面守着人,便可以阻止那只灾祸再来? 他本还打算今日再出事,便将这事报给史馆。 他的目光,幽幽落在了外间的明武身上。 明武莫名打了个寒颤。 ……还是说,因为此地为史馆?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5. 第五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六章 京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明康帝怎可能不知情? 在当日下朝后,皇帝就已经召见了史馆内几位史官,连带着太史令也入了宫。 彼时,宁皇后正在后宫陪着皇太后。 宁皇后瞧着严肃,不爱笑,不过对皇太后却是上心,每日都会过来坐坐。 “皇帝这个时辰,都还未歇息。”皇太后缓缓说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太后喜欢宁皇后这个儿媳妇,也喜欢公西子羽,明康帝和宁皇后虽因着公西子羽起了争执,可是皇太后一直盼着他俩能和好。 宁皇后:“听说城南同华巷出现灾祸,官家怕是忧心,召了史馆的人过来问话。” 皇太后皱眉:“京都脚下,不该出现灾祸才是。”真龙之气能够遏制灾祸,自然也该能阻止灾祸的出现。 自打灾祸显世,迄今为止,京都出现灾祸的次数寥寥。 宁皇后:“妾身也不知内情,母后还是等官家回来后,再问他罢。” 皇太后看着宁皇后,重重叹了口气。 宁皇后这个人要是真喜欢谁,便是端着一张严肃的脸,也能够让人看出几分喜爱柔情。可一旦冷情冷性起来,就连一点笑意都没有,只能感到古板严苛。 皇太后想了想:“史馆的事,明面上不好大肆封赏,不过也该赏。” 她看向门外。 “听说,唐贵妃最近一直很希望,三皇子参与朝事?” “三皇子年少有为,贵妃对他有所期许,也是正常。” 明康帝膝下的儿子说多不多,嫡长子为曾经的太子,近些年来,较为受宠的便是唐贵妃所出的三皇子。 皇太后摩|挲着念珠,笑眯眯地说道:“皇后啊,去,去把子羽叫来。” 宁皇后似乎知道皇太后想做什么,露出苦笑:“母后,子羽已经不是皇子,还是莫要……” 皇太后板起脸:“哀家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宁皇后无奈:“妾身怎敢?这便让他过来。” … 鹿安清在史馆歇了几日,史馆陆陆续续来了两拨人。 第一波是明康帝的赏赐。 官家派了三皇子前来,赏赐下来的诸多物什里,包括了一枚蕴含龙气的玉佩。当时鹿安清不能见人,是史馆替他叩谢。 太史令直接将这枚玉佩给了鹿安清。 第二波人,乃是皇太后派来的。 又是晚了几日。 明康帝是个孝子,非常敬重皇太后,这些年来,除了废太子这件事上他独断专行外,从未驳斥过太后的命令。 皇太后想要令派人来,明康帝也别无二话。 只是这位派来的人选就有些令人尴尬。 ——是曾经的太子公西子羽。 他是在一个午后,带着几个人,轻车简从出现在了史馆门外。 鹿安清得知这个消息时,是那时,又一刻钟后。 他刚从小憩里醒来。 医官同他说,公西子羽听闻他还没醒,就不许他们唤醒他。 鹿安清微微蹙眉:“快些请公子进来罢。” 公西子羽进屋时,他刚刚清醒了些,正扶着床边打算坐起来。 公西子羽快步走到边上搀住,眼神有些神异地看着他,叹息一声: “鹿祝史总是这么勉强自己的吗?” 鹿安清被公西子羽这么直白的话堵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几个医官在边上闷笑,有的欠身行礼后,还大胆地点头: “公子说得再对不过,鹿祝史着实是个爱强撑的人呢。” 还没见过谁满身黑纹,还总想着要回去的。 别的祝史遭受反噬后巴不得留在史馆或分馆内,以便禁制内的阵帮助疗伤,偏偏鹿安清的做法却与众不同。 鹿安清被他们揶揄得有些尴尬,见状,公西子羽便将其他人请离了屋舍。 他在边上坐下,缓声说道:“鹿祝史,自打城南出现异动后,父皇已经盯上了你。” 公西子羽单刀直入,第一句话,就让鹿安清的脸色微变。 “京都这些年,自打父皇登基之后,就从不曾出现过灾祸。然而你进京路上拔除了一只,城南又碰上一只,这步步紧逼也就罢了,偏偏每一次都是你遇上……”公西子羽道,“以父皇的警惕,绝对会起疑心。” “难道官家,还能怀疑是我自导自演?” 公西子羽摇了摇头,将一个匣子递给了鹿安清。 “自导自演倒不至于,然京都脚下出现灾祸,身为祝史,你当明白这其中的严峻。” 鹿安清看着那匣子,没有伸手。 公西子羽浅浅一笑,眉间温和:“祝史,且放宽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鹿安清犹豫了一会,这才打开了匣子。 匣子内,也放置着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瞧着异常精美,入手的冰凉感,让鹿安清猛地看向公西子羽。 “这不可。” 他将匣子阖上,摇了摇头。 公西子羽:“这东西给了鹿祝史,反倒能发挥大作用。留在我身上,也不过浪费。” 鹿安清:“即便皇子,这也只有一枚,若给了臣,公子怎么办?” 公西子羽:“我身居皇城,已是全天下最安全之处。” 他见鹿安清态度坚持,便从他手中取走匣子,将玉佩取了出来。 这枚玉佩通体冰凉,其上刻有龙纹,蕴含着十足的龙气。比起祝史所佩戴的那一点气息,这枚玉佩内里所蕴含的截然不同。 公西子羽欠身,将其系在鹿安清的腰间。 鹿安清反手抓住玉佩,正要扯下来,却发现那龙气在玉佩内溜达了一圈,大大缓解了手指到胳膊的酸痛。 “鹿祝史,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要是祝史不喜欢,便丢了吧。”公西子羽轻轻笑起来,“还有……” 他的手指点了点鹿安清的胳膊。 他原本要说什么,鹿安清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无形地碰了一下。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理智上,他知道公西子羽正按着他的胳膊,可他却觉得,有人正摸着他的后脖颈。 轻轻的,好像是风拂过般。 鹿安清都不用回头。 他知道身后没人。 公西子羽看出鹿安清的神情有些不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问道: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鹿安清紧紧地抿住嘴角,那一点点的温热骤然放大,好似一下子变成滚烫的火苗,让他的皮肉都疼痛起来。 无形的手指从后脖颈一点点往下,顺着瘦削的背脊滑落到有点肉感的大|腿上。 那种感觉让鹿安清瞪大了眼,一下子滚离床面,就这么栽下去。 公西子羽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抱住,“鹿祝史!” 鹿安清抓住公西子羽的衣襟,眉间透着惊惧。就好像这个房间,除了他和公西子羽外,还存在着第三个隐形的、不存在的人。 可这不可能! 公西子羽看出鹿安清的神情不对劲,眼眸微动看向室内,他抱住鹿安清,轻而又轻地说道:“祝史,这屋内……” “出去。”鹿安清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公子该离开了。” 公西子羽:“鹿安清,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鹿安清如同一条被钉住的蛇挂在他的怀里哀鸣,试图逃离这怪异的狂热。 仿佛有无形的触须在屋舍内扭动,连带着公西子羽的手指触碰到的每一处,都燃烧起怪异的焰火。 不对劲。 鹿安清死死地咬住下唇,燃烧起来的烈火朝着下|腹涌去,这羞耻反应逼得他的眼角荡开大片大片的艳红。 公西子羽神色微动,旋即将外衣褪下,覆住了怀里的人。 鹿安清揪着公西子羽的衣袍,细细密密地喘息起来。吐息的热气打在这窄小的范围内,令鹿安清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羞耻,癫狂,怪异,扭曲,种种情绪令他呜咽了一声。 而后脖颈一痛,他坠入了黑甜深处。 … 鹿安清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 他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盖着被褥,身上的衣物还是之前的,除了枕边多出一枚精致的玉佩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好似白日发生的事情,都是错觉。 他躺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坐起身来。 鹿安清神色古怪地捂住小|腹。 白日里的感觉,让他现在想起来都在后怕,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点燃他身体的焰火。 一分,一寸的皮肉,好似在那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感觉,仅仅是公西子羽指尖擦过的触碰,都令他敏|感到险些失态。 他手指微颤,摸上了自己的后脖颈。 在最后,应当是公西子羽捏晕了他,不然到底会发生什么,就连鹿安清一贯冷静的人,都不敢再想。 他仔细回想着发生的一切。 那种怪异的感觉,有点像是鹿安清在拔除灾祸时,意识分散出去的那种无形的触须。 那种触须既然能伤害到灾祸,那是否也意味着,这种意识触须也能拿来触碰……人? 看似无形,其实有形之物。 白日袭击他的人,是史馆内某一个,也掌握了这个能力的祝史……吗? 鹿安清不愿意这么想,可是史馆在他看来,也不大安全。 数日后,因着鹿安清数次请求回家休养,史馆这才派人将他送回了家。 即便如此,每日史馆还是会专门来查看鹿安清的情况。 之前是在鹿安清身上检查不出黑纹,才会让他在家中自便,这回反噬严重,史馆当然不会安心。 阿语好不容易挨到鹿安清回家,眼睛里都憋着一泡眼泪,差点就落下来。 鹿安清笑着说道:“我不是请了人回来,和你说一声吗?怎还是哭哭啼啼的样子?” 阿语扶着鹿安清往里走,嘟哝着摇头:“可郎君迟迟不回来,我都担心,郎君是不是再一次离开京城,不要我了……” 鹿安清:“你跟着我也不合适,危险。” 阿语瘪着嘴,将鹿安清安置好后,又去给他准备热水泡泡脚。 “郎君总是这么说,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也是,如果我那会在的话,郎君这只脚……” 许是阿语太担心,竟将原本想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说了一半意识到不对,连忙停下,可是该说的已经说了许多。 他端着热水慌忙跪下来,“郎君,我,奴知错了,郎君莫要生气……” 鹿安清叹了口气,倚着床柱坐着,“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下。我这条腿废了就是废了,别再惦记着了。我都没那么在意,你何必时刻记挂着?” 阿语猛地抬起头,咬着牙说道:“就算郎君不记得,我也会记一辈子!” 鹿安清敛眉,“将热水端来罢。” 阿语这才起身,将木盆放下,还想给鹿安清洗脚。 他无奈地让阿语在外间守着,阿语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郎君在外面吃了多少苦,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自己来做呜呜呜呜……】 阿语心里的哭声,让鹿安清哭笑不得。 除去鞋袜,畸形的左脚,便展露无遗。 鹿安清弯腰,将两只脚浸在热水里。右脚明显感觉到了舒适的热意,左脚却朦胧得好似隔了一层,感觉不到冷热。 他动了动脚趾,其上黑纹也跟着扭曲爬行。 鹿安清拔除灾祸后,之所以不想和史馆立刻碰见,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鹿安清这些年在外,遇到的灾祸不少。 次数多了,他也逐渐发现自己和其他祝史不大相同。 灾祸被分为天地玄黄几个等级,祝史自然也依着天地玄黄来划分。 他在史馆的评级是黄。 按理来说,鹿安清只能拔除黄级,遇到其他等级的灾祸也只能落跑。 可不管鹿安清遇到的是什么等级的灾祸,除了那只神出鬼没的之外,他一般都能拔除。 也一般,会招惹反噬。 黑纹对他而言,是老熟人了。 他捏着麻木的左脚,怔怔出神。这一次京都城下出了灾祸,不止是史馆,便是官家也会盯着,这件事看着小,却不会轻易善了。 可鹿安清也做不到明知危险在前,却为官家有可能的戒备,无视了周边的百姓。 他清楚自己身体的怪异,寻常的祝史未必有他这么敏|感,能够立刻感应到灾祸的出现。 啪嗒—— 啪嗒—— 鹿安清将脚抽|出来,放在木盆边上,弯腰用白布擦拭了一会。 罢了,那些都是晚些日子才要担忧的事。 眼下最起码,还有一点幸事。 史馆一连数日,有史官在外守着,灾祸再不曾找上门来。 不知是史馆戒备森严,还是因为门外有人守着。 不过,史馆送鹿安清回家时,也让祝史在他家附近设下了阵,以那样的强度,就算有地级灾祸闯入,也勉强能够抵抗一时。 那只灾祸,再不会来了。 鹿安清以手背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扬声将门外心声一直呜呜呜的阿语叫进来。 “行了,今夜让你在外头守着,行了吧?” 阿语呜呜的心声一下子停了下来,高兴地看着鹿安清。 “真的?!” 【郎君是怎么知道的不管了郎君就是这么厉害嘿嘿嘿……】 鹿安清在心里无奈地说了一句,小傻子,面上沉稳地颔首:“当然是真的。” … 飒飒风声,树叶摇晃。 半睡半醒靠在外间的阿语猛地醒了过来,扶着自己的脑袋暗暗叫了一声好险。 他差点要一头栽倒下去。 外间亮着一盏烛台。 豆大的光,只能照亮周边小小的一处。 阿语借着这小小的光亮起身,朝着内室看了一眼。 屋内静谧无声,郎君应当还在熟睡。 那就好。 鹿安清离开京都多年,刚回来时,阿语也有些担心郎君会不会变了。 可阿语还是一直留在鹿家不肯走。 毕竟郎君离开京都这么多年,每年都会惦记着送银钱回来,再怎么样,郎君也不是坏人。 阿语宁愿在这小院里守着,也不愿意回本家,或者自立门户去。 当年要不是郎君,他也活不下来。 后来也说明,郎君,还是郎君嘛! 阿语搓了搓自己的脸,寻思着再眯一会,就是这天气怎么这么奇怪,这大夏天的怎越来越冷? 他搓着自己的胳膊哈气,惊觉自己嘴边吐出来的居然是白气! 这可是六七月! 阿语发现不对,眼角的余光一瞥,突然发现,墙上不知何时挂着一道扭曲的人影。 “啊啊啊啊啊——” 阿语猛地从软塌弹起来,脑袋惊慌地四处查看,怦怦乱跳的心好像要窜出来,吓得他手脚无力地捂住心口。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狂乱地看了一圈,发现安静无声,只有自己刚才那句惨叫后,这才发现这是自己做了噩梦,被魇住了。 “……阿语,怎么了?” 内室传来鹿安清含糊的声音,好似是被阿语的尖叫给吵醒了。 阿语连忙开口:“郎君,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撞到了。” 他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怎么自己一个照顾人的,反倒是让郎君这个病人睡得不安生? 他搓了搓手,这屋怎这么冷啊……他下意识看向梦里挂着可怕人影的墙壁。 好险,那里什么都没有。 阿语一边搓手一边坐起来。 “唔呜……” 是里面传来的动静。 阿语:“郎君?” 屋内没有回应。 阿语轻轻又叫了一句:“郎君?” 他举着那烛台,隐隐约约地看着屋内。 郎君好似侧着身子在睡,刚才那些许碎语声,好像是他的幻觉。 阿语揉着自己的耳朵,奇怪地坐了下来。 他将烛台放在眼前,瞪大了自己的眼,决定这后半夜要好好保持清醒,再不能这么随便就睡过去了! 【滴答……】 【滴答……】 【滴答……】 屋内,阿语以为本该睡去的鹿安清,却在艰难地呼吸。 他的手指抓紧被褥。 腰部往下冰凉的寒意让他心跳不断加速。 他揪住床上被褥,瘦削的腰身绷紧。 阿语那个小傻子…… 鹿安清死死抿住唇,生怕一点点吐息流露,惹得阿语闯进来。 再给这傻子招惹杀身之祸!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6. 第六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七章 在阿语惨叫着醒来前,已经有个怪物循着血肉的气息爬进了这座安静的小院。这只灾祸非但没被史馆的阵所困,甚至都没引起任何的动静,就入侵了鹿安清的院子。 而鹿安清因为史馆的布置睡得太深,麻木的神经直到危险触及皮肉时才猛地察觉到,下意识一脚踹向那已经栖息在床尾的灾祸。 湿冷的手指抓住那只脚,顺势将其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侧过头去咬了一口。 锐利的齿擦过细嫩的皮肉,留下不祥的暗红。 斑驳的黑纹伴随着鹿安清体内的力量,如同被汲取的食物,缓慢地抽离出他的身体。 而后就是阿语惨叫的动静,惹来了灾祸的注目。 那傻蛋! 鹿安清发现那怪物原本捉着他脚踝的手指变得紧绷用力,阴暗的角落里,那滋生出来的恐怖触感,仿佛像是野兽在扑向猎物前的最后一击。 阿语刚才的动静,到底惹了灾祸的注意。 鹿安清本能挣动被抓住的右脚,夹着灾祸的头颅脖颈往床内侧压下,旋即被褥被他掀了起来,一下子盖住了他和灾祸。 两道咒令从鹿安清的左右手飞出,紧紧缠绕在灾祸身上。 此举不为击杀灾祸,而是为了阻止灾祸动作。 狭窄夜里,鹿安清听到了阿语细细碎碎的动静。 简单对话后,那傻小子总算安静下来。 可是鹿安清这里就不妙了。 在交谈时,他明显感觉到有什么怪异的触感在被褥下蜿蜒爬行。 就像是冰冷的蛇信。 被压住的左脚已经毫无感觉,可是沉闷冰冷的软物在方寸间挪移的感觉,却是异常鲜明。 这种过于亲密的姿态,对他来说简直是折磨。 他安抚下阿语,正想趁机将那只灾祸给制住,却发现另一只脚踝,已被阴冷的柔|软物体缠绕住。 两条腿都被不知名的物体,抬高到两侧。 这种屈辱的姿势,令鹿安清急红了眼,借由那滴答作响的心声,意识狠狠地掼在灾祸身上。 这怪物仅仅摇晃了少许,附身下来。 散乱的黑发间,鹿安清依稀看到了一点容貌……那看起来有些眼熟,只是片刻熟悉的感觉倏忽而过,露出了一双猩红狰狞的瞳孔。 鲜红如血的瞳孔注视着鹿安清,发出低低怪异的声响。 “郎君,你醒着吗?” 这动静,果然引来了阿语的疑窦。 他醒着,夜半时分一点点动静,都非常清晰。 鹿安清捂着嘴闷哼了声,右脚已经挣脱开,可是虚弱无力的左脚还被灾祸牢牢把持着,根本撼动不了怪物的力气。 “阿语,出去……” 鹿安清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颤抖。 “郎君,到底是出什么问……” “出去!” 鹿安清侧着身,一只手用力撑在床头,另一只手掐着咒令,生怕灾祸因为这动作袭击阿语。 那上半身尚算是得体,被被子挡住的下半身,就难以用言语形容。 湿哒哒的,黏糊糊的痕迹爬满了床尾,散发着古怪的味道,闻之令人眩晕。 阿语觉得,屋内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可他更记得,郎君曾说过的话。 他说,要是阿语想跟着他离开京都,那将来在外遇到什么事情,必须都听他的。 阿语咬牙,提着烛台出了门。 屋外狂风大作,将悬挂在屋檐上的灯笼吹落下来。摔倒在边上的灯笼晃动了少许,一下子熄灭过去。 阿语不由得想起不久前的噩梦。 在狂风中,烛台也随之熄灭,只有月光拖长了阿语的影子。阿语紧张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在这别样的寒意里瑟瑟发抖。 郎君,真的没事吗? 哐哐—— 接连几扇窗都被大风刮开,穿堂风呼啸而过,卷起了漫天帘布。暗淡漆黑的室内,投射进来的惨淡月光照亮了方寸大的地方。 床榻上,散发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在风中乱卷的床帘里,有一双手挣扎着扯住了少许布料。 刺耳的布料撕裂声里,那双手被黑暗重新吞没,连带着半边柔|软的布料覆盖下来,遮严了这怪异的一幕。 … 思庸宫殿内,只亮着一盏小小的灯。 在狂风拍打着屋舍时,这点小小的光亮看着有几分怪异。 在光影交界处,有人坐在那里。 披散的长发如墨,如同蜿蜒爬行的黑蛇。 唯独根骨分明的手掌裸|露在灯光之,撑着侧脸,好似主人正在闭目养神。 上好的玉石环在手腕间,那莹莹的光,就好似一道禁锢的法器,与这满室的阴暗漆黑格格不入。 良久,烛光发出一声爆响。 公西子羽这才缓缓睁开眼眸。 “咳咳咳……” 深夜,非石守在思庸宫内,骤然刮起的狂风,令他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在风里,他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只那血气转瞬即逝,还未等非石探寻一二,就听到殿内自家主人咳嗽的声音。 “主子,仆为您端些热茶……” “不必。” 屋内传来平静的回应。 “让石一盯着些史馆。”非石欠身,毕恭毕敬地听着屋内的吩咐,“还有,鹿安清。” 