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配很有想法[快穿]》 第1章 第 1 章 “小夏,你一个人去能行吗,真的不用妈陪你一起去?” 破旧的土坯房前,一个身着碎花短袄的中年女人不住拉着面前的女儿询问着,眼里的担忧恨不能溢出眼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去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明夏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女人的手,安慰道:“娘,您就放心吧,我只是去给爹和大哥送点水而已,能出什么事儿呀。” 话虽这么说,张翠芬看了眼自家女儿那张分外出挑的小脸儿,又想起前些天刚分配到队的那批男知青,是怎么都放心不下。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说着,张翠芬伸手就去摘身上的围裙,俨然是真的要陪小闺女一同去的架势。 明夏见状抱着怀里的包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冲母亲道:“真的不用,我把东西送过去就回来,娘你快回去吧!” 跑了一段路,见她娘没有追上来,明夏这才松了口气,停下脚步,低头拉开拉链检查包里的两个水壶,确定水没洒这才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在脑海中梳理起这个世界的剧情。 明夏是在半个月前被传送到这里的,她原本是快穿局爱国系统分部的任务者,因为女配系统分部人员流失严重,被临时借调过来帮助完成任务。 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名叫许明夏,是一本名为《六零年代悠闲生活》的年代文里的女配。 在普遍重男轻女的乡下,许家的画风与其他人家格格不入,许家人丁兴旺,别人都盼着生男孩的时候,许家全家老小却盼星星盼月亮想要个女孩。 作为老许家孙辈中唯一的女孩,老许家简直是把原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成眼珠子似的娇养着长大的。 即便在这个物资极为匮乏的年代,原身的家人也从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别看出生在乡下,原身的吃穿用度一点也不比城里姑娘差。 但这也养成了原身骄纵任性的性子,但凡她看上的东西,不得到就绝不会罢休。 偏偏原身眼光极高,小时候要要花布糖块也就算了,长大后眼看着快要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原身这次直接看中了男主—— 的脸。 男主沈遇是被下放过来的知青,长得斯文俊秀,身上还带了种乡下汉子罕有的独属于文化人的书卷气。 原主对他是一见钟情,虽然这么说不太矜持,但从见到沈遇之后,原身就从未掩饰过自己对他的喜欢。 沈遇是知青,刚到队里时,无法适应高强度的劳作,原主经常帮他干活,偶尔得了好吃的,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原主虽因家人宠爱性格有些骄纵,但算不上什么坏人,再加上有张分外出挑,与乡下格格不入出色面容加持,对她的示好,沈遇虽未直接答应,但也并未开口拒绝,而是默默接受了。 若是剧情只到这里,那两人继续发展下去,倒也不失为一段良缘。奈何,就在原身向家里人摊牌,表示要嫁给沈遇时,红旗大队又来了一批知青。 这批知青四男三女,而这三个女人当中,就有沈遇在城里暗恋已久的高中同学,也就是这本书的女主孟嘉禾。 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理所当然了,当原身兴高采烈地和沈遇商量结婚的事情时,沈遇一改之前的默许态度,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原身,并当着知青点所有知青的面,告诉原身,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让她不要再纠缠自己。 沈遇拒绝原身的事情很快在红旗大队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大队长家千娇万宠的小女儿许明夏不但喜欢知青点男知青,还被人家干脆利落拒绝了的事情。 原身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回到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许家老老少少心疼坏了,眼看妹妹这么伤心,原身的几个哥哥坐不住了,当即就要去找沈遇算账。 他们找到沈遇时,沈遇正在用原身送给他的红薯干讨好女主孟嘉禾呢,这能忍? 当然不能。原身几个哥哥直接把沈遇抬出去,乒乓一顿揍,那是半点没留情,打得沈遇三天都下不了床。 自那之后,原身和许家仿佛一夜间改拿了反派剧本,成了男主沈遇的眼中钉、肉中刺。 沈遇可能是怕原身再跳出来纠缠自己,影响自己追孟嘉禾,索性利用原身对自己的信任以解释为由将她骗了出来,原身到了约定地点才发现来的根本不是沈遇,而是村里有名的无赖二流子。 不等原身离开,沈遇就已经兴师动众地带着村里社员来抓奸了,原身百口莫辩,二流子又拿出了原身之前送给沈遇的信物,一口咬定他和原身早已经私订终身。 原身不堪受辱,一时想不开选择了跳河。原身死后,沈遇假惺惺掉了两滴眼泪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生活,继续追在女主孟嘉禾屁股后处处献殷勤。 穿越而来的女主起初并没有看上沈遇,但后面陆续发生的很多事情让女主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两人最终成功走到了一起。 故事的最后一章,已经身居高位的男女主乘车回到了他们定情的西河村故地重游时,原身坟头草都已经有一丈高了。 但又有谁会在乎呢。 “宿主,检测到男主已经于昨天下午四点抵达西河村,主线任务即将开启,请宿主注意查收哦。” 随着一道清脆的电子音响起,明夏将思绪从世界剧情中抽离,随后很快就拿到了系统发布的任务。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许明夏的死亡,帮助她达成幸福美满结局。】 明夏刚接到任务,来不及细看就听有人喊她的名字,一抬头,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许家大哥许明文正冲她拼命挥手呢。 “夏夏,这么热的天儿你怎么跑出来了?”许明文加快步子走到妹妹身边,无比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裹,掂了下,意外道:“还拿着这么沉的东西,这里面装的什么啊?” 明夏也不去和他抢,笑着道:“这不是今天温度太高了吗,怕你们中暑,娘让我给你们送点水。” 许明文满脸不相信,“胡说呢吧,娘能舍得让你出来送水?我看是你自己在家里太无聊,借着给我们送水的理由出来放风吧?” “哪儿有,我有那么没良心吗?”明夏眨了眨眼,特别真诚地看着许明文。 被自家妹妹这么看着,许明文毫无立场地当场改口道:“没有没有,我们夏夏最有良心了,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哥哥了!” 明夏被他逗得直乐,兄妹两人边走边说,没一会儿就到了田地边儿,才刚站定,远远就见有人动作夸张地冲他们挥手。 那人跑得飞快,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喘着气来到明夏面前,还没开口,手却先一步把自己头上的草帽摘下来盖在明夏头上。 明夏被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三哥,我又不下地干活,你给我戴这个干什么,你自己戴着呀。” 原身共有三个哥哥,面前这个是原身哥哥里年纪最小的小哥许明军,只大原身两岁,大概是因为年龄相近的关系,在三个哥哥里,原身和他的感情最好。 “别摘别摘,今儿这太阳多毒呢,你这细皮嫩肉的,万一晒黑了多不好。”许明军连忙制止明夏摘帽子的举动,然后冲大哥许明文埋怨道:“大哥,这大热天的你怎么把夏夏带来了,这不是给她找罪受吗?” “哪儿能呢。”许明文晃了晃从明夏手里接过的包,“新来那批知青今天不是要开始干活了吗,有个叫沈遇的知青没来,天明叔就让我去知青点看看,结果走到半路刚好遇到夏夏,这不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我就寻思先把她送来再去知青点。” 许明军听完后,立刻赶苍蝇似的冲许明文摆手,“行,那你赶紧去吧,夏夏有我照顾,等会儿我和爹说一声就把她送回去。” 才刚到就要被遣返的明夏:“……” 不过还不等明夏提出抗议,就听脑海里再次响起系统的电子提示音。 “宿主,请与许明文一同前去知青点,在那里你将会见到男主,并开启打脸男主的主线剧情。” 明夏闻言,下意识道:“为什么要打脸他?” 从来没有被问过这么低级问题的系统沉默良久,总结了一下语言,道:“因为原身作为女配,在这个世界所有的悲剧都是从男女主开始的。” “而且,完成打脸任务可以获得打脸值,打脸值能够开启商城,从商城中兑换很多金手指哟!” 见明夏似乎不为所动,系统又继续循循善诱道:“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后,难道你就没有想为她报仇,打脸男女主角,将欺负、打压过原身的他们踩在脚下,从而走上人生巅峰的想法?” “不是很有那种世俗的**。”明夏答完,有些诧异地反问道:“人生短暂,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不好吗?” 系统:“???”哈? 被明夏噎到哽住的系统,缓了会儿才忽然想起,明夏这个宿主是从快穿局爱国分部借调过来的,第一次接触到女配任务,有些水土不服也是在所难免的。 想到这里,系统决定对新宿主多一些宽容和理解,试探着问道:“那你觉得什么事情才算有意义?” “先定一个小目标。” “为国争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2章 第 2 章 尽管明夏最终并没有随大哥一同去知青点,但就在一周后的上午,明夏还是见到了系统口中的男主沈遇。 沈遇个子不算特别高,加上很瘦的关系,远远看上去就给人一种羸弱之感,他五官长得不错,狭长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给他添了几分斯文与书生气。 不过可能是大病初愈的缘故,沈遇肤色呈一种病态的苍白,站在太阳底下劳作时,好似风一吹就能将他吹到一般。 似是感觉到明夏看来的视线,沈遇挥动锄头的手微微顿住,转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去,触及明夏后,礼貌又腼腆的冲她点了下头。 明夏收回视线,忍不住轻啧一声,该说不愧是男主吗,这脸确实配得上男主的称号。 据许家大哥说,男主沈遇刚来到西河村就因适应不了这边的环境而病倒了,村里赤脚大夫给开了两副药,喝完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倒加重了。 熬了两天眼看着人都快不行了,村里干部商量了一下,用小板车拉着去了县城的医院,挂了两天吊瓶这才有所好转。 听到这些时,系统疯狂碎碎念:“按照原本的剧情,你那天如果和许明文一起去了知青点,就会发现高烧的男主,然后许明文会听你的,直接带男主去县医院,而不是找赤脚大夫耽误病情。” 系统的话刚说完,明夏脑海里适时的响起一道提示音。 【检测到任务者明夏削弱男主沈遇主角光环成功,任务进度+5%】 明夏:“……”还有这种好事? 系统:“……”这他妈也行的? 明夏若有所思,“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只要我不按照剧情走,男主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系统原本是想反驳的,可话到嘴边,迅速检索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剧情后,非常绝望的发现,明夏提出的这个观点看似离谱,但实操的话却是完全可行的。 男主沈遇拿的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头脑取胜的病弱知青人设,前期刚到西河村,若是没有原身帮忙,别说实现什么远大抱负,就连寻常乡下妇女都能做的打猪草都能把他给累死。 想要在西河村这样环境恶劣、劳作任务艰巨的乡下活下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故事开头沈遇并不喜欢原身,却也没有拒绝原身示好的重要原因。 西河村谁不知道许家壮劳力多,以许家人对许明夏的疼爱程度,只要能搭上许明夏,那还愁农活没人帮着干吗? 事实也确如沈遇所料,他虽然没有给许明夏什么答复,但只是偶尔表现出一些暗示,就足以将那个傻姑娘哄得团团转,愿意为他鞍前马后做任何事情。 可现在,这具身体已经换了芯子,原来那个满心是他的姑娘已经不在了,端看明夏刚才提出那个观点就可以知道,她是断然不会像原身那样为男主做牛做马的。 明夏真要不搭理男主,那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你不用管男主,放着他自己会死。 见向来话多的系统这次沉默了这么久,明夏心中已经有数,知道自己想法可行后,便将男主暂时抛到脑后去了。 相比起男主,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傍晚,在地里辛勤劳作一天的村民们陆续下工,许明文和许明君两兄弟还没进家门就闻到从家里传来的阵阵香味。 兄弟俩对视一眼,许大哥诧异道:“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我闻着家里怎么好像在炖肉呢?” 许明军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啊,难道是二哥从部队寄了东西回来?” 走在后面的许老爹看俩儿子在家门口傻站着,训斥道:“这都到家门口了,你俩不进去,在这磨蹭啥呢?” 话音刚落,家里听到动静的许母张翠芬打开门,看是自家男人回来了,立刻喜气洋洋的招呼道:“怎么才回来,赶紧进屋,咱家今天有件大喜事宣布。” 此言一出,别说兄弟俩了,就连许老爹听得也是满头雾水,爷仨面面相觑,皆是神色茫然的跟着张翠芬进了屋。 刚把种田的工具放好,许明军就见自家妹妹端着一锅汤正朝里屋走,怕她端不稳烫着,许明军赶紧上前几步接过明夏手里的锅,赶什么似的冲明夏努嘴:“我来我来,你去屋里等。” 明夏也不推拒,笑眯眯跟在三哥身后往里屋走。 许明军端着锅进屋时,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不少菜,虽然大多是没什么油水的野菜,但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也已经算是非常丰盛了。 更别提桌正中间还摆着一盘油光水亮的炒兔肉。 许明军这下是真的惊了,吞了吞口水,连忙扭头问身旁的妹妹:“夏啊,咱家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不年不节的,咱娘怎么还给吃上肉了?” 还不等明夏回答,许明军的脑袋就被人从后面敲了一下,拿着筷子的张翠芬没好气道:“瞧你这点出息,见到肉简直走不动路了!” 许明军原本还想象征性生个气的,一回头发现是自家老娘,立刻偃旗息鼓,讨好着走到张翠芬身后,特别狗腿的给她捏肩。 张翠芬白了三儿子一眼,赶苍蝇似的把他赶到一边凳子上坐着去了。转头面对明夏时,板着的脸立刻染上笑意,就连平时洪亮的声音都轻了几个度。 “夏夏啊,你快别忙活了,赶紧坐下歇着。”说着,不容拒绝的将站着的明夏按到了板凳上。 大概是今天真的很高兴,张翠芬破天荒的拿出了平日只有过年才会拿出来的粮食酒,给许老爹倒了一小杯,惊得许老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见人都到期了,张翠芬敲了敲桌,待到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她后,这才神秘兮兮的从身后拿出一张薄薄的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许老爹离纸最近,伸头往上面扫了两眼,发现啥也看不懂后,默默收回视线,闷不吭声的等着张翠芬继续说。 许明文伸长了脖子往纸上探头,不过显然他文化程度也不高,只依稀能辨认出简单的几个字,读了两遍也没读懂是个啥意思。 看着这爷俩的蠢样,张翠芬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将纸递给了上过小学的许明军,嫌弃道:“老三,你来给他们念念。” 许明军放下筷子,憋着笑接过纸随意扫了两眼,当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表情瞬间就凝固了,先是震惊,随后变成了不敢置信和狂喜。 握着纸的手都有点抖,万分惊喜的看向明夏,问道:“这、这是真的吗,夏夏你考上中专了?!” 随着他这句话落,许老爹和许大哥也是又惊又喜,许老爹不住的点头,而许大哥则是直接蹦起来,蹿到三弟旁边,挤着重新去看那张薄薄的纸。 张翠芬乐呵呵道:“今天上午邮差亲自交代我手上的,货真价实,还盖着红章呢,这还能有假?” 看大家都这么高兴,明夏也跟着一起乐呵。 虽然按照她原本的想法,并不打算上这个中专,而是打算继续上高中考大学的,但考虑到中专不但学费全免还有额外补贴,能减轻家里负担、改善家中生活条件,这中专倒也不是不能上。 当然,这并不是不考大学的意思,在这个年代,若是想当个普通人,那中专水平已经完全够用了,但若是想报国,必然是需要上大学的。 如今是六十年代初,距离那场动荡只剩几年时间,明夏不但需要考上大学,还需要尽量赶在动荡来临前完成大学学业,这么算下来,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 时间短、任务重,自然不能再按部就班学习,明夏打算进了中专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高考的事情。 学习对于其他任务者或许比较困难,但对明夏这个前爱国系统分部,在无数个世界参与无数考试、汲取无数知识,化知识为力量提供给祖国的优秀任务者而言,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像明夏这种学神,在什么地方学、以什么身份学,倒是无所谓了。 学习对于别人而言,是不断接收和理解未知知识的过程,但对明夏而言,学习更像是在已有知识体系中寻找和复习该时代对应的考点。 距离通知书上报道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明夏决定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在复习和陪家人的同时,顺便验证一下自己有关剧情任务的猜测。 看看在自己不插手的情况下,男主是不是真的能把自己给作死。 许家热热闹闹给明夏庆祝的时候,男主沈遇此时正窝在由牛棚改造而成的简易知青点里,捧着稀溜溜能映出自己倒影的粗粮粥,大口大口喝着。 没办法,尽管队里对他们新来的知青很照顾,分给他们的活儿也远没有本地社员那么繁重,但依旧把这群从城里来的,从未做过农活的知青们给累得够呛。 草草吃过晚饭,和沈遇一起来的几个知青相互抱怨了一会儿农活难做后,陆续开始沉沉进入梦乡。 唯有沈遇,躺在硬到硌得慌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清新如空谷幽兰的娇美面容,那女孩……虽只一个照面,却让沈遇记忆犹新。 想起下午劳作时,自己从别的知青口中套出的消息价,沈遇眼神暗了暗,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重重闭上了眼。 反正他来了乡下和孟嘉禾在城里,他们之间已经没可能了,他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听说那个叫许明夏的姑娘家里疼的紧,上面还有三个对她唯命是从的哥哥,若是能和她在一起,还愁没人帮他下地做农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夏:男主这种生物,你不用管他,他自己会死_(:з」∠)_ 第3章 第 3 章 乡下本就不是个藏得住事的地方,加上是考上中专这样的大喜事,许家压根就没想过要藏着。 这个年代的中专生,不但上学能拿补贴,毕业后还包分配,甚至比大学生更吃香,即便是在城市里能考上都是足以拿出去炫耀很久的喜事,更何况是教育资源更加匮乏的乡下。 她娘张翠芬同志只恨不能拿着大喇叭站到村口,挨个给路过的社员宣传一下自己闺女多出息。 幸好许三哥足够机灵,否则明夏怕是真的要迎来一场大型的社死现场。 虽然没能大肆宣传有点遗憾,但明夏被中专录取的消息还是宛如长了腿似的,迅速在红旗大队传播开来。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明夏在说亲市场上的竞争力一下子翻了数倍,原本嫌弃许家小闺女性子骄纵而有所顾虑的那些人家,有中专生这个金字招牌在前,立刻抛弃了之前的犹豫,一天三趟请媒人上许家。 而那些原本就对明夏有意的小伙子,一看这情况,立刻回去找家中长辈上门提亲,生怕晚一天喜欢的姑娘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短短两三天的功夫,许家的门槛都快要被踏平了,惹得原本还想炫耀一下的张翠芬也烦了,索性将家里大门锁得牢牢的,任谁来说亲都不给开门。 得亏张翠芬性子足够泼辣,暴脾气在整个大队都是鼎鼎有名的,这才勉强镇压住了那些上门给明夏说亲的人,否则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又轰走一波来说亲的女人,张翠芬用力将门关上,边往屋里走边没好气啐道:“这一天天的,不知道自己家孩子什么熊样吗,怎么就好意思来找我们小夏提亲,我呸!” 正在屋里看书的明夏闻言将书倒扣在桌上,起身从橱柜拿了个海碗,倒了碗早已经凉在罐头瓶里温度刚好的白开水递给张翠芬。 “娘,您消消气。”明夏哄小孩似的哄着气呼呼的张翠芬,待她把碗中开水一饮而尽后,笑着挽住她的胳膊,道:“我谁也不嫁,就留在娘身边陪着您。” 其实也不怪张翠芬这么生气,就在前不久,因着明夏到了马上要到适婚年龄,张翠芬就托了村里几个比较能说会道的婶子帮忙留意有没有合适的青年。 哪知那几个婶子上来就把明夏一顿数落,一会儿说明夏脾气大,一会儿又说明夏不会持家,被许家给养废了,娶回家非但帮不上忙还会男人添乱,这哪儿是娶媳妇啊,简直是娶了个奶奶回家供着。 话难听得很,张翠芬当场就怒了,若非明夏当时刚巧回来,及时把她拉住了,恐怕她会直接上去撕烂那几个婶子的嘴。 难听话倒也不是说不得,但这才过了十来天的功夫,听闻明夏考上中专后,那些曾经对明夏百般挑剔的婶子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眼巴巴在门口等着,就为了探探许家的口风,变脸的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张翠芬生气归生气,可看着乖巧的女儿,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好好的大闺女,咋能不成家呢。” 明夏眨眨眼,“难不成您还会赶我走吗?” 张翠芬无语,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没好气道:“你这丫头!我这哪儿是赶你走,这是你家,你不想嫁人我还能把你硬塞给谁不成?就怕时间一长,当你成了老姑娘的时候,又要反过来怪娘没有替你打算了!” 明夏将脑袋埋进张翠芬臂弯蹭了蹭,笑眯眯道:“您放心,我才不会怪您,只会感谢您的开明和理解。” 这当然不是玩笑话。书中世界虽是任务世界,但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并无差别,有时任务者完成一个任务需要在任务世界待几年到几十年,甚至还有代替原身度过一辈子的情况。 漫长的时间里,除了完成任务外,很多任务者会选择在任务世界像正常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子,以此来缓解、抵消漫长时间带来的茫然和孤独感。 但明夏却不太需要这些,因为她对祖国的热爱已经足够抵御任何负面情绪,于明夏而言,她不需要伴侣,只要想起身后就是祖国,便永远不会孤独和茫然。 娘俩这边聊得热闹,另一边的沈遇也没闲着。 自打昨天想通之后,沈遇感觉眼前的路豁然开朗,今天大清早特意将从城里带来一直没舍得穿的白衬衫换上,临去上工前还用水湿了湿头发,让自己尽量看上去更加体面。 相熟的知青扛着锄头正准备出门,路过他身边时忍不住诧异道:“不是要去上工吗,你怎么穿成这样?” 沈遇装作有些不好意思道:“来时带的衣服少,前几天不是大病一场,脏衣服一直没空洗,昨晚睡不着就把衣服洗了,本来以为上工前能干的,谁知早上起来发现还是潮的。” 闻言,那知青恍然,上下打量他一眼,友善道:“我那有干净衣服,要不你先穿我的,穿长袖待会儿太阳升上去,你这身体扛不住吧。” “不用了,也就凑合一上午,到下午衣服应该就干了。”沈遇连忙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整个知青点谁不知道这知青家里穷,带来的衣服本就不多,上面还打了不少补丁,别提多寒酸,他要真借了这知青的衣服,那效果立刻大打折扣,还怎么惊艳许明夏。 再三确认自己的形象没什么问题后,沈遇这才慢吞吞跟上了前去上工的知青队伍。 知青们赶到地里时,不少村里人已经在地里忙活起了。沈遇没急着开始干活,而是循着记忆朝不远处看去,没费什么功夫就在忙碌的人群里找到了许家父子。 据他这几天的观察,发现许明夏每天中午都会来叫父兄回家吃饭,所以他今天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和许家父子套近乎,刷刷好感值。 沈遇刚想朝那边走,谁料走了没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大队长许天明皱着眉看着沈遇,“你往南边走做啥?你负责的地不是在西边?” 对于新来的知青,许天明自认已经非常照顾了,不但给他们分配的工作比其他本地村民少了很多,就连原先由村里妇女在做的打猪草这种难得的轻松活计都让出来一个给了知青。 因为沈遇大病初愈,许天明压根就没敢给他分配太重的农活,只是让他在田里拔拔野草而已,可怎么瞧着这沈遇还是心不在焉,这都已经上工几天了,连自己负责的地都找不到。 被抓包的沈遇神色有些尴尬,但他脑子活络,很快就为自己找了个理由,笑着道:“大队长,前两天因为我生病的关系,队里照顾我便给我安排了轻省的活,这两天我身体已经好多了,自然不好再看着大家辛苦,自己清闲。” 这番话说下来,见许天明脸上的不满消退了一些,便又继续趁热打铁:“南边人少田多,我这正打算去那边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呢。” “你身体已经好了?”许天明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便缓和了语气问道。 若不是被抓了个正着,沈遇当然不愿放弃自己轻省一些的拔草工作,但事已至此,他总不能出尔反尔自打嘴巴,只能咽下心中的苦涩,笑着点头应下了。 许天明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些许,眼中也难得浮现出赞赏,大手一挥,就让旁边的村民拿了把锄头亲自交到了沈遇手上,“咱们大队就缺你这样有觉悟的知青,去吧,好好干!” 乡下做农活的锄头,那可是相当有分量的。毫无准备的沈遇直接被塞了把锄头,险些没站稳摔地上。 沈遇找回重心站稳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冲许天明点了点头,费力的拎着锄头朝许家父子走去。 不过他的沉重心情也没持续多久,只要想到将来若是和许明夏能成一对,自己再也不用干这些累死人的农活挣工分,区区一个拔草的活儿便也没什么好舍不得了。 西河村虽然贫穷落后,但村民却非常淳朴,对于这些从城里来几乎没怎么做过农活的知青,村民们大多也是能帮上一把就帮上一把。 沈遇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身子本就单薄,整个村都知道他这个新来的知青前两天刚大病一场,因此就连之前拔草的时候,都有村民主动帮忙。 到了地里,他只要先假模假样的干一会儿,再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在他旁边田地干活的许家父子难道还能不搭把手? 只要他们搭手,他就借机和他们攀谈起来,最好能聊到许明夏来送饭,沈遇直接可以用感激许家父子的名义与许明夏认识。 至于认识之后的事情,以他的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想的挺美,但直到日头高照,沈遇挥舞锄头的胳膊都已经酸痛到抬不起来,手上被磨得满是血泡,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时,依旧没等来许家父子三人的帮忙。 沈遇喘着粗气,有些艰难的扭头往旁边看去,这一看,胸口闷得恨不能当场吐出一口老血来。 他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像是许家父子这么耿直的人,完全听不懂什么叫客套话。 倒不是许家父子人不好,而是…… 大约在几个钟头前,沈遇向许家父子三人打招呼,他们还挺热情的回以淳朴的笑,憨厚老实许老大甚至主动询问沈遇需不需要搭把手。 但那会儿刚上工,他要是就这么大咧咧同意许老大帮忙,那别说刷许家人好感了,不被嫌弃没用都是好的了。 沈遇是想偷懒没错,但他深知偷奸耍滑和因身体原因干不了重活完全是两个概念,所以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原本是想在许家父子面前表演一个虽然病弱,但为了不拖大队后腿宁愿忍痛咬牙硬撑,拥有顽强意志的正面形象,但谁知他愿意演,耿直的许家父子三人却不愿意看。 自打沈遇拒绝帮忙后,许家父子专心致志干活,全程锄头挥到飞起,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分给沈遇,更别提发现沈遇的异常了。 沈遇感觉自己的双手像是被灌了铅,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锄头,而是足有千斤重的铁疙瘩,别说锄地,连抬起都格外费劲。 这倒不是演得,为了在这父子三人面前展现自己的顽强精神,沈遇也没敢像之前那样磨洋工,今天干活一直特别卖力,顶着高温烈日劳作几个钟头,浑身上下又酸又疼,疼的沈遇眼泪都快下来了。 眼看许家父子没有往这边看的意思,沈遇再也受不了这委屈,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锄头用力往地上一扔,决定现场表演个装晕。 可谁知,他刚把锄头撂下,抬头就见远处走来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待她走近,沈遇原本刚要往下倒的动作立刻僵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想要认识的许明夏! “爹,大哥、三哥,吃饭啦!”许明夏拎着饭盒姗姗来迟,声音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清朗和煦,很是悦耳。 可这声音传入沈遇耳朵里时,却让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晕,还是不晕,成了他出生以来所面临的最艰难残酷的选择题。 作者有话要说:  沈遇:谢谢,不用搞我,我已经在死了。 不好意思之前买买买去了qvq明天恢复正常更新,不出意外更新时间是晚九点。 第4章 第 4 章 沈遇最终还是选择不晕。 虽说现在晕倒说不定能收获同情,可他沈遇到底是个男人,若是真因为干农活晕倒在女同志面前,未免也太有失风度了。 这么想着,眼看许明夏的身影越来越近,沈遇强打起精神,忍着身体传来的酸疼弯腰捡起了刚被他扔到地上的锄头。 原本他还想整理下衣服,奈何手上全是泥,沈遇纠结了半天还是没下去手,只拉了拉衣角,想让身上的白衬衫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 从某种程度而言,白衬衫确实可以让人看上去风度翩翩,可惜沈遇显然忘了,自己在地里辛勤劳作了几个钟头,因为出汗将的缘故,导致身上原本工整的白衬衫此时已经紧紧贴在身上,那模样非但看不出什么风度,反倒有些狼狈。 沈遇满心期待自己能被许明夏一眼注意到,可许明夏不愧是许家人,和许家父子一样耿直,路过他身边时,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径直走向自己父兄。 沈遇:“……” 许明夏将铁皮饭盒递给父兄,在他们埋头吃东西的时候,拿出之前没看完的书,百无聊赖的坐在他们身边翻看起来。 这书是原身初中一个姓刘的老师送给她的,明夏没来以前,原身成绩只能算是中游,距离考上中专还是有挺远一段距离的。 听闻她被中专录取,刘老师大感惊喜的同时,将明夏叫到家里,送了她很多高中教材和专业书籍。 见明夏在看书,许明军啃着窝窝头凑过去看了眼,待看清书上满是数字和让人眼前发晕的图形符号后,果断收回视线,心有余悸的往前面挪了挪,用身体给妹妹挡挡阳光。 许明军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虽然他也念过几年书,但妹妹看的这书显然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完全没必要再去自我折磨。 然而,自知之明这种东西,许三哥有,沈遇却没有。 见许明夏坐在看书,沈遇心中一喜,觉得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机会,试想一下,一个喜欢看书,对知识颇为向往的乡下姑娘,遇上一个风度翩翩从城里而来的知识青年,产生情愫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只需要在许明夏对书中内容感到困惑时,恰当好处的站出来为她指点迷津,展示出自己博学多才的一面,还愁不被注意到? 这么想着,沈遇扔下刚捡起的锄头,不顾手上的泥土,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自信从容的朝着许明夏走去。 许家父子是最先注意到沈遇靠近的,许明文小声道:“那知青朝我们走过来了,是不是中午没带饭,要找我们借口粮啊?” 许老爹抬头朝着那边看了眼,心中不免嘀咕,虽说家里条件还不错,但毕竟有三个壮劳力,干得多吃的也多,短短几分钟时间,闺女带来的吃食基本已经被吃的所剩无几,若那知青来讨吃的,他们还真拿不出什么吃的给他。 三人里脑子最活络的许明军却不这么认为,他盯着沈遇看了会儿,发现那小子眼睛看的可不是他们手里的口粮,而是他的宝贝妹妹。 许明军眯了眯眼,感觉手里没啃完的窝窝头立刻不香了,三两口塞进嘴里后,从地上站起来,不着痕迹的挡在许明夏身前。 沈遇走近,看到许明军对他的防备后,笑着道:“同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这个女同志手里拿的书有些眼熟,就想着走近看看是不是我以前看过的那本。” 这理由合情合理,但许明军却并没有因此就放下心,他刚想说什么,却听到自家妹妹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是吗,你也看过这本书?”许明夏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沈遇。 妹妹都开口了,许明军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还是稍稍往旁边让开了一些。 她的反应完全符合沈遇的预期,沈遇按捺住心中的得意,加快脚步走到许明夏身边,矜持道:“我以前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本以为下乡后很长时间都看不到这些了,没想到在西河村也能遇到有相同爱好的同志,真是太意外了。” 许明夏立刻特别配合道:“是呢。这本书内容有些深奥,我有很多地方都一知半解的,看起来有些吃力……” 闻言,沈遇简直喜上眉梢,这可不就是他给许明夏安排好的剧本吗,他都还没费什么功夫呢,许明夏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是哪里看不懂呢?让我看看,说不定我能帮你解答一二。”沈遇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着许明夏手上的书看去。 倒也不是他托大,他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高中学历,这学历即便在城里都算是挺高了,更遑论是西河村这样的落后乡下。 在大部分村民连小学都没读过的西河村,沈遇实在不觉得许明夏能看什么高深到他都解答不出的书。 谁料…… 许明夏随手指了道例题,道:“这个吧。” 沈遇信心满满的低头去看,在看到许明夏手指的地方时,颊边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见他久久没有出声,许明夏有些疑惑的问:“是看不太清楚吗?要不你拿过去看吧。”说着,非常善解人意的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距离装晕还是不装晕这一人生难题过去尚且不足几分钟,沈遇就迎来了人生第二个难以抉择的难题。 接,还是不接,是个问题。 接过来吧,他刚只是略扫了两眼,就发现那本书上的内容单独拆出来他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就完全看不懂了,在这种情况下,这书他接过来,除了丢人还有个屁用。 不接吧,大话刚才已经大言不惭的放出去了,刚还在立博学多才的人设呢,现在说自己看不懂,脸还要不要了?这已经不是自打嘴巴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而是把自己的脸扔在地上疯狂摩擦。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许明夏一个刚初中毕业的乡下村姑,会看什么狗屁的《船舶内燃发动机及装置解析》这种看上去就非常高端难啃的专业书啊! 书名都还是许明夏递书过来时,沈遇在心里默默读了两遍才顺利读出全名的。 沈遇愣愣的看着许明夏,小小的脑袋里不禁浮现了大大的问号。 沈遇呆愣片刻后,轻咳了两声,试图给自己挽尊:“嗯这个……” “涉及到的知识面很广,解答起来过程非常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清楚的。这样吧,等将来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到知青点找我,到时候我再详细给你讲。” 这席话说下来,沈遇都要忍不住为自己的临危不乱点赞了。 明夏欣赏够了男主的表演,也没当场戳穿他,笑着应下了:“好的,其实除了这本书以外,还有几本书我读起来也非常吃力……” 她的话没说完,却见刚才还往自己身边凑的沈遇已经脚底抹油跑路了,像是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似的。 “改日,改日一定!”沈遇边跑边含糊敷衍道。 见沈遇跑路,明夏合上书,慢条斯理的收拾起饭盒,刚将吃完的饭盒铁皮盖子盖好,就听耳边响起三哥许明军紧张兮兮的声音。 “小夏,哥怎么觉得那知青怪怪的,不像正经人啊。”许明军看着沈遇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舒畅的同时,又开始担心他下次会不会再来。 明夏抬头,有些茫然的问道:“有吗?” 见自家妹妹这傻乎乎的模样,许明军立刻来劲了,赶紧逮着机会给妹妹上课:“当然,我听说很多城里知青下乡后因为吃不了苦,做不了农活,就会去骗乡下大姑娘,让人家姑娘帮忙做农活。” 明夏有些好笑的反问道:“三哥,你看我这像是很会干农活的样子吗?” 许明军恨铁不成钢:“你虽然不会干农活,但有哥哥啊!他要是真的骗到你,哥还能不帮他干活吗?” “挟天子以令诸侯。”两人说话的时候,向来憨厚老实的许大哥许明文忽然难得憋出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 明夏这下是真的乐出声了,冲大哥比了个大拇指:“大哥从哪儿学到的,真厉害!” 许明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笨拙道:“有回去公社交粮的时候听副社长办公室那收音机里说的。” 许明军一拍大腿,无比赞同道:“对对,就是大哥说的这样!” 某种意义上而言,许明军虽然读书不太好,但并不意味着他蠢,他反倒是整个许家最机灵也是清醒的人。 按照书中的剧情,沈遇之所以默许明夏的接近,也正是因为许明军所说的这个原因。 沈遇选择原身,除了原身有张漂亮的脸外,更重要的是许家人对原身的重视和疼爱。剧情里,沈遇通过和原身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向许家讨了很多好处。 想到这里,明夏伸手拍了拍许明军的肩膀,安抚道:“三哥你就放心吧,过段时间我就要去学校报道了,就算他真有什么想法,也没处施展不是。” 更何况,经历了今天的事情,明夏感觉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男主应该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检测到任务者明夏削弱男主沈遇主角光环成功,任务进度+5%】 “作孽啊!”沉寂许久的女配系统如是道。 第5章 第 5 章 现实也正如明夏所料,自那天的事情发生后,沈遇就鲜少出现在她面前,即便有几次偶然遇见,也逃似的匆忙避开了,像是生怕自己跑得慢点就会被明夏抓住问复杂到窒息的问题。 没了沈遇的打扰,假期的时间过得飞快。不过转眼间,就已经到了明夏要去学校报到的日子。 明夏考上的那所中专在燕市,距离西河村路程甚远,需要先乘车去县里转车到省城,再从市里坐两三天的火车才能到达目的地。 因着路程远,怕路上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耽误了报到,所以张翠芬早早便帮着小闺女收拾好行李,买好了去县里的车票。 明夏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学校报到的,但架不住家里人操心,在一番激烈的竞争后,最终许明军成功拿到护送明夏上学的名额。 担心闺女到陌生的环境不适应,张翠芬特意腌了两罐明夏爱吃的萝卜干,虽然罐子不算太大,但架不住沉呀,再加上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可把拎东西的许明军给累惨了。 挥别了父母和大哥,直到确定他们看不见自己后,明夏连忙去接许明军手里的东西。 “不沉,我拿得动!”许明军躲了躲,显然不想让明夏插手。 然而张翠芬给准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这一闪避,怀里抱着的包袱立刻摇摇欲坠,若非明夏眼疾手快接住包袱,顺带扶了他一把,怕是要连人带包袱一起摔。 明夏从她哥手里接过了两个包袱,感受着手里分量极重的包袱,明夏不由再次感叹,母爱真的太重辽! 他们刚出村子,远远便见大队里唯一的拖拉机手许小山正开着拖拉机在村口等着呢,见他们出来,许小山立刻从两人招呼:“快快快,再磨蹭就要赶不上县里到省城的车了!” 这年代拖拉机可是个稀罕玩意,他们红旗公社下面那么多生产大队,也就只有西河村分到了一辆。 也就是明夏考上中专为大队争了光,不然可享受不了拖拉机接送的待遇。 乡下的土路不好走,一路走下来,就连明夏这个不怎么晕车的人都被晃得有些头晕,更别提许明军这个头一回坐拖拉机的人了。 许明军下车就在马路边上吐得昏天黑地,许小山见状幸灾乐祸道:“大军你这可不行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就吐成这样。” 闻言,许明军刚想为自己辩驳两句,一抬头,晕得更狠了,话没说出口又扶着树开始吐。 明夏边给三哥拍背,边对许小山道:“小山哥,谢谢你送我们过来,一会儿我们自己去车站就好,你快回去吧。” 见说话的是明夏,许小山立刻收敛了神色,笑着道:“得嘞,那我就先回队里了,你们注意安全啊!” 许小山驾驶着拖拉机离开后,明夏扶着三哥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确定他差不多缓过来了,两人这才又继续动身前往车站。 现在交通远没有后世那么便利,县里往省城的车子每周也就只有两趟,若是今天没能赶上,就要再等三天才会有车。 好在,因为出发得早,即便路上因为意外耽误了一点时间也没有错过车。 他们到时,车上还没多少人,明夏拉着许明军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两人座坐下,将东西放在脚前的空档,用腿挡着不至于待会儿车子发动起来乱跑。 明夏他们坐下没多久,破旧的大巴车上陆续有人上车,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工夫,车上的位置已经坐满,来晚找不到位置的人就只能站着到省城了。 人差不多上齐了,司机关上车门,车子缓缓驶动。值得庆幸的是,县里的路比乡下的土路好上不少,司机开车也挺稳,这才让许明军没有再次晕车。 到省城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两人商量了一下,没有休息,直奔火车站买了两张去燕市最近的车票。 票是明夏去买的,而且非常幸运地买到了卧铺,虽然只有一张,但已经非常难得了。 刚上火车,便闻到车厢里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汗味、脚臭味夹杂着食物的味道,熏得人有些呛不住。 不过好在,明夏买的卧铺在车厢尾,虽然也有味道,但比起前面车厢而言味道小上不少,环境也已经好太多了。 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将东西归整好后,许明军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可算是到了,这一路折腾下来,简直比在地里干一天活都累。” “是啊。不过接下来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从省城到燕市起码要三天呢。”明夏边说,边从包里取出她娘张翠芬同志烙的饼子递了过去,“先吃点东西。” 许明军晕车差不多把吃的都吐出来了,之前在车上也一直没觉得饿,现在闲下来,这才终于有了饿感。 兄妹俩填饱了肚子,刚要把没吃完的饼子收起来,却听旁边传来一道细弱的女声。 “那个打扰一下,请问,你们的饼子卖吗?” 明夏扭过头,发现说话的是个大约十六七岁、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姑娘,她看上去非常腼腆,说话时神色惴惴,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安。 像是怕明夏不同意,那姑娘连忙从兜里拿出钱,道:“……我、我有钱,还有一些票,如果你们需要的话都可以换。” 明夏想了下,取了张饼子递给她。 见状,那姑娘欣喜得都快哭出来了,小心翼翼接过饼子后,从兜里抓了一大把钱放在明夏床边。 “谢谢。”道谢之后,想了想又小声道:“我叫秦双双,对面就是我的床位,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 见状,兄妹俩都愣住了。 不同的是,许明军惊讶的是这小姑娘看上去斯文腼腆,出手却相当阔绰,他甚至在那一把钱里看到了一张大团结,得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出手这么大方。 明夏的关注点却在于这姑娘的名字,秦双双。 如果说原身是这个故事里的女配一号的话,那秦双双就是当之无愧的女配二号,而且结局比起原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秦双双出身于一个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大概是工作太过繁忙疏忽了对女儿的关心,又碰巧遇上了一个心肠恶毒的保姆,在长达几年的虐待下,秦双双养成了怯懦胆怯的性格。 即便后来东窗事发,恶毒保姆被辞退,也依旧没能改变秦双双胆小的性格,秦父秦母痛心之余,只能用钱来弥补女儿,可这非但没能改善女儿的情况,反倒给她招来了更多麻烦。 一个很有钱又胆小的小姑娘,落在有心人眼中,可不就如同待宰肥羊一般,而男主沈遇就是那个有心之人。 他与秦双双在同一所初中上学,沈遇注意到她的情况后,都没怎么费工夫,只是安排了一场俗套的英雄救美戏码,就成功让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少女对他产生了好感。 自此之后秦双双简直成了沈遇的移动提款机,任由沈遇对她予取予求,甚至于就连沈遇下乡后,还经常能收到来自秦双双的汇款,否则他也不能在乡下混得那么滋润。 想到这姑娘与原身同样悲惨的结局,饶是明夏不太爱管闲事,也忍不住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看着少女清澈如湖的眼睛,弯了弯眉眼,温和道:“相逢便是有缘,钱就不用了。” “对,不过是一张饼子而已,这是干嘛,你快把钱收好。”许明军和自家妹子观点非常一致,也跟着附和道。 说话的功夫,许明军将散落在床铺上的钱拿起来叠了下,递还给秦双双。 钱被退回,秦双双捧着饼子有些无措,“可我不能白吃你们的东西……” 明夏看出了她的不安,想了想,道:“我和哥哥要去燕市,路途遥远,带的东西比较多,车上人多手杂,怕看顾不过来,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帮我们照看一下行李吧。” “当然没问题!”秦双双闻言,眼睛一下就亮了,鼓起勇气道:“我、我也是要去燕市的。” 许明军有些惊讶,看了身旁的妹妹一眼,下意识道开口道:“你也是去燕市上学的学生吗?” 秦双双点头如捣蒜,看向两人的眼睛顿时更亮了。 “我是燕市船舶工业学校的新生,这次去燕市,就是去学校报到的。” 许明军立刻来了精神,指了指自家妹子,道:“巧了吗这不是,我妹妹也是要去那所学校报到的!” 注意到秦双双看来的视线,许明夏轻轻点了下头,对她伸出手,温声道:“你好,我是许明夏。” 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白皙纤细的手,秦双双的大脑在短暂的死寂后,憋红了小脸,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刚拿过饼,立刻有些慌乱地收回来,将手背在身后疯狂摩擦两下,这才重新伸出,握上许明夏的手。 “你、你好,我是秦双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夏离开第一天,男主的钱袋子好像就要不保了_(:з」∠)_ 第6章 第 6 章 火车是在三日后的凌晨抵达燕市的。 下车时,晨光熹微,空气清新之余,还带着清晨独有的晨露与水汽,让人心情都好上很多。 与明夏和许明军两人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不同,秦双双全部的行李就只有一个小箱子,看上去轻便极了。 学校虽然在市内,但位置却比较偏,下了火车三人又辗转了两个多小时才总算抵达目的地。 燕市船舶工业学校占地并不大,校园里的教学楼虽然算不上破旧,但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设施简陋,放眼望去,整个学校除了道路两侧可供学生休息的长椅外,连装饰物都少得可怜。 对于学校的环境,许明军和秦双双眼中都带了不同程度的失望,唯独明夏没什么反应,于她而言,学校只要能学到东西就好,环境好坏又有什么所谓。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生活的地方吗?”秦双双视线环视一周,有些局促的开口道。 明夏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围了人的地方,道:“那边好像是新生签到处,我们先去签到吧,然后顺便问问宿舍在什么位置。” 闻言,秦双双自然没意见,跟着明夏兄妹俩朝着人群所在处走去。 大概是因为现在交通不便的缘故,提前来校报道的学生不在少数,在拥挤的人群里排了十多分钟才总算签上到。 负责迎新的学姐看了眼两人的专业,热心的指了个大概的位置,道:“你们的宿舍在三号楼,看到前面那栋灰色教学楼了吗,就在它正后方的位置。” 循着学姐刚才指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宿舍楼,待看清楚一楼小黑板上写的寝室分配名单后,秦双双有些惊喜道:“夏夏,我们居然是一个宿舍的!” 明夏看她开心的小脸红扑扑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道:“那以后就请双双多指教了。” 被揉了脑袋的秦双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好脾气的用脑袋蹭了蹭明夏的手心,难掩雀跃道:“能认识你真是太好啦!” 两个姑娘说的开心,身后被忽略已久的许三哥终于忍不住幽幽开口道:“妹子,咱能先上去再聊吗。” 在明夏看过来时,许三哥哀怨的挥了挥手里的包袱,叹气:“我严重怀疑娘在这里面塞了砖头,不然它怎么可能沉得这么过分!” 能让常年下地干农活的许三哥说出这样的话,包袱的分量着实不轻,三人没再耽搁,赶紧提着东西上了楼。 宿舍是标准的八人间,四张上下铺床位,明夏她们到时,有两张床已经放了东西,只是没见到人。 明夏在剩下的床铺里挑了张离窗户最近的上铺,秦双双没挑,直接承包了明夏下铺的床位。 将东西全部整理完毕后,三人都有些饿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但考虑到每年都有学生提前来报道,为了照顾早到的学生们,学校的食堂也会提前开放。 说是食堂,但其实分外简陋,可供选择的吃食少得可怜。不过三人也都不是挑剔的人,只要能填饱肚子,口味什么倒也没什么所谓了。 下午的时候,明夏没有选择在学校窝着,她劝下了原本想直接回西河村的许明军,打算趁着没开学这几天带着三哥在燕市逛逛。 兄妹俩都是第一次来燕市,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先后去了供销社、电影院和大大小小几家书局。 要说这当中兄妹俩去的最多的,居然是那些大大小小的书局。不同的是,明夏啃的是专业书,而许明军看的则是连环画,看书的劲头比明夏还大。 明夏见他看得起劲,想了想,歪头问道:“三哥,连环画好看吗?” 许明军正看的津津有味呢,听到妹妹这么问,立刻毫不犹豫的点头:“好看啊,你看这里……” 说着,将手中的连环画拿到明夏面前,明夏也就认真看起来。 故事通俗易懂,内容并不复杂冗长,图画表达意图清晰,完全不存在门槛和障碍,看起来也非常轻松,整本看下来也不过只要短短几分钟时间,不像文字那般需要很长时间、理解和消化。 将连环画合上,明夏如实道:“确实很好看。” “是吧,我以前在咱们那边还真没见过这些。”得到妹妹的肯定,许明军更高兴了,说着却又忍不住感叹起来:“如果我们那边也有这些就好了。” “这种图画的形式讲故事,即便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实在太方便了。” 听他这么说,明夏又问:“哥,你觉得这种画难画吗?” 许明军闻言,认真看了几眼,沉思几秒,道:“还行吧。” “那要是看得多了,你能画的出来这种连环画吗?”明夏继续循循善诱。 许明军:“……” 他有些诧异的看向妹妹,“你是说,让我试着去画连环画?”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见他如此上道,明夏也没再藏着掖着,直言道:“读书可以明理,知识就是力量。但我们的国家现在很多人却没有能够获取知识的渠道。” “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是有门槛的,对很多像爹娘那样不识字的人而言,他们看满是文字的书无异于看天书,更遑论从书本中获取知识了。” 见许明军没有反驳,明夏便继续道:“而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以图画的形式来表达,即便看的人不识字也不会看不懂,这么一来,因不识字而产生的门槛便也不复存在了。” 听了明夏这席话,许明军的神色有些恍然,他好像有点明白妹妹的意思了。 “但是,这些内容给小孩子看还可以,给成年人看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许明军将心底的疑惑问出来。 明夏反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题材更容易被成年人所接受呢?或者说,如果把笔交给你,你能画出什么样的故事。” “用图画的形式,无论是讲故事,还是讲道理,亦或者是扫盲、普及知识,只要有想法,为什么不试试呢?” 许明军看着手上的这本连环画,感觉原本轻薄的画册像是忽然承载了分量,他怔怔出神,若有所思。 两日后,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明夏到火车站送许明军。 来时提了大包小包,本以为回去应当不用再拿什么东西,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许明军要拿的东西虽然不如来时多,但也并不轻松。 这些大多是他和明夏这两天走街串巷,辗转过多家书局后的成果,各式各样的连环画,以及一些简单的基础美术教材和画具。 许明军从明夏手中接过行李,笑着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明天就要开学了,你早点回去准备吧,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明夏也笑,伸手帮哥哥整理了下有些外翻的衣领,道:“哥,如果这些看完了,或者有什么需要的话,给我来信,我在这边买了寄给你。” “放心吧妹子。”许明军心中熨帖,看着妹妹的脸,莫名觉得喉咙有点堵得慌。 一晃眼的功夫,曾经那个追着他屁股后只会疯玩的小丫头居然已经出落得这般耀眼夺目。 许明军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明夏发顶,语调和缓道:“哥哥不在身边,要照顾好自己,学业固然重要,但身体更加重要。” “我会的。”明夏乖巧应道。 只是,无论是许明军还是明夏都清楚的知道,爱惜身体,就是这么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真想做到却并不轻松,尤其是如今国内如此严峻的形势下。 落后就要挨打,没有人会比当今的华夏人更明白这个道理。国家贫弱,周围列强虎视眈眈,如若不尽快发展自己的科技迎头赶上,便只能任人宰割。 国家想要发展,势必离不开人才。国家迫切的需要各行各业各个领域的人才。去年九月,最后一批苏国专家撤走,随之一同带走的,还有全部的计划、资料和图纸。 苏国收回所有援助,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路,华夏只能自己走下去。 在如此严峻的形式下,任何一个怀揣着报国理想的青年都不会停下脚步,他们只会拼了命的学习和吸收知识,以盼早日能利用所学知识建设、回报祖国。 明夏也不例外,她的假期便随着许三哥的离开而彻底宣告结束,转身便投入到繁重的学习中去。 开学当天,明夏和全专业三十六名学生一起见到了他们的专业老师。 那是个年过半百,看上去非常严肃的老者,他站在讲台正中央,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正的看向台下的学生们。 没有冗长而无味的训话,他从教案里拿出两张像是从报纸上剪裁下来的黑白照片,贴在了黑板上。 在同学们看过来时,老者先指了指左边那张照片,道:“请问在座的各位同学,有谁认识它?”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好多资料,但写起来还是感觉很吃力,尤其涉及到专业知识方面,bug估计会很多,请大家多担待。 第7章 第 7 章 老者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 “是云山号和黄山号!” “鱼雷艇和护卫舰!” 提起图片上那些舰船,在座的所有学生无不激动,学生们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纷纷高声喊出它们的名字。 毫无疑问,老者贴在黑板上的照片里基本已经是华夏海军目前最先进的海上武装了,这些舰船中除了国内自主研发建造的外,还有不少是斥巨资从苏国刚购入的。 但凡是对此稍微了解的,只要提起这些舰船的名字便会热血沸腾,随之一同燃起的,还有浓烈的自豪与骄傲。 还有什么比国家强大更让人骄傲的事情呢。 听到学生们的发言,老者笑眯眯道:“看来大家都认识,很关心我们的国防呀。” “当然!”学生们齐齐应道。 老者视线扫过台下学生,当触及一双双盛满欢喜的眼睛时,徐徐收起脸上的笑容,恢复了来时严肃的神色。 他缓缓将挡在右边那张照片上的收放下,那张被隐藏在他手掌下的黑白照片逐渐露出了全貌。 当学生们看清楚右边那张照片上的内容时,原本还热闹非凡的班级里几乎是瞬间安静下来,刚才欢喜雀跃的氛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沉闷、沉重。 是的,沉重。 将学生们的表现尽收眼底,老者叹了口气,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沧桑与苦涩。 “那么,有人知道这张照片上是什么吗?”长叹之后,老者缓声问。 班级里安静至极。 与其说是不知道,不如说是因为那张照片带给学生们的冲击实在太过强大,大到一时半会儿都无法从中挣脱。 “这是从我一位远在A国的老友不久前寄来的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老者说着,指着那张图片,苦笑:“当我们还在为我们拥有了四艘驱逐舰欢喜的时候,其他强国已经拥有了远超我们几倍、各方面更加先进的舰艇。” “周边强国对我们虎视眈眈,我想请在座的同学们思考一个问题。” “试问,在如此悬殊的差距下,倘若有朝一日真的开战,我军当如何取胜?” 随着老者这一无比犀利的问题问出,这些刚刚步入中专,从未思考过如此沉重问题的学生们再度陷入了沉默。 学生们深知,老者口中悬殊的差距,是真实存在的。甚至不需要如何论证,端看黑板上贴着的左右两张照片便已足够让学生们切实感受到差距。 短暂的寂静后,忽然从教室后排忽的传来一道不服气的男声。 “虽然装备差距大,但我们人多啊,如果真的交战,我们完全可以照仿先辈那样,靠着人海战术取胜啊。” 老者并没有因为那个学生的话而生气,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用无比平静的声音道:“既然你提到人海战术,想必是对我国近代史有所了解的。” “那么你知道在你所谓的人海战术之下,我军伤亡率如何吗?你口中的人海,是由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与你我一样活生生的人组成。惨烈的伤亡背后,你可曾想过其中包含多少无奈与辛酸?” “装备的落后、科技的落后,那些原本可能活下来的人不得不以血肉之躯填平与敌军之间的差距。” 此番话毕,短暂的安静后,刚才说话的男学生讷讷挣扎道:“战争都会有牺牲……” 老者目光如炬,不待他继续说下去便已打断:“你说的不错,战争都会有牺牲!” “而你们所要做到的,就是努力读书,倾尽所学帮助我们的国家迎头赶上!强国有的,我们要有。强国没有的,我们也要有!” 老者说完,清正凛冽的视线在台下每个学生身上扫过,他从桌上粉笔盒里取出一粒粉笔头,转身在黑板上用无比凌厉的笔锋郑而重之写下四个大字。 船舶制造。 “你们以为你们选择的是什么专业?” “若战事再起,今日我们这些人所能造出的坚船利炮比他国先进一些,来日沙场之上,我们的军队在面对来敌时,牺牲便会少一些。” “你们造的是船,而船护佑的,是人民。” “这,就是你们将要为之奋斗的专业。” 老者话落,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第一个鼓了掌,紧接着掌声陆续从班级不同位置响起,学生们皆面色激动,用力鼓掌,热烈的掌声响彻整个班级。 “老师,我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我们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早日学成,得以报效祖国!” “我们一定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先进舰船!” “定不负老师所期!” …… 少年少女的声音混合着掌声经久不息,老者看着台下一双双饱含炽热与滚烫情绪的眼睛,良久,终于露出笑容。 从前未能做到的事情,以后却未必不可能,兴许要不了几年,这些孩子当中,就有人可以做到前人所不曾做到的事情,为华夏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 简单的开学仪式结束后,新学期正式拉开序幕。 直到开学仪式上,明夏和同专业的同学们才知道,原来那天来他们班上讲话的老者名叫邓文生,除了是他们船舶动力设备课的老师外,还是燕市船舶工业学校的校长兼燕市船舶工业管理局副主任。 开学之后,明夏本就不太够用的时间愈发紧凑起来,尤其是在听过邓老师那席话后,明夏对知识的渴求愈发迫切起来。 除了上课外,其余时间几乎全部泡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如果没有课,明夏天不亮就直奔图书馆,一直到晚上十点图书馆关门才回宿舍。 明夏也并不是个例,这个年代读书不容易,大多学生都非常珍惜学习的机会,虽然国家从未要求过什么,可这个年代的学生仿佛生来便带了使命,争分夺秒废寝忘食的学习只为能早日学成建设祖国。 这些学生当中,尤以明夏所在的船舶制造专业学生学起来最疯魔,显然邓文生开学前的那席话带给他们的冲击极大。 “夏夏,明天有时间吗?如果有的话可以陪我去趟邮局吗?” 明夏刚从图书馆回来,迎面就遇上了秦双双,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封牛皮纸包裹的信,冲明夏晃了晃,细白的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看了眼明天的时间表,明夏点点头,道:“上午课程排满了,下午去可以吗?” 秦双双用力点点头,脆生生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是在九点或者十二点更! 第8章 第 8 章 第二天,秦双双刚下了课就迫不及待的去明夏的班级门口等着她,两个姑娘在学校的食堂简单吃了点东西,回宿舍休息了没多大会儿,就在秦双双的催促下准备动身前去邮局了。 出门时,明夏看着秦双双手里提着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裹,有些诧异的问:“双双,这些都是今天要邮寄的东西吗?” 秦双双用力点点头,清秀的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细声细气道:“嗯,这些是我准备了很久的东西。” “那我帮你拿一个吧,看上去还挺沉的。”说着,明夏伸手接过了其中一个看上去就分量不轻的包裹,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真正上手时,还是被包裹的重量惊了下。 尽管明夏被父母和三个兄长娇宠着长大,几乎没怎么做过很重的农活,可她到底也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轻省活计也是没少做的,久而久之,力气相较城里姑娘也稍大一些,因此除了刚开始有点被惊到,拎着走了一会儿倒也很快适应了。 反观秦双双,即便有明夏帮她分担了一个包裹的重量,提着剩下那个包裹走了一路的她快到邮局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额前细碎的黑发都被汗水打湿了,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 她站在邮局门口休息的时候,明夏忍不住笑着调侃道:“看来收件的人对双双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被好友调侃,秦双双本就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小脸立刻变得更红了,她摇摇头,声如蚊蚋否认道:“不、不是的……” “是要寄给我的一个初中同学。”秦双双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本就清澈黑亮的眼底隐有波光闪动,鼓起勇气又补充:“他……以前救过我,是个很好的人。” 少女情怀总是诗。 要不是明夏从系统那里接收了世界剧情,清楚知道沈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狗东西,她都快被小姑娘对心上人这足有十层厚的滤镜给说服了。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明夏笑着摇了摇头,用空余的那只手在衣兜里拿出干净的手帕,递到小姑娘面前,亲昵道:“看你,光顾着说话,头上的汗都要流到眼睛里了,快擦擦。” 接过手帕,闻到手帕上带着的淡淡肥皂香,秦双双特别夸张的猛吸了一口,鼓了鼓腮帮子,欢快道:“夏夏好香啊。” 明夏要被这小姑娘可爱死了,伸手摸摸她的头,笑吟吟道:“双双,你最近是不是吃了好多糖呀?” “啊?”秦双双茫然的眨了眨眼。 明夏耸了耸肩,无奈道:“不然嘴巴怎么会这么甜呀!” 秦双双哪里招架得住明夏的这番土味发言,小脸瞬间爆红,嗫嚅道:“夏夏你、你别再打趣我了!” 两人看她羞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终于没再继续逗她。两人在邮局排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的队,终于排到了跟前。 邮局的工作人员是个大约四十出头模样干练的女同志,她将秦双双带来的包裹打开,对里面的物品进行逐一登记。 随着女同志的动作,明夏也终于看到了秦双双要寄的这些东西的真容。 粮食、糖果、自己做的果干、肉罐头和一罐麦乳精,以及肉眼看上去少说也有十来张的票券和两张崭新的大团结。 这些东西在如今绝对是相当大手笔了,要知道现在城里普通工人的薪资水平也不过每月二三十块,更别说有钱都很难买到的罐头、糖果和麦乳精这些紧俏物品了。 这哪里是给初中同学寄东西,就连养亲儿子都罕有这么大手笔的。 女同志登记完毕,将那填好的单据递给秦双双,道:“你看看对不对,如果没问题就把地址填了,签字缴费。” 明夏扫了一眼那张单据,嚯,这些东西光是都要两块多了! “诶?”眼看秦双双写好了地址,正准备签字,明夏状似不经意道:“西河村?这些东西你是要往西河村寄的吗?” 秦双双停下笔,点点头:“是的呀。” 明夏立刻惊喜道:“我就是西河村的人呀,双双你的那位同学该不会就被分到了我们村子吧?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 “真的吗,夏夏家也在西河村吗?”闻言,秦双双也是又惊又喜,直接毫无防备道:“他叫沈遇,是今年刚被分到西河村的知青,你知道他吗?” 两人交谈间,邮局的女同志皱了皱眉,催促道:“这位同志,你们这东西到底还要不要寄,如果还没想好的话可以等想好了改天再来,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秦双双闻言,刚想点头说寄,却被明夏轻轻拉了下衣袖。 “双双,要不我们等下再寄吧,你说的那个同志我还真的有点印象。”明夏说着,手脚麻利的把东西重新装进包裹,向工作人员和身后排队的同志道歉后,这才拉着秦双双往旁边走。 秦双双满脸懵逼的被明夏拉出来,有些迟疑着问:“夏夏,你认识沈遇?” 明夏斟酌了一下措辞,几句话简单讲了沈遇到西河村后发生的事情,当听到沈遇在西河村生了场大病时,秦双双眼眶都开始有些泛红。 看她反应这么大,明夏立刻安慰道:“双双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我记得离开村子的时候,沈遇的病已经痊愈了,都可以跟着队里其他人一起下地赚工分了呢。” “可是,他从来没有干过农活,又是大病初愈,身体怎么吃得消……”秦双双越说越觉得难过,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明夏想了想,道:“我和他接触不多,所以也不太清楚他的性格。” “双双,既然你和他是初中同学,那在你印象里沈遇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明夏的问题成功让原本越想越难过的秦双双愣住了,她顺着明夏的思路,回想起自己记忆里的沈遇,笃定道:“沈遇他——是个很坚强,很厉害的人。” “这样啊……”明夏若有所思,良久后忽然笑了起来,看着秦双双,问:“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即便下了乡他也会是知青里的翘楚啊,难道你还信不过他的能力吗?” 被明夏这么一说,秦双双怔了怔,居然真的有些被说服了。 “不,我当然相信他!”秦双双果断答道。 “对呀,而且他当时选择离开生活环境优渥的城市,是为了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到人民群众中去,如今他能够在农村那片广袤天地实现自己的理想,你应该为他开心才对。”明夏继续道。 她音色柔和,语气和缓,不急不躁,让人觉得听她讲话简直是一种享受,再加上明夏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思路简洁易懂,两者结合在一起,便直接给人一种极具说服力的感觉。 起码秦双双是真的被她这三言两语给成功说服了,非但不觉得沈遇在西河村日子难过,反倒由衷为他能够在农村一展拳脚,实现自己理想抱负而感到开心。 想通了一切的秦双双小脸上终于扬起笑容,道:“夏夏,谢谢你。” “既然他放弃优渥生活选择下乡实现自己的理想,那、那我再寄这些东西给他,是不是不太好呀?”秦双双看了眼手里的包裹,咬了咬唇,神色有些纠结。 明夏笑眯眯道:“我们双双长大啦,考虑问题越来越全面了。” “现在寄这些确实不太合适,以我们西河村大部分村民的生活水平,如果沈遇真的收到了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且不说他会不会收,即便他真的收下了你的心意,知青点就那么大点地方,要是不小心被其他知青知道了,难免会有人心生妒忌,从而私下里给他使绊子。” 明夏分析的头头是道,秦双双越听越觉得有道理,黑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对明夏的佩服。 待到明夏帮她分析完利弊,秦双双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那、那东西还是不寄了吧。” “嗯,太贵重的东西就算了,但你可以寄一些比较有意义的平价物品,那样应该就不会太惹眼了。”来都来了,明夏也没打算让秦双双白跑这趟。 见秦双双若有所思,明夏想了想,提议道:“他似乎很喜欢读书?我记得我没来报道前有听他提起过这件事情,要不我们帮他挑两本书邮过去怎么样?” 秦双双眼睛亮了亮,拼命点头:“好!” 就这样,明夏陪着秦双双先将两个包裹送回了学校,又去学校附近的书店逛了一下午,最终选定了一本文学类书籍,一本理工类书籍,赶在邮局下班前成功把书寄了出去。 邮寄的时候,秦双双还犹豫要不要塞点钱进去,结果当然是被明夏温温柔柔劝了回去。 明夏给的理由也特别简单粗暴,西河村那样淳朴的乡下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即便寄了也花不出去,反倒可能会让沈遇分心。 于是,两周后,接到消息后步行二十几里地赶到县城邮局的沈遇满怀期待的打开包裹,发现这次秦双双寄来的既没有吃的,也没有钱,只有两本屁用没有的破书之后,抱着书在邮局门口足足发了十几分钟的呆。 沈遇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之前有点事情,终于处理完啦,回来更新啦,日更,晚九点=3= 第9章 第 9 章 第9章 乡下的土路不好走,去的时候因为满怀期待,即便累也不觉得辛苦,可回来的时候就没那么轻松了,天色逐渐暗下来,沈遇好不容易向关系还不错的知青借来的手电筒走到一半还没电了。 沈遇没办法,只能摸黑忍着饥饿,拖着疲惫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往西河村的方向走。 他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秦双双以前每每给他寄东西都非常大方,有时候给钱有时候给票,亦或者是各式各样金贵的稀罕吃食,可这次为什么只寄了两本死沉死沉的破书给他? 是,他是说过喜欢看书,但那也得分情况的好吗,他现在人在乡下当知青,白天天不亮就得起来上工赚工分,好不容易干了一天活回到知青点,累的几乎是沾枕就睡,哪里有什么闲情逸致看书! 难道秦双双移情别恋,不喜欢他了?沈遇思索着,却又觉得这不可能。以秦双双那胆小怯懦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有勇气追求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 更何况他早在几年前,在秦双双最无助最痛苦的那段时期,在她心里种下了心锚,他根本不信秦双双有能力拔除心锚,将他抛出脑后。 除非他自己愿意放手,否则秦双双绝对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沈遇不断在脑海里思索着秦双双这次反常的原因,在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后,沈遇猜测可能是他最近对秦双双太过冷淡了。 以她那懦弱的性格,怕不是误会成自己讨厌她了吧。为了不惹自己厌烦,不敢再明着讨好他,而是想从跟他有相同兴趣出发,向他证明自己的品味,以为投其所好他就会高看她一眼。 愚蠢至极。 沈遇冷漠的给秦双双这次可笑行径下了最终定义,同时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来,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能让秦双双继续安安分分给他当移动钱夹。 或许是时候给她回一封信了,沈遇这么想着,脚下的步伐却因为疲惫而愈发沉重。等他回到西河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偌大的村庄在黑暗的笼罩下静谧又祥和。 沈遇摸着黑回到知青点,同住的知青早已经入睡,他将那两本破书随意扔在破旧的木桌上,一屁股坐在床上,刚准备脱了鞋上床睡觉,却忽然感觉脚心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沈遇发现自己的脚底竟然磨出了三四个血泡,看上去很是恐怖。忍着疼将水泡给挤了,顾不上给脚消毒,疲惫已经让他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沈遇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醒了或许可以借着脚伤向大队长请假,躲个懒。 第二天一早,沈遇就发现自己昨晚临睡前的那个念头居然成真了,他脚上昨天长了水泡的位置,伤口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更严重了,甚至有了溃脓的迹象。 “哟,沈遇你回来了啊。”和他关系不错的知青见他起床,饶有兴致的追问,“怎么样,你那个城里的小对象给你寄了什么好东西啊?”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沈遇本就因为脚疼而阴沉的脸色愈发难看,“没什么,你说话注意点,谁跟你说她是我对象了。” 不是对象人家姑娘送你东西,你还能收的这么心安理得?未免也忒不要脸了! 男知青懒得和他争论,不屑的撇撇嘴,拎着自己的毛巾和脸盆出门打水洗脸去了,他走以后屋里又只剩下沈遇一个人。 沈遇从床上起身,脚刚才在地面就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心传来,他强忍着疼痛到田里找到了扛着锄头刚准备下地的大队长,跟他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本以为自己都伤成这样,大队长肯定会让他休息,但让沈遇没想到的是,大队长让他脱了鞋看了眼脚上的伤口后,吐了几口唾沫涂在他伤口上,就让他继续去干活了。 想休息?行啊,赚不到工分分不到粮就别吃饭,饿死也是活该,他们西河村红旗生产队可从不养闲人。 沈遇在心里将大队长激情辱骂了千百次,却还是忍着脚疼回去拿了锄头,老老实实跟着知青们一起开始干活。 没办法,知青身体素质本就不如村里的庄稼汉,沈遇在知青里又属实是废物中的战斗废物,用村里庄稼汉的话来说,像沈遇这样的知青除了空有一张脸外,战斗力甚至不如一只鹅。 沈遇赚的工分就不多,兑换成粮食后最多也就维持个温饱,之所以之前在西河村活的还算滋润,完全是凭借秦双双这个冤大头给的钱和各种麦乳精之类的零食撑着。 他被秦双双惯得大手大脚惯了,压根没有存钱的概念,因此手上的积蓄早就花的差不多了,秦双双这次没给他寄钱,沈遇要是再不好好干活赚工分,怕是真的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之前沈遇还想过勾搭许家那小姑娘,让她的那几个大哥帮他做工,可如今许明夏就像是飞出山窝窝的凤凰,他就是再多心思也没法使。 勉勉强强又熬了半个多月,沈遇终究是熬不住了。 乡下干农活的日子真的是太苦了,如果说刚来时沈遇还能以好看的皮囊和满身的斯文书卷气迷得村里淳朴的小姑娘小鹿乱撞,那么现在被磋磨了这么久的沈遇无论是颜值还是身体都每况愈下,从城里带来的光环早已经暗淡了不少。 如果以现在的状态再持续个几个月,沈遇甚至怀疑自己和村里那些呆头呆脑只知道傻干活的庄稼汉没什么区别了。 沈遇绝对不允许自己变成那样,于是他终于决定做出一些妥协。 依旧还是最初想要对许明夏使的那个套路,只是这次沈遇瞄上的对象不是许明夏,而是无论从样貌还是家庭条件都比许明夏差了一大截的村支书家的大闺女许芸。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好处就是相比起许明夏的聪明不好掌控,许芸则要简单淳朴太多了,在感情方面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沈遇几乎没怎么费劲儿就已经彻底摸透了许芸。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的感情进展的非常顺利,顺利到让沈遇终于找回了在许明夏和秦双双身上丢掉的那份久违的自信。 许芸在家里排行第三,上有一兄一姐,下有个和她双生的龙凤胎弟弟,自从沈遇有了和许芸的这层关系后,身上的压力陡然轻松了。 与此同时,远在燕市正在图书馆查阅文献的明夏收到了系统通知,当得知沈遇出卖色相勾搭上村支书女儿的消息后,明夏忽然发现,沈遇这人还真是挺有天赋的。 起码在吃软饭和不要脸这方面,堪称天赋异禀。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u1s1,确实。 研究了一下红包功能,这章下面留言我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0章 对于沈遇这个男主,明夏起初还有点好奇,想着如果对方真的是个聪明人的话,在这个急缺人才的时代,调.教一下说不定也能为祖国建设贡献上一份力量。 但接触了两次后明夏就知道这不太可能了,倒不是沈遇脑子不好使,而是她在这个人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原则可言。 没有原则就意味着没有底线,或许他有着爽文男主标配的聪明大脑,未来在某些领域也能做出一番成就,可让这样的人投入到科研当中,尤其是现在国家贫穷,科研环境并不太好的前提下,简直是场灾难。 如果他真的从事科研工作,明夏完全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利益,沈遇会毫不犹豫将自己及其团队的研究成果泄露出去。 毕竟只是因为不想下地劳作就能出卖色相骗小姑娘的人,你还能指望他有什么道德底线。 看清了沈遇的本质后,明夏对他就彻底丧失了兴趣,转头一脑袋扎进了期刊和文献的海洋,相比起关注男主有没有在泡妞,还不如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 系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的宿主每天不务正业,忙到飞起,几次劝说毫无效果后,系统彻底放弃,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进入休眠了。 与男主那边的悠闲自在不同,明夏最近简直忙到飞起。这个年代中专教的东西又多又杂,大都是将来在工作岗位上会用到的实用知识,尤其明夏他们专业,除了理论外,还需要实践。 教材上的东西明夏还能通过自学推推进度,但实践方面就没那么简单了。学校的资源有限,总共只有两个实验室,而且每次使用都需要提前半个月排队,十几个专业在抢着用,想用上一回简直难如登天。 明夏为此还叫醒了进入休眠模式的系统,试图和系统商量着能不能用一下脑内实验室,结果毫不意外的遭到了系统的冷酷拒绝。 系统:“对不起宿主,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宿主了,应该知道我们正规系统是绝对不会为宿主提供高于当前任务世界科技水平的任何援助的,请宿主放弃幻想,认清现实,独立行走!” 明夏:“……”行吧。 见明夏被拒绝了也没有死缠烂打,而是这么平静就接受了,系统反倒有点不适应,小声哔哔道:“你就这么放弃啦?” “不然呢?”明夏头都没抬,继续看资料。 系统:“你可以求我啊!答应我你以后一定会积极完成打脸虐渣任务,说不定我就同意了呢?” “那还是算了吧。”明夏耸了耸肩,果断放弃沟通,学着系统刚才的语气,冷酷道:“你不是困吗,接着睡吧。” 系统:“……”它恨! 三十多度的嘴唇究竟是怎么说得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当然,打趣归打趣,为宿主提供高于任务世界水平帮助的行为在快穿局绝对是明令禁止的,一经被发现,涉事宿主和系统都会受到相当严厉的惩罚。 因此被系统拒绝明夏也没多失望,不过让她有些没想到的是,就在几天后,她心心念念的事情居然有了转机。 学期快结束,临近快放假的时期,面临考试和即将到来的假期,班里的同学心思多少都有点浮躁,不过明夏没太受到影响,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学习节奏,不紧不慢的进行着考前复习。 这天,坐在后排埋头看书的明夏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叫她的名字。 “许明夏同学,麻烦你出来一下。” 明夏抬起头,发现叫她的居然是班长,于是放下手里的书便跟着他去了外面。 班长见四周没什么人,这才开口道:“邓老师刚才说,让你下节课下课后直接到他办公室一趟。” 明夏闻言点了点头,“好的,谢谢。” 见她什么也没问,班长有些好奇道:“你就不问问让你去做什么吗?” “不用,一会儿去了就知道了。”明夏笑着道。 “嘿,你这心态可真够稳的。”班长被她这随性的态度逗乐了,想了想,道:“不用紧张,应该好事。” 向班长道谢后,明夏回到自己位置上,她刚坐下立刻有人凑过来,问:“许明夏,班长刚叫你干什么呀?” 开口的女孩名叫陈慧娟,住明夏隔壁寝室,不过两人平时交流不多,算不上很熟。 对上陈慧娟写满探究的眼睛,明夏笑了笑,道:“没什么,一点小事。” 陈慧娟眼底闪了闪,显然不相信,但又从明夏嘴里问不出什么,只能撇了撇嘴,转过身和自己相熟的小姐妹聊天去了。 “装什么装,我看她就是喜欢林前进,看着还挺清纯的,没想到心思那么重!” “就是,每天抱着几本书,装什么清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陈慧娟和朋友的聊天并没有降低音量,以至于坐在她们不远处的明夏能够清晰听到两人的交谈。 对此,明夏不急不恼,甚至连握笔的手都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以极快的速度做着大量繁复的计算。 一节课上完,明夏收拾好东西后直接朝着教师办公室走去,她到门口时,发现门口还站着几个学生,看样子应该和她一样,也是被邓老师叫过来的。 “同学,你知道邓老师叫我们过来是因为什么事吗?”一个梳着马尾的女生走到明夏身边,小声询问道。 明夏摇摇头,见她神色紧张,宽慰道:“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别紧张呢。” 前面机械制造专业的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同学听到她们的交谈,回过头道:“肯定不是坏事。” “听我们上一届的学长说,学校假期会安排成绩好的学生到造船厂参观,不过并不强制参加,去了的话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男同学语速很快,声音里不乏对参观的期待和向往。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出言反驳:“可我们还是新生啊,一般不都是把这种机会让给高年级学生的吗,这种好事哪儿轮得到我们。” 果然,这句话之后,学生们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情立刻被兜头浇了盆冷水。 最先开口那男同学耸了耸肩,无奈道:“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我们比较优秀?” “哈,还真是有够自恋的。”他话音刚落,同行的同学立刻调笑道。 两人说话的间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朗笑。 “哈哈,这么说也没错。” 学生们循声望去,当发现来人居然就是他们要等的邓文生老师后,立刻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1章 见学生们看到自己一个个吓得和受惊的兔子似的,邓老乐呵呵道:“怎么了,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看到我反倒紧张起来了,难道我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不成。” “没有没有,邓老师,您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人群里一个比较外向的男生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邓老笑了笑,用钥匙把办公室门打开,对站在外面满是好奇的学生们招了招手:“都进来吧,进来说。” 办公室的装修很简单,白色的墙和灰黑色的水泥地面,房间里摆着的只有几张略有些破旧,看上去用了有些年头的木质桌椅,以及靠墙放着的两个摆满了书的书架。 邓老走到靠窗的那张桌前,拿出了个黑皮的本子翻了翻,对跟进来的学生们道:“国家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人才极为紧缺,咱们船舶学院作为燕市的老牌船舶院校,从你们考进来的第一天,就有无数工厂和单位盯着你们。” “你们是这一届新生里面各自专业中成绩和综合能力最拔尖的那批学生,书本上的知识和真正的实践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怎么样啊,假期你们有没有兴趣到船厂参观学习啊。” “当然,这个参观是自愿参加的,如果你们假期有别的安排不能去的话,也完全没有关系。” 邓老这番话说完,立刻有男同学欢快道:“愿意,邓老师,我我我,我愿意去!” 他的话就像个开关,在他之后陆续有几个学生争先恐后的表示愿意去,想来也是,学校总共就那么两个实验室,能够让他们亲自实践的机会简直少得可怜,如今有这么个能去实地参观的机会,傻子才不愿意去呢。 从邓老那儿领了报名表,明夏刚准备回寝室,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刚才在门口跟她说话那姑娘。 “同学,这次参观你去吗?”因为是跑着追上来的,姑娘声音有些喘。 明夏道:“还没想好,我打算回去写封信和家里人说一声,看看家里人的意思再决定。” 那姑娘拍了拍胸口,边给自己顺气边道:“我叫叶清然,我是隔壁焊接专业的,我们宿舍好像是同一栋楼的,我在四楼316寝,你决定要去的话可以通知我一下吗,我们结个伴。” “好的。”明夏莞尔。 回到宿舍后,明夏提笔给家里写了封信,那封信寄出后一周都没等到任何回信,就在明夏琢磨要不要等考完试先回家一趟时,意想不到的人居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明夏得到通知后小跑着到学校门口,远远便看见大哥许明文熟悉的身影站在路边,他身着一件灰色的短衫,脚上的黑布鞋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黄泥,模样有些狼狈。 “大哥!”明夏喊了声,在许明文回过头时,直接扑了上去,给他来了个超大的熊抱。 许明文被妹妹抱懵了,反应过来后又是开心又是着急:“哎呀,我这身上又是汗又是土的,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扑过来了,不怕把衣服弄脏啊!” 被大哥训了的明夏乐呵呵摇头,“不怕啊,大哥才不脏呢。” 许明文将妹妹扒拉开,认真端详了片刻,不善言辞的他吭哧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瘦了。” “哪儿有啊,我在学校伙食可好了,同学都说我比来刚来时胖了呢。”明夏说着,伸手去接许明文手里大到离谱的包袱。 许明文哪儿舍得宝贝妹妹拿这么沉的东西,立刻将手背到身后,驱赶道:“去去去,这是爸妈从家里给你带的,可沉了你拿不动,哥帮你送进去。” 说完,有些局促的看了眼学校庄严的大门,挠了挠头,问道:“小夏,你们学校让外人进吗?我不久待,把东西给你送进去就走。” “没事的,我和门卫师傅说一声就好。”没抢过哥哥,明夏也没气馁,拉着哥哥的手臂往学校里走去。 因着平日经常出学校买书看书的缘故,明夏和门卫大爷很熟,小老头看见明夏路过时,还往她兜里塞了两颗话梅糖。 明夏哭笑不得的谢过了门卫大爷,和对方介绍了一下自己哥哥,得到允许后这才带着哥哥往学校里走。 兄妹俩边走边聊,一路上明夏不时指着学校的建筑给自家哥哥介绍着,许明文虽然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粗,听妹妹讲的时候却听的津津有味。 到了宿舍楼下,因为考虑到是女生宿舍的缘故,明夏对哥哥道:“大哥,你在这稍等我一下,我把东西拿上去就下来。” 由于东西太多太沉,明夏分了两次才全部拿上去拾,怕大哥在楼下久等,也顾不上收拾,拿了饭票和钥匙就匆匆下了楼。 明夏带着许明文去了学校的食堂,他们去的时间比较早,食堂里的人不算太多,问了哥哥想吃什么后,找了个位置让许明文坐着,自己去打饭。 看着妹妹忙前忙后,许明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心酸于妹妹独自在外面上学,又欣慰于妹妹离开家后依然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明夏将打好的饭菜推到大哥面前,兄妹俩边吃边聊。 “大哥你怎么突然过来啦,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明夏问出了刚才一直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怕妹妹误会,许明文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没有的事,家里好着呢。” “我过来是因为收到你的信,爹娘听说你假期可能不回去了,担心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得不好,就让我过来看看你,顺便把娘缝的新衣裳和一些家里做好的吃食给你带来。” 说着,许明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放下筷子在衣服的内衬里翻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递到明夏面前。 “这是老三让我带给你的。” 明夏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一沓子票和钱,惊讶道:“大哥,家里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呀?” “唔。”许明文想了想,左右打量一圈,见没人注意他,便压低声音道:“你不是给老三寄了好多小人书吗?” “老三前段时间学着自己捣鼓画了一本小人书,一开始只在丰收狗蛋那群小孩子里受欢迎,后来县里有个干事来村里说准备办什么扫盲班,临走的时候从狗蛋那儿看到了老三画的小人书,看完后激动地跟大队长说要见见画这小人书的人。” 许明文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场景,还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大队长把老三叫过去,他们聊了一下午,那男干事红光满面的拿着小人书离开了。” “后来过了大概有十来天的功夫,那男干事又来咱们村了,这回还拿了报纸过来,我们也是这才知道老三居然上报纸了,听说还得到了什么表扬,那男干事还说要把老三画的小人书印出来,在咱们县里推广呢。” 明夏听得津津有味,指了指那沓钱,问:“这么说,这些是三哥拿到的奖励?” “是啊,听说我要来看你,老三就把这个塞给我,让我务必帮他转交给你。”许明文如实道。 明夏情不自禁感慨道:“三哥可真厉害!” 许明文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他还让我给你也带了一本他画的小人书,说是让你帮忙看看,要是有哪里要改的你就给他写信。” 明夏笑眯眯应下了,却没收那钱,见大哥满脸不赞同,解释道:“我在学校的花销本来就不多,平时没事的时候偶尔还会帮忙做一些翻译工作,这些钱完全用不上呀。” 许明文挠挠头,还想劝,但他本就不善言辞,又哪里说得过明夏,最后还是无奈的将钱收了回去。 兄妹俩吃完饭,明夏先是带着许明文到学校外的书店里又帮许明军挑了几本简笔画方面的书,随后又带他在城里逛了逛,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将大哥送上了返程的车。 许明文来的时候被爹娘弟弟塞了满满两包裹的东西,本以为回去的时候应该能轻松点,谁知道自家妹妹一个顶仨,回去的时候依旧大包小包。 坐上车后,许明文拼命冲妹妹挥手:“要照顾好自己,哥哥走了!” 明夏也在拥挤的人群当中努力冲哥哥挥手,奈何车站人实在太多,匆匆告别后刚想从人群里挤出去,却忽的感觉一道强横的力道从身后袭来。 猝不及防失去重心,整个人向旁边倒去,明夏已经做好摔倒的心理准备,偏就在这时,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了。 “不好意思。” “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下文,明天正常更新!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2章 明夏抬头,发现扶了她一把的人身着军绿色军装,个子很高,大约有一米八,那人军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下颌轮廓线条分明,有些凌厉。 站稳后明夏向对方道:“这位同志,刚才真是多亏你了,非常感谢。” 军装男人摇摇头,声音如古朴的手风琴,低沉悦耳,出口的话也相当简洁:“没事。” 确定明夏站稳不会再被挤倒后,军装男人收回手,转身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当中。 看着那抹军绿色的身影逐渐消失,明夏收回视线,努力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好在这次没再出什么意外,顺顺利利走出了车站。 送走了许大哥,明夏回到学校就将报名表填好递了上去,等待学校审核期间,这学期的考试成绩也已经出来了。 班长将每个人的成绩单逐一发下,发到明夏这里时,忍不住笑着道:“许同学,你这成绩可真够吓人的,将来有机会的话能不能请你给咱们同学讲讲你的学习心得呢?” 明夏没有拒绝,只笑着道:“如果有人想听的话,当然可以。” 得了她这句话后,班长立刻笑呵呵道:“你可真的是太谦虚了,别说咱们班,就连外面其他专业的同学都很想听听你的学习经验呢。” 这还真不是班长在拿明夏寻开心,而是因为明夏的成绩实在是太亮眼了,最难得的是她基本门门满分,完全不偏科,简直就是全能型天才。 明夏笑了笑,将成绩单叠好夹进书里,打算抽时间寄回家,爹娘看到了应该会很开心。 * 远航造船厂破旧的宿舍楼前,一个身穿灰蓝色印有船场标志工作服,大约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确定无误后伸手敲了敲门。 “请问小许同志、小叶同志,你们在吗?” 明夏放下手里的书,应道:“在,请稍等一下。” 坐在床上擦头发的叶清然听到动静,无声用口型问:“是谁啊?” “不知道。”明夏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应该是工厂那边的人,你再添件衣服,好了我就去开门了。” 叶清然手脚麻利的套了件格子衫在身上,催促道:“可以了,你去吧。” 明夏无奈摇了摇头,起身到门口开了门。 待看清来人后,明夏愣了下,惊讶道:“陈师傅,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被称作陈师傅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却没时间解释太多,只摆了摆手,尽量长话短说道:“你们几个前几天去厂里参观的时候,不是和刘主任发生了口角,今天早上开会的时候陈主任把你们给告了,还在会上说要让你们这些学生仔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当时你们学校的几个男孩刚好来送资料,听见后就又和刘主任吵了起来,刚才都快动起手了,你们快过去看看吧!” 明夏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和闻声赶过来的叶清然对视一眼,顾不上怎么收拾,披了外套就跟着陈师傅出去了。 他们到现场的时候,争执还没有停止,明夏远远就见几个青年气的脸红脖子粗,正和穿着工装的几个工人大声争论着什么,双方谁都不服谁,气氛非常紧张。 “就算你们老师傅再有经验,也不能放着图纸不管,不看图纸全凭经验去造船,那不是在瞎胡闹吗!造出来的船怎么下水,万一真的出了安全事故,又由谁来承担这分责任?” “你们这帮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学艺不精就不要胡咧咧,我们厂里都是造了几十年船的老师傅,你们才学了几年造船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能的你!” 明夏和叶清然走近些,听清楚了双方争吵的内容后,心里立刻就有了数。 他们一行人是在几天前到达的3779云市造船厂,这家造船厂规模不大,整个厂共有二百多名工人,主要生产的是民用小型拖网渔船。 邓老将他们送过来后,原本是打算亲自带学生们参观的,谁料刚来就被厂长叫着去隔壁市解决技术难题,临走前厂长亲自将他们托付给了车间主任刘庆福,让他带着学生们在厂里参观讲解。 起初船厂的人对待他们这群来参观的学生还挺客气的,直到明夏和几个同学在参观的时候发现船厂有的生产车间没有按照图纸生产,而是全凭老师傅的经验在搞生产,矛盾这才爆发。 明夏和同学商量后,委婉向船厂的工人提出,船只这种要在海上作业的东西,每一个零件都应该严格按照图纸生产,否则处处都是安全隐患,最坏的结果可能会直接导致渔民在海上作业时船只发生故障导致船毁人亡。 事关生命,绝对是大事。 但船厂的老师傅却完全不认同学生们的说法,甚至觉得他们是故意来找茬的,吵嚷了几次,双方谁都说服不了谁,就上报给了车间主任。 学生们满以为这么大的事情叫来车间主任,对方哪怕是出于安全考虑也会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结果哪儿知道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矛盾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反倒进一步升级了。 “都别吵了!厂长和邓老回来了!” 忽的,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句,原本还吵吵嚷嚷的两拨人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闭上了嘴,争吵声戛然而止。 其中原本吵得最大声的陈主任和一个吴姓的老师傅在看到厂长和邓老的瞬间,立刻噤了声,姿态也不再似刚才那么嚣张,一个个规规矩矩站在了旁边,端的是一派老实憨厚的模样。 云市造船厂厂长曲连山是个年过半百身材清瘦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整个人看上去不怒自威,气场十足。 曲连山皱着眉道:“离着老远就听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的,谁来跟我和邓老解释解释,我们这才离开了不到两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刚才和陈主任争执的男同学立刻便要开口,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陈主任给抢先了。 “误会,一场误会罢了,两边都有问题,解释清楚就好了!”陈主任胖胖的脸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得。 “误会?陈主任说笑了,这恐怕还真不是误会这么简单的事情。” 死寂中,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从人群中响起,那声音不急不缓,却分外清晰,清晰到足够在现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久等了TvT 感谢在2022-01-25 20:57:12~2022-01-27 21: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爸爸是小熊软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3章 感觉到周遭朝这边看来的视线,叶清然有些紧张的拉了拉明夏的衣摆,拼命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明夏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无比从容坦然的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她站出来后,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站出来戳破陈主任谎言的几个男同学像是受到了鼓舞,立刻出声附和道:“对,这根本不是什么误会!” 听到他们的声音,刚才还维持镇定的刘主任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慌乱,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支支吾吾道:“厂长,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够了!”曲厂长直接打断了刘主任辩解的话语,转头看向一旁落落大方的明夏,皱着眉沉声道:“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夏也没有兜圈子,三言两语就将学生们和老师傅之间的矛盾讲了个清清楚楚。 听完事情经过,曲厂长厉声道:“不按图纸作业,谁给你们的胆子,简直是在胡闹!” 他本就气势极强,此时沉下脸来更是威压十足,饶是刘主任这种平日里八面玲珑的人,此时也被吓了一跳,辩解的话在嘴边转了转,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见曲厂长没有维护刘主任,学生们备受鼓舞,七嘴八舌的将这两天在厂里参观时发现的问题一一说了出来。 除了不按照图纸生产外,其余都是一些小问题,但饶是如此,依旧让曲厂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工人当中要数刘主任被骂的最惨。 刘主任最后是惨白着一张脸离开的,路过明夏等几个学生身边时,脚步停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学生们戒备的眼神时,最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夏总感觉他离开时看向他们的那个眼神非常复杂。像是不赞同,但又好像不仅仅只是不赞同,更多的还是叹息。 这件事情最终的处理结果出来的很快,没有按照图纸作业的几个车间从老师傅到工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一定处罚,但这些人当中被处罚最严重的还要属车间主任刘庆福。 不仅被扣了全年奖金,还被剥夺了今年的先进评选,最严重的是他还会在下周的厂会上被通报批评,这个惩罚不可谓不严重了。 自那天之后负责带学生们参观的人就从刘主任变成了副厂长,而学生们也几乎很少再见到刘主任的身影,即便偶尔在厂里遇见,陈主任也总消失的非常迅速,像是在有意躲着这群学生们似的。 这天,明夏和叶清然在食堂刚打完饭,远远就见一道熟悉的胖胖身影正端着铁皮饭盒来回探头找坐的地方。 因着刚好赶上中午的用餐高峰,加上船厂的食堂很小,刘庆福端着盘子在食堂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空位,就在他第三次路过明夏身边时,明夏开口叫住了他。 “刘主任,不介意的话和我们拼个桌?” 刘庆福原本想当做没听见的,但扫了眼人满为患的食堂,不像是能找到除此以外空位的样子,摸摸鼻子,勉强挤出个笑脸来,将饭盒放下,道:“行,那我就厚着脸皮打扰你们了。” 坐下后,刘庆福捏着筷子不着痕迹打量起面明夏来,按理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正常学生应该都会躲着他走,生怕被记恨上,可这女孩却完全没有这意思,非但不知道避嫌,反倒主动邀请他坐下一起吃饭,不说其他,这心理素质绝对是顶顶好的。 他记得这姑娘,并且对他印象很深,虽然她话不多,但每次开口言辞都直戳要害,言辞犀利,专业知识相当扎实,人也稳重。 食堂的饭菜算不上多好吃,但刘庆福以前每每吃起来都觉得挺香,可偏偏就今天,扒拉了几口饭,味如爵蜡,难以下咽。 刘庆福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为了厂里那几个老家伙们再努力一次,弄不好这次没准还真能成了呢。 “咳咳。”刘庆福清了清嗓子,待看到明夏的注意力落到自己身上后,这才开口道:“那个,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之前那件事情我做得不对,不该维护那个未按图纸施工的老师傅啊?” 明夏将最后一口米饭吃完,放下筷子看向他,歪头思索了一下,点头耿直道:“是这样。” 刘庆福:“……”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耿直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这时候都应该给他递个台阶下吧,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倒苦水了。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像明夏这么直白,坐在她旁边的叶清然在桌子下摇晃了下明夏的手,开口替她遮掩道:“刘主任您说笑了,没有的事情,毕竟这么大的造船厂,大大小小十几个车间,您管理起来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这我们能都理解的。” 叶清然给他递了台阶,刘庆福怕自己要不顺势下来,明夏怕不是会直接把台阶给拆了,于是没怎么矜持就顺坡下驴道:“唉,这件事情吧,我的确是有苦衷的。” 明夏看着他,目光坦然澄澈,认真道:“无论有什么苦衷,船只这种事关人命的东西都必须严格按照图纸施工。” “如果我们厂里有的师傅根本看不懂图纸呢?”刘庆福问。 他声音很低,语气没了之前惯有圆滑,反倒多了几分难言的苦涩和无奈。 这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一家拥有着二百多名工人的国营造船厂,即便不如大型造船厂,也不应该存在车间老师傅看不懂工图这样离谱的事情啊。 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看、看不懂图纸??”叶清然震惊道。 刘庆福叹了口气,脸上满是苦涩,开口道:“是啊,管生产的老师傅居然看不懂图纸,很荒唐是不是,但这就是事实。” “我们厂成立时间虽然挺久,但生产的是不受重视的民用小渔船,技术和人才根本轮不到我们厂,每次上面派来技术人员看到我们厂的环境后,待不了几天就走了,肯留下来的就只有这群没什么文化空有一堆经验的老师傅。” “厂里生产技术落后,有时候真不是师傅们不想学,而是实在找不到人教。” “就算厂里这两年一直在组织去大船厂学习,可这些个吃饭的东西,人家藏都还来不及,哪儿会真心实意的教给你啊?” 说着,刘庆福像是想到什么,神色愈发的黯淡,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后,他看向明夏,道:“再说回不按图纸生产这件事。” “我理解你们是为了安全考虑,你们也许不信,但我们厂从建厂到现在,只生产民用渔船,那些个老师傅在车间干了十几年,对这船的零件尺寸、钢板厚度都熟到不能再熟了,即便看不懂图纸,全凭经验生产,产出的零件和尺寸也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如果你们不信,下午可以跟我一起去车间看看,让他们亲自做一个你们就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了。” 听完他的话,明夏神色没什么变化,道:“如果可以的话,不如现在就去看看?” 没想到明夏真的会答应,刘庆福愣了愣,随后很快道:“成,那你们先去车间门口等一会儿,我去叫他们过来。” 饭都顾不上吃,刘庆福抱着饭盒匆匆离开了。 他离开后,叶清然有些忐忑道:“夏夏,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有人连图纸都看不懂,只凭经验就能将零件精准生产出来吗?” “现在还不好说,”明夏摇摇头,道:“一会儿去看了就知道了。” 刘庆福说到做到,真的将那的老师傅叫到了车间,明夏没有难为他,随手拿了张纸画了个渔船常用零件,简单和那老师傅沟通了一会儿,老师傅就开始打磨起来。 由于并不是什么复杂的零件,老师傅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做完了,当他将成品拿到两人面前时,叶清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这……”叶清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和图纸上如出一辙的零件,不敢置信的问:“您真的看不懂图纸吗?” 老师傅不善言辞,呵呵笑了声,摇摇头,道:“要说完全不懂也不是,毕竟也做了这么多年,基础的数据还是能懂的,只是比较复杂的地方看不太懂。” 叶清然啧啧称奇时,却见明夏拿起了桌上的尺子,比对着图纸开始对零件各个角度进行测量。 待她测完得出最后一个数据时,叶清然满脸紧张的问:“怎么样,数据和图纸对得上吗?” 明夏点点头,露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一个笑,“对得上。” “太好了!!”叶清然欢呼出声。明明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不按照图纸施工的行为是非常不可取的,可当知道其中内情后,她又由衷希望老师傅真的能够仅凭丰富的经验能够做到这些。 刘庆福胖胖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却听明夏话锋一转。 “即使这样,该学的还是要学。” “什么?”刘庆福震惊的睁大了眼。 明夏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身边的吴师傅,问:“如果有人教看图纸,你愿不愿意学?”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涉及专业知识方面纯属虚构,经不起推敲的,大家看文爽爽就可以了,不要代入现实哈。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4章 “愿意!当然愿意!” 吴师傅连连点头,就连声音都带上了急切,像是生怕自己回答慢了明夏就会改变主意似的。 刘庆福看明夏这架势,眼珠子转了转,脸上也流露出几分喜色,忙不迭开口问:“小许同志,难道你准备和邓老说说,请他来给厂子里的师傅们讲讲课?” 明夏看了他一眼,果断摇了摇头,“老师工作繁忙,我不会去打扰他。” 听她这么说,刘庆福眼中的喜色逐渐消退,难掩失望道:“说的也是,那……” “老师傅们在岗多年,论实践经验远比我们扎实,他们需要的是基础的理论知识,而这些刚好都是我们学过的东西,即便邓老师不在,我们这些船舶学院的学生也可以讲清楚。” 明夏说着,看向身旁眼睛亮晶晶注视着自己的叶清然,问:“小然,你说呢?” “嗯!”叶清然用力点了点头,似是看出刘庆福眼底的不信任,便笑着解释道:“将所学知识用于实践我们可能还不太行,但如果只是教老师傅们看工图这些基础的东西,我们不会有问题的,您可以试着信任我们一下。” “这……” 刘庆福和吴师傅对视一眼,待看到吴师傅点头后,刘庆福勉强打消了心底的疑虑,重新换上一张笑脸道:“这样吧,要不咱们先组织一次学习看看效果怎么样,要是效果好,我和厂里申请一下,看能不能给咱们批点经费,总不能让你们白忙活一场不是。” 话虽然说的漂亮,但无论明夏还是叶清然都不是蠢笨之人,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效果好就申请经费,若是效果不好自然就不用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刘主任打得一手好算盘,明夏看出来了却并不介意,虽然刘庆福这个人精明又爱算计,但他对待手下的老师傅和这个破旧落后的小造船厂却是全心全意的。 就冲这点,明夏也不会和他计较这些。 双方敲定了第一次上课的时间和地点后,这个临时组建的小课堂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厂里办起来了,至于授课效果,端看刘庆福对待两人越来越和蔼的态度就看得出,显然效果非常不错。 这个年代能够考上中专本就已经是件极为不易的事情,能以新生身份被学校送来造船厂参观的更是各专业当中最拔尖的那几个学生,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起初来听课的人只有吴师傅自己,而教课的也只有明夏和叶清然两人,可后和吴师傅交好的几个隔壁车间的老师傅们不知怎的听闻了这件事,一个个嚷着要跟着一起听,吴师傅在问过明夏和叶清然的意见,确定两人都不在意后,这才将那几个厚着脸皮的老师傅们一起带来听课。 刘庆福这次还真没耍心眼,眼看明夏的小课堂办的红红火火,他还真的厚着脸皮写了份申请递到了厂里,原本只是想着试一试,没想到厂里听说了这件事情后,曲厂长亲自带着邓老来旁听了一节课。 课后曲厂长二话没说,条子批的相当迅速,还特别大手笔的将刘庆福原本提出的二十块教学经费提到了三十块。 自那之后,来听课的就不止厂里那几个老师傅了,就连很多普通工人听到消息后,也巴巴地带着纸笔过来蹭课。 人一多起来,原本用于上课的刘庆福的办公室就有些拥挤了,曲厂长听闻这事,直接大手一挥,批了个已经停产的废弃厂房给他们上课。 不过人多也不完全没有坏处,原本只教几个老师傅还好,他们虽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理论知识,但毕竟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拥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很多东西不需要明夏多费功夫,只要稍加讲解,老师傅们就一点即通。 相较于老师傅们,普通车间流水线工人的水平就参差不齐了,聪明些的讲两遍就能懂,有些悟性差的则需要讲三四遍甚至六七遍才能听懂。 这么一来,教学进度比起刚开始时明显降低了很多,明夏和叶清然这两个当老师的还没着急,刘庆福这个主任却有些坐不住了。 “小许同志,你们在咱们厂最多也就待到这个月底就要离开了吧?依照咱们现在这个进度,你觉得能在你们走之前把要讲的东西都讲完吗?” 这天下课后,刘庆福趁乱将明夏拉到了旁边,有些着急的搓着手问。 明夏想了想,如实答:“时间估计来不及。” 听到她的话刘庆福更急了,急的来回渡步,不时伸手挠挠自己头上没剩几根的头发,自言自语嘟囔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要不,我跟工人们说说,让他们先别过来了,你们把更多精力放在教那几个老师傅身上?” 原地转了好几圈儿,刘庆福勉强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试探着提议道。 明夏摇了摇头,道:“这样固然可以加快进度,但如今厂里学习氛围这么浓重,一旦真这样区别对待,难免会打击工人们的学习热情,让他们对厂里心生怨怼,这行不通。” 刘庆福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主任,哪里会不懂明夏话中的意思,可眼看着明夏她们再过不久就要离开,如果她们走了,他上哪儿去再找这样好的老师给老师傅们上课去? 明夏在开课之前就已经和刘庆福谈过为什么一定坚持要让老师傅们学看图纸,除了为安全考虑外,更关键的是,随着科技的发展,船厂不可能永远只生产民用渔船,老师傅们现在可以凭借多年经验熟能生巧,可一旦他船厂转型,需要他们生产更先进型号的渔业船、运输船甚至是工程船呢? 到那时候,当从前的经验无法作为参照,连图纸都看不懂,如何从事新型号船只的生产和研发? 明夏的那番话让刘庆福大受震动,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抱着只想让手下老师傅们沾沾光,随便学点东西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的话,那么与明夏交谈过后,刘庆福就已经彻底变了想法。 他一定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让手下的工人们跟着明夏他们学到更多东西,只有这样,他们这家破旧的小造船厂才会有希望,才会在未来某一天重新焕发新生。 这也是刘庆福为什么会在看到进度被拖慢后这么焦虑的重要原因。 不过他的焦虑并没有持续几天,这件事情在两天后就出现了转机。 明夏看着面前几个有些扭捏的男同学,重复了一遍他们刚才的话,问:“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也想来给工人们上课?” 为首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磕磕绊绊道:“是、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希望能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闻言,明夏和身旁的叶清然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当然可以!” 正愁忙不过来呢,这不立刻就有苦力主动送上门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和大家说一声,如果晚上九点没等到更新,就十二点再来看,过年事情有点多,更新可能会稍晚点qvq 感谢在2022-01-28 23:18:49~2022-01-29 23:2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倾国倾城ゝ只倾你一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5章 云市造船厂厂长办公室,曲厂长亲自给邓文生泡了杯茶,笑着开口道:“老邓啊,您这次带来的学生可真是不得了啊。” 邓文生接过茶杯笑呵呵的摇了摇头,“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还行,可千万不能到我学生面前说去,不然指定要被你这番称赞夸得找不着北了。” 曲厂长却压根不买账,“你这老小子,在我面前还端着,嘴上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美呢吧?” “哈哈。”邓文生在老友面前也难得露出几分开怀神色,“怎么样,这次我带来的学生们有没有让你大吃一惊啊。” “何止是大吃一惊,”曲厂长给自己也泡了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悠悠道:“简直是惊掉下巴。” “尤其你这次带来的那个叫许明夏的女孩,自从她提出那个小课堂开始,我们厂的车间主任刘庆福简直快把她给供起来了。” 这话说完,两人都笑了。 笑罢之后,曲厂长脸上笑意散去,重新严肃起神色来,认真又郑重的看向老朋友,问:“我们厂里的情况,老邓你最是清楚不过了。” “距离我被从兰市调过来到现在四年过去了,厂里还是只能生产最基础的渔船,如今我们最缺的除了技术,就是人才。” 他话说到这里,邓文生哪里还能不懂,却并没有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就轻易答应下来,而是叹了口气,道:“老曲啊,不是我不想帮你。” “实在是,我这批学生如今还都是新生呢,未来的几年里他们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我也说不准。” “人才现在哪里不缺?我们学校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每年都等不到学生毕业,就有单位来学校抢着要人,学生们最终去哪里,也不是我一个教书匠能决定的事情。” 听到邓老的话,曲厂长神色明显有些失望,却还有些不死心,咬了咬牙,问:“我也不为难你,你跟我交个底,你们学校那个叫许明夏的姑娘,你帮我打听打听,看她对我们厂有没有兴趣,只要她毕业后愿意来,待遇方面我一定在能力允许范围内给她争取最好的!” 邓文生被他这番话说的有些哭笑不得,不等他说完便连连摆手,苦笑:“这还不为难我啊?你这老家伙,眼睛还挺毒。” “可话我也给你撂这了,你如果信我的话,就别在她身上白费力气了,那丫头并非池中物,你这小水塘注定是留不住她的。” “一点可能性都没有?”曲厂长眉头皱的更紧,语气也更郑重了一些。 只可惜邓文生比他更加笃定,几乎是丝毫转圜余地都没留,斩钉截铁道:“绝无可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曲厂长不是笨人,自然明白了老友的意思,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提高音量对门外道,“邓老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听到了以后就别再惦记了啊。” 他话音刚落,就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车间主任刘庆福耷拉着脑袋,神色恹恹的走进来,跟两人问好:“厂长好、邓老好。” 邓文生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儿,无奈的摇摇头,“小刘啊,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用得着绕这么大圈子让老曲来探我口风吗?” 刘庆福神色讷讷,显然有些尴尬。 倒是曲厂长被他这模样逗乐,笑着帮他解围道:“还不是你那个学生太有本事,这些年来厂里参观的、实习的学生来了又走,那么多学生里,能让小刘亲自开口找我要人的,可就只有小许同学一个。” 刘庆福欲哭无泪,“就这么一次厚着脸皮跟您提了提,还被拒绝了个干脆。” “嚯,你还委屈上了。”曲厂长和邓老对视一眼,两个年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小老头在办公室里齐齐笑出了声。 话已经说开了,刘庆福见二老心情挺不错的,索性彻底舍了脸面,耍起了光棍,“人既然留不住,总得让他们在咱们厂里多待几天吧?” “咱们厂里的工人和老师傅们一个个现在学习劲头可足了,邓老,您能否跟学生们商量商量,让他们把要讲的东西讲完再走啊?” 看他这么看重自己的学生,邓文生显然心情很好,没有直接拒绝,道:“行吧,那这事今天我回去问问学生们的想法,他们如果愿意的话,自然可以。” 得了邓老这句话,刘庆福脸上失望的神色消散了不少,虽然没能留住明夏这个人才让他有些难受,但转念一想,能让手下的工人和老师傅们多跟着他们学几天也是好的。 下午,邓文生将这事和学生们说了,得知自己这些天的表现备受厂里领导和工人们的看重,学生们的教学热情更加火热了,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欣然应允了。 往年学校送去造船厂参观的学生大多只会待上十天左右,可明夏他们这批学生却足足在船厂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当他们要离开时,厂里不少和他们朝夕相伴的工人和老师傅们自发的到厂门口送行,马上就要别离,无论是造船厂的工人们还是这些来参观的学生们都非常不舍。 刘庆福领着几个年轻的工人帮着学生们将行李送到车上,看着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饶是圆滑精明如刘庆福,此时心中也感慨颇多。 “小许同学,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我们厂里的帮助,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祝你一路顺风,学业顺利,前程似锦!” 看着已经坐上车的明夏,刘庆福虽然依旧非常眼馋不能将她收入麾下,但比起眼馋,更多的却是对她的祝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没人比刘庆福更清楚,这姑娘的能力有多强,也没人比他更笃定,这姑娘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这样的人才确实不该被困在他们这小小的造船厂里,刘庆福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拥有更大的平台,并将会在那更加宽阔的平台之上发光发热。 明夏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谢谢您,那就借您吉言了。” 车子缓缓启动,刘庆福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双手放到嘴边做扩音喇叭状,冲着逐渐远去的车子,高声喊道:“记得有空常回来看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好呀!!从今天开始,一直到过完年,每天最新章下面留言都会掉落小红包,祝大家新年快乐哟(づ ̄ 3 ̄)づ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6章 明夏赶在假期的尾巴回了趟西河村。 刚下了火车就遇见了同村的许小山,他依旧开着那辆村里仅有的拖拉机,远远看见明夏的身影后,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才惊叫出声。 “明夏,真的是你啊?” 许小山将拖拉机开到明夏身边,不等她回答便继续道:“婶子不是说你去什么船厂参观,假期不回来了吗?” 明夏笑着点头,“是啊,已经参观回来啦。” “那正好,上车,我把你捎回去啊!”许小山说着,指了指后面,有些不好有意思道:“刚拉了猪崽回来,后面有点脏,你注意点别弄脏了衣裳。” “没那么多讲究的。”明夏说着,动作利索的上了车,找地方坐下后,果然看到不远处放着一个大箩筐,框里装着五六只看上去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猪崽。 明夏有些好奇的问:“小山哥,这是要分给咱们西河村的猪崽吗?” 听她提起这茬,许小山立刻精神了,连连点头,眉开眼笑道:“可不是,说起来这事还真是托了你三哥的福,不然这种好事哪儿轮得到咱们西河村啊!” “三哥?”明夏心念一动,试探着问,“难道是因为画本的事?” “还真让你给猜对了!”许小山肯定了她的猜测,笑着说:“就是那事,明军那小子自打送你去了次省城,回来之后就开始画什么小人书,但他画的和小孩看的那种小人书可不一样咧。” “你哥画的小人书还能教人识字呢,嘿,你还真别说,就连我爹那种地里刨食儿没啥文化的大老粗都看的津津有味,现在都会写自己名字了!” 说着,许小山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哥现在可是咱们村的扫盲先进分子,咱们村也因为你三哥的缘故,被评为扫盲先进村,这猪崽就是县里给咱们村的奖励。” “听说还有县里的报社想要采访你三哥,到时候你哥要是上报纸了,那就是咱们西河村头一份啊,真给咱们挣脸面!” 因着要回家的缘故,明夏心情一路上都很好,此时听了许小山的话,心情顿时更好了,两人一路上聊得相当愉快,然而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村口。 看着正在村口拉拉扯扯的一男一女,明夏有些诧异的唤醒了系统。 “前面那个是男主沈遇吧?” 系统刚从休眠中被唤醒,反应有些迟钝,停了大概十几秒才答道:“是的,你没看错,那就是男主沈遇。” 明夏挑眉,“跟他拉拉扯扯的姑娘是谁?我记得许芸个子比这姑娘更高一些来着。” 系统闻言检索了一下世界剧情,两分钟后,电子音略带沉重的道:“没错,那不是许芸。” “那姑娘叫林嘉倩,是县邮局的办事员。” 明夏:“这么说,男主和许芸是分手了?” 系统也被这剧情发展给整无语了,学着人类的语气长叹了口气,肯定道:“那倒没有。” 还没等明夏说什么,系统又紧接着补了一句,“男主劈腿了。” 明夏:“……” 好家伙,该说不愧是男主吗,渣的干干脆脆明明白白。 “按照原本剧情线,你的存在是沈遇在西河村副本里最大的金手指,你爹你大哥和你三哥负责为沈遇做牛做马干农活,你远在军营里当兵的二哥则是帮他拓展人脉,为他以后的事业发展奠定基础。” “秦双双则是沈遇的第二个金手指,主要给沈遇提供充沛的物资和钱,正是有你们两个金手指沈遇才能在西河村混的如鱼得水,最终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 “但这一切都随着你的离开而烟消云散了。”说到这里,系统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失去了你和秦双双这两个金手指,沈遇在西河村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从简单模式直接进入地狱模式。” “想让剧情线重回正轨,沈遇势必需要寻找新的金手指,但很可惜的是,像你和秦双双这种级别的金手指实在是太难找啦,于是沈遇灵机一动——” 得了,剩下的不用系统说,明夏已经完全明白了。 “以量取胜?”明夏将自己的猜测问了出来。 “Bing!”系统说完哈哈直乐,为了表示愉悦甚至在明夏脑海里放了几个烟花。 明夏被炸得脑仁疼,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下次放烟花之前能先通知我一声吗?” “好嘛好嘛,等车子再靠近点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啦!” 果然,随着车子与沈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明夏很快明白为什么系统心情这么好了。 “他身上的男主光环居然只剩下百分之六十了?”明夏这次是真的有点被惊住。 “嗯哼。”系统兴致勃勃道,“而且你信不信,马上就跌破百分之五十大关了。” 不消片刻功夫,明夏就知道系统为什么这么笃定了,大概是沈遇和那姑娘拉扯的太过投入,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远远向村口驶来的车子。 沈遇没注意这边,正在开车的许小山却清楚的看到了他。 许小山不可思议的瞪大眼,喃喃道:“明夏,你快帮我看看,前面那男的是不是分配到咱们村的沈知青?” 话说完,不等明夏回答,许小山已经一脚油门冲了过去,并且高声喊道:“沈遇!!” 被喊到名字的沈遇猛地抬头,在发现许小山和明夏后,立刻用力甩开了原本和他正在纠缠的那姑娘的手,转头就朝村里跑去,那模样活似身后有鬼在追。 西河村路况不好,车子最多开到村口就进不去了,眼看沈遇跑得飞快,许小山熄了火直接跳下去追。 边追嘴里还边高声骂道:“沈遇你个王八犊子,我姐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在村口拉拉扯扯,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有本事你就一直跑下去,敢停下来让老子逮到,你看老子今天打不打断你的狗腿!” 沈遇被他这番话吓得一个激灵,惊慌失措下,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今天留言红包继续~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7章 大概是最近比较倒霉,以至于沈遇摔倒时脑袋正巧磕到了路边尖锐的石头。 伤口处血流不止,不过片刻功夫沈遇的半张脸已经被血染红,就连原本义愤填膺嚷嚷着要打断他狗腿的许小山都被吓到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沈遇,许小山人都吓懵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看到朝这边走来的明夏,顿时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大声道:“明夏,他、他——” 明夏走上前,将痛呼不止的沈遇扶起来,看了眼他脸上的伤口,安慰道:“没事,伤口看着吓人,但没有伤到要害。” 也不只是该说沈遇倒霉还是说他幸运,说他倒霉吧,和姑娘拉拉扯扯被小舅子抓了个正着不说,还摔了个狗啃泥,摔得满脸血。 说他幸运吧,石头从额角堪堪擦着眼角划下去,伤口虽然看上去挺吓人,但好在没有伤到眼睛,万一眼睛真有个好歹,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多半是保不住的。 “小山哥,你背上他先回去,我去帮你们叫村里的赤脚大夫。” 许小山听说沈遇没什么大碍,原本慌乱的心神立刻大定,将半死不活的沈遇扛在身后,对明夏道:“刚回来就让你碰上这事,真是对不住啊!” 明夏摆摆手,“又不是外人,说这些做什么。” 许小山听得心中熨帖,背上沈遇就往家走,嘴上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却已经下定决心,将来明夏他们一家有什么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忙。 和许小山分别后,明夏直接去了赤脚医大夫,刚好赶上了赤脚大夫从隔壁村看诊回来,在听明夏说清楚情况后,小老头二话没说,背着药箱就跟着她走了。 明夏本以为许小山将人带去了知青点,结果她带着赤脚大夫赶到知青点发现沈遇并不在,这才意识到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当明夏带着赤脚大夫赶到许小山家时,还没进院子便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小山,你说你看见沈遇在村口和一个姑娘拉拉扯扯?!” 这声音听上去上了年纪,想来应是许家老爹。 许小山的声音紧随其后,“这还能有假?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你是不是看错了?阿遇、阿遇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姐,如果他沈遇心里没鬼,看到我他跑什么?他要不是心虚跑的连滚带爬的,能摔成这样吗!” “可、可我们都要定亲了,他、他怎么会……” 许小山恨铁不成钢道:“还定什么亲,他沈遇就是个人渣,你跟他这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定亲,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眼看争执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而周围已经有邻居探头探脑朝这边张望,明夏怕这事传扬出去对许芸名声不好,便重重的咳了一声。 “小山哥,你们在家吗?我把杨大夫带过来了!” 随着她声音在院落中响起,原本激烈的争吵声有了片刻的停滞,随后明夏就见许小山和许家婶子快步迎了出来。 “是小夏呀,真是辛苦了,让你刚回来连家都没回就跑这一趟!”许婶子有些难为情,略显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局促。 明夏赶忙宽慰了许婶子两句,这才让她的神色放松了不少,引着明夏就要朝屋里走。 “婶子,既然杨大夫来了,我就不进去了,反正咱们两家离得不远,您要是有什么事直接让许芸姐或者大山小山哥去叫我就行。” 听明夏这么说,许婶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拉着明夏的手拍了拍,轻声道:“那好,小夏这次多谢你了,你是个好孩子……” 明夏心知她又怕是又想到了许芸,回握住许婶子的手,轻轻拍拍,“婶子,别担心,都会好的。” 事情的后续发展还真让她猜对了,沈遇被石子划破的伤口虽然挺长,当时看着满脸血挺吓人,可却刚好避开了要害,只是皮外伤,慢慢恢复就好。 那件事之后,许小山一家虽没有对外声张,但沈遇和许芸之间的事情算是彻底黄了,听说许婶子已经在找媒婆为许芸重新张罗对象了。 沈遇这边借着伤向队里请了好几天假,他那伤口确实挺唬人,加上大队长考虑他平时下地干的活还不如力气大的妇女,也懒得再和他计较,痛痛快快批了。 能光明正大的偷懒,沈遇却并没觉得有多开心。 以他现在的处境也确实开心不起来就是了,之前他和许芸好的时候,他那些活计基本都被许家兄弟给包圆儿了,现在他和许芸吹了,别说帮他干活,再见面时许家兄弟不揍死他都算是脾气好的了。 更要命的是,因着许明军画的那几本扫盲小人书,清河村被评为扫盲先进村,除了奖励猪崽外,县里还准备给清河村特批筹建一所小学。 原本以沈遇的高中学历和知青身份,再加上和村支书女儿处对象的关系,他是最有可能被推荐去小学当老师的人选。 也正是因为这个,沈遇这才松口答应跟许芸定亲,结果谁知道他要定亲的消息不知怎的被传了出去,好死不死的还被传进了县邮局的那女办事员的耳中,这才有了许小山和明夏那天在村口看见的一幕。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老师是肯定当不成了,就连原本有人帮着干的农活以后都得他自己干,每每想到这些,沈遇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男主不愧是男主,即便遭遇再大的打击,陷入再难的境遇,男主都能很快从中找出新的思路,从绝境里开拓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不过,很不幸的是,这次男主选的依旧是条绝路。 明夏漫不经心看向窗外,见沈遇那张还贴着纱布的脸不知第多少次在自家院门口晃来晃去后,有些不确定的问系统,“我怎么觉着,男主好像又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呢?” 系统嘻嘻一笑,回答的特别果断:“不用怀疑,男主就是想重新攻略你哦!” 明夏:“……” 就,这大哥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夏:我不理解。 今天留言依旧有红包喔~!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8章 沈遇的确是动了重新追求许明夏的主意。 放眼整个西河村,能比许明夏条件更好,更能对他有所帮助的,除了许明夏也没有别人了,只要他能成功将她拿下,现在所有的困境都将不复存在。 但很遗憾的是,沈遇小算盘打的噼啪响,运气却属实不怎么好。 在许家院子前转悠了两天,还没见到许明夏的面儿呢,倒是先被刚从县里回来的许三哥逮了个正着。 许明军看着在自家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男人,一把就将人给按在墙上了,语气不善的问:“你谁啊,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呢?” 沈遇刚被按住还有点懵,在听出是许明军的声音后,顿时有些心虚, “没、没干什么啊,只是刚好路过。” “路过?”