非石:“仆记下了,只是主子,三皇子近来一直蠢蠢欲动,几次三番试图联合唐相国请立太子……” 他并未因为深夜突然有此对话感到诧异,更不曾因为那半夜突亮的殿内而有什么警惕。 他只是深深地弯下腰去。 那自然流露的敬畏,远比鹿安清曾看到的要来得愈发深沉。 “就让他去。”那把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越着急,死得越快。” 明康帝将那把椅子看到无比重视,三皇子越是钻营,就越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涉及到权力时,他们这位好父皇,可根本没有仁慈之心。 非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当他消失时,思庸宫拐角处,又走出来一个非石。 他提着灯笼。 狂风中,那盏灯笼摇曳得宛如要断裂,那摇摇晃晃的灯火,还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这位“非石”的相貌身高,和原来的非石一模一样,若非两人前后脚出入,根本认不出来,世上还会有这般相似的人。 他走到非石惯常站着的位置守着。 思庸宫变得愈发寂静。 公西子羽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自己,散乱的墨发,怪异的衣裳,以及晕染在血气里,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那味道看似陌生,却也熟悉。 是鹿安清的味道。 “数次离开,便是去寻他?”公西子羽温柔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不可觉察的危险,“怨不得,那日我初见他,你这般安静。” 有细细碎声回应,如同怪异呓语。 字字句句如同怨毒诅咒,浸满致命的毒液。 那种侵入骨髓的冰冷,如同阴郁的鬼魅,无时无刻都在试图吞噬掉眼前这看似风清月朗的公西子羽。 青年微蹙着眉。 清浅的眼眸却透着淡淡的笑意。 “这具身躯属于我,你想利用其去做些什么,总得经过我的允许。”如水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言道,“镇压得你不得出又如何,岂不是理所当然?” 砰砰砰—— 思庸宫内的门窗疯狂震动起来,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气正在捶打着整座殿宇。 公西子羽起身,如墨的长发落在身后摇曳。白皙的指尖擦过腰间,不再有熟悉的触感。 那枚玉佩,已经被他转赠给鹿安清。 一想到那位祝史,他便低笑着摇头。 鹿祝史怕是没将他那枚玉佩带在身边……不然,怎么会今夜又这般倒霉,被“他”所袭击? 只不过…… 公西子羽不知想到什么,眸色渐深。 那日赠送玉佩时的画面一点点浮现。 ……黑纹在鹿安清如玉的胳膊上蜿蜒,好似细细密密的天罗地网,又像是捕获猎物的巨蟒,将网中人缓缓勒住。 无形的触须缠绕着猎物,瘦弱的躯体在怀中挣扎的模样,就好似在白雪涂抹开的艳红图景,正一层层染上最不堪入目的色彩。 啪嗒—— 疾风终究熄灭了殿内最后一点光亮。 公西子羽立在惨白的月光下,一点点收敛着神情。 公西子羽能看到黑纹。 他清楚史馆之事。 他知晓祝史。 他是……同样身有神异之人。 尽管再不可能,但那一日让鹿安清流露出不堪羞耻一面的人,竟是他……吗? 耳边好似有怪异恶意在狂笑。 嘲笑着他先前看似无用的自持谨慎。 “哈哈哈哈……公西子羽,你与我又有何差别!” … 阿语一夜都没睡,抱着烛台蹲在门外,就这么傻傻等了一夜。 直到某一刻,莫名风声停下。 阿语猛地站起来,转身看向门内。 “郎君?”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棉花堵住,差点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咳嗽了两下,摸着自己的喉咙张嘴。 “郎君,我能进去吗?” 过了半晌,才传来鹿安清低低的声音。 “进来罢。” 阿语冲进屋内,急切地打量起四周,然后落在床榻上。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他担心的画面。 鹿安清正坐在床边,身上披着外裳,看着神情有些倦怠。可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正常,就好像昨夜只有阿语撞见了怪异。 阿语的嘴巴张了又张,然后僵硬地说道:“……所以,昨天晚上,我梦到有个人影挂在墙上,那其实……不是梦?” 那是梦。 灾祸的出现,会让人产生幻觉,这是从前就有之的。 鹿安清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阿语,昨夜,你可曾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郎君指的是什么?” “气味,威压一类。” 阿语摇头,闷声说道:“没有,除了那个噩梦。” 鹿安清若有所思。 昨夜,他也没再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腥臭味。 那是灾祸一般携带的气息,不容错认。 可是昨夜那只灾祸,身上却不再有这样的气味。 可鹿安清又很清楚,那就是那只三番两次前来的灾祸…… 这其中的差别究竟为何? 为什么在史馆时,那只灾祸就没找上门来,偏生回到自家住宅就有这样的变故? 是因为史馆的禁制? 还是……那只灾祸,有了什么变故? 鹿安清夜半便昏了过去,天将明才醒。 那时,他便是这般躺在床上,衣裳整齐,好似有人曾为他整理了这一切。 宛若昨夜的癫乱,都只是梦。 身上的黑纹都被吞噬,体内的力量倒是还残留了少许,不至于跟从前那般狼狈。 这应当是好事。 可鹿安清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湿凉的软物宛如敲骨吸髓的怪物,贪婪地啃噬着那本该毫无知觉的腐朽皮肉…… 鹿安清的瘸腿猛地刺痛起来,鲜明地提醒着他昨夜的一切。 他闭了闭眼,这件事,再不能这般下去。 任由着灾祸主动现身只是死路一条,他必须反其道而行之,找到这只灾祸的所在,然后—— 拔除它!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7. 第七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八章 “官家,刘顺德求见。” “宣。” 一位身材中等的玄服官员在外等待了片刻,这才被出来的内侍接引入了殿中,穿过数道关卡,最终在帝王身前叩拜: “官家,臣已经查到了。” 刘顺德是祝史,但也是明康帝的人。 这些年,史馆安安静静,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司衙差不离,这些祝史也有不少忠心于帝王,为其臣服。 这个有些神秘的地方,在明康帝的眼中,是个不大痛快的眼中钉。 明康帝轻笑道:“噢,如何?” 刘顺德低头:“鹿安清是在神元十七年入的史馆,那一年刚好有灾祸在徐州作乱,他拔除了一只黄级灾祸,被太史令破格招入。” 朝中,除了吏部有资格评定官员的升迁外,唯独史馆有这个权力将普通人提拔为官,无需经过考核。 “不过,据臣所知,太史令对鹿安清,很是另眼相待。他不过是一名黄级祝史,却能够十年不回京城回禀。身形有缺,却能够名列这一次内廷轮换的人选……”刘顺德毕恭毕敬地说道,“这或许源自于,鹿安清可能有越级处理灾祸的能力。” 明康帝挑眉:“城南灾祸的等级评定出来了?” 皇帝很是敏锐,刘顺德这么一句话,就让他勘破了其中的要紧。 刘顺德:“正是。那灾祸,是玄级。” 可鹿安清,不过堪堪黄级而已! 连日大风,整个皇城连着几座宫殿都要窗纱被风刮破。 总管姚英沉默站在明康帝身后,听着殿外呼呼的风声,垂下了眸。 …… 怪异的狂风里,史馆内,仍旧是那般肃穆。 明武穿行过走廊,在呼啸的风声里,弯腰踏入小楼内。 史官悄无声息地放下纱帘,也好似将狂风拦在门外。 “坐。” 一入二楼,明武便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僻静室内,简单摆放着棋盘与坐具。一位老者,捏着棋子正坐在里侧。 明武行礼后跪坐下来,轻声说道:“太史令。” 他们这位太史令官居三品,却无需上朝,藏在史馆深入简出,少有人能见。 “明武啊,前几日的灾祸,处理得如何了?” 太史令悠悠问道,他鹤发童颜,头发胡须都已经花白,但瞧着面相可亲,很是和蔼,正悠哉悠哉地摆放着棋子。 明武:“同华巷附近的百姓都安抚好了,鹿祝史处理得很是妥当,不仅封锁了灾祸出现的地方,也庇护了附近的百姓,倒是让处理后续的同僚无用武之地了。” 太史令颔首:“今日,针对城南灾祸的评等已经出来了,你猜猜是何等级?” 明武面有犹豫,片刻后叹息着说道:“我猜,是玄级。” 史馆内部,将灾祸划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祝史的等级,也依着灾祸,划分为天地玄黄四等。 太史令:“的确是玄级。” 明武的眉头紧蹙,忽而提起另一件事。 “太史令,此前,鹿安清在京都城外拔除的那只灾祸,是什么等级?” 太史令:“地级。” 明武断然摇头:“这不可能,鹿安清不过是个黄级祝史,怎可能拔除得了一只脚踏入地级的灾祸?” 一只玄级也就罢了,可是事关地级! 太史令笑眯眯地示意明武开始下棋:“所以,这件事,就交给你来查查了。” … 马车外喧闹不断,前些时日的地动,似乎已经不再成为新鲜事。 京都百姓的话题,已经从城南,转移到了相国府上的几位小姐的争斗去。 一辆马车正在慢吞吞前进。 车厢内,鹿安清头脸低垂着,正闭目养神。 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拐角一声呜咽可怜的哀嚎声。 ——没有任何意义。 是人之将死,只在心中、最后的一声呜咽叹息。 却沉沉地贯入了鹿安清的耳朵里。 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好像是前面发生了拥堵,鹿安清睁眼,伸手挑开了车帘。在前方的拐弯处,聚集了不少人,在间错的人影里,他隐约看到了一个萎在墙角干瘦的老人。 【是隔壁赵氏他爹,给她男人活生生饿死了。】 【赵氏苦啊,摊上这么个男人……】 【嘿嘿,赵氏他爹死得好,当初我去偷摸赵氏的时候被抓到,结果被这老头追出了好几里路!活该饿死!】 【赵氏她男人今晚不在吧?不如我爬墙去?】 【赵氏不过外出几日,这亲爹就给她男人饿死了,她男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可怜的老头……】 各种或是善意,或是丑陋的心音。 马车顺着人流,耳边的声音更加嘈杂,好似一滴水,炸入了油锅。 老人的尸体横在角落里,手里抓着一个灰褐色几乎看不出来是窝窝头。 咬了一小口。 他身上的衣物散发着腐臭的味道,但衣裳看起来还算整齐,破裂的地方都被小心翼翼地缝上,看得出动手的人针线活不错,异常心细。 【阿爹!!!】 一个瘦弱干净的娘子从围观的人群里挤出来,在看清楚老人的模样时难以置信,崩溃得跪倒在地。 【刘三!!!我杀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仇怨冰冷的怨毒刺入鹿安清的耳朵里。 她泣不成声,眼睛哭得通红,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怜极了。 【好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阿爹,阿爹,我恨啊……是不孝女对您不住……阿爹……】 一边,是赵氏心里追悔不及的痛苦。 【唉,可怜的人。】 【刘三可真是个怂货,只要他再胆大点,都可以拿赵氏出去卖……】 【嘻嘻嘻嘻,赵氏怎么也不早点死?那可怜的模样,是来勾|引谁?】 【明天去赵氏家帮个忙吧,唉,她家里可是没有长辈,这后事,都不知道怎么料理。】 【可怜人……】 【不出三日,这婆娘必定要给刘三卖了!】 【她的腿儿可真是白细,怪不得那几个泼皮瞧上了她,真是不要脸的骚|货】 一边,是难以辨别的善或恶。 尤其是那些晦涩的恶意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的时候,鹿安清的手指痉挛地颤抖了一下,又缓缓泄去力道。 他的表情空白,就好像情绪也被完全收敛在空壳内,面无表情地说道:“阿语,去叫巡逻的官兵,就说这里出了命案。” 阿语不明其因,但点头就去了。 一刻钟后,有官府的人赶来接手此事。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官袍,大红色的衣裳衬着他面红齿白,乃是一位俊俏郎生。他带人赶来,一瞧地上的尸体,再看众人围观之态,立刻让人拦住他们。 越过诸多窃窃私语的看客,俊俏郎生握刀,问起了详情。 鹿安清于众多浪潮中听到一句半句懒散的埋怨。 【这皇城跟脚下都死了人,衙门是怎么做事的?】 这声音听来有几分熟悉,叫鹿安清侧头,正好对上那俊俏郎生的脸。 ……果真是他。 “阿语,你留下协助衙门办案。”鹿安清低声嘱咐。 阿语略有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 俊俏郎生原没注意他们,这一个细微的对话,让他猛地看了过来,就看到车帘落下,而后有人从车厢内挪出来,亲自驾了马车。 他蓦然瞪大了眼,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那人…… 只那妇人和阿语一并拦在他的跟前,原要去追鹿安清的动作被打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离去。 就在刚才那几句话的间隙,他早已认出来那到底是谁! “头儿,我们去拦?” 下属看出男子心中所想,主动说道。 “不必。” 男人将娘子搀扶起来,闷闷不乐地说道:“他要是想走,谁都拦不住。” “不就是个瘸子吗?” 刚才那人行动不便,一眼就看得出来。 男人厉声说道:“再说半个字,我割了你舌头!” 他素来是个温和疲懒的性子,甚少发脾气,一旦发作,手底下的人都瑟缩起来,不敢再说。 男人沉着脸,看向被他吓得僵住的女子,又恢复了温和的语气:“莫要担心,出了何事,等到公堂上再一一道来。” 不远处,一个浑身酒气的中年男子刚被几个公差拖着出来,还一边撒着酒疯胡搅蛮缠。边上的衙役懒得和他计较,一拳将人敲晕了,直接拖走。 男人将妇人交给了其他人,这才看向阿语,语气宽和地说道:“你家主人,是鹿氏的鹿安清,对吗?” 阿语谨慎地欠身:“正是。”眼前这人他看着有几分眼熟,不知为何,心口跳得更加厉害,好似有什么不祥之兆。 男人的笑意更浓:“我是你家主人的朋友……” 他这话还未说完,阿语终于想起这人到底是谁,白氏白彦。 ……的确是年少鹿安清的友人。 却也是当初与鹿安清割袍断义的人之一。 … 只是非常不巧,鹿安清去拜见太史令时,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鹿安清驻足敛眉,望着屋内端坐着的公西子羽,不由得心生感慨。 太史令呵呵笑了笑:“安和,坐下说话。” 鹿安清行了礼,望向公西子羽。 “不知公子为何在这?” “有事请教老师。” 鹿安清挑眉,老师? 太史令:“我曾是东宫太傅之一,但也没教什么,这句老师过誉了。” 公西子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太史令笑着摇了摇头,对鹿安清说道:“安和,你也听听看,子羽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公西子羽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擦过腰间的荷包,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好看:“这么多年来,祝史内,有契合者,便能更好地对抗反噬,说不得,祝史与祝史间,也有不同。” 鹿安清:“譬如?” 公西子羽:“有人擅攻,有人擅守,彼此契合,便可事半功倍。” 公西子羽所言,并非虚妄。 只是还未等鹿安清深思,就听到公西子羽朗声,明亮过头的眸子里似有深意: “说不得有些祝史,也有如同灾祸那般外化出来的意识触须呢……” 鹿安清的脸色微变,他下意识想起来的,不是他在城南拔灾祸的那一回,而是身处史馆、却被不存在的东西触碰之事。 看似不存在的触须,祝史,意识外化的存在,触碰…… 鹿安清定定地看向公西子羽,语气轻柔,眼神锐利: “臣猜,公子不会碰巧,正掌握了这样的本事罢?” 公西子羽眼眸似有莹润水光微动,身上气息素雅如白梅,清浅如茶花,如沉水般的味道总是柔柔缭绕在身侧,如同他现在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有些生畏: “鹿祝史,怎会,我是没这样的本事。” 他一身单薄青衫坐在座椅上,迎着鹿安清的眼神笑了笑,正是如玉公子,温柔多礼。 仿佛连多一分怀疑,都是亵渎。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8. 第八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九章 公西子羽的想法,便是认为祝史或许也能修炼出无形的触须。 甚至于,这种无形也是相对而言。 眼睛看不见,可是在祝史的感知中应当是能察觉得到的。 ……非常离谱。 但也,确有可能。 鹿安清便是这么一个例子。 鹿安清不由得想起那些撑不过反噬的祝史。 当他们发疯,癫狂时,又有谁能说他们都是正常人? 鹿安清拔除过无数灾祸,可杀人……只做过一次。 是他曾经的同僚。 一个倒霉,被灾祸吞噬了的祝史,彻底失去控制,异化成怪物。 祝史们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那可真的是谁都说不准。 不过,鹿安清也才知道,当年公西子羽出生后,就显露了些许天赋。 明康帝那时和宁皇后正是情|浓意浓时,一听皇后的担忧,便点了太史令入宫为太傅。 太史令成为太傅后,悉心教导了一段时日。 是到后来,公西子羽被废,打入冷宫,这才中断了来往。 宁皇后出身宁氏,是百年世家,有她庇护,公西子羽就连在思庸宫内,其实也算是进出自由。 只不过,公西子羽被废后,一直深入简出,很少与外人交流。 也就是最近这半个月,才出入频繁了些。 太史令:“安和,我已许你在家里好生休息,你却还是赶着过来,是有什么事。”他呵呵笑了几声,“以你的性子,若不是这般,怕是都不想靠近史馆。” 鹿安清有些尴尬地说道:“只是有些小事……”他看了眼端坐在边上的公西子羽,也懒得遮掩,将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一一道来。 太史令原本笑得很是温和,听着鹿安清的话,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他捋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场中二人,扬声命令史官去把几位祝史叫来。 包括明武在内,全都是地级的祝史。 不多时,明武冷冰冰地带着几位祝史前来,这其中就包括那位年纪小些的江祝史。 太史令:“安和,你再讲讲,你近来遇到的事情。” 鹿安清欠身,又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太史令:“诸位怎么看?” 江祝史起身,对鹿安清道了一声歉,然后走到他身旁,抬起他的袖口查看。 果不然,原本布满黑纹的胳膊如今却是白皙一片,好似曾经的模样不过是幻梦。 明武:“鹿安清,你往日遭遇反噬,需要多久才可全部褪|去?” 鹿安清沉默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道:“好几个月?我很少遇到。” 江祝史接口:“鹿祝史是黄级,拔除的灾祸应当也是黄级,要处理起来,应当不会那么严重。” 明武神色古怪地看了眼江祝史,加重了语气问鹿安清:“很少遇到是何意?很少遇到灾祸?还是很少遇到反噬?” 鹿安清抿唇:“……我拔除灾祸,总会招致反噬,这黑纹反噬,总归寻常,因着日日在身,所以也少有在意。” 江祝史听着前半段,还在忍不住摇头,似乎是感慨鹿安清的倒霉,可是听到后半段,他的动作突然僵住,猛地看向鹿安清。 明武手边上坐着的另一个祝史忍不住皱眉:“鹿安清,太史令在此,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做反噬日日在身,要是这般,你早该死了,怎可能还坐在这里说话?” 鹿安清疲倦地闭了闭眼,就是回到史馆会这般麻烦,所以他才懒得动弹。 一道温柔的嗓音打断了其他祝史对鹿安清的咄咄逼人,只见坐在边上一直安静听着,不怎么说话的公西子羽开口: “史馆内,祝史拔除灾祸的记录,总该是有的吧?” 他看向太史令,微微一笑。 “敢问老师,鹿祝史过往拔除灾祸的数量,一共多少?” 寻常祝史,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唯独太史令掌管一切,还有其他几位长官,才会知道这些内情。 