许明军都快被气笑了,拎小鸡仔似的拎着沈遇的领子晃了晃,“那还真是挺巧的,几分钟的功夫我看你从我家门口来回‘路过’五六次!” 就在沈遇绞尽脑汁想借口时,忽然听到从院子里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 “三哥,你回来了?”明夏从房间走出,视线掠过沈遇,直接看向了自家三哥。 见妹妹出来,许明军不好当着明夏的面动粗,便下意识松开拽着沈遇衣领的手,谁知沈遇本就因着心虚而手脚发软,全靠着许明军拎着才能站住,如今他这么一松手,沈遇一个没站稳,‘扑腾’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许明军:“……”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没动手。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好在明夏反应快,装作刚看到沈遇的模样,用有些惊讶的语气道:“沈知青?” 她的声音成功让大脑一片空白的沈遇理智瞬间回笼,磕磕绊绊道:“许、许……” “哦哦,你来这一定是找小山哥的吧?”不等他将话说完,明夏故作恍然道:“小山哥这几天都在家里,诶,刚好,你看他出来了!” 听到动静的许小山扭过头朝这边看来,原本平和的视线在触及沈遇时,立刻阴森起来,常年做农活而练就的一身腱子肉给他平添了几分不好惹的气势。 许小山大步从自家院子走到沈遇面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语气不善道:“你找我?” “那刚好,我也有事找你呢!”许小山说着,直接伸胳膊不容拒绝的挎在沈遇脖颈上,连拖带拽的将人朝自己家院子里搂去。 边走还不忘回过头,对明夏道谢:“我正要找沈知青呢,真是谢谢你了明夏,今天我和沈知青就先走了,等回头有空我再亲自登门道谢啊!” 明夏笑眯眯应道:“这点小事哪儿用道谢,小山哥快去吧,别耽误了你们的事。” 沈遇看看许小山,又看看明夏,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挣扎,却在这时感觉到耳边传来一股热气,接着便听许小山刻意压低后略显阴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狗东西在想什么,骗了我姐还想用你那张小白脸来骗明夏?真当我们村的姑娘好欺负?” “我姐的账咱们还没算完呢,我劝你最好乖乖跟我回去,否则——” 剩下的话许小山没说完,但沈遇却在感觉到脸上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时,什么都听明白了,再不敢反抗,闭上嘴乖乖跟着许小山走了。 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明夏不得而知,只听说沈遇去找赤脚大夫换药的路上摔了一跤,身上又添了不少青青紫紫的伤口。 至于到底是不小心摔的,还是被人打的,就不太好说了。 反正自那之后,明夏便鲜少看到沈遇了,即便偶尔遇见,沈遇也躲得飞快,就好像明夏是什么会吃人的怪兽一般,那是半点旖旎心思都没了。 他不来搞事,明夏乐得清闲,自然也不会主动找他的麻烦。 在家里舒舒服服陪着爹娘和两个哥哥待了一周多,直到快开学才收拾东西准备回燕市。 这次送明夏的依旧是许明军,不过在明夏的坚持下,许明军只将人送到了火车站。 许明军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一时间颇有些感慨,临别前,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向来能说会道的他,此时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好!”明夏笑着应下,“三哥也是,画画扫盲固然重要,但一定要劳逸结合,别累坏了。” “知道了知道了。”许明军笑呵呵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家里的事你就甭担心了,爹娘这边有我和大哥在呢,你就……” “踏踏实实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说这话时,许明军眼底隐有水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从前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长大了,褪去了骄纵与任性,成长的如骄阳般明艳。 虽然妹妹从来没有和家里说过什么,可冥冥之中,许明军就是心有所感,他的妹妹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譬如理想,譬如抱负。 那就尽管放手去做吧,无需有顾虑,家里的事情,有哥哥呢。 怕妹妹察觉自己的异样,许明军抬手快速抹了下眼睛,掩去眼底的潮意,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摸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在明夏眼前晃了晃。 “猜猜看这是什么?”许明军笑着道。 明夏眼底也带了几分潮湿,却还是非常配合的扬起笑脸,打量起他手中的黑色盒子,猜道:“难不成是钢笔?” 被一下子猜中正确答案的许明军失笑,乐道:“嘿,这眼睛还挺尖的!” 许明军伸手打开盒子,木质的长方形盒子里,一支崭新的黑色英雄牌钢笔赫然出现在明夏眼前。 “这是县里之前奖励给我的,说是什么英雄牌的,城里那些个文化人都爱用,喏,送你了。”许明军说着,不容拒绝的将盒子塞进了明夏手里。 “三哥……”明夏哭笑不得的看着手里的钢笔。 怕她推拒,许明军装作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人道:“行啦,快点上去吧,要是耽误了火车,让娘知道了怕是要生撕了我!” 哥哥的心意明夏没再拒绝,她紧紧握住盒子,随着人流上了火车。 ‘呜——’火车的鸣笛声在车站内响起,站台边原本就站着满满当当的人群顿时更加拥挤。 明夏上了车,透过车窗看向驻足在车边紧紧盯着自己的许明军,脸上忽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窗外大声喊。 “三哥——”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今天留言依旧有红包,嘿嘿~! 感谢在2022-02-04 23:46:10~2022-02-07 01:3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na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第 19 章 第19章 这次从家乡返回燕市后,明夏似乎更拼了,也变得比上学期更加忙碌了。 除了学习本专业的知识外,明夏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去别的专业蹭课,她几乎不怎么刻意挑课,只要时间对得上,不管什么专业的课她都会去听。 就连自认学习非常刻苦的叶清然见了都不由感慨,学神之所以能够成为学神,真的是非常有道理的。 有人曾说,在天赋面前,努力是不值一提的,可如果一个人在拥有让人艳羡天赋的同时,还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和自律时,就会优秀到连让人嫉妒的心都很难生出。 受明夏的影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身边逐渐聚拢了一批卷王,一个个学习起来勤奋到简直不要命不说,甚至在整个船舶学院掀起了一阵蹭课的风潮。 而这一情况带来的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明夏所在的这一届学生综合能力比起往届高出一大截不说,还没等毕业就俨然已经成为船舶学院历届以来最受各单位青睐的香饽饽。 船舶学院教室办公室,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正在查阅资料的邓文生摘掉了鼻梁上的老花镜,接起了全校唯一一台老式电话。 “喂?哦,是老吴啊。”听了对方的自我介绍,邓文生熟稔的打起了招呼,“怎么突然想起打电话过来了,我不是上周才去过你们厂里,难道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邓文生脸上严肃的神色顿时一松。 听明白对方的来意后,邓文生眼中浮现一抹无奈,笑着道:“又是来打听小夏的啊?” “你们这帮老东西,消息还挺灵通,我学生这还没毕业呢,你们就已经到我这儿来要人了啊?” 电话那边被骂了的吴厂长也很冤枉,叹了口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谁让上回市里头开会,老曲在会议上把那个叫许明夏的小同学夸得天花乱坠,馋得我们技术员两个礼拜都没怎么睡好觉,跟我说了好久,让我务必把那位许同学抢回厂里!” “这老曲!张了张嘴怎么到处乱说!”邓文生听得哭笑不得,嘴上虽然出口的是抱怨,可心里却因着自己学生被夸奖而美的直冒泡儿。 类似这样的电话邓文生这段时间已经接了好多,还有那性子急的单位甚至直接跑到他们船舶学院来要人,足以见得明夏究竟有多抢手了。 也不能怪这些个单位着急,实在是因为技术方面人才紧缺,无论哪个领域的技术人才都是香饽饽,更何况明夏这几年在学校里所展现出来的成绩和在船舶方面的天赋实在惊人,也就不怪这些个单位着急了。 废话,不早点下手抢人,难道要等到这么优秀的人才被别人抢走才知道后悔吗! “老邓?老邓?!”电话那边的吴厂长见久久不听老友回话,不由有些着急,“你该不会已经答应别人了吧?” “咱们哥俩可是一起从交通大学出来的,上大学那会儿咱俩还睡上下铺呢,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总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邓文生被他吵吵的头疼,眼看对方越说越不着调,立刻打断道:“得得得,你快歇歇吧,我也不瞒你,这段时间打过来问我要人的电话就没消停过,不是我压着人不肯给你们,而是……” 说到这里,邓老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孩子是个天才。” “且不说她还没毕业呢,就算明年真的毕了业,她要选择去哪里,对自己的未来又有什么样的规划,这些都还没有问过她本人的意见,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答应你们?” 吴厂长沉默了片刻,拍桌道:“那你倒是抓紧时间去问呐!” 邓文生被他吵得又是一阵无语,“距离她毕业还有小半年呢,急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吴厂长更急了,语速都不由加快了不少:“你真当那群老东西是吃素的啊?就算我能等,其他人能等吗?真等到你那宝贝蛋毕业,甭说抢人了,我怕是连人都见不上一面!” “说真的,老邓啊,我们厂虽然规模不如首都和海市那几家大厂,但我敢跟你保证,在咱们省内你绝对找不到比我们更有发展前景的造船厂!” “抛开设施不说,如果你那宝贝蛋真的愿意来,待遇问题一切好说,而且你知道咱们船舶行业最忌讳的就是外行指导内行,但她来我们厂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就是交大造船系毕业的,只要她愿意来,我肯定为她创造最好的研究条件,绝不会委屈了你这宝贝徒弟。” 这番话不可谓诚意不足,就连原本觉得现在谈这些还为时过早的邓文生也有些动摇了。 倒不是因为吴厂长给出的待遇有多好,真正搔到邓文生痒处的,却是因为那句“外行指导内行”的话。 他们这个专业最忌讳的就是外行指导内行,他自己刚从学校毕业那会儿,被分配到了春市一家造船厂做技术员,结果刚到就因着老厂长即将退休不管事,副厂长和书记两个派系斗得不可开交,不善言辞的他被迫卷进这场内斗里,最终生生在厂里坐了两年的冷板凳。 后来书记成了厂长,本以为可以专心搞研究,发展技术,却不料书记以前主抓厂内纪律,对技术上的事情一窍不通。 不通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他还总喜欢瞎指挥,有些明知道是行不通的方案,却在他的坚持下不得不开展、空耗几个月时间,然后失败。 如果别人提出意见,不但得不到褒奖,还会被穿小鞋。 邓文生在那家造船厂熬了五年,最后实在熬不下去了这才向上面打了申请,调离了那家造船厂。 正如吴厂长所说,人才能否最大限度施展出能力,领导实在是太重要了,他和吴厂长是大学同学,以他对吴厂长的了解,知道他刚才那番话不会作假,明夏若是真的去了他厂里,倒真不用担心乱七八糟的事情。 邓文生思考良久,终究是被说动了,但却依旧没有松口,沉吟片刻后,道:“这样吧,等有时间我找小夏同学谈谈,问问她的意见。” “对嘛!那——” 不等吴厂长高兴,邓文生紧接着又道:“但事先我可跟你说清楚,要是我学生对你那厂子没兴趣,你也别想强迫她啊。” 听他这么说,吴厂长大笑出声,“瞅瞅,人小姑娘还没说什么呢,你个老家伙倒是先护起犊子来了!” 邓文生冷哼一声,两人又寒暄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明夏被叫到了办公室。 “……事情就是这样,你有没有什么关于自己未来的规划?老师想听听你的意思。” 邓文生将这段时间其他几家向她抛出橄榄枝的单位和厂子,以及昨天吴厂长在电话里说的那些待遇和情况简单跟明夏讲罢后,偏头看向站在旁边身姿纤细却站的笔挺的姑娘,问道。 听完老师的话,明夏想了想,道:“老师,我想参加高考。” 作者有话要说:  和编编商量后决定明天入v,到时候会有万字更新,还请大家多多支持,v章留言给大家发红包,么么哒! 顺便安利下自己的新文,戳进专栏就可以看到啦,下面是文案~! 《当明星不如拿冠军[花滑]》by云朝 明瑜童星出身,五岁就凭借着和影帝方言墨合作《长兄》而成为家喻户晓的国民妹妹。 所有人都以为小姑娘未来一定会在娱乐圈大放异彩, 但谁也没料到的是—— 小姑娘的确大放异彩了,却不是在电影荧幕里, 而是在体育频道转播的花滑比赛赛场上。 架空爽文,女主是为国争光的花滑女单小天才嘿嘿!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0章 “高考?”邓文生有些诧异, 伸手拿过桌上的日历翻了翻,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学生有想法有求学的追求邓文生当然是非常开心的,可现在距离高考只剩小半年的时间,虽然知道明夏成绩非常优秀, 可他们船舶学院毕竟是偏技术类学校, 平日里教的也都是专业性很强的专业知识,和高考考的那些不说完全不一样吧, 但重叠的部分也很少。 明夏在专业课上的能力邓文生是一点不担心, 可文化课方面…… 邓文生将日历放回桌上, 斟酌着开口:“如果要参加今年的高考, 现在开始准备的话,时间方面可能不太充裕, 但如果是参加明年的高考,时间上倒是会宽裕不少。” 明夏摇了摇头,神色认真道:“我想先试着参加一下今年的高考,明年变数太大了,只争朝夕吧。” 听完她的话, 邓文生低头沉吟了片刻, 没再劝说,只道:“好啊, 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事!” 说着,邓文生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翻找了一番, 最终从中挑选出了几本,整理好递到了明夏手中, “这些是我以前用过的,还有我自己的一些学习笔记,你有时间可以看看, 兴许对你会有点帮助。” 明夏没有推拒老师的心意,将书抱在怀里,对邓老鞠了一个躬,“邓老师,谢谢您。” 邓文生赶忙伸手将她扶起来,声音中有欣慰也有几分感慨,在明夏后背轻轻拍了拍,道:“文化课上如果遇到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我,没准我能帮上一些忙。” 这话可着实谦虚了,邓文生早年家境很差,能够有现在的成就凭借的唯有聪明的脑子和刻苦拼命的劲头,当年他因着成绩太过优异,是被直接保送到交通大学的,早年还被派遣到苏国上过两年进修班,是十足的学神大佬。 能得邓老这句话,真的是相当不容易。 明夏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紧了怀中的书,弯下腰,再次郑重的对邓老鞠了一躬,轻声道:“谢谢您。” 这年头还远不像后世那么发达,只要想学,无论是实体教材还是网上的教材各种花样任你选择,这年代别说练习册辅导书了,就连最基础的课本都相当难搞。 邓老给的那些书虽然有些年头了,但知识点很全面,尤其是学习笔记部分,学神的笔记做的可谓是相当赏心悦目,非但重点清晰明了,就连解题思路也简单易懂。 从邓老办公室回去后,明夏干脆开启了闭门不出模式,除了自己专业的课程外,就连以前酷爱的蹭课都停了,这让很多已经习惯跟着她到处蹭课的同学们颇感不适应。 秦双双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将铁皮饭盒放在桌上,看着仍埋头专心致志看书,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到来的明夏,她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轻轻将饭盒盖子拧开,独属于食物的香气很快充斥了不大的寝室,并且成功引起了某人的注意。 明夏被饭菜的香味儿勾的想抬头,眼睛却还恋恋不舍的盯着书页,即使她颜值非常耐打,做这动作时也颇有几分滑稽与娇憨。 “扑哧——”秦双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被她的反应逗得乐出了声。 听到声响,明夏抬起头,见好友笑的前仰后合,顿时有些尴尬,“双双,你去食堂了?” 秦双双止住笑,将饭盒往明夏面前推了推,道:“给你打的,中午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知道你学习辛苦,可也不能因为学习把自己身子累垮了呀!” 不怪秦双双会这么说,实在是因为明夏这段时间学习太疯了,她本来就偏瘦,这段时间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 秦双双严重怀疑照这样下去,明夏怕是熬不到参加高考就得先把自己折腾到医院去。 被她这么一说,明夏将手中笔放下,摸了摸肚子,后知后觉道:“好像还真有点饿。” 秦双双无奈,将她面前的书拿到一边,把筷子塞进她手里,难得用强硬的语气道:“快吃!” 自知理亏的明夏鹌鹑似的缩了缩脑袋,乖乖拿筷子吃起好友投喂的加餐,将饭盒里的饭菜一扫而空后,明夏对秦双双张开双臂,用十分夸张的口吻道:“来吧,唯有以热情的拥抱才能表达我对你滚烫的爱意了!” 秦双双被她逗得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完陪着明夏一起去水池洗饭盒。 清洗干净后,明夏轻轻甩了甩饭盒里没干的水,将盖子扣好,看向秦双双,道:“双双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需要帮忙吗?” 虽然秦双双掩饰的很好,可明夏还是看出来她眼底若有似无的犹豫。 秦双双神色一怔,随后有些无奈道:“确实是遇到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本来没打算和你说的,你这眼睛可真够尖的……” 说起这件事情,就不得不提起远在西河村的男主沈遇了。 因着明夏有意无意的干预和引导,秦双双已经没再向原著里那么纵容沈遇,任由他对自己予取予求了,而且因着她不怎么给沈遇寄钱寄东西,导致两人这两年的联系越来越少了。 虽然偶尔还会有信件往来,但却远没有书里那般频繁,距离一旦远了,再加上明夏这两年不断带着秦双双扩大社交圈,如今的秦双双已经再不像刚来学校报道时那般胆小怯懦。 社交圈子扩大,认识的朋友和同学变多后,秦双双虽然心中依旧感谢当年拉了他一把的沈遇,却再也不会将他当做命中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 加上沈遇委婉问她要了几次钱却惨遭碰壁,沈遇的有意冷待让两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生疏起来。 本来彼此都有用了新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坏就坏沈遇这人属实是有些厚脸皮,有时候为了利益,甚至可以不要脸面,就好比这次。 “我是上周收到沈遇寄来的信的,他……”秦双双犹豫了一下,在迎上明夏担忧的目光时候,叹了口气,倒豆子一般将沈遇的事情全部说给了好友听。 “他说这两年在西河村过得很不好,被村里的村民排挤,做最终的活儿却连饭也吃不饱,前两天下地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被镰刀割伤了腿,村子里的赤脚大夫根本不会看病,只给他用了些草药,草草包扎了伤口。” “他说感觉自己好像快熬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万一伤口感染了,一条腿怕是都保不住,沈遇他在信里问我借钱,说是想到县城里的医院看腿。” 听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明夏想了想,问:“他有说要借多少吗?” 等听到秦双双报出的数字后,明夏都快被这男主的脑回路给逗笑了,又好气又好笑道:“一百块?他还真敢开口要。” 现在是什么时候啊,普通工人家一年的花销加起来都用不了一百块,别说他只是腿受伤了,他就是腿断了买个轮椅都要不了这么多钱! 秦双双也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说他是不是伤的特别严重啊,要真是这样的话,我要不要帮他去咱们市医院帮他问问,看能不能让他到这边治疗?” 明夏刚想说话,脑海里系统的电子音却比她更快一步,凉凉道:“男主没撒谎,他小腿是下地的时候受了伤。” 闻言,明夏挑了挑眉,“这么说他的腿真要残废了?” “那倒没有。”系统懒洋洋道:“也就擦破了点皮,秦双双要是再晚几天收到这封信,沈遇那伤口就自己痊愈了。” 明夏:“……” “那他这么急着问秦双双要钱做什么,一开口还要这么多?” 系统幽幽放出一个重磅炸弹:“西河村上周来了一批女知青。” “嗯?”明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系统:“女主就在这批女知青当中。” 回过神的明夏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合着他找双双骗钱是为了讨好女主?” 就,这男主好像有什么大病。 “是,但也不完全是。”系统老神在在,又撂下了一枚更让人震撼的炸弹,“他和隔壁村一个王姓小寡妇搞在一起了,而且不小心被小寡妇的弟弟撞了个正着。” 明夏:“???” 这个发展听得明夏整个人都惊呆了,她是真的没想到沈遇看上去斯斯斯文文一副文弱书生的外表下,居然隐藏着一个如此放荡不羁的灵魂。 系统心情极好的欣赏着自家向来八风不动沉稳如老狗的宿主此时震惊的表情,继续添油加醋道:“那小寡妇的弟弟是附近远近闻名的二流子,嗜赌成性,撞破了沈遇的事情后,二话没说直接就是一顿揍,揍完还威胁沈遇要五十块钱。” “这要是按照原著里那样,有秦双双这个提款机在,沈遇说不定还真能拿得出这钱,可惜啊,没了你和秦双双的帮忙,他现在简直穷的叮当响,上哪儿弄五十块给那二流子。” 明夏提议道:“他既然都已经和王寡妇在一起了,直接娶了她,到时候二流子变小舅子,难道还能再问他要钱不成?” 听了自家宿主耿直的发言,系统直接乐了,“你想什么呢,那可是男主诶,男主那么清高一个人怎么会放着女主不要,跟小寡妇结婚啊?” 明夏歪头想了想,忽然也乐了,没好气道:“合着他自己造的孽自己不愿意承担后果,转过头来让秦双双帮他买单啊,他还真敢想啊。” 要不是上次被明夏骂了,系统真想再在她脑袋里炸朵烟花儿庆祝一下。 “嗯哼,只要秦双双愿意给钱,不但小寡妇的事儿能解决,就连追女主也事半功倍了呢!”系统说着,在明夏脑海里用代码合成了一个大拇指,乐颠颠道:“让我们为男主的聪明才智献上一个大大的赞。” 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明夏忽然想起了某些刚才被她遗忘的细节。 “系统,那二流子,是原著里被沈遇叫过去和原主见面,败坏原主名声的那个吗?” 见明夏这么敏锐,系统也没藏着掖着,非常干脆利落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就是他。” 听到这里,明夏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该说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因果报应吗,原著里沈遇用二流子毁了原主的人生,逼的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得不选择那样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悲惨的一生。 而这次沈遇没能害成她,二流子反倒成了他自己的劫。 任谁在知晓前因后果怕是都忍不住要感慨一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还真应了明夏刚穿来时说过的那句话,男主这种东西,你不用管他,你只要离他远远地,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作死。 看着忧心忡忡的好友,明夏爱怜道:“双双,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他是在撒谎想骗你钱呢?” 单纯的小姑娘显然从没想过这个可能,人都听傻了,怔楞了十几秒才磕磕巴巴道:“不、不会吧?” 伸手揉了揉秦双双的头,明夏提议道:“这样吧,我家就在西河村,要不待会儿我们到老师办公室那儿借用一下电话,我爹娘和哥哥都在村里,要真是下地劳作时伤了腿,伤势很重这样的大事,他们应该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听到明夏的话,秦双双一拍额头:“对啊,我怎么忘了,你家就在西河村啊!” “那、那咱们现在就去吧?”秦双双说着拉起明夏的手,直奔教师办公室。 她们去的时间还真的挺巧,办公室里刚好有老师在看教案,听到她们两人的来意后,老师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大约两分钟后,西河村刚装好没多久的全村唯一一部电话在村委会里响了起来。 接电话的是村长,听到打电话的人居然是明夏后,村长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是小夏丫头啊?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是找你爹娘有事?你等着,我这就让人给你叫去!” 明夏连忙阻止,“不用了叔,我今天打电话过来主要是为了问问沈知青的事情,我一个同学和沈知青是朋友,前两天他给我朋友来信说自己下地时被镰刀砍伤了腿,伤得很重……” 她的话还没说完,村长就已经怒了,本就中气十足的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度。 “放他娘的屁!” “他沈遇的确是伤了腿,可那是他下地的时候没长眼,没看清脚下的石头自个儿跌的,跟镰刀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那个腿伤势也根本不严重啊,就擦破了点皮儿,赤脚大夫看过后药都没开就走了!”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1章 得到村长这般肯定的答案后, 秦双双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明夏又和村长寒暄了两句,挂断电话看向神情恍惚的秦双双,没有多说什么,只伸手给了单纯的小姑娘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拥抱。 有时候若是无人在意委屈还能隐忍, 可一旦有人安慰, 所有藏在心底的委屈便如洪水开闸,倾泻而出, 秦双双又委屈又气恼, 被明夏这么一抱, 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秦双双嘴唇都有些打颤,显然无法接受自己记忆里那个清风朗月般的青年不过短短两三年居然变成了如此不堪的模样。 明夏摸摸她的脑袋, 安慰道:“人总是会变得,双双不要想太多。” 在她的安慰下,秦双双情绪缓和了不少,眼底的脆弱也逐渐转化为坚定,拉了拉明夏的衣袖, 语气坚定道:“我不会借钱给他!” 明夏点点头, 哄小孩儿似的道:“好,不借给他。” 秦双双想了想, 还觉得不够解气,又道:“我还要跟他说清楚, 以后再也不跟他联系了!” 明夏又点点头,支持道:“对, 再不联系了。” “反正我们也快毕业了,你到时候换了地址,他想再来烦你也找不到你。” 秦双双用力点头, 鼓了鼓腮帮子,拉着明夏的手起身,边朝门口走边道:“我们回宿舍,我现在就给他写信,告诉他我不会借钱给他的!” 两人谢过了办公室值班的老师,步履匆匆的回了寝室。 然而秦双双这姑娘吧,虽然之前说的特别坚定,可从小养成的柔软性格哪儿是那么容易就会改变的,她把写完的信交给明夏看,明夏一看,直接乐了。 拒绝倒是真的有拒绝,只是信中的措辞简直太委婉了,委婉到明夏目测以男主的厚脸皮程度,收到这信以后非但不相信秦双双会真的拒绝自己,反倒会以为她只是欲拒还迎罢了。 秦双双有些忐忑的看着明夏,拳头攥的死紧,忐忑道:“我这么说,他应该能看出我的坚决吧?” 明夏:“……呃。”怕是会有点困难。 见明夏这反应,秦双双顿时泄了气,却又在看到明夏眼底的笑意时,立刻跳起来抱住她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夏夏,帮帮忙——” 明夏伸手戳戳她的头,将那封信铺平在桌面上,提笔唰唰唰修改了几笔。 秦双双还没出声,系统却已经忍不住开口,“啧啧啧,夺笋呐,宿主没想到啊,你居然还有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呢?” 明明信还是那封信,但被明夏改了几笔后,意思却完全不对味儿起来,信里原本的委婉瞬间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但凡沈遇还是个男人,有点自尊心,收到这封信后短时间内怕是再也不会跟秦双双提借钱的事了。 事实也正如明夏所料。 远在西河村的沈遇这段时间过的相当不好,那张原本斯文俊秀的脸上挂了彩,嘴角下面青青紫紫,而眼角的淤青也尚未散去,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就差没把‘惨’字贴脸上了。 “沈遇,村长让等会儿下工后过去一趟。” 同行的知青扛起锄头,路过他身边时匆匆说了句,说罢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了过去,那模样简直把他当成了瘟神,嫌弃之色一览无余,恨不能直接躲着他走。 也不能怪其他知青都躲着他,实在是因为自打他和村支书家的姑娘定亲吹了之后,沈遇这人的行事作风就愈发荒唐起来。 知青们当年都是一同从城里过来,沈遇那点子手段村里的村民淳朴可能没见过,可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却不都是傻的,刚开始还有几个跟他关系不错的知青委婉提醒过他,让他收敛一点。 可谁知沈遇非但没有半点收敛,反倒将劝说他的知青给记恨上了,一来二去的,大家自然懒得再搭理他,纷纷选择离他远点,省的靠太近沾了一身骚。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看着那男知青的背影,沈遇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阴鸷,只可惜他身上有伤,伤口还不止在脸上,王寡妇那二流子弟弟动手的时候可半点没留情,要不是他躲得快,腿怕是都能被他给踢折了。 沈遇一瘸一拐跟着知青们一起下了地,好不容易干完活,虽然他耍小聪明偷奸耍滑,但一上午的劳作依旧让他汗流浃背,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已。 他回了趟知青点洗了把脸,换了件干净衣裳,刚准备去村委会,谁料一出门就看到一个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尖嘴猴腮浑身痞气的二流子堵在知青点门口。 知青点原本是有几个男知青在的,见二流子来者不善,几个男知青神色原本很是警惕,大有一副小痞子敢闹事就立刻冲上去将人赶出去的架势,可当看到这二流子是来找沈遇的后,几人不约而同移开视线,陆续离开了知青点。 眼看知青点的最后两个知青也准备要走,沈遇咬了咬牙,冲其中一个男知青道:“何琼!” 被他点到名的男知青回头看了眼,撇了撇嘴,道:“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我这会儿急着出去办事呢。” 你有个屁的事可办! 沈遇恨得牙痒痒,却又没有一点办法,最后一个叫何琼的男知青也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沈遇和二流子两人。 二流子王金宝吐掉嘴里衔着的草,冲沈遇呲牙乐道:“好久不见啊沈知青,你和我姐那事儿,考虑的怎么样了?” 提起那天的事情沈遇就气的直哆嗦,偏偏王金宝这人就是个无赖,讲理讲不通,动手打不赢,即便是沈遇也拿他毫无办法。 但凡能想到一点办法,沈遇也不可能答应给他五十块钱。 五十块钱呢,现在的钱多金贵啊,他有着五十块钱干点什么不好,非要便宜这么个混不吝的东西,想想就让沈遇呕的想吐血。 见沈遇面色阴沉不说话,王金宝收起脸上的笑,三两步上前,一把抓住沈遇的衣领,阴恻恻道:“沈知青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挨过打的沈遇早在王金宝抬手时就已经条件反射性的往后缩了缩,可惜还是没能逃过王金宝的桎梏。 “钱我已经去借了,那可是五十块钱,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沈遇压低声音道,垂在两侧的手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可怖的掐痕。 王金宝一只手抓着沈遇的衣领,另一只手在沈遇脸上不轻不重的拍了拍,道:“我是能等,但我姐可等不了。” “我姐这两天没事就吐,昨天还嚷嚷着肚子疼,我娘过去看了看,说那症状像极了她当年怀我姐时害喜的模样,你说,我姐夫都已经死了三年了,我姐一个寡妇,怎么可能怀孕呢?” 听到这话,沈遇额角青筋猛地跳了跳,下意识道:“不可能!我和你姐才——” 话说到一半,对上王金宝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沈遇将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垂下眼睑,低声道:“知道了,最迟下周,我一定把钱给你。”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王金宝松开抓住沈遇衣领的手,神色一改之前的阴沉,甚至十分好心情的给他理了理领口被自己抓出来的褶皱。 理完,王金宝拍了拍沈遇的胸口,半是玩笑半是威胁道:“沈知青,下次再来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叫我失望啊。” “不然的话,我就只能把你和我姐的事……” 剩下的话王金宝没有说完,可沈遇的心却愈发沉了沉。他心里清楚,这钱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了,王金宝这样的人如果拿不到钱,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送走了王金宝,沈遇坐在屋里算了算日子,发现距离自己给秦双双那封信寄出去到现在也有小半个月了,对方如果有回信的话,这两天应该差不多到了。 想到这里,沈遇再顾不上其他穿好鞋就直奔县邮局去了。不过由于腿上有伤的缘故,沈遇这次倒没再选择步行,出了村后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钱拦了辆正要往县城去的牛车,一个多小时后就来到了县里。 迫不及待的走进邮局,迎面便碰上了之前和他好过一段时间的女办事员,那女办事员原本正准备出去,见他来了,又不紧不慢坐了回去。 沈遇脸上扬起一个笑,走到女办事员的窗口,刚想说什么,却听那女办事员冷声训斥道:“这位同志,你怎么回事,大家都在排队,你怎么插队?” 她声音很高,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群众的注意,尤其被沈遇插队的那个男同志,直接就高声骂起来了:“就是啊,上来就插队,难道你是想搞特殊?” 越来越多人被声音吸引,朝这边看来,沈遇被骂的灰头土脸,顾不上再多说什么,灰溜溜往队伍最末尾排队去了。 沈遇是怎么也想不到,之前还嚷嚷着要跟他结婚领证的女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还当众给他难堪。 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眼看着总算要排到他了,沈遇刚从兜里拿出证明,却听‘啪’的一声轻响,女办事员就要拉下窗口的挡板。 沈遇顿时急了,直接伸手去挡,哪知道那女干事是半点没留情,挡住虽然挡住了,可挡板砸在手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砸的沈遇手背当场就红了。 “嘶——你!”沈遇捂住手,疼的额头冷汗都出来了。 女办事员显然也没想到他居然伸手拦,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后,冷冷道:“对不起同志,我要换班了,你可以去其他窗口取件。” 沈遇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排队排了这么久,眼看就轮到自己了,却被告知要去其他窗口重新排队,他当然不乐意,刚想说什么,那女干事却直接把他的手推了出来,关上窗口潇洒走人了。 憋屈至极的沈遇很想冲上前拦住她,大声质问她是不是在针对自己,可想到自己劈腿被对方发现时的难堪场面,沈遇心中又浮现一抹心虚,火气也消了几分。 就这么一犹豫,等沈遇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挤出了人群,心里窝火却别无选择,只能认命的重新开始排队。 这一排就又是半个多小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遇还真的收到了秦双双的回信,这一趟虽然坎坷了点,却也不算白跑一趟。 因为出来的急,没有来得及跟大队长请假,沈遇拿了信连拆都没拆直接揣进怀里就往西河村赶,然而牺牲了吃午饭的时间,紧赶慢赶还是迟到的他自然没逃过大队长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虽然被骂了,但因着觉得自己马上就有钱的缘故,沈遇心情颇好的开始了下午的劳作,大概是想着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糟心事马上就解决了的缘故,这天下午沈遇难得的没有偷懒,干活干的特别勤快,勤快到引得大队长都啧啧称奇。 下了工后,将他今天表现看在眼里的大队长刚想表扬他一下,却见沈遇跑得飞快,头也不回的朝着知青点跑去,喊都喊不住。 大队长挠挠头,看着跟他同住的其他知青,问道:“他这是咋了,难道是前两天摔的那一跤摔到脑子了?” 其他几个知青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情。 少数几个知情的知青也闭口不愿意谈论跟沈遇有关的事情,结伴回知青点吃饭。 沈遇是最先回到知青点的,他回来时刚好赶上女知青们下工,看着打头那个衣着朴素却依旧美到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女知青,沈遇将满是泥泞的手背在身后搓了搓,笑着喊道:“嘉禾,你们回来了?” 孟嘉禾朝他看来,见是沈遇后,也笑了笑,声音清爽道:“沈知青,你那伤口没有大碍了吧?” “没,没事了,已经快好了!”在面对孟嘉禾时,沈遇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那些心思尽数被掩去,好像又回来西河村时的模样,如晨起清风,亦如皎皎朗月。 两人寒暄了两句,目送着孟嘉禾离去的身影,沈遇心情极好的回了自己屋子,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拆开了那封署着秦双双名字的信件。 信封拆开后,沈遇先是翻了翻,没从里面翻出钱让他感觉有些失望,蹙着眉将信纸展开,等他一目十行将整封信看完后,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沈遇气的直接把那封信连带着信封撕了个稀巴烂,还觉得不解气,将碎纸片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然而气过之后,沈遇忽然又开始觉得荒唐。 他觉得自己从来到西河村开始,做的每一件事都荒唐又可笑至极。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这步,又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在城里时,他虽不受父母喜爱,成绩却向来名列前茅,远甩他那个没用的哥哥几条街,还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成了即便在城里都颇为难得的高中生。 到了西河村后,他也曾想过扎根乡下,在西河村做出一番成就,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等待他的并不是什么让他大展拳脚的机会,而是仿佛永无止境的辛苦劳作。 他一个高中生,在乡下种地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大材小用啊。偷懒有什么不对,合理逃避劳动又有什么错?他是想施展才能,不是想种一辈子地! 沈遇曾不止一次的想,自己如果没有下乡该多好,如果他没有下乡,高中毕业后凭借高中生的身份想要找个好工作根本不是难事,等他有了稳定的工作,顺理成章和孟嘉禾恋爱结婚,而不是被一个乡下寡妇逼婚! 沈遇后悔,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怨过他父母、怨过同批知青、怨过许小山、怨过王寡妇、怨过秦双双、怨过王金宝,甚至就连只见过几面的明夏他都怨过。 可唯独没有怨过一步步将他推到如此境地的自己。 他埋怨任何人,可以理直气壮从任何人身上找到导致自己不幸的原因,却连直视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未曾拥有过。 荒唐可笑,又可悲至极。 没了金手指的沈遇,没有女人甘愿被他吸血的沈遇,活的甚至不如一滩烂泥。 * 沈遇和王寡妇的事情最后是如何收场的,明夏不得而知。 只知道自那之后沈遇又给秦双双寄了几次信,但秦双双已经看清他的真面目,即便没有明夏帮助,也不会再如书中所写那么痴迷于他,更不会做他的移动提款机,任他予取予求。 虽然每每想起沈遇,秦双双依旧会有些难过,不过难过也没持续多久就被明夏拉着一起在知识的海洋里大鹏展翅去了。 秦双双在明夏的鼓励下,也决定和她一起参加今年的高考,虽然时间并不充裕,可好在她基础很好,又有明夏这个学神带飞,学习成果非常显著。 时间在明夏和秦双双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流逝的飞快,转眼间的功夫,就到了最后一个学期。 明夏他们专业的毕业作业是由邓文生老师亲自出拟定的题目,题目出的相当大气,让学生们独立画出一张船舶设计图,不拘泥于船只种类,无需在意是否符合当前国内技术水平,只需要能清晰合理的讲出设计理念,说清楚在处理每一处设计时,设计者的所思所想即可。 这个课题在如今的年代中可谓是相当大胆,却又合乎情理。原因无他,只因邓老的教学风格本就如此。 不局限于课本上的知识,正如邓老平日的教学方针一般,他鼓励学生们创新,鼓励他们勇敢跳脱书本,敢于假设,敢于创新,更敢于为心中所想为之付出十年如一日的实践精神。 收到课题那天,明夏几乎把自己绑在了图书馆里,除了吃饭和睡觉外,其余时间几乎完全住在了图书馆。 这种封闭状态持续了五天,第五天傍晚,秦双双下课后推开寝室门,刚准备取了饭盒打饭给明夏送到图书馆去,却惊讶的发现本应在图书馆的人此时居然出现在寝室书桌前。 “夏夏?”秦双双不确定喊道。 “嗯唔。”明夏头也没抬,含糊应了两声,手中铅笔‘唰唰唰’没有丝毫停顿。 秦双双将书放到桌上,走上前看了眼,差点没被好友此时滑稽的模样给逗乐,只见明夏向来高高束在脑后的高马尾不知什么时候松散开了,蔫哒哒垂着,而她那张原本白皙明艳的小脸上不知道怎么蹭上了铅笔灰,黑一块白一块的,模样看上去狼狈极了。 然而更滑稽的却还要属她嘴上叼着的那个几乎快赶上她半张脸大的杂粮馒头,边画图边啃,啃了半天也只啃出一个牙印子。 秦双双笑过之后,忽然又觉得有点心酸。 明夏为什么这么拼? 两人关系很好,秦双双私下曾不止一次问过好友这个问题,起初是因为好奇,好奇这个漂亮到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姑娘学习起来简直不要命,她是铁做的吗,难道不会觉得累吗? 后来秦双双曾不止一次看到这个漂亮纤细的姑娘因为长时间学习,身体出现各种毛病,腰椎、肩颈到处都是毛病,疼起来几乎能要了人半条命。 她会因为一道解不开的题目熬几个通宵,会因为一张看不懂的图纸翻阅数百本资料,也会因为想得到一个正确结果而不厌其烦的进行实验,反复出错,反复推倒,反复重建。 尤其是那双原本白皙修长的手,因为长时间握笔翻书,食指和中指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从那时起秦双双就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铁做的,她和普通人一样,也会疼,也会累。可她好像又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身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疲惫似乎都不能让她停下脚步,她只会背负着这些沉重的负担一次又一次全神贯注的投入进去。 她勇往直前,她不会停下。 那么,她到底为了什么? 或者说,究竟是怎样的结果,才配得上她这样为之拼命的努力呢? 秦双双想,无论过了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那天当她问出这个问题时,明夏给出的答案。 “因为不想落后呀。” 落后就要挨打,因为不想落后,所以就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哪怕她很渺小,渺小到可能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加速国家发展。 可明夏总归是想,学一点,再多学一点;快一点,再更快一点。 好像只要她学的够多,走的够快,总还是能够为国家的发展和进步贡献一点力量的。 哪怕那力量微弱如萤火,哪怕只有一点点。 一点点,也是很好的。 萤火虽微,不灭不熄。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2章 秦双双没再打扰明夏, 只是从那天之后,她每天都会提前去食堂打饭,然后将饭菜装进饭盒放在明夏桌子上,确保她饿了就能直接吃, 尽可能帮她节约更多时间用在画图上。 明夏这种废寝忘食的状态持续了大半个月, 当最后一笔落下,明夏看着自己面前这张已经被线条和数据填满的图纸, 轻轻舒了口气。 听到动静, 躺在床上的秦双双揉了揉眼睛, 声音还带着几分睡意, 明明困得不行却还强打起精神,关心道:“怎么了怎么了?想要什么, 我帮你啊……” 明夏抬头看着睡眼惺忪的小姑娘,心里一软,神色抱歉道:“吵醒你啦?没事没事,什么也不需要,你继续睡吧。” 可秦双双太了解明夏了, 两人认识这么久, 她太清楚明夏不愿意麻烦人的性格,挣扎着套了件衬衣, 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她面前, 待看清楚桌上的图纸,秦双双懵的几秒, 声音有些迟缓,后知后觉道:“这是……” “画完了?”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明夏笑眯眯点点头, “对,完成了。” 说完,明夏忽然对秦双双伸出手,歪头问:“要抱一个吗?” 话音刚落,原本还迷迷糊糊的秦双双立刻就清醒了,平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她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两个姑娘嘻嘻哈哈抱成一团转圈圈。 很幼稚,但又美好到让人不忍打断。 拥抱过后,秦双双捂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道:“终于结束了,我还以为你那恐怖的状态要持续一个月呢,简直要把我担心死了!” 明夏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她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确实会比较疯,想到好友这段时间的帮助,明夏果断拉起她的手摇呀摇,难得撒娇道:“哎呀,我就知道双双对我最好了。” 秦双双被她晃悠的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十分没底线的投降道:“以后可别在这样啦,就算工作在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呀,万一真的把身体累垮了,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明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两人聊了没几句话题又转回了桌上那张已经完成的设计图上。 “可以看吗?”秦双双征求明夏的意见。 “当然!”明夏毫不犹豫道,说完怕她站太远看不清楚,索性直接将面前的位置让给了她,将她推到了设计图正前方,大大方方道:“随便看,有哪里看不懂的话随时问我。” 虽然同为船舶学院的学生,但秦双双是英文专业,平时虽然偶尔也会陪着明夏蹭几节专业课,但真让她独自看图纸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尤其明夏这张图纸非常复杂。 但饶是如此,秦双双依旧看的津津有味,虽然很多涉及到太过专业知识的部分她只能连蒙带猜,可这并不影响她看得出明夏这张图纸画的漂亮且非常厉害。 明夏端起桌上的茶缸喝水,喝完后开始给秦双双讲自己的图纸。 明夏不知道的是,大概因为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她讲解图纸的时候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星辰,亮的惊人,那种热爱是完全遮掩不住的,从字里行间,从举手投足。 如果说平时的明夏只是很有魅力的话,那么在她谈论起自己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理念时,那种仿佛从灵魂深处迸发的魅力几乎让看过的人完全移不开视线。 很多专业名词秦双双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被好友的热忱打动。两人一个激情澎湃的讲,一个聚精会神的听,这一讲就讲到了天色破晓,晨光熹微。 晨起的铃声响起时,两人这才惊觉居然讲了这么久。 帮着明夏将图纸收好,看着晨光下好友背脊笔直的纤细身影,秦双双忽然就笑了,用很低很低的声音,似是在说给明夏听,却又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不会落后的。” “这样的优秀的你,永远都不会落后。” * 学生们的毕业作业陆续交了上来,平日里稀稀拉拉的教师办公室这几天可谓是热闹非凡。 都知道燕市船舶学院今年这批毕业生能力很强,因此参加这次毕业作业考评的非但有本校的老师,还有其他船舶院校的老师特地从外地坐火车赶来。 院校的老师来也就罢了,就连一些造船工厂和单位都派了技术员过来,美其名曰是学习参观,实际上谁都清楚,这是准备看到好苗子立刻下手抢人呢! 其中尤其以明夏他们之前实习过的云市造船厂最为夸张,刘主任刘庆福亲自过来了,还带了厂里曾跟着明夏他们学过知识的两个老师傅。 “小刘啊,不就是个学生的毕业作业吗,你这么个大主任亲自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把厂里的老师傅也带过来了,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云市造船厂最大的竞争对头西市造船厂的生产主任上来就直接开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阴阳怪气,挤兑的刘主任带来的两个老师傅都有些不好意思抬头。 但姜还是老的辣,刘庆福挺着胖胖的啤酒肚,面上神色不见丝毫尴尬,风轻云淡的顶了回去。 “我们云市造船厂苦啊,位置偏远地势不占优也就罢了,机器设施还老旧落后,落后也就算了,就连人才也紧缺到不得了,哪像你们大船厂,实力雄厚啊郑主任!” 他这番话把那位郑主任顶的够呛,郑主任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伸手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小厂子出来的,一股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是啊是啊,我们小厂子就是寒酸啊,等招人的时候郑主任可千万要手下留情,千万别跟我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厂子抢才好啊。” 别看刘庆福笑眯眯像个弥勒佛很好说话的样子,说出口的话那可真是夹枪带棒,半点情面都没留,三言两语几乎就要把郑主任的路给堵死了。 这话的杀伤力,端从郑主任难看至极的脸色就看得出来。 好在这时,陆续有人进了办公室,其中被簇拥在最前面,怀里抱着一摞图纸的正是邓文生。 见办公室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邓老笑呵呵打圆场道:“站在门外就听到你们在里面聊天,怎么样啊,聊完没有?聊完了就来看看我这些学生们画的图纸?” 他都开口了,两人自然不会再吵,在办公室里原本看热闹的其余几个外地船厂和船舶单位的代表闻言也纷纷围了上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邓老就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学生们的图纸共计四百多份,邓老将图纸随机打乱遮盖住名字,分成了四个大组,发了下去。 饶是人多,这么多的图纸全部审阅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虽说学生们尚且稚嫩,很多想法都不太成熟,他们的图纸在大佬面前显得有些幼稚,可他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却异常丰富新鲜,风格相较于大佬们的成熟谨慎,更加大胆敢于尝试敢于做假设。 因此,在审阅过程中也绝对不乏让大佬们觉得眼前一亮的设计,没什么比看着种下的树苗欣欣向荣成长更令人感到愉悦的事情了。 图纸的审阅持续了三天,第三天下午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在看到一张设计简约却别出心裁的图纸时,忍不住放缓了审阅速度。 这位老者是交通大学造船系的系主任章玉明,而这次他之所以过来,并不是来凑热闹,是因为受到自己学生邀请,推了不少工作才勉强挤出时间赶过来的。 将手中的图纸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先生忽然大笑出声,朗声道:“文生,我好像知道你口中那个小天才是哪个了。” 老者声音不高,却极有穿透力。他的声音成功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待看清楚说话的人是章老后,有机灵的已经迫不及待往他身边赶去。 邓文生心中一喜,笑着道:“老师,您看到——” “你先别说,让我来说,你听听我猜的对不对,可好?”老者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待自己学生点头默许后,将视线移到了图纸右下角设计者的署名。 “许明夏,你同我夸赞过多次的那位小天才,是她吗?” 邓文生笑着点点头,眼中是藏都藏不住的自豪和骄傲,乐呵呵道:“对,就是她。” 师生两人的对话让原本就对这学生很是好奇的人顿时更加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天才能同时得到两人这么高的评价。 不消片刻的功夫,章老身边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跑得快的站在里面的越看越赞叹,越看越不愿意走,而跑得慢的被堵在外面进不去的,啥也看不到,急的满头大汗。 邓文生一看这情况,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便高声提议道:“诸位诸位,先不要着急,要不这样,我找间空教室,把这几天选出来的优秀图纸逐一贴在黑板上,供大家细细审阅如何?”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响应,这时候人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将筛选好的图纸一拿,各自带上笔记本和笔,不过十分钟就成功将阵地从办公室转移到了教学楼的一间空教室。 邓文生在几个老师帮助下开始陆续将这些天选出的优秀图纸贴在黑板上,每换一张图纸,老师们和各船舶厂、船舶工作单位的技术人员都能讨论的热火朝天。 不同的是,老师们更多是在讨论图纸的优缺点和实践可行性以及如何改进才能使图纸更加完善,而各厂各单位的技术人员们则是在评估学生们的专业能力,设计风格是否符合自己单位/船厂的需求。 几轮讨论过后,无论是老师还是技术员们都对这届学生的水平有了评估,对于自己心仪,有打算招揽的学生心中也有了数。 邓文生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将最后一张图纸贴在了黑板上。 “这是我们班很优秀的一个学生的设计图,大家可以看看,有什么意见也请踊跃发言。”邓文生说完,不多做解释和说明,从讲台下去后坐在了自己老师身边。 与之前的热烈讨论不同,这张图纸被贴上去后,原本热闹的教室里居然奇迹般的安静下来了,没有人说话,在座的所有人均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黑板上的图纸。 这种寂静维持了大约三分钟左右,不知是谁开了个头,惊叹道:“这……这个设计未免也太过大胆!” “是啊,这个学生很大胆啊……”立刻有人附和道。 可很快就有不同声音响起,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反驳道:“可不得不承认的是,设计虽然大胆,思路却很清晰,是经得起推敲的嘛。” “在民用渔船上加装武器,这孩子怎么想的,杀心很重啊!”有人调侃道。 “哈哈哈,你看她为了装武器甚至牺牲了一部分运输功能,可这样一来不就本末倒置了吗,用民用渔船的受众根本不需要的功能替换掉刚需功能,这是不是——” “我也觉得,我看她这图纸上画的型号和我们造船厂以前生产过的老款拖网渔船很像啊,但那个型号去年就因为太过落后已经被淘汰掉了。” “这就是章老夸赞的那位小天才画出的图纸吗,老实说看到完整图纸后让我有些失望,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甚至不如之前那几张工程船设计图纸亮眼。” “不不不,你们厂生产的那拖网渔船我见过,虽然看着相似,但实际上天差地别啊,你看她基本将原本老型号上存在的劣势全部进行了改动,别看改动不大,不够起眼,可以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看,她的改进方案是非常可行的,而且造价成本也不高,如果真的能成的话……” 剩下的话那个船厂的技术员没说完,可刚才说明夏设计图和自己船厂以前生产的老型号渔船相似的那个技术员听了之后,再次细细的打量起那张图纸,越看眼睛越亮。 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笔记本,写上几笔就抬头看看图纸,握笔的手动作快到几乎出现残影,那模样不像是在看图纸,而像是饿了几天的狼看到小肥羊似的。 不止是他,刚才那技术员的话似乎点醒了不少人,他们不再将目光停留在多出的武器和被压缩的运输功能,反倒看是细细观察对比起图纸和老款渔船的不同来。 这一看,还真的有新发现。 “她似乎还对航行速度进行了优化,我简单算了一下,如果她给出的数据成立的话,那么她这款新型渔船将会比老式拖网渔船速度快上一节,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低的燃油损耗啊!” “刚才是不是有人说她牺牲掉了一部分运输功能?是啊,乍一看之下的确是牺牲了部分运输功能,可你们仔细算一算,如果真的按照她给出的数据,拖力和拖速几乎都达到了之前的一倍有余,这是否意味着因为武器装置而被压缩的运输功能可以通过拖力和拖速的提高而得到弥补呢?” “这……我承认她对老式拖网渔船的改进和优化做的非常出色,可是这依旧不能解释她在民用渔船上加装武器的行为啊,别的不说,这在我国根本是不合法的行为啊!” 议论声此起彼伏,对于明夏这张图纸,大家的反应褒贬不一,有认为明夏大胆的,自然也有认为明夏此举是本末倒置,让原本的功能型渔船丧失了民用渔船最大的优势,变得不伦不类。 就在一阵吵闹声中,人群中忽然有个看上去三十出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睛,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瘦弱男人弱弱举起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这船它有没有可能,只是顶着与民用船舶相似的外表,实际上却拥有作为军用船舶的能力呢,诸位认为,会不会有这个可能存在呢?” 他话音落下后,吵嚷的教室为之一静。 斯文男人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顿时有些头皮发麻,但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还是壮着胆子提醒道:“你们再认真看一下图纸上她标出的那些数据,尤其武器和防御装置部分。” “嘶——”有人经他提醒后重新回过头去看那些原本被忽视的数据,看完后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嘴唇蠕动几下后,轻声吐出几个字,“她用的这一套标准,是国家军用设计标准。” 有人提出后,紧接着就有人补充道:“不止,之前不是有人提到吗,改造后的船只高速航行能力、续航持久力、拖拽能力和拖拽速度都完全满足了军用要求啊。” 区别民用和军用的标准很简单,前者主要是完成运输和工程类任务,后者则需要执行作战和作战支持工作,除了各自职责不同外,更重要的是民用和军用分别有自己完整独立的一套标准体系。 而之前因为外表太过具有迷惑性而被众人忽略的执行标准,此时被重新拿出来摆在眼前后,那些原本认为武器配备毫无用处过于鸡肋的人齐齐失了声。 “这、这不对吧,这不合常理啊,它怎么可能是军用呢——” “啊这样一来的话,武器问题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了,可是……这个船虽然具备一定攻击性,可配备武器装置数量却又非常有限,缺点和弊端都非常明显,想要作为作战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吧。” “那军用辅助类舰船呢?” “如果只起到辅助作用的话,那之前我们讨论的缺点反倒会成为它的优势,比如隐蔽性和伪装性方面是它的先天优势,除了具备作战能力,还拥有充当运输船的功能性。” 民用改军用,这原本是非常荒谬的事情,可大家看着那张图纸,一次又一次对图纸上的数据进行反复的推算后,居然得到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答案。 这图纸,它居然真的具备一定的数据和理论支撑,换句话来说,它看上去似乎真的是可行的。 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几乎是在讨论出结果后,教室里立刻就有人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离开了。 能够参与这次交流会的没有一个是外行人,他们可太清楚一旦这张图纸成立,哪怕仅仅只是理论上成立,这意味着什么了。 画出这张图纸的人绝对是人才,而且还是非常稀有且稀缺至极的高级人才。 眼看在座的众人心思明显已经不在这里,邓文生转头低声询问了自己老师的意见,在看到老师点头默许后,这才走上讲台将黑板上的那张图纸收起。 看着座下的诸位同僚,邓文生笑着道:“大家还有什么要交流的吗?” 话音落下后停顿了大约一分钟左右,见无人提出异议,邓文生便道:“那今天就到这里了,感谢,也欢迎大家再到我们燕市船舶学院交流学习,诸位辛苦!” 虽然没解散的时候大家都表示已经没什么要交流的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真的肯就此离开,这不,邓文生前脚刚说了结束,后脚连东西都没收拾好呢,就被几个熟人给拉到了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余下的那些和邓文生不是太熟的显然也不太愿意走,站在门口溜达过来溜达过去,显然是想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再上去询问自己要问的事情。 只可惜,和他们有相同想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明明已经散会了,偌大的教室里没什么人,门外却齐刷刷站了一排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大佬们。 场面相当壮观,连刚下课的学生见此情景都忍不住驻足围观,时不时朝这边投来好奇的视线。 邓文生好不容易把熟人给劝走了,来到教室门口一看,嚯,好家伙,这儿还有一群呢! “我说,大伙儿都矗在这在干嘛呢?”邓文生无奈道。 “邓老啊,我们倒也没有别的事儿,就是想跟您打听打听,这不眼瞅着你这届学生快毕业了吗,他们都找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啊?如果没有的话,我们这边有很多不错的工作机会可以提供啊!” 有人性格比较爽朗的人厚着脸皮开口道。 他虽然没明说,可谁都知道这家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他可能确实对燕市船舶学院的学生们感兴趣,可要说最感兴趣的,怕还是最后那张图纸的设计者! “是啊是啊,我们单位在人才这块儿也是特别稀缺,不知道邓老能不能推荐一二,我看今天有很多不错的好苗子嘛,就比如最后民船改军船那个学生——” “嗤,你一个县级单位搁这儿瞎凑什么热闹,这样的人才到你那儿有啥用啊,能发挥她的才能吗?老邓你别听他在那瞎扯淡,看看咱,咱这可是市级单位,而且还是……” “哟哟哟,王二毛,你们是市级单位没错,可谁不知道你们单位内斗严重啊,让人过去干啥啊?坐冷板凳吗,你咋那么大的脸呢!” “邓老邓老,他们都不靠谱,可我们单位绝对靠谱啊,省重点单位,连续三年被评为省模范单位,不光发展前景好、条件待遇高,最重要的是咱们单位人际关系简单,来了保准不让人受气,她只要专心搞研究,剩下的烦心事咱们单位都包圆儿了!” 原本还和气的人群此时因为争抢人才而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攻击揭短起来,场面逐渐开始失控。 最后还是章老闻出来调停,道:“人才啊,知道大家都缺,可是啊,这孩子她对未来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还请大家尊重孩子自己的意见,莫要强人所难。” 章老在国内船舶制造领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泰斗级人物,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众人即便心中再多不舍,也只能行礼后逐渐散去。 待到人全部走的差不多了,邓文生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向章老鞠了一躬,“老师,今日的事若是您不在,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章老笑着摇摇头,伸手将他扶起,道:“你以为这便是解决了?” 邓文生愣住。 章玉明乐呵呵笑道:“小傅同志,别藏着了,出来吧。” 随着章老声音落下,不远处的阴影拐角处,一个身着军绿色军装,身姿笔挺气质卓绝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走到章玉明面前,干脆利落的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道:“章老好!” 第23章 第 23 章 设计图的成绩是在两周后公布的。 明夏拿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分数, 高到秦双双看到她成绩单的时候直接乐得蹦起来了。 不过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按照往年的惯例,每年老师都会从毕业生设计图当中挑选出前三十名在学校的文化长廊上进行为期十天的展览。 既是对学生们这几年辛苦的鼓励,也促进学生们之间的交流学习。 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 展览被取消了, 就连那些交上去的图纸也没有被发下来。 得知这个消息后,秦双双颇为遗憾的感慨道:“早知道交上去就看不到了, 当时就应该再多看几眼的。” 明夏被她可爱到不行, 习惯性的揉揉她脑袋, “没事, 我们双双喜欢的话,回头再给你画更好的。” 当时秦双双只以为好友在说笑, 并没有将她这句玩笑话放在心上,直到若干年后在电视采访里看到明夏的采访,那时身为设计总师的她已年过半百,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待,皱纹非但没有使她苍老, 反倒为她平添几分时光沉淀而成的优雅。 她站在自己亲手设计的新型舰艇旁, 笑着问,“看, 我没骗你吧,是不是比之前更好?” 记者问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她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她虽然没说, 可秦双双就是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说,跨越了数十年的光景, 对几十年前尚且稚嫩青涩的自己说的。 * 毕业设计图成绩出来后,时间仿佛一下子就被按下了加速键。 短短的几个月内,明夏经历了毕业和高考。 走上考场那天,邓老闻讯亲自来给她送行,临行前邓老对着自己最满意的学生,只说了一句话:“尽力而为,别有负担。” 明夏谢过了老师,进考场拿到卷子后,简单翻阅了一遍,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 她答题的速度很快,快到连监考老师路过她身边时,都忍不住频频朝她的卷面上打量,像是在辨别这姑娘到底是真的会还是瞎蒙的。 谁料还没来得及辨别内容,视线在触及卷子上笔锋苍劲有力的文字时,便已经有些被镇住了。 明夏的字迹并不清秀也不婉约,反倒如铁画银钩,一笔一划都仿佛带着无穷的力量,落笔笔锋锋锐且坚定。 趁着监考老师被镇住有些微微出神的功夫,明夏已经将题目全部答完,停下了笔。 意识到监考老师在看自己,她的神色没有丝毫慌乱,而是温和大方的冲对方笑了下,低下头开始检查自己的卷子。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明夏起身交卷,成为了考场里第一个离开的考生。 因着明夏已经毕业了,学校的宿舍不能再住,担心她备考期间回家会分心,邓老和他爱人商量后直接让明夏住到了自己家里。 邓老的爱人早年也是教师,不过因为身体原因,这两年一直在家里修养,人不但温柔及富书卷气,最要命的是还煲的一手好汤。 明夏原本因为准备设计图和备考而瘦下去的那十几斤,在师母林锦华的精心调养下,短短半个月就涨了回来,甚至还有持续增长的架势。 考完试随老师回到家,明夏刚进门手里就被塞了一根玉米,林锦华笑眯眯的揉了揉明夏的头,没有问她和考试相关的事,而是问:“小夏饿了吧,先吃根玉米垫垫肚子,我今天炖了土豆鸡,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邓老眼巴巴看着明夏手里的玉米,忍不住道:“锦华同志,要一视同仁啊,偏心可是要不得的!” 师母看着越老越幼稚的丈夫,无奈吐槽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抢东西吃呢,还有没有一点当人老师的样子,也不怕小夏笑你!” 邓老面子有点挂不住,咳嗽两声,明夏立刻识趣,笑着道:“师母,老师,下午还有考试,我进去再温一温知识点。” 看着明夏的背影,林锦华没忍住伸手在丈夫背上锤了下,训斥:“你个老顽童,当着孩子的面胡闹什么呢这是!” 不过显然没多用力,这点仅看邓老脸上得意的笑容就知道了,老两口感情好着呢。 接下来两天的考试进行的也非常顺利,直至最后一门科目考完,饶是大心脏如明夏,身上压着的压力陡然消失,心情也忍不住有些雀跃。 明夏考完试后原本是打算回家看看的,备考期间虽然和家里一直有书信往来,但书信再多终究不如见上一面。 虽然她娘张翠芬每次在信里都只说让她好好复习,绝口不提想念自己,可明夏哪儿能不知道,依她娘对她的疼爱程度,怎么可能不想她呢。 但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的,在明夏考完试准备找老师辞别前一天,一个身穿军装面容俊朗的高大男人找上了门。 “您好,许明夏同志。” “我是隶属于华国海军第七军团的参谋长傅闻声。” 两人这番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男人的语速不快,但讲话逻辑非常清晰,只用了十几分钟就讲清楚了前因后果和他此行的目的。 “我们知道你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并且准备继续读大学,我们并没有干涉你的意思,只是目前国家人才紧缺,尤其是船舶设计方面的人才,这才冒昧找上门来,还请见谅。”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说完后,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眼底浮现一抹歉然。 明夏摇摇头,道:“不会,我只觉得有些意外,当然更多的还是感到荣幸。” 她本以为起码要到大学或读完大学,画出更加优秀的设计图后才有可能被国家注意到,没想到运气居然这么好,能够这么早就被注意到,得到对任何一个造船专业的从业者而言都非常宝贵的机会。 此时明夏尚且不知,她之所以能这么快被国家发现,除了她那张设计图确实非常出彩外,也多亏了邓老叫来了他的老师,交通大学造船系系主任章玉明出面为她做了推荐。 章老早年曾远赴苏国留学,学成归国后为国家船舶工程的进步和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是业内当之无愧的泰斗级人物,能够得他一句夸赞已是极为不易,更别说得到如此力荐了,对此国家自然当然非常重视。 见明夏对此并不抵触,傅闻声严肃的表情终于放松了少许,开口道:“那么,如果你愿意的话,可能会需要你配合填写一些材料,等材料全部准备好,我会尽快递交上去,等待上面审核。” 傅闻声是当之无愧的行动派,在征询过明夏本人的意见后,立刻开始有条不紊的整理收集起所需要的材料,而明夏对此也非常配合。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因着这件事情,明夏这个来之不易的假期一直到最都没能抽出时间回西河村看望父母和兄长。 高考成绩出来的前一天,明夏从傅闻声那里得知了自己的材料审核通过的事情,上面任务紧急,没有给她太多准备的时间,被带走前明夏甚至没时间通知家里人,最后还是到了基地后写了封报平安的信,托傅闻声帮忙寄给了远在西河村的许家人。 * 这天早上,许明文睁开眼就觉得左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本以为用乡下土方法贴了纸条在眼皮上就能有所好转,哪知道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午,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愈发跳的厉害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许明文揉着眼皮嘟囔道:“今儿个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从早上睁眼开始眼皮子就跳个不停,贴了纸条都压不住。” 端着饭从灶房走出来的张翠芬听到这话,问道:“左眼还是右眼啊?” “左眼。”许明文咬着杂粮窝头含含糊糊应着。 张翠芬把饭放在桌上,在灰扑扑的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道:“跳你就让它跳呗,都说左眼跳财,兴许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呢,甭管它,赶紧吃饭,吃完饭赶紧去村委会问问你妹这两天有没有打电话回来,别给漏接了。” 许明文一听,顿时觉得有理,将眼皮子上的纸条揭掉,加快速度消灭着面前的午饭,一阵风卷云残后,将碗往水池子里一搁,道:“我先去村委会了,爸妈小军你们吃着,等吃完把碗泡盆里,等会回来我一起洗。” 张翠芬啐了一口,赶苍蝇似的催促道:“几个碗而已,别惦记了,赶紧去吧,把你那个小本本带上,你妹要是打电话回来,你把她说的话都记下来,别记差了。” 许明文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走了啊!” 这边许明文哼着不知名的乡间小调刚要出门,却听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剧烈的敲门声。 “老许,翠芬,你们在家不?!开门开门,快点开门哟!” 声音听上去非常耳熟,许家人面面相觑,许明文皱了皱眉,道:“这个点儿了,村长咋来了?难道是出啥事儿了?” 许老爹抬腿踢了儿子一脚,催道:“赶紧给你叔开门去!” 许明文后知后觉小跑着走到门口,门才刚打开,村长那张满是褶皱但眉宇间溢满喜色的脸就出现在眼前,把毫无心理准备的他吓得够呛。 “叔,怎么了这是,出啥事了啊?”许明文问道。 “好事,特别大的大好事!”村长显然是跑着过来的,喘着粗气连说带比划的,“咱们村口来了个邮差,他说是来给你家小夏送通知书的,你家小夏出息了!考上大学了!!” 许明文直接被这个消息给砸懵逼了,站在原地久久没能从这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会重复着村长刚才说过的那几个字。 “考、考上大学了??” 村长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儿,直接伸手把他拉到一边儿,冲院子了喊道:“老许,翠芬啊,你们在家没呢,赶紧出来啊!” 听到他的喊声,正在吃饭的许家人还以为出了啥大事,顿时连饭都不吃了,齐齐往门口赶去。 当从村长口中得知明夏考上大学的消息后,许家人的反应和许明文如出一辙,一家子哪儿还有平日的聪明样儿,傻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村长。 最后还是许明军反应最快,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八度,用有些破了音儿的嗓子喊道:“叔,你刚说啥,你说我们家小夏考上了?!” 村长被这一家子给逗乐了,蒲扇大的手一巴掌拍在许明军的背上,用力点点头,中气十足肯定道:“对,你家小夏争气得很,考上大学啦!” “你们快别磨蹭了,走走走,赶紧都跟我走,人家邮差正在村口等着呢,别耽误时间了,晚了人家等急了走了可咋整!” 经村长这么一提醒,许家人这才勉强从巨大的震惊当中回过神,向来嘴皮子利索的张翠芬此时直高兴地打哆嗦,拼命拍自家老头和儿子,“走,快点过去,别让人家久等了!” 一家子兴高采烈的跟着村长到了村口,西河村不大,总共也就百来户人家,平日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快速传播开来,更何况是考上大学这样天大的大喜事。 许家人到村口时,村口已经围着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了,不知是谁回头看到了张翠芬,立刻高声喊道:“让让都让让,明夏她爹娘来了!!” 这话虽然简短却异常有效,很快人群中让出了一条路,许家人从人群中穿过,终于见到了挎着一个写着“为人民服务”军绿色挎包,邮差模样打扮的男人站在那儿。 见他们过来,邮差乐呵呵道:“你们就是许明夏的家人吧,恭喜你们啊,许明夏同志以极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交通大学,这是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你们收好,可千万别弄丢了,到时候开学报道要用的。” 说着,邮差将东西递到了许家人面前。 许家人面面相觑,看着近在咫尺崭新的录取通知书,愣是谁也没敢伸手去接。 最后还是许明军没忍住,伸出手刚想去拿就被他娘毫不留情一巴掌把手打开了,张翠芬小心翼翼接过那两张薄薄的纸,像是接过了什么价值连城的易碎品。 张翠芬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张嘴想指挥儿子把上面的字念一念,可话没出口眼泪却先下来了。 她这一哭可好,直接把许家三个大男人给看傻了。 张翠芬是谁啊,那可是十里八村鼎鼎有名的铁娘子,生孩子都没见过人家流一滴眼泪的,居然哭了! 许家两个儿子刚想开口劝,但目光触及那张妹妹的录取通知书时,兄弟俩也都红了眼睛。 虽然从信里听说妹妹准备考大学,可准备和真正考上完全是两回事,这可是大学啊,别说他们西河村,即便放眼整个县都难能有几个考上大学的啊! 偏偏就在这时,邮差似乎还嫌不够似的,又随口撂下一枚新的炸弹。 “哦对了,这成绩单和通知书送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听人提了一嘴,说你们家姑娘好像还是什么省状元!” 许家人:!!!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4章 明夏考上大学的消息迅速在整个西河村蔓延开来, 成了村民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风云人物。 甭管和许家平时私交怎么样,在得知明夏这么出息后,纷纷组团上门前去向许家人打听他们平时到底是怎么教育闺女的,怎么都是一个村的, 他老许家闺女咋就这么能耐考上了大学, 成了村里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呢? 许家人上到许父许母,下到许明文许明军这俩兄弟, 甚至于就连一直在部队当兵, 鲜少回家的许明武, 有一个算一个, 不是女儿吹就是妹妹吹。 要说其他的他们可能还真没啥兴趣,可你要提起他们女儿/妹妹, 那他们可就立刻来精神了。 许父和许大哥俩人不善言辞,被人问到时,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孩子自己争气”、“打小就聪明”、“学习起来非常勤奋”之类的。 张翠芬和许明军这娘俩花样可就多了,简单的夸赞已经满足不了这娘俩了,事情逐渐开始朝着离谱的方向撒丫子狂奔了。 张翠芬信誓旦旦跟相熟的几个婶子吹嘘, “你们还记得我家明夏刚出生那会儿, 村里来了个算命的,当时就断定我家明夏是文曲星下凡, 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几个婶子神情出现了片刻的恍惚,面面相觑后, 附和道:“好、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张翠芬一拍大腿,声音激动道:“当时我还不信, 我寻思孩子才这么大点能看出啥啊,结果现在看来人还真是有能耐的!” 她说的这么笃定,让原本已经完全没印象的几个婶子下意识信了, 其中一个婶子试探性道:“明夏娘啊,你还记得那算命的长啥样不?是咱们这一片儿的吗,能不能找他给我家春妮儿也算算?” “那肯定不是啊,你想啊,这么有能耐的大师,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有句话怎么说来,这叫机缘,懂啥叫机缘不?” “啥叫个机缘啊?”这下不止提问的婶子,其他几个婶子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 张翠芬将手里的瓜子皮扔进簸箕,拍了拍手,“这我没法和你们解释,总之就是,回去对自家闺女都好着点,整天疼那些个皮小子有啥用啊,不朝多疼疼闺女,指不定你们闺女里也有机缘在呢!”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在一众婶子崇拜的目光中骄傲的补了一句,“当然,想要超过我们家夏夏还是有些难度的,谁让我闺女那么厉害呢!” 这话要是搁在以前,张翠芬说让疼闺女不疼儿子,婶子们一定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她脑子有问题,放着儿子不疼去疼个迟早要嫁出去的闺女,这在观念落后的乡下简直是相当离谱的事情。 之前许家人疼闺女,村里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背后可没少说许家两口子缺心眼。 可谁让许家丫头出息呢,那可是大学生啊!这么多年他们西河村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还是什么省状元! 村民们以前觉得许家两口子多缺心眼,现在就觉得他们多有远见,对省状元她亲娘的话自然也是信服不已。 尤其是今天有幸和张翠芬唠嗑的婶子们,对她的话简直是深信不疑,回去以后对待自家姑娘都和颜悦色起来,让几个姑娘都有些受宠若惊。 西河村里这两年新办了扫盲班和小学,但即便学校并不收学费,只用交最基本的书本费,肯送孩子去上学的人家依然不多,至于女孩就更少了,整个学校连带着扫盲班都只有那么两三个。 可经过明夏这事一刺激,西河村最直观的变化就是,越来越多的女孩子被送到了学校,年纪大的大多是参加了扫盲班,而一些年纪小的女孩则是直接被送到了小学里上学。 就这样,明夏考上大学的消息间接影响了西河村一批女孩的命运。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难受。 西河村知青点里,知青们也在讨论着明夏考上大学的事情。 因为明夏长得实在太有记忆点,即便她和这批知青接触并不多,可这些男知青提起那个明艳的姑娘时,依旧对她印象深刻。 “明军哥他妹妹实在是太厉害了,在西河村这样几乎毫无教育资源的乡镇,无人教导仅凭自学就能考上中专,读中专的时候还能顺便考上大学,真的太了不起了!” “不止呢,”一个有些年长的男知青摇摇头,唏嘘道:“你没听前两天来送信的邮差说吗,人家不止考上了大学,还是以省状元的身份考上的,这是什么概念啊,这可是全省第一啊,这简直是个天才啊。” “人家不仅读书好,长得还特别好看呢,之前她没去燕市上学那会儿,每天都去地里给她爸和她两个哥哥送饭,我见过好几次,即便是在城里怕是也难找到样貌比她更出挑的姑娘了!” 热闹的议论声中,忽然突兀的出现了一道极为不和谐的声音。 “不就是考上了个大学吗,让我去考我也能考上。” 正在交谈的几个知青循声望去,见开口的人居然是平时鲜少和他们交流的沈遇,几人面面相觑,齐齐住了嘴,那模样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沈遇这两年过的不好。 或者说,他这两年过的比前两年更惨了。因为拿不出五十块钱,虽然沈遇最后没有真的娶了王寡妇,却也被一流子王金宝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挨了一顿毒打。 也是在那顿毒打中,沈遇的腿被打坏了,落下了残疾,平日里不太明显,但只要走路的速度稍微快一点,就能看出来他右腿有些毛病。 经历了那件事后,沈遇的性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彻底褪去了平日斯文的外衣,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愈发的寡言少语,像是把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完全不愿意与外界交流。 那条伤腿成了他的雷区,一旦有人的视线在他的腿上停留超过三秒,沈遇就会彻底陷入暴躁,认为对方一定是在看不起他,和对方撕打在一起。 虽然真打起架来他输多赢少,但因着他那阴沉不定和极其记仇的性子,大家也不愿意再招惹他,纷纷躲着他走,久而久之,沈遇变得更加孤僻阴鸷。 这还是自从沈遇腿伤了之后第一次主动跟知青们交谈,虽然依旧让人讨厌至极就是了。 见没人接话,沈遇沉下脸,眼底闪过一抹怨毒,声音又多了几分尖锐,“而且她一个中专生,到底是怎么考上大学的还不好说呢。” 这话可就非常难听了,虽然现在高考没有后世查的那样严格,可想要徇私舞弊也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这不分青红皂白就暗搓搓引导别人明夏之所以能考上大学是因为用了不正当手段,可以说想法非常阴暗了。 有个知青听不下去了,闻言嗤笑一声,直接道:“你有本事你也考去啊,谁还能拦着你不成?又没人说知青不能参加高考,你自己不去,整天缩在屋子里,怎么还有脸妒忌上别人了?” 他的话成功戳到了沈遇的痛处,沈遇将身上的被子一掀,提高了音量吼:“我嫉妒谁?我嫉妒她?我一个高中生嫉妒她一个乡下考出去的中专生,我嫉妒个屁!” 那知青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神色颇有几分玩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得了吧,你是怎么考上高中的你自己心里有数,自己下作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上不得台面。” 沈遇像只炸了毛的狮子,从床上跳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直接就冲那知青扑了过去,那知青倒也是个不怕事的,半点没有服软的意思,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毕竟在乡下待了这几年,这知青又不像沈遇那样娇气逃避劳动,几年在地头上劳作练就的肌肉和力量让他很快在和沈遇的扭打中占据了上风,这知青显然已经看沈遇不爽很久了,动起手来毫不留情,下手极重。 短短片刻的功夫,沈遇那张原本还算清俊的脸上立刻挂了彩,鼻血流的糊了满脸,看上去又惨又可怕。 最后还是其他几个知青怕再打下去要出事,上前将两人分开,这才勉强结束了这场混乱。 不过拉架归拉架,却不意味着这些知青是在帮着沈遇,这场闹剧结束后,知青点陆续有人离开,唯独沈遇还躺在地上,维持着刚才被推到挨打姿势,久久不肯起来。 曾经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男知青看了他一眼,路过他身边时脚步停了停,却并没有伸手拉他起来的意思,反倒是哼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骂了句:“活该。” 所有人都离开后,知青点里只剩下沈遇自己。 他在冰凉的地上躺着,目光紧紧盯着破旧的屋顶,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笑。 随后那笑声越来越大,不知道笑了多久,笑到声音都开始发哑,那癫狂的笑声逐渐变成了哽咽,沈遇艰难的伸出手捂住脸,眼泪和脸上尚未擦干的鼻血混合成了一团,荒诞又滑稽。 其实那个知青说的没错,他在嫉妒。 他疯狂的嫉妒着许明夏,嫉妒着那个自己曾经瞧不上,现在却攀不起的乡下姑娘。 * 录取通知书都送来了,张翠芬本以为自家闺女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可谁知她等来的不是小闺女,而是许久未见的一儿子许明武。 当看到身着军装的一儿子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张翠芬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声音都带了几分不自觉的颤音,“老一,你、你咋回来了?!” 许明武和大哥许明文长得很像,但可能是因为常年在部队训练的缘故,许明武身材比起大哥更加健壮,他个子很高,站在门口远远望去就像座小山。 皮肤黝黑,眉眼却非常俊朗,一双浓眉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分外有神,虽然长相和许明文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身上还残留着几分尚未来得及收敛的肃杀之气。 “娘,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小妹的事情。”许明武摘下头顶的军帽,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一封信递到了张翠芬面前。 张翠芬见一儿子神色严肃,心中顿时一慌,身体晃了晃,伸手抓住一儿子的手,声音有些哆嗦道:“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出什么事,她才刚考上大学啊……” 许明武连忙伸手扶住了自家亲娘,安慰道:“您别瞎想,对小妹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 听到这话,张翠芬定了定心神,对儿子道:“把门关上,你跟我进屋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女俩进了屋,张翠芬找了个板凳坐下,抬了抬下巴,示意一儿子可以开始说了。 许明武挠了挠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说小妹被选中到京市学习,估计要两三年才能回来。” “两三年?!”张翠芬不敢置信,她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身,转身进屋拿出一块红布,揭开红布,将里面的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拿给许明武看,“你妹妹这才刚考上大学啊,去京市学习两三年,还能去上大学吗?” 许明武饶是早就知道自家妹妹考上了大学,但乍一看到录取通知书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他爱惜的伸手摸了摸那两张纸,由衷赞道:“咱们家小夏可真厉害。” “那是,还用你说?”张翠芬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将两张纸重新用红布包好放了回去。 面对自家老娘连珠炮似的逼问,许明武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份盖了红章的证明,展示给老娘看。 “大学暂时去不了,但我们参谋长说好像会保留档案,等从京市学习回来,小妹要是想念书的话还可以继续去读大学,这是京市开的接收证明。” 对于明夏的事情,许明武其实知道的不多,之所以让他回来送信,说来也是巧了,给明夏做背景审查的时候,傅闻声发现明夏的一哥刚好就在他们部队,想着由亲近的人送信可能会比他一个陌生人送信更能让明夏父母放心,便给许明武批了一周的探亲假。 张翠芬从一儿子口中问清楚了前因后果,悬着的心这才终于稍稍放下。 此时的张翠芬完全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两三年很快就会过去,可实际上却根本不止两三年,而是持续了十几年之久。 起初许家人还会偶尔收到明夏的来信,可到了后来,连信件都少得可怜。 许家人只隐约知道明夏是在为国家工作,对她的工作内容却一无所知,许明武似乎知道的更多一点,但对于那个让他骄傲的妹妹,无论别人怎么问,他都绝口不提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 与此同时,华国某个不知名的偏远海岛上。 破旧的小平房里,昏黄的灯光下,明夏站在桌边,秀气的眉毛紧蹙在一起,明艳的小脸上写满了苦大仇深,犹豫良久后,终究还是提笔在面前的图纸上打了个叉,将废弃的图纸团了团直接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不大的垃圾桶里面已经丢着好几个相似的纸团,显然进展非常不顺利。 “叩叩。”随着敲门声响起,门口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一个身穿浅灰色工装的年轻女孩探头朝房间里张望,见到明夏时眼睛一亮,声音爽朗道:“明夏,吃饭去吗?” 明夏抬起头,看到那姑娘后,指了指桌上刚起了个头的草稿,无奈摊手道:“想去,但图纸思路又错了,惠宁你自己去吧,我把这张草稿画完再去。” 刘慧宁闻言走了进来,看清楚她桌上那张刚刚起了个头的草稿,咂舌:“又错了?昨天讨论的那个方案试过了吗,行不通?” 明夏叹了口气,指了指垃圾桶示意她自己看。 刘慧宁低头一看,发现那几个大小相同的纸团,瞬间就明白了,爱怜的伸手摸了摸明夏的脑袋:“辛苦了。” “先去吃饭吧,脑子长时间思考同一个问题很容易走进死胡同,说不定休息一下换换思路能有更好的灵感出现呢?” 明夏有点被她说服了,加上今天上午状态确实很差,便放下笔,和她一起去了岛上的食堂。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个小厂棚,四面透风不说,下雨天到处都会漏雨,连用盆子接都接不过来。饭菜也相当简陋单一,分量最多的就是土豆。 明夏戳着土豆边吃边问:“唔,你们那组的进度怎么样了,还好吗?”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刘慧宁也苦了脸,叹了口气,道:“别提了,还是老样子,这几天开会的时候陈总工发了好大的火,可没有办法,大家算出来的结果都不理想。”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无奈。 明夏是在半年前来到这座海岛上的,来之前她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她跟着章老在盐市船舶工业管理局学习了一年多,期间她自己捣鼓出的几张图纸给章老看过后都得到了称赞,本以为照这进度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回家去,谁知道一通电话人就被打包送到了这里。 她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地处偏僻荒凉,毫不起眼的小岛上居然几乎驻扎着国内船舶领域最牛逼的大佬们。 而以她的资历原本是远远不够参与这个项目的,要不是因为她那一手过于出色的极限节省成本旧船改新船的本事,即便是章老出面都很难把她塞进来。 好在明夏自己够争气,只用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达到了入岛的门槛。加上现在国内经济不发达,资金方面非常不宽裕,急缺明夏这种能兼顾实用性的同时还要尽可能压缩成本的人才,这才让她顺利登了岛。 明夏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悠悠道:“还是要实践才能证明理论上的东西是否可行啊,只反复调整图纸没有意义啊。” “每个人都想要更大的位置,可艇就那么大,给了这个空间就要压缩那个的位置,只在图纸上分配果然还是太理想主义了,前两天开会的时候研究声呐和研究鱼雷的同志又吵起来了,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愁啊——” 听到明夏的话,刘慧宁‘咯咯’笑起来,笑罢之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明夏勾了勾手指,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过来过来,跟你说个好消息。” 明夏闻言放下土豆,非常配合的俯身附耳凑了过去。 待听清楚她的话,明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真的?” 刘慧宁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我只是那天刚好听到总工和副总工在说这个。” “做模型好啊,做模型可太好了,如果真的能批下来的话,那现在我们纠结的问题不就全解决了?”明夏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满是这都遮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看她这么高兴,刘慧宁觉得自己必须给好友降降温,毕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你先别急着高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的,再说了,模型说起来容易,可真要做起来,还要做一比一的模型,这工程量和预算得有多大啊,上面能不能批下来还真不好说,我看总工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明夏闻言,默默在心里快速打起小算盘开始计算。 以他们项目来说,即便是用最廉价的最便宜的废料去做模型,那么大的模型做下来,预算怕是没个百来万也根本下不来,这还仅仅只是物料方面,没有算上人工场地这些。 当算出大致数字后,明夏原本的兴奋已经冷静的差不多了,她低下头将碗里最后两块土豆块扒拉进嘴里,边吃边开始思考如何能在这个数字上再减去一些预算。 果不其然,两天后的会议上,当总工和副总工提出要建模型时,办公室里瞬间炸了锅。 好不容易等大家都冷静下来,谈起高达三百万的预算后,安静下来的会议室瞬间爆发了第一轮激烈的争执。 明夏抱紧了自己的小茶杯缩在椅子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被各位大佬们掀起的战火波及。 然而偏在这时,有人点了她的名字。 明夏一抬头,对上了自家总工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便知要糟,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就听儒雅的总工用和蔼的语气问出了直击明夏灵魂的问题。 “小夏同志,早就听说你在控制成本这方面颇有心得,那么依你看,如果咱们真的要做这么个等比模型,最低可以把成本压缩到什么程度呢?” 明夏:“……”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5章 大佬亲自点名, 原本热闹的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明夏看来。 明夏硬着头皮站起来,尴尬的报出一个数字:“省着点花二百五十万应该能做下来。” 她话音刚落,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会议室瞬间门爆发了第三轮争吵。 “二百五十万做一个毫无意义的模型, 这不是在胡闹吗!” “怎么就胡闹了呢, 模型一旦做出来,很多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可以帮我们避免多走很多弯路啊!” “照你这么说, 没这模型咱们核潜艇就建不出了吗?还一比一模型, 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 这成本可摆在这里呢,万一真能帮上忙也算一回事, 可万一帮不上忙,这不是在浪费时间门浪费钱吗?” …… 大佬们吵的你来我往不可开交,明夏捧起自己的小茶杯刚想悄无声息的坐回去,却对上了自家总工似笑非笑的眼神。 明夏刚弯下的腰立马就站直了,虽然没有说话, 但小脸上俨然已是一副随时愿意为总工冲锋陷阵的慷慨神色。 总工眼中笑意更浓, 一阵吵嚷声中,总工伸手拍了拍桌, “都停一停。” “实践是检验理论最好的方法,受国际技术封锁, 我们在座的诸位谁都没有亲眼见过核潜艇,如今图纸虽然画出来了, 但真正开始动工时,势必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问题。” “而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花这笔钱,是闲着没事干有钱没地方花吗?当然不是。” “之所以提出这个方案, 恰好是为了节省资金。我们不像一些发达国家,拥有雄厚的资金支持,允许他们在研发期间门做几十上百次试验,可我们国家没有这个条件。” 他的双眼明亮又锐利,眼底满是从未动摇过的坚定和认真,他的目光从会议室在座所有人身上“我们没有试错的机会,真正开始研发后,每一次错误所需要我们承担的代价和成本都极高。” 他的声音落下后,会议室里久久无语,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三分钟,终于有人开口打破沉默。 “我支持总工的想法,就像总工说的那样,研发一旦开始,我们没有拿本体试错的成本,资金是一方面,时间门更是一方面,列强对我们虎视眈眈,没有太多时间门给我们一次次重头再来。” 这人的表态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越来越多的同志被说服,虽然依旧有人持保留意见,可总算没再像刚开始那会儿吵得不可开交了。 见同意的人数已经超过大半,总工视线一转,看向明夏,对着大家道:“虽然决定要做模型,但资金方面确实要尽可能削减压缩。我们当中就有在控制成本方面非常有想法的同志,下面就让这位同志给我们说说她的思路。” 明夏:…… 话都说到这儿了,明夏总不能掉链子,幸好之前她从刘慧宁那里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下意识思考过这个问题,因此答的倒也顺利。 其实要降低成本,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原材料问题,想要用钢铁或者更好的材料做模型,一来预算不够,二来属实是有些浪费,相较之下木头的成本就低很多了。 明夏把自己的想法简单汇报了一下,回答了大佬们提出的几个问题后,本以为还有的磨,谁料这件事情居然奇迹般的就这么敲定了。 不过要想真正开始施工,还是要先向上审批。 审批过程显然不太顺利,毕竟二百万对于现在的国家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百废待兴,哪儿哪儿都需要花钱,这钱要是用于核潜艇本体研发还好说,做等比模型,在不知道是否能对研究有所帮助的前提下,想批这笔钱真的是相当不容易。 等了半个多月左右,迟迟没有音讯,明夏心凉了半截,就在她以为不会批的时候,忽然得知这笔钱居然真的批下来了。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此时的明夏尚且没想到的是,钱是批下来了,可真正开始动工的时候,问题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 两周后,还是那间门会议室,参加会议的还是那批人。 “看不懂图纸,怎么会看不懂图纸呢?”一个身穿工装的中年技术员听到这话后人都懵了,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事实上,能够顺利登岛,出现在这间门会议室的人,随便挑出一个拿出去都是各自行业中响当当的领军人物,是当之无愧的精英。 在他们看来,看图纸简直是最基础的事情了,所以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有的工厂工人居然会因为看不懂图纸而导致无从下手。 不过这事明夏倒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她当初在云市造船厂实习过一个多月,近距离和厂里的工人和老师傅们有过交流和沟通,深知在人才匮乏的当下,由于技术员稀少,技术知识尚未普及导致不少工人和老师傅根本没有看图的意识,大多还停留在凭经验和熟练制造生产的阶段。 “全国上千家工厂和科研单位,工人水平参差不齐,图纸送过去后,这段时间门已经陆续接到了不少反馈,我们时间门紧任务重,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负责和各单位沟通的同志说着说着,想起这些天接到的那一连串的电话,不由也有些头疼。 然而这个问题尚未得到解决,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图纸这个问题先缓缓,我这里倒是收到了一部分单位送来的零件样品,可是……”剩下的话那技术员没说,只伸手将椅背后的布包拿过来,拉开拉链,将包里用报纸包着的几大包东西逐一拿出来摆在了桌上。 他将纸袋打开,边向大家展示边苦笑道:“这里是同一型号的螺钉,原计划由十六家工厂共同完成,但你们看,我收到的这些样品里,每家工厂寄来的样品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 话音落下后,会议室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便开始激烈的争论起来。 有些人认为应该先做出合格的零件作为发到工厂作为样品和参照物,也有人认为这样做费事费力,根本问题得不到解决,后期只会更麻烦。 众人你来我往吵了几个回合,明夏拿笔在本子上不时记录一些有用的信息,待到众人吵累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明夏举了举手。 “同志们,我有个提议。” “几年前我曾在云市造船厂实习过一段时间门,那里的不少老师傅也出现过相同的问题,拥有丰富的经验却苦于没有系统的学习过这方面知识,从而导致空有一身经验却看不懂图纸,如果只是从事当前生产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一旦面对从未见过的新事物,就会出现手足无措无从下手的情况。” “我认为这种事情要解决起来也非常容易,每个厂里都有从业多年的老师傅,这些老师傅在理论方面虽然有所欠缺,但由于多年实践使他们积累了丰富的生产经验,他们的悟性和学习能力非常高。” 说着,明夏举例了云市造船厂她教过的几个老师傅,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见众人对她的话没有提出异议后,继续道:“所以我认为,或许可以让各个厂和单位派出代表,统一进行图纸的学习。” 她的话音落下后,立刻便有人提出反对,“这次参与进来的厂和单位足有两千多家,即便每家只派一个代表,人数也不容小觑,这样兴师动众是不是太过低效?而且就算真的能够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我们本就人手不足,又由谁来给这些人授课呢?” 被质疑了明夏也不恼,只笑着道:“我认为这是目前来说最高效的方式了,至于由谁授课,您说的对,我们目前的确分身乏术,可如果只是教大家学会看图纸这种基础的事情,无需我们,船舶专业的学生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明夏的思路很清晰,因为她曾经经历过,也实践过,所以认为这个方案是存在一定可行性的,不过考虑到这次规模远比之前在云市造船厂大太多,明夏并没把话说死,留出了给大家讨论和不断完善这个方案的空间门。 明夏的想法虽然有些理想化。可实际思考起来却是具有一定可行性的。众人讨论过一番后,最终决定两个方案同步进行。 一部分人负责和各个单位、工厂和高校进行沟通,组织授课事宜,另一部分则是负责联系工厂做出一批合格零件作为参照物下发到各个单位和工厂里。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一个月后,当他们再次收到工厂寄来的零件时,发现这次生产出来的零件全部严格按照了图纸给出的数据完成的,成果相当喜人。 但搞科研嘛,尤其是这种史无前例的科研项目,往往旧的问题才刚刚得到解决,新的问题就再次出现了。 由于设备落后,核潜艇相关数据的计算全部是人工用算盘一个个打出来的,可饶是如此,庞大的计算量依旧让大家忙到焦头烂额,而他们已经算出的数据对比起还需要计算的数据简直是杯水车薪。 偌大的办公室里,除了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不时从天花板缝隙间门流进来的雨水砸在地面上发出的滴答声外,只剩下算珠因人拨弄而磕碰在一起发出连串的啪嗒声。 明夏将算好的数据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将左手从面前的算盘上抬起,用力甩了甩已经开始发麻的手,试图让手指尽快恢复灵活。 休息间门隙,明夏抬起头环顾一圈,发现明明已是深夜,却没有一个人离开座位,每个人的手都快速的在算盘上拨弄,即便满脸已是遮不住的疲惫,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坐在她旁边的刘慧宁停下手中的动作,探头过来看了眼明夏的数据,压低声音问:“算完了?” 明夏苦笑,摇了摇头,也低声回道:“还差得远,你呢?” 刘慧宁叹了口气,将自己算出的数据递到明夏面前,示意她自己看。 “这还只是第一遍,按照总工的意思是,为了准确率我们起码需要正反推两次这些数据才能被确定下来,用于实践。” “这样下去要算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啊,要是我们也有国外那种先进的计算机就好了,至少能把计算时间门压缩几倍甚至十几倍都有可能。” 刘慧宁有些感慨,她和明夏的生长环境大相径庭,刘慧宁出身于书香世家,祖上早些年光是状元就出过三个。 早些年受战乱影响刘慧宁的父母跟随家里举家搬到了国外定居,后来战事平定,听闻祖国需要科研人才,刘家人顶着压力搭上了回国的轮船,一心想要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被她这句话点醒,明夏脑子飞速运转,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时间门点国家已经有了计算机啊,虽然和后世的运行速度完全没法比,可比起算盘却是要快上太多了。 “惠宁,之前好像听你提起过,你有个大哥在华科院工作?”明夏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刘慧宁点头,爽快应道:“是啊,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听说那边好像有个计算机研究所,里面有两台大型计算机,你说,这计算机有没有可能给我们也用上一用?” 刘慧宁愣了下,越想眼睛越亮,一拍脑袋,道:“对呀,国外有的我们也有啊,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样,我明天就申请给我大哥写信,看看要用的话具体需要什么流程!” 见她这股兴奋劲儿,明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一点,道:“别别别,你先别急着给你大哥打电话,事情紧急,我们得先找总工汇报,听听总工的意见再做决定。” 两人约好时间门,第二天上午一起敲响了总工办公室的门。 听明白两人的来意,总工二话没说,直接打起了电话,通话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挂断电话后,总工那张严肃的脸上久违的露出笑容来。 “已经和华科院计算机研究所联系过了,不过由于要用计算机的单位太多,每次使用都需要提前排队。” 听到这话,明夏神色难掩激动,忍不住追问道:“总工,排队没问题,排到之后对使用时间门有限制吗?比如说我们这种需求非常迫切,计算量特别大的项目,能不能让我们——” 她话没说完,总工却已经忍不住乐了,摆了摆手,笑着打趣道:“小夏同志,你还真敢想啊。” “使用时间门当然是有限制的,每周一次,每次最多不能超过八小时。” 闻言,明夏和刘慧宁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失望,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总工简直快被这两个小同志这毫不掩饰的失望神色给逗笑了,他无奈摇了摇头,道:“能够争取到使用权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全国上下十几个科研单位都在抢着用,如今国内科研条件就摆在这里,谁都不容易,大家相互担待吧。” 明夏又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计算机整个国内目前也就只有两台,可国家目前百废待兴,正处于什么都缺的状态,外国又对我国采取技术封锁,想要追赶上去,就只能狠下心自己研发。 拿算盘打出这种高精尖项目放在后世肯定会觉得是件很荒谬的事情,可现实就是如此,不止他们的核潜艇项目,就连华国第一枚蘑菇蛋也是一个个科学家们用算盘打出来的。 当真是应了总工那句,大家都不容易。 国家振兴不是空口白牙,在科技方面想要赶超国外,他们还有非常漫长的路要走,然而即便道路艰难充满险阻,即使条件艰苦设备落后,为国之崛起,为民生之幸,走在这条路上人都将永远胸怀热血,勇往直前,绝不退缩。 *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又是一年春节,几年过去,西河村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村里原本泥泞的小路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条由石子铺成的齐整石子路。 道路两边的房子虽然看上去依旧是破旧的泥瓦房,但家家户户门前都打理的非常干净,门上贴了请村里知青们帮忙写的春联。 家里条件稍微好点的人家趁着过年给孩子做了新衣服,条件差些的也会给自家孩子兜里揣上两颗糖块儿,村头巷尾不时传来的孩童嬉闹声给整个村子都染上了几分热闹鲜活。 难得过年,村民们不用上工,婶子们忙完后手里揣上一把瓜子,搬着小马扎三五一群聚集在一起唠家常。 “你们说,翠芬家的丫头今年会回来过年不?”一个身材胖胖,腰上系着脏兮兮围裙的婶子嗑着瓜子状似不经意挑起了话题。 话落立马就有人接话,“我瞧着难,这都几年了,连过年都没回来过。” “她家闺女当初考上大学,你看她那股子张扬劲儿,我都不惜的瞧。” “闺女有本事又怎么样,去外地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爹娘,不孝顺你能享得了她的福?简直就和养了个白眼狼似的,得亏许家那几个儿子还算孝顺,不然哟,张翠芬那两口子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咯!” “谁说不是呢,说是去外地上大学,可这都几年了,要真是去上大学也早该大学毕业了,可她家闺女呢,那一走根本就再没照过面儿,说是上大学,谁知道到底干嘛去了。” 一个黑脸婶子看了眼其他几人,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对她们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们凑近点。 待到几个婶子好奇的凑上前时,就听那黑脸婶子压低声音道:“我城里有个远房表亲,他们厂领导的儿子前几年也考上了交通大学,我就托人帮忙打听了一下张翠芬她闺女的事,可你知道人家说什么吗?” “说什么?”立刻便有沉不住气的婶子追问。 黑脸婶子咧嘴一笑,将手里的瓜子皮往地上一扬,道:“人家说交通大学根本没听说有这号人!” “嘶——” “你的意思是,张翠芬家闺女根本就没考上大学,都是假的??” “不可能啊,那会儿邮递员送通知书的时候我们大伙可都看着呢,村长和支书也都是看过那录取通知的,而且翠芬家丫头不是还因为是什么省状元而上了报纸吗,这还能有假?” “王晓萍你别长了张嘴就胡咧咧,张翠芬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让她知道你背地里嚼舌根,还是嚼她那宝贝闺女的舌根,她能撕烂你的嘴!” 面对众人的质疑,黑脸婶子王晓萍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但她皮肤黑,倒也不算明显。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爱信不信,要真不信你们倒是说说,这么些年过去她闺女为啥一次都没回来过?要真是正经大学生,以张翠芬那性格,她闺女出息了她恨不能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咋会这么多年都不吱声?!” 王晓萍越说越起劲,觉得自己说的特别有道理,啐了口,又道:“敢做还不让别人说了,我还怕她不成?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撕烂谁的嘴呢!” “我觉得晓萍说的有道理,考上大学估计是真的,但保不准那丫头根本没去上呢?” “考上大学不去上?这不是傻子吗,咋可能呢,我听人家说现在大学生可都是包分配工作的,一个月光是工资就能拿好几十块钱呢!” 王晓萍撇撇嘴,嘟囔道:“那谁知道呢,反正人家学校的学生说压根没听说过这个人,没去上学,这几年还不敢回家,指不定是跟的哪个野男人跑了呢。” “你说啥?” 王晓萍说的正起劲儿呢,冷不丁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对方没听清,便也没想太多,提高音量道,“我说啊,张翠芬家那闺女这么多年没回来,指不定是跟哪个野男人——” “王晓萍你个完蛋玩意,敢造谣我闺女,老娘今天就撕烂你这张臭嘴!!!”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6章 大过年的, 许家大门被敲地砰砰作响。 “老许,许家老大老三,你们在家不?快出来快出来,坏事了!”和许家交好的邻居急得满头大汗, 拼命锤门。 片刻后, 紧闭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许明军嘴里叼着个杂粮窝窝,含糊不清地问:“出什么事了这是?” 邻居一跺脚, 恨铁不成钢道:“别问那么多了, 你大哥和你爹在家不, 在的话赶紧叫上他们, 带上家伙跟我走,你娘跟村口王晓萍家打起来了, 王家几个爷们都过去了,你们再不过去你娘怕是要吃亏!” ‘吧嗒。’ 许明军惊得连窝窝头都掉在地上了,他攥紧邻居的胳膊,沉下声音问:“在哪儿?” “就在杨花婶子家门口!” 许明军立刻道:“你先去帮忙通知村长和支书,我这就叫上我哥和我爹过去。” 邻居应下了, 走前还不忘嘱咐:“你们可一定快这点, 那王家全家都是混不吝,动起手来那是没轻重的!” 许明军当然知道王家人不是好东西, 送走邻居后他直接进屋,三言两语将事情讲了一下, 带着自家大哥和老爹抄上家伙就朝杨花婶子家赶去。 他们是跑着去的,赶到时刚好撞见也刚刚赶到的王家人准备动手, 眼看他老娘要被打,兄弟俩眼睛立刻红了,二话不说奔着王家人就过去了。 许明文和许老爹都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浑身腱子肉,力气远不是平日里总偷奸耍滑的王家人能比的,三下五除二就将王家人给撂翻了。 王晓萍原本被张翠芬打肿了脸后,就一直等着自家儿子和男人给她报仇呢,可眼看着自己男人和儿子根本不是许家人的对手,顿时就急了,捂着脸嗷嗷叫道:“住手!别打了,别打了,你们难道想把人给打死不成?!” “哎呦我的金宝哟,别打我金宝!他爹你快护着点啊!!” 许明军原本还没注意到瘦猴子似的王金宝,此时听王晓萍这么一吆喝,眼皮子掀了掀,也不管其他人了,奔着王金宝就去了。 他虽然这两年一直从事扫盲工作不怎么下地了,可也不是什么草包,平日里偶尔赶上许明武回家探亲,总会跟着他学个一招半式,这放在行家眼里或许不够看,但对付王金宝这种草包那可太够用了。 不消片刻,王金宝宛如杀猪一般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村子,鼻涕眼泪糊了满脸,那模样看着好不凄惨。 王晓萍看得心都要碎了,也顾不上自己脸上的伤,连滚带爬就往王金宝那边爬去,只是她想走,张翠芬却完全没有放人的意思。 平日大大咧咧的张翠芬此时看着王晓萍时,一双眼睛像是猝了毒,恨不能直接将这个造谣自己闺女的女人当场给撕了。 张翠芬整个人骑在王晓萍身上,一手抓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半点不留情的啪啪扇她的脸。 “混蛋玩意,嘴巴不想要我今天就给你撕了,你算个什么东西,造谣我闺女??” 短短几分钟,王晓萍本就已经红肿的脸顿时肿的和发面馒头似的,眼泪混合着鼻血,模样看上去煞是凄惨。 眼看场面几乎一边倒,若是打架的换成其他人,都是同一个村子的,大家肯定会站出来劝上两句,拉拉架什么的,可见挨打的是平日里风评极差的王家人,大家不约而同选择了冷眼旁观。 光是看热闹的也就罢了,在搞清楚前因后果后,和许家关系好的人家甚至直接开始拉起了偏架,嘴上一边说着“停手吧不能再打啦”,却在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里补上几脚。 直到村支书和村长匆匆赶过来时,王家人早已经被打的不成样子,几乎各个都挂了彩,其中尤以王晓萍模样最为凄惨,披头散发不说,黑黝黝的大圆脸肿成了猪头不说,平日里最能掰扯的那张大嘴直接被扇得破了皮。 “到底是咋回事,大过年的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村长看着混乱的场面,气的胡子都颤了颤,提高音量大声问道。 他不说话还好,此言一出,不等王家人告状呢,张翠芬眼圈先红了,向来泼辣的她此时却难得一句话没说,既不为自己辩解,也没再继续和王家人撕逼,就只红着眼睛看着村长。 这样的张翠芬杀伤力可太大了,整个西河村谁不知道张翠芬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性格,可就是这么一个张扬泼辣的人,此时居然哭了! 这得是受了多大委屈啊! “哎呀,这这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老许家的,你哭啥子,先别哭啊,先说说发生了啥?都是一个村的,怎么还动起手了……” 村长问了半天,许家人都没有开口,倒是王家人挨了揍满肚子委屈想说,王金宝揉着被打到痉挛的腹部,刚想痛斥许家人的无耻行径,可话还没出口呢,就对上了许明军阴恻恻的眼神。 可能是刚才着实被打怕了,许明军这小子平日里看上去文质彬彬像个文化人,可实际上动起手来下手黑着呢,他倒是不像他爹和他大哥那样蛮干,他动手不往脸上招呼,专挑打人贼疼外表却很难看出来的地方动手。 王金宝被他这么一瞪,身上本就隐隐作痛的地方瞬间疼的更厉害了,当即就萎了,讪讪闭上了嘴,不敢吱声。 相较于王家男人们的沉默,王晓萍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倒是想说话,可一张嘴就牵动了嘴上的伤口,疼的撕心裂肺的,饶是她平时再能叭叭,此时也疼的说不出话来。 许家人不肯说,王家人想说却说不出口,一阵短暂的安静后,终于热心村民打破了寂静。 许小山她娘挽起袖子道:“能有啥事,还不是王家这个碎嘴疯婆子,这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好非得造谣人家老许家的闺女,明夏可是我们这些叔婶们看着长大的,多出息一个孩子,王晓萍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腌臜东西愣是在大过年的时候造谣人家闺女!” “大家伙都来评评理,大过年的孩子没在跟前已经挺难受的了,又听到王晓萍公然造谣人家亲闺女,这不是拿刀子往老许家心窝子里戳吗,那话难听的我连回想都不惜的想,别说人家张翠芬,就连我听了都想扇她两巴掌!” 闻言,原本和王晓萍扎堆唠家常的几个婶子都有些心虚,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恨不能立刻和王家人划清界限。 听到是这事,村长心道难怪许家人会这么激动,整个西河村谁不知道老许家有多疼爱明夏,而人家闺女也的确出息,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几年一直没有回村,可这也不是王晓萍说人家闺女坏话的理由啊。 村长有些恨铁不成钢瞪了王家人一眼,道:“这两年日子太好过了咋的,过个年都不安生,老王家的,你连自己个娃都管不住,哪儿来的脸议论别人家的闺女?” “人家明夏可是咱们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你自个家那几个娃被你养成啥样了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大过年的非要给别人找晦气,我看啊,你也甭觉得委屈,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崩怪人家收拾你。” 村长说着,招呼了几个青壮将他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王家人扶起来,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粗声粗气道:“别说人家老许家没下狠手,就算人家今天把腿给你们打折了也是活该,都是自己作的!” 王家人真是有苦难言,平日里他们在西河村风评就不大好,王晓萍是从别村改嫁到西河村的,来的时候还带了个儿子,也就是王金宝。 这娘俩一个比一个不招人待见,王金宝就不说了,平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型,偷鸡摸狗都是轻的,村里谁家有长得好看的大姑娘从他面前过都要被他言语调戏一番。 当娘的王晓萍也没好到哪儿去,又懒又馋不说,那张嘴真是别提多损了,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炫耀儿子和碎嘴搬弄是非。 因此,几个青壮听了村长的吩咐去扶人的时候,动作相当粗暴,让本就伤痕累累的王家人哀叫连连。 被人丢回家里后,王金宝和王晓萍男人在外被打的不敢吱声,可回到家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两人当时被叫过去的太急,实际上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现在从许小山他娘那得知,自己今天挨的这顿打全是因为王晓萍,顿时就恼了。 于是,本就挨了一顿打的王晓萍当天晚上回到家后又被自己男人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接连半个月都龟缩在家里,没敢出门。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与王家的混乱不同的是,许家人被劝回去后,家里的气氛却并没多轻松。 明明桌上摆着为新年准备的丰盛饭菜,可一家人围着桌子坐着,谁也没有去动筷子。 张翠芬看着那个空着的座位怔怔出神,也不知看了多久,她伸手抹了抹眼睛,招呼道:“吃饭吧,别愣着了,吃饭,都吃饭。” 许明文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垂着头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口菜,味同嚼蜡。 看着家里沉闷的气氛,许明军叹了口气,道:“娘,要不我给二哥打个电话,他在部队门路比我们多些,让他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小妹?” 话音刚落,张翠芬就已经一巴掌拍在小儿子脑门上了,呵斥道:“不准去!” “你妹妹没回来肯定有她的理由,你们谁也不准去打扰她!” 见她态度这么坚决,许明军心里有些不好受。 距离明夏离家已经五年多了,这五年里除了每月按时寄来的钱和偶尔寄来写着寥寥数语的信件外,便再没有其他联系了。 许明军曾试探着问过二哥几次,但每当看到二哥那讳莫如深的严肃神色时,许明军都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他是个聪明人,联想到明夏每月寄来的那些钱,以及二哥的态度,许明军心里隐隐有所猜测,但却不敢和父母说。 一是怕父母担心,二则是害怕说出来会对明夏不好。 想到这些,许明军重重叹了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一家人围在一起,沉默着吃完了这顿年夜饭。 * 千里之外的某海岛上。 会议室里的氛围压抑至极,墙上贴着一张满是英文的报纸,纸张因为被频繁翻阅而有些卷边,又被人抚平整。 “看到上面说了什么吧?” “老大哥扬言准备动用中程弹道导弹,携带高大百万吨的核弹头打我们,国外报纸上说,老大哥要对我们实施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 “看到这份报纸,看到这一言论,在座的诸位有什么感想?” “愤怒吗,屈辱吗,害怕吗?” 男人的视线从台下的一张张或苍老或成熟的脸上扫过,良久后,掷地有声道:“会感到愤怒,感到屈辱,感到害怕的话,就将此时此刻的这种情绪牢牢刻进心里!” “之所以会有这些情绪,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大,等有一天我们拥有和对方等同,甚至远远高出对方的实力,我们何惧于此!该恐惧该愤怒该感到屈辱的,绝不会再是我们!” “国家为什么要研发核潜艇?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将我们这群人召集在这座荒岛之上,为的是今日我们所承受的这份屈辱,他年来日不必再由我们的下一代继续承受;为的是终有一天,我华国再不必受他国威胁;为的是我们的人民可以挺起胸膛,再不必战战兢兢地活着!” 明夏盯着那张报纸,视线停在那句“外科手术式核打击”上,久久无法移开,桌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成了拳。 系统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立刻出言安慰道:“你放心,不会真的打起来的。” “这次没有打起来,下次呢?现在不会,将来呢?”明夏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系统讪讪闭上了嘴。 那天之后,明夏更拼命了,不止是她,整个项目组所有人都无一例外,虽然谁都没有说出口,可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为了控制艇身的重量,没有高精尖的先进设备,商议过后大家决定采取最原始的方法,每个组件上艇都需要过称,从组件上取下的边角料也需要过程,加减之后能够抵消才算合格。 刘慧宁拿着铁皮饭盒走到桌前,敲了敲,道:“别忙了先把饭吃了,这里我替你看着。” 明夏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时间,道:“已经在收尾了,容不得半点差错,错一步就意味着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你别管我了,赶紧去吃饭吧。” 看着她执拗的模样,刘慧宁叹了口气,无奈道:“咱们总工不是总说嘛,身体是本钱,你那胃本来就不好,再不按时吃饭,我可真怕等咱们这项目结束了,你人也倒下了。” “哪儿能呢,我身体好着呢!”明夏笑眯眯道,说着像是怕好友不相信,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难得道:“安心啦,都好几个月没犯过胃病了。” 拗不过她,刘慧宁只能拿着饭盒坐在旁边等着,顺便不时帮她一起核对数据,这一忙活就又是两个多小时,等两人忙完终于想起来吃饭时,铁皮饭盒里本就不丰盛的饭菜早已经凉透了。 刘慧宁戳着凉飕飕的土豆,无奈吐槽:“看来我们俩注定是吃不上热饭咯。” 明夏最后核对了一遍今天的数据,确定没有差错后,将记录着数据的本子妥帖收好,这才端着饭盒坐到了刘慧宁身旁。 刚打开饭盒,神色立刻有些诧异:“咦,哪儿来的鸡蛋,今天有加餐吗?” 刘慧宁神色有点心虚,含糊道:“唔,算是吧。” “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说着,明夏用干净的筷子把鸡蛋夹到了刘慧宁饭盒里。 刘慧宁慌忙闪躲,眼看是瞒不下去了,这才开口道明原委,“你自己留着吃啦,这可是有人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给我吃了像什么样子啦!” “送我的?”明夏闻言动作一顿,神色更加茫然,“谁呀。” 刘慧宁耸了耸肩,坦然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前段时间刚来岛上准备接收的军人吧,个子高高的,大概有一米八五?皮肤有点黑。” 明夏想了想,发现想不起来后也没再为难自己,只道:“如果你再见到他的话麻烦帮我道个谢,然后跟他说以后不要再送了,现在物资匮乏,让他自己留着吃吧。” 早已经料到明夏会是这般反应的刘慧宁有些无奈,却也没再劝,应下后催促道:“快吃快吃,吃完我帮你打点热水暖暖胃。” 两人都是科研人员,闲聊几句之后话题就又自然而然转回了项目上,临近收尾阶段,虽然负责的方向不同,可工作强度摆在那里,谁都不轻松,大家都像是上了发条的陀螺,忙的昏天暗地,根本停不下来。 关于那个鸡蛋,明夏本以为只是个小插曲,却没想到两个月后,她居然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诶,小傅同志,是你呀。”明夏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身着军装,身姿笔挺的男人。 傅闻声冲她敬了个军礼,答道:“又见面了,小夏同志。” 两人之间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自然也算不上很熟,从傅闻声口中得知,他们这次过来,是为了接下来的接收和负责完成核潜艇的下水试航任务。 没错,就在上个月月底,耗费了数年心血建造而成的核潜艇正式竣工了。 值得一提的是,相较于最初做模型时超出预算的一百多吨重,这次完工时整个艇的重量竟然真的被控制在了几吨的范围内。 这是什么概念呢,整个艇四千多吨的重量,没有高精尖的设备和仪器,他们只靠着最原始的方法,凭借着最简陋的秤砣,将四千多吨重的艇误差控制在几吨之内。 将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现实,说他们是创造了奇迹都毫不夸张。 首次水下试航定在了十二月底,不过有些遗憾的是,明夏并没有去现场,也没能亲眼看到国内第一艘核潜艇首次下水的表现。 要说不遗憾肯定是假的,不过他们好像也没多少时间去遗憾,因为紧随其后的便是新项目的研发。 四年后,华国第一艘核潜艇正式编入海军序号,自此,华国成为了世界上第五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 * 几年后,华国南海。 一艘略有些破旧,船体甚至不少地方都锈迹斑斑,看上去已经使用了不少年头的渔船在海面上随海浪起起伏伏。 甲板上几个身着白色汗衫,渔民模样打扮的男人靠在栏杆上抽烟。 “他娘的,都已经一上午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再这么下去咱们这趟岂不是白跑了。”为首大约五十来岁的渔民面上神色有些愁苦,眉头皱的死紧,几乎能夹死苍蝇。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呢,出海之前我眼皮子就一直跳,家里婆娘还劝我要不这趟不去了,我没当回事,谁知道还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们俩得了吧,这才刚过了一上午你们就沉不住气了?跟我学着点,看我多稳得住。”其中一个身高稍矮一些的男人笑呵呵打趣,试图缓和气氛。 “行了行了,刚子说的对,这才刚一上午而已,急什么,今天这天气这么好,我们完全可以多待一会儿,下午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男人说着,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道:“没事别在这傻站着了,今儿这太阳怪毒的。” 说话这男人明显在几人当中颇有威望,话音落下后其余几人纷纷碾灭了手中的烟,陆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待到人走的差不多了,男人吸完最后一口烟,就在他准备回船舱时,余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刚抛落的渔网里似乎网住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 男人神色一怔,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将烟头踩灭扔到甲板上,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扒着栏杆努力往下看,只可惜渔网已经沉了下去,男人站在旁边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异常,再次揉了揉眼睛,只以为是天太热,自己晒迷糊了,看错了。 然而让这群渔民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收网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今天的渔网里除了有鱼虾之类的海产品外,最让人瞩目的却是一个通体黝黑,细长呈圆柱形,对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庞然大物。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7章 “这、这是什么东西?”见多识广拥有丰富出海经验的老渔民见到这黑黝黝的大家伙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几个人面面相觑, 在旁边站了好久,也没人敢上前查看。 最终还是年纪最大的渔民试探着上前,伸出脚踢了踢,不确定道:“是铁皮的?会不会是什么新型捕鱼设备啊, 难道是前段时间从大城市来的推销员推销过的那个玩意?” “不能吧, 那推销的人说的东西我见过,和咱们的普通渔网差不多, 就是网眼间距更小, 我爹说那渔网又叫绝户网, 缺德的很, 不让买呢!” 面相憨厚的渔民挠了挠头,见几个同伴看向自己, 又有些不确定道:“难道除了那渔网还有别的设备?可这也不像是啊,这要真是什么新型捕鱼设备,那它捕来的鱼呢,这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啊?” “我瞅着有点像船上的零件,是不是哪个渔船不小心撞到礁石上, 撞下来的东西啊?”有人又提出新的猜想。 此言一出, 立刻便遭到了反驳,一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精瘦渔民摆摆手, 特别肯定道:“不可能,咱们这一片的渔船出了问题都是找我家修的, 哪个船上有什么部件我心里门清,压根没见过这玩意, 就算真是什么零件,也绝对不是我们这一片儿的船只上面掉下来的。” 接连两个猜测都被否定,几人围着铁疙瘩转悠了两圈, 到底也没猜出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不过捞都已经捞上来了,再放回海里显然是不可能的。 渔民们心里一合计,决定将这玩意连同他们捕到的海产品一同带回村子,回去问问村里见多识广的长辈们,看看有没有人能认出这东西。 这东西不但个大,重量更是远超渔民们的预期,好在他们人多,几个人轮换着累的满头大汗,终于赶在天黑下来之前将这东西弄回了村子。 小渔村不大,乡里乡亲之间非常熟悉,他们才刚回到村子,就有相熟的村民听到动静,上前打起招呼。 “刘老三,你们带回来的那黑咕隆咚的是什么东西,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啊?” 被称作刘老三的渔民喘了几口粗气,累的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分,勉强缓过来后才开口道:“甭问那么多了,赶紧去把冯叔叫过来,这是咱们今天从海里捞上来的,快让冯叔出来看看认不认得!” 见他们神色难得严肃,同村人也不再追问,干脆的应道:“成,你们在这等着,我这就帮你们叫去,也是赶巧了,冯叔今天下午刚回来,这会儿应该在家呢。” 他们口中的冯叔原先也是渔民,后来战争爆发后冯叔就报名参了军,幸运的是他在战场立下了战功赫赫,并且活着回到了家乡,不幸的是他去时四肢健全,回来时却瞎了一只眼,少了一条胳膊。 原本国家是给冯叔分配了工作的,可冯叔不愿意给国家添麻烦,婉拒了工作机会,从部队退伍后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然而即便如此,冯叔的经历依然非常传奇,在他们小渔村里是最受敬仰的存在,村里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往往都会请他出来看看,这次也不例外。 