公西子羽的问话,将厅堂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太史令的身上。 太史令:“数量嘛……呵呵,安和拔除的数量,的确是多了些。” 他慢悠悠地从手边捡起了卷宗。 明武一眼认出来,那是每个祝史都会有的卷宗记录。 “这是安和最近一年拔除的灾祸记录,约莫三百六十只。” “这不可能!” 江祝史猛地转身,看着太史令手里拿着的卷宗,快步走了过去。 太史令将卷宗递给了江祝史。 江祝史扯开看了几眼,神情逐渐变得茫然起来,好像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冲撞了他的认知。 几个祝史也顾不得颜面,都围了过去。 满堂寂静中,只听得公西子羽浅浅温和的声音。 “这般多年,鹿祝史着实辛苦。” 鹿安清:“分内之事,不敢当。” “分内之事?”公西子羽歪着头,看着那几个祝史古怪的表情,低笑出声,“的确是分内事,只是看来,也非普通小事。是鹿祝史太过淡泊,才没将这些苦难放在心上。” 鹿安清被公西子羽说得蛮不自在,微微沉着脸。 公西子羽看着鹿安清木着脸,可耳尖微红的模样,笑意更浓。 这不是显得有些,惹人怜爱了么? 明武啪地合上了手里的卷宗,沉声说道:“卷宗不可能为假,以鹿祝史的实力都无法拔除的灾祸,会是什么级别?” 其中一个祝史迫不及待地问道:“鹿祝史,你觉得那是什么级别?” 不论是明武,亦或是其他祝史,他们看待、对待鹿安清的态度,和之前有了鲜明的变化。 称不上毕恭毕敬,却是多了几分敬重,不再那么肆意。 还有的祝史已然受到刺激,还无法回神。 这的的确确是超越了他们所思所想,更从未想过会有人坚毅如此,疯狂如此! 鹿安清敛眉:“在过往地级灾祸里,它也应当更胜一筹。” 明武沉声:“你之前的玉佩,就是在黑门山遇到它那一回,毁掉的?” 鹿安清颔首。 在座能被太史令叫来的都是高级祝史,他们激烈讨论时,太史令只是在边上乐呵呵地看着。 不期然的,他突然问了公西子羽一句话。 “公子,你可曾后悔过?” 公西子羽眼眸里莹润的光泽微动,浅浅一笑:“老师,后悔,却是不曾有过的。如今看来,反而是我,占了便宜。” 等到议事结束,几个高级祝史匆匆散去,明武在鹿安清离开前,莫名朝着他行了一礼,倒是给鹿安清吓了一跳,忙去扶了起来。 明武却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要和太史令说,让他们先行离去。 等到厅堂内没了其他人,明武这才幽幽地看着太史令:“您先前还说什么查不查的,真不是在消遣我?” 太史令乐呵呵地说道:“以你的性情,若不自己查探,光凭我几句话,你能信?” 明武:“您是太史令,我怎会不信?”嘴上是这么说,他也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脾气。 若非这几日私下查过鹿安清从前的作为,今日太史令突然这么说,他也未必会信。 明武皱眉看着自己手里捏着的卷宗。 ……神元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三,地级。三。拔除。 神元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五,玄级。一。拔除。 神元二十六年,九月三十,黄级。五。拔除。 神元二十六年,十月初三,玄级。二。拔除。 …… 其上一桩桩,一件件,都抵得过寻常祝史五年,十年的作为。 可这偏生只是鹿安清近一年内拔除的灾祸而已。 若是真,亦说明,此世间的灾祸数量,远比他们先前估算的还要多得多! 是祸事!可也说明…… 有人在暗处,无声无息地做了许多。 … 鹿安清登上马车时,刚从马夫的手里接过缰绳,便也看到公西子羽在非石的陪伴下步了出来。 鹿安清看了眼公西子羽,倒没说什么。 他虽有些怀疑这位的目的,可是他的存在,对鹿安清也并非没有益处。 至少下午祝史们争执时,免去了鹿安清心声折磨的痛苦。 “鹿祝史打算就这么回去?” 公西子羽有些惊讶地看着鹿安清打算驾车的模样,有些担忧地问道。 鹿安清:“不然?” 他扬眉,手指捏着缰绳。 早些时候,一路行来,也不是没人觉得他奇怪。穿着官袍的人,怎会沦落到自己驾车的份上? 公西子羽笑了笑:“那还是让非石来罢。” 鹿安清略皱眉,便听到他又说。 “我也有一事,正要与鹿祝史商议。” 鹿安清沉默了一会,还是让开了道,让公西子羽上了马车。 非石朝着他行了礼,轻巧地驾起了车。 马车内,鹿安清和公西子羽对过而坐,这窄短的距离,令他好似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茶香。 “公子想问什么?” “想问,在史馆内,不能问的事情。”公西子羽朝着鹿安清一笑,“鹿祝史,是否已然掌握了那样的本事?” 公西子羽此话一出,鹿安清定定地看着他。 “公子何意?” “明武觉得我所言实属荒谬,然这当真,不可能存在吗?”公西子羽歪着头,笑意更浓,“城南时,我却是看得真真切切。” 他的声音越发轻,越发柔,好似流淌的脉脉温泉。 鹿安清微微蹙眉,公西子羽的声音温柔似水,非常好听,可是落在他的耳朵里,却不知为何痒得很。 好似那把声音实则是轻柔的羽毛,搔动着他的耳朵,令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公西子羽见鹿安清的表情不对,“祝史,可是有什么……”他似乎是出于担心,轻轻碰了碰鹿安清的手腕。 “唔呜……” 低低一声喘,将鹿安清和公西子羽都惊得愣在当下。 鹿安清猛地撞上车厢,脸色微白地抓着自己的手腕。 方才那一瞬,这处皮肤敏|感滚烫得好像要燃烧起来。 公西子羽面带担忧地望着他:“祝史可好,是有什么不妥……” 清雅嗓音里所吐露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好似化为怪异的痒意钻入鹿安清的耳朵。 好似连声音,都成了折磨人的武器。 “莫要说了,”鹿安清有些绝望地喘息了声,先是捂住自己的耳朵,发觉无用后,便有些失礼地捂住公西子羽的嘴,“你的声音……” 还未等鹿安清说完,皮肤接触的瞬间,鹿安清瞪大了眼,无法自控地软倒下来。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是那一日……相同的触感…… 鹿安清颤抖着蜷|缩了身体,好像他的身体,任何和公西子羽能接触到的地方,都被强行提高了敏|感,不然…… 他呜咽了声,用袖子盖住了脸。 ……不然何至于此。 须臾间,公西子羽低低叹息了声:“……或许,当真是在下的问题。” 听起来,还略带几分愧疚歉意。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9. 第九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十章 非石不敢停下马车。 车厢内奇怪的声响,让他根本分不清楚,主子和鹿祝史,到底在做什么。 “你让开……” “鹿祝史,让我袖手不理,可不是该有的事。” “……便是你……惹来的呃呜……” “只是一桩,还未确定的事。至少,让我将你扶好。” “唔呜……” “……” 渐渐的,那细细碎语也低了下去。 纵然非石耳聪,也听不仔细。 待他将马车停在门外,车厢内已是寂静无声。他沉默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公子,鹿祝史,已到鹿府了。” 车帘猛被掀开,露出一张略带羞恼的面容。 鹿安清板着脸下了马车,就算非石伸手要去扶,也被他下意识挥开。 透过刚才的只言片语,非石清楚这是自家主子造的孽,就往后退了退。 鹿安清踉踉跄跄在马车边站定,语气冰冷地说道:“公子这般悠闲,那也不着急着回去罢?” 公西子羽:“若是鹿祝史有请,不敢不从。” 端得是优雅从容。 他的面相实在是好,可是一看他那张漂亮的脸蛋,鹿安清就会想起马车上的事情。 “那就请公子随臣入内,”鹿安清硬邦邦地说道,“的确是有些事情,还未议透。” 阿语听到门外的动静,赶过来将马车停好,又眼带警惕地看着新来的两人。 “郎君,今日的事情,官府已经接手了。”阿语低声说道,“白大人……说,希望明日前来拜访。” “不见,明日我上值。” 鹿安清道,一瘸一拐地往里面走。 他的脸上还带着淡淡薄红,那是刚才在马车上闹出来的痕迹,还未散去。 可声音却有些冰冷,不像他往常的脾气。 鹿安清走得慢,公西子羽坠在他身后,也走得慢。 还听着,他在问阿语话。 问起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位白大人。 阿语见郎君没拦着,就老老实实,将早些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公西子羽。 公西子羽若有所思:“看来,鹿祝史和白彦的关系,不太好呀。” 阿语有些紧张:“公子,郎君只不过是不喜应酬,谈不上好与不好。” 公西子羽:“白彦是户部尚书的幺儿,老来得子,宝贝非常。以他的身份会出现在衙门,碰巧撞上这事儿,大抵是因为他有公差去办。” 他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纵然鹿安清心里带着气,也还是听得进去。 “他的性情在诸多贵族子弟中算不上坏,甚至有些柔和。不过也是个清高的脾气,若非在意你家郎君,他不会这么失礼。” 不然登门前来,总也得递个拜帖。 鹿安清的身影在书房前停住,冷冷说道:“可不巧的是,公子猜错了。” 他推开门,侧身看着公西子羽。 “请吧。” … “敞开天窗说亮话,公子今日,此举为何?。” 鹿安清甚至都没用上疑问的口吻。 公西子羽真诚地摇头:“在下当真不知。” 鹿安清一口血都快喷出来。 不过,公西子羽紧接着说道:“父皇不喜史馆,让老师入宫,也是勉强。在我被废前后,于我身上,的确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过还未等我与老师探讨,便无法联络。” 鹿安清不客气地打断了公西子羽的话,“若公子当初无法联系上太史令,那如今又为何可以随意出入宫闱,进出史馆?” 公西子羽如今的表现,丝毫不像是一个被废除的太子,更像是随意洒脱的公子哥。 公西子羽一笑,眼眸里仿佛洋溢浅浅的光泽:“鹿祝史说得不错,从前,的确是我不愿,而不是我不能。” 鹿安清凝眉盯着公西子羽。 他说的并非狂言,乃是事实。 公西子羽,不是被囚禁的雏鸟,而是自愿入樊笼的大鹏。一旦大鹏不愿再被困在笼中,他想要离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鹿安清沉默了片刻,缓声说道:“所以,公子想说,当时存在的问题,便是引发一切的原因?” “今日我在史馆所言,并非虚言。”公西子羽的声音轻柔,缓缓道来,如似水的清流,“所谓触须,在我身上,的确有过片刻的显露。” 他看向鹿安清,一双眸子清透。 “就如同那日,鹿祝史在城南,面对那只灾祸一样。” 怪异的触须从人的肉|体上恣意蔓延……以摧枯拉朽之势撕裂了玄级灾祸! 鹿安清:“……公子此前不是说,这是无形之物,只能靠人感知?” 鹿安清看不到他的身上到底有没有意识蔓延的触须,只是依稀靠着感知,察觉到应当是有的。 公西子羽抬手触碰了下自己的眼角,淡笑着说道:“这双眼,总是有点用处。” 鹿安清:“那公子是承认,这接连两次戏弄我,是有意为之了?”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公西子羽苦笑着摇头,轻声细语地说道:“若我知道,或者可以控制,就不会来寻老师。” 他朝着鹿安清示意,然后闭上了眼。 鹿安清一下子知道他要尝试什么,下意识将身体往后靠,一下子撞上了椅背。 ……什么都没有。 这寂静屋舍内,只有闭着眼的公西子羽,和身形有些紧张的鹿安清。 并不存在什么额外的怪异。 片刻后,公西子羽睁开了眼。 “方才我想要使用你说的那种能力,却没办法挑起一点点反应。”他道,“就如我也无法看到自己身上,到底是不是存在着那样的触须。 “若非祝史接连两次都与我接触时有所……不便,不然,我也不会怀疑到自己。” 话及此,公西子羽轻轻叹了口气。 这话可信,却也不可信。 公西子羽看着温润如水,可鹿安清和他几次接触下来,深感此人不可测。 他要是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只靠着宁皇后苟活,是不可能养出这样通身的气派。纵他再低调从事,可这数次来,但凡和公西子羽有所接触者,谁能真的将他无视? 鹿安清叹了口气,又聊了些关于此事的猜测,总算勉强打消了心中的猜忌。 刚想送客,便看到公西子羽主动辞行。 鹿安清自无不可,起身送客。 一路送到门外,早有马车等着,车夫是个丢进人群里,都找不到的陌生面孔。 马夫和非石行了礼,待公西子羽上了马车后,车帘忽而又被掀开,露出他的面容。 “鹿祝史,那日我相赠的玉佩,最好还是带在身旁。”公西子羽敛眉,带着浅浅的忧愁,“说不得有用,也再不会遇到那样的事。” 鹿安清欠身行了礼,马车这才缓缓离开。 阿语站在鹿安清的身后,欲扶着他往里面走,却看到刚走了两步的鹿安清若有所思地回首,盯着远去的马车。 阿语:“郎君,是这位羽公子,有什么不妥吗?” 鹿安清:“……无事,回去罢。” 方才公西子羽提起那枚玉佩的口吻,好似有些奇怪。 … 渐行渐远的马车上,非石正跪在角落里,深深地趴俯下去,语气略带一丝紧张颤抖: “主子,官家对您最近的行踪很上心,已经派人盯着。” “今日我拜访老师,求教祝史,有何不妥吗?”公西子羽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就让父皇盯着罢。” 非石心稍安,又说了几件事,看着公西子羽闭目养神,就跪坐在角落里安静下去。 这不算大,也算不得小的车厢空间里,非石不知为何,莫名觉得越来越拥挤。 呼吸间,总有湿|漉漉的感觉。 他下意识看了眼主子。 公西子羽拄着侧脸,微合着眼。 眉目隽永,甚是光风霁月,好似一副漂亮的山水画。 公西子羽并没有欺瞒鹿安清。 至少在最开始,他的确不知道这一桩,这一件事。 正如他所言,那都是看似无意的行径。 只是现在……他回想起鹿安清在自己怀里颤抖的模样,却也有一种奇怪的错觉。 在看不到的地方……确有无数粗壮的触须密密麻麻地挤占了整个车厢,瞧着怪异非常。 有一根非常调皮,眨眼间穿透了车厢,追寻着气息往后蔓延。 若是肉眼可见,便能看到有一条充满亵渎感的触须贯穿整条街道,如同蜿蜒爬行的巨蟒钻进鹿府。它穿过墙壁,透过布料,像是无数湿答答的粘液拍打在耳边,发出普通人难以觉察的摩擦声。 柔|软湿|润的触须爬上鹿安清的肩膀。 “郎君?” 朦胧模糊的声音透过触须感知而来,好似是那个叫阿语的侍从。 他焦急地看着莫名其妙站起身来的鹿安清,因着动作太快,都险些撞上桌边。 “……没事。” 旋即,是鹿安清带着一点疑窦的回应。 他的手指下意识抚上肩头。 方才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轻巧地戳弄了他一下。 是……错觉?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0. 第十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第十一章 “官家,三皇子近来,总是频繁去拜访相国府。” 明康帝闭目养神,德天殿内,除了跪在地下的男人,以及站在皇帝身后的姚英外,就再无他人。 明康帝没有对男人说的话作出反应,姚英就示意男人继续说下去。 “……大公子半月内,拜访太史令七次,鹿安清府上三次。因这两地特殊,卑职不敢遣人入内。” 姚英一听这话就暗道不好,怒骂一声:“牧明,藏影里人才济济,怎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许多人才都聚集在史馆,可是皇帝的手中又怎会没有自己的力量? 在姚英的骂声里,明康帝睁开眼,懒散地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藏影比不得史馆,这也正常。不过……” 皇帝笑吟吟地看着牧明,忽而暴起,抓起手边的笔洗狠狠地摔在男人的头上。 在发闷碎开的声响里,明康帝温和地问,“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牧明捂着流血的额头,语气艰涩:“卑职知道了。” “太史令那个老东西且不说,最近子羽对鹿安清,倒是十分在意。”明康帝语气幽幽地说道。 姚英欠身:“官家,您先前,不正是选了几个合适的祝史,以奴婢看,或许鹿安清,还是留在京都为妙。” 明康帝微眯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姚英,明日将入选的祝史名单加上鹿安清的名字,而后送去史馆。” 姚英毕恭毕敬行了礼数。 “唯。” 直到此刻,他才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早在公西子羽和史馆频繁接触前,姚英便知官家有意选择鹿安清,只是出于某些考量,才一直按下不表。 可,这也不过是早,或者晚的事。 史馆,公西子羽…… 姚英微眯着眼,这位废太子,在官家的心中,可是连太史令都比不上的麻烦。他频繁接触过的人,官家更不可能让人离开京都! … 鹿安清上值时收到这个消息,人是有些麻木疲倦的。 明武江祝史等人,也在名单之上。 事关皇帝自己的安危,挑选的人自然都是高级祝史。 在众多祝史里,唯独鹿安清是个黄级。 消息传出来时,史馆内是有些议论。 史官相生和江祝史等人在一处说话时,发觉各个祝史的神情各有不同,有的听到鹿安清在名单上明显很是不满,可也有听到后很是高兴的。 江祝史便是其中之一。 鹿安清刚到史馆时,便是江祝史高兴地迎上来报喜,只是不曾想,听完他说的话,鹿安清的眼睛,好似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正此时,明武走来。 “太史令召我们过去。” 这里的“我们”,自然是名单上的人。 十名祝史站在厅堂前,看着太史令慢吞吞地在他们跟前踱步。 身着玄色官袍的太史令捋着胡子,语气不紧不慢:“入了宫后,凡事少说,少听,官场上,后宫里的事情少掺和。记住,你们拔除的是灾祸,不是人。。” 他例行公事地吩咐完后,又将他们的职责一一道完。 直到众人都散了,这才留下鹿安清。 鹿安清:“官家真的没手抖点错人了吗?” 他仍然想垂死挣扎。 “这话可不能在人前说。”太史令斜睨了他一眼,好笑地摇头。 “这两天,脸色倒是好了些。” 后半句,语气听起来又温和了些,好似长辈般。 “只是睡得好了些。”鹿安清先回了太史令那话,才又说道,“莫不是,您召我回京都,便料到了今日?” “我的确打算让你在京都多留些时日。”太史令叹了口气,“你的身体,你自个儿清楚,再那般拼,迟早有一日,我签署的绞杀令,便有你的名字。” 鹿安清抿唇,没敢在这时候触太史令的霉头。 年少时,他和太史令有过一段特殊的交情,他后来能入史馆,避开鹿家那一摊烂事,也有赖于太史令的协助。 当年,更是太史令亲自测试的鹿安清。 鹿安清对太史令自然敬重。 他是黄级。 这个评等并没有错。 可他能越级拔除灾祸,这也没错。 这些年鹿安清拔除灾祸的数量他习以为常,可旁人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可怕。 太史令叹息:“你是该好好歇息段时间。” 而在京都,在天子脚下,有真龙之气的滋养,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鹿安清:“我不适合。” 太史令:“我知你不适合,名单也不是我点的。” 正是有着太史令在,鹿安清才能安枕无忧这么些年。 他压低了声音。 “官家,是盯上你了。” … 近日来,明康帝身边的史官换了一批。 此乃寻常事。 可不寻常的是,其中有的史官身形异于常人,便叫人不自觉留意了几分。 ——鹿安清。 鹿姓,鹿氏。 这些祝史就如同普通的史官,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 正今日,官家已至大殿,官员更是落座两侧。 坐在角落里的鹿安清缩着身子,存在感低得让人无法发觉。 在皇帝与朝臣议事的时候,鹿安清就头也不抬地记录着他们的对话,不改一字,不更一句。 待到他们对话结束,恰是鹿安清停笔的时候。 他心无旁骛的时候,下笔是又快又好。 朝臣们的心声,大概是源于朝堂的肃穆,许多人的心声都很安静,偶尔才有一两句。往往只有说话的人,心音会大一点。 不好的地方是一旦吵起来,就聒噪得好像两百个市集。 至于明康帝和姚英那些人,他们心里的想法更少,像是密不透风的壳子,偶尔才会自言自语念叨一句。 这样的人最危险。 朝堂之上,对鹿安清来说,的确是一批最危险之人聚集之地。 且人实在太多,再如何竖起屏障,总会有所遗漏。 【……太子之位……子羽……】 鹿安清的动作微顿。 这细细碎碎的声音,居然是明康帝的心声。 朝上争辩的,的确是储君的选择。 这已经吵了好些天了。 “官家,老臣以为,正如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储君之位,也是安定百姓的一剂良药。自打先太子被废,储君已空悬数年,再迟迟不定,恐有不妥。” “徐侍郎此言差矣,官家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储君虽重要,却也非最紧要的。