几个渔民在村口等了一会儿,约莫有个十来分钟左右,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在同村小辈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随他一同赶来的,还有不少听闻了这事赶来看热闹瞧稀罕的村民们,二十来号人将那几个渔民和黑黝黝的铁疙瘩团团围住,争先恐后伸头张望,想看看刘老三到底捞上来了什么东西。 “哎哎哎别挤别挤,给冯叔让开一条道,别不小心挤着他!”有人高声提醒道。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人群当中立刻让出了一条仅融两人通过的小道,冯叔从人群中穿过,终于看到了刘老三几人和他们身后那个细长的怪玩意。 冯叔拍了拍扶着自己的小辈,道:“行了,我自己来吧。” 说完,他上前两步,神色认真的打量起面前的东西,围着那东西转了两圈,不时伸手在上面敲敲打打,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黑色的铁皮,辨认了许久,开口道:“我从没见过这东西,但看上去应当是军用设备,你看这下面刻有编号。” 刘老三随着冯叔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那东西的尾端看到有一串他看不懂的编码,结合冯叔刚才说的话,刘老三被吓了一跳。 “军、军用设备?冯叔,这、这该不会是炸弹吧!” 他的话音落下后,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眼看场面就要乱起来,还是冯叔沉得住气,及时开口道:“先别慌,目前看上去没什么危险,老三你去我家把抽屉里那个记事本拿过来,事关重大,我们得赶紧把消息上报。” 冯叔在小渔村的威信很高,听到他这么说,刘老三毫不犹豫就往冯叔家赶去,片刻后小跑着拿了本子过来,又陪着老人家到村长家借用了电话。 这通电话的效率很高,几乎是在第二天便有人赶了过来,起初来考察的人只是对着那东西拍了几张照片,两天后,小渔村的村口停了一辆军用卡车,车上下来几个身着军装的军人,将东西直接拉走了。 * 一个月后,朴素到近乎简陋的办公室里。 明夏活动了一下因高频率重复实验而红肿酸胀的手腕,将最后一个数据填写进表格,再次进行推算,直到反复几次都得出同一个结果后,这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脸上原本严肃紧绷的表情也缓和下来,将本子合上,端起桌角的茶杯,刚掀开盖子还没来得及喝,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夏喝茶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朝门口看去,果不其然,十几秒后随着敲门声响起,刘慧宁那张熟悉的脸也出现在她眼前。 “惠宁,出什么事了?”见她如此急促,明夏还以为是项目出现了什么问题,好不容易放松的神色再次紧绷起来,眉心微蹙,直直盯着好友。 刘慧宁见她这幅神色,立刻便知道自己来的太着急被好友误会了。 她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是项目的问题,研发进行的非常顺利,你之前给出的那个方案我们实验之后一直认为可行,别紧张!”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明夏揉了揉眉心,笑道:“确实把我吓了一跳。” “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刘慧宁大咧咧揽过她的肩膀,笑嘻嘻凑道她耳边一阵耳语。 片刻后,明夏惊喜道:“真的?” “嗯哼!”刘慧宁耸耸肩,摊手:“刚开始我也不相信来着,结果看到照片之后我就知道这事十有**是真的。” “就知道你一定会感兴趣,喏,我连照片都带来了,你自己看看呢。” 说着,刘慧宁将藏在身后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明夏拍拍她的肩,笑容灿烂道:“好姐妹!” 纸袋里除了几张照片外没有其他,可就是那几张薄薄的照片却让明夏如获至宝,捧着看了半天,久久没有出声。 刘慧宁也没有打扰她,两人认识这么久,哪儿能不了解明夏对这些东西的痴迷程度,毫不夸张的讲,这组照片对她的吸引力不亚于这世间任何稀世珍宝。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夏终于欣赏够了,将手里的照片放下,由衷赞叹道:“真好看啊。” “这要是东西要是能装载在我们的艇上,别的不说,杀伤力肯定能得到质的飞跃。” 听到她的话,刘慧宁没忍住,直接乐出了声,“噗,夏夏你还真是敢想啊,某国这么先进的鱼雷,即便是拆开研究,也要一定时间才能搞出来,就算真的搞出来了,咱们鱼雷舱部分的设计和详细数据都已经确定下来了,给我们也用不上呀。” 她说的这些,明夏哪儿能不清楚,鱼雷舱部分的设计她自己也参与了,怎么会不知道即便真的凭借某国送来的这份大礼,使我国在鱼雷领域有所突破,他们现在的艇也用不上。 更何况研发不是纸上谈兵,需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都不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完成的。 可理智上知道归知道,眼馋更先进武器的情绪终归是不可避免的嘛。 明夏对着照片又垂涎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东西目前在哪儿,是哪个单位在负责研究?” 刘慧宁歪头想了想,不确定道:“好像是送到了海军实验基地?” “唔。”明夏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什么,紧蹙的眉心忽然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轻松愉悦的笑容,轻笑:“这样的话,那我们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诶?”刘慧宁诧异。 之所以这么有信心,完全是因为明夏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个师兄就在海军实验基地,那是位当之无愧的天才级人物。 有他在,又有某国从千里之外送来的意外惊喜,明夏还真是一点不担心国内暂时落后于世界的鱼雷水平会迟迟得不到突破。 明夏的这份信心很快被证明了并非盲目自信。 两年的时间里,国内原本停滞不前的鱼雷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不过短短两年,国内鱼雷领域就已经完成了从快被淘汰的毛式旧鱼雷到陆续两款自主研发新型鱼雷的飞速发展。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顺利呢,就不得不提某国为我国鱼雷研发事业做出的卓越贡献了。 原来,小渔村的渔民们从南海打捞上来的那个怪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某国这两年最新研究出的mk46新型鱼雷。 在技术封锁相当严重的当下,某国的这种行为叫什么? 就——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8章 这天一大早, 冷清的小渔村随着一群人的突然到访顿时热闹起来。 刘老三刚睡醒还没来得及起床,自家的大门就已经被人拍的砰砰作响,门外的人声音听上去像是隔壁家小孩顺子,处于变声期的嗓子听上去有些刺耳。 “叔!三叔!你起来没啊?快快快, 起来起来, 村口来了一群人,点名说要找你呢!”小顺子一张小脸因为激动看上去红扑扑的, 见里面没动静, 将门敲地更急了。 “哎哎哎, 起了起了, 等一会儿啊。”刘老三应了一嗓子,拿起床边的汗衫往头上一套, 穿上裤子和鞋下了床,揉着惺忪的眼睛将门打开。 门才刚开了一条缝,小顺子就迫不及待的像枚小炮弹似的一头扎了进来,见到刘老三后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两下,“叔, 你快跟我走, 人家在村口等着呢,去晚了人要是走了可咋办!” “这大清早的, 什么人啊,你小子可别诓我, 不然让你爹娘收拾你!”刘老三被小孩儿拉着急匆匆出了门,连门栓都没来得及放。 原本刘老三还没当回事, 只以为小孩子闹着玩,可随着距离村口越近,刘老三依稀看到本应冷清的村口居然真的围了好多人。 等他被小顺子拉到跟前时, 脑子还有点懵逼,下意识挠了挠头,看向身边站着的好兄弟,问:“老吴,这是啥情况啊,是谁要找我啊?” 被称作老吴的中年男人也是当天和他一起捕捞怪玩意的那些渔民里的一个,他比刘老三来得早,显然对现在的情况比较了解。 老吴神色激动,面红耳赤道:“好事,特别大的好事!” 还不等老吴跟他详细说什么,就见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领导模样的男人上前两步,走到刘老三面前,热情道:“这位想必就是刘连山刘船长吧?” 船、船长? 刘老三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称呼,尤其是面前这人看上去就气度不凡,他居然叫他船长,刘老三晕晕乎乎道:“啊,我、我是有一艘小渔船……” 看到他这紧张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模样,周围围着的相熟村民毫不客气的爆发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刘老三黝黑的脸被这阵笑声给臊红了,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看出了他的紧张,那个身穿中山装,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立刻开口安抚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是来给你们送奖励的!” “奖、奖励?!”刘老三惊呆了,声音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发颤。 “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我们没做什么值得奖励的事情啊?”刘老三磕磕巴巴道。 小渔村虽然不富裕,可村子里的村民却非常淳朴,此时听闻奖励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对方是不是搞错了。 男人摇了摇头,笑呵呵道:“没有搞错,找的就是你们啊。” 说着,男人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从中取出几张照片指给刘老三看,“喏,你看这照片里的东西,是不是你们去年打捞上来的?” 刘老三几人定睛一看,嘿,这黑咕隆咚的铁疙瘩可不就是他们之前出海捕鱼时捞上来的吗,后来他们还在冯叔的劝说下将这东西上报给了国家,国家专门派了当兵的兵哥拉走的。 看完照片后几人面面相觑,作为渔船的主人,刘老三被几个兄弟推着往前站了几步,神色局促道:“这是我们弄上来的,但这东西早就不在我们这了,已经上交给国家了。” 男人闻言,看向他们的目光愈发柔和,温和道:“不不,我们不是来找那东西的,你们上交的那个东西为国家科研事业做出了极大贡献,我这次来是给你们发放国家刚刚审批下来的奖金和证书的。” 随着他的话落下,男人身后走出了几个年轻人,帮助他一起将奖金和证书发给了参与了那次打捞的渔民们。 刘老三看着手里那厚厚一沓子钞票,原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情绪再次有些失控,哆哆嗦嗦数了一遍,不敢置信道:“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好家伙,这可是足足有五百块啊!! 这个年代五百块意味着什么,别说刘老三了,就连小渔村最富裕的人家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看的大家伙眼睛都直了。 “不多,这是你们应得的。”中山装男人说着,将手里的证书也一并递给了刘老三,笑容亲切道:“感谢刘船长为我国科研发展做出的贡献,你们做的一切国家都看在眼里,都是英雄!” 此言一出,四十来岁的大老爷们也顾不上钱不钱了,眼圈微微发红,声音中满是激动和坚定,道:“我们一定会再接再厉,争取再多多为国家做贡献!” 刘老三这话音刚落下,小渔村的村民立刻就高声附和起来。 “对!以后出海打鱼一定留意这些稀奇玩意,争取多多为国家做贡献!” “专门捞这个!多捞几个!” “没错,我出海要是看到了我也捞上来!甭管有用没用,捞起来立刻上报!” …… 村民们情绪相当高涨,大家此起彼伏的讨论着这件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的,刘老三出海捕鱼捞到铁疙瘩,上报后得到了国家五百块奖励的事情迅速传出了小渔村,传遍了了整个沿海地带。 与此同时,国家也出台了相关奖励政/策,这让原本就热情高涨的渔民们顿时更加热情了! 还真别说,在奖金和能够为国做贡献的巨大诱惑之下,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华国的渔民简直成了某国噩梦般的存在。 某国为监测华国南海数据,投放了不少监测设备,然而往往某国的船刚刚将设备放下,几乎是立刻就会被华国的渔民们打捞起来,上交给国家。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渔民们居然还摸出了规律,只要自家海域里出现外国的船只,渔民们便会立刻停止捕鱼,跟在这些个外国船只后面,他们往海里丢什么,渔民们就捡什么,荤素不忌,大小不挑。 某国后来忍无可忍,还曾在媒体上气急败坏表示,华国的渔民根本不是什么正经渔民,简直是海上的强盗!是华国秘密训练的编外海上力量! 对此,渔民们笑而不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夏等人在荒岛之上为止付出了十几年心血的项目终于接近尾声。 将手头最后的工作完成,检查确认过无误后,明夏郑重的在那份文件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抬头看向窗外时,发现外面景物已经彻底被夜幕笼罩,明月高悬,云层当中隐着寥落的星光,若有似无,时隐时现。 将手上的文件合上,明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推开门走出了办公室。 带着腥气的和砂砾的海风扑面而来,将所有的疲倦一扫而空,锁好门,明夏慢悠悠往前走着,在岛上待了这么多年,在项目没有完成前,她始终感觉心里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而今,随着最后签下的那个名字,盘踞在心上的巨石终于落了地。明明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明夏却丝毫不觉得疲惫,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不已。 虽然还未进行下水实验,可冥冥之中明夏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 会成功的,因为他们没有失败的道理。 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当她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走到了海边,稀薄的月色下,一个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安安静静停靠在那里。 明夏在海边的岩石上坐了下来,任由海风将她的发吹乱,她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大家伙,眼底情绪起伏,思绪万千,最终却只化为一声轻笑。 “真好啊。”明夏由衷感慨道。 “是啊,真好。”黑暗之中,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夹杂着海浪拍打海面时发出的声响一同响起。 明夏回头,看见来人后,眼中露出几分笑意,招呼道:“这么晚了,小傅队长也没睡呀。” “嗯,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傅闻声走到她旁边,在征询过她的意见后,这才在她身旁的礁石上坐了下来。 “我们会成功的。”这句话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谁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融入海风与海浪的声音当中,若不仔细听怕是很难听到。 傅闻声听到了,他随着明夏的目光看去,当视线触及那艘黑色的庞然大物时,平日严肃凌厉的神色也难得柔和下来。 “嗯,一定会成功。” 这天晚上,明夏在海边看了整晚,傅闻声也沉默的陪了整晚。 直到暮色渐隐,晨光熹微,傅闻声叫醒了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的明夏,两人在海边道别,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十余载,从无到有,无数个日夜,无数次挫折与失败。 在这座几乎与世隔绝的荒岛之上,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创造了独属于华国的奇迹。 第29章 第 29 章 第29章 实验最终定于四月。 所有人都忐忑又期待的等待着这场华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实验。 等待的这几个月, 明夏等人不知第多少次对核潜艇进行整艇检查,大到各项功能设施,小到艇上的每一块甲板每一枚螺丝钉统统都被检查过数十遍。 不怪大家会这么紧张,因为在这次深潜试验中, 潜艇下沉的米数越深, 所需要承受的压力就越大,到了深海, 哪怕是一片甲板、一枚螺丝钉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压力, 都有可能会导致实验失败, 舰艇受损。 情况若是再严重些, 甚至可能会艇毁人亡。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大家能做的就是在实验开始前一遍又一遍对舰艇进行检查, 力求将出现意外的概率降至最低。 此次实验危险性极高,所以在选择参与这次实验的人选时,大家都有些犯了难。 犯难的原因倒不是没人愿意参加,恰恰相反,犯难是因为报名想要参加的人实在是太多, 以至于在定最终名单时, 倒是让人难以抉择。 “老刘,你和你爱人才刚结婚不到一年吧, 前段时间听说你爱人怀孕了,你不好好回家陪陪她, 在这里瞎凑什么热闹啊,本来名额就少, 你就别添乱了啊!” 会议室内,大家争先恐后的报名,努力说服总师把自己的名字加进去的同时, 还不忘拉踩一下其他的竞争者,向来气氛严肃正经的会议室此时热闹的简直像菜市场。 一个平日里斯斯文文,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研究人员此时一反常态,拍着桌子冲揭自己短的同事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嫂子身体本就不好,前段时间才刚大病初愈,你不好好回家陪嫂子,还说我添乱,我看你才是在添乱吧!” “嘿,你这小子!别以为我们师出同门我就会让着你啊,我跟你说,这次实验我是去定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其他人也半点没闲着。 “哎呀,真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这实验是说去就能去的吗?咱们共事了这么久,规矩大家都清楚吧,谁能力强就谁上,这谁都没意见吧?” 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话,“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别的不提,就单说咱们那个鱼雷舱……” “你们鱼雷舱厉害,我们声呐舱也不输给你们好不好,我们都还没说什么呢,你这边牛皮都快吹破天了都!”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给打断了,一个身穿工装头发半白的老者笑眯眯道:“别争了别争了,鱼雷舱和声呐舱都重要,可要论技术含量,我们这些做核反应堆的也不比你们差到哪里去吧。” “孙老,害,您怎么也凑起热闹来了!” …… 你争我夺吵了一整个上午,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还是没能争出个结果,知道的这是在参加危险性极高,稍有不慎便可能葬于深海的深潜试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抢什么天大的好事。 众人争吵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总工低垂着头正在看着一张旧报纸。报纸是全英的,因为被翻阅的次数过多,边缘已经微微翘起,有了一层毛边。 报纸上的一条新闻旁边被用钢笔做了标记,不长的篇幅,旁边却有着堪比正文还多的笔记备注,显然已经被报纸的主人翻来覆去读过很多遍了。 明夏认出了那份报纸,准确来说,那份报纸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觉得陌生,那张报纸上记录着的是十几年前某国核潜艇事故。 同样是深潜实验,某国在实验过程中发生意外,导致核潜艇和艇上一百一十九人全部遇难。 这份报纸曾经就贴在他们的工作间最醒目的位置,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他们研发的项目究竟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哪怕一丝一毫出现差错都会造成这些年所有的努力统统白费,甚至搭上整艇人的性命。 明夏深吸了一口气,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声音坚定的开口道:“总工,让我去吧。” 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出于什么英雄主义,而是在权衡过利弊后,她认为自己应当是最适合参与这次实验的人选。 从技术层面考虑,核潜艇的每一版图纸,每一个舱室布局、每一条管线排布她都亲自参与其中,以她对核潜艇的了解,即便真的在深潜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她也能及时做出应对措施,降低风险,尽可能提高安全性。 抛开挤出层面不谈,从家庭构成方面明夏也认为自己是很好的人选,她未婚也没有孩子,若是真的出现什么意外导致此行一去不回,唯一放不下的便只有家中父母。 但好在,她上面还有三个特别特别好的兄长,如果能顺利回来是最好,但即便她真的回不来,有三个兄长在,也不用担心父母老了无人照顾。 总工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浮现一抹笑意,摇了摇头,温声道:“你还年轻。” 简简单单四个字,明夏心里却是一酸。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总工抬手制止了,他的视线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又归于平静。 伸手将报纸卷边的角抚平,高声道:“都不必再争了,参与这次实验的人选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此言一出,本就不大的会议室里顷刻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朝着这边看来。 “我亲自参与这次深潜实验。”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众人耳中却不亚于重磅炸弹,以至于他话音刚落便立刻遭到了众人的劝阻,然而劝阻的话又怎能劝得住一个心意已决的人? 无论别人说什么,他始终神色平和,立场坚定,没有哪怕丝毫的动摇。 明夏没有和别人一起劝说,从会议室回去后,她躺下睡了一觉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待到睡醒后思绪清明,这才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了张信纸,提笔写起了自荐信。 这封信自然不能交给总工,而是直接交到了司令手里。 几天后,明夏被叫去进行了一次用时两小时的深入谈话,此后便是对她而言颇为漫长的等待。 等待虽然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期间却也传来了一些好消息,只不过这消息不是关于实验,而是关于许久未曾出现的男主沈遇和女主孟嘉禾的。 “你是说,男主结婚了,新娘不是女主?” 大概是在岛上与世隔绝的时间太久,以至于时隔多年后再次听到男主的消息,还是这么重磅的消息时,明夏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啊,还领了结婚证呢,他老婆你也知道,就是之前那个王寡妇。”系统回答的干脆,本应机械的电子音此时听上去居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嘶——”惊讶之后,听到系统的兴奋劲儿,明夏有些哭笑不得,道:“他结婚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我当然高兴啦,给你看个好东西,看完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了。”说着,系统在明夏脑海里打开了一个电子面板。 看清楚上面显示的数据后,明夏这下是真的有点惊到了,“啊这,沈遇的男主光环怎么只剩这么点了?” 系统见她难得有兴趣,立刻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给她讲解起男主沈遇这些年的遭遇。 虽说它家宿主一心报效祖国,两耳不闻男女主的事,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女配系统,对于男女主这些年的动向可是没有漏掉哪怕一分一毫。 毕竟宿主不搞事业,它这个系统要是再不上点心,那不彻底乱套了吗! “按照原本的剧情,你对于男主而言只是生命中一块微不足道的踏脚石,男主离开西河村之后很快就把你抛到了脑后,迎接美好人生去了,但是——” 说到这里,系统顿了顿,用有些一言难尽的口吻继续道:“但是吧,因为这辈子你拒绝了男主,而且还考上了大学,你越是优秀,男主心里就越觉得不平衡,再加上他没了你的助力这辈子过的很惨,和女主的进展也相当不顺利,久而久之的,你就成了男主的心魔。” “等等,”明夏打断道,“我怎么听的满头问号,我和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吧,怎么就成了他的心魔了?” 系统也有些无语,无奈道:“可能是觉得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人,越来越优秀,逐渐变成了他高攀不起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些失衡吧,加上他这些年过得确实挺惨的,人嘛,越是落魄的时候就越是容易钻牛角尖。” “行吧,你继续说。”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沈遇这些年的经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和王寡妇的事情因为没有拿出钱的缘故,沈遇被王寡妇的弟弟王金宝给打断了腿,后来又因着医治不及时落下了病根,有些瘸。” “他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倒是又振作起来,想像原剧情中那样追求女主,结果毫不意外的被女主给拒绝了,自那之后,他就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系统见明夏没什么反应,便继续道:“前几年高考不是恢复了吗,受你考上大学的影响,西河村很多人参加了这次高考,沈遇也参加了。” “凭借以前的基础,沈遇信心满满的认为自己一定会考上大学,并决定考上大学后重新追求女主,但很遗憾的是,他落榜啦。” “更惨的是,男主落榜了,女主和与男主一起下乡的一个男知青在备考期间擦出了火花,高考成绩出来后,两人顺利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然后在一起啦。” 接下来的事情即便系统不说,明夏也基本能猜出个**不离十了。 不出意外的,沈遇大受打击,还对着那个考上大学的男知青大打出手,起初那男知青还顾念着同为知青的情分留了手,可谁知沈遇占了上风后简直是下了死手,把那男知青的火气也打出来了,两人扭打的过程中,沈遇那条原本就有伤的腿再次被打伤了。 这次他那条腿是真的瘸了,连走路都需要拄拐。 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再次参加了高考,结果可想而知,毫无意外的再次落榜。他身上的主角光环也随着他的一次又一次失败而不断被削减。 直到前年,经历了数次失败后,沈遇终于考上了一所位于偏远地区的专科院校。 可上大学也是需要钱的,尽管学费不高,可路费和生活费还有学杂费都是不小的开销,沈遇哪里拿得出这钱。 他先是给家里写信要钱,却被告知那个他向来看不上眼的大哥要结婚了,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给大哥跑工作和筹办婚事了,一分钱也拿不出,让他自己想办法。 为了筹学费,沈遇咬牙应下了和对他余情未了的王寡妇之间的婚事。他原本是想拖着不领证,等他拿到钱去了外地上大学以后,王家人哪还能管得了他,只当没有这婚事。 可王家人也不是傻的,一口咬定必须领证才答应给钱,眼看距离报道的日子越来越近,沈遇到底还是妥协了。 两人不但领了结婚证,等沈遇开学后没多久就接到了王寡妇怀孕的喜讯。 然而无论对于王寡妇,还是王寡妇肚子里那个孩子,沈遇压根就没有任何感情,上了大学后凭借着那张还算俊秀的脸,顺利勾搭上了一个傻白甜的女同学。 女同学对沈遇的过去全无所知,沉浸在沈遇编织出来的美强惨人设里,对他的遭遇心疼不已,任他予取予求,简直是有求必应。 在女同学的帮助下,沈遇在学校里过的也算是风生水起。 但谎言终究是经不起揣摩的,女同学虽然是个傻白甜,她家人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西河村虽然远,可真的想查也不是完全查不到。 女同学的父母辗转打听到了王家人的联系方式,两张车票,一个礼拜的功夫王寡妇和王金宝就出现在了沈遇和女同学的面前。 值得一提的是,王寡妇来的时候手里还牵着一个两岁的孩子。 王寡妇和王金宝都不是善茬,在学校门口就闹了起来,沈遇毫无意外的挨了一顿毒打,但比起挨打,更让沈遇感到绝望的是,王家姐弟这一闹,不但闹跑了他好不容易哄到手的女朋友,还闹到了学校领导面前。 因为事情太过恶劣,沈遇直接被学校给开除了。 兜兜转转,沈遇又再次回到了西河村。 不同的是,第一次来西河村时,沈遇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可这次回来时,沈遇鼻青脸肿,是被王家姐弟五花大绑拽回来的。 经过这些事情后,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沈遇的主角光环会掉到这么离谱的数值了。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0章 “被王家姐弟带回西河村之后, 沈遇本就不太好的口碑经过这姐弟俩大肆宣扬之后,算是彻底臭了。” “他的学业也没了,规划好的未来发展自然也夭折了,而且经历了出轨这一遭, 王家人算是彻底恼恨上了沈遇, 就连对他很有感情的王寡妇这次都没再帮他说话,沈遇在王家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简直沦为了王金宝的出气筒, 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的。” “他腿脚本就不太好, 之前好不容易在女同学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看腿的名医, 那条伤腿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已经可以不拄拐杖下地走路了,结果被王金宝当沙包之后, 再次恶化了。” 说到这里,系统咂了咂嘴,道:“我已经帮他检测过了,他那腿这次是真废了,即便华佗在世都治不好了。” 将前因后果讲完, 系统长长舒了口气。 “沈遇的男主光环掉完, 支线任务是不是就完成了?”明夏尽可能从沈遇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经历中提取有用信息,问道。 “唔, 这个嘛……”系统沉吟片刻,调出了一个新面板, 展示给明夏看,“现在任务进度已经90%了, 看上去除了男主光环被削弱外,任务委托人对你的表现也非常满意呢。” “按照这个进度,我猜应当是你们的深潜实验结束后任务就会自动完成了。” 明夏轻皱的眉心舒展开来, 笑意清浅道:“知道了。” * 明夏是在一周后得知自己被准许参加实验的消息的。 欢喜之余,尽管对自家研发的核潜艇非常有信心,但为了以防万一,明夏还是把自己关进房间写下了三封信。 其中两封是家书,余下那一封则是自己近些年在岛上关于核潜艇研发所积攒的经验和心得,从思路到构图,再到研发当中所遇到的问题以及解决方法都记录了下来。 在这封信中,明夏还大胆的将自己对某国那艘失事核潜艇失事的原因做出了大胆的猜想和分析,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改进思路和解决方法都事无巨细的写进了信中。 倘若这次真的一去不回,希望这封信上的内容能够为国家的核潜艇事业发展提供一些思路。 明夏从不畏惧失败,因为她始终坚信,没有什么能够难倒这个在无数磨难与绝望中始终脊背挺直,时时刻刻都在创造奇迹的国家和人民。 若是她倒下,立刻会有人前仆后继顶上来,去做到他们未能做到的事情,创造新的奇迹。 所以,她无畏。 明夏坐下来提笔时,窗外天色刚刚破晓,待她写下最后一个句号,落笔时,窗外已是夜幕低垂,明月高悬。 将三封信分别装入信封妥帖放好后,肚子适时地发出阵阵抗议,明夏这才感觉到饥饿。 “这个点食堂应该已经关门了吧。”明夏自语,揉了揉明显不适的胃部,还是决定出门碰碰运气。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办公室抽屉里好像还有上次刘慧宁来看她时带来的饼干,应该还剩下半袋子没吃完来着。 这么想着,明夏随便披了件外套,关了台灯准备出门觅食。 可谁知她才刚出门,没走出多远就见有些昏暗的走廊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在明夏看向那人影时,原本低垂着头倚墙而立的人影也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了头。 借着昏黄的灯光,明夏认出了来人,顿时有些惊讶,不确定道:“小傅队长?” “嗯。”那人应了声,离开墙面朝着明夏走来。 他腿很长,尽管速度不快,但步子迈得很大,很快就走到了明夏面前,抬起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那是个军绿色的铁皮饭盒,里面沉甸甸挺有分量的,被塞到手中时,明夏显然还有点懵,“这是?” “晚饭。”傅闻声简洁明了道。 说完,似乎是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停顿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看你今天一直没去吃饭,就顺手买了。” 这下明夏终于反应过来了,没有拒绝,笑着道:“谢谢!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我这正准备出去找吃的呢。” 傅闻声那张贯来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似乎浮现了一抹笑意,只是那笑稍纵即逝,快到让人来不及捕捉便已经消失不见。 “回去吃吧,我先走了。”说完,傅闻声转身便要离去。 “诶,等下。”见人要走,明夏连忙叫住他,待男人转头时,拍了拍手里的铁皮饭盒,笑着问道:“我宿舍有个饭盒,我把饭菜倒进去,就不用占用你的了。” “不用,我还有其他的饭盒,这个你留着用吧。”傅闻声摇了摇头,想了想,怕她误会,便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是今年新发的,我没有用过,是干净的。” 说完,像是生怕她会拒绝,傅闻声没再回头看她,低头朝着门外大步走去。 待他快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女人清朗悦耳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小傅队长。” “谢谢!” 傅闻声脚步一顿,却没有停下,步履甚至比刚才更快了,此时若是有人靠近便能轻而易举的听到他如雷的心跳,以及…… 看到稀薄月色下,男人那双微微发红的耳朵。 他今晚过来并非偶然,实际上自从得知她也要一同参加深潜实验时,傅闻声就来到了这里,他脑海里想了千万种劝说的措辞,可在门外等了一整天,直到真的看到她的那一刻,劝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几千个日日夜夜,他亲眼看到她是如何度过,他清楚的知道她对科研事业的热爱,对祖国的一片赤诚。 如何规劝,怎么敢劝。 再多的言语在看到她坚定眼神的那一刻,都变得太过苍白,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甚至让他心中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或许他应该感到荣幸,能与她共同参与这场华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实验,他何其有幸。 即便长眠海底,又有何惧。 * 深潜实验当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深蓝色的海面难得一片宁静,就连平日里时常呼啸的阵阵海风今日都温柔了不少。 “是个好兆头啊。”上艇前,总工笑着和大家这么说道。 明夏也笑着应道:“是呢,看来连老天也帮着我们呢。” 待到所有参与实验的人员顺利登艇,在旁边观察的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眼都不舍得眨一下,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艘黝黑的庞然大物。 “已达到试验海域!” “全艇情况正常!” “下潜准备就绪!” 待到汇报完毕,确认测试仪器全部正常后,艇长对总师道:“我艇准备下潜。” “同意,开始下潜。” 随着总师的声音落下, 五十米、一百米、一百五十米…… “深度二百米,舱室水密正常!” “试验测量完毕,数据正常!” 随着一个个深度的下潜,在巨大的海水压力的积压下,舰艇开始发出咔吱咔吱的异响,在这恐怖的响声中,潜艇没有停下,仍在继续下潜。 艇内所有人心中都是紧张的,明明艇内温度并不高,明夏额头却已经沁出了一层汗,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滴落,却分不出神去擦。 偌大的舱室内,包括明夏在内的全艇一百多名参试人员全神贯注,除了潜艇承受海水压力发出的响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随着下潜深度逐渐逼近极限深度,异响声在舱内分外清晰,直接成为了悬在众人心头上,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的闸刀。 虽然事先做过多次演练,可真的到了这种深度,恐慌还是在所难免的。 作为研发人员,明夏对潜艇的了解远比普通战士们要更多,因此,在察觉出身旁小战士的不安后,明夏开口安抚道:“别怕,只是听上去吓人,实际上距离我们计算出的极限值还差很远。” 小战士原本紧张的手都有些颤,此时听到明夏的话,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却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用力点了点头:“我没事,让您担心了!” “工作深度到!” “工作深度加十米。” 随着这道命令发出,潜艇在下潜过程中忽然发生剧烈震颤,紧接着便听有战士高声道:“五舱出现漏水!” 明夏和总师对视一眼,在得到允许后立刻往五舱跑去。 她到时,舱室里已经开始进水,滴滴答答的水声与钢铁被挤压变形发出声响混合在一起,像是要摧毁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明夏上前查看了情况后,当机立断道:“开始堵漏。” 随着她话音落下,几个战士立刻取来了堵漏工具,在极大的压力之下,操作堵漏工具的战士手都磨出了血,却像是无知觉似的操作不停。 堵漏工作进行了五分钟,原本渗水的地方终于被堵上了。 下潜继续。 随着临近极限深度,推进深度从最初的五十米变为了现在的一米一米推进,每推进一米,就意味着海水压力相较之前更大,潜艇所需要承受的压力也更大。 说是用命在测数据也半点不为过。 “到达极限深度!” 随着这声报告一同响起的,还有不断加剧的异响,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因海水压力而不断发出震颤。 短暂的十分钟定深航行在所有人心中好似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分钟都漫长到难熬至极。 明夏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或者说不止掌心,此时的她简直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汗水将头发和后背的衣衫全部打湿,整个人看上去颇为狼狈。 当计时结束的那一刻,明夏活动了一下四肢,察觉到掌心的刺痛时,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本白皙的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掐出了血。 “成功了!” “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 第31章 第 31 章 第31章 核潜艇跃出水面的瞬间, 岸边的欢呼声几乎将海浪与海风的声响都压过了。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相拥在一起,相熟的、从未见过人们击掌庆祝,他们大声笑着、哽咽着、欢呼着,像是将这些年来积攒在胸中的郁气和不安全部宣泄而出。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次深潜试验的成功对华国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突破了大国对他们的技术封锁, 意味着如今的华国已经完全拥有自主研发核潜艇的能力,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们再不必他国威胁! 舱室门打开, 独属于海面上裹挟着微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明夏走出舱室深吸了一口气, 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由衷感慨道:“太好了。” 总师从她身边走过时, 伸手拍了拍明夏的肩膀,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可这简单的动作当中饱含的情绪无需言语,只要经历过这一切便能轻松读懂。 谁能想到呢,一座荒岛, 一行人, 历时数十年,居然真的创造了奇迹。 参与实验的人员陆续下艇后, 临离开前,明夏回过头, 最后凝视了这艘庞然大物一眼,眼中有不舍, 但更多的却是对它的无限期望。 望它能不负所有人所期,庇佑一方海域,完成属于它的使命。 * 庆功会定在了晚上, 遗憾的是明夏因病没能参加。 明夏的身体早就出现很多毛病,不过当时提着一口气,强大的精神将身体的问题暂时压了下去,如今实验顺利完成,提着的这口气一松下来,之前积压着的那些或大或小的毛病齐齐爆发出来。 原本只是觉得累,想着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哪想到睡着睡着居然发起了烧。 若非傍晚的时候刘慧宁来喊她一起去参加庆功宴,及时发现将她送到了医院,指不定后果会多严重。 对此无知无觉的明夏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许多碎片化的记忆。 过往的种种如走马灯似的从眼前闪过,速度快得让明夏甚至来不及看清,只依稀记得,梦的结尾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着两个字。 “等我。” 等……谁? 没等明夏想明白,那声音就被一道熟悉的女声所取代。 “夏夏,醒了吗,有没有感觉好些?” 睫毛颤了颤,明夏睁开眼便见好友刘慧宁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对方神色关切,手里还拿着一个削到一半皮的苹果。 见她终于醒过来,刘慧宁立刻做了个松了一口气的夸张表情,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差点把我给吓死!” 明夏动了动身体刚想活动下四肢,却遭到了无情阻拦。 “别动别动,吊瓶还没挂完呢!”刘慧宁赶忙制止了她。 看她这么紧张,明夏有些哭笑不得,问道:“这是怎么了,哪儿就这么脆弱了?” 刘慧宁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没好气道:“发烧,胃穿孔,要不是发现得还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你还不当回事呢!” “你可真是有够能忍的,医生之前问我你平时有什么症状,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愣是想不起来你有提过一次。” 刘慧宁起初还能稳住情绪,想到送她来时她那惨白的脸色,越说越觉得难受,说到后面眼圈都有些泛红。 “严重到穿孔,那得多疼啊。” 明夏平日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对女孩子的眼泪简直毫无抵抗力,此时见状也不敢说什么,直接举手投降。 她的痛感比普通人要低一些,之前虽然一直不太舒服,但疼痛还在可忍受范围内,加上科研任务繁忙,一直也没抽出时间做系统的检查,这才导致病情一拖再拖。 明夏好说歹说,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总算让刘慧宁止住了眼泪,破涕为笑。 在好友和医院医生的强制要求下,明夏在医院休养了半个多月,军区医院的伙食太好,以至于明夏出院的时候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儿,看上去总算没了之前那风一吹就要倒下的瘦弱模样。 身体养好后,连轴转了数十年的明夏得到了为期两周的假期,几乎没怎么犹豫明夏收拾好了东西后,乘上了回家的列车。 时隔数年,西河村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乡间原本破旧的小土路,此时已经被用碎石子修出了一条平整可容纳两人同时通过的小路。 明夏下了车,与护送她回来的两个兵哥道了别,循着记忆走到了家门口。 家里好像没什么变化,一如她离开时的模样。明夏本以为近乡情怯这词应该用不到自己身上,可看着面前这扇熟悉的木门,明夏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忐忑。 就在明夏犹豫着是否要敲门时,木质的大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下一秒,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出现在了明夏的眼前。 对视的刹那,两人同时愣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夏轻声唤道:“大哥。” 这一声大哥,直接叫得来开门的许明文红了眼。 他的视线上下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妹妹,像是要将她看个仔细,良久后才挤出了一句,“瘦了。” 明夏心中有些酸涩,却还是故作轻松地嗔道:“哪儿有,我们同事都说我胖了呢。” 话未说完,已经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许明文的手在空中颤了颤,最终还是抚上了妹妹的发梢,动作轻柔地在妹妹头上揉了揉,一如从前那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许明文没有追问明夏这些年的经历,更没有哪怕一句责怪的话,明明时隔多年,可他对待明夏的态度却和从前没有任何差别,好像她不是离家了数十年,只是短短几天那般。 许明文带着明夏进了家门,交谈间将家里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家里这些年变化很大,老二许明武前两年退伍,转业到了市里一家机械厂当主任,已经成家好几年了,去年刚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两口子感情很好,几次提出想将爹娘和兄长接到市里生活,却都被老两口给拒绝了。 老三许明军因着在西河村的卓越表现,被破格调到了县里,继续从事扫盲工作,在自己热爱的岗位上干得风生水起。 讲完了两个弟弟,许明文又指了指自己,乐呵呵道:“至于大哥,我没什么大本事,这些年就在家里帮着爹种种地,干干活。” 从大哥的讲述中得知,他是兄弟三人里最早成家的。 大嫂是村里吴寡妇家的闺女,早年吴叔进村打猎的时候意外坠崖后,这娘俩就相依为命,许明文心眼好,下地的时候看吴家母女不容易,便经常会帮把手,一来二去地,两人就好上了。 不过早些年大嫂伤了身子,身体亏空得厉害,不能有孕,好在许家人都很开明,只要小两口感情好,便从不多说什么,因此虽然没有孩子,但几年下来夫妻俩感情依旧极好。 许明文慢慢讲着,明夏悠悠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明夏抬头一看,发现竟是爹娘回来了。 张翠芬在看到女儿的瞬间就红了眼眶,向来要强的她将明夏抱进怀里,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落下了泪来。 待到情绪平复,张翠芬拉着明夏的手坐下,聊天的时候她的手始终紧紧拉着明夏,像是生怕一松手闺女就又不见了。 那种无意识流露出的不安情绪让明夏又是一阵心酸,她回握住张翠芬的手,像从前那般依偎在母亲身边,陪她说着体己话。 娘俩说话的时候,许父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依旧沉默寡言,只是注视着妻子和小闺女的时候,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里却满是柔和。 * 许家那个离家数十年的女儿回来了。 这个消息宛如长了腿一般迅速在整个西河村传播开来,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与许家的其乐融融不同的是,村尾的破旧土坯房里,昏暗的房间内,沈遇捂住还在往外渗血的额头,扶着墙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看上去很是狼狈,与刚来西河村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清隽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沈遇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皱巴巴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洗过了,泛着油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着青青紫紫的骇人伤痕,很难想象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金宝此时浑身酒气,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沈遇站起来时,因着腿脚不利索,不小心碰翻了身边的酒瓶。 酒瓶与地面碰撞的声响吸引了刚从外面走来的王寡妇,她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神色有些难看,连带着出口的声音也充斥着满满的厌恶和嘲讽。 半是抱怨,半是嫌弃地啐道:“一天到晚窝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什么也不干,老娘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种男人!” 说完尤不解气,路过他身边时抬脚踢了他一下,趾高气扬道:“家里水缸里没水了,把这收拾一下赶紧去村口打点水,不然晚上可没东西给你吃。” 王寡妇说完也不去看沈遇的脸色,扭着屁股便往门口走去,不再看沈玉一眼。 只留沈遇站在原地,低垂着的眼眸里满是怨毒。 偏在这时抱着酒瓶醉到人事不知的王金宝忽然动了动,就是他的这么一动吓得沈遇差点儿再次跌坐回地上。 直到确认王金宝并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翻身后,沈遇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着满屋的狼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伤处,沈遇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本应前途无限的他到底是怎么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的。 自从他被王家姐弟俩带回西河村后,他的日子可谓是相当难过。 白天不光要为王家人做牛,做马干粗活,承包家里和地里的活计外,稍有不慎还会被王金宝当做沙包和出气筒,又打又骂。 就连原本对他旧情难忘的王寡妇从那之后对他也没了好脸色,虽然没像王金宝那样对他拳打脚踢,可在王金宝揍他的时候,却也不会阻拦,只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时不时还会嘲讽两句。 更让沈玉无法忍受的是,王寡妇还公然给他戴绿帽,而且还不止一顶。 是的,自那之后王寡妇便在外面有了别的姘头,有时候甚至毫不避讳地将姘头直接带到家中,完全不顾及沈遇的脸色。 与其说他是王寡妇的丈夫,不如说现在的他更像是王家姐弟圈养的一条狗。 沈遇在屋里发了会儿呆,想到王寡妇离开前交代的活计,良久后还是不情不愿地从屋里走出,拿上水桶出门去打水。 沈玉一瘸一拐地拎着水桶走到村口时,忽然迎面撞上了一个身形纤细,气质出众的姑娘,那人远远看上去便让沈遇觉得有些眼熟,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短,眼前人的身影逐渐与许多年前在田间见过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沈遇认出来了,眼前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消失了数十年的许明夏。 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不出是出于什么心理,沈遇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努力将脏兮兮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勉强遮住脸,同时加快了脚步,像是生怕被认出来似的快速从她身边走过。 让沈遇有些庆幸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 可在庆幸的同时,沈遇忽然又有些失落。这股失落的情绪不知从而来,却逐渐蔓延至全身。 不知道为什么,沈遇总感觉不应该是这样的。 谁能想到那个多年前他曾经看都看不上的乡下姑娘,此时居然成为了那么耀眼的存在,她身上的光芒刺痛了沈遇的双眼,让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沈遇行尸走肉一般提着水桶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水井边,而他过去时,井边上已经有人在排队打水,沈遇游魂一般站在队伍最尾,神色放空。 偏在这时,几个站在前面等着打水的婶子们的议论声传进了沈遇的耳中。 王婶子一边将水桶放进水里,一边对身旁的另一个婶子道:“听说了吗?许家那个丫头回来了,听说她现在可有出息了,每个月能拿好几十块钱呢!” “什么?真的假的,好几十块钱?”一个黑脸婶子听到后惊讶得连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几分。 “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许小山他娘平日里和张翠芬关系最好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还能有假?”王婶子被人怀疑后立刻反驳道。 “她干什么工作的,居然能拿好几十块钱?我记得许家老二从部队转业回来,在机械厂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块钱,难不成她这个当妹妹的比哥哥还能耐呢?”听到黑脸婶子的话,另一个婶子也连忙追问道。 王婶子翻了个白眼,略带几分炫耀似的开口道:“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听说是在首都工作的,她回来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军车把她送到村口,还有两个身穿军装的小伙子帮她拿东西呢,直到把她送到家门口才离开,你说得有多能耐?” “嘶——”闻言,大家伙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车在这个年代本就是个稀罕物,居然还是军车,那可就更稀罕了! “这张翠芬到底是走了什么运气,怎么她家的娃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谁说不是呢,许家二小子被分配到机械厂当干部,老三那个混子居然也被调到了县城当什么宣传干部,现在好了,就连那个下落不明的闺女也飞黄腾达了,啧啧,你说说这都是什么运气!” 几个婶子还要再说,忽然其中一人发现了提着水桶听得入神的沈遇,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鄙夷。 她伸手碰了碰其余几个还要再说的婶子,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继续说下去,迅速打完水离开了,像是生怕跟沈遇多待一秒就会染上晦气一般。 别人对他的鄙夷沈遇哪里看不出,若是换作几年前,他遇到这种情况必定会被激怒,非要和这些婶子们理论一番,可现在…… 这样类似的视线这些年他已经看了太多,心里虽然依旧会不舒服,觉得他们是狗眼看人低,可面上沈遇再不会也不敢表露出来。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知青了,现在的他就像是路边的野狗,谁看不顺眼就能过来踢上两脚。 沈遇将水桶抛下水井,脑子里不自觉回想起几个婶子刚才的对话。 时隔多年,许明夏居然已经变得这么优秀了吗,优秀到甚至让他觉得自惭形秽。 冥冥之中沈遇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他的人生不应该这样。 他本应该像许明夏那样,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和心爱的人成家,过上像许明夏那样走到哪儿都被人艳羡的生活才对。 可现在的他呢?不光每天随时会被阴晴不定的王金宝当做出气筒,除了每天要忍受着拳打脚踢外,还要看着王寡妇的白眼。 他的前途,他的未来,他的人生全部都毁了。 甚至于现在他,连一个健全的身体都没有,走在路上都会因为那条瘸腿而引人非议! 他就犹如阴沟里的老鼠,每天蜷缩在又脏又臭的下水道里,吃着主人家施舍的残羹冷炙度日,终日见不得半点光亮。 沈遇提着水桶,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家。 这一路上他脑海里面浮现了太多东西,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快到让他来不及抓住。 沈遇推开王家的门时,刚好与王寡妇的姘头擦肩而过,姘头暗示性地当着沈遇的面提了提裤子,两人对视时,沈遇看到那人满含讥讽地对他做了个口型。 窝囊废。 沈遇心中只觉得恶心,前所未有的恶心让他丢了水桶,捂住嘴弯下腰干呕了几声,但因为没吃什么东西的缘故,什么也呕不出来。 当他在抬起头时,眼泪与鼻涕混作了一团,使他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看上去狼狈不堪。 沈遇往前走了两步,在快要进屋的时候,余光忽地瞥到了墙角某样闪着寒光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他站住了脚步,犹豫了片刻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沈遇伸手拿起了墙边的那样东西。 进屋时,沈遇的眼中满是怨毒。 屋内,王金宝喝了酒依旧沉睡不醒,在沈遇离开之后,他好像吐了,呕吐物与酒精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使得整个屋子臭气熏天。 里屋的门半开着,屋内王寡妇香肩半露,正不紧不慢地穿着衣服。 沈玉的脸色愈发阴沉,眼中怨毒更甚。 几分钟后,屋内忽然响起了一道短促的尖叫,紧接着便再没了声响。 明夏的假期原本有半个月,然而她只在家里待了不到一周就收到了首都打来的召回电话,无奈之下只能提前结束假期,准备起了回程。 可就在临行前,明夏脑海里忽然收到了久违的系统消息。 【叮——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许明夏死亡结局,达成美满结局,任务完成度100%】 【叮—— 支线任务:让男主沈遇自食恶果,任务完成度100%。】 明夏愣了下,主线任务并没有让她很惊讶,真正让她觉得惊讶的是那个完成度为百分百的支线任务。 “男主的主角光环消失了?”明夏乘上车后,忍不住在脑海里询问系统。 系统幽幽道:“不止呢,男主这波搞可是搞了个大事,不光把自己那点为数不多的主角光环清零了,还要在局子里度过余生了。” 明夏:“他干嘛了?” “他差点把王金宝和王寡妇姐弟俩给弄死。不过幸亏他长期营养不良没什么力气,动手的时候砍歪了,被闻声赶来的王寡妇姘头给制住了。” “啊这……?”明夏听懵了,追问道:“王家姐弟死了?” 系统如实道:“那倒没有。” “不过王金宝命根子和半条腿应该是废了,王寡妇虽然没啥事,但好像被吓疯了。” 明夏:“……这发展我是真的没想到。” 系统也有些无语,摊手:“实不相瞒,就连我也被男主的这番操作给惊呆了。” 第32章 第 32 章 第1章 再次睁开眼时, 明夏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在她睁开眼的瞬间门,明夏脑海里响起一道机械的电子音。 【叮—— 恭喜任务者明夏成功完成任务。】 随着机械的提示音过后,紧接着响起的便是的系统有些惊奇的声音:“咦,宿主, 你收到了一封来自于任务发布者的感谢信, 现在要吗?” 明夏点了点头,“。” 随着她这句声音落下后, 明夏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块投影。 这是一封朴实无华的感谢信, 任务者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任务者明夏, 感谢你让我见识到了更加辽阔和精彩的世界, 做到了我从未想过的事情。也谢谢你让我意识到原来人生并非只有情爱,除了爱情以外, 还有更多东西值得我珍惜。 很高兴遇见你,也期待将来与你的再次见面,祝好。 随着这封感谢信一同传来的,还有一个五星好评。 读完了信,明夏笑着道:“她好可爱。” 系统想了想, 附和道:“每一个主动五星好评的任务发布者都是天使!” “有了这封感谢信, 应该会给你这次的任务评级加分不少哦。” 几乎是在系统话音刚落,明夏脑海里便出现了任务结算提示。 【叮—— 当前任务世界评级:S,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点数:10000,支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点数:3000, 五星好评额外奖励积分点数:500。当前总积分点数为:13500。】 明夏看了一眼自己的积分数据,神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关上了面板后,对系统道:“好了,可以开始传送下一个世界了。” 系统闻言有些惊讶, 出声提醒道:“宿主您现在拥有的积分已经可以开启系统商城,商城里有可供兑换的金手指和可以各种提高身体机能的药物及卡牌,虽然金手指仅能在一个任务世界使用,但依旧可以大大降低任务难度哟。” 闻言,明夏脸上却没有半分惊喜,只平静的摇了摇头,道:“不用了,直接帮我开启下一个任务吧。” 系统对此虽然感到十分不解,却也没再追问,尊重了宿主的选择,开启了传送。 当明夏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个空旷的场馆内,脚下是冰凉平滑的冰面,在冷白色灯光的映照下,为本就空旷的场馆平添了几分寂寥。 明夏站在边上,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红色教练服,看上去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 似乎看出了明夏的不在状态,女人叹了口气,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明夏,我知道换搭档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可能有些突然,你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但是体育竞技就是这样,谁的能力更强、状态更好,就由谁来上场,比赛不是儿戏,希望你能够理解。” 见明夏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女人有些无奈,声音顿了顿,又道:“当然,如果你不认同这个结果,那么我可以帮你安排一场和何梦凡的比赛竞,到时候参考你们双方的表现,谁的表现更出色,就由谁继续和陆岩搭档,可以吗?” 趁着女人说话的间门隙,明夏闭了闭眼,开始接收起这个世界的剧情。 这是个由一本花滑题材的竞技构建而成的世界,但很遗憾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只是一个被用于衬托男女主优秀的倒霉女配。 在故事设定中,原身也是一名花滑运动员,而且曾是一个在五岁时就展露出冰上天赋,十三岁第一次参加世青赛就取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赛后直接破格被选入了国家队的天才花滑选手。 原身进入国家队的消息让一直关注着她的冰迷们欣喜不已,就在所有冰迷都期待着她能够在赛场上绽放光芒,开启华国女单的新时代的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本应前途无量的小女单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来到国家队第二年就转了双人滑。 和原身搭档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本书的男主陆岩。 原来,男主陆岩原本的搭档何梦凡在两年前的训练时因为一个失误导致脚裸严重骨折,经历了两年的调整和修养,如今虽然已经重回赛场,但伤病到底还是影响了她的发挥。 这导致陆岩和何梦凡今年几场赛事上成绩都不太理想,因此何梦凡也萌生出要退役的想法。 搭档选择退役,陆岩后面接连尝试着换了几个搭档,但效果都不尽如人意。 恰在这时,在一次比赛时,男主意外注意到了当时才刚满十四岁的原身。 当时少女虽然稚嫩,但无论从表现的感染力还是技术方面都非常出色,让陆岩直到比赛结束后依旧念念不忘,甚至萌生出想要和原身搭档一下试试的想法。 这事原本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当时原身已经熟练掌握了三种三周跳,前途不可限量,彼时很多人都期待着她能在国际女单的赛场大放异彩,让这样一个正值巅峰期的小姑娘转双人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凡事都有例外,这个例外主要就出现在男主身上,在男主的主角光环加持下,这事情虽然几经波折,但最后还是成了。 男主陆岩出身于花滑世家,父母都是非常出色的双人滑运动员,还曾在冬奥赛场之上为国家取得了双人滑项目奖牌从零到一的突破。 退役后夫妻俩虽然并未担任任何职务,但在国内花滑界却依旧备受尊重。 早些年为了尽可能延长运动寿命,这对夫妻直到退役才要孩子,对于陆岩这唯一的儿子,夫妻俩可谓是相当疼爱。 陆母在一次交谈中偶然得知儿子的想法后,便向原身当时的教练提出了想让原身试试转双人滑的想法。 原身的教练起初是拒绝的,可考虑到原身即将到来的发育关,以及国内双人滑目前的青黄不接,如果陆岩找不到合适的搭档,就只能随何梦凡一起退役。 抛开人品不说,男主陆岩在技术方面还是非常出色的,他是绝对有站领奖台的能力,而明夏虽然现在正值巅峰,可折在发育关的天才选手难道还少吗? 国内女单这两年本就萎靡,是等待小姑娘创造一个奇迹,还是稳妥起见让小姑娘早早转双人,先保证双人滑牌子不丢,教练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松了口话。 主教练都松了口,又有陆家父母的威望在,单人转双人这事虽然几经波折,但最终还是定下来了。 原生当时只是个还不满十五岁的孩子,小姑娘家境不太好,父母将她送到国家队后,便嘱咐她一切听从教练话,如今教练要她转双人,小姑娘虽然最初有些抗拒,但最终还是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自此原身便开始和男主成为了搭档,日日一起训练。 双人滑虽然比起单人滑技术难度方面要求低一些,可无论捻转、抛跳、托举还是螺旋线这些技术动作对于搭档双方的默契度和配合度都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 在跳跃和步法上小姑娘虽然完成的非常出色,可对于需要配合的技术动作依旧让小姑娘吃了很多苦头。 摔跤之类的简直成了家常便饭,最严重的时候原身因为捻转失误狠狠摔在了冰面上,摔到人直接休克过去。 而除了痛苦的训练外,更让小姑娘难过的还是源自于精神上的不断打击。 男主这个人,他虽然表面看上去温和无害,实际上却很擅长玩弄人心,每当出现失误的时候,男主嘴上虽然会说着安慰的话,可在事后复盘时却总会有意无意将失败的缘由归结于原身身上。 说的好听点这是不愿意承担责任,说的难听一点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精神pua。 在男主有意无意的言语打击之下,小姑娘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失误也随之不断增加,原身越来越不自信,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拥有练花滑的天赋。 她越是害怕失误,失误便越多,失误越多,小姑娘就愈发对男主感到非常愧疚。 