臣以为,选择储君需谨慎再谨慎,不可随意定下。” “哼,庞副将这话,难道是在辱及官家吗?” “胡言!” “官家在先太子年幼时就选择了他,你方才的话,岂非是在攻讦官家!” “嫡长子继位,本就是天理人伦!除去先太子外,其余诸子想要继位,本就该精挑细选!任是谁来,都是这个道理!” 朝堂之上,风声渐起。 如今是神元二十七年,明康帝已经五十有六,膝下共有十一位皇子皇女。皇帝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盯着座下储君位的人,便愈发多了。 便是有意无意,许多话题,便会引到太子之位上。 这都是老生常谈,无法回避的事。 【……怪物……】 鹿安清微微蹙眉,只觉得那声音异常刺耳。 心声如人心,欢愉的,高兴的,听起来就不那么尖锐;厌恶的、憎恨的,听着就莫名难受。 【要不是那一天……】 底下吵得如火如荼,明康帝看似认真在听,实则已经开始回忆往昔。 鹿安清:“……” 就在他正想努力着将屏障弄得更厚实些,将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彻底屏蔽的时候,突然一阵阴冷的寒意爬上了他的脊椎骨。 鹿安清的心口剧烈疼痛起来。 贯穿他心口的,不是任何外在的利器,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四周的空气都开始逐渐扭曲起来,仿佛一切都在旋转。 鹿安清竭尽全力,才没让手中的毛笔掉落。 恐惧。 ——来自于明康帝。 一份深藏多年,直到今时,今日都还历历在目的恐惧。 以至于他的心声,都透着癫狂的寒意。 【公西子羽,那就是个怪物——】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1. 第十一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第十二章 明康帝在公西子羽年少时,很是喜欢这个聪慧的嫡长子。 他三十来岁登基,才迎娶皇后,生下嫡长子。 这般顺顺利利,再加上国家安定,除却灾祸之事恼人,其余等,却真的算得上舒心。 待到东宫开始读书的年纪,他的表现,让明康帝更加满意。 一直到公西子羽十三年岁生辰那日,前朝祝贺,后宫设宴。到了夜间,明康帝谈兴大发,留了太子在德天殿歇下。 后半夜,许是白日灌下去的黄汤太多,明康帝挣扎着从梦乡醒来,叫了人伺候。 可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人。 明康帝残留着几分酒意,也没细思其中的变故,醉醺醺地爬起来,拿了个烛台,便踉跄着往外走。 可也不知,到底是那夜着实太黑,还是明康帝吃了太多酒,他没摸去恭房,却是找去了公西子羽歇息的偏殿。 他没发现,一路走去,德天殿显得过分阴森可怖。 他没发现,寂静甬道里,连一个侍卫的身影都不曾发现。 他没发现,他推开的门上,若隐若现着一层黏糊糊的膜…… 他发现了。 漆黑幽暗的殿宇里,怪异地站着一个人。 再多的醉意,都在那瞬间被吓醒了。 明康帝举着烛台在身前挥舞,就好像那是一个可以护身的武器,色厉内荏地大喊: “谁,谁站在那里!” 那个人,有些矮小,瘦削的身体,头颅四周,却仿佛挤满了密密麻麻扭曲的触须。 若有若无,扭曲怪异。 伴随着模糊不清的呓语,那颗头颅扭转了过来。 一瞬间,明康帝仿佛看到了两张脸。 ——在公西子羽身上。 一张,是他的好儿子。 一张,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啊啊啊啊啊啊啊——” 癫狂的惨叫声里,明康帝好似彻底失控,感到下|体一热。紧接着是脑袋剧痛,后脑勺好像磕在硬物上,他疯狂地挥动着胳膊,手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 “官家,官家!” 明康帝浑身一震,眼前的一切好似潮水一般倒涌消失,他眼前灯光大亮,好像是一瞬间被拽了出来,脱离了极致的黑暗。 眼前晃动着一张脸,吓得明康帝反手一巴掌抽了过去,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过了好一会,才发现呼唤他的是近侍姚英。 皇帝惊甫未定,眼珠子四处转动,疯狂查看周围,好半晌,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太,太子呢?” “官家,太子正在偏殿歇息。”姚英因着脸肿,说话有点含糊,“您要叫他过来吗?” “不,不必!” 明康帝立刻说道,声音尖锐得好像破音了。 姚英百思不得其解,但什么都没说。 “刚才外面伺候的人,都死哪去了?”明康帝好像根本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厉声问道,“整个德天殿一个人都没有!” 姚英:“……官家,奴婢等人,一直都在外面候着的,没人离开。” 明康帝的眉头皱起,正想翻身起来,却突然觉察到一点冰凉的湿意,一时间,他的脸色彻底惨白,狠厉的视线猛地看向姚英。 却见姚英正低着头,眼神没有乱瞄,似乎也根本没有发现。 再想起,刚才他陷入癫狂时,正是姚英把他给拉出来的,明康帝压了又压,这才将骤然升起的杀意压了下去。 “去,叫明光和明品进来。” 明康帝的脸色变了又变,压抑地说道。 姚英不敢说什么,恭敬地退了出去。 那一夜,德天殿莫名其妙死了两个太监,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到半年时间,姚英就从一个二等近侍的身份,一路扶摇直上,成为了明康帝身旁最倚重的太监总管。 ……然后,直到太子被废,姚英才蓦然想起,明康帝惊恐的那一夜。 以及在那之后,那些潜移默化的痕迹。 … “鹿史官,鹿史官?” 小内侍的声音在鹿安清的背后低低响起,是为提醒。 皇帝已经下朝了。 鹿安清猛地回过神来,背后满是冷汗。 方才借由明康帝的心声,所感受到的那些非人恐惧,正一点点冻结在鹿安清的体内。 他无法知道,明康帝的那些回忆里,公西子羽到底做了什么。可从心声里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鹿安清能拼凑出一点眉目。 ……是公西子羽的能力显露的时候,曾吓坏了明康帝?这才致使这位帝王憎恶自己的嫡长子? 不对。 鹿安清默不作声地收拾完记录的东西,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御驾,熟练地将其他人的视线心声都屏蔽在外。 明康帝对公西子羽所表露出来的态度,可不只是憎恶,那几乎贯穿心肺的惊惧与狂乱…… 皇帝害怕他? … 直到有人来和鹿安清换班,交接完了今日的事务后,他才松了口气。 打算趁着天色尚明,早点出宫。 只是鹿安清人刚出了德天殿,还没等下台阶,就看到有两人等在殿外。 鹿安清这些时日进进出出宫廷,业已记得宫中的服饰。这两人一看便不是御前,可是为首那人,也应当是哪个宫里的大太监。 长得那叫一个圆乎乎,胖得很是匀称。 一见鹿安清出来,这胖太监就忙往前走了两步,面上带笑着说道: “鹿史官且留步,皇后娘娘有请,还望大人随奴婢去一趟凤仪宫。” 鹿安清沉默了。 宁皇后,在德天殿前抢人? 他明面上的身份,可还是史官呢,按理说,可都不能走得太近,毕竟手里捏着的起居注等物,可都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然德天殿没人出来说什么,胖太监在前头殷殷切切,鹿安清僵着脸应下。 许是知道鹿安清的身体不好,胖太监带路的时候,走得也不快,等他们慢吞吞地走到凤仪宫前时,胖太监瞧着外面守着的侍卫,忽而一笑。 心知道,是大公子来了。 这凤仪宫比起德天殿,倒是气氛宽和了许多。 宫女太监们数量不少,可行动都不显局促压抑。这宫内的氛围,与宁皇后在外的威名不同。 这从宫人星星点点泄露出来的心声里,就能觉察一二。他们对皇后,很是亲近。 鹿安清再往里面走两步,嘈杂的心声,都在一瞬间被无形的大手切断。 只余下骤然降临的寂静,以及不自觉的,鹿安清稍显放松的神情。 ……公西子羽? “母后,您怎么把鹿史官给请了过来?”还未见人,就听到了那近来熟悉的声音,“这可当真折腾他了。” 比起在外的时候,此刻公西子羽的声音听起来,分明是同样的声线,却是真诚了许多。 宁皇后:“我儿欣赏的人,本宫怎么就不能看看是何模样?” 皇后听着强硬,却也带着淡淡笑意。 脚步声渐近,母子两人,齐齐地朝着外头看来。 鹿安清欠身行了礼。 宁皇后朝着他笑了笑,让他坐了下来,淡淡说道:“大公子说到,近来许多事情,都有赖鹿史官教导,本宫便想着,总该见见……”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门外有人急急拜倒,声音有些急促: “皇后娘娘,唐贵妃在御花园摔倒了,太医方才说,那胎儿怕是……” 他不敢说完,宁皇后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 等皇后一行人离开后,鹿安清缓缓眨了眨眼,看向对面的公西子羽。 宁皇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离开时还让鹿安清安心留着,可这是后宫,他怎能安心? 得亏公西子羽在这。 事发突然,鹿安清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告辞的话。 公西子羽苦笑了声:“叨扰祝史,母后对我,总是有些保护过度。” “皇后娘娘公正严明,会如此,怕是内有隐情。” 公西子羽讶异地挑眉,片刻后低笑了声:“确实如此。自打我被废后,就频繁遭遇刺杀,直到我成年后,才少了些。” 鹿安清:“……” 在宫中……刺杀? 公西子羽所言之事,外界从无人知晓。 而鹿安清望着那双清润带笑的眼眸,却也说不出一句反驳。 他犹记得,在明康帝的心声里感受到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惊惧。 鹿安清:“亲缘朋友,乃是随缘,强求不得。大公子莫要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不值当。” 正此时,鹿安清感觉自己的左脚好像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他略蹙眉,有意无意地扫过对面坐着的公西子羽。 那位清朗的公子因着他的话微弯着眉眼,正含笑回应,“……鹿祝史所言,也是至理。不可十全十美,只能……” 视线擦过左脚,鹿安清状似无意地挪了挪。 又像是错觉。 左脚的动作缓慢,也对外界的触碰没什么感觉。 在很多时候,在大部分时候,公西子羽并不喜欢撒谎。 正如他所说,有些东西,尚是无法控制。 躲藏在暗影的瘸腿爬满了怪异的蜈蚣伤疤,惨白得可怕,日夜遮挡在衣裳底下。 ……如同蜂蜜一样粘稠的的雾气流动着,它还没有成形,黏糊糊地环绕着那条畸形的瘸脚…… 湿冷冰凉的流动物质欣喜地纠缠着那腐烂后枯萎的皮肉,就像那是什么美味的食物。 作为喜欢的代价,鹿安清自然成为雾气盘踞的居所。衣裳,布料,对看不见、摸不着的雾气来说,根本无法阻挡。 微微刺痒的感觉,让鹿安清潜意识察觉到怪异之处……可这不是灾祸,是还未成形前的触须……他还没发现…… 他慢慢地,无意识地,降下了屏障。 他们在,一点点地…… 契合着。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2. 第十二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第十三章 他行走在雪山里。 鹿安清感觉到疲倦,冷,以及脸颊刺骨的疼,寒冷刮过,细碎的雪花落在他的眉头,肩膀,将他的头发都染成了雪色。 他去过最冷的地方,叫邑西山。 邑西山很高,很冷。 纵有灾祸,也很难影响到人。 可在邑西山下,有个村落,就是靠着邑西山存活。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一贯如是。 鹿安清路过那里,住了几日,听到村中人说,最近半年,进山的人,总是没了命。 不是折损在山里,就是出来后,莫名其妙死去。 鹿安清买了点口粮,借了他们进山的装备,在一日雪停后,慢吞吞地进了山。 村长带人追出来时,进山的脚印都快没了。 “壮子,你疯了吗?一个瘸脚的,你把东西借给他进山,这不是害了人家吗!” “他跟俺说,借给他,他就能帮咱解决邑西山上的麻烦。” “笨蛋,蠢货!” 村长气得直拍膝盖,带了几个人追上去,可始终,没找到人在哪里。 直到半个月后,村子里的人,在山脚下发现了几近被冻僵的瘸子。 等他醒来后,村子里已经欣喜地发现,邑西山的怪异,已经消失无踪。 只是等他们再想起那个瘸子时,他已经消失无踪了。 鹿安清已经不太记得当初在邑西山的事情,这样重复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回想起,只记得那彻骨的冰凉。 他在白雪里跋涉。 风,雪。 刮在皮肉上,好似凌冽的刀锋。 如今,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那样的雪山,险些被倾倒的寒意压垮。 寂静的雪山里传来“呜呜”的怪异声,有些耳熟,仿佛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叫声。 鹿安清停下脚步。 脚下是一片洁净到可怕的湖面,被层层的冷意冻结成冰,仿若能倒映出天际。 澄澈的冰面上,若隐若现着朦胧、灰白的雾气。 好似是蒙上了一层擦不干净的污渍。 他下意识去看。 一种无形的吸引,迫使着他的眼睛必须盯着湖面。 渐渐的,冰白的湖面被暗色浸染,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摇曳晃动。 它无比庞大。 拥有着怪异的色泽。 它在呓语。 重重叠叠,如同翅膀拍打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荡。 冰层下亮起了两团硕大无比的红光。 鹿安清盯着猩红看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那是它的眼睛。 【滴答——】 清脆的,好似是雨水溅落的动静。 【滴答——】 猩红在冰层下晃动,猛烈地撞击着。 【滴答——】 那条瘸腿该死地跳痛起来。 漂浮在冰层之上的灰白雾气降了下来,如同软乎乎的棉花将鹿安清包裹住。 他觉得不对劲。 他本—— 应该觉得不对劲。 湿冷的雾气好似云朵,在边上挨挨蹭蹭。 不知不觉,耳边的滴答声,已经消失了。就好像是有一双大手,无声无息地捂住了鹿安清的耳朵。 轰隆隆—— 整座高|耸的雪山,在刹那骤然崩裂,千斤重的白雪铺天盖地而来,如同洪流将人卷走,那一刻—— … 鹿安清霍然睁开了眼。 顶上,是熟悉的床帐。 底下,是舒适的被褥。 他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睡在自己家里。 不在雪山。 也不在任何别处。 梦里冷,可梦外热。 呼吸很是滚烫。 他克制地压抑住身体的颤抖。 鹿安清侧过身,沉默地蜷|缩起身体,好似这样就能掩饰得了身体奇怪的反应。 可过了许久,湿|腻的物什还是不肯褪|去。鹿安清忍了又忍,只得低低骂了一句,将手伸了进去。 不知到了何时,许是将要天明,阿语起身,刚推开窗,就看到郎君正在后院。 阿语:“郎君,你作甚?” 鹿安清:“洗衣服。” 阿语翻过窗,急急上前。 “我来就好,郎君快去休息。” 鹿安清端着那盆衣服默默又转移了位置,瘦削的背影瞧着还有些闷闷不乐。 阿语不得已,只能去准备早饭。 鹿安清将湿哒哒的衣服晾起来后,盯着缓缓滴落下来的水渍。 最近他梦到那座雪山的次数越来越多。 每次醒来后,总会起些……不太得体的反应,这让鹿安清有些羞恼。 这么些年他在外奔波,甚少会有这样的事。偶尔晨起有几次,他就等着自行消退,也费不了什么事。 可现在,只要他不做点什么,根本就不可能退下去。 十分朝气蓬勃。 鹿安清:“……” 还有那座雪山……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梦到了邑西山,可梦的后半段,却十分怪异。 当初他上了邑西山,拔除了灾祸后,回来的路上因不熟悉雪山环境,险些死在了那里,后来是被村民救回去的。 所遇,所见之事,根本没有梦里这般稀奇古怪。 如此频繁,如此生动,却又与他自己格格不入,总有种好像走错了梦境,进了别人的意识里…… 滴答—— 鹿安清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地面。 鹿安清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刚刚洗好的衣服,面无表情地扯下来,面无表情地卷了卷丢回木盆,端着木盆面无表情地进屋了。 阿语得说,很久没看到郎君那么臭臭的脸了! … 德天殿内,明康帝正在处理奏章。鹿安清就搁个不起眼的地方坐着。 一个上午过去,除了姚英偶尔会在皇帝耳边说些什么,德天殿很是安静。 “呜呜……” 幽幽的哭声从殿外传来。 鹿安清的眉头微动,没有抬头。很快,姚英便悄然出去,又回来,立于桌前。 “官家,是唐贵妃求见。” “不见。”明康帝的语气有些暴躁,“让她回去躺着休息。” 唐贵妃前些日子摔了一跤,怀上的孩子掉了。 她本来就四十来岁,只生下了三皇子,这孩子来得突兀又惊喜。 偏生一次意外后没了,宁皇后那次匆匆离开,就是为了处理此事。 可现在来看,唐贵妃并不满意。 很快,那若有若无的呜呜声消失了,明康帝却是重重摔了笔,显然没了心情。 “鹿安清,这宫中可有灾祸?” 这是明康帝第一次和鹿安清说话。 鹿安清:“臣不曾在官家身上感受到灾祸的气息。” 明康帝:“是吗?” 鹿安清:“官家乃天子,有真龙之气庇护,不论灾祸,还是鬼怪,都不能近身。” “呵呵,既如此,那最近京都,又为何多了数只灾祸!”明康帝将手里的奏折摔倒地上,语气厌恶地说道。 鹿安清敛眉,这的确是事实。 灾祸在天子脚下开始滋生,这并不是好事。本该有真龙之气庇护的京都,是不该如此。 姚英从外面走来,声音低低地说道:“官家,四皇子去了思庸宫,不巧和大公子起了些冲突,现在还闹着呢。” 明康帝:“皇后呢?” “皇后娘娘去迦南寺为皇太后祈福,还未回来。” 明康帝的脸色阴了下来,起身朝外走去。 鹿安清默不作声地跟上,在队伍里,间或地听到几句关于公西子羽的非议。 心声里五花八门的猜测许多,一个赛一个离谱。 将到思庸宫门外时,一把尖锐的嗓音正巧响起: “你不过就是父皇厌弃的一条狗,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就该跪在爷脚底下卑躬屈膝,还敢这般装腔作势,给小爷打!” 寂静。 “你们怎么回事,都说打啊,都呆着做什么?” 四皇子的声音变得愈发大了起来。 “想必,他们也懂得,什么叫做礼义廉耻,什么叫做尊敬长兄,可偏偏是你不懂。” 鹿安清甚至能想象得出,公西子羽说这话时,是什么模样。 想必是眉眼微弯,浅浅笑着,温柔得不可思议。 却也疏远得,如同世俗外人。 思庸宫内,四皇子一脸怒容,霍然抽|出侍从的佩剑,对准了公西子羽。 公西子羽:“你敢吗?” 温温柔柔的声音,好似带着无数的蛊惑和扇动。 【滴答——】 四皇子仿佛被愤怒控制了头脑,在他的耳边,莫名响起了清脆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滴答—— 他着了魔,莫名举起了长剑。 剑锋刺过血肉,溅起血花时,四皇子猛地清醒,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 刚才那短短的片刻,脑子好似空白,怎么都想不起,为什么如此疯狂。 他看到公西子羽的嘴边,缓缓勾起了一抹微笑。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3. 第十三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第十四章 四皇子的母妃是贤妃。 后宫妃嫔,除了宁皇后,另有唐贵妃,贤妃,德妃,明妃等几位,再有往下,便是嫔位,算起来,高位妃子并不多。 四皇子今年一十八岁,一直和三皇子走得近。 他长得人高马大,浑身是劲,脑子几乎都被肉给挤占完了,性情冲动暴躁,闯出来不少祸事。 不过因为外貌上,四皇子和明康帝最为接近,皇帝对他总归有几分容忍,这也造就了他越发冲动的性格。 可是在思庸宫刺伤公西子羽,着实荒唐。 明康帝得知公西子羽被刺,心神激荡之下,泄露出来片刻的心声。 【……子璜疯了不成……可怎么没……】 仔细听来,除了暴怒外,隐约还有几分失望。 ……是失望,四皇子怎么没把公西子羽杀了么? 鹿安清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跟在队伍里,只听到思庸宫内到处是声音。 明康帝的怒斥声,四皇子惊慌的辩解声,宫人跑动的声音……如此种种,伴随着各人心中疯狂闪烁的心声,简直比任何一处都要热闹。 骤然一瞬,所有的心声都被中止。 鹿安清微顿,抬头,便看到非石搀扶着公西子羽出来,他的边上,还跟着姚英,显然是明康帝不放心,特地将这位总管派出来。 鹿安清虽在记录着今日之事,余光却也不免看了几眼公西子羽。 