但好在小姑娘的天赋是实打实存在的,她顶住了压力,苦练了三年多,两人之间门的配合终于开始渐入佳境,这种提升除了体现在配合的默契度上,更直观的体现在他们一场又一场的比赛上。 不久前的世锦赛双人滑项目上,两人甚至超常发挥一举摘得了铜牌。他们的进步是飞快的,快到让原本对原身从女单转双人感到非常失望,对两人搭档相当不看好的冰迷们都忍不住再次对这对新鲜出炉的双人滑组合抱有期待。 然而原身甚至还来不及为这些年的努力终于取得回报而感到高兴,一道晴天霹雳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砸到了她身上。 就在两人备战两年之后的冬奥会时,意外突然发生了。 男主的原搭档,也就是这本书的女主,原本已经萌生退役念头的何梦凡突然宣布复出,她回来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十年后的何梦凡重生回来了,随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名为“竞技之光”的系统。 依靠着系统自带的治愈金手指,不但将何梦凡身上原有的伤痛全部治愈了,而且她还拥有了一个空间门。 在那个空间门里,何梦凡可以随时进行冰上练习,不用担心受伤和体力的消耗,最逆天的是她那个空间门内的时间门流速只有现实世界的十分之一。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在空间门里练习十天,在现实世界里却只过了短短一天而已,她远比普通运动员拥有更加充足的时间门可以用于学习和练习。 同时,她的空间门里还配备了极为先进的AI教练,能够随时随地对她进一对一教学和训练,将原本难度极高的动作,拆分重组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对她的每一个动作进行极为标准的判定和纠正。 在这个金手指系统的帮助下,何梦凡非但重回冰场,而且她的竞技状态甚至比巅峰时期还要更加优秀。 接下来的故事就非常顺理成章了,男主在女主和原身之间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女主。 对于原身这个陪着他训练了几年之久的搭档,男主只留下了两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和“希望你能够谅解。” 说完后男主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再后来,何梦凡和男主陆岩这对金童玉女的老搭档,时隔几年后重新回到了冰面上。 他们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凭借着出色的发挥,在各种赛事上连连取得佳绩,并且最终成功在4年一届的冬奥赛场上以碾压的姿态顺利摘下了金牌。 就在两人走上颁奖台的那一刻,男主忽然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戒指,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女主单膝跪地,向她求婚了。 在体育场内和电视机前无数人的见证下,女主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十分难为情的点头答应了,男女主紧紧拥抱在一起,自此成为了冰上的一段佳话。 而原身呢,在男女主光环之下,在鲜花和掌声的背后,原本应该在冰面上熠熠生辉的小姑娘呢? 莫名其妙被转了双人滑后,好不容易和搭档磨合的差不多了,眼看就要出成绩的时候,却突然被换掉。 虽然后来教练给她安排了新的搭档,可受各种因素影响,在与新搭档的一次练习过程当中,两人在完成一个抛跳动作时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原身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头撞上了围栏,血流了满地。 这一摔,直接将原身摔成了重伤。 除了脑震荡以外,小姑娘的胳膊和小腿有着不同程度的骨折和韧带撕裂。伤病导致原身最终还是没能站上她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冬奥赛场上。 在所有人都为男女主夺冠而欢呼喝彩的时候,没人在意的是,一个朵本应绽放于冰面之上的小玫瑰悄无声息的凋零了。 原身选择了退役,她的退役仪式甚至都是悄无声息的,到场的只有她的启蒙教练和一个已经退役许久的师姐。 故事的结尾,男女主蝉联了两次奥运冠军,创造了历史的同时,也成为了国内冰迷们心中的永远的双人滑神话。 除了竞技状态外,男女主之间门的爱情故事也被不少冰迷们津津乐道,两人的CP粉疯狂产粮,以至于就连完全不了解花滑项目的圈外人都听说过两人的故事,进一步扩大了两人的人气和知名度。 两人的崛起又恰巧又赶上了国家对冰上运动的推广,一时之间门,男女主成了当之无愧的体育明星,商业价值高到吓人,随随便便一个代言就能开出天价。 直到男女主两人宣布退役,他们在国内的热度始终很高,大器晚成、神仙眷侣、天降紫微星等等,仿佛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被赋予在了他们身上。 退役后两人很快生下了一个孩子,十几年后,他们的孩子顶着天才少女的名头出道后,不负众望的成为了华国花滑史上第一个摘金的女单选手。 这无疑是个又苏又爽的竞技文,只可惜苏爽的从头到尾都只有被主角光环所笼罩的男女主罢了。 那么—— 在没有被主角光环笼罩的地方,又发生了什么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 原身退役后过得平凡又普通,她像所有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一样,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学业,找到了一份撑不死也饿不着的工作,结了婚有了孩子,成了一个平凡到不能更平凡的人。 然后呢? 然后便再也没有然后了。 可是,可是啊—— 谁又曾想过,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曾几何时也曾在雪白的冰面之上璀璨夺目到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呢。 第33章 第 33 章 “……其实我个人是不建议你与何梦凡比赛的, 虽然这两年你进步非常快,但你们之间门存在的技术差距还是非常明显的,这次何梦凡回归的首秀我就在现场,她最近的状态恢复的非常好。” “或许再给你几年时间门, 你未必不能达到她现在的技术, 可就现在你的状态和技术储备而言,我认为还远远达不到可以赢她的水平。” 教练的话说完, 见明夏低垂着眼眸始终没有说话, 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即便是她也未曾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今天这样, 对于这个向来听话服从安排的小姑娘, 教练心中也涌上几分不忍。 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原本安静站在那里的女孩在她抬手时恰好侧了侧身,将站姿改为手臂搭在冰场栏杆上,恰当好处的让教练的手拍了个空。 教练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劝道:“我明白突然换搭档对你打击很大,但双人滑换搭档即便是国际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你和陆岩总共也才搭档了年, 有些花滑名将和男伴搭档了十年甚至更久,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更换搭档。” “更何况陆岩只是你的第一个搭档, 在他之前你从未和其他男伴接触过,这次换搭档对你而言也不完全是坏事, 说不定你可以找到更合拍的男伴,队里最近有好几男伴表现都不错……” 【叮——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结局, 帮助女配完成参加冬奥会的梦想。】 在教练试图给她找新男伴的时候,明夏已经彻底接收完这个世界的剧情,并且成功接到了系统发布的主线任务。 “去年刚升上来的有个叫徐睿的男孩非常优秀,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他叫出来你们先见上一面,你们上冰试试……” 教练还在喋喋不休给她介绍男伴情况,理清了思绪的明夏终于开口了。 “抱歉教练,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我可能暂时不需要搭档了。” 教练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久后才像是没听清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明夏笑了笑,重复了一遍刚才话。 “比起双人滑,我想我还是更适合单人滑。” “正如您刚才所说的,或许这次换搭档的事情对我而言并非全是坏事,起码正因这件事情让我清楚的意识到,比起将自己的职业生涯寄托在搭档身上,我还是更喜欢依靠自己。” 明夏说完,见教练整个人都被她刚才那番言论中所含巨大的信息量镇住的教练,再次重申自己的决定,“教练,我不打算继续滑双人了,我想转回女单。” 她的话音落下,偌大的冰场里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教练整个人都呆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开口道:“这不可能。” 女单和双人滑的技术难度完全不在一个级别,无论是旋转还是跳跃,单人滑对选手的个人能力要求都是极高的,女单想要转双人滑比较容易,可是双人滑练了年后再转回女单,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在各大赛事上,单人滑的竞争向来激烈,这两年顶级女单选手甚至已经开启了四周跳时代,如此激烈的竞争下,明夏想从双人转单人无异于是在痴人说梦。 意识到明夏不是在开玩笑,教练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就连声音听上去也非常生硬。 “我知道陆岩的事让你很难受,但是这毕竟事关你的职业生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再做决定。” “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为了和谁赌气就用自己的人生开玩笑,这不仅仅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我们整个团队的不负责。” “现在国际女单已经开启了四周跳时代,而你呢,在练习了年双人滑之后,现在的你怎么重回女单的赛场?不说四周跳了,就连周跳,现在你还能高质量的完成几种?清醒一点,以你现在的技术储备根本不具备站上女单赛场的水平!” 见自己这番话说完后明夏的神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小姑娘眼中的坚定更是没有因为她这番话而褪去分毫后,教练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了。 “好,就算你真的要转女单,可你过了年就要十八岁了,身体状态早就不像从前那么轻盈柔韧,现在让你重新转回女单,你的身体能还能承受得了如此高频次高质量的跳跃吗?换句话说,你还跳得动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即便是你十五岁最为巅峰的时期也只掌握了种周跳吧,就算你真的能吃苦,勉强把从前的东西拾起来,可是一个连五种周跳都不齐全的女单选手根本没有站领奖台的可能。” 明夏安静的听完了教练的话,尽管被贬尽了尘埃,即便教练话里话外都是对她毫不掩饰的不支持和不赞同,但明夏依旧不恼不怒,神色始终平和。 待到教练全部说完后,明夏才缓声开口道:“感谢您对我的关心,但我还是想尝试一下。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是为了和谁赌气,也绝不是一时的想不开。” “恰恰相反,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而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这一次,我只想为自己滑冰。” 见明夏如此顽固执拗,教练心中火气更甚,嘴巴开了又合,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阻止明夏转回单人,除了这当中难度确实极大外,要说教练心里完全没有私心,那当然也是假的。 明夏是她一手带进国家队的,当年也是她在明夏巅峰时期顶住莫大压力让明夏放弃了单人,转滑双人滑。 如今本应正是出成绩的时候,却在没出成绩前就因为意外导致明夏不得不更换搭档,这本就已经让教练感到十分头疼了,如果明夏此时转单人,且不说成功与否,光是这一行为就无异于在她这个教练脸上打了重重一巴掌。 明夏转女单,无论能不能出成绩对教练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没出成绩,国家双人滑队伍失去了一个好苗子,如果真的滑出成绩,就会有人质疑她这个主教练当年执意让明夏单人转双人的决定。 所以教练打从心底就不同意明夏转女单,更不认为明夏转了女单后能比现在双人滑取得更好的成绩。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小姑娘一时接受不了换搭档而产生的逆反心理也罢了。 见劝不动,索性不再劝,冷下声音道:“如果你执意不肯服从队内的安排的话,那么国家队将不会为你这迟来的叛逆期和任性买单,更不会负担你额外训练时产生的任何费用。” 这就是要在经费上卡人了,不止不会提供帮助,甚至于就连教练方面都需要她自己想办法。 这还不止,教练看她依旧不肯服软,便又开口道:“在你转单人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双人滑运动员,训练外你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训练期间门希望你不要以任何理由和借口逃避规定的训练项目,如果有缺席训练或者制定训练目标没能完成的情况发生,我会向上面提出申请,将你退回省队。” 说完,教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场馆,两人这场沟通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反而不欢而散。 自那天的不欢而散之后,明夏接下来的日子确实算不上好过,白天需要和教练选好的搭档配合着训练双人滑,可供明夏自由支配的时间门只有晚上训练结束后。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当然是非常有天赋的,可正如教练所说的那样,双人滑和单人滑完全是两个概念,在技术难度上也存在极大差距。 双人滑里虽然也有跳跃动作,但多是搭档双方配合完成的抛跳、捻转,单跳并不多,反观单人滑就不一样了,光是一场自由滑就需要完成七组跳跃和个旋转。 高质量的跳跃本就技术难度极高,像周跳四周跳这种高质量跳跃,每一次完成都是对人体极限发起的挑战,更何况是如此高频次的跳跃,对选手的个人能力要求极高。这也是为什么单人转双人容易,想从双人转回单人却难如登天了。 明夏也的确在练习中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这其中的难度。 ‘唰啦——’冰刀划过冰面,带起细小的冰花。 一个漂亮的转体后,左脚外刃起跳,右脚点冰的瞬间门借力凌空而起,一周、两周、周,动作行云流水,犹如翩然的蝴蝶,只可惜轴心歪了,落冰时不出意料的重重摔倒在冰面之上。 明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躺在地上缓了几秒才缓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问题不大后连休息都没有便继续投入新的练习。 这一晚上,明夏光是摔跤就摔了五次,身上红肿和大大小小的淤青已经多到系统都没眼看的程度。 她这种练法让系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在她又一次重重摔在冰面上时,系统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宿主,你这个练法不等练出成绩,身体就已经先一步报废了吧。” 明夏这次没急着站起来,反正四下无人,她索性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冰面上,眼神放空的看向场馆的顶棚。 “你说得对,”心中难得涌现几分挫败感,叹气:“花滑可真是太难了。” 头次见她露出这种神色,系统也有些不好受,出言安慰道:“你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花滑,身体原来的主人虽然天赋很高,可她转双人已经年多了,成千上万次的练习让她的身体早就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适应的。” 系统说的话明夏又哪能不清楚呢,她倒也不是急功近利,实在是因为这个世界比较特殊,留给她的时间门本就不多,完全经不起慢慢练习。 一是因为这具身体已经快十八岁了,这个年纪放在普通人身上正是一切美好的开端,可在花滑女单项目里,这个年纪很多优秀的选手已经选择退役了。 对于运动员,尤其是花滑运动员来说,年龄的增长带给选手的往往只有状态的下滑,能够顺利熬过发育关已经是寥寥无几,在高强度的训练和一次又一次挑战人体极限的状态下,伤病如影随形,身体的各项机能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下滑。 别看原身今年还不满十八岁,可这具身体在转双人滑的这年时间门里,伤是半点没少受,其中最严重的就是腰伤。 这腰伤说起来还有男主的一份功劳呢,当时原身和男主刚成为搭档,磨合期间门因为男主的失误导致在完成抛跳动作时被甩了出去,腰背重重撞在了场边的围栏上。 虽然这几年一直在进行理疗和针灸,但毕竟是受过伤的,终究还是留下了不小的隐患。 除了年龄的原因外,更重要的是,明夏感觉到这具身体原主的灵魂之力非常弱,弱到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 在询问过系统后,明夏这才得知,原主找到女配系统时状态已经很差了,发布这个任务已经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灵魂之力,无论这个任务最终完成与否,她都不会再有来世了。 押上了仅有的一切,只为圆梦一场。 虽然任务者不能直接与身体的原主人交流,但明夏却知道,对方可以看到自己,明夏希望能让她在灵魂消散前看到自己帮助她站上那个她梦寐以求,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冬奥赛场上。 系统叹了口气,小声提议道:“宿主,按照规定在每个任务完成后,新任务开始前,宿主都将获得一次打开系统商城的机会,但考虑到这次情况特殊,我可以悄咪咪给你开个后门,再给你一次打开系统商城的机会。” “这个世界女主不就自带金手指吗,我们女配系统可是快穿局认证的高级系统,我敢保证我这高级系统商城里的金手指比她那初级系统商城里的金手指更厉害!什么AI教课啦,强化身体啦,治愈金手指啦,统统不在话下!” 系统说完,本以为明夏一定会迫不及待的点头答应,却不料明夏又一次出乎了它的预料。 “不用了。”明夏拒绝的干脆,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这次轮到系统懵逼了,完全不理解这么好的事情明夏为什么会拒绝,电子音都带了几分遮掩不住的茫然,“为、为什么呀?” 明夏从冰面站起身,语气温和道:“梦想如果要靠着金手指才能完成,那追梦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将梦想托付于我,我又怎能投机取巧,负她所托?” 系统看着重回冰面,忍着疼痛再次开始尝试练习勾手周跳的宿主,若有所思。 只是话说的虽然漂亮,立场也挺坚决,练习时该摔的跤那是一次也没少摔就是了。 练习进步缓慢,但明夏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晚上摔完白天和教练给她找来的新男伴练习双人滑时,因着默契不足的缘故往往会继续摔,摔着摔着她都已经摔习惯了。 甚至还会在快要摔倒时及时调整角度,做出一些动作保护自己,让自己不至于摔到要害导致因伤影响练习进度。 饶是如此,明夏也成了医务室的常客,五不时就会找队医报个道,次数多了就连队医都忍不住和教练反应了她的情况,提出降低训练时常和难度的建议。 可队医哪里知道,教练根本管不住铁了心要转回女单的明夏。 教练从明夏身上看到了一股狠劲,她从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得下心的运动员,训练起来简直不要命,如果不是她每次去找队医报道伤处时都疼的呲牙咧嘴,她简直都要怀疑这姑娘是不是完全丧失了痛觉。 她感觉不到累的吗?摔在冰面时不会觉得痛吗?如果会,为什么还要坚持?为什么要坚持去做这样一个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教练没有得到答案,可正是明夏这两个月展现出的那股狠劲让教练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开始怀疑,她当初让明夏转双人滑是不是真的错了。 如果是明夏的话,从双人滑转回单人,是不是也并不完全没有可能? 正常运动员在练习某一高难度动作时,身体和精神就会下意识留下对该动作失败而产生的恐惧,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当下次再尝试之前失败的动作时,往往需要鼓起很大勇气才敢再次尝试。 可明夏似乎完全不知道怕一样,失败了就重头来过,跌倒了就爬起来,轴心歪了下次跳跃就努力调整轴心,力量不足就提高力量训练强度,她不畏惧失败,坦然接受所有的失败后不断调整不断改正不断完善。 一次次的跌倒,一次次的重新爬起来,一次次的跳跃,一次次重重的跌落在冰面上。摔的次数很多,可进步却也如摔跤次数一样涨的飞快。 两个月下来,明夏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处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手臂和腿上的青青紫紫的伤就连训练服都遮掩不住。 索性她还是挺知道保护自己的,什么地方能摔什么地方需要避开摔,明夏摔的次数多了心里还是挺有数的,身上的这些伤看上去挺吓人,可实际上都是皮外伤,养养就能好,并没有真的伤筋动骨。 虽然最近摔得属实挺惨,但明夏还是挺有阿Q精神的,每天都会让系统把自己训练摔倒的画面全录下来,训练结束复盘的时候一起欣赏,并且逐张点评,颇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意味。 * 这天上午,明夏如往一样来到冰场,换好冰鞋准备上冰时,却发现自己的男伴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明夏打量了一下自己,问道:“怎么了,是我衣服哪里脏了吗?” 男伴盯着她手臂上刚多出来的那块深紫色的淤青看了片刻,忽然道,“抱歉,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磨合,我认为我们两个不适合继续搭档,今天的训练结束后,我会和教练说明情况。” 明夏闻言有些惊讶,却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笑着点了点头,道:“好的。”说完便转身上了冰。 男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他是在一个多月前从教练那里听说明夏想要从双人滑转回单人滑的消息的,起初他和所有人一样觉得明夏是因为接受不了换搭档,一时之间门想不开才会做出这样异想天开的决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放弃。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放弃,她真的坚持下来了。 随着时间门的推移,作为男伴,这一个多月他亲眼见证了她的改变,可无论身上的伤如何增加,无论失败多少次,唯一不变的是,这姑娘仿佛从骨子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坚定。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分毫动摇过的坚定,是一旦下定决心便谁也不能撼动的坚定。 从那一刻起,他心里便知道这姑娘并非是为了和任何人赌气,她选择转回单人滑,不是为任何人。 如果一定要为她从双人滑转单人滑找一个理由的话,那么他相信这个理由只可能是源自于内心深处对单人滑那简单而又纯粹的热爱。 除此以外,他再想不到任何能够让一个姑娘在如此伤痕累累的情况下,依旧不愿放弃的原因。 双人转单人方面,他帮不上任何忙,他唯一能够帮到这个姑娘的,怕是也只有向教练提出换搭档,从而在教练为她找到新搭档之前,给她争取几天休息的时间门吧。 他能做的似乎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天的训练结束后,男伴如同之前所说的那样,找到了教练,提出了换搭档的要求。 教练听完他的话凝视了他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着默认了这件事。 * 明夏这两个月的努力教练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要说心中没有任何触动当然是假的,即便她曾经的确有私心,可是在面对一个如此努力如此拼命为自己定下的目标勇往直前的运动员时。 教练终究还是动摇了。 这种动摇具体体现在—— 因为这两个月高强度的训练,导致明夏的冰刀磨损情况非常严重,就在明夏盘算着手里的钱够不够更换一副新的冰刀时,一次训练结束后,去更衣室换衣服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柜子旁边居然放着一幅新冰刀。 就连刀刃都已经根据她的用刃习惯磨好了。 再然后明夏发现,本应更换的新搭档迟迟没有来,而没有搭档的她自然不用练习双人滑,原本用于和搭档练习磨合的训练被改为了力量和体能训练。 还有就是,队里营养师给她的营养餐都从原本的普通维持餐转变为了增肌套餐。 这背后是谁授意的,明夏嘴上虽然不说,可心中却十分清楚。 * ‘唰啦——’依旧是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 明夏脚下用力,左脚起跳,右脚点冰借力腾空,和之前的无数次尝试一样,在空中干净利落的转足了圈。 ‘啪!’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落冰时,她稳稳地站住了。 勾手周,完成。 第34章 第 34 章 结束了当晚的练习, 明夏滑到场边,给冰刀套刀套时,余光扫见了场馆门口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看上去有些眼熟,但明夏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待到那道人影彻底消失, 明夏慢吞吞收回视线, 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宿舍休息。 对于当晚场馆里的那道人影明夏没往心里去, 但让她有些意外的是, 从那天开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 明夏几乎每天都能在冰场边上看到那个人。 而原本每天晚上一个人的冰场,也是从那天起多了一个观众。 不过那观众很是神秘, 每次来时都带着一个鸭舌帽和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眼睛在外的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对方既不出声,也不主动和明夏攀谈,只是默默在场边看着, 一直看到明夏当天的训练接近尾声时, 对方才会提前离开。 那人似乎不想暴露身份,明夏也就没有主动上前攀谈, 两人就这么一个沉默的练习,一个沉默的观看, 期间全程没有任何言语交流,最多也就是目光交汇时互相点头示意一下, 仅此而已。 由于之前练习双人滑时,考虑到男伴需要完成很多诸如抛跳捻转托举等动作,而完成这些动作往往需要男伴承受相当于女伴体重四到八倍以上的压力, 所以对于女伴体重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 如果男伴属于力量型选手情况还稍好点,但很可惜的是,原身的搭档男主陆岩虽然个子挺高,但在双人滑中算不上力量型,因此为了保证抛跳能够顺利完成,减轻陆岩所需要承受的压力,原身的体重体脂即便是在双人滑女伴当中,都算是比较低的。 原身还曾因为男主力量不够抛不动而被迫减重到月经都停了几个月。 体重轻固然可以使跳跃更加轻盈,可力量不足的弊端也非常明显,之前提到过单人滑需要完成多次跳跃,而每一次跳跃都需要技巧与力量结合才能够高质量的完成,一些高水平的女单会用技巧弥补力量上的不足,但明夏现在显然还不太行。 尤其是她正处于高强度练习,各项技术都不是特别稳定的情况下,原身现在的体重体脂太低了,低到已经完全不足以支撑她完成一场高强度训练。 即便这两个月她已经在开始有计划性的增肌,也加大了力量训练在总训练中的比重,可终究受限于时间太短,一时间很难得到改善。 力量不足所带来的影响很大的,这种影响主要就体现在明夏随着练习强度的增加,想要解锁新动作变得非常困难,很多时候明明技术上已经没有问题了,却因为身体跟不上而导致摔倒。 虽然明夏之前已经做出过3lz,但成功的概率大约只有30%左右,这还仅仅只是私下练习,如果真的拿到赛场上,恐怕连20%的成功概率都不到。 而这还仅仅只是三周跳的练习就已经有些扛不住了,更不要说明夏最近还在尝试练习一些高级连跳。 所以明夏的摔跤频率并没有因为她之前练出3Lz就有所降低,甚至摔跤的频率不减反增,摔的比之前更狠了。 不过花滑这个项目所有的练习都是建立在摔跤的基础上,即便是再优秀的花滑选手练习时也避免不了摔跤,对于花滑选手而言,练习时摔跤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三个月左右,这三个月以来,明夏的力量训练和增肌效果还是挺喜人的,虽然外表上看不太明显,但是练习中明夏却能感觉到力量训练和增肌给她带来的帮助。 除了增肌外,这几个月明夏的训练效果也相当喜人,不得不说,原身真的是一名非常有天分的花滑运动员。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明夏就已经成功将从前原身会的两种三周跳3T和3l重新拾了起来,至于3lz,失败率虽然依旧很高,但比起几个月前已经好了不少。 这天,明夏像往常一样在冰场上训练,接续步之后,她干脆利落地完成了2A3T的连跳,落地后又紧接了一个3Lz,不过落冰时有些不稳,身形晃了晃,但好在成功的站住了,没摔。 几乎就在她这个动作刚完成时,原本安静的场馆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明夏没有被掌声干扰到,她脚下没有丝毫停顿,直到将这一套训练动作全部做完后,这才抬头看向声源处。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那个这段时间经常来看自己练习却始终一言不发的怪观众今天居然十分罕见没有戴帽子。 明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滑到场边,弯腰把刀套套好,准备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回宿舍,但让她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始终和她保持着零交谈的神秘观众今天居然一反常态的主动开口了。 “你进步的可真快!”那人由衷感叹道。 在明夏看过去时,那个神秘的观众伸手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白皙精致的面容。 这是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姑娘,在看到她的脸时,明夏总算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她时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 见明夏看向自己,姑娘大大方方向她伸出了手,笑盈盈打了个招呼,语速很快的做起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何梦凡。” 明夏冲她点了点头,晃了晃自己左手提着的冰鞋和右手拎着的包,示意自己暂时腾不出手和她握手。 “你好,我是……” 明夏的自我介绍并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对方给打断了,那姑娘抢先一步道:“我知道,你是明夏,我听陆岩和吴教练提起过你。” 闻言,明夏也没多惊讶,将没做完的自我介绍咽了回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见她神色如常,这次惊讶的人反倒成了何梦凡。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迟疑了片刻后,有些诧异的问,“你不认识我吗?” 明夏看了她一眼,道:“你叫何梦凡,是前华国双人滑一姐。” 何梦凡被她噎的有些说不出话,沉默了几秒后才有些无奈道:“这怎么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可是刚复出回来就抢了你搭档诶,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完,何梦凡颇有些挫败道:“你这么淡定,显得鼓起勇气来找你的我好蠢啊。” 明夏听到她的话后哑然失笑,想了想道:“还好。” “还好?你管这叫还好吗,你不恨我抢了你的搭档吗?你——”何梦凡有些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明夏的话,一双杏眼因为太过吃惊而不自觉睁大,一时间颇有几分滑稽和蠢萌感。 两人对视了几秒,最终还是何梦凡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道:“你可真大度。” 其实这还真不是明夏大度,她之所以反应这么淡定,是因为她从原身那里接收到的记忆来看,原身对于何梦凡虽然情绪非常复杂,但是这些复杂的情绪当中唯独没有怨恨。 不止没有怨恨,甚至还有点羡慕。 她羡慕何梦凡在跌倒后能够重新站起来的勇气,羡慕何梦凡在赛场上把每一个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华丽又标准,羡慕何梦凡能够为自己的梦想从始至终都坚定不移的向前走,奋力拼搏永不放弃的精神。 当然,最让她羡慕的,还是何梦凡能够身披国旗,在奥运赛场上成功为祖国摘下一枚宝贵的金牌。 “受伤期间我曾经看过你和陆岩的比赛,在赛场上你的表现很好,是个非常出色的运动员,如果不是我的出现,现在的你应该已经和陆岩在备战冬奥会了吧。” 明夏听罢后耸了耸,道:“技不如人,没什么好埋怨的,而且换搭档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即便要怨也怨不到你身上。” “更何况,这对我而言也不全是坏事。” 何梦凡听了这话非但没感觉被安慰到,反倒是露出了一个苦笑,道:“仅仅只用了几个月就能重新拾起两种三周跳,还做出了勾手三周,拥有这种可怕天赋的你到底是对自己的水平多没数才会说出技不如人这种话啊。” 这番话说完,何梦凡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褪去了脸上的笑意,神色认真的看向明夏,道:“当初我回来后没打算继续和陆岩做搭档,是他主动找到我,提出想要重新搭档的要求,并且告诉我,他已经和你说商量好了,你也已经选好了新的搭档,我才同意的。” “是两个月前,徐睿提起你准备从双人滑转单人的消息,我才知道原来事情并不是这样。” “我不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和你堂堂正正的比一场,我们公平竞争,如果你赢了,我会主动向教练提出更换搭档的事情。” 当听到何梦凡这番话后,明夏其实没有感到太惊讶。 因为这样的事情在原著剧情里也曾发生过,当初何梦凡也是找上了门,提出要和原身公平竞争,原身也答应了。 其实以原身的努力和天赋,当时的她也不见得比刚重生回来,还没能完全掌握金手指用法的何梦凡差太多。 两人之间唯一的差距无非就是在与男主的配合上不如和他搭档了十年的何梦凡那么默契罢了。 如果只说技术,原身其实并没有比何梦凡逊色多少。 只可惜当时原身还没有走出又一次被放弃的阴影,当时她的状态极差,在比赛当天出现了接连失误,导致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崩的很厉害,最后结果也毫不意外,原身输得很惨。 不过即便如此,原身也并不恨女主。 准确来说,原身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怨恨过任何人,无论是强制要求她从单人转双人滑的教练,还是选择了她,却又抛弃了她的搭档陆岩,亦或者是自带金手指,一出场就夺走了她所有光芒的何梦凡。 她没有怨恨,她只是觉得遗憾。 遗憾于自己当年没能坚定本心,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最终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 感知到原身的这些情绪后,明夏拒绝的直接了当,“抱歉,我准备转回单人了,这场比赛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被明夏拒绝了,何梦凡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恼,更没有强迫她必须答应自己的意思,她只是看着明夏的眼睛,神色认真的问道:“真的已经决定要转单人了吗?” “虽然我承认你真的很优秀,可是转单人真的会很辛苦,而且很有可能这辈子都与领奖台无缘,即便是这样也要转吗?” 明夏笑着点头,“要的。” 听到这个答案,何梦凡没再说什么。她看了明夏很久,随后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便签本,撕下一张,在上面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听说你现在还没有合适的单人滑教练,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试试。” 留下电话后,何梦凡将笔塞回包里,伸手拍了拍明夏的肩膀,道:“加油。” 在她转过身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明夏却忽然叫住了她。 看着何梦凡的背影,明夏叹了口气,道:“如果男伴的水平已经很难跟上你进步的速度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再去迁就了吧。” “听说过木桶效应吗?一只水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根木板。” “不要因为迁就别人而拉低自己的下限啊,换根木板,说不定就能装得下更多的水呢?” 何梦凡愣住。 沉默了良久后,忽地弯了弯唇角,笑了笑,点头应道:“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第35章 第 35 章 第4章 与何梦凡的这次交谈之后没过多久, 一位不速之客就出现在了明夏面前。 这天明夏刚收拾好自己的运动包,正准备去训练场时,打开门却发现外面站了个人。 来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子很高, 面容清隽, 只可惜这张脸上此时的表情着实算不上多好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本书的男主陆岩。 陆岩扭头在周围打量了一圈, 见偶尔有人从旁边路过时, 对明夏开口道:“明夏, 耽误你一点时间, 能跟我出来一下吗?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明夏看了他一眼,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抱歉, 我等下还有训练,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被拒绝后,陆岩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 陆岩嘴张了张,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他努力克制住火气, 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道:“我听说梦凡前段时间好像来找过你,你们有过接触吗, 都聊了些什么?” 明夏被他这样啧啧逼人的态度问的又好气又好笑,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 似笑非笑道:“没人告诉过你,在问别人问题之前应该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吗?” “更何况我和谁有过接触, 又和谁聊了些什么,有必要对你做汇报吗?” 陆岩被明夏噎的有些说不出话。 沉默了几秒后,陆岩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缓和的语气,道:“抱歉,是我有些失态。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情,这件事情关于我的整个体育生涯,说话的时候难免有些着急,并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希望你能够理解。” 听他这么说,明夏忽然就笑了,一反平日的温和,用和刚才陆岩对她说话时的语气轻描淡写道:“不好意思我不太能理解。既然你都说了是你的事情,那么你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又有什么理由和什么资格来这里质问我呢?” “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总不能因为我们搭档过,就要我这个前搭档对你的人生负责吧?” 陆岩见她摆出一副油盐不进,完全没准备好好沟通的态度,眼底烦躁更甚。 就连平日里温和的语调此时都不自觉加重了不少,“我没有在质问你,我只是在询问。” “梦凡之前和我搭档的好好的,可就在前两天她忽然提出想要出国外训的事情,她以前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而在此之前她只和你有过接触,也是从和你接触之后才开始变得有些反常的。” “外训不是好事吗,你有什么好着急的?”明夏不答反问,“出去外训不但有可能提升技术,外训回来在p分待遇上也会好上不少,你的搭档有上进心,想要寻求外训的机会,你应该支持她不是吗?” 陆岩当然知道外训是好事,可是何梦凡想要外训的事情从头至尾都没有和他这个搭档商量过,甚至于就连这个消息还是他从吴教练口中得知的,何梦凡此举是什么意思,这很难让陆岩不多想。 男主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让明夏看着觉得有趣极了。 欣赏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明夏才道:“你不想和她一起外训?” “唔,这样的话,看来你又要换女伴了。”说完,明夏耸了耸肩,道:“不过也没关系吧,反正在换女伴这件事情上,你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想要再找到一个合适的新女伴应该也不是难事。” 她的这番话可以说没有给陆岩留任何的面子,直接戳到了他的痛处。 陆岩的神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眯了眯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肯定的语气道:“这件事情果然和你有关系。” “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是因为换搭档的事,我认为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而且也已经和你道过歉了,甚至还拉下脸去求了吴教练帮你寻找更合适的搭档,你还想我怎么样?” “明夏你凭心而论,我们搭档了三年,这三年的时间里,我对你怎么样?你刚从单人转双人时,什么都不适应,是我带着你逐渐适应了双人滑的节奏,也是我没日没夜陪着你训练,迁就着你成长。” “更换搭档这件事情很突然,可这也不是我能够预料的。凡事总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我和梦凡本就是十年的搭档,无论从默契还是技术角度而言,我们都更加合拍,如今她回来了,我怎么可能抛下她继续和你搭档,你自己觉得这合适吗?” 说完后,陆岩脸上闪过一抹无奈,他目光直视着明夏,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写满了坦荡,看向明夏时,仿佛明夏是个任性而又无理取闹的小姑娘。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被梦凡抢走了,可我和梦凡本就是搭档,所以根本就不存在谁被谁抢走那么一说,如今梦凡重回赛场,我们不过是让所有事情重新回到正轨而已,即便你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见明夏垂下眼眸,似乎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陆岩叹了口气,用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哄道:“你是个有天赋的运动员,即便是不和我搭档,也不代表你的职业生涯就没有指望了,换一个新的搭档,你们未必不会滑出更好的成绩。” 听他这番自我感觉极好,又极度冠冕堂皇的话,明夏笑了,终于开口,反问道:“你觉得现在一切都回到正轨了吗?你是回到正轨了,那么我呢,我的正轨还回的去吗?” “当然,你可以换一个搭档重新开始——” 陆岩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明夏打断了。 明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三年前,你猜猜吴教练为什么会突然态度那么强硬的要求我从单人转双人滑?” 陆岩愣住。 明夏根本也没指望他会回答,自问自答道:“因为当时的你缺一个搭档,而我恰好比较倒霉,被你看上了,仅此而已。” “人可以自私,但是因为一己私欲就毁掉别人人生,在对方好不容易决定接受命运的时候,却又毫不留情地将人抛弃,这就是你口中的回到正轨吗?” “你可以回到你的正轨,可以重新追逐你的梦想,那么我呢,被你选中,又被你抛弃的我,该怎么回到自己的正轨上去呢。” “你的人生是人生,你的梦想是梦想,难道别人的就不是吗?” 陆岩直接被明夏的这番话说懵了,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三年前的事,明夏虽然从未提起过,可她心里居然全部都知道。 还不等陆岩想到如何辩解,却听明夏低低笑了声,用有些嘲弄的口吻道:“以及,你刚才提到这三年时间里,作为男伴你一直在迁就我。可事实当真如此吗?我们之间如果非要说是谁在迁就的话,那个人应当是我才对吧。” “你自己其实很清楚,论天赋你不如我,论勤奋,你同样不如我。” “一旦训练中出现问题,你必然会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借此打压我,控制我,甚至试图给我洗脑,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是掩饰自己的打从心底生出的心虚和不安罢了。” “和我搭档的时候尚且如此,那么现在换回了你曾经的搭档,这几个月你过得怎么样呢?” “以你那精于算计的聪明脑子,应该早就感觉到你们之间存在的差距了吧,以你的能力根本跟不上何梦凡进步的速度。” 明夏饶有兴趣的看着陆岩,放轻了语调道:“你要怎么办呢?准备对她也复制这三年里对我所施展的精神打压和控制吗?” “会因此而感到心虚吗? “那种时时刻刻都要担心会被对方抛下的感觉,难受吗?” “喔,对了。看你今天这副上门兴师问罪的样子,想来应该已经没有这个烦恼了,已经被抛弃了吧?” “没关系,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说这话时,明夏漂亮的杏眸里满是温和,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宛如一把把尖刀,扎的陆岩心脏阵阵紧缩。 明夏的这番话彻底让陆岩心态崩了。 陆岩连平日里惯常展现出的温文尔雅的伪装都装不下去了。 他呼吸急促,原本白皙的脸此时涨得通红,抬起手似乎想要去抓明夏的肩膀,只可惜才刚抬起就被明夏一把抓住,紧接着用力甩开。 受惯性影响而直接撞到了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强烈的痛感让陆岩面色狰狞了片刻,他捂着手,彻底撕碎了平日温文尔雅的君子外衣,看向明夏时眼底的恨意几乎快要凝为实质。 陆岩沉下声音,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你不妨仔细想想,当年我既然能够让你在巅峰时期乖乖转来双人,那么现在我是不是也同样拥有可以让你收拾东西离开国家队的本事。“ “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希望你做之前回去好好掂量一下,别因为一念之差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下周之前,如果你能让梦凡改变主意,今天的事情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反之,你就可以开始准备收拾行李了。” 陆岩说完后没再看明夏一眼,捂着手腕转身离开了。 明夏看着陆岩离开的背影,轻笑出声,“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待到男主的身影彻底消失,一直围观了全程的系统这才弱弱的开口,“宿主,你……在生气吗?” 明夏闭了闭眼,道:“也许吧。” 虽然两人合作的时间并不长,可在系统眼里,明夏向来是温和冷静的,即便是上个世界在面对沈遇那种奇葩男主,明夏的反应都始终平静,可就在刚才,系统却明显监测出了明夏的情绪波动。 “为什么会生气呢?”系统有些不理解。 尽管科技已经非常先进,先进到人工智能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拥有和人类一样独立思考的能力,可有的时候它们依然很难理解人类的情绪,更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就比如现在。 明夏提起门口的冰鞋,背上运动包,将宿舍的门锁好,转身朝训练馆的方向走去。 就在系统以为自己的问题不会得到回答时,却听明夏忽然开口了。 “大概是因为,我也在为她的遗憾,而感到遗憾吧。” * 陆岩说到做到。 在与陆岩不欢而散的第二周,明夏训练时忽然被吴教练招手叫出了冰场。 跟随着教练来到了办公室,教练示意她坐下,自己则拿起桌上的水壶,亲自给明夏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明夏却没有接那杯水,只静静的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把原身从省队要到国家队,却又在她最巅峰时期做出了几乎影响和改变了原身一生的女人,等待着她开口。 教练被她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低头喝了口水。 斟酌了片刻,轻咳了一声后,才终于开口,道:“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和路岩发生了冲突?” 明夏点头,“如果您指的是他单方面来找事的话,确实有过。” 教练被她噎了下,叹了口气才道:“你们两个人都是非常优秀的运动员,曾经还是搭档,有什么问题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要闹得这么不愉快,以后在一个队里还怎么相处?” “这样吧,由我出面把你们两个人都叫到一起,你当着我的面和他道个歉,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明夏听完后,直接开口拒绝,“我不会向他道歉。” 教练没想到向来性子温吞很好说话的明夏,今天居然会一反常态,这么简单直白的拒绝自己,原本还算和煦的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大概人就是这样吧。 即便前段时间教练还曾因为明夏的刻苦和坚韧而态度有所松动,甚至还给明夏的训练提供了不少帮助,可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时,之前的动摇和帮助并不会影响她再一次在自己的前程和明夏之间选择放弃明夏。 亦如三年前那样。 耐着性子又劝说了几次,见明夏态度始终坚决后,教练彻底没了耐心,冷下声音道:“前段时你私下训练的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两天和你搭档的男伴和你的滑行教练向我反馈,说你最近的训练总是走神。” “如果你不能及时端正态度,将所有的精力用在双人滑训练上的话,那么你可能不适合继续留在国家队了,我会向上面的领导提出将你掉回省队的申请。” 教练说这句话本来只是想警告敲打她一番,却没料到这句话说完后,明夏直接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道:“好的。” “申请批下来您通知我一声,我立刻走人。” 直到明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办公室里,教练还坐在原地还久久没能回过神。 这、这是疯了不成?! * 之前提到过,原身的家境不太好,所以真的收拾起来时,明夏这才发现原来原身的东西竟然那么少。 离开那天,将收拾好的东西全部带好,确定没有遗漏后,明夏将宿舍的钥匙交还给了管理员后,拎着东西走向基地大门。 此时的明夏兜里总共也就只有两千块,以及一张去H省的火车票。 当她拉着行李出了基地大门,刚准备打车去火车站时,却见基地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SUV冲她鸣了鸣笛。 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车上走了出来。 “明夏是吗?”男人走到明夏面前,确认了她的身份后,对她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钟俊峰的儿子钟琦,我父亲让我来接你回H省。” 明夏愣了愣,在系统的提示下,这才想起来,男人口中提到的那位钟俊峰好像是…… 原身以前在省队的教练。 第36章 第 36 章 第5章 叶之文是个多年的老冰迷, 也是个业余的花滑爱好者。 不过由于大学毕业步入社会,让他从一个有着大把时间门的大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日常996,几乎每天都要加班的社畜。 身为互联网公司的程序猿,不是在写代码就是在写代码的路上, 工作几乎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门, 再加上这两年华国女单确实血虐,尤其是去年八月国内女单一姐沈雯雯因脚伤宣布退役后, 国内能拿得出手的女单选手已经少得可怜, 连好苗子都没几个, 放眼望去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惨淡。 因此, 除了每年世锦赛和四年一届的奥运外,叶之文这两年已经很少关注花滑比赛了。 这天晚上手里的项目终于结束, 叶之文难得的准点下了班,回到家后快速的洗了个战斗澡,拿起手机点了平时经常吃的那家外卖。 等待外卖送来的间门隙,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悠闲二字的叶之文躺在沙发上一时间门居然有些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 发现没什么有意思的节目便又关上了。 客厅电视柜上放着的新款游戏机买回来已经半年多了, 除了买来当天打开玩过一次外,自那之后就在没打开过, 现在上面已经落了不少灰尘。 要不打会儿游戏?叶之文这么想着,站起身走到游戏机旁, 然而站在旁边盯着游戏机看了半天却也没伸手去拿,兴致缺缺的重新坐回了沙发里。 百无聊赖的叶之文拿起手机, 漫不经心的清理着手机里app,直到视线划过一个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的熟悉图标时,犹豫片刻, 叶之文还是点进去了。 这个app的界面非常简陋,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花滑论坛,这软件当时还是叶之文和另一个程序员冰迷一起鼓捣出来的东西,没有盈利性质,纯纯为爱发电。 花滑本就不是什么大热的项目,恰恰相反,因着花滑入门难学起来烧钱,在国内是个相当冷门的小众项目,所以这个花滑论坛里最高日活也就只有不到小几千人罢了。 叶之文登录进去后,看了眼发现距离上次登录论坛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本以为这个本来活跃人数就不多的论坛可能已经凉了,没想到当他点进去时,却发现首页赫然飘着好几个帖子,看发表时间门最晚的居然是在五分钟前。 华国花滑项目本就属于弱项,距离上次在国际赛事上拿奖牌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虽然这么说起来有些残酷,但竞技体育确实是用成绩说话的,没有成绩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是白搭。 在这两年花滑项目人才如此凋零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默默坚守在论坛里没有离开,一时间门让叶之文心中生出颇多感慨。 他点进了首页飘着的第一个,也是回复数最高的那个名为《全国赛女单有人愿意进来涛一涛吗?》。 进帖之后叶之文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意浏览着,可当他在主楼列出的参赛名单里看到一个让他感觉分外眼熟的名字时,叶之文整个人都傻了。 明夏?? 卧槽,这是打错了吧?绝壁是名单打错了,谁不知道他家小白月光都已经转双人滑三年多,不,算上这个赛季的话应该已经四年了。 而且他去年还听说明夏和搭档陆岩磨合的非常喜人,有望在A级赛事上站台子呢,这种情况下明夏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女单的参赛选手名单里,开玩笑呢! 看了眼发帖人的id,叶之文哼笑,“是个生面孔啊,怪不得呢,准是个刚入坑什么都不懂的小萌新。” 身为资深冰迷,叶之文怎么能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犯这种低级错误,尤其这次错误居然还犯到了他的白月光身上,这能忍? 当然不能。 叶之文也顾不上详细看下面的回帖,迫不及待的滑到底在留言框里将错误指了出来。 【文之叶:发帖之前能不能多检查几遍,搞错参赛选手名单是对运动员的不尊重!】 输入好之后,发表前叶之文读了一遍自己的评论,发现似乎有些太生硬和咄咄逼人了,考虑到对方是萌新,他们花滑小众圈子本来就没多少人关注,此时难得来个萌新,可别因为自己严厉的语气把人给吓跑了。 想到这里,叶之文将留言框里的内容删掉,想了想,重新输入。 【文之叶:感受到楼主对花滑的热情了,但参赛名单是很严谨的东西,希望下次发帖前楼主可以核实清楚再发哦。(笑】 这条留言发出去后,叶之文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想来应该是自己的外卖到了,他将手机放下后光着脚去开门。 等他将外卖取回来,拿好餐具重新回到沙发前时,余光瞥见自己开着的论坛里收到了一条新的回复。 叶之文点开一看,差点气的鼻子都歪了。 回复他的正是刚才他提醒过的那个楼主,对方的回答简单粗暴。 【快乐小冰迷:?我看名单没问题,是你眼睛有问题吧!】 叶之文快要被这个死不悔改的小萌新给气炸了,筷子一扔,连刚弄好的外卖都顾不上吃了,撸了撸袖子直接退出论坛上了官网。 然而两分钟后,叶之文整个人都石化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官网放出的参赛选手名单和刚才论坛里那个楼主贴出来的一模一样,看的他人都傻了。 “我草,这是见鬼了吗?”叶之文抖着手,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喃喃自语道,“夏、夏夏不是转双人了吗?难道我穿了,穿到了什么平行世界里?!” 他是明夏最早一批的粉丝,当初明夏还没升组前,叶之文就已经粉上了这个天赋与努力并存,颜值还贼高的小姑娘,看着她一路走来,看着她学会了第一个三周跳、第二个、第三个…… 叶之文见证了小姑娘在花滑上的成长,看着她在一场又一场赛事上出色发挥,崭露头角,吸粉无数。 明夏夺得世青赛第四名时,包括叶之文在内的所有冰迷都认为她必定会在华国花滑女单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有粉丝甚至笑着称她为‘全村的希望’。 大家都期待着小姑娘升组后能够在国际赛场上大放异彩,那阵子也是论坛里最为热闹的时期,明明总共只有一万多人注册的小论坛里,活跃度却远比很多拥有大几万会员的论坛都要高。 每天首页上都飘着新帖子,大家为小姑娘开了一个又一个讨论帖,有分析技术的、分析乐感的,有磕颜值的,也有讨论艺术表现力的…… 当然更多的则是展望未来的,大家经常一聊就聊到凌晨,甚至讨论整个通宵也不觉得累。 那是叶之文入坑花滑后感觉到最快乐的时期,他每天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将明夏为数不多的比赛录像翻来覆去的看,甚至晚上做梦都能哼出小姑娘短节目常用的那首《茉莉花》。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实在是太过短暂了,短暂到大家还在为明夏升组后能拿几块奖牌争论不休时,却猝不及防的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冷到明明已经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起看到官博挂出明夏转双人通知那天的场景时,叶之文依旧会感觉浑身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般。 从那之后,叶之文就备受打击,可以说他这两年处于半退坑状态和明夏转双人也有一定关系。而和他有着相同经历的冰迷不在少数,也曾怀疑是不是有人强迫小姑娘,为她鸣不平,甚至集体写了投诉信,试图挽回。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明夏在教练的授意下发了一条“自愿转双人滑”的长微博后,消弭于无形。尽管非常不理解、感到失望,也很难以接受,但大部分冰迷还是选择了尊重她的选择。 原身当时看着那一条条或祝福或指责的评论,向来性格坚韧的小姑娘每天晚上熄灯后都会躲在被子里悄悄掉眼泪。 ‘吧嗒。’筷子从碗上滚落,发出的轻响声成功将叶之文飘远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叶之文抖着手打开了微博,输入密码时因为过于激动连续输错了好几次,好不容易登上去后,他迫不及待的在搜索框输入了明夏的名字。 明夏的微博上次更新的时间门还停留在两年前,看得出来微博主人应该已经许久没有登录过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熟练地点进了明夏的超话。 只见原本冷清超话里,此时居然热闹的惊人。 叶之文顶着满头问号,却又心如擂鼓地往下划,恨不能一目十行的浏览着超话里的帖子,当视线触及一张照片时,叶之文停住了。 照片里的姑娘比起他印象里长高了不少,脸上随着发育彻底褪去了从前的婴儿肥,五官比起年幼时更加精致立体,及肩的黑发被随意扎成了个小丸子,身着一套白底,胸前由翠色叶片与银色花瓣交织成茉莉状的考斯滕。 这张照片似乎是粉丝无意间门抓拍,被拍到时,明夏立在冰场护栏边,正在和对面满脸写着严肃的光头中年男人说着什么。 只一个侧影,就让叶之文久久回不过神来。 没有一个明夏的粉丝会认不出,她身上穿的那套考斯滕和她十三岁第一次站上世青赛赛场,短节目时穿过的那套几乎是一模一样。 更让叶之文吃惊的是,陪在明夏身边的教练也不再是国家队的吴彩霞,而是明夏第一次参加世青赛时就陪在她身边的省队教练钟俊峰。 几年时间门,好像什么都变了,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叶之文很难用言语来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所有的疑惑和不解都在看到这张照片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一刻,叶之文无比清晰的知道,他冰场上的那个白月光,回来了。 第37章 第 37 章 第6章 将照片保存后, 叶之文快速在下面评论。 文之叶:打扰了,请问这是哪场比赛啊? 比较幸运的是,叶之文这条评论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博主的回复。 是喵喵不是猫猫:你好久没关注夏夏了吧,这是全国赛呀, 刚开始, 正在直播呢,官网和爱喵直播都可以看。 叶之文精神一振, 道谢后手忙脚乱的下回了已经被他删除很久的爱喵直播, 刚进了官方直播间门, 手机却相当不合时宜的弹出了一条低电量提醒。 无奈之下叶之文只能小跑着拿来了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好在比赛才刚刚开始。花滑比赛正式开始前会给参赛选手们六分钟练习时间门,又被称为‘六练’。 尽管冰面上选手很多, 但叶之文还是一眼就从中认出了明夏。 他看过去时,明夏刚好起跳,纤细的身影以极快的转速在空中旋转,一周、两周、三周,叶之文默默数着周数, 在冰刀落回冰面的瞬间门, 叶之文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用力一拍大腿:“漂亮!” 这是个完成质量相当高的勾手三周, 不但没有错刃,周数更是足足的, 完全没有存周。 如果说一开始叶之文还在担忧明夏双人转单人技术方面能否重新捡起来的话,那么在这个高质量勾手三周之后, 叶之文悬着的心直接放了大半。 花滑六种跳跃里,按照国际滑联给出的分值高低来评难度的话,依次是:后外点冰跳(T)、后内结环跳(S)、后外结环跳(L)、后内点冰跳(F)、勾手跳(Lz)、阿克塞尔跳(A), 除了最特殊,比其他五种跳跃多出半圈的阿克塞尔跳以外,分值最高难度最大的就是勾手跳。 能把这个几年前还不太稳定的跳跃完成的如此漂亮,已经让叶之文惊喜不已了,不过有些可惜的是,镜头在明夏跳完这个3Lz后很快就转向了别的运动员。 趁着这短暂的时间门打开电脑重新登录了刚才的论坛,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发帖讨论起来。 《断网一年多,刚刚得知我白月光重回单人滑了,有大佬来讲讲夏夏目前的节目配置吗,在全国赛里是什么水平?》 帖子一经发出后,立马炸出了很多回复。 【1L:你这断网的时间门可真够久的,这事咱们论坛都已经涛了大半年了,有空可以去翻翻,但切记不要挖坟,会被封号。】 【2楼:lz真幸福啊,完美避过了夏夏刚转回单人时论坛里的腥风血雨哈哈哈,那时候每天都能撕出大几百条回复的高楼,老凶残了。】 看到这条回复后,叶之文愣了愣,随后快速回复了这条留言。 【@2L 大佬,我想问一下,夏夏怎么突然转回单人了,我断网前听说她和搭档磨合的已经差不多了,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正是出成绩的时候,她要转回单人陆岩和吴彩霞怎么会松口放人?而且以前只听说过单人转双人,夏夏应该是国内第一个双转回单运动员吧?】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不久,叶之文便收到了新的回复。 【回楼主:当然愿意,他们巴不得夏夏早点走人呢,尤其是她搭档陆岩。陆岩以前那个搭档了十年的女伴何梦凡在一年前忽然宣布回归,听说陆岩当场就和明夏说要拆伙的事情了,再然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了。】 叶之文真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恶心事,一时间门只觉得像是吞了苍蝇似的恶心。 偏偏这还没完,立刻又有人给他科普了一个重磅炸弹。 【5L:咱就是说,陆岩这行为虽然渣了点,但想拿牌子的话他做这个选择也说得过去,毕竟他和何梦凡之间门默契度确实更高,何梦凡也更稳定一些。可吴彩霞把明夏退回省队这事我是真的看不懂,为了给陆岩找搭档,把人一个前途无限的小女单硬是转到了双人,现在陆岩搭档回来了,明夏被换掉了,失去利用价值了就把人一脚踹回省队,这是人干事?】 【6L:回复楼上,这是很正常的好吧,双人滑换半本来就是常规操作,更何况在明夏来之前他一直都是和何梦凡搭档的,两人都搭档了10年了。之前和孟凡因伤退役,两人被迫拆伙,现在和孟凡的伤恢复了,回归之后当然有两人继续搭档啊。而且两人只是搭档而已,又不是男女朋友,有什么渣不渣的。】 【7L:笑不活了,楼上快别捧臭脚了,说得好像陆岩是什么香饽饽似的,他和吴教把明夏逼走,自己又讨到什么好处了吗?人家何梦凡去年不就出国外训了吗,听说吴教今年上半年都在给他找搭档,上回采访的时候嘴上急的光燎泡起了仨,福报啊!】 眼看楼里即将吵起来。叶之文看的一阵头大,赶紧将话题重新引回正轨。 【10L:我是楼主,其他的事情咱们先放放,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能先讨论一下夏夏的技术水平吗,刚六练的时候我看她把3Lz捡回来了,高级连跳捡回来了吗?】 【11L:不清楚,她回省队后现在教练是钟俊峰,钟教练你懂得,人狠话不多,上来就是为期大半年的封闭训练,期间门也没漏出什么风声,三周跳好像捡的差不多了,高级3+3应该还在捡,毕竟双转单,又经历了发育关,别抱太大希望,也别给她太大压力,不摔就已经很好了。】 【12L:u1s1,别说明夏了,国内目前能稳定跳高级33的也没几个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应该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13L:只有我一个人想看明夏拿爽文剧本吗,剧本我都想好了,比如双人转单后一路开挂,狂拿奖牌,最后成为世界冠军之类的,让渣男和抛弃她的教练痛哭流涕什么的,想想就爽到头皮发麻!】 【14L:谢谢,今晚做梦的素材有了,看完比赛就去睡。】 【15L:笑死我了哈哈,13L可真敢想啊,我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的,不求国际赛拿奖牌了,无论是谁,只要世锦赛能进前十,给明年兔村冬奥争取两个参赛名额,我做梦都能笑醒!】 …… 就在论坛众人就明夏目前的水平讨论了几个来回,争论不休时,叶之文余光扫到镜头转回了明夏身上,顿时顾不上看论坛,将注意力全部放回了直播上。 明夏似乎是想做一个3L,无论跳跃高度还是远度都很好,可惜轴心偏离了一点,虽然明夏及时调整站住了,但落冰时脚下却还是晃了晃。 而就在这时,明夏身边忽然然来一声嗤笑。 明夏循声望去,发现这声嗤笑来自于身后的一个少女,小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年纪不大,身高目测只有一米五五左右,顶着一头漂亮的小紫毛,即便在一众选手中也极为显眼。 似乎感觉到了明夏看来的视线,紫毛少女也毫不示弱的回看了过去,眼中写满了倨傲,活似一只高傲的小孔雀。 她脚下滑动,当着明夏的面在她身边跳了个3l,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后外结环三周,虽然有些存周,但差的不多,如果是在正式比赛上遇到裁判心情好,很可能不会被抓。 稳稳落冰后,紫毛少女挑衅似的看了明夏一眼,从她身边经过时还嘲讽意味十足的发出了一声冷哼。 明夏当然察觉出了少女不友好的态度,但是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在冰上滑了几圈后,再次进入了跳跃。 这次她尝试的是一个连跳,准确来说是一个高级连跳。 脚尖在冰面上划出漂亮的弧线,随着一个接续步之后左脚外刃起跳,右足点冰,凌空而起,这是一个高度和远度和滞空性都非常出色的勾手三周跳,落冰后紧接着右脚外刃再次起跳,左脚点冰。 勾手三周+后外点冰三周。 这是个质量相当高的连跳,不但周数很足,花滑跳跃中常说的‘高、飘、远’明夏这个连跳除了看上去不够轻以外,其余两项都做到了。 毫无疑问,这是个高级33连跳,而且明夏完成的非常出色,这个连跳的含金量放在国际比赛上兴许不够看,但在花滑人才极为匮乏的国内,已经很是出挑了。 如果明夏在正式比赛中依旧能够拿出这个发挥,起码站台子问题不大了。 没看在这个连跳之后,一旁刚才还对她挑衅嘲讽的紫毛小姑娘此时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似的,可爱的娃娃脸上此时写满了错愕和震惊。 “你捡回了高级33?”大概是太过惊讶,以至于紫毛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一步不敢置信的问出了声。 明夏耸了耸肩,冲她眨眼:“也许?” 紫毛少女呆了呆,原本白皙的小脸也逐渐涨红了,憋了半天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临走前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咬牙切齿道:“骗子!” 说完不等明夏有什么反应,脚下用力很快滑走了。 明夏:??? 啊?? 第38章 第 38 章 第7章 六分钟练习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随着广播的提示音响起,明夏和其他选手结束了练习,陆续下了冰,将冰面留给了第一位出场的选手。 全国赛这次参加比赛的人并不多, 总共也就只有二十个人, 其中还有两个是今年刚归化回来的选手。 由于华国在女单方面人才凋零的缘故,这次参赛的选手技术储备差距算不上很大, 大家在难度方面不分仲伯, 最终排名会是什么样现, 就看比赛现场发挥的情况了。 钟俊峰将刀套递给明夏, 待她戴好后才边走边道:“最开始那个3l是怎么回事,脚又疼了吗?” “有点, 但感觉还好。”听出了钟俊峰话里的担忧,明夏安抚道:“问题不大,只是扭伤,又恢复了这么久,没事的, 别担心。” 明夏左脚扭伤是半个多月前一次练习时造成的, 虽然处理及时,扭伤的情况也不是很严重, 可由于她高强度训练,导致即便半个多月过去了依旧没能好利索。 钟俊峰看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 叹了口气,道:“等下比赛的时候你自己注意点, 觉得脚疼就别硬撑,这次让你来也不过是带你找找比赛的感觉,能把整场比赛滑完就已经很好了, 不是说必须要挣个名次才可以,明白吗?” 明夏笑了笑,道:“我会注意的,您放心。” 见她没有答应,钟俊峰哪能不知道明夏这是根本没把自己重在参与的话听进去。 转双人这三年多的时间,曾经温吞怯懦的小姑娘身上似乎多了些曾经没有的东西,那是一种韧劲,更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特质。 尽管明夏是非常有天赋的花滑运动员,可转双人这三年多依旧给她带来了非常大的影响。 像里那种主角刚转回女单就能立刻捡回三周跳,甚至很快掌握四周跳和国际接轨这种事情虽然很爽,却很遗憾没能发生在明夏身上。 她转回女单后并不顺利,可以说转回女单的这一年时间里她都是在不断的摔跤中度过的。 原身十五岁时身高只有一米五三,十八岁的今天却已经长到了一米六三,足足十厘米的身高差,对于花滑选手,尤其是身处女单这样残酷的竞技项目中,这个数字几乎是让人感到绝望的。 随着身高体重的不断变化,在完成跳跃时的重心、跳跃高度、轴心和落冰都会随之出现变化,如果运动员不能及时做出调整,就会出现存周甚至直接丢失本掌握的跳跃。 所以花滑运动员经常出现十四五岁就已经手握五种三周跳,甚至四周跳,却在进入十六七岁进入发育关后接连丢掉三周、四周跳,这种情况是非常普遍的。 明夏为此吃了不少苦头,这一年时间里几乎一直在丢失和重新捡回之间反复横跳,直到后半年身高体重才总算稳定下来。 从最初捡回三周跳开始,再到后面陆续尝试其余三种三周跳,尝试捡回高级三三连跳,整个过程完全称不上爽,每一次进步都让她觉得无比艰难。 除了发育关问题,棘手的还有练了三年双人滑形成的肌肉记忆问题。 花滑当中的跳跃真正上了赛场基本全凭借多年练习形成的肌肉记忆在完成,而肌肉记忆往往需要五千甚至更多次的练习才能形成,在形成肌肉记忆后想要改变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要想纠正,就必须重复成千上万次新的练习才能够将原本形成的肌肉记忆覆盖。 很多花滑选手都会遇到错刃被扣分的问题,然而在出现问题后能够成功将错刃问题改过来的运动员,屈指可数。由此可见想要纠正肌肉记忆,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好在,苦是苦了点,但解锁新跳跃、连跳所带来的快乐和成就感也是任何事情都无可比拟的。 明夏封闭训练了一年多,时隔多年后终于再一次站上了女单的赛场。 等待上场的间隙,明夏没去关注冰面上正在比赛的选手,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小mp3,插上耳机,播放自己等下短节目要用的音乐,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 她虽然没看,教练钟俊峰的视线却一刻也没有从冰面上离开,他在观看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评估着选手的实力。 第一位上场的是去年全国赛女单的第六名,今年因为腰伤已经错过了好几场比赛,在家养了几个月的伤后,这次比赛是她时隔几个月后重回赛场后参加的第一场比赛。 她选择的曲目是花滑热门曲目《辛德勒的名单》,一身黑色镶钻考斯滕将她的身材勾勒的玲珑有致,线条流畅极具美感。 从表现来看,她的腿伤应该还没完全恢复,是带伤上场的。 最初两个跳跃在完成时还算顺利,直到进入连跳时,她应当是想要尝试3S+2T,只可惜在跳跃时出现了严重的问题,3S之后的那个2T直接跳空了。 虽然后面补了个跳跃,但显然效果不尽如人意,最终短节目只拿了五十六点七三的分数。 在她之后上场的选手虽然没有跳空,但在完成一个飞利浦三周时因为轴心偏移导致落冰时险些摔倒,虽然最终伸手扶冰没有摔,但ge也免不了为负数了。 成绩出来后她拿了六十点三三的成绩,目前暂居第一。 接下来陆续上场的两个选手一个摔了,另一个虽然没摔但小分表上简直是符号开会,成绩也不高。 轮到第五位选手上场时,钟俊峰伸手拍了拍正在听音乐的明夏,道:“赵瑾萱的水平很不错,在新一代小女单里很有名气,她的比赛你要看看吗?” 明夏睁开眼,发现冰面上赫然站着刚才对她不太友好的紫毛小姑娘,于是便点了点头,道:“要看的。” 说完摘掉耳机,将mp3塞回包里,神色专注的看向冰面。 紫毛小姑娘选择的曲目也是花滑热门曲目《图兰朵》,她的发挥非常稳定,似乎并没有受到六练时明夏的影响。 上场后首跳便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菲利普三周,落冰时稳稳站住。在滑行步法上表现的也相当成熟流畅,随着音乐进入到高.潮,紫毛小姑娘漂亮的完成了阿尔赛尔两周+后外点冰三周的连跳。 落冰时有点不稳,但因为调整及时没有摔。 更让人惊喜的是,在曲子进行到后半段时,紫毛小姑娘最后一个跳跃并没有选择常规的跳跃,而是用左前外刃滑行起跳。 这是个阿克塞尔三周。阿克塞尔是所有跳跃中最特殊也是最难的一种,它是唯一一个向前起跳,比其他五种跳跃多出半圈的跳跃。 小姑娘能够拿出这样的技术已经是非常难得,虽然最后因为周数不足导致没能完成,但这份勇气已经非常可嘉。 “你感觉怎么样?”就在明夏聚精会神盯着场上的比赛时,耳边忽然响起了钟俊峰的声音。 明夏收回视线,想了想,道:“跳跃能力非常好,柔韧度也很高,看上去应该有一定舞蹈基础,艺术表现能力也很不错,是个很好的苗子。” 听到明夏的评价,钟俊峰点了点头,道:“她母亲是芭蕾舞老师,赵瑾萱从小就跟着母亲学习芭蕾,还练过两年艺术体操,艺术表现力和身体柔韧度都很好,不过,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发育关估计要吃不少苦头。” 明夏怔了怔,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脸上表情整个一痛苦面具。 教练显然也想到了明夏这一年多的惨烈状态,叹了口气,道:“她父亲是篮球运动员,个子足有一米□□,她母亲虽然是舞蹈老师,但也有一米六八。” 此言一出,明夏直接沉默了。 这个身高在其他的运动项目里还好,但是在花滑女单项目上,真是个惊天噩耗。 原身一米六三发育关都难成这样,更别说很有可能原身更高的紫毛小姑娘了,别看她现在只有一米五出头,一旦个子蹿起来,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随着这几年技术的飞速发展,从而进一步压缩了女单选手的职业寿命,就拿早几年花滑女单还处于三周跳时期,优秀的女单选手即便是在二十六七岁,依旧能够站上国际领奖台,拿下冠军也不是没有的事。 随着技术的提升,四周跳时期开启后,女单运动员的职业寿命越来越短。 有些花滑大国卷生卷死,顶级女单选手刚满十五岁就已经拿到了世锦赛、奥运冠军,然后随着发育关的到来,十七八岁时就已经被淘汰,面临退役的问题。 毫无疑问,这种发展模式是非常不健康的,今年国际滑联放出风声,说是准备将女单成人组的年龄限制提高,以应对这种情况的发生。 只是这规定究竟什么时候实行,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两人说话的间隙,紫毛少女的比赛分数已经出来了,最终拿下了六十八点七三的总分,目前暂居第一。 在紫毛少女向观众鞠躬时,明夏站起身,对自己教练道:“我去了。” 钟俊峰点了点头,在她上场前,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我知道你争强好胜,但是这事关于你的职业寿命,你必须得注意,不要逞强,知道吗?” 像是怕明夏不当回事,钟俊峰严肃了神色,沉下声音道:“一旦脚上的伤加重,世锦赛就与你无缘了。” 其实原本按照钟俊峰的意思,他是不想让名下参加这次全国赛的,想让她专心准备世锦赛,奈何她执意要来,钟俊峰拗不过她只能同意了。 听出了教练话中的关心,明夏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点了点头笑着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钟俊峰直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听到喇叭里让运动员入场的广播声,钟俊峰压下情绪,伸手握住明夏的肩膀,往前轻轻一推,明夏借力滑入冰场。 第39章 第 39 章 明夏这次的短节目选的曲子是《茉莉花》。 之所以选择这首曲子作为自己的短节目, 最主要的原因是明夏想用原身在十岁登上世青赛赛场时使用过的短节目音乐完成自己的第一场比赛。 原身的灵魂之力最近已经越来越虚弱了,有时候弱到连明夏都感知不到,只能通过系统的检测得知原身还没有消失。 虽然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看到,但明夏还是想滑给她看, 如果可以的话, 明夏想用这首曲子给她一些力量,哪怕只有一点点。 随着悠扬的音乐声, 明夏在冰面翩然滑行, 她的滑行姿态很美, 美到哪怕不太了解花滑的人看了都会觉得她的滑行行云流水, 举手投足皆是丝滑。 清白相间的考斯腾裙边随滑行被风卷起,泛起层层涟漪, 像一朵摇曳于冰面的花。 整个画面美的就像一幅画,在她进入第一个跳跃时,场边的钟俊峰忍不住屏住呼吸,像是生怕自己的呼吸会惊扰到她,影响了她的发挥。 丝滑流畅的捻转步之后, 明夏向前, 左脚外刃滑行起跳,冰刀划过冰面, 足尖因高速旋转擦出冰花,整个人凌空而起。 这个起跳姿势是典型的阿克塞尔跳,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个阿克塞尔两周时,窝在家里最近会神盯着屏幕的叶之文呼吸不由加重, 在心里默默数着周数。 数了两周之后冰面上的少女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她依旧在高速旋转,直至专足了周半, 少女右后外刃着冰,稳稳落回冰面。 叶之文眉心跳了跳,心中无比笃定,口中喃喃:“不是两周,是周半,这是一个完美的阿克塞尔周。” 一个又高又远,完全足周,没有任何存周,稳稳落冰,完美到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的阿克塞尔周。 随着这个跳跃结束。明夏的GOE像是坐了火箭一般‘蹭蹭’往上涨。 “我……我、我操!”这个跳跃让叶之文直接看傻了,他盯着屏幕,只觉得呼吸急促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呆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明夏已经进入了组合跳。 左脚外刃起跳,落冰后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进入了第二个跳跃,右后外刃滑行起跳,左脚刀齿点冰,在空中转了周后,落冰时微微有些不稳,但很快被救了回来,没有摔。 3Lz+3T。 GOE为正,这是一个被裁判所认可的勾手周加后外点冰周。 这个连跳一出好不容易回过神的叶之文又一次看傻了,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嘴巴开了又和,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抖着手打开论坛,开了个帖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发些什么,然而手指在键盘栏输入了半天,最后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此时的叶之文胸中情绪翻涌,他非常需要表达一些什么,可此时此刻却又觉得自己言语匮乏的厉害,已经很难想到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明夏刚才的表现。 随着音乐进入高/潮,明夏以极高的转速完成了的躬身转,这个旋转转足了八圈,变换提刀转、直立转和燕式转。 曲子的最后,明夏以一个利落的飞利浦周为自己的这套短节目画上了句号。 待到曲子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叶之文都没能回过神,他怔楞的拿着发烫的手机,过了良久后,才终于回过神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不可抑制的浮现了喜色。 那笑容起初只有一点点,随后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直到他整个人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这笑也不知憋了多久,笑的声嘶力竭,仿佛此时除了笑他再找不到什么能够宣泄自己情绪的发泄方式。 可笑着笑着,叶之文看着冰面上的亭亭玉立的姑娘,心中却又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为她感到开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 他为明夏今天展现出的实力而感到骄傲,却也因为想起明夏转双人滑被耽误的这年多时间而感到深深地遗憾。 很难想象拥有如此出众天赋的明夏,如果当时没有被迫转双人滑,现在能够取得什么样的成就。 有没有可能已经和其他国家的顶级女单选手一起站在国际赛场上,拥有了足以争夺奖牌的能力? 可是很遗憾,没有如果。 无论当时教练组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考虑让明夏转双人,明夏都真真切切的被耽误了年多的时间。 年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非常漫长,更何况是对于每一年职业生涯都极为宝贵的运动员。 只要想到这些,叶之文就有些笑不出来了,甚至有种想落泪的冲动。还有什么比“本可以”更让人难受和遗憾的事情了呢? 叶之文又哭又笑,过了好久才终于回过神,他伸手擦了擦眼角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难过沁出的泪,喃喃自语道:“没关系,没关系的。” 你生来便自带光芒,即便暂时被掩盖也没关系,当挣脱束缚,拭去尘埃后,等待着你的便是焕然新生,光芒或许会被暂时掩盖,却永远不会熄灭。 这一次,你将会让世界看到你的光。 * 明夏从冰面下来后,钟俊峰将衣服给她披上,两人一起坐在了等候区等待成绩出来。 作为教练,他是看着明夏这一年多是如何度过的。 明夏像是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仿佛永远不会感觉疲惫,即便前一天摔得再狠,即便手臂和大腿上淤青遍布,第二天一早她依旧会准时出现在冰场上。 四百天,四百多个日与夜,没有一天缺席,没有一天放弃训练。 执教数十年,钟俊峰从来没见过比明夏更加拼命的运动员,无数次的摔倒,无数次的受伤,成千上万次枯燥乏味的练习,她没喊过一句苦。 她温和、坚韧、执着,拥有着一颗永不服输的心。 在明夏身上,钟俊峰看到了只有在顶级运动员身上才具备的特质。 一次不行就练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千次甚至是万次,不是没有遇到挫折,亦会遇上数之不尽的失败,却永远不会因为挫折和失败停下前进的脚步。 钟俊峰始终坚信,所有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很显然,明夏这次的表现并未辜负她的努力。 成绩公布,明夏的这套节目最终拿下了41.63的技术分,32.61的表演分,总分74.24,目前排名第一。 钟俊峰喉头滚了滚,伸出手重重在明夏肩膀上拍了拍,道:“你完成的很好。” 明夏穿上外套,闻言抬起头,冲自己教练笑:“是您教得好,没给您丢脸吧。” 何止没有丢脸,简直是大大的长脸! 钟俊峰和明夏起身离开等候区时,刚推开门就见门口杵着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那人顶着一头标志性十足的紫毛,不需要辨认就已经非常显眼。 明夏怔了怔,问道:“是有事找我吗?” 紫毛小姑娘咬了咬嘴唇,盯着明夏看了片刻,就在明夏以为她又要出言挑衅自己的时候,却见那骄傲如小孔雀一样的小姑娘眼眶蓦地红了。 明夏:“……诶?” 怎么了这是,看把孩子委屈的。 小姑娘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伸手用力在眼睛上揉了揉,换上一副恶狠狠的神色,凶巴巴道:“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 “随口就许下承诺,然后毫不在意的将自己做出过的承诺忘得干干净净!” 听到小姑娘的话,这次轮到明夏有些茫然了。 回顾了原身所有的记忆后,明夏依旧想不起来原身和这个紫毛小姑娘有什么交集。 对于小姑娘口中的承诺和欺骗更是印象全无,整个人都是懵的。 大概是明夏眼底的茫然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紫毛小姑娘看到后怒火更胜。 她张了张嘴,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狠狠的瞪了明夏一眼,随后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教练身边,再不看明夏一眼。 看着她的背影,明夏依旧满脸茫然,恰在这时,她身旁的钟俊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额头,道:“呀,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你大概是不记得她了,几年前你去参加世青赛的时候你们曾经见过,她非常喜欢你,好像是你的小粉丝呢。” “面对记者采访时,这小姑娘毫不犹豫的说你是她最喜欢的花滑选手,后来比赛结束后,她还在门口等了你两个多小时,只为跟你合张影呢。” 听到钟俊峰的话,明夏脑海里面忽然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终于从原身的记忆中找到了当时的画面。 小姑娘当时还像还只有萝卜头大小,扎着两个小羊角辫,脸上带着婴儿肥,害羞又腼腆,明明紧张到不行,却还鼓起勇气上来和原身搭话。 当时小姑娘拉着他的衣摆先是支支吾吾的向原身表达了喜爱,随后又满眼期待的问原身会滑多久,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等等她,等她升组了以后想和原身一起比赛。 原身当时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几乎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答应了。 并且向小姑娘承诺,自己会一直滑到滑不动为止,让她好好加油,自己会在女单成人组等她。 最后临别时,原身还拉着小姑娘的手说,要快快长大,很期待和她在赛场上相遇的那天。 想到这些画面,在看着小姑娘已经离开的身影,明夏心中感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钟俊峰又道,“这小姑娘当时非常喜欢你,在你被选进国家队,宣布转双人滑的时候还曾到省队来找过你,说是想问你要个说法。” “不过当时你已经到国家队去了,小姑娘在门口等了天都没等到你,这才失望的被父母带回去了。” 想到记忆中那个胆小怯懦的小姑娘,再看看如今已经非常优秀,却仿佛浑身带刺的骄傲小孔雀。 明夏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化为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第40章 第 40 章 第二天的自由滑中, 明夏选择的是一首在花滑赛场上比较冷门的曲子《Viva La Vida》的小提琴版。 编舞是明夏的教练钟俊峰费了不少力气,动用了以前的人脉才帮忙请到的国际知名编舞大师劳拉女士编的。 自从之前在短节目的出色发挥后,明夏在自由滑中似乎更加放了开了,全程状态都很好, 可以看得出她是真的完全没在紧张的, 心态稳得一批。 如果说第一天因为首次参加比赛还有些紧张的话,那么自由滑中他仿佛没了约束, 滑行和跳跃都更加恣意。 在这场自由滑里, 明夏非常大胆的直接放了2A、3Lz、2A+3T、3S、3Lz+3L、3S+3L、3F的配置。 这当中3Lz+3L是高级33当中最难, 同时也是分值最高的连跳。 虽然在落地时因为扶冰导致ge为负, 为这场自由滑留下了一些瑕疵,但明夏在这场自由滑中所展示出的技术难度和对节目的对音乐的表现力, 依旧让她的分数遥遥领先。 最终分数出来后,明夏以高出第二名十一分的分差稳稳拿下了这次全国赛的冠军。 值得一提的是,紫头发小姑娘赵瑾萱在这次自由滑里同样发挥稳定,在完成一个勾手三周时虽然出现了一些瑕疵,但总体来说没有特别大的失误。 最后分数出来后, 以高出第三名五分的分差拿下了这次比赛的银牌。 比赛的最后一天, 颁奖典礼开始前,原本冷清的观众席上今天居然比第一天短节目时来的观众还要多, 人群当中甚至还有举着明夏应援手幅的粉丝。 看得出来那些手幅应该是临时赶制的,做工有些粗糙, 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制出来已经非常牛逼了,看得出来粉丝是真的很用心。 看台的人群当中, 叶之文随着音乐声疯狂的挥舞着手幅。 叶之文这次是特意请假,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从D省赶过来的,几乎就是在名下的那场短节目结束后, 叶志文草草吃完了已经冷掉的外卖,顾不上其他,拿起手机便定下了最近一班飞H省的机票。 落地后,叶之文马不停蹄的和几个提前在论坛上约好的志同道合的冰迷们一同赶制了这些手幅和应援物品。 由于时间实在太短,加上准备的非常仓促,叶之文和几个冰迷这两天忙的几乎都没怎么合眼,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来到了现场。 身体虽然非常疲惫,但精神却是异常亢奋。 当广播里宣布颁奖典礼马上开始,叶之文和同行的几个冰迷瞬间激动起来,他们脸上兴奋的神色简直比自己拿了第一还要开心。 明夏听到广播里传来的通知后,和教练说了声,便起身朝着颁奖台走去,谁知刚走了两步,便听见了身后一片嘈杂声中似乎隐隐有人在她的名字。 明夏抬起头,朝着声源处望去,刚好与看台上那几个挥舞着她名字,正在为她高声欢呼的冰迷们视线相对。 双方都愣了愣。 明夏是没想到居然会有冰迷为自己而来,更没想到这些冰迷居然还准备的如此齐全,来了居然还带着应援手幅。 冰迷们则是没想到自己喜欢的运动员居然真的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还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短暂的茫然后,明夏率先回过神,她举起手臂向看台那边挥了挥,又将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道:“谢谢!” 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比赛。 现场的声音其实非常嘈杂,再加上距离看台有些远,对于明夏的声音,包括叶之文在内的冰迷们其实听的并不真切,可大家还是通过口型辨认出来了。 明夏这是在向他们道谢呢。 冰迷们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个比较感性的女冰迷眼眶都有些泛酸,小声嘟囔道:“什么嘛,该说谢谢的不应该是我们才对吗。” 谢谢她为他们带来了这场精彩的比赛。 更谢谢她在时隔三年后,在身体与状态已不是巅峰的时候,仍然没有放弃心中的热爱,愿意重新回到这片赛场。 谢谢她的坚持和努力,也谢谢她的不放弃,这才让他们有幸亲眼目睹了今天的这场奇迹。 在明夏身上,冰迷们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所以,哪里需要什么感谢,如果一定要感谢的话,也是他们感谢明夏才对啊。 明夏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站在了领奖台旁边等待颁奖,而她到的时候,紫毛小姑娘赵瑾萱已经先一步站在那里了,正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动静,发现明夏的到来后,原本正对着她耷拉着脑袋发呆的小姑娘突然像是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 那动作傲娇又幼稚,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别扭和可爱。 明夏弯了弯眉眼,知道小姑娘心里气还没消呢,也就没上前自讨没趣。 站在颁奖台旁边等了大约有几分钟的样子,冰场内的音乐忽然停下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略带了几分噪音的广播声。 “下面开始进行花样滑冰女子单人滑项目的颁奖,本次为运动员颁奖的嘉宾是来自……” 介绍过颁奖嘉宾后,广播里便开始公布起奖项得主,最先颁布的是铜牌。 随着播报声音停止后,一个身穿黑色考斯腾,身高大约一米五八的女孩站上了顶奖台。 颁奖嘉宾为她送上了捧花,女孩接过捧花后弯下腰,裁判将铜牌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两人礼貌拥抱后,颁奖嘉宾走向本次比赛拿到第二位的赵瑾萱。 “本次花样滑冰全国赛取得女子单人滑第二名的选手是——” “赵瑾萱!” 赵瑾萱随着广播声站上了亚军的领奖台,也如刚才拿了季军的女孩一样,接过捧花后低下头,任由裁判为她戴上了银牌。 小姑娘左手拿着捧花,右手拿着银牌,本应高兴的时刻,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悦的情绪,板着一张小脸,神色严肃的好像这不是在出席什么颁奖典礼,而是葬礼。 在颁奖嘉宾离开后,赵瑾萱时不时便会朝着身旁的明夏看去,漂亮如琥珀的眸子里满是挣扎,似乎心中在进行着什么严峻的思想斗争。 不过饶是心中思绪万千,小姑娘却不肯表露出分毫,下巴高高地扬起,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上满是倔强和不服输。 对于小姑娘这□□裸且毫不掩饰的不服输,明夏非但没有感觉被冒犯到,反倒觉得有几分好笑。 赵瑾萱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然而在她又一次抬眼看向明夏时,明夏却恰转过头,与这个傲娇又别扭的小姑娘来了个四目相对,在对方没反应过来前对她弯了弯唇角,俏皮的对她眨了眨眼。 偷看别人却被正主抓了个正着的小姑娘神色一僵,脑袋里有个片刻的思维停滞,呆了两秒,反应过来后,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赵瑾萱快速将头移到了别的地方,再不去看明夏。 逗弄完小姑娘,明夏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在广播的介绍声中抬腿站上了最高的领奖台。 颁奖嘉宾将鲜花和奖牌递给她时,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用一种极为欣赏的语气说道:“你是个非常优秀的运动员,你用自己的实力在这场比赛上证明了自己。” “双人转回单人,你做到了以前从未有人做到的事情,期待着不久的将来你登上国际赛场,在世界的瞩目之下继续创造属于你的下一个奇迹。 明夏弯下腰,任嘉宾将那枚亮闪闪的金牌挂在了自己颈间,和他拥抱时,明夏笑着道,“谢谢您,我会的。” 终有一天,她会站在国际赛场上,在万众瞩目之下,为她的祖国摘下一枚宝贵的奖牌。 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原身,更是为了她最爱的祖国。 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 颁奖典礼结束后。 运动员和前来观赛的观众们陆续开始离场,收拾好东西,明夏和教练钟俊峰边往门口走边小声聊着比赛中出现的问题。 当他们快要走到门口时,明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喂!” 紧接着下一秒,明夏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了。 明夏转过身就发现拉住自己衣角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颁奖时还见过面的那只骄傲的紫毛小孔雀。 赵瑾萱在对上她视线时,涨红了一张脸,抿了抿唇,憋了半天,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你很厉害。” “现在的你比三年前更厉害了。” 明夏有些惊讶于骄傲的小孔雀居然会开口夸自己,然而下一秒就听到小姑娘自顾自继续说。 “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害怕,也不会因为这场比赛输给了你就自暴自弃。” 说到这里,小姑娘停了停,提高音量,铿锵有力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未来我一定会追上你!” 这句话像是说给明夏听的,又像是再说给自己听。 明夏听到小孔雀这番近乎于宣战的话后,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莞尔轻笑,在小姑娘没有反应过来前,伸手在她的那头有些凌乱的小紫毛上轻轻揉了揉。 随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好。” “我等着你追上来。” 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呀。 第41章 第 41 章 国家队的训练场上。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随着激昂的音乐在冰上快速滑行, 在音乐进入高.潮,男人将怀中的女伴高高抛向空中。 借由抛出的动作,女伴在空中以极快的转速转了三圈,然而落下时, 本应接住她的男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似乎有点走神。 而正是他这不经意的一个晃神导致他与高空中快速坠落的女伴失之交臂, 没能接住。 ‘砰’的一声闷响之后,女伴腰背着地, 重重摔在了冰面上。 女伴似乎摔得非常严重, 严重到她因为巨大的疼痛而躺在冰面上, 挣扎了几次试图站起来, 最后却都没能成功。 清秀的小脸苍白如纸,额头因为剧痛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而在这种情况下, 正常的男伴都应该在第一时间将女伴扶起来,可冰面上这个男人却没有这么做。 恰恰相反,他没有去管冰面上因他失误而摔倒的女伴,只淡淡看了一眼后,丝毫没有弯腰去扶人的意思。 收回视线后, 全然不顾女伴的感受, 脚下用力,自顾自转身朝着冰场边上滑去。 到了场边后, 陆岩的声音有些哑,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烦躁, 对着迎上来的教练道:“她的骨架太大,体重太沉, 我抛不动,接起来也困难,要么减重, 要么换人。” 这话让好不容易忍着疼,一瘸一拐从冰面上爬起来,勉强追过来的小女伴听了之后,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天知道为了减轻陆岩所需要承受的压力,小姑娘已经几个月都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这几个月里不是在减重,就是在减重的路上。 被陆岩骂胖的她,如今体重甚至还不到九十斤。 小女伴双眼含泪的看向教练,似乎是希望教练能够为她说句话,帮她作证这次摔倒明明是因为陆岩走神导致的,不是她体重的原因,可是很遗憾的是,从始至终她的教练都没有为她说句话的意思。 教练只淡淡扫了小女伴一眼道,“不是已经给你定好了食谱吗?有严格按照食谱吃吗,还是说最近训练又偷懒,背着我偷偷吃东西了?” 此言一出,小姑娘眼底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直接掉下泪来。 她不住的摇着头,带着哭腔为自己辩解:“教练我没有,一直是按照食谱吃的,也有按时完成您定下的训练计划,真的不是我——” 听到她辩解的话,教练的神色始终淡淡,不等小姑娘说完便有些不耐烦的对她挥了挥手,打断道:“行了,别再找借口了,等会儿训练结束后我会亲自和你的营养师沟通。” “不是摔伤了吗?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去医务室让队医给你看看,不要耽误了下午的训练。” 小女伴到底还是没敢违抗教练的话,将委屈统统吞进肚子,含着眼泪一瘸一拐的下了冰,朝着医务室走去。 待到女伴离开后,教练长叹了一口气,对陆岩道:“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已经接连好几次走神了。” 陆岩低着头沉默不语,显然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尚且可以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护着你,可一旦真的上了比赛,场上那么多摄像头,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抓拍,被放大,全世界无数裁判观众都盯着你,这种情况下,你跟我说让我怎么护着你?” 陆岩神色明显有些烦躁,他在冰场上不耐的用脚下冰刀去踢栏杆,将栏杆踢得咣咣作响。 “没怎么,只是在为比赛的事发愁。” 这都已经多长时间了,陆岩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伴。 别说像是何梦凡了,就连像明夏那样天赋的也没有,虽然他一直在更换女伴,可如今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依旧没有找到合他心意的女伴,陆岩怎么能不急。 “从明夏和何梦凡离开之后,我已经给你换过五六个女伴了,这期间你也尝试着磨合了这么久,难道连一个中意的都没有?” 男主沉默良久后,忽然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有没有合适的,你这个教练不是最清楚吗?” 如果真的有合适的,他难道会故意找茬,将人给推走不成? 是,吴彩霞给他换的女伴论数量的确不少,可是花滑又不是换的女伴越多上场后得分就越高,数量有个屁用啊,他要的是质量。 看看吴彩霞这一年多里给他选的女伴,有些甚至连个单跳的三周都做不出来,即便真的勉强将人带上了赛场,最终不也只能是拖后腿吗? 他是去比赛拿奖牌的,不是去让人议论的,更不是上去丢人的。 教练神色有些疲惫,伸手揉了揉眉心,换了个话题,道:“再过不久世锦赛就要开始报名了,你已经错过了全国赛,总不至于连世锦赛也要缺席吧。” “如果世锦赛也不参加的话,那么奥运要怎么办,难道连奥运你也不想参加吗,这可是家门口的比赛,有多重要不用我多再强调了吧?”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陆岩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 “你以为我不着急吗,还是你以为我不想出成绩?”陆岩的声音彻底沉了下来,语气中满是遮掩不住的火气。 “如果你真的想成出成绩,当时就不应该一脚把明夏给踢开,你心里也清楚明夏当时是为了谁才会从单转为双的。” “你更清楚她天赋到底有多高,当初如果不是因为看中了她的天赋,你也不会开口求我把她调过来给你做女伴。” 教练声音里也憋着火。 “你是在指责我吗?”陆岩不怒反笑,“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当初梦凡回来的时候,我说要更换女伴也是和你商量过的。你那会儿是怎么说的,你不记得了,我来帮你回忆回忆?” 陆岩凑近吴彩霞的耳边,一字一顿道:“你说明夏天赋虽高,但我们之间配合的时间毕竟还太短,在默契方面明夏和我的配合远不如梦凡。” “你还说,明夏的3A单跳有些不稳定,想拿牌子的话,还是和梦凡搭档更为稳妥。” “梦凡的伤病恢复了,她的状态甚至比受伤以前更好了,为了奥运能取得一个好成绩,是你默许了我更换女伴的要求。” 说到这里,陆岩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没有你这个主教练的同意,我一个运动员,就是再有能耐,难道还能一个人就把女伴给换了吗?” 他的这番话把教练噎得久久说不出话。 是,她承认,陆岩当时找她提出换女伴时,她经过考量后的确是松口了,可当时谁又能想得到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被他们弃如敝履的明夏转回女单,并没有因此泯然众人,反倒是在全国赛上爆冷,漂漂亮亮的拿下了金牌。 而不惜被他们抛弃明夏也要留住的女伴何梦凡,最终也没能留住选择去了国外外训。 似乎看出了教练眼底的懊悔,陆岩冷哼一声,嗤笑:“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除非你能把明夏重新弄回双人……” “这不可能。”不等陆岩说完,教练便已经忍不住出声打断。 这他妈不是在做梦呢,人家好不容易转回女单,还练出了成绩,怎么可能因为曾经放弃过她的人再次牺牲掉自己光明的职业前途,回来给陆岩做女伴? 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那你现在便只有一条路了。”陆岩冷笑,“明夏在全国赛上的表现很惊艳吧,可再惊艳又怎么样,无论明夏取得什么样的成绩,从你将她赶出国家队的那天起,就和你再也没有半分关系。” “我要是你,现在就绝对不会有功夫欣赏她的优秀表现,而是担心她成绩太好导致自己被追责,一个拥有站上国际赛场领奖台的天才女单,为什么会在巅峰时期转双人,又是为什么会被赶出国家队,退回省队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她站得越高,你就越危险,不怕被上面追责的话,你尽管放她去比赛啊。” “看看她拿到奖项之后,你这个国家队主教练究竟是会得到夸奖,还是会丢了饭碗!” 听到陆岩的话后,吴彩霞沉默了良久,有些艰难的开口:“……你的意思是?” 陆岩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弄,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教练,“我能有什么意思,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运动员而已,哪里干涉的了教练的决定。” “我只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希望教练你啊,在做任何决定之前最好都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教练当然听懂了陆岩言下之意。 马上就是世锦赛即将报名,以明夏在全国赛中取得的好成绩,原本这次世锦赛的名额给她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现在听了陆岩的这番敲打之后,吴彩霞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沉默了究后才开口,道:“卡她参加世锦赛的名额,这不可能。” 全国赛刚刚结束,明夏表现如此亮眼,国内女单选手中很难再找到能像她一样能拿出那样技术储备的选手。 这点端看比赛结束后明夏和第二名之间拉开的分数就看出来了,明夏的优势几乎是断层的。 体育竞技,实力说话。在过硬的实力面前,任何手段都站不住脚。 “我只是提醒一下,”陆岩闻言后恶劣的摊了摊手,“具体要怎么做,那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第42章 第 42 章 另一边省队的冰场上, 明夏脚下用力,整个人以极快的转速凌空而起,三周之后稳稳落冰,紧接着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右脚外刃紧接着起跳, 左脚刀齿点冰,再次腾空, 又是三周, 落冰时发出一声轻响, 身形甚至没有丝毫摇晃。 毫无疑问, 这是个高质量的勾手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的连跳。 将剩下的训练也一并完成后,明夏滑行到场边喝水, 然而向来关注自己训练的教练钟俊峰今天居然意外的走了神。 明夏拧开杯盖的同时,伸手在自家教练眼前晃了晃,道:“回神了,教练。” 正在想事情的钟俊峰被她的声音吓的一个激灵。 钟俊峰回过神后看着眼前鲜活的少女,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 “你呀。” “上午的跳跃训练都结束了吗?” “嗯, 已经差不多了,待会儿再练两组, 剩下的下午再继续。”明夏应着,说完便给自己猛灌了几口水。 这动作把钟俊峰看得直皱眉, 道:“你慢点喝,别呛着自己。” 明夏乖巧点头, 放慢了喝水的速度,然而饶是如此原本满满的水壶还是很快见了底。 将水壶塞回包里,明夏看着再次走神的教练, 说道:“有心事?” “没有。”钟俊峰答的很快,快到几乎是不假思索。 然而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自己否认的这么快简直像是在明晃晃的告诉明夏她猜对了似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默。 “唔,让我猜猜。”明夏果然没信,偏头问道:“是关于琦哥的事情吗?” 钟俊峰表情立刻放松下来,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那小子能出什么事,他好着呢——” 不等他说完,明夏便已经了然,道:“那看来应该是关于我的事了。” 钟俊峰的声音戛然而止。 钟俊峰是个好教练,却不是个好演员,他为人正直坦荡,遇到什么问题向来直来直去,有话直说,完全不会撒谎。 长久的沉默之后,钟俊峰长叹了一口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狠了狠心,开口道:“世锦赛报名已经开始了,我已经将你的资料递了上去,但是却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这很反常,按照你这次在全国赛场的亮眼表现来看,这个参赛名额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才对,现在迟迟没有回复,拖了这么久,我担心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你也不要着急,我已经让钟琦去首都打听了,顺利的话等两天应该就有消息了。” 钟俊峰试图安慰明夏,殊不知说这话时,他自己脸上的神色比起明夏这个当事人更加难看,眉宇间的忧虑遮都遮不住。 与愁眉不展的钟俊峰不同的是,明夏想的倒是挺开,道:“能拿到很好,真的拿不到也没关系,不是还有明年吗。” “怎么会没什么?如果这次世锦赛上你能够取得名次,那明年冬奥国家说不定就能多一个名次,那可是在我们家门口举办的奥运会,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啊,一个运动员整个职业生涯能得到几次这样的机会?!” 明天帮他顺了顺气,道:“好好,您别激动。如果能去的话我一定去,争取拿个好名次,为咱们国家拿两个,不,三个!拿三个奥运参赛名额,保证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钟俊峰被她这番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戳了戳明夏的脑袋,道:“你还挺敢想,冬奥名额哪儿是这么好拿的!” 然而这话说完没多久,钟俊峰却又忍不住狠狠地代入了一下,咂了咂嘴,“三个名额咱们就不想了,两个名额,以你现在的能力倒是可以拼上一拼。” 花滑冬奥参赛名额往往由上一赛季世锦赛取得的名次和积分决定,华国今年世锦赛女单只有一个名额,在这种情况下,华国若是想要拿到三个冬奥名额,则意味着明夏需要在世锦赛上取得前两名。 想拿两个冬奥名额,明夏至少需要在世锦赛女单项目上拿到前十名。 这绝非什么容易的事情。 三个名额钟俊峰是完全不敢想的,但两个名额,以明夏在全国赛上的发挥,参加世锦赛只要能够稳住不崩,进入前十还是很有机会的。 然而让钟俊峰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和明夏正在为世锦赛能取的好成绩,争取为国家多拿一个冬奥参赛名额的时候,却有人因为一己私欲开始了小动作。 * “萱萱!” 赵瑾萱刚做完陆地训练,就听门口传来母亲的声音,她抬头朝着门口看去,果然见到她妈妈正满脸兴奋的站在门口冲她拼命挥手。 严肃的小脸有了片刻的崩坏,赵瑾萱深吸了一口气,对身旁同样被吸引了注意的教练道:“抱歉教练,我出去一下。” 教练理解的点了点头,没怎么为难就同意了,道:“快去吧,反正今天下午的训练内容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可能会给身体增加负担,出去活动活动,放松一下也好,不用急着回来。” 赵瑾萱和教练打了招呼后,板着一张小脸走到了门口。 “妈,不是和您说过好多次了吗,训练的时候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找我,您这样会耽误我的训练进度的。” 听到女儿的话,赵妈妈伸手戳戳女儿气鼓鼓的娃娃脸,道:“可我这次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呀!” “好吧好吧。”赵瑾萱被自家母上大人搞得没脾气,木着脸道:“那这次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赵妈妈眼睛亮晶晶的,从兜里拿出手机,快速调出了一个页面,将手机屏幕递到了女儿面前,道:“萱萱,你上热搜啦!” 此言一出,赵瑾萱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小脸再次紧绷起来,眉宇间全然没有丝毫喜色。 “放心放心,妈妈都看过啦,都是夸你的呢,大家都在夸你在全国赛上的表现很好呢,还有人剪了你以前的比赛视频,说你进步很大!” 赵妈妈虽然是个芭蕾舞老师,但性子却并不像一般老师那般严肃沉闷,恰恰相反,大概是因为经常和小孩子接触的缘故,虽然如今已经奔四的人了,赵妈妈的性子依旧非常幽默有趣。 说这些话时,赵妈妈全程手舞足蹈,脸上的开心和兴奋遮都遮不住。 赵瑾萱被她妈晃的头晕,索性直接伸手接过手机,自己翻看起微博上有关自己的信息。 上热搜的这条微博是源自于一个标题为《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的视频,博主赵瑾萱看着很眼熟,发现发这条微博的应当是自己的多年老粉。 视频主要是由赵瑾萱从六岁起,一直到不久前刚刚结束的全国赛的参赛视频剪辑而成,博主还给配了一个非常煽情的背景音乐。 视频中,自己的每一次跳跃都和背景音完美卡点,毫无疑问,如果只从粉丝角度来看,这是个非常高质量且情绪饱满的剪辑。 赵瑾萱刚开始看到这个视频时也有些被感动到,然而当她翻到这条视频下面的评论和讨论时,小姑娘的脸色当场就冷下来了。 赵妈妈一直观察着女儿的神色,此时见她满脸冷意,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萱萱,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好的评论了,哎呀,你不要看那些鸡蛋里面挑骨头的——” “妈。”赵瑾萱打断道,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赵妈妈一愣,下意识“啊”了一声。 赵瑾萱指着手机上的评论,说道:“这热搜应该是有人故意买的,而且买这个热搜的人也并不是真的想夸我。” “什么?”赵妈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赵瑾萱看着自家妈妈的样子,有些无奈,解释道:“你看,前面这些评论还挺正常,从这里开始,就不对劲了。” 赵妈妈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舒展的眉心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咱就是说,萱宝虽然在难度上比mx低了一点,可在情绪表达上完全不逊色的好吧,而且mx那个3Lz+3l扶冰了,根本不算完成吧,还有那个3A,看上去又沉又笨,简直毫无美感可言啊,这个冠军我是不认的。】 【总算有人提到这事了,我也觉得全国赛上mx的分数虚高,看那p分简直水到水漫金山了都。而且那姐不是转双人了去了吗,怎么又转回女单了,她马上就十九了诶,这个年龄真的一言难尽。】 【她也就一个丑到不行的3A拿得出手叭,也没什么大赛经验,世锦赛名额给萱宝比给她好太多了吧,我看萱宝这个赛季状态拉满,搞不好能给兔村拿两个冬奥名额呢~】 【话不多说看图[图片],小道消息,ly换搭档是因为mx练的好好的非要转单人,ly不得已才答应了换搭档的事情,不谈技术,只说人品方面,这姐真是够下头的。】 【呃,也不用说的那么难听,mx技术还是有的,但感觉她在艺术表现上还是逊色萱宝很多的,虽然这次全国赛拿了第一,但我感觉世锦赛萱宝去会比mx发挥更好,众所周知,目前国际比赛上打分待遇最好的就是萱宝了。】 【萱萱真的好不容易,听说全国赛她是带伤上场的,腰伤没有完全恢复呢,这才让mx钻了空子。】 【理智讨论,纸面实力mx确实不错,但要论综合实力还是萱萱更好,而且萱萱是出了名的大赛型选手,发挥向来很稳定,mx就不好说了,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世锦赛让萱萱上比mx上好很多。】 …… 诸如此类的言论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明夏全国赛的冠军是裁判水上去的,赵瑾萱才应该拿这个冠军,并且国内唯一的那个世锦赛名额应该给她赵瑾萱而不是明夏。 赵瑾萱看着这些明显在带节奏的言论都有些被气笑了,声音里满是嘲讽,道:“我倒是还从来不知道,我在这些人眼里居然这么能耐,还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水平呢。” “他们但凡真的看过比赛,就不会发表出这种弱智的言论!” 赵瑾萱白皙的小脸被气的通红,“妈妈,能不能联系到这个博主,让她尽快删掉这条微博,看到这种颠倒黑白的言论,他们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 赵妈妈赶忙出声安慰,“不气不气,说不定他们也只是太喜欢你了……” “不是这样的!” 赵瑾萱提高音量,红着眼睛说:“他们才不是喜欢我,他们只是想借着我贬低明夏,撺掇我和明夏抢世锦赛的名额呢!” “从双人转单人,有多难,有多苦,这一年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付出了多少,他们根本对她一无所知,却打着喜欢我的名义抄着键盘肆意贬低她,他们知道什么呀?什么都不知道!” 由于太过生气,小姑娘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待到情绪终于平复少许,伸出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声音有些哽咽道:“妈妈,这样的喜欢,我才不稀罕呢。” “好好,我们不要,萱萱你冷静一点,我们不看了好吗?”说着,赵妈妈一边拍打着女儿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想将手机收回来关掉。 然而小姑娘却没有松手,反倒抬头,有些执拗道:“妈妈,她是我的前辈,是我的对手,也是很好很好的运动员。” “我很喜欢她,所以我不能看着眼睁睁看着别人借着喜欢我的名义贬低她。” 赵妈妈看着女儿坚定地神色,沉默了良久后,问道:“萱萱,你想好了吗?” “嗯,我想好了。”赵瑾萱点头,一双漂亮如黑锆石般的眼睛里满是笃定。 赵妈妈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女儿的头,道:“那就去做吧。” “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妈妈都会支持你。” 第43章 第 43 章 陆岩正在和新换的女伴沟通着训练计划, 就在这时,训练室的房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 一道熟悉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他的面前。 吴彩霞神色阴沉,眼底血丝遍布,冲到陆岩面前后, 对着陆岩的新女伴道:“你先出去一下, 我有事跟陆岩商量。” “好、好的。”新女伴突然被点名,神色有些惶恐, 但还是乖乖应下, 离开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待到小女伴离开后, 房间门里面只剩下陆岩和吴彩霞两人。 陆岩有些神色不耐的看向吴彩霞问道,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听到他这不耐烦的语气,吴彩霞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门变得更加难看, 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什么事?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 “赵瑾萱那个热搜是怎么回事,是你买的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可说这话时,吴彩霞眼里已经满是笃定。 陆岩轻笑了一声, 道:“热搜什么热搜, 我一个运动员怎么会去买什么热搜?就算我真的要买也是给自己买吧,给别的运动员买算什么, 做慈善吗?” “你少在这里装蒜,我可以看在师姐的面子上, 对你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不然到时候事情真的闹大了,即便你爸妈亲自来都不好收场。” 吴彩霞的这番话瞬间门让陆岩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面色也沉了下来, 不过他眉宇间门却没有半分慌张,淡淡反问:“ 哦?就算热搜真的是我买的,你打算让我怎么个不好收场呢?” “而且买热搜这件事情,我不也是在帮你排忧解难吗,现在赵瑾萱的热度这么高,你想要把世锦赛的名额给她不是就变得容易很多了吗?” 陆岩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看着眼前的教练,道:“你这个既得利益者非但不感谢我,反倒来这里指责我,不觉得自己未免有点太不识好歹了吗?” “我感谢你?”吴彩霞直接被气笑了,“你怕是买完热搜之后就没上过微博吧?” “不如你现在打开手机看看,事情如今已经闹到了怎样的局面,但凡你看清楚之后还能笑得出来,我倒是真的要佩服你心胸宽广了。” 听到吴彩霞这么说,陆岩呼吸一窒,眉心紧紧蹙起,没再和教练打什么嘴仗,直接从兜里拿出了手机,快速登陆了微博。 刚登录上去便看到热搜榜第三位挂着的赫然是赵瑾萱的名字,而跟在赵瑾萱名字后面的还有一个陆岩并不想看到的名字。 明夏。 她怎么会出现在热搜上?陆岩的确是买了热搜,可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买的热搜词条并不是这一个。 将心底的不安情绪暂时压下,陆岩皱着眉伸手点进了那个热搜词条,然而刚进去他的心就瞬间门沉到了谷底。 只见这个话题下讨论度最高的微博不是别的,正是赵瑾萱本人带着黄v认证的个人微博发出的。 赵瑾萱转发了陆岩授意为她买的那个热搜词条,并且非常大胆的直接@了华国冰协和华国花样滑冰官博。 这条转发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荒谬。 陆岩压着火气点进她的微博,发现除了这条转发以外,赵瑾萱还在十分钟前刚发布了一条长微博。 【赵瑾萱v:我并不需要这样颠倒黑白的赞美,明夏是个非常值得尊敬的选手,在国内女单项目上,她的能力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在全国赛上以断层式的8分之差输给她,我心服口服。 世锦赛名额每个花滑选手都想拿,我也不例外。但是竞技体育,实力说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谁都没有资格以任何理由剥夺她的参赛名额。 也请我的粉丝们理智看待比赛,冷静发言,如果真的喜欢我认可我的能力,请认可比赛成绩,不要以任何理由攻击其他参赛选手。】 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陆岩已经完全不想再去看了。 他握着手机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不断泛白,那力道大的好似要将手机屏幕给捏碎一般。 “白痴,这个女的简直没有一点脑子!”陆岩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只是这话也不知是在骂赵瑾萱,还是在骂他自己。 看到他的脸色变得如此难看,吴彩霞的脸色反倒有了些许的缓和,伸手揉了揉眉心,悠悠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 “你闭嘴!”陆岩厉声呵斥道。 “既然第一名这么不识抬举,不愿意要这个名额,那就顺延给第三名,我就不相信整个华国女单里面,难道还能找不出一个聪明人来?” 吴彩霞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清楚陆岩眼底的疯狂和狠厉后,下意识问道:“你疯了吧?” “在这种情况下,你如果还硬要把名额塞给别人,那岂不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我们在针对明夏,这次的世锦赛名额是有黑幕的?做这么明显,你是怕上面没人来查这件事吗?” “你当明夏省队那个教练钟俊峰是好惹的,如果真的把他给逼急了,这件事情就真的难以收场了,不就是一个世锦赛的名额吗,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对于陆岩这几乎是极度不理智的想法,吴彩霞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然而,从她将明夏转双人,给陆岩做搭档,又在何梦凡回归,陆岩提出要换搭档时采取了默认态度,再后来更是直接将明夏赶出了国家队,下放回省队,这一系列的操作下来,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她和陆岩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想到这些,吴彩霞长叹了一口气,道:“你现在不太理智,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商量这件事情怎么收场。” “老子已经非常理智了。”陆岩将手机重重砸在地上。 黑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吴彩霞,盯得吴彩霞都有些心里发慌,这才一字一顿道:“有人愿意去猜就让他们去猜,名额在我们手里,不必去管网友们说些什么,不给她名额总比放她去参赛对我们的影响小太多。” “一旦她真的在世锦赛上取得成绩……”陆岩说着,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戳了戳吴彩霞的心口,阴恻恻道:“你,我,谁都别想好过。” 吴彩霞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上来的学生,看着他脸上的阴鸷和偏激,一时间门竟觉得有些陌生。 这还是那个从小就被父母严格教养,天赋和灵气都极高,向来温和有礼的翩翩少年郎吗? 现在的陆岩简直就像是一个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面目狰狞丑陋,穷凶极恶的恶鬼。 意图将所有不如他意的人全部拉下地狱。 吴彩霞沉默了良久,似乎做了很激烈的心理斗争,最终开口道。 “你是不是把她想的太厉害了,明夏从双人转回女单如今也才一年多的时间门,就算她天赋异禀能力出众,对自己也狠得下心,可终究受限于时间门太短。” “而且她的年龄和身体条件也在那里放着,在国内的比赛上能够拿到第一,那是因为女单本就是华国的弱项,可一旦拿到国际赛事,在已经进入4周跳时代的国际女单赛场上……” 说到这里,吴彩霞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以她现在的水平,想要冲进前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拿到能什么亮眼的成绩了。” 吴彩霞这番话还真不是自我安慰,华国在女单项目本就处于弱势,明夏虽然三周跳齐了,高级三三也拿得出手,可放在国际赛场上,也不过是拿到了和一线女单站在同一起跑线的资格而已。 想要从中杀出重围,拿到好名次,前提是她世锦赛短节目和自由滑至少有一场才有可能。 然而想要又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大多数运动员整个职业生涯可能都没能有过一次。 更不要说明夏这个才转回单人一年多,已经许久没有过女单大赛经验的大龄运动员了,这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吴彩霞的这番话有理有据,算是勉强安抚住了陆岩激动的情绪,他闭了闭眼,道:“不是我把她想的太厉害了。” “双人转回单人,能仅用一年多的时间门就在全国赛上取得冠军的成绩,这本身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可她做到了。” “是你把她想的太简单了。” 说到这里,陆岩隐去了眼底地忌惮和一丝藏得极深的恐慌,神色有些疲惫道:“算了。” “先把名单的公布时间门压着,留意一下最近的舆论走向,要是质疑声不大,就直接把名额顺延给第三。” “我见过那姑娘,她是个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做的。” 说完后,陆岩没去管地上已经被摔碎的手机,直接大步走向了门口,推门而出。 在他离开之后,吴彩霞怔了许久,才自语道:“要是舆论质疑声很大,这个名额不给也得给呢?” 陆岩已经离开了,这个问题当然不会得到答案。 第44章 第 44 章 与陆岩和教练那边的一团乱麻不同的是, 明夏最近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受到网络上的舆论影响。 无论是诋毁还是夸赞,似乎都没对她带来什么直接影响。 明夏像个机器人一样,每天坚持完成着高强度的训练任务。 最近她摔跤的次数又上涨了, 这是继练出高级33之后, 摔的最惨的一次, 仿佛一夜之间他又回到了刚转回女单时的状态。 几乎每一次跳跃都会伴随着一次摔倒,而每次摔倒后,明夏又会很快从冰面上爬起来,继续投入到下一次的练习。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周左右了, 以目前这个摔跤频率,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 已经让明夏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处处都是难看的淤青。 肉眼能看到的手臂和双腿,膝盖这些地方更是重灾区, 至于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伤倒也没有少到哪里去。 花滑运动员在训练的时候很多都会选择使用一些护具, 以起到保护关节和身体, 减少受伤的目的。 但明夏却没有戴护具, 不是因为她不怕疼, 而是因为受限于身体发育期所带来的影响,明夏的身体本就比十五六岁未经历过发育关的年轻小女单沉重不少。 如果再带上这些护具,在灵活度方面就更加难以掌控,会因为笨重而导致动作无法精准完成。 想要完成更细致的动作,解锁新的跳跃,只能狠下心摘掉这些用于保护身体的护具。 又一次从冰面上爬起来后,明夏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站回了冰面。 右后外刃进入滑行,左脚刀尺点冰, 纤细的身影借力凌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在冰面上旋转。 一圈、两圈、三圈、三圈半,落冰时轴心不稳,重重倒地。 又一次重重摔倒。 大概是这一次摔的有些狠,以至于明夏倒在地上后久久没能站起来。 站在场边一直留意着她动静的教练终于忍不住,直接跨过了冰面上的围栏。滑到明夏面前,伸手将她拉起来。 钟俊峰一边检查她的伤,口中一边询问道:“怎么样摔到哪里了,严重吗,还能动吗?哪里疼,给我指指!” 明夏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可能刚才起跳的时候发力不对,扭到脚腕了,感觉落地时脚有些使不上力气,一会儿贴个镇痛贴就好了。” 见她这副对自己身体不甚在意的模样,钟俊峰又急又气,难得沉下脸色,语气不太好的说道:“可以了,不要再继续了。又不是没有4周就不能参加世锦赛。” “放眼整个国际赛场,能够拿得出4周的女单才有几个。你愿意拼愿意去尝试很好,可尝试和挑战的前提是不以透支身体和职业寿命为代价。” 见明夏不为所动,钟俊峰忍不住加重了语气道:“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四周还没有练出来,你的身体就要先一步练废了。” 听了自家教练的训斥,明夏有些哭笑不得道:“没有那么严重,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您这想的也太夸张了。” 明夏这话倒还真不是说来安慰教练的。 她所有的训练都是在系统计算之下完成的,虽然没什么能够一下子逆袭的金手指,可是系统可以帮她准确的计算出这具身体的极限值。 同时,在她训练的过程当中,系统也会不断向他发送这句身体的实时数据,所以明夏才会如此大胆。 然而她的这番话显然没能说服教练。 钟俊峰沉着脸说道:“你转回女单满打满算也才一年半的时间。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三周跳全部捡起来,还捡回了四个高级33,这本身已经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又何必执着于四周?” “你对自己的要求高有追求是好事,可是当要求变成了强求,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了。” 钟俊峰叹了口气,缓和了语调道:“以你现在的技术储备,即便是上了世锦赛,只要不大崩,完全可以拼一拼前十,怎么就非要在比赛前夕把自己往死里练。” “就不说我们国内了,即便是其他几个花滑强国在女单方面,能把四周跳拿到赛场上的也很少。” “为数不多那几个有四周在手的,几乎无一例外全是十几岁还尚未经历发育关的小女单,她们有着天然的年龄优势,你在这方面和她们较什么劲呢?” 见明夏不说话,钟俊峰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明夏,你是不是前两天受到了网上那些不着调言论的影响,卯足了劲儿不惜以自己身体为代价也要向大家证明你的能力?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希望你可以冷静下来。” “全国赛上你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了你自己,你不用太在意那些言论,实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明夏摇了摇头,正色道:“钟教,我并不是在和任何人较劲,更不是想向任何人证明我自己,或者说,我对四周跳其实也没什么执念。” 说到这里,明夏的声音顿了顿,有些无奈道:“可是想要站在最高的领奖台,现在除了掌握四周跳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吧。” 听到明夏这么说,钟俊峰的神色有些愕然,他是真的没有料到明夏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他一直以为明夏是想要在世锦赛上拿个好名次,却没想到原来明夏从来不满足于所谓的好名次。 明夏想要的是站上国际赛场的最高领奖台,拿到那枚所有人都争夺和渴望的金牌。 似乎看出了教练的意外,明夏对他眨了眨眼,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语气的开口道:“您也不必对此感到太过惊讶,是个运动员都会对那块牌子心怀渴望,作为您的得意门生,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断挑战冲击人体极限,可是无数运动员为之拼搏、追求的信仰。” “我也是运动员,论起对赢的追求和对金牌的执念,我可不输给任何人呀。” 其实明夏没有说的是,她之所以会对奖牌如此执着,是因为她背后站着的是她最为热爱的国家,以及一个小小的,脆弱到已经快要逝去的灵魂。 他们都在看着她。 她又怎么忍心让他们失望。 钟俊峰闻言沉默了许久后,终究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生性好强,但你可知道每一次追求极限,从极限中寻求突破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的职业寿命本就比其他人要短一些,比起看你挑战极限,我更希望尽可能延长你的职业寿命,让你直到退役那天也依旧是健健康康的,而不是满身伤痛。” “我不想看到你才刚刚站上国际赛场,甚至还没来得及绽放属于你的光芒,就因为身体原因而不得不黯然退役。” 