这细微的动静,好似被他敏锐捕捉到,下意识抬眸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公西子羽的面色苍白,却还对着鹿安清微微颔首,垂落下来的右手上,布满了刺眼鲜红的血迹。 四皇子带来的侍卫也都被皇帝身边的士兵压了出来,全都跪在庭院里。 那些侍卫的眼神都带着惶恐,不知自己的命运会怎样。 如果四皇子伤了的是宫内其他人,哪怕是三皇子,都不至于这么严重,可偏偏动的是大公子…… 谁不知道,这是宁皇后的命|根子? 当初明康帝执意废除了东宫,从此帝后决裂,连明康帝遇上宁皇后,有时都不得不稍避锋芒,更别说其他人! 四皇子仓皇的声音传来:“父皇,父皇,您相信儿子,儿子,真的没有伤他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你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子羽动手?”明康帝的声音低沉,“这剑,难道不是在你手上?那伤,难道不是你刺出来的?” 四皇子百口莫辩。 他承认,会带人来思庸宫找公西子羽,本就是为了警告他。 可他根本没想过……至少在一开始,的确没想过会闹这么大。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 【滴答——】 那一刻,耳边好似有清脆的水滴溅落声。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疯了似地砍向公西子羽。 “儿子,的确解释不清楚,可是父皇,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大哥动手啊!” “那你带这么多人来思庸宫,寓意为何?” 四皇子语塞,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为何要来思庸宫……自然,和三皇子有点关系。 废太子一直深入简出,不怎么露面。这些年,他们这些皇子不少以三皇子为尊,毕竟除了公西子羽外,就属三皇子出身最高。 偏偏就在三皇子活动的节骨眼上,这位好大哥就开始频繁出宫,这不是对东宫之位不死心,又是什么? 后宫中没什么秘密。 四皇子刺伤公西子羽的消息,飞一般地传遍了后宫。 三皇子正来探望母妃,听得这个消息,和唐贵妃对视了一眼,母子两人一般精致的容貌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唐贵妃的神情苍白,到了她这个岁数,滑胎对她的影响太大,可也还能看得出其漂亮的容颜,“子桓,你说,子璜真的会这么做吗?” 三皇子公西子桓的表情有点奇怪,他倒是猜得出来四弟去思庸宫的目的,可是刺伤长兄? 不,他不会这么做。 四皇子是性情粗暴冲动,可他不是傻子。 能在后宫顺利活下来,又得了父皇几分宠爱,怎可能一点脑子都没有? 言语是一回事,动手又是另一回事。 … 鹿安清上值期间,不得擅离明康帝身旁,为此,也见证了四皇子此人……并非他面上显露的粗鄙无脑。 刺伤公西子羽的事,在他声泪俱下的哭诉里,几经辩解里,连带着明康帝的表情都好了些。 太医那边,也将公西子羽的伤势处理好了。 说是都皮肉伤,休养些时日便好。 明康帝的眉头微蹙,只一瞬又立刻松开,“无事就好,老四,你给寡人滚过来!“ 明康帝带人去看望公西子羽,鹿安清自然跟了上去。 偏殿内,公西子羽赤|裸着上半身,整条右胳膊都被缠绕起来,看着可比太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危险得多。 四皇子畏畏缩缩地跟在明康帝的身后,探头发现公西子羽的伤势,脸色顿时愈发惨白。 “大,大哥,我错了,我……” 公西子璜对上公西子羽的脸,不知在看到了什么,舌头都开始打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他都不知道的恐惧和敬畏。 明康帝略皱眉,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清脆的响声打醒了他,公西子璜捂住脸,硬着头皮说下去。 “大哥我错了,我给大哥赔不是,你要要打要骂,要不,你刺我一刀,给大哥解解气。” 公西子羽淡淡说道:“不必。” 事主不追究,这事就好办了。 明康帝:“滚回去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再有下次,就滚去守陵罢!” 四皇子被人带走,余下的侍卫还被压在庭院里。公西子璜被带走的时候,压根连都没看他们一眼。 明康帝:“尔等身为四皇子的护卫,却无法劝阻主子,还任由他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着实可恨,全部都……” “父皇。” 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公西子羽被非石搀扶着起身,平静地说道:“四弟要他们动手,他们也没动手,四弟才是主子,他们能如此,已经算是如此,就莫要重罚了罢。” 明康帝幽幽地看了眼公西子羽,半晌,哼了一声:“既然子羽给你们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都杖责二十。” 处理了这事后,明康帝又似模似样地安慰了公西子羽几句,如果不是曾听过他心声里的憎恨,光是这份演技,的确难以发觉他的不喜。 待要离开时,明康帝沉吟地看向自己身侧,点了鹿安清的名,“鹿史官,你留下,确定子羽伤势无碍后,再来回禀。” 忽然被点名的鹿安清缓缓眨了眨眼,欠身行礼。 乌泱泱的队伍离开后,整个思庸宫总算安静下来。 公西子羽:“鹿祝史,坐下说话罢,站着累。” 鹿安清慢吞吞地在他点的位置坐下。 离得有些近了。 公西子羽身上淡淡的雅致茶香和血气纠缠在一处,仿佛也晕染在他的身上。 非石小心翼翼地走来,手中捧着的是公西子羽刚换下来的血衣,他面带愁苦地说道: “公子,仆将这衣裳……” “烧了便是。”公西子羽随意地说道,“留着作甚?” 非石:“皇后娘娘怕是想知道内情。” 公西子羽:“那就更要烧了。” 非石脸色更苦,出去烧衣服。 间或的,公西子羽会和鹿安清说上几句话。 鹿安清的声音低而软缓,安静时,眼神也没有落在公西子羽身上,而是虚虚地定在殿外落进来的日光上。 他看着一只飞蛾,正缓缓扑闪着翅膀。 在阳光间慵懒地飞过。 这里静谧得鹿安清想睡觉。 “……” “鹿祝史,方才想说什么?” 鹿安清有些困顿间,意识到那句话已经从嘴边溜了出去,只是含糊不清。 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说道:“臣在想,公子身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公西子羽:“鹿祝史是想问,缘何我无法避开四弟的剑?” 鹿安清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以公西子羽的能耐,不至于被人所伤才对。 公西子羽倾身,将茶盏推到鹿安清的身旁。 近了些,那淡淡的气息越发清晰。 而后,纤长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落在鹿安清的手背上。 鹿安清蹙眉,自然地将手抽|出来,落在茶盏上,低头吃了一口。 “自然是因为……”公西子羽的声音慵懒地响起,“有用。” 【滴答——】 鹿安清白得通透的指头捏在茶盏上,好似生生能压出红来。 一种无来由的感觉,叫他有些不安。 “公子,可知道为何官家命臣留下?” “祝史,祝史……堂堂一位祝史留下,还能是为何?”公西子羽微微俯身,那点点熏香越发浓烈,“父皇,自然是怀疑他的好儿子被谁人蛊惑了。” 【滴答——】 鹿安清:“臣没看出来。” 尽管公西子璜百般辩解,说自己不至于那么犯蠢,然鹿安清在思庸宫内,确实不曾察觉到半点诡异。 唯一令他隐约感觉到不安的人…… 是公西子羽。 不过在这些年里,鹿安清也曾遇到过一些身负奇才的人,他敏锐的神经便会一再提醒他……倒也是正常。 非石处理好血衣,重新回来时,刚到门口,便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滴答——】 他有些头皮发麻地看着殿内,正在和鹿安清“相谈甚欢”的公西子羽,一种无形的气势笼罩了下来。 【滴答——】 鹿安清奇怪地蹙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滴答——】 滴答—— 高高的屋檐,坠|落的雨。 青石板路很快变得湿腻起来,蜿蜒爬行着扭曲的水痕。 倾盆大雨倏忽即下,是近来常有的事,天变得比夏日还快。 非石惨叫了声:“落雨了!” 随后跑去收拾庭院后的衣裳。 雨声拍打的屋檐,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雨声。 鹿安清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是近来常做的梦,让他有些疑神疑鬼了吗?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4. 第十四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5. 第十五章 在下雨后,那重叠在鹿安清耳边的滴答声消失了,正印证了刚才的种种,且算是他的错觉。 公西子羽的胳膊自上而下,被划破了好长一道伤痕,的确是皮外伤,却也贯穿整条手臂,异常刺目。白色的布条包扎起右臂,这就让他穿衣方面,显出了几分为难。 非石是特地剪开了衣裳的右侧,这才让他穿上了。饶是这般奇怪的模样,出现在了公西子羽的身上,便又觉得,如此也别有一番韵味。 公西子羽的面上略带一丝歉意,温声说道:“父皇让鹿祝史留下,许是有几分猜忌,却是我连累了鹿祝史。” 鹿安清:“天子脚下,灾祸横生。这个节骨眼上,官家谁都不会信。” 天子有真龙护身,天子脚下,不该有灾祸频繁出现。可是自打城南那件事后,迄今为止,祝史已经陆陆续续拔除了十来只灾祸。 这消息会传递到史馆,自当,也会出现在明康帝的案头。 想必明康帝会非常,非常不高兴。 这无疑是在戳他的心窝子。 灾祸频繁滋长,岂非是在剑指他这个天子……其位不稳? 公西子羽:“我已经无事,鹿祝史有要事在身,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公子的性格,未免多变。”鹿安清不疾不徐地说道,“变得,有些快了。” 方才还有几分怪异谈兴,现在又温文尔雅,赶着将人往外推。 公西子羽勾唇一笑,温柔说道:“人多善变,心思易改,信不得。” 非石收拾完衣物,冒雨回来,看着外面滂沱的雨势,无奈地说道:“公子,雨势这般大,要祝史出去,也太难为人了。” 公西子羽:“与我多待,也是无益。” 鹿安清:“公子这么说,那臣偏得多坐一会。”他淡淡一笑,难得有几分顽意。 公西子羽微愣,继而朗声大笑,摇着头不再说什么。 在这突如其来的大雨里,闲着没事的他们,开始下棋。 下棋,的确是无聊至极,才会抉择的事。 起初他们两人,都不在意。 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只是下着下着,就不自觉开始认真起来。 鹿安清捏着棋子,微蹙眉盯着棋盘。过了须臾,这才落下了一子。 公西子羽落子,也是谨慎思考。 咔哒。 黑子行。 咔哒。 白子落。 两个聪明人都上了心,这盘棋就下了有些时辰。等到胜负已定,外头滂沱的雨势,总算稍微小了一些。 手边的热茶换了又换,公西子羽艰难地抬起茶盏吃了口,看向鹿安清。 “吃口茶,暖暖身罢。” “还未到冬日,倒也没这般畏寒。” 下了盘棋,梗在他们之间的莫名感觉散去了些。 非石觉察到,不由得看着外头的雨丝,这场雨来得,可真是时候。 公西子羽:“平日多在意,到了冬日,才不会觉得愈难忍耐。尤其是下了雪的时候……” 听着他的话,鹿安清有些出神。 冬日,雪。 他蓦然回想起那亘古不变的雪山。 “公子,之前所说,人的思绪之外幻化出来的触须……和灾祸,又有何不同?” 突兀的,鹿安清问起了这件事。 在被搁置了一二月后,仿佛这件事已经不存在之后,他突然提了起来,轻描淡写得好像这就是一句茶会闲谈。 公西子羽:“一个是人,一个是灾祸,两者有何相似?” 鹿安清:“公子既身有神异,那也该知道,祝史拔除灾祸,遭受反噬,久之,也会发疯。崩溃了的祝史,被侵蚀的人,他们异化的模样,若是公子见过 ,便会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公西子羽:“灾祸非人,也与人,不尽相同。” 他伸出自己受伤的胳膊,示意鹿安清看。 片刻后,他道。 “方才,我便是运用所谓的触须,按压了我的胳膊,鹿祝史可曾看出差别?” 时间过去一二月,公西子羽似乎愈发知晓如何操控。 “不曾。” “非石,过来。”公西子羽将门外候着的侍从叫了进来。 非石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位置站定。 “你可曾有什么感觉?” 非石被公西子羽问得有些迷糊,摇头,“仆没什么感觉。” 公西子羽:“那你出去罢。” 非石一脸迷惑又走了出去。 “现在,”公西子羽重新看向鹿祝史,微微一笑,“冒犯了。” 随着话音刚落下,一种玄妙的感觉笼罩了鹿安清,仿佛有另外一个人的意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驻足在他的屏障之外,轻轻地…… 敲了敲屏障。 如同一个,轻轻敲门的姿态。 鹿安清微微瞪大了眼,讶异地看向公西子羽。 “你有感觉。” 公西子羽笃定地下了结论。 “是单臣有,还是祝史都会……”鹿安清喃喃自语。 “依我猜测,应当是,祝史者,皆会有之,且这样的能力,所有的祝史,不分阶等,都应当拥有才是。” 公西子羽说话时声音淡淡,带着温润的笑意,可一字一句,却仿佛掷地有声,落之为实。 鹿安清疲倦捏了捏眉心,仍旧能感觉到公西子羽的存在……那非常强烈,就仿佛有一个冰凉的大团子包裹住了他,让他无时无刻都能察觉到,公西子羽在何处。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让他很不自在。 “可史馆内,并未有人提及此事,也不曾有过先例。” “你与我,不便是最好的证明?”公西子羽扬眉,“鹿祝史,你不会当真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区区的黄级祝史吧?” “此乃太史令亲手所测。” “老师便永远是对的吗?”公西子羽平静地说道,“除非圣人,谁都可能出错。” 更何况…… 鹿安清感觉到那湿冷,冰凉的触感在身体摇曳时,莫名打了个寒颤。 公西子羽微讶,那湿腻的感觉骤然消失,他略带歉意地说道:“方才忘记收敛,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它们似乎特别喜欢鹿祝史。” 鹿安清想起刚才的感觉,微微蹙眉,却又有些好奇。 公西子羽说得没错,他的确,也曾感觉过…… 不知不觉, 鹿安清的意识慢慢沉了下去。 那天,在城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先是慢慢的,慢慢的,在拔除的过程中,觉得现有的力量犹且不够,所以…… 感觉到体内,涌出了更多的力量。 可那种力量,不是运用咒令那种,那应该可以称之为……意识,或者精神的力量? 精神力互相触碰的感觉,也会反馈到人的意识里,正如…… 在公西子羽的眼中,那些牵丝如缕的淡白雾气一点、一点地溢散,带着温暖的气息,散发着如同草木的味道。 它们好似第一次成形,对外界非常好奇。 鹿安清也是第一次在如此平和的情况下主动去运用这股精神力,对意识感知得来的一切都很是陌生。 好像隐隐约约有了第二视角,而且是以一种较为非人的角度去观察。 手。温暖。花开。香味。衣服。青绿色。绸缎。男人。血味。 紧接着迅速蔓延开。 桌椅。木。石。灼|热。雨声——噗噗跳动的血液。红色。鸟鸣声。翅膀蒲扇。绿宫墙。红屋檐。雨声——侍卫。男人。佩刀。交谈。雨声——你什么时候轮休下次到我请你吃酒我下个月成亲你一定要来给什么伴手礼我喜欢滴答—— 雨。 滴答滴答—— 大雨。 “鹿……” 荒谬这不过是兄弟间的口角皇后你别太过分了官家如此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才是真正的荒唐—— 男人。女人。愤怒。争吵。玄色。红色。熏香。刺鼻。百合花。麝香。莲花汤。 “鹿安……” “鹿安清!” 宛如高飞的雄鹰被猛地拽下,仿佛追逐的虎豹成为猎物,敏锐到极致的感官被冰凉的触感包围,将要远去的意识重重地落下,重新回到躯壳。 冰凉。寒冷。雪的味道。 紧紧环绕着他。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声音,嗅觉,眼睛,一瞬间所感受到的东西太多,混乱的感官搅和得他几欲作呕。 一双滚烫的手捧住他的脸,痛得鹿安清几乎要掉下泪来,“安和,听我的声音,放松,你没事,我抓住了你……” 声音如同撩拨的羽毛,瘙痒着鹿安清的耳道,奇怪的感觉令他颤抖得更加厉害,可更加怪异的是—— 一切都好起来了。 各种紊乱的感觉一点点加以收敛,他总算不再被庞然的声音触感压垮。 滚烫的手……不,温热的手摩|挲着他的脸颊耳根,另一条胳膊紧紧抱着他,声音轻柔又沉稳: “听到了吗,我的心跳声,就在你的耳边……” 扑通——扑通——扑通—— 沉稳有力的脉搏。 属于公西子羽冰凉的……或许称之为精神力的存在正在快速修补着鹿安清失控的意识,将他牢牢地束缚在了怀里。 他只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如同公西子羽无数次遮掩住癫狂的心声呓语,他再一次,将鹿安清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只除了…… 一个可怕的后遗症。 鹿安清沙哑地推着公西子羽,“我没事……公子,我该离开……” 他应该庆幸,此时不是夏日,不然以那轻薄的衣裳,他怕是要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公西子羽抓住鹿安清颤抖的手指,难得严肃地拒绝了他。 “鹿安清,你现在出去,只会被你失控的力量反噬。” “我这么多年都不曾被黑纹反噬,公子未免太小觑于我。”鹿安清只觉得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滚烫得好似要着火,连眉角都烧红起来,“公子,请你……” 公西子羽沉着脸,将自己的精神力往回收敛,就在拉扯的时候,鹿安清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屏障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打开。 两股意识冲撞在一处,摧枯拉朽地席卷了他的领域。 仿佛被劈头盖脸的冬雪遮下,冰凉的精神力却跳动着全然相反的热烈。鹿安清的手指痉挛得揪住了公西子羽的衣裳,整个身体如同上岸的鱼儿那般激烈挣扎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5. 第十五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第十六章 那只是,一次触碰。 属于雪山的气息强势地挤占了鹿安清的意识,这让他感到遍体的寒冷。他停不住身体的哆嗦,正如他压不下怪异的灼|热。 好似整个脑袋都在发疯。 一双大手搀着他,源源不断的暖意传递过来,又将他拖离这危险的地界。 可如果,这危险的雪山,和这双温暖的手……伤他者,救他者……都是来自于一个人呢? 鹿安清在混乱中拨开了那双手,这对他来说很容易。 在他失控的时候,那就更加容易。 他毕竟拥有着足够多的力量。 鹿安清抓住桌子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站起来的,但他知道为此他付出了一件外衫的代价……朦胧地思考了片刻,他决定不去深思为什么那件衣服裂开了。 他感到燥热。 理智束缚着他不能脱掉更多的布料,但外面的雨水……很清凉……他借着桌面撑住身体,歪七扭八地往外走。 “鹿安清,你很不对劲。” “公子,你说得对,和你多待的确无益。”鹿安清强迫着自己的舌头撸直,“你该停下——”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和公西子羽的接触,不管是意识上,还是肉|体上,都是不应该的。 那都会引起他的崩溃。 在他们两个的精神力明显都不对劲的时候。 非石听到了门内的争吵,甚至于,他听到了那踉跄往门边靠近的脚步声。他面露犹豫,门就被重物砸了上来,狠狠地晃动了两下。 怪异的喘息声从门内传来,非石脸色微变:“公子,祝史!” “莫要进来。” 公西子羽的嗓音飘了出来,那声音很……温柔,如流动的水,却让非石猛地打了个寒颤,立刻后退几步,好像门内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门外冰凉的雨声不断,门内,鹿安清靠着门,微微仰着头喘息,眼前是一片模糊。 他的身体还是异常敏锐。 耳朵,眼睛,鼻子……任何属于肢体的一部分,都在这个时候疯狂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不是公西子羽的存在能屏蔽掉那些疯狂的心声,恐怕鹿安清的确会在癫狂的呓语声中陷入崩溃。 可留在思庸宫,和公西子羽共处一处,显然,是更加不可取的事。 令他沉|沦崩溃的人,正是公西子羽本身。 “鹿安清,你走不动的,你现在的身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公西子羽在他的跟前蹲下,“你打算就这般离开?” 鹿安清没有回答他。 正闭着眼喘息,试图攒到一点起身的力气。 ……在体温失控的同时,心头涌现的是疯狂的破坏欲,以及……令人羞耻、不得体的欲|望。 他仍能闻到那冰凉的气息……雪……雪是什么味道……寒凉彻骨,却莫名叫人眷恋…… 温热的手抚上鹿安清的鼻梁,令他猛然睁开了眼,喉间发出低低的嘶吼,脊背撞上门扉的声音哗啦啦响,然公西子羽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你喜欢这个味道。” 鹿安清感觉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只怪物,一只,只能听从欲|望差遣的恶兽,他贪婪地嗅闻着浅淡的气息,如果不是理智牢牢束缚着身体,他怕不是要冲动地扑过去,抱着公西子羽的手指一点点舔舐过去,就为了汲取那一点点味道—— 啪! 清脆的一声响,鹿安清的头颅歪到一边去。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看清楚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 “……公子,让我离开……” 他咬着牙,一手撑地,欲趁着这个时间离开。 就算出去外面,会撞见其他人,可是以他的力量,只需要让他保持片刻的神智,再怎么样,也应该能够赶回家中,或者史馆,到那之后…… 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还麻烦。 鹿安清从未有过如此浓烈的欲|望,他对外物无所求,也无亲近朋友,一直以来,都是孑然一身,还真未有过今日这般…… 好像想要将对方吞噬的可怕念头。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抠破了掌心,刺痛得很。 “鹿安清。” 清清淡淡的,公西子羽又唤了一声名讳。 鹿安清艰难抬头,发现半跪在身前的公西子羽,不知为何头冠跌落在地,头发已然散乱,露出几分妖艳的美丽。他一只手捋过前额的头发,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鹿安清,嘴角弯弯一笑。 “你受其影响,又怎会觉得,我能置身事外?”他叹息了一声,本该不染尘埃的声音里,浸染了少许欲|望之色,“的确是,好闻。” 公西子羽抓住了鹿安清的瘸腿。 那条不中用,不变于行,在这个时候还呆呆笨笨地伸直,不懂得要藏身在衣裳底下的左脚,被狠狠握在掌心。 腐烂的皮肉全然不够敏|感,可在鹿安清的心里却是敏|感至极,只是轻轻一抓,身体就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公子!” 他混沌的意识都在这时清醒了一瞬,差点将人给踹飞了出去。 要不是谨记着对面的人是……不对,鹿安清迷乱中抓住一丝清明,公西子羽早已不是普通人。 许多事情,看似置身之外,不在漩涡之中,可是抽丝剥茧,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鹿安清,我不会让你这么离开的。”公西子羽温柔笑了起来,眼底却毫无笑意,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点点猩红,“我会,帮你。” 不必! 鹿安清到底是祝史,在加上本就习惯与灾祸交手,在实战上,本就不知比公西子羽多出多少。 几经搏斗后,他将公西子羽压倒在地上,跨坐在他身上压住尚有余力的胳膊。受伤的那条手臂已经渗出不少红色,淡雅的茶香被血气侵入,变作了一种怪异的味道缭绕在两人身边。 鹿安清喘着粗气。 和欲|望对抗,的确是他少有接触的一件事。 不过,忍耐,更是他习以为常的事。 “安和,我不欲伤你。”公西子羽仰躺在地上,轻柔地说道,“不过……得罪了。” 鹿安清正要说什么,就感觉耳朵好似被什么奇怪的触感入侵,异常敏|感,连带着倾听,都成为了异常痛苦的事情。 “我说了,我会帮你。” 简单的字句,撩拨着所有的神经。 “所以,放心……” 紧接着是皮肤,仿佛连和空气的接触都成为无法接受的事,鹿安清从喉咙里挤出一丝破碎的呻|吟,颤抖地匍匐在公西子羽的身躯上。 鹿安清:“……你疯了……做了……”他近乎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以为自己是在大声怒骂,实则不过是在嘴边溢散出来的破碎字句。 “我在帮你。” 公西子羽叹息着抚上鹿安清的后腰,仅仅是这个简单的接触,都让他呜咽了一声。 “我曾听说,在史馆内,有些祝史,会非常契合。当他们同进同出的时候,不管是拔除灾祸,还是抵抗反噬,都会事半功倍。”公西子羽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尽管声音里也缠绕着欲|望的香气,却仍然温柔似水,“所以,这样契合的祝史结对时,总是增益不少……”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在这时,几欲令鹿安清发狂。 话语如同恶劣的鞭子,抽打着他的神经。 “故,史馆内,在遇到互相契合的祝史时,总是会优先安排他们在一处……”公西子羽将鹿安清抱了起来,大片大片的血液染红了他们的衣裳,“如此一来,也能降低祝史们崩溃的可能,就如同,明武,和江臣。” 他抱着鹿安清大步朝着内室走去。 “也如同,你与我。” 最终消失在屏风后。 好似蜿蜒爬行的巨蟒,正缓缓摇曳着,拖拽着,将猎物盘踞在怀中。 一点、一点地收缩着有力的尾巴尖尖。 将其温柔地溺毙在死亡的毒|液里。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6. 第十六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7. 第十七章 史馆内,明武和江臣正在给新来的祝史讲课。 他们两人都是高级祝史,原本根本不可能由他们来引导,巧的是他俩今日没轮值,又闲着没事来了史馆,自然被同僚抓去当苦力。 不是每个身有奇异的人被发现,都会被收纳入史馆。 倘若他们在这之前,就已经犯下恶事,自会如民间传闻那样将他们都杀了为民除害,若还在懵懂无知的时刻,不曾做过什么,史馆才有可能吸纳他们。 基本上,没有人会拒绝史馆。 盖因,史馆的特殊地位。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成为祝史。 祝史必须挡在百姓之前,成为庇护百姓的肉盾,如果没有这样的勇气和担当,即便入了史馆,也只会成为史馆最普通的一部分。 经过训练选拔,最终走到祝史这一步的人,又少了许多。 江臣看着这一次的十来人,压低声音和史官相生说道:“你拉我们来作甚,现在在训练的,也不是我们的专长呀。” 史官相生在史馆内担任夫子一职,教导新来的祝史们关乎灾祸的由来,变化,以及祝史们存在至今一点点摸索出来的经验。 相生:“他们好奇,单打独斗的祝史,到底怎样才算是契合,我寻思着这京都内,也就你们两人最能说明。” 明武板着一张脸,和谁的关系都是一般,可是他很有领导能力,许多祝史很是服从他的话。江臣作为他的同伴,算是和他最亲近的一个。 这一次,相生也是先拉了江臣,这才把明武也带来了。 江臣明白过来,相生想做的是什么,无奈笑道:“可这东西,要怎么展示?又没有灾祸,顶多,就能让他们看点小玩意。” “小玩意也成,他们刚来,哪里需要看那么厉害的东西。”相生毫不犹豫地说道。 底下跪坐着的新祝史们根本不在乎夫子是怎么说他们的,正略带兴奋地看着这几位年长的史官。 江臣看了眼明武,片刻后,明武严肃着脸,微微点了点头,他这才看向新的祝史,微笑着说道:“其实,能够契合的祝史,除了我与明武外,在史馆内还有不少,不过,多数结对的祝史,的确无法像我们这般。比方说,你们的听力,最远能到哪里?” “一墙之隔?” “屋内。” “间隔三间房。” “……” 如此种种,不同的新祝史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我能让明大哥,在短时间内,听到一里内,所有的动静。”江臣微微一笑,“就好比现在……” 明武蓦然说道:“东会街上,有人在斗殴。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官府在抓的逃犯。” 江臣笑了起来。 “这就是……” - ——增强。 鹿安清的意识,仿佛被冰凉的白雪所吞噬,他彻底被拉入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放眼望去,都是赤|裸的白。 在放肆的白色里,鹿安清真正地意识到,公西子羽对他的身体,对他的意识,能够造成的影响,究竟是什么。 五感,精神,在公西子羽愿意的时候,他可以肆意地降低…… 亦或者提高。 如同过往每一次,有意,或者无意的做法。 “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声音上。” 缓慢、轻柔,好似清浅的水声,公西子羽在鹿安清的头脑里说着话。 “听……” 呼。 吸。 他们的躯体,在那一瞬,呼吸仿若同步。 “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 。”那道声音浅浅笑着,哪怕声音里充满了异样的欲|望,却还是保持着平缓、匀速的声调,“你已经不自觉地使用了精神力许久 ,那些触须,便是一个象征,你的屏障,也是另外一个存在的证明,现在……我帮你,塑造属于你的泥丸宫。” 泥丸宫,上丹田。 鹿安清感觉到眉间开始刺痛起来。 “你一直拥有这样的能力,只是你没发觉……” 这一刻,冰雪消融。 属于雪山的气息正试图用通过降低的屏障,彻底地挤占过来。 而就在,这一瞬息的空隙。 鹿安清猛然从沉迷的意识里挣脱开,一拳揍在公西子羽的眼睛上,但与此同时—— 势不可挡。 突突的刺痛,在眉心的位置跳跃。 公西子羽没有做什么,他当然不会做什么,有些事情,自当在双方意识都清醒的时候。 可是,他仍能做什么。 他的手抚过鹿安清的躯壳,手指遍及之处,手底下的身躯不由得发出呜咽的低声,公西子羽一点点、一点点地提高了鹿安清的触感,到了连空气都无法忍受的敏|感。 这是在帮忙。 正如公西子羽所言的,“帮忙”。 过度敏锐的触觉,会帮助鹿安清更好地稳定下来图景,拥有属于自己的泥丸宫,只除了…… 这个过程,会非常、非常煎熬。 - 东会街,距离史馆,还有几条街的距离。 就算这些新祝史再是敏锐,都不可能听得到,他们惊讶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起身朝着他们行礼,便径直出去了。 相生没有拦着他。 不到一刻钟,方才出去的年轻祝史又回来,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们。 “我将巡逻的官兵带了过去,的确有人在吵架,其中一人,也的确是逃犯。”他恍惚地说着,“明祝史,您是怎么知道的?” 江臣解释:“他是听到的。” “听到的?怎么可能!” “这么远的距离,这到底是怎么……” “难道就是契合的好处?” 江臣:“祝史中,有一小部分的力量稍弱,不擅长攻击,这一部分的祝史,和其他的祝史,就或许能够契合,互相辅佐。” 他看向明武。 “我呢,我的能力是天生的耳聪目明,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的力量,能和明大哥产生一定的呼应,可以让他短暂地拥有这份力量。” 在拔除灾祸中,这样的力量,会让明武如虎添翼。 “不过,这样持续的时间不太长,超过一定的界限,对我,或者对明大哥,都会有影响。” 契合的时间能持续多久,是所有结对祝史的秘密,自然不会对外公开。 江臣迄今为止,能维持的时间,最长不超过…… 一刻钟。 - 已经过去两刻钟。 鹿安清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习惯,在突突跳动着告诉他,到底过去了多么短暂、却又漫长的时刻。 滚烫的汁液流淌。 就像是烈焰燃烧中方才倾泻的铁水,遍地都是熊熊的焰火。 触感,变得极度敏锐起来。 空气的流动,都会撩拨起怪异的火苗,令那皙白的躯体挣扎起来。 雪落了下来。 无形的尺度,在拉长、蔓延。 如同黏糊拉丝的绵绸。 - 新祝史满心满眼都是赞叹。 “我们也能找到契合的同伴吗?”刚才出去的祝史惊叹地问道,“这样事半功倍,着实太难得了。” 他刚才冒雨出去,现在头发都是湿哒哒的,可他根本不在意。 只有身为祝史 ,才知道灾祸到底多么可怖。 普通人无法看到的怪物,在他们眼中赤|裸地展现,他们不仅要直视灾祸,更要将它们彻底拔除。 这无疑需要足够的力量和勇气。 如果拥有合适的同伴,尤其是如此增益,自然让他们一个个都眼热。 相生抬手往下压,朗声说道:“要是契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史馆早就会推行,何以会等到现在?” 祝史如何契合,迄今还是史馆在研究的方向,也不是所有非攻击性的祝史,都能拥有如江臣这样的增幅力量,不确定性太大,仍是个未解之谜。 相生:“所以,若是真有契合的同伴,也能算是,万中无一了。” - 他能感觉到那种疯狂的吸引,充斥在两人之间。 属于精神的力量,黏糊糊的,湿哒哒的,融化了……如丝缕蔓延的雾气,将他们的意识缠绕在了一起。 间或的,凌乱的片段在眼前闪过。 仿佛狂奔的时光。 有倒涌的,破碎的画面。 鹿安清分明清楚,在真正存在的世界里,他们仅仅只是身体相拥,羞耻的欲|望便在意识掀开癫狂的快意。 “……你,疯了……” 他在说吗? 还是意识、精神在扭曲地跳动。 但没有关系。 回答也随之,湿|漉|漉地传递回来。 “只我疯了吗?”如同在耳边吹拂过的暖风,惊得人打了个寒颤,“安和,也紧紧攀附着我不放。” 独特,唯一。 的存在,是如此鲜明赤|裸。 没有其他选。 - “所以,我请明祝史和江祝史过来,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契合的好处,也为了让你们清楚契合的难得,别总得陇望蜀,还是着眼自身罢。” 相生笑眯眯地说道。 而明武与江臣,业已离开。 他们两人并肩穿行在史馆内,江臣蓦然说道:“方才我在听相生授课时,想起一事。” 明武:“什么?” 江臣:“记得之前检查时,太史令的吗?” 那是在半个月前的事,明武颔首。 “你说,那种可能……存在吗?” 明武断然:“不可能。” 人便是人。 祝史也是人。 便是拥有神异的力量 ,也非灾祸。 所以,人又怎么能够,滋生出那样可怕的触须? - 起初是搭造。 用触须。 公西子羽自己走过这一遭,所以清楚,有些事情该怎么做。 鹿安清很强大。 他的力量,他的极限,远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强悍。 只要他能意识到。 公西子羽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小小地推动了一把。 所以……搭造。 完整地造就可以安放自己精神触须的场所,是很有必要的。 精神力极致外放的后果,就是连带着公西子羽自己也染上了欲|望的色泽。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捋过自己的头发,手指轻轻摩|挲着鹿安清的耳根,哪怕那里已经因为极致的快|感而变得肿|胀。 鹿安清仰躺在他的怀里,面容潮红,双目无神地凝视着上方。 他沉浸在意识里。 在公西子羽的“帮助”下,迅速完整着自己的能力。 身体与意识脱离,仿佛根本听不到那躯壳难以忍耐的呜咽低鸣声。 那是无法忍受的触感涌起的浪潮,以摧枯拉朽之势,折磨着这可怜的身体。 就在这一刻。 公西子羽的耳边好似翻涌起无数呓语,字字句句,都带着常人无法承受的恶毒。 宛如重重叠叠的迷障,缓缓流淌着甜蜜的毒。 “………■■■■………” “弑兄的欲|望,血亲伤害的罪恶,你借此打破禁制,想要逃出来……”公西子羽浅浅笑了起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的眼眸一点、一点变得猩红。 仿佛有两个不同的存在,正在争夺着控制权。 狂风重重地拍上了门。 暴戾之下,哀鸣不断。 激荡之中,一股外来的精神触须很不满地拍打着联系,就像是蜷|缩成团的小兽再度舒展开来,发现自己又湿透了,那种有点暴躁、又有点委屈的力道。 公西子羽和“他”微顿,意识到那是不轻不重的一记轻踹。 是鹿安清。 ……他挣扎着醒了过来。 在觉察到自己多么狼狈,羞耻的时候,他在湿哒哒、黏糊糊的意识里,又踹了一脚。 触须又气恼地蜷缩成了一团。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7. 第十七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8. 第十八章 踹一脚。 然后是很多脚。 触须收紧蜷缩,又气恼舒展。 理智上清楚,根本不存在什么脚不脚的,可感觉上,那就是……他们就是被踹了。 称得上轻柔的力道,但透着几分郁闷。 鹿安清在开始清醒。 “……能困住多久(他在清醒了)……选择在这个时候,你才是狂妄的疯子(他在清醒了)……” 滴答—— 是雨打屋檐的声音。 是怨毒的恶欲,是隐隐重重来自幽暗最深处的呓语。 “闭嘴。” 公西子羽温温柔柔地回应。 “呜呼……” 床上闭着眼的人,发出了一声低呼。 ——鹿安清尝到了血味。 模糊的意识分辨不清,手背擦过脸颊,湿|漉|漉的痕迹被拖长,让他难受得皱起了脸。 那狭长的一道,是“他”略带恶意涂抹上的,在“他”能抓住的那一瞬里,“他”就只做了这么一个略带古怪的动作。 抬起沾满血的手指,将血抹进鹿安清的嘴里。 那血腥气,逼得鹿安清睁开眼。 他慢吞吞地举起了手,横在自己的眼前,上面的鲜红刺痛了鹿安清的眼。 唇舌间的腥味,的确是血气。 他皱眉,舌头不自觉动了动。 嘴里并没有伤口。 “鹿祝史,可安好?” 清润,温柔的声音在鹿安清的耳边响起,无疑是如同惊雷炸响。鹿安清反手抓住那人,翻身将其压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公西子羽仰躺在床榻上,不知是否因为方才的事,他的眼睛有些发红,连带着一贯平静的面容也有些隐忍,他轻轻喘息了一会,扬眉笑道: “看来,鹿祝史已经完全恢复了。” 鹿安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红色。 密密麻麻的血液。 蜿蜒扭曲的痕迹,爬满了整张床榻,以及他们二人。 瞧着像是个凶案现场。 公西子羽原本的伤处,不知被谁撕开了包扎,伤口正赤|裸地暴露出来,缓慢渗着血。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鹿安清:“公子一直筹谋至今,可当真是做足了准备。”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好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然透过那抓着胳膊的手指,公西子羽隐约得见他内心的波动。 公西子羽的眼眸漆黑如墨,染着点星笑意,又有温温关切。 “鹿祝史,你与我契合,本是意外,并非刻意……” “契合?”鹿安清稍显粗鲁打断他的话,“我与你?” “我,与你。” 公西子羽说得,仿佛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如此轻描淡写地勾勒出来。 鹿安清猛地收回了手,翻身下了床。他动作略显急促,扶着床柱站稳,下意识又擦了擦嘴边,狠狠皱眉。 他一言不发,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抄起茶壶咕噜噜地灌水,将嘴里的血腥味冲淡。 公西子羽撑着床榻坐起来,手指随意梳理着凌乱的长发,“契合之人,会互相吸引。正如鹿祝史会觉得我的气息好闻,我也会觉得,想要将祝史留下来……这都是,不可直言的本能。” “……荒唐。” 鹿安清将茶壶放下,扯了扯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他这衣裳已经糟蹋得不可能看了,可奇怪的是…… 他不自觉地深呼吸……逐渐熟悉起来的雅致香气,正隐隐约约地包裹着他,随着他的呼吸一起深入肺腑,带来难以言喻的满足。 意识到这点时,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是否……”公西子羽缓步走来,那味道侵染在血液里愈发浓郁,“曾梦过雪山?” 鹿安清猛地看向公西子羽,眼神锐利。 公西子羽:“我感觉到过数次入侵。” 就像是,有人在敲门。 然后,溜溜达达,自在地穿过了寒冷的界限。 鹿安清:“……” 他知道公西子羽在暗示什么。 那梦同样困扰他多时,每每从梦中醒来,总会有些不得体的反应。 今日总算得知缘由。 虽鹿安清看着是倒霉的那一个,可这般说来,的确是他无意识入侵了公西子羽的……怎么说来着……泥丸宫?或者是精神里的图景…… 回想起他在公西子羽的“帮助”下到底搭建出了什么,鹿安清的神色微沉。 “臣非故意……”鹿安清勉强说道,还没说完,就看到公西子羽摇了摇头。 “这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身体本能,发现了这份联系。”他的瞳孔宛若清浅湖面,藏着惊涛下的暗涌,恬淡平和的声音带着一分愧意,“这次失礼,我原也是,想帮助祝史。” 鹿安清如鲠在喉。 “帮助”。 这事说来羞耻难堪,然他受益匪浅。 除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帮助”外,鹿安清醒来后,便发觉到身体的变化。 鹿安清是黄级,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拔除灾祸时,他总是容易力量不足,可现在,他感觉身体的极限似乎被无止境地拔高了。 ……想骂人,但不得不噎住。 鹿安清掏出手帕,低头擦了擦。 之前近乎失控时,宛如野兽的疯狂正一点点平息,宛如得到了满足。 缓缓地在理智底下流淌。 “公子,先着太医处理下伤口罢。”他语气有些冷淡地说道。 好似刚才发生的种种事情,就此被他们掠过。 公西子羽:“不必在意,多事反倒会惹得我那父皇在意。我命非石取衣裳来。” 宫墙外,雨声逐渐停了。 非石已经恭敬地准备好了新的官袍。 鹿安清今日上值,出入宫闱,乃是普通史官的服饰。普通史官和祝史穿的官袍不尽相同,可都有玄色。 一旦涉及玄色,寻常的制作都要经过查问。 公西子羽不过一个被废的太子,手底下也无权无人,不过几句话的吩咐,就已经备好了新的官袍,而且…… 立于屏风后,鹿安清微微蹙眉,抚摸着衣裳。 穿起来,还正巧合适。 等鹿安清收拾利索出来,非石正在给公西子羽上药。 原本四皇子划破的伤口虽长,可剑口也算利索。然经过刚才的争执后,伤口已经被污染,变得撕裂可怖。 非石沉着脸给公西子羽处理伤口,青年的脸色虽是苍白,可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 “我眼下这般,还望祝史多担待,无法相送了。”公西子羽朝着鹿安清颔首,“非石,你去送送鹿祝史。” 非石欲言又止。 鹿安清:“时候不早,臣自行离去便是,还是让非石给公子处理伤口罢。”他转身朝外走,但过不了多久,非石还是跟了上来。 鹿安清在湿|漉|漉的庭院石板停下脚步,语气有些微凉地说道:“公子并不总是那么温柔,对吗?” 他看向跟在身后的非石。 非石欠身:“仆不知祝史在说什么。” 鹿安清的视线在非石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移开,他听到了清脆的鸟叫声。 鹿安清下意识抬头望,正看到几只小鸟展翅高飞,它们叽叽喳喳地欢唱着,绕着庭院飞了两圈,然后齐齐地在墙头落下。 它们探出圆溜溜的小脑袋,歪着,像是在注视着鹿安清。 非石:“这是公子让留下的,他说,热闹些才好。” 鹿安清没有回答,仅仅只是朝着非石点了点头,便又迈步往外走。 谁都有假面,就算那温和,不过是公西子羽的假面,那也实属正常。 等到了宫道外,鹿安清只走出几步。 【官家和皇后在德天殿大吵了一架】 【这思庸宫也没看出来什么蹊跷……官家真是多心了……】 【好凉快】 【什么废太子,已经是阶下囚,这么多年根本不能进出一步……守着个废物,可真是麻烦。】 【昨儿送的礼还不够吗?待回去,还得再盘算盘算……】 轰鸣声呼啸而来,心声充斥耳畔。 鹿安清下意识将屏障竖起,这才挡住了咆哮而来的洪流。 ……不知什么时候起,思庸宫外,调来了一批侍卫。 明康帝,思庸宫。 公西子羽…… 他们…… 一个微妙的词滑过鹿安清的心,“他们”? 哪个“他们”? 是明康帝与公西子羽的“他们”,还是……另外什么的? 玄妙的预兆,让鹿安清不解皱眉。 … 那一日,明康帝对鹿安清的晚归并不在意,只是询问了几句,确保无事后,就很随意地让鹿安清出宫去。 待到轮休日,鹿安清这才拟定主意,让阿语去门外守着。 “若是我到夜间,还是昏迷不醒,你就去史馆找明武。” “是。” 阿语没有问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鹿安清将自己挪到床榻上,避免自己软倒下去时摔到哪里,而后,捏了捏眉心。 眉心。上丹田。 公西子羽那时是怎么做来着……他敛眉凝神片刻,总算顺利感觉到那些精神触须……然后,再一点点追寻着触须,回归终点…… 眼前好似白光一亮,他刺痛地捂住自己的眼。 过了许久,他缓缓低头,看着没过脚踝的白雪,他骤然意识到…… 至少在这件事上,公西子羽的确没有骗他。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怪异地闯进属于对方的地盘,自然得仿佛那是自己的领域。 ……这可能是一种非常冒犯的行为。 他模糊不清地意识到这点。 鹿安清最先感到冷。 漫天白雪覆盖的山体沉默地伫立着,那是语言无法形容的震撼,仿佛整个天地都充斥着广袤的素白。而与之相连,亦或是相容的边缘,却是一处狭窄,阴暗的小房间。 这怪异又扭曲。 阴湿的角落里,燃着小小的烛光,照亮这间诡异的囚牢。 鹿安清当然记得这里。 他住过几年。 在还有些,不太记事的时候。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的景象会是这个,不过在意识到自己真的能“看到”后,他慢吞吞地越过了边界,朝着自己的领域走去。 砰—— 一声非常清晰的巨响,仿佛整个景象都开始为之震荡。 鹿安清蹙眉回头,就见雪山下那片巨大的,澄澈的冰上湖面,开始裂出层层波纹。 接二两三的响动震天彻地,仿佛在冰层下囚禁着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说起来,为何公西子羽的景象,会是雪山?肃穆的白雪里,藏着什么? 他在边界处驻足。 … 思庸宫内,公西子羽缓缓睁开眼。 略头疼,又有趣地撑着额。 怎么办呢? 如入无人之地,那股轻灵的意识,又溜溜达达闯了进来。 探头探脑,好不灵活。 让“他”,也更加蠢蠢欲动。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8. 第十八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9. 第十九章 不可否认,鹿安清对擅自闯入其他人的领域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点,并不知晓。 这也并非他的错误。 知道的人太少,清楚的人也太少。 然震天的巨响轰然而起时,鹿安清的第一反应,仍是过去。 这是埋在骨髓里的本能。 是强迫自己养成的应激反应。 是遇见灾祸时,身体最快的动作。 他习惯于此。 奔赴最危险的地方。 鹿安清立足于冰湖边上。 在整个湖面都动荡起来时,他不会犯蠢去触碰危险之处。他只是打量着冰层的震荡,大片大片的猩红与漆黑在湖面下荡开,仿佛在无声无息地侵吞着冰白的地带。 那是一种危险的预感。 鹿安清毛骨悚然。 这无关他害怕与否,是身体对危险的反应。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 不管是什么东西扎根在公西子羽的景象深处,这无疑是非常可怕的存在,不然不会令他产生这种警惕的预兆。 这不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意识。这是景象里。 应该运用的是…… 灵活的、带着淡淡草木气息的触须蓦然钻出一根,灵动地朝着冰层深处涌动而去。 尽管鹿安清仍然无法看到。 可深处此间,他对那些东西的存在,感受更深。 他需要…… 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鹿安清,你在窥探。” 带着轻轻抱怨的笑声,在鹿安清的耳后响起,轻柔丝滑,却惊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公西子羽的到来。 ……不过,这是属于他的领域,鹿安清才是那个随意闯进来的人。 “那是什么?” 他没有打下公西子羽挡住眼睛的动作,透过这层近乎无的遮挡,鹿安清觉察到这个动作既是回避,也是保护。 那个东西…… 很危险。 “怪物。”公西子羽轻笑着,他的声音里带着好似毒蛇低低嘶鸣的愉悦,“人总有一些,不愿面对的东西。” 鹿安清想起与雪山相连的囚牢。 公西子羽的雪山景象如此庞大,鹿安清塑造的囚牢是如此窄小,可归根究底,都是潜藏于幽冥的存在。 恐惧,或者害怕? ……不太对,鹿安清没能从公西子羽的身上,品尝到任何一点畏惧的气息。 “……还望公子,教臣学会,不再闯入这里的办法。” 鹿安清干巴巴地说道。 在意识到震荡结束后,他侧过身,避开了公西子羽的手。 他原本以为,睁开眼后,他能看到公西子羽站在他的身后。可实际上,冰湖边上,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 雪山寂静下来,好似它从来都是如此肃穆。 鹿安清低头,冰层下的晦暗一点点淡化,再度变得纯白洁净。 “我会教你,当然,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公西子羽的声音轻轻的,在鹿安清的心里回荡着,仿佛就此栖息在他的意识里,“不过,最好不要在这时候,去你的景象了。” “为何 ?” 鹿安清今日特地尝试,就是为了看一看,那到底是什么。 “因为……” 公西子羽的声音逐渐淡去,仿佛隔开了一层,还没听清楚,就被另外一道声音覆盖。 鹿安清“意识到”自己在离开,在清醒,开始“意识到”身体的存在,他躺在床上,手掌贴着床单,耳边回荡着可怕的惊恐声。 【怪物……怪物……】 低低的,浅浅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怪物——】 【救命啊救命!!】 【它跑出来了我的老天爷】 【这是什么鬼东西】 【快跑……】 惨叫,恐惧,惊畏的呓语在鹿安清的耳边咆哮,将他从“沉睡”里拉了出来,这喧嚣的吵闹让他面色微变。 心声。 阿语紧张地守在门口,双目注视着墙头。 就在半刻钟前,街道外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喧闹声,就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间或的,还有几声惨叫。 阿语从那叫声里,听出了深深的惊惧。 出事了。 他背靠着房门,手里无意识想抓着点东西防身。 “阿语,进去。” 身后那道门突然开了。 阿语看着醒来的鹿安清,面带惶恐地说道:“郎君,你想……” “我得去一趟。” 鹿安清神情严肃,将阿语推进了门,然后将一道咒令封在阿语的身边。 “不要出来。” “郎君,不成,外面太危险!”阿语想追出来,可是脚刚跨过门槛,却被一道力量挡了回来。 鹿安清转瞬消失了。 阿语咬紧下唇,心里的不安一点点扩大,这种几乎揪住他心脏的不安,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曾出现过一次。 那个时候…… “轰——” 与鹿家相隔一条街道的民宅,被外来的巨力砸歪了墙壁,粉碎的石灰里,百姓的惨叫声遍地都是。 巡逻的卫兵早就赶了过来。 他们将它围了起来。 那是一头相貌奇异的怪物,浑身覆盖着黑色的毛发,遮住了四肢和头颅,直立时几乎有一丈高,行动时好似一团飞舞的大毛团。 它嘴里发出“嗬嗬”的吼叫,在极其偶尔时,隐约能看到猩红的兽瞳。 这是车尺国送来的贡礼。 称,特地为明康帝捕获的奇兽。 在城门口经过重重检查,车队才得以进入京都。 就在车马经过恩安街时,特制的笼子突然开始剧烈地晃荡,哗啦啦的声响从黑布下传来,恩安街上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何事,好奇地看着那戒备森严的队伍。 护卫的都是车尺国人,他们的长相自有不同,加之打扮和言行,一路上的关注也有不少。 可是铁笼的变故,让他们根本顾不得关心这个。 最里面的几人扑过去,想要将黑布拉紧,就在这个时候,铁笼内发出不祥的嘎吱声,旋即整个笼子从内部破开,碎片飞扑四面八方。 惨剧,就是在这时候诞生。 逃出来的怪物力大无穷,普通的刀枪对它根本没用。恩安街上到处都是悲鸣和惨叫,白彦带人赶来时,听着那些哀嚎,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他打了几个手势,手下的卫兵暗暗点了点头。 付出十几人受伤的代价,他们将这只怪物压到了恩安街尾。 “都准备好了吗?” “大人,铁链都有,火铳在调,没那么快。” “人命关天!”白彦厉声说道,“再慢下去……” “白彦。” 一个熟悉,又陌生到白彦都觉得,他不会再呼唤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猛地回头。 在一个,绝对不该有外人的地方,鹿安清就站在那里。 穿着一身简单青衫,仿佛多年前一回首。 还是旧时模样。 “让你的人都退回来。” “鹿安和,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很危险。”白彦顾不上心里浮现的惊喜,“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鹿安清抬起头,视线越过他们,看向尽头的怪物,以及匆匆赶来,出现在屋檐上的明武他们,平静地说道: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19. 第十九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第二十章 明武和江臣躲在怪物的阴影处。 临近黄昏时,残红倒映下,影子也有几分怪异。 他们两人习惯了合作,举手投足皆是默契。其余赶来的祝史,怎么都比不了他们。 在祝史们磨合的时候,他俩已经出现在了怪物的近端。 ……普通人能肉眼看到。 光是这点,这只最少是地级。 一只地级以上的灾祸,怎可能会被人所捕获? 这是一处疑窦。 可比起深思,拔除方为要紧。 这只地级灾祸的破坏力太强,正正出现在了京都,捣毁了不少屋舍,伤了数十人。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损伤,更多的……在祝史们的眼中,靠近灾祸的人身上,都隐隐约约被黑气缠绕。 比起城南的玄级灾祸,这只地级灾祸不似它那么外表怪异,然它污染周围的速度,却是太快太快。 这就是鹿安清驱赶白彦等人的原因。 明武在进场的时候,也将白彦埋伏在附近的人全丢出去远离战场。 江臣用眼神暗示明武:你距离我太远了。 明武将人都丢出去后,回到了江臣的身旁。他们间隔太远,江臣就无法为明武提高眼力和耳力。 明武比了个手势。 江臣点头。 几个抬步,明武直冲怪物,踏在半空。 他的拳头缠绕着如同火焰的光团,狠狠地砸在怪物身上。 与此同时,在某个瞬间,江臣的手指擦过了眼睛。 明武的眼睛在那一瞬,清楚地看到了灾祸的本质。 他忍着眼睛的刺痛,厉声说道:“鹿安清,徐舟!”顺着他的声音,两团火苗在灾祸的身上点燃。 鹿安清和徐舟在他说话的那瞬间,出现在了火苗附近,无需多言,各自施展力量,狠狠地贯穿灾祸。 借助江臣的力量,明武点燃火苗的地方,就是它的弱点。 它发出激烈的咆哮声,如同一只真实的兽,仰头露出了猩红的兽瞳。 鹿安清和徐舟制住灾祸那一刻,明武再度出现在怪物的前方,这一回,他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冲撞进怪物的体内。 连带着整只如兽灾祸,都彻底焚烧起来。 鹿安清和徐舟适时后退,注视着灾祸的气息衰弱下去。 这是地级灾祸不假。 可是在场也有好几个地级祝史,对付一只地级灾祸,不至于相形见绌。 半盏茶后,江臣搀扶着力竭的明武出来。 明武的额头都是汗,衣服也破败不堪,看着很是狼狈。他朝着上前来的祝史摆摆手,语气有些奇怪:“……不太对劲,我动手的时候,感觉燃烧的只是个躯壳,虽然也有力量在,但总少了什么……” 徐舟:“我们四五个地级,轻松拔除灾祸,也该是正常。” 明武紧皱着眉,仍是不放松。 鹿安清:“车尺国的人,除了今天押送这奇兽外,余下进贡的人呢?” 一整个国家的贡品,不可能只有这区区奇兽。 江臣:“听说分作两批,第一批已经在半月前,和其他使节的人一起进城了。今日是太后寿宴,理应……” 鹿安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走到结阵的祝史身旁。 他们对话了片刻,祝史就撤下了阵。 江臣:“鹿祝史,你想到了什么?” 鹿安清来不及多言,身影一轻,灵巧地出现在白彦身前。 “白彦,太后的寿宴是今日,那使节贺礼,也会在今日献上吗?” 白彦脸色苍白地看着鹿安清。 在鹿安清突然消失在他眼前,他就知道大概发生何事,在派遣属下将附近围起来,莫让百姓勿入的同时,他也下了封口令。 然再看到鹿安清出现,他的心里像是打翻了醋酱,异常不是滋味。 不过他很快收敛了情绪,点了点头。 “……是,赶上了太后寿宴,为了讨太后欢心,使节会在宴席献上贡礼。” 追着鹿安清过来的几个祝史,也听到了白彦的回答。 白彦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他说的话,不至于是假的。 调虎离山之计! 鹿安清疲倦捏着眉心,这只灾祸不过是放在外面的诱饵,而真正的重头戏,许是在皇宫。 … 风声。 鹿安清的速度反倒是最慢的。 越是靠近皇城,祝史越不能动用太多的力量。平时可以借用咒令穿梭距离,眼下却不能如此放肆。 盖因真龙之气。 它能增进祝史们恢复的速度,然在真龙之气笼罩的范围内,祝史们无疑会感到压制,无法肆意使用力量。 ……毕竟,若祝史可以肆意妄为,身为帝王也不可能放纵这样的力量进出宫闱。 偏生也是这个麻烦,让史馆的祝史无法立刻赶入皇城。 这种情况下,鹿安清自然落在后面。 祝史想要联络,都有种种手段。 不过需要进出皇城后,便有了限制……这都是明康帝亲自定下的条条框框。 原本是官家的多疑猜忌,如今更也成为阻碍的缘由。 鹿安清的眉心微微肿胀,好似有什么奇异,片刻后,他找到了感觉,轻轻触动了意识的边界。 强横、又熟悉的精神力蔓延而来。 如同藤蔓,如同爬蛇,攀附在鹿安清的意识之下。 它缓缓、徐徐地调动着他的感知。 -“鹿安清?” 鹿安清模糊地意识到,公西子羽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偶尔总会直呼其名,亦或是表字,而不是简单的祝史。 -“公子,敢问现在何处?” -“思庸宫。”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公西子羽仿佛就在他的意识内潜伏着,时时刻刻都能与他对话。 这便是契合的感觉? 鹿安清有些懵懂。 -“京都出现了灾祸,但不太对劲。祝史们怀疑,真正的重头戏,在车尺国的贡礼上。” -“我知道了。” 公西子羽的声音平静传了过来,“我会给你争取时间。” 这种无需多言的信任,让鹿安清的心有些奇妙的松软。 不过一瞬,一切情绪被丢在脑后。 鹿安清深吸一口气,余下的还要看他们。 … 启明殿内,正是载歌载舞。 临近夜宴时分,各国的使节都入座在侧,为皇太后贺寿。 前些日子,宁皇后之所以出宫为皇太后祈福,缘由便也在此。 在贺舞结束后,已经有使节按捺不住,纷纷送上贺礼。 眼下正在观赏的,是车尺国送来的珍兽。 那只小兽毛发光顺,类狐类狸奴,娇|小可爱。只是兽瞳看着猩红,有几分怪异。 车尺国使节操着一把奇奇怪怪的官话,正得意地介绍:“……此乃我国珍兽,异常难得,花费了上千人力,才从深山里捕获……另有奇兽,因着巨硕无比,今日才得以进京……” 宁皇后坐在明康帝的身旁,夫妻两人丝毫看不出裂痕,端得是雍容华贵。在外国使臣面前,宁皇后不会下了明康帝的面子。 她对那只珍兽没什么感觉,不过皇太后却是觉得有意思,正命人将那珍兽给提溜过来。 两个侍从上前去,一左一右将精致的笼子扶起。 车尺国使臣笑眯眯,瞧着很是高兴。 正此时,启明殿外略有骚动。 不大不小的声音,将靠近门口那几桌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大公子,大公子,您不能进去,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明康帝注意到这骚动,不由得挑眉。 “何事?” “官家,大公子说是,想要给太后娘娘祈福……” 皇帝问起,便有宫人回话。 不说明康帝如何,皇太后却是高兴的,忙叫人进来。 这说话间,两个侍从便也站定,没有再动。 公西子羽缓步走了进来,其俊美出挑的容貌,令好些使臣都不由得侧目。有些常来往两国的,更是认得出来,这是当年的太子。 公西子羽直到台阶前,方才行礼。 明康帝不动神色将他叫起后,他声音朗朗,“太后寿诞,草民想为太后娘娘,送上一礼,还望太后娘娘莫要嫌弃。” 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听着那句“草民”又略有刺痛,令人将公西子羽带来的匣子送上来,好好端详了一番里面的字画。 就在皇太后观赏的时候,公西子羽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那笼子,“这便是车尺国送来的贡礼?” “既是一介草民,怎在殿上这般无礼?” 车尺国使臣不满地说道。 他知道这是曾经的太子,可既是“曾经”,如今便是庶人。在最光彩的时刻打断了他的贺礼,皇太后的满腹心神,显然都落在公西子羽带来的字画,压根顾不上那只珍兽了。 公西子羽浅浅一笑,灿若桃李。 “草民不光无礼,甚至,还想瞧瞧这只珍兽。” 他随手挑起了那笼子上重新盖着的黑布。 “当真,鲜红的一双眼。” 明康帝不满地皱眉。 不喜他这略显出格的举动。 不过在明康帝心里,这个原本样样喜欢的嫡长子在厌弃后,自也样样都不喜欢了。 跪坐在明康帝身后的史官抬起头来,那正是今日轮值的祝史之一刘明德。他在听到公西子羽的话后,重新仔细打量了那只珍兽。 红眼。 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特征。 可是红眼…… 尽管他没有觉察到任何气息…… 然,红眼。 刘明德微微皱眉,正要欠身往前,与明康帝说上几句。 “——” 尖锐至无声的暴鸣在启明殿响起,尽管殿内的人听不到这个声音,仍觉得耳朵剧痛不已,最近的两个侍从直接七窍流血,软倒在地上。笼子随之摔落,精美的外表不堪一击,直接被摔得裂开。 那只珍兽慢吞吞爬了出来,蓬松的大尾巴环在身前。 眼见它要往前爬上台阶,公西子羽上前,将其一脚踢开。 它轻飘飘地飞到半空,诡异地扭动脖子,鲜红的眼珠子对准殿上的几人,凭空停住了去势,直直朝着明康帝飞扑而去。 轰—— 寻常人肉眼看不到的金光骤亮,明康帝看着那只被无形屏障挡在一臂之外的珍兽,再是平静的脸上都流露出震惊与恐惧。 珍兽裂开嘴巴,密密麻麻的牙齿锋利异常,它趴在半空,一点一点啃噬着庇护明康帝的真龙之气。 守在明康帝身后的刘明德和另几位祝史急步出来,护在了皇帝身前。 刘明德刚一对上那只珍兽,便浑身一震。 ……这么近的距离,他终于觉察到这只珍兽……不……灾祸的气息远在他之上! … 将将赶到皇城外,鹿安清的脸色骤变。 他蓦然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盯着前头正等待通行的同僚。 繁文缛节,是惯例。 此刻,却是要命的阻碍。 鹿安清不喜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眉心。 身体蠢蠢欲动地提醒着他从前的做法……他一直都是怎么做的……闯进去,拔除,离开,无需多余的对话…… 行吧。 他听到自己在说。 无所谓了。 鹿安清锐利地看向皇城口。 人命是等不了的。 在明武焦虑等待皇城门口的查验时,他感觉到一股风,从身边掠过。 那动静不够强,却带着足够的存在感。 他立刻抬头,却难以捕捉到一瞬。 江臣垂下的胳膊无声无息地扯了扯他,略微僵硬,小声且急促地说道:“鹿安清进去了!” 他的能力,让他的眼睛捕捉到了残影。 ……几乎连他都看不到的残影。 鹿安清是怎么做到的? 不对,他这是擅闯皇宫! … 启明殿乱成一团。 珍兽的鸣叫声震昏了一大片人,勉强还能站得住的就寥寥几个,刘明德等四个祝史都在和它缠斗,却依旧无法拔除它。 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往往祝史跟不上它。 一个疏忽,灾祸就撞上明康帝的屏障,屡次冲击之下,皇帝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血,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吞下。 宁皇后脸色苍白,扶住了他。 明康帝深深看了她一眼,借着皇后的力气站稳,掩盖了摇摇欲坠的身形,重新望向启明殿中的混乱。 公西子羽守在皇太后的身前,清润的眼眸盯着启明殿的入口。 ……来了。 那道轻灵的意识,倏忽而至。 以一种远超乎他的身形会有的强大凌厉,如同流矢一般闯进了启明殿。 他踏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只正在戏耍祝史的灾祸。 ……是的,戏耍。 从那几个动作间隙,鹿安清隐隐约约觉察到了这一点。 但很好。 他体内涌动的力量,它们同样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口。 在那只如狐如狸奴的灾祸高高跃起,再度冲向明康帝的瞬间,无数狂暴的触须拥满它的退路,逼得它发出怪异的鸣叫。 然而,声音,独独声音…… 比起鹿安清曾遭遇过的种种心声,不至十分二三。 灾祸缓缓地扭过头颅。 一个缺口。 唯一一个缺口,站着一个人。 祝史和灾祸的斗争,往往如同独角戏。 除非地级以上的拟物灾祸,普通人无法得见。即便看得见灾祸,许多怪异的景象,他们也无法看清。 即便如此,他们仍能看得出来。 鹿安清是不同的。 秀美的脸上满是肃然,自他出现,灾祸再不曾靠近任何一个人。 ……除了他。 而公西子羽能看得到更多、更多。 他看到鹿安清的力量,强大,壮美,如同磅礴的海域,充斥着最原始的洪流。 洁白无垠的精神触须散发着甜美的活力,轻巧地扎穿灾祸的胡尾。以摧枯拉朽的姿态,鹿安清彻底撕毁了它。 尽管他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在这场不知何时中止的厮杀里,在那只灾祸被摧毁后,在那个男人终于落地,那条不甘隐藏的瘸腿隐痛发作,踉跄摔倒在地时,公西子羽大步地走了过去。 他轻巧地、越过了无数残骸,走到了鹿安清的跟前。 在公西子羽靠近的瞬间,他耳边持续不断,狂涛如浪的心声骤然远去,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公西子羽将近乎昏厥的鹿安清抱了起来,以一种稍显暧|昧的姿态,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目睹了一场厮杀。 很美。 他想。 他们想。 华丽,漂亮。 足够强大。足够坚韧。 连其疲倦狼狈的模样,都闪闪发亮。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20. 第二十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二十一章 “互相契合的祝史,是什么感觉?” 带着诸多同僚的慰问上门,江臣甫一见到鹿安清,就听到他这话。 这是皇城出事的第二天。 鹿安清刚醒半天。 他在启明殿拔除了灾祸后,就力竭昏迷了过去。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可谓一无所知,江臣原本以为,他会问起这些,却没想到,他居然问及契合之事。 江臣将那些困惑推到一旁去,认真地说道:“就像是多了一个十足默契的同伴。” 鹿安清:“如同手足?” 江臣:“比手足更甚。” 他凝眉思考了片刻,像是在犹豫如何解释。 “就好比多了手,或者多了脚,却不觉得奇怪,正是刚刚好。”江臣道,“只需要一点动作,他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在战场上有这样的同伴,会让人倍感安心。” 鹿安清:“我知你能提升明祝史的感官,不过,你们能……在彼此的……心里说话吗?” 他稍显疲倦地问道。 江臣失笑,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说到底,我们也是人,又非杂谈野趣里的修道者,怎可能真的在彼此耳旁说话?” 鹿安清,便也跟着慢吞吞地笑。 “若是真有那样的绝世武功,你是学还是不学?” 江臣大笑,“要世上真有这样绝世武功,怎能不学?” 契合的事情放到一边,江臣给鹿安清说起了他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灾祸拔除后,明康帝立刻下令将整个车尺国使节团关押起来,其余几国的贡礼全部经由史馆检查,确定出事的只有车尺国的贡礼。 明康帝由此震怒。 江臣压低声音:“听闻官家回德天殿后,就晕了过去。” 鹿安清:“这样的事,怎会为人所知?” “当然不知。”江臣笑眯眯地说道,“是我看到的。” 他一双眼睛漂亮又明艳,的确是“看”到的。 鹿安清:“我到启明殿时,灾祸袭击的目标,的确是官家。” 江臣:“这很难解释。通常灾祸会往人群聚集,但诞生地多在野外,且不会固定袭击某个人。而且,车尺国是如何束缚灾祸的?这根本做不到。” 史馆自然尝试过。 然这一次,在京都下释放一只灾祸,又带进宫内一只,甚至逃避了检查…… 这种诡谲的手段,令明康帝异常愤怒。 在那之后,想必连史馆都逃开不了责罚。 不过身为史馆的一部分,江臣并不那么担心,他甚至问起了别的事。 “那是什么感觉?” 鹿安清微愣,“什么?” “你和那只灾祸对上的时候?”江臣问,“刘明德那几个坚称,那只灾祸远超地级。” 因为,刘明德,就是地级。 鹿安清:“还是地级。” 他靠在床头,神情淡淡,笃定地说道。 “只是速度,的确比普通地级快上许多,就算同为地级,也很难抵抗。” 若非鹿安清的精神触须阻拦了它的去路,也未必能拦得下它。 那些触须…… 谨慎小心地藏在他的意识里。 只有当鹿安清提及到的时候,才会好奇地探头。 可不能这样。 鹿安清轻轻按下了它们。 不论是明武,亦或是江臣,鹿安清已然试探过。他们是史馆最令人称道的结对祝史,可既就算是他们,也没有经历过鹿安清与公西子羽这般事。 非石送走江臣后,小心翼翼地走回来。 “怎么?” 鹿安清留意到他微红的眼,轻声说道:“哭了?” 非石抿着嘴:“这是您第二次这样被送回来。” 鹿安清有很多次这样昏迷的经历。 有时候会被送回,就像是邑西山那次。有时候根本不会,他会在雨水的敲打里醒来。 不过,鹿安清很快想起来,非石指的是什么。 “你想哪里去了?”他让非石坐下,“哪会那么严重?” 非石小声小声地说道:“我觉得很心慌,很奇怪的心慌,就和那次一样。” 鹿安清揉了揉脸:“别慌,不过,白彦有可能会登门。” 他这句话一出,非石眼睛就直了。 ……之前还能推脱,这一次撞上,估计就避免不了。 … 鹿安清醒来第三天,明康帝召见。 他穿上官袍时,忽略了那些盘踞在他身上的黑纹。那看起来有点可怕,可比之前的数量少了太多,只有四肢略有些,无法侵蚀其他地方。 德天殿内,明武等人也在等待。 明康帝非常、非常恼火。 这次袭击,伤亡者少,盖因鹿安清及时赶到。 即便如此,明康帝身为袭击的对象,面上看着无碍,实则遭到重创,每日醒来,心口总是隐隐发痛。 那种缓慢、紧逼命脉的感觉,令皇帝的情绪愈发不受控。 在鹿安清抵|达之前,他已经朝着朝臣祝史狠狠发作了一番。 不过鹿安清到了后,明康帝的神情又有变化,待他甚是宽和,大加封赏,夸赞不绝。 夸得鹿安清都有些毛骨悚然。 江臣瞧着他面无表情僵着的样子,都差点笑出声来。 就像是一只被捏住后脖颈的兽。 明康帝急需一点安全感。 而史馆其他的祝史都无法满足于他,即便是他自己麾下的那些,仍然不足够。太史令当然可以,但他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明康帝更不可能信任他。 明康帝选择了鹿安清。 “他是太史令的人,毫无疑问。”在给予了鹿安清一点准备时间——这意味着他下午需要到皇城报道,并且日夜跟随保护明康帝后,皇帝挥退了这一群人,并对想要开口的姚英摇头,“但这不是什么要紧事。” 姚英:“官家没有惩处他擅闯皇城的事。” 明康帝:“有那样的能力,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他笑了起来,更甚之,便是鹿安清这样的行为,才让皇帝更放心。 鹿安清这样的人,行事做派只要不超越法度,那就能完美地操控他。 循规蹈矩,正直高尚者,便不忌惮于使用他。 “咳咳咳……” 明康帝咳嗽了起来。 这是那次袭击带来的后遗症,皇帝的身体总是不太舒服。 他低头看着手帕里的血,阴沉着脸,喃喃道:“……车尺国,车尺国……不,不完全是他们……是谁呢……” 姚英低垂着头颅,不再言。 … 鹿安清在守夜。 和刘明德,两人一起。 在袭击前,祝史无需做到这点,不过眼下,对于惊弓之鸟的明康帝来说,他巴不得有十个八个祝史全围着他。 习习凉风里,两人都很安静。 直到夜风刮过,云雾遮住了星星,叫烛光都显得暗淡了些时,刘明德才蓦然说道: “你遭到了反噬?” 鹿安清望向他。 刘明德继续说道:“我能共感到旁人的弱点。” 这往往会是要害,或者伤痛处。 鹿安清:“不严重。” 刘明德:“你该上报,然后休息。” 鹿安清摇了摇头,不再言。 刘明德的话尾在半空里落下,自己也沉默了。 鹿安清再不想理会朝廷事务,也知道此刻他要是提出,明康帝自然会欣然允许,却也会……开始记恨。 他们这位皇帝,算不上个心眼大的。 将将日出天明,有其他祝史来替换,鹿安清和刘明德这才得以歇息。 夜晚总是最容易出错的时候,这是明康帝将鹿安清和刘明德安排在晚间的原因。 鹿安清浑身疲乏地回到住处。 当然,他们在皇城内有了一处休憩的地方,以防出事的时候,能最快地赶到明康帝身旁。 他慢吞吞地洗浴后,换上干爽的衣物,一瘸一拐地走向床榻。 在彻夜的站立后,他瘸得更加明显了一点。 他刚上|床,动作就僵住。 夜晚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刻。 日夜交替之时,也同样如是。 【滴答——】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第二十一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二十二章 “嗷呜——” 这一声惨厉嚎叫,把刘明德吓了一跳。 他谨慎地推开窗,就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色,盯着声音传来的树影底下。有只狸奴藏身在那暗处,嘶声裂肺哀嚎着,很快引来了宫人注意。 他们花了不少力气才将那只狸奴赶了出去。 刘明德敏锐的听力,注意到他们的交谈: “这不是唐贵妃的狸奴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都被抓出血来了……这畜生可真是疯了……” “快别说了,带走。别叫贵人生气。” 刘明德合上窗。 他刚刚和自己的孪生哥哥,刘顺德见了个面。 刘顺德和刘明德都是藏影的人。 藏影,是明康帝手底下一股力量,与史馆相似,是他在登基后慢慢组建起来的。 藏影的人数不定,这一次出事,明康帝震怒的同时,也借此打击了史馆,又派藏影和史馆一起,护卫在他的身侧。 明康帝也不想肆意暴露藏影,然他不相信史馆,自然要提拔自己的人。 许多事情,就只派自己人去查。 刘顺德被派去追查这车尺国,只是进展很不顺利。 在车尺国使臣的使馆内,根本没发现任何残留的污秽气息。使者团对于这些变故只做不知,拷问之下也无人更改。 要么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要么…… 然,夜半时分,车尺国使臣在牢狱内暴毙身亡。 刘顺德今日早早入宫,就是来禀报此事。 刘明德一想到兄长,就忍不住头疼。 明康帝的身体还未好转,总在咳嗽。咳得厉害,就会咳血,德天殿近来都是药味,皇帝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 车尺国的使臣死了,他担心刘顺德会招致明康帝的怒火。 刘明德一边思索,一边在昏暗的屋舍内摸索,忽而听到了自己急速直跳的心声。 就像是某种惶惶然的感觉。 他奇怪地低头,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太累了吗? 没觉察出危险,也没有缘由。 刘明德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缕日光落下,无声无息地落在门外。 却好似避开了隔壁屋舍。 独独那一处深陷于黑暗里,来往巡逻的侍卫却无人察觉,甚至于沉沉睡去的几个值夜祝史,也根本毫无反应。 … “嗬哈……呜啊……” 本该有光的屋舍内,透着冰凉黏糊的气息,仿佛所有的光亮,都被无名的存在吞噬,只余下一片漆黑。 那是纯然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湿哒哒,黏糊糊的触须蔓延出来,在虚无的空间里肆意蔓延。 更多的,是环绕在牢牢捕获住的鹿安清周围。 【滴答——】 怪物低低絮语。 笑声化作癫狂的呓语。 想要如之前一样制服鹿安清,几乎不可能。 在他和公西子羽浅浅的意识交融后,鹿安清被禁锢在体内的力量得到释放。 黄级远远无法评价鹿安清的阶等,一旦力量涌动在他体内,鹿安清就会成为最难缠的猎物。 ……是呢,想要捕获鹿安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灾祸舔舐着身下细腻的皮肤。 猩红的舌头抵|住指缝,漫不经心地将皮肉底下潜藏着的黑纹吞噬殆尽。 这具身体如此完美。 饱经风霜,却无比坚韧。 灾祸学不来公西子羽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哪怕拥有精神触须,也无法轻易操控起鹿安清的感知……可他毕竟是灾祸……是怪物…… 怪物……总有怪物的方式…… 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地抓着鹿安清的脚踝,那只无力的瘸腿犹如有趣的玩物,被一寸一寸地啃噬过去,有那么一瞬,他险些以为骨头都要断裂开来。 连根的黑纹从皮肉里渗透出来,在灾祸的动作下被一点点吞吃。 这一次遇到地级灾祸,鹿安清遭受的反噬并不严重,可以说是他这么多年来,很是轻松的一次。 这与他力量提升有关。 也正因为此,在今夜……不,今晨最开始,他几乎压制了那只灾祸。 更何况,他随身携带着公西子羽赠予的玉佩。 他本就对灾祸的出现早有预料,毕竟数次出现,都是在他遭受反噬后,这不得不让鹿安清认为,这只灾祸在把他当做某种……食物? 已有准备,自不会措手不及。 可偏偏。 在他力量攀登到极致,欲将灾祸拔除的时候,鹿安清意识深处的触须好似被什么挑动,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在那紧张之际,鹿安清根本无力去控制自己的触须,就像是被甜蜜食物吸引走的小兽,它们横冲直撞上了庞然的黑暗。 鹿安清双目眩晕,所有的感觉都在这一刹那被截断—— 这一切都因这迅猛的冲撞而失控。 等到他再度清醒的时候,一切成定局。那只该死的灾祸大快朵颐,“吃”得好不快乐。 鹿安清挣扎之余,一种奇怪的颤栗,后知后觉爬上了他的后背。 在他失去意识的片刻,所有的感觉都按下了暂停,在他重新清醒后,又一窝蜂地冲击过来。 那是一种怎样疯狂粗暴的感觉? 就像是庞然大海,硬要挤进潺潺小溪,纯然愉悦的恶意在身躯绽放,让鹿安清失去了控制。 黏糊糊,湿哒哒的雾气落下时,连吐息都成为了最可怕的事情。 如同一株被近乎揉碎的可怜花蕾。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鹿安清挣扎着……察觉到不对。 之前的灾祸就如同野兽,毫无神智,一切只凭借着本能。可今夜出现的这只,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窥伺感。 仿佛有无数只眼睛,正齐齐盯着鹿安清。 那是另外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晦涩恶意。称不上多明显,却无孔不入。 猩红的眼睛里流露出类人的兴奋。 因为他,“不正常”。 那些长长的,诡谲的,如同影子的存在,总是密密麻麻地爬满整个空间,环绕着清醒的他。 正反相对,他“不正常”,那公西子羽,就是相对于“正常”的那一个。 就像是光和影。 却没有任何暧|昧,柔情的关系,只余残忍血腥的对峙。 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一面。 公西子羽温柔,优雅,冷静,是世人眼中的翩翩君子;那他便冷酷,残忍,暴虐,是藏于幽暗的怪物。 然灾祸里,又怎可能滋生出圣人? 他们从来都是针锋相对。 没有一刻,不想杀死对方。 【滴答——】 可是偏偏…… 他们的确又是一体。 不然要怎么解释,怎么偏偏…… 看上了同一个人。 鲜活,漂亮。 强大,艳丽。 光是一瞥,就压不住暴戾的渴求。 “呜哈……” 鹿安清激烈地喘息,无神的眼睛盯着床帐,死抓着被褥的手指透着惨白,连一丝血色也无。 分明反噬的黑纹没剩下多少,力量却被不断索取,榨|干,触须都压不住身体的痉|挛。 在吞噬掉左脚上所有黑纹后,那怪物餍|足又不满地呜呜了一声,在鹿安清的身体蜿蜒爬行,最终冰凉的面孔贴上他细长的脖颈,冻得人猛一个哆嗦。 【滴答——】 鹿安清好似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可那声音更接近杂乱无序的秽语。 “……■■……” 【……(滋啦)……要标……(滋啦)……你……】 比起总是循序渐进,喜欢谋而后动,用温柔似水的方式将人溺毙的公西子羽,怪物更偏爱粗暴。 他要将鹿安清整个都吃掉。 囫囵个的,吞下去! 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为您提供大神 白孤生 的《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最快更新 第二十二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