明夏知道教练对她的关心不是作伪,心中微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妥当,但是,伤病是每一个运动员的勋章,比起庸庸碌碌退役,我还是更想拼尽全力燃烧一场,哪怕粉身碎骨,但燃烧过,我便不会有悔。” 明夏这人虽然平时看上去温和有礼非常好说话,可实际上她一旦打定了主意,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这次的交谈之后,钟俊峰心中便已经这件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她主意已定,自己劝不住她。 既然拦不住,钟俊峰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可能的将危险降到最低。 明夏不愿意戴护具,他便将队医拉到了冰场旁,全程站在旁边盯着她训练,一旦情况稍有不对,能够在第一时间为她处理伤处,避免耽误时间导致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期。 省队的队医是个四十出头,性子温润和缓的大叔,轻易不会发火,然而在围观了几天明夏的训练后,也忍不住皱着眉对钟俊峰道:“老钟,这样下去不行。” “再这么继续下去,她这个练法,没出成绩人怕是要先出问题。” 钟俊峰苦笑。 队医说的他又何尝不知,可知道是一回事,劝不动又是另一回事。 “砰”的一声。 冰场上再次响起了身体与冰面撞击发出的闷响声。 明夏屁股着地,整个人被旋转的力度裹挟着摔出去老远,直接撞到了冰场边的护栏上。 忽略掉已经因为多次摔跤而近乎于麻木的疼痛,明夏盯着头顶的灯光,被汗水浸透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心中微叹,真的好难呀。 听到了她的感慨,系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开口道:“宿主,不然还是先停一停,不要再继续了。你现在的身体各项数值已经飙红,无限接近极限值了,再练下去真的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见明夏躺在冰面上怔怔盯着冰场的天花板出神,没有反应,系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经过我的推算,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能够完成四周跳的概率只有不到百分之十,不如回去修整调理一下,等世锦赛结束再继续,反正距离奥运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不必急于这一时啊。” 明夏闻言,忽然轻声笑了下,自语道:“不到百分之十吗。” “那就再试一次吧。” 明夏赶在教练和队医朝她奔过来前,有些迟缓的用手撑着冰慢慢起身,冲场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立于冰上,闭上眼睛,无数次在脑海里回放那个她练习了数千次的四周跳,它的全部动作和运动轨迹犹如被按了慢放键位,一帧帧出现在明夏眼前。 右足后外刃在冰面滑行,左足刀齿重重蹬在冰上,掀起一阵莹白色的冰花,少女的身影高高跃。 极高的转速让她整个人甚至转出了残影,随着周数的叠加,场边的教练钟俊峰默数着圈数,仿佛呼吸都凝滞了。 整整四周,甚至还多转出了四十五度。 落冰的瞬间,少女右足以后外刃着冰滑出。 一个—— 漂亮至极的后外点冰四周。 第45章 第 45 章 柠檬猫是个资深的冰迷, 她看花滑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但和普通的冰迷不同的是,柠檬猫关注的既不是男单也不是女单, 而是双人滑。 陆岩和何梦凡曾是她最喜欢的一对双人滑组合, 后来因为何梦凡伤病退役, 组合要被拆散,只留下陆岩一个人的时候,柠檬猫还为此偷偷哭了好几次,生怕陆岩也会因此跟着一起退役。 不过让柠檬猫感到庆幸的是, 陆岩并没有选择退役,他在努力寻找着新的搭档, 虽然过程非常坎坷,但是最终还是成功找到了合适的搭档。 对于明夏柠檬猫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 起初因为明夏来到了陆岩身边, 柠檬猫是非常感激的, 虽然有些遗憾, 自己曾经磕的CP分开了, 没能成真, 可是比起cp她更在乎的是成绩。 因此在得知明夏是兔村女单小天才的履历后, 对于两人搭档后的日后发展柠檬猫还是非常期待的。 然而随着两人搭档的时间门越久,柠檬猫对于明夏的情绪就越复杂。 诚然,柠檬猫承认明夏是个非常出色的单人滑选手,可随着两人合作的时间门越久,却迟迟不出成绩,名次更是从原本的世界顶尖逐渐变得平庸,步步倒退。 再加上微博上三五不时公布出来的两人训练时的视频,可以很明显的看到,明夏是一直在拖陆岩的后腿。 虽然她的个人能力很强, 单跳也远比其他双人滑女选手要出色一大截,可是那又怎样呢? 与单人滑注重个人能力不同,双人滑除了技术以外,更看重搭档双方的配合。 个人能力即便再出色,不能和搭档很好的完成配合,这毫无疑问就是作为女伴的失败。 在柠檬猫看来,既然明夏已经转到了双人,就应该努力适应双人滑的节奏,而不是一次又一次让搭档迁就,更不该让搭档为她的失误而买单,让冰迷和粉丝失望。 柠檬猫时常会怀念起何梦凡没有因伤退役前兔村双人滑那段辉煌的时光,然而即便再是怀念和感慨,逝去的终究不能再回来。 对于明夏,作为陆岩的多年老粉,柠檬猫起初是有些意见的。 不过在没有找到比明夏更加合适的搭档以前,柠檬猫也只能忍耐,多以鼓励为主。 好在明夏是个争气的,经历了三年的磨合之后,两人的双人滑也终于开始步入了正轨。 眼看着很快就要出成绩了,柠檬猫还没来得及展望未来,就在这时,一个让人惊喜又错愕的消息传了出来。 因伤退役的何梦凡回来了,而这次回来时,她的状态甚至比受伤以前更加出色。 作为何梦凡和陆岩这对双人滑组合多年的铁粉,柠檬猫的心当然不可自控的偏向了何梦凡这边。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私,对于明夏也不太公平,可是作为粉丝,柠檬猫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 比起和明夏继续搭档不知多久才能磨合到顶尖水平,柠檬猫当然还是更想看到曾经辉煌过配合已经无比娴熟默契的组合再次搭档。 看着他们携手并进,披荆斩棘重返赛场,摘下一个又一个荣誉。 对于明夏,柠檬猫不愿意细想,要说感谢当然有之,可更多的却是不安。 她既感谢于明夏当时能够放弃正值巅峰的女单转到双人滑成为陆岩的女伴,又担心在何梦凡回归后,明夏会成为干涉陆岩和何梦凡重新搭档的绊脚石。 好在她也并没有纠结太长时间门。 当她从官博得知陆岩选择和曾经的女伴何梦凡再次搭档,昔日那对冰场上的金童玉女将会在下个赛季再次并肩时,柠檬猫心中的惊喜要远远大过于对明夏的愧疚。 至于陆岩选择了曾经的搭档,明夏又该何去何从…… 柠檬也曾为此而感到有些愧疚,甚至还摸到了明夏的微博发了几条鼓励和劝解的留言。 虽然没有得到回复,但柠檬猫感觉自己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竞技体育就是这样,你不够强,就会被更强的人顶替。 倘若明夏真的拥有可以和陆岩比肩的实力,自然不会因为何梦凡的回归而被换掉。 柠檬猫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也想要以此来说服对换搭档产生质疑的粉丝。 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运动员站在赛场上,看的就是成绩,强者居上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不必因此感觉有什么歉疚。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在柠檬猫满心欢喜的以为再过不久就能在赛场上看到她心爱的组合大杀四方、重返巅峰的时候。 噩耗一个接一个传了过来。 何梦凡要独自出国外训,这对好不容易重新聚在一起的组合,合作了甚至不到两个月就已经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局面。 这让柠檬猫完全接受不能。 而就在柠檬猫满头雾水不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忽然发现很久没有发过微博的陆岩在深夜发了一条微博。 他转发了官博发出的明夏从双人滑转回女单的公告,配文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祝好。 字数越少,事情越大。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条祝福,却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就是这两个字让陆岩的粉丝像是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粉丝在脑海里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与此同时,各个花滑论坛、贴吧里不时传出小道消息,称何梦凡之所以会选择拆组合独自出去外训,真实原因是因为明夏从中作梗的缘故。 这个猜测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因为从逻辑上来讲,这是最合理的说法。 否则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合作了数十年的搭档,会这么冷不丁的说拆伙就拆伙,明明两人关系向来很好,明明两个月前他们才刚刚宣布重新搭档。 柠檬猫已经工作几年了,算是个理智粉,不像一些年纪小的粉丝那么容易被带偏,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她也认为这个说法有理有据,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明夏真的从中作梗,拆散了陆岩和何梦凡这对搭档的话,那她为什么要在拆散了两人之后转回女单,而不是继续和陆岩做搭档呢。 难道纯粹只是为了报复陆岩?可是如果只是报复的话,用得着搭上自己整个职业生涯吗,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柠檬猫不理解,也想不明白。 但她也没有为明夏辩解什么,而是选择做了沉默的大多数,在明夏遭到陆岩和何梦凡粉丝谩骂的时候,柠檬猫保持了沉默。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柠檬猫现在更为焦虑的是,眼看大赛在即,之前的女伴明夏转了单人,曾经合作多年的搭档何梦凡复出后选择了出国外训。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门里,陆岩要怎么再去找一个新的,拥有能站上领奖台能力的女伴? 柠檬猫经常一想起这件事情就焦虑到晚上睡不着觉,这种焦虑,甚至于比起何梦凡当时宣布退役更加让她感到窒息。 陆岩即便在双人滑个人能力再出色,可是在极需要配合的双人滑中,找不到合适的女伴依旧无缘领奖台。 可是现在这么短的时间门里,就不说像何梦凡那样默契的女伴了。恐怕是连第二个像明夏那样有天赋的女伴都很难找到。 柠檬猫的心沉到了谷底。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这一年多的时间门,陆岩身边的女伴换了一个又一个,然而粉丝们等到的没有喜讯,坏消息却接踵而至。 作为陆岩的粉丝,柠檬猫甚至已经不再期望陆岩这个赛季能够在赛场上取得什么成绩了,她只求能够在冬奥会之前找到合适的女伴,在冬奥的赛场上不要输得太过难看。 否则的话,以柠檬猫对体育粉的了解,她甚至已经可以想象一旦陆岩冬奥表现不佳,那铺天盖地的嘲讽和谩骂会如潮水般奔涌而来。 然而柠檬猫只是个粉丝,她就算是急到掉头发,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更让柠檬猫心力憔悴的是,与陆岩这边的一地鸡毛不同的是,当初在公布转回女单消息后被无数人嘲讽百般瞧不上的明夏,非但没有自此销声匿迹,甚至在不久前的全国赛上大放异彩。 她参加的第一场A级赛事就就成功拿下了冠军。 虽然国内女单实力不算强劲,可是在转双人三年之后重新回到女单才不过训练了一年多的时间门就能够登上国内最高领奖台,这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曾经你看不起的人,现在却让你高攀不起,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呢。 下班回到家后,柠檬猫瘫坐在床上。按照她以前的习惯,往常总是会在下班后刷刷微博逛逛论坛,或者看一些比赛视频,然而现在她却提不起半点精神。 就在柠檬猫思考要不要随便找部电影打发时间门时,忽然听见正在充电的手机震了震。 柠檬猫愣了愣,起身上前打开手机后,发现发消息的居然是许久不联系的好基友一颗小疯狂的石头。 说起来,之所以与小石头成为基友还是因为两人同是冰迷,又同粉一对搭档的缘故。 国内的花滑圈子本就不大,来来去去其实差不多都是那些人,在同一个论坛冲浪的时间门久了,久而久之两人也就熟悉起来。 不过与其说小石头是组合粉,不如说是陆岩的唯粉更为恰当。 相比起柠檬猫毕竟年长一些,虽然喜欢陆岩,不过还是比较理智的,算是理智粉,但小石头就不一样了。 可能是因为年龄比较小的缘故,在面对喜欢的运动员时小姑娘就要偏执很多。 如果非要说的话,小石头喜欢陆岩不像是喜欢一个运动员,而像是在追星的小迷妹,会为了给陆岩加油而乘飞机逃课追到比赛现场,也会花光好几年攒下来的压岁钱,只为购买陆岩的海报和比赛周边。 当然更具体的极端行为还是体现在他平时的发言当中,就比如现在。 小石头:“我真的差点被气死,柠檬你看最近的热搜了吗?” 柠檬猫有些兴趣缺缺的回道:“没有啊,我最近工作太忙啦,一直在加班,都没怎么上微博,连论坛都不怎么逛了。” 小石头:“嗨呀,没怎么上就对了!你要真上微博,看到那些晦气东西估计能把你给气死。” 柠檬猫慢吞吞打了一个问号。 以她对小石头的了解,这种时候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要她说些什么,只是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可倾诉的对象,即便不必追问她自己也会主动往下说。 果不其然,这个问号就像是打开了闸门一样,小石头迫不及待的噼里啪啦一阵输出。 “还不是明夏那个烦人精,简直无语死了,不就是在全国赛上拿了个金牌,至于吹成这样吗?谁不知道国内女单本来就没什么能打的,走狗屎运捡漏拿了块金牌简直吹上天了都要,有本事在国际赛场上也拿个冠军回来呀,真就闭眼瞎吹。” 对于明夏在国内全国赛上拿了女单冠军的消息,柠檬猫当然也是有所耳闻。不过自从她和陆岩拆伙之后,柠檬猫就没怎么再主动关注过她的事情。 算是有点逃避的心态吧。 此时听到小石头将明夏贬得如此不堪,柠檬猫心中叹了口气,悠悠劝道:“你又不喜欢看女单比赛,别看她消息不就好了,何必因为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气个半死。” 小石头气鼓鼓道:“我是不看女单比赛,可是你看看这两天她在微博上买的那些营销,简直是铺天盖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一样。” “看这营销架势,知道的,这只是一个含金量不高的国内比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锁定了世锦赛冠军呢。” “我看人家那几个花滑强国拿了大满贯的外国小女单都没她这么能营销,真的是越菜的人跳的越高。” 虽然柠檬猫也算不上多喜欢明夏,更不是什么粉丝,可明夏毕竟是运动员,而且是很有可能会代表国家出征世锦赛的运动员,此时听到小石头这么贬低明夏,柠檬猫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委婉的提醒到:“呃,石头你先消消气,我觉得倒也不用说的那么难听,客观来看,其实论实力的话,明夏现在的水平确实很不错,即便是在世界一线女单里面,也是挺拿得出手了。” 柠檬猫此言一出,小石头像个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似的,立刻就炸了。 “我说柠檬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帮明夏说起话来了?” 小石头疯狂敲击键盘,手指快的几乎要出现残影,不等柠檬猫回答便继续输出。 “你难道忘了明夏把陆岩害的有多惨吗?如果不是因为她,梦凡也不会抛下陆岩独自出国外训,陆岩更不至于到了现在依旧没有找到稳定的女伴!” 柠檬猫叹了口气,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试图跟好友讲道理:“我没有在替她说话呀,我只是陈述事实。” “而且何梦凡和陆岩之间门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仅凭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小道消息就判定一个人做了坏事,是不是有点过于武断呢?” “更何况现在都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依旧没有什么新的证据能证明何梦凡出国外训是受明夏挑拨,怎么就能一口咬定是她从中作梗,万一是因为别的原因呢,我们岂不是冤枉了她。” 柠檬猫说的这些话虽然理智,但显然小石头根本听不进去。 小石头依旧我行我素的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可能,如果她真的没做,那谁没事会闲着诬陷她呀,她以为她是谁啊?” “柠檬你已经断网很久了吧,我给你发一个微博链接,你自己去看吧,看完了以后再来跟我说。” 打完这句话,小石头很快发来了一个链接。 柠檬猫皱着眉点了进去,发现这居然是一条长微博,而发布这条微博的博主柠檬猫也非常眼熟,也是一个陆岩的唯粉。 这条长微博里,零零总总列举了明夏的各种罪行。 从平时训练不努力拖陆岩的后腿,到后面挑拨陆岩和何梦凡的关系,拆散这对金童玉女。 再到最后博主大胆指出当初陆岩换搭档是另有隐情。 并非是陆岩想要抛弃明夏,而是明夏为了转回女单先提出要拆伙的,陆岩是不得已才同意的。 别的不说,就单从逻辑上来讲,这篇长微博前后的言论甚至都难以自洽。 柠檬猫揉了揉眉心,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整篇长微博,打开评论区,想看看有没有人指出博主的逻辑错误,然而很遗憾的是,并没有。 下面的评论基本是一边倒的赞同,以及对明夏的激情辱骂,措辞之脏让柠檬猫忍不住眉头皱的死紧。 柠檬猫都快被气笑了,恰巧这时小石头再次发来了消息。 “怎么样,柠檬我发给你的那个微博你看完了没?” 柠檬猫有气无力道:“看完了,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这博主通篇逻辑混乱,前后文难以自洽,别的不说就单说,如果明夏真的为了转回女单选择抛弃陆岩,那何梦凡回来,对明夏而言不应该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她又要反过来拆散陆岩和何梦凡这对搭档呢?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不等柠檬猫继续分析下去,小石头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为她提出的这个问题找到了相当合理的解释。 小石头:“当然是因为陆岩魅力大,我们陆岩是多优秀的人啊,不但人长得帅气质好,技术方面更是一骑绝尘,看到何梦凡回来两人一起训练的画面之后,明夏又后悔了呗。” 柠檬猫:“……” 柠檬猫实在是无言以对,饶是她也是陆岩的粉,也做不到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柠檬猫索性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又抛出第二个问题。 “好吧,就算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明夏真的如你所说,看到何梦凡和陆岩重新搭档后觉得后悔了,那在赶走何梦凡之后,她不是应该回到陆岩身边,继续和他搭档吗,为什么还要转回女单呢?” 本以为这个问题可以让好友醒悟过来,然而没想到的是此言一出非但没能让好友醒悟,反倒收到了让自己遭受暴击的答案。 只见小石头再次理所应当的回答道:“当然是因为陆岩有原则啊!” “明夏这么几次三番的搞事情,陆岩怎么可能再跟她搭档下去啊?以我们小陆的人品,宁可重新选搭档,也不愿意继续和她搭档下去,她人品如何我懒得评判,就只从她被国家队下放回省队,谁对谁错,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了吧。”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柠檬猫这下是真的被小石头的这番言论整不会了。 她粉了陆岩这么多年,以一个老粉的视角来看,陆岩并不是那么任性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一个极为理智,会为了成绩拼尽一切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在乎成绩,否则当初也不会在何梦凡离开后立刻开始找新的搭档。 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恰恰相反,柠檬猫很欣赏陆岩这种头脑清醒,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不断付出努力去完成的人。 所以,小石头口中所谓的陆岩厌恶明夏,宁可换搭档重新开始也要和她拆伙的行为,在柠檬猫这里是完全不成立的。 就目前明夏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在何梦凡离开后,陆岩哪怕是为了成绩,都不可能会让明夏离开。 之所以明夏会离开,只可能是因为女伴自己坚持要离开。 可柠檬猫已经懒得再和好友争论什么了,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即便自己说的再多也没用,小石头明显是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完美人设里,她说的再多对方也不会相信的。 想通了这点,柠檬猫无表情打字:“好吧,你开心就好。” 小石头竟然仿佛没听出来好友的异样,自顾自又说道。 “再说了,明夏那个水平本身也配不上陆岩,拆了也挺好的。别看现在她转回女单侥幸拿了一次全国冠军,可等真的上了个世锦赛,能不能闯进前十都是个问题。 “而且她都已经多久没有过大赛经验了,如果到时候在赛场上因为心态导致节目大崩,那可真是在全世界观众面前丢死人了。” “这次世锦赛的名额无论给谁都不能给她,我可不想到时候她顶着中国的国旗,却位列世锦赛参赛选手名单的倒数。” 对于小石头这毫不掩饰的偏见,柠檬猫有些无奈。 她是真的很想说,就目前国内女单的整体水平而言,明夏已经是非常出挑的了。 世锦赛这种可以直接决定冬奥参赛兔村能拿几个名额的重要比赛,不把名额给明夏才是奇怪吧。 不过说到这个,柠檬猫抬头看了眼桌上的台历。忍不住皱了一下眉,问道:“今年世锦赛的名额还没出来吗?我记得往年这个时候名额早就已经公布了啊。” 小石头回答的飞快:“没有呢。” 答完之后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发了一个得意扬扬的表情包。 “据小道消息说,这个名额原本是打算给赵瑾萱的,可她前段时间门不是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嘛,应该是还没想好名额给谁吧。” “论坛里面有人说她得罪了w,所以如果没意外的话,这个名额给谁都不会给她的。 说这话时小石头显然心情很好,而柠檬猫却非但没觉得爽到,只觉得一阵头疼。 没心情再和这种极度偏激状态下的好友继续聊下去,丢下一句“加班加了一天有点困了,下次再聊,拜拜”的留言后,柠檬猫直接退出了社交软件。 和好友这番算不上愉快的交流之后,柠檬猫连看电影的心情都没有了,将手机放到一旁充电,发了会儿呆后,整个人一头栽进床里索性直接睡觉。 然而此时的柠檬猫尚未想到的是,她只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再次醒过来时,整个世界都仿佛一夜之间门变了天似的。 * 世锦赛名额公布的前一天。 一个粉丝只有几百的微博账号忽然发布了一条十几秒钟左右的视频,正是这条视频在国内整个花滑圈子引起了轩然大波。 视频从环境来看似乎拍摄于一个室内的训练场,主角是一个身材纤细高挑面容姣好的姑娘,她身穿最简单的黑白相间门的训练服,在做完了一组双摇跳绳之后,她放下绳子,摆出起跳的姿势尝试了几次,找了找感觉后,直接进入正式起跳。 虽然是在平地上,可那少女起跳时却丝毫不显笨重,反倒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轻盈,以一种极快的转速在空中旋转。 她的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即便是对花滑毫不了解的人看了之后都觉得赏心悦目。 这个跳跃在空中转足了四周才落地,落地时,视频里的姑娘双脚稳稳的踩在了地面上,身形没有丝毫摇晃,又稳又美。 外行人只能看个热闹,而内行人却无比清楚的明白,这是一个标准的四周跳。 虽然是在陆地上,可是视频中女孩显然对于这个跳跃的把握非常完美。 没有借助任何辅助设备,整套动作下来没有一丝突兀,从指尖到脚尖,从高度到远度,再到凌空时旋转的周数,简直让人挑不出丝毫瑕疵,可以说是教科书一般的陆地四周。 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也非常有意思,最先注意到这条视频的其实不是冰迷,反倒是对花滑不太了解的路人,全是被封面那张让人惊鸿一瞥却念念不忘的面容所吸引进来的。 画风基本是这样的—— 【我操,妈妈快看有仙女会飞。】 【虽然我看不懂,但莫名就是觉得很牛逼,大受震撼。】 【救命,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这条视频是真实存在的,没有经过任何特效剪辑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只能说两个字:牛逼!】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刷微博。】 【有没有人能来科普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动作,看上去就好反人类啊,这真的是人类可以完成的动作吗?】 【三分钟之内,我要这女孩的全部资料!】 【这跳跃能力也太厉害了吧,还有她身体的柔韧度,简直让我一个舞蹈生都瞠目,这个功底没个大几年的功底做不到啊!】 【让让让让,科普来了!这是我从花滑女子单人滑某国际比赛上截到的图,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个跳跃应该是叫后内结环四周跳吧。】 【楼上的你看错了,后内结环起跳的时候双腿成八字,左脚起跳,视频里这个是右脚起跳,应该是后外点冰4周才对简称4T。】 【让我来给大家科普一下视频里的这位仙女到底有多牛逼,仙女名叫明夏,十三岁第1次参加花滑世青赛就取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之后转去双人练了三年,去年年初的时候才刚刚宣布转回女单。在只训练了一年半的前提下,前不久刚拿了全国赛的金牌,是国内唯一一个五种三周跳齐全,同时手握4种高级33的大佬!】 【接上条,在全国赛的时候他的3lz+3l还不是太稳,出现了扶冰的现象,可是如今全国赛才过了多久啊,这姐居然连陆地4周都练出来了,要知道现在女单能上四周的也就只有某国那几个十几岁还没过发育关的小女单,而这个仙女今年过了生就19岁了,这个年龄,在这种身体条件下能上四周,我说她是天才没人会反对吧?】 【帮楼上补充一下。目前国内陆地能够上四周的女单选手也就只有这位仙女一个人而已,牛逼两个字我已经说累了。】 …… 这短短的十几秒视频下面,点赞和留言以极快的速度破了大几万,并且热度还在不断持续攀升着。 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简直热闹至极。 而之所以能够有如此强大的传播和影响力,除了这个动作难度逆天外,明夏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也成为引爆这条微博的一大关键。 毕竟有谁会不爱漂亮姐姐呢,尤其这个看着清清瘦瘦的漂亮姐姐除了颜值能打外,还拥有极度硬核的实力。 就问,这样的漂亮姐姐谁!能!不!爱! 然而讨论度高了,评论的人数多了,争议自然也越来越大。 有赞美的声音,自然也就有贬低的声音。在这些贬低的评论里,要数陆岩的真爱粉跳的最欢。 小石头就是陆岩真爱粉中最为激进的一个。 当她在微博上看到这条视频时,小石头整个人都炸了。 她几乎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完了整个视频。 还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翻阅着下面几乎清一色地夸赞评论之后,过往的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小石头心头,让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甚至顾不上自己在上课,小石头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冲出了教室,一路小跑着翻墙离开了学校,在附近的一家网吧开了台机器。 登录上自己的账号后,找到那条微博,小石头撸了撸袖子,激情开麦。 【不是吧,不是吧!现在都已经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在营销陆地四周跳?我看不懂,但大为震撼。谁不知道在陆地四周有脚就行,根本没什么难度,真的有本事你让她上冰跳一个啊,你看她跳不跳得出来就完了,她要是在冰面上能跳出来四周,我当场把名字倒着写,并且倒立洗头一星期好吧。】 【这姐最近是想红想疯了吗?就这么点破事,也值得专门发个视频出来营销,拜托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运动员吗?这营销买的简直比人家正儿八经的流量明星还多,看吐了。】 【有这营销的功夫,不如去多练习一下你的水平,3A我见的多了,但是像您在全国赛上跳的又笨又丑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知道的,您这是在花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凿冰呢!】 【这个四周的热搜买的太好笑了,等你什么时候能够在冰上跳出四周跳再出来营销好吧,到时候我保证屁都不放一个,不过那前提是你能跳得出来呀。】 【姐姐听我一句劝,别再买热搜了,有这精力不如好好放在训练上,收收心吧你!】 接连发了四五条微博后小石头心里这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些许。 然而她这口气显然松的太早了。这条微博发出去后没多久,小石头就收到了不少消息提醒,就在她满心以为大家会附和赞同自己的留言时,却发现这些回复里面有大半儿几乎都是在骂她的。 看到这些回复小石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嘴上说的头头是道,有本事你做一个我看看呢。我都不要求你上冰,但凡你能够在地面上做出小姐姐那个四周跳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小石头默念了这条留言,嗤笑着回复。 【你今年多大了?居然还搞什么你行你上,难道我买了一台冰箱嫌它不够凉,还要自己先学会制冷,简直笑不活了,这智商还好意思来跟我对线?】 【就不说别的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这个四周真的在冰面上跳成了,这么一个最基础、最简单的四周,甚至都比不上人家一个高级33的分值,我就不知道这姐到底是有什么脸拿这东西出来吹的,还真有傻子捧臭脚xs。】 还真别说,小石头这番带有一定专业性的怼天怼地发言还真的忽悠住了不少外行人。 眼看普通吃瓜路人被她怼的节节败退,一些懂行的冰迷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回怼。 【点进你的资料看了一下,发现你是陆岩的粉丝,既然都是冰迷,后外点冰四周在你嘴里真的这么轻松,那为什么你喜欢的陆岩却这么多年了都没做出来过一次?】 【就是说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陆岩最开始也不是练双人的吧,他练男单的时候我也没看他做出四周啊,别说上冰了,地面上都没做出来过呢,众所周知,男单上四周可比女单容易。】 【你家陆岩男单巅峰时期还做不出后外点冰四周呢,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阴阳怪气别人啊,哪儿来的脸啊笑不活了。】 这句话算是直接戳到了小石头的肺管子,让她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盯着屏幕盯了半天,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更惨的是,还没等小石头想到如何回击的话术,却忽然发现发布视频的微博居然在两分钟前又发布了一条新视频。 同样只有短短的十几秒,镜头里仍旧那张让她打心底厌恶的脸,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拍摄场景不再是室内训练场,而是真正的冰面上。 还不等小石头点开视频,却已经先收到数十条消息。 【你好,这边建议您可以准备录制倒立洗头视频了呢。】 【在?改个名?名字倒着写?】 第46章 第 46 章 国内女单首个四周跳, 明夏完成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吴彩霞正在场边观看陆岩和新女伴的训练,按照以往的习惯来说, 吴彩霞平日进训练场的时候往往是不会带手机的, 可今天因着晚上有会议的缘故, 怕自己错过什么通知,便将手机带在了身上。 电话是吴彩霞的上级领导打来的,原本定于晚上六点召开的会议居然提前了,这让吴彩霞有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次会议如无意外的话就是为了确定世锦赛名单而开的, 在此之前,吴彩霞已经将这次国内参赛的选手名单递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 吴彩霞心里隐隐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不安的感觉, 随着这通会议提前的电话而愈发强烈。 匆匆离开训练场, 当她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会议室, 深吸了几口气, 推门进去的时候, 却发现原本空旷的会议室, 此时居然座无虚席,人已经到齐了。 看到吴彩霞进来后,领导对她招手,道:“坐吧,人都到齐了,那咱们的会议现在就开始吧。” 吴彩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找到桌上摆着自己名牌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谁知屁股还没有坐热,却听领导忽然开口道:“我看过你递上来的世锦赛参赛名单了。” 听领导没有丝毫铺垫,居然直接提起这个话题, 吴彩霞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强压着心底的寒意,勉强笑道:“其实那个名单只是初步定下来的,大家如果对名单有异议——” 不等吴彩霞把话说完,便已经被领导打断。 “我记得你们国家队去年往省队下放了一个运动员,叫什么来着?” “啊……”吴彩霞的脑子飞速转动着。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却已经有人比她更快一步接话道。 “您没记错,那个被下放到我们省队的运动员叫明夏,就是前段时间花滑全国赛时您夸过特别精神的小姑娘,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接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H省队的负责人张根生,明夏被退回省队的所有材料都是经他手接收的。 张根生说完,笑眯眯道:“仔细说起来,这次我们H省队能遇到这么一个天才,可真是感谢吴教练啊。” “把这么个宝贝蛋送回我们省队,真是谢谢您了吴教练。” 此言一出,吴彩霞脸色当即就变了。 “您这话说的……”吴彩霞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勉强挤出这么一句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哪料张根生显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其实也不怪张根生会这么生气,国内花滑的好苗子本来就稀缺,在体育圈,成绩就是政.绩,当时为了明夏能够得到更好的资源,为国家取得更出色的成绩,省队忍痛咬着牙把明夏那么好的苗子交到了吴彩霞手里。 原本是期望着明夏在国家队能够有更好的发展,可谁曾想,小姑娘到国家队不到俩月就愣是被逼着转了双人滑,那么优秀的一个小女单啊,被称为最有可能在国际赛场上为国家摘牌子的种子选手啊! 这搁谁谁都接受不了,张根生得知这消息后差点没气厥过去,还曾多次在会议上和吴彩霞吵得不可开交,想把明夏要回省队。 然而当时吴彩霞先斩后奏,等张根生得知这件事情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再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眼看着这么一个好苗子生生在最巅峰时期被耽误了,张根生能不恨吴彩霞?开玩笑,张根生简直恨不得生撕了她! 可惜吴彩霞在国家队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又和陆岩的父亲是同门师妹,关系极好,背后的人脉和关系网极深,张根生即便恨得牙痒痒也很难威胁到她的地位。 “哎呀,说起这个运动员,我可要跟您好好说道说道了,明夏最早是我们省队发掘的苗子,刚到队里因为出色的天赋被我们稀罕的不得了,省队那个钟俊峰教练您知道吧,老钟简直是拿她当眼珠子,就连明夏的冰刀都是老钟亲手磨的。” “吴教练那会儿来我们省队要人的时候,给老钟难受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当时我就劝他,我们省队资源毕竟有限,只有把孩子送出去,才能让她拥有更好的发展。” “可谁知——”说着,张根生拉长了尾音,片刻后,长叹一口气,看向吴彩霞,道:“也不知道出于怎样的考虑,刚在世青赛拿了女单第四的小姑娘,进了国家队才俩月,莫名其妙就给转成双人了,直到去年才又重新转回来。” 说完后,不等吴彩霞有所反应,张根生话锋又是一转,满脸欣慰道:“不过好在呢,虽然被耽误三年,但这孩子是真的优秀啊,转回单人才一年多就已经能在全国赛上拿冠军了。” “而且来之前我才刚接到消息,明夏现在的教练老钟发了个训练视频给我,您猜怎么着?” 领导被张根生这番话勾起了兴趣,便配合的追问道:“怎么?” 张根生脸上露出有些夸张的笑容,重重的一拍手,乐道:“明夏练习过程中出了四周跳,成为了咱们国家第一个练出四周的女单运动员!” 此言一出,吴彩霞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她甚至没能去细想张根生话里话外的嘲讽和指责,她的大脑在听到明夏练出四周跳的那个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吴彩霞就是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明夏不但把五种三周跳练齐,会四种高级33,居然还练出了四周。 四周啊,那可是四周啊!即便是最简单的4T,对于华国女单意味着什么,吴彩霞这个主教练可太清楚了。 此时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吴彩霞已经完全记不清楚接下来的会议上发生了什么,她浑浑噩噩坐立难安的熬到了散会,离开时,吴彩霞面色惨白、脚步虚浮,简直是宛如游魂似的‘飘’出来会议室的。 在这个四周跳出现后,吴彩霞递上去的世锦赛女单参赛名单不出所料的被驳回了。 临离开前,领导敲打的话语让吴彩霞心脏忍不住阵阵紧缩。 从这一刻起,吴彩霞终于知道明夏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能够任她随意摆弄的人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明夏在面对她下放省队的威胁时毫不在意了。 也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小手段都是下作且无用的,根本不足为惧。 就在吴彩霞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训练冰场时,远远便见陆岩迎了上来。 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世锦赛的名额定下来了吗?” 吴彩霞愣愣的看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得意门生’,片刻后,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的力量,整个人扑到了陆岩身上,毫无形象的敲打撕扯着陆岩。 “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陆岩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袭击,毫无防备的被吴彩霞撕扯着硬生生挨了好几下,那张俊俏的脸蛋上甚至被吴彩霞用指甲刮出一道长长的骇人血印。 “你他妈的是疯了吗,快住手,你个神经病!” 男人力量到底比女人大一些,反应过来后陆岩很快将吴彩霞推开,因着没有控制力道的缘故,吴彩霞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也正是这推,让吴彩霞恢复了几分神志。 吴彩霞死死盯着陆岩,在对方的骂骂咧咧声中,居然诡异的露出了一个笑。 “明夏出四周了。” 不等陆岩有所反应,吴彩霞紧接着道:“名额定下来了,她要参加世锦赛了。” “你——害怕吗?” * 明夏是在傍晚从教练那里得知了自己拿到世锦赛名额的消息。 名额下来那天向来沉稳不苟言笑的钟教练,嘴角的笑意简直就没有一刻消失过。 他的心情好到就连发现明夏又悄咪咪的练习四周他都没有发火,只是叮嘱了让她在练习的时候多注意,千万不要在练习过程中伤到了自己。 在得到明夏的再三保证后,便也任由她去了。 等待世锦赛开赛这段时间明夏也没闲着,通过不断的训练和尝试,明夏终于将自己的四周跳完成的概率从最初的不足10%提高到了现在的40%。 就连系统在看到了明夏训练数据的前后对比之后也非常感慨。 该说什么呢,命运似乎永远不会亏待努力的人,哪怕希望极其渺茫,只要肯拼,拥有殊死一搏的决心,创造奇迹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与此同时,系统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明夏之前,在它漫长的任务生涯当中,见过的宿主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可它从未见过像明夏这样的宿主。 这样一个拥有着坚定信念,并且始终为了自己信念而不断努力,在一次次失败中不弃不馁,永远坚定寻求着突破与进步的宿主。 汗水与血水不会让她止步,只会成为她的养料,催发着使她变得更强。 第47章 第 47 章 “明夏, 这里。” 明夏刚下飞机,就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循声望去, 便见一个熟悉的高大男人站在接机口冲她招手。 “钟哥。”明夏笑着和他打招呼, 脸上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歉疚道:“麻烦你了, 还要来接我。” “应该的。”钟琦自然的伸手接过明夏的行李箱, 随后有些诧异,道:“这么轻?” 明夏道:“因为比赛只有几天,所以就没带太多东西。” 钟琦了然的点了点头,拉着行李往外走,边走边道:“没关系,缺什么在这边买也一样。” 原本这次陪着明夏出国参加世锦赛的人应该是她教练钟俊峰,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 正所谓乐极生悲,世锦赛开赛前夕,钟教练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不幸中的万幸是, 车祸虽然看上去挺惨烈的,但双方伤势都不是太严重, 没有危及生命。 但遗憾的是, 钟俊峰因为小腿骨折的缘故不能陪同明夏参加这次的世锦赛了。 明夏原本是想自己去的, 谁知教练怎么都不同意, 最后没办法, 两人各退了一步,取了个相对折中的办法。 今年世锦赛举办国家刚好是钟教练儿子钟琦工作的地方,钟俊峰便将明夏托付给了钟琦,在电话里三令五申要求他务必照顾好明夏, 但凡人有个什么闪失,他以后也不用回国了。 这才有了今天这场接机。 钟琦没将人送到酒店,而是直接将车子停在了距离赛场不到两公里远的一间高级公寓门前。 将钥匙递给明夏,道:“这是我前几年投资的房产,之前一直是我朋友在住,他今年年初回国创业去了,房子就一直闲置着,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房子每周都有保洁来打扫,就是里面家具可能不太齐全,你需要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买好给你送过来。” 明夏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道:“不用了,已经很麻烦你了!” 钟琦挥了挥手,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只在临走前拍了拍明夏的肩膀,道:“比赛别有压力,尽力就好,到时候我会去现场给你加油的!” 明夏心中微暖,笑着点了点头,“好。” * 钟琦还真没说谎,比赛那天,明夏换好衣服刚进场馆,就见有人站在看台上冲她挥手。 那群人中不止钟琦,他身边还站着几个黄皮肤黑头发的国人,男女都有,大多一十出头,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样子,见她往这边看时,他们手里的横幅挥舞的更起劲了。 明夏还从人群当中看到一个熟人,好像是不久前全国赛上就曾在看台上为她加油的粉丝。 笑着伸出手冲看台比了个心,明夏随着广播里的提示音去了后面进行今天出场顺序的抽签。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运气不大好,明夏上去就抽了个开门红,顺位第一个出场。 大多数带有裁判主观打分的体育项目,前面出场有可能被压分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所以运动员们往往更倾向于出场顺序越靠后越好,以此避免被压分。 但既然已经抽到了,明夏也没表现出多大反应,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安慰到了旁边比她手气更惨,抽到了第一位出场的金发小姑娘。 小姑娘和自己教练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用略显生涩的英文询问明夏可不可以拥抱一下,明夏有些意外,却也欣然同意。 抽签结束后,广播里很快响起了让选手们上冰进行六分钟练习的提示音。 明夏上冰后找了找感觉,左脚外刃滑行,右脚点冰借力凌空,整个人以一种毫不费力的姿态轻松完成了这个勾手三周,甚至在进入跳跃时还用上了延迟转体。 在看台上一直注视着明夏情况的叶之文忍不住拍了下手,跟身边的冰迷压低声音道:“延迟转体,她是不是又进步了?以前没有见她用过啊!” 他旁边的冰迷也同样激动,重重点头,“是啊,她进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你说,今年世锦赛她会不会拿出刚练出来的那个4T……” “可能性不大,之前钟教练采访里不是提到了,那个4T还不太稳定,世锦赛应该是不用想了,明年冬奥倒是可以期待一下。”叶之文虽然喜欢明夏,但却并不盲目乐观,反倒是相当理智。 听了他的话,冰迷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什么,道:“我记得明夏脚腕之前好像有伤,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提起伤病,叶之文脸上也蒙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叹了口气,道:“之前好像不严重,但她为了那个4T增加了训练强度,怕是——” 这句话没说完,便见冰面上的明夏在完成一个阿克塞尔三周落冰时,右脚冰刃与冰面接触的瞬间停顿了一下,身体晃了晃。 叶之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值得庆幸的是,明夏及时调整了重心,稳住了身形,没有摔。 可饶是如此,这一跳依旧给叶之文和其他前来现场观赛的冰迷们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与此同时,场馆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黑发少女按了按鸭舌帽,忍不住嗤笑出声,“就这,你还能指望她拿成绩?别崩的太厉害都谢天谢地了。” “你少说两句。”少女身边一个明显成熟些的大姐姐面色有些无奈,警告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你来看可以,但不准闹事,再闹我们就不看了,直接回去。” 少女扁了扁嘴,小声道:“柠檬,要不我们回去吧,女单有什么可看的,陆陆的比赛明天下午才开始呢,正好我们回去倒个时差,做了那么久的飞机,困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柠檬猫戳戳她脑袋,“来的时候我就和你说了,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来的,现在比赛还没开始你又要走。” “喏,这是酒店的房卡,实在不想看的话你就回去吧,我看完再回去。” 看着递到手边的房卡,小石头鼓了鼓腮帮子,最终还是没接,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嘴里嘟囔道:“好嘛好嘛,我就舍命陪君子一次。” 六分钟练习结束,明夏随着其他参赛选手一起下了冰,把冰场留给了第一位出场的选手。 刚才在抽签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发小姑娘短节目选择了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然而可能是因为第一个出场,太紧张的缘故,第一个跳跃就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失误,跳空了。 小姑娘后面虽然试图补跳跃,但很可惜补的那个跳跃也因为周数不足被降组了。 下冰时小姑娘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的教练将刀套递给她,应该是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小姑娘神色虽然依旧蔫蔫,却缓和了不少。 小姑娘最终的技术分+表演分总分为53.37,这次世锦赛女单参赛选手共有四十人,短节目前一十才有资格进自由滑,小姑娘这个分数能否进自由滑,还要看后面选手的发挥。 在明夏登上冰面时,国内某医院病房,钟俊峰顾不上手里正剥着的橘子,高声对洗手间喊道:“老张你洗个苹果还没好啊?别洗了,快来快来,到明夏了!” 刚从首都回来的张根生闻言着急忙慌的从洗手间出来,随手拉了个板凳在电视机前坐下。 明夏这次世锦赛短节目没有用全国赛上滑过的《茉莉花》,而是选择了以前从没在赛场上拿出过的曲子《高山流水》。 这首曲子和明夏在全国赛自由滑中使用过的《Viva La Vida》是完成编排的,编舞依旧是劳拉女士。 不过这次的编舞是明夏和劳拉女士共同完成的,在整个编排过程中明夏全程和劳拉女士沟通,在交流中不断提出自己的想法。 为了更加清晰地理解和将曲子的感情融入到编排中去,两人还一起研究了《列子·汤问》里《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 在选择曲子的时候明夏就被劳拉女士反复劝阻过,这种带有明显中国风特色的曲子虽然动人,但拿到国际赛场,相比起大家耳熟能详的曲子,在打分上会很吃亏,尤其在P分上面。 再加上明夏又不是什么高贵国籍,即便所有技术动作都完美执行,能下来,表演分被压也会被压。 在清楚了所有弊端的情况下,明夏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原因无他,只因这首曲子对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场短节目既是滑给她的教练钟俊峰,感谢他在自己最为窘迫的时期对她伸出手,于她而言,钟俊峰既是原身的伯乐,也是自己的伯乐。 更是送给原身的,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明夏和原身之间的接触少得可怜,原身的精神力也非常虚弱,可明夏却能够感觉到。 感觉到那个小姑娘无时无刻都在看着她呢。 明夏接手了这具身体后,就无时无刻不被这具身体中所蕴含的天赋和能量所惊艳,倘若没有原身的天赋,明夏即便再努力也未必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四周。 而每当她的技术有所提升时,明夏便能感觉到大脑里不属于自己欢喜和赞美的情绪,虽然很微弱,但每每感觉到,便觉得心中微暖。 某种意义上而言,明夏与原身又何尝不是互为伯乐。 第48章 第 48 章 刘雯雯是个刚升上高二的高中生, 因着表姐是古筝老师,刘雯雯初中的时候被她妈送去表姐那里学古筝,如今两三年学下来, 也算是弹得有模有样了。 然而最近她却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中, 随着文理分科,学业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刘雯雯所在的学校又是市重点高中, 竞争非常激烈,想要维持成绩不下降就已经非常不易,更别说兼顾学习和兴趣两方面了。 这次月考刘雯雯在班级的排名又下降了五位,沮丧的她回到家后,把自己锁进了卧室里,盯着面前蒙着布的古筝,心中忽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不如就这么放弃吧。 想要兼顾古筝和学习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眼看明年就要升高三了,到时候面对更加繁重的学业压力,她真的扛得住吗? 就在刘雯雯犹豫不决间,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 “雯雯,快出来, 你听, 这个曲子是不是你前段时间比赛时弹过的那个, 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 “《高山流水》。” 刘雯雯刚拉开门, 听到电视里传出那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曲调时,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对!”刘妈妈一拍手,“就是这个!不过现在体育比赛也会用上古筝曲子了吗?” 刘雯雯走到妈妈身旁,视线原本只是随一瞥, 却在看到冰面上少女那道高高跃起身影时,一时竟直接看呆住了。 “呀,这小姑娘是在滑冰吧?怎么穿上冰鞋还能跳这么高呢,她跳的可真好看啊。” 刘妈妈平日里酷爱看各种电视剧,说起电视剧她可以说了如指掌,然而对于体育频道这种万年都看不了一次的竞技项目,刘妈妈的认知还停留在最基本的跑步、有用、乒乓球、排球啊这种阶段。 像花滑这种即便在竞技体育中都算是比较冷门的项目,刘妈妈以前那是从未接触过的,此时能说出个滑冰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妈,这不是滑冰,是花滑啦!”待到凌空跃起的少女踩着音乐节奏稳稳落地时,刘雯雯回过神,哭笑不得的纠正妈妈,见她仍是满脸茫然,便又补充道,“就是花样滑冰的意思。” 虽然对于花滑她了解也不太多,但因着她同桌是冰迷的缘故,刘雯雯耳濡目染之下还是知道一些的。 “哦哦哦,现在场上这个小姑娘是我们国家的吗?”刘妈妈追问。 刘雯雯有些犹豫,就算是不了解花滑的她被同桌科普过,华国在花滑项目上实力并不强,也就双人滑可以看看,男单女单比赛都是血虐。 因着刚才那个漂亮至极的跳跃,尽管少女拥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黑发黑眸、黄色皮肤,刘雯雯依旧有些不确定,“呃,看上去像,但不能确定,有可能是华裔,或者亚裔运动员。” 话音刚落,电视里便恰当好处的响起了解说激动的声音。 “这是一个无论高度、远度、滞空性、还是周数都足以跻身于一线女单选手的高质量阿克塞尔三周跳!” “完成这个跳跃的,是今年首次代表我国参加世锦赛的女单运动员明夏,毋庸置疑,她用这堪称完美的一跳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 听到解说的声音,刘妈妈立刻道:“这小姑娘就是我们国家的运动员嘛,叫明夏?滑的真好啊,你说她能拿冠军吗?” “呃,这个……”刘雯雯原本想说不太可能,然而看到自家妈妈虽是询问语气,眼神里却充满笃定的表情,刘雯雯将准备脱口的话咽了回去,含糊道,“唔,或许有可能吧。” 这话说的可以说非常没有底气了,原本只是随口说来哄她妈开心的,然而下一秒,刘雯雯又一次被电视里的少女惊呆了。 刘雯雯在花滑上完全是外行,不懂什么步法啊、旋转啊、跳跃啊这些专业的花滑术语,她只知道,冰上的女孩每一步都恰当好处又精准无比的踩在了音乐的节奏上。 与西方的热烈不同,明夏的身上带着独属于东方的含蓄与婉约之美,在高质量完成技术动作的同时,又能完美的将每一次跳跃,每一套步法与音乐融为一体,让看得人情不自禁便被带进了山水之间。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刘雯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她只觉得,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太美了,美到让人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生怕因此惊扰了冰上的舞者。 “足下生墨,行自成诗。” “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虽然这是明夏参加的首届世锦赛,但仅通过这一场比赛,我就已经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无数种可能。” 在面对自己国家的选手时,解说向来持包容的态度,无论滑出什么样的成绩都不吝啬鼓励,然而今天,对于明夏,相较于鼓励,解说出口的却更多是发自肺腑的赞美。 当明夏完成最后一个动作,面向观众鞠躬时,掌声与欢呼几乎要响彻了整个场馆,即便是在电视前都能被那种热烈的情绪所感染。 退场前,明夏的视线刚好被镜头捕捉,她歪了歪头,冲着镜头微微一笑,有些俏皮的眨了下眼。 毫无准备的刘雯雯直接被这个wink甜到捂住胸口,救命,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雯雯,雯雯?”刘妈妈见自己闺女丢了魂似的站在电视机前,喊了两次没得到回应,干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刘雯雯缓缓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不舒服,我只是觉得,她滑的也太棒了吧,通过她刚才的那段比赛,我好像真的有点理解了老师口中提到过的,伯牙与钟子期之间的感情了。” 自言自语似的说完,刘雯雯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一刻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弹古筝,想将自己从明夏节目当中得到的灵感尽数演绎出来。 她几乎是有些兴奋的冲刘妈妈道:“妈,我不会放弃古筝的,辛苦一点也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说完,不等刘妈妈有什么反应,刘雯雯一头扎进了自己房间,掀开了已经几天没碰过的古筝上的防尘罩,甚至连指甲都没顾上戴,直接坐下伸手抚上了琴弦。 * 明夏的短节目最终拿到了70.37的分数,暂列短节目第二位,与第一名仅有3.37的分差。 这个成绩是相当骇人的,以至于当分数出来的瞬间,国内最大的花滑论坛因为同一时间发帖回帖的人数太多而服务器承受不住压力,直接炸掉了。 与此同时,明夏的名字以一个及其夸张的速度在微博热搜上排名飞速上涨。 没在现场的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在现场见证了这一切的华国冰迷们了。 看台上的叶之文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幻梦之中,直到下一名选手节目都滑了一半了,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久久没能回过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之文抖着声音问,“老克,我刚才没听错吧,明夏短节目的分数目前暂列第二?” 他身边的冰迷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有些迟缓的呆愣了几秒,咽了下口水,磕磕巴巴道:“没、你没听错。” 两人又是发了会儿呆,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冰上的运动员结束了自己的短节目,向观众鞠躬致谢时,两人这才在观众的掌声中找回了几分真实感。 叶之文拼命的鼓着掌,鼓到双手都因为过于用力的拍打而开始泛红发疼,他都没有停下来。 在阵阵的掌声中,只有叶之文和其他几个同样是从国内赶来给自家选手加油的华国冰迷们才知道,这掌声是送给已经退场许久的明夏。 给那个明明只是首次参加世锦赛,却在短节目完美发挥,几乎可以说是创造了奇迹的华国姑娘的。 掌声停息之后,叶之文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一把,傻笑:“真好,不是在做梦。” 其他的冰迷看到他这傻到冒泡的动作,也没有出言嘲笑,因为他们此时激动地心情也半点没有比叶之文好到哪里去。 老克伸手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道:“还剩两组没有比完,但以明夏这个分数,估计最差也能排进前五了。” “如果自由滑能够的话,是不是……”剩下的话老克没敢说,有点怕自己把话说的太满不太好。 可其他冰迷已经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以明夏目前的状态,如果在接下来的自由滑同样能够出色发挥,甚至都不需要就能够轻松完成此次参加世锦赛的任务,冲进前十,为华国拿下明年冬奥女单的两个参赛名额。 如果想的更大胆一些,假设明夏真的能够在自由滑,那么他们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明夏或许有机会站上今年世锦赛的领奖台?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让人头脑发热了,以至于只是想到,就已经让几个华国冰迷忍不住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那么,真的会有这个可能吗? 时隔多年,他们真的可以再次亲眼见证…… 一朵玫瑰的绽放吗? 第49章 第 49 章(大修) 明夏最终以短节目第四的成绩进入了自由滑。 这样优异的成绩在国内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即便是明夏的粉丝在比赛开始前都从未曾想过,她居然能够在首次参加世锦赛就取得这样出色的成绩。 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愁。 几乎是在短节目分数名次出来后,之前黑明夏黑的最起劲的那群人立刻销声匿迹了。 有的默默把之前发表过的过激言论删掉了, 还有的死鸭子嘴硬还在强撑, 更有甚者面对冰迷们嘲讽的言论索性直接装死。 在竞技体育的圈子里,没有什么比成绩更能证明自己, 当你走上了足够高的位置, 就会发现曾经的非议质疑不过是过眼云烟,毫无意义。 明夏短节目取的好成绩,除了打了黑子的脸,更是狠狠打了陆岩粉丝的脸。 如果说有谁最不想看到明夏出成绩,那必然是陆岩的粉丝,在明夏转回单人后,陆岩粉丝对她的好感可以说直接跌入谷底, 各种嘲讽奚落层出不穷,大家都等着看明夏的笑话。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笑话没看成, 自己反倒是成了笑话。 陆岩的粉丝们现在已经不愿意再去关注明夏的消息,他们只求在接下来的世锦赛双人滑比赛上, 陆岩和他在这赛季才牵手的新搭档能够给他们带来一点好消息。 是的, 好消息。 陆岩的粉丝们甚至都已经不敢奢望自己的喜欢的运动员可以在赛场上以绝对的成绩碾压打脸明夏了。 他们只希望陆岩能够顺顺利利, 中规中矩不出域外的滑完整场比赛, 拿到一个相对靠前的成绩, 为明年冬奥积累比赛经验就好。 可就是这点希望,在今年世锦赛双人滑的赛场还是破灭了。 陆岩和新搭档磨合的情况怎么说呢,两人都是有实力的,可毕竟牵手时间太短, 加上陆岩这两个赛季状态都不算太好。 花滑这种项目,需要长时间不间断的练习,在赛场上拼的是肌肉记忆,可陆岩最近这一两年换搭档的频率依旧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因此,在双人滑短节目上,陆岩和女伴在完成捻转三周时,因为失误导致两人双双摔倒。 虽然两人都是专业运动员,及时做出了调整,顺利滑完了后半程,可毫无疑问,那样的失误在这种世界级的赛场上是相当致命的。 最终成绩出来时,两人的短节目名次只排到第十一位,虽然也进了自由滑,可如果自由滑表现再次失利的话,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倒是之前不被看好,在国内也一直被陆岩压制着,去年刚刚升组上来的两个华国小将这次世锦赛上超常发挥,居然以黑马之姿冲进了前三。 这是所有人都没能料到的,但不管怎么,对于华国冰迷而言,这都是件极好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这对小将里的女伴在升组后也被吴彩霞打过拆给陆岩做搭档的主意。 不过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主意却拿的很正,咬死就是不同意换搭档,还扬言如果教练执意要她换搭档,她就主动离开国家队,回省队去。 也正因为这件事情,让吴彩霞对两人心存芥蒂,导致这对小搭档在队里基本处于被放养的状态,连训练大多都是自己在做,日子属实算不上多好过。 好在两人足够争气,教练不管他们就自己练,这次能在世锦赛上取得成绩,压了陆岩这个双人滑一哥一头,也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宿主,检测到男主的主角光环已经掉到40%了,照这样下去,应该要不了多久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听到系统提示音时,明夏正在给自己的右脚贴止痛贴,冷不丁听到系统的声音,手下一动,不负众望的贴歪了。 明夏叹了口气,沿着边缘撕开重新贴上,做完这一切后,才道:“正常,他这次世锦赛上的表现不太好。” “咦,宿主你看男主的比赛啦?我以为你完全不感兴趣呢。”系统有些惊奇。 明夏坦然的点点头,道:“确实对陆岩不太感兴趣,不过我对俞晓星和江添那组倒是很感兴趣,刚好在做理疗,就和队医一起看了下。” 系统啧啧称奇,“宿主你这眼光还真是神了,陆岩世锦赛发挥不好,风头全被你说的那对小将给夺走啦,现在国内吵翻天了都。” 说到这里,系统忽然压低音量,声音里略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道:“据说有人实名举报了吴彩霞徇私舞弊、贪污受贿、苛扣运动员待遇等问题,国家已经成立了调查组,等她这次世锦赛回去后就要接受审查了。” 对于这个结果,明夏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很平静的评价道:“挺好的。” “就这?”系统怪叫道,显然对于自家宿主这淡定的态度非常不满,它提高音量道:“这个消息简直大快人心诶,宿主你怎么半点不开心兴奋的?” 明夏被它这搞怪夸张的语气逗乐了,忍俊不禁道:“我开心啊!” 系统撇了撇嘴,刚想再吐槽两句,然而看到明夏那贴满镇痛贴的脚裸时,心情忽然就沉重了起来。 “宿主,如果真的疼得很厉害的话,我可以帮忙,不扣积分的那种,不过有个条件,等你好了之后要夸我两句,不,十句!” 系统这条件提了和没提似的,几乎要把白送两个字举到明夏面前了。 “扑哧——”明夏没忍住直接笑出声,道:“统儿,没想到你还会撒娇呢?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系统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冰冷机械的电子音都磕巴起来,“撒、撒娇什么啊!你不要乱说话,我可是正经系统!” “好好好,你是我见过最正经的系统了。”明夏顺着它的话说,还没等系统反应过来,又补充道:“但正经和可爱又不冲突,你两者兼顾,多好啊。” 系统:“……” 停顿了不知多久,系统被调侃的恼羞成怒,却又狠不下心对明夏说什么重话,犹犹豫豫半天才哼哼唧唧道:“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明夏止住笑,缓和了语气道:“好了好了不闹了。” “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其实还好,只是扭伤,连封闭都不用上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别担心了,我心里有数呢。” 听到自己的提议被拒绝,系统在感到失望的同时却也并没有很意外,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它早就知道明夏是什么样的人了。 也正是因为被明夏骨子里的坚持所打动,系统才会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想要给她开后门。 系统检查了一下明夏脚上的伤,气急败坏道:“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一开始是扭伤没错,但再小的伤也经不住你那么高强度的训练。”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你现在已经是习惯性扭伤了,不是我吓唬你,如果在这种状态下你执意要按照原定计划完成你的自由滑,那下了赛场就要做好拄拐的心理准备。” “我知道的,别操心啦,操心太多会秃头的。”明夏笑眯眯道。 系统下意识想摸摸自己的头,手抬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只是数据,就连身体都是数据搭建出来的,数据怎么会秃头! 反应过来的系统气急败坏丢下一句“随便你,再管你我是猪!”,说完后就消失了,任明夏喊了几次都无动于衷,显然是打算将自己刚才的话贯彻到底了。 明夏忍俊不禁,然而视线看向自己贴满镇痛贴的脚裸,眼底难得浮现出一抹忧色。 为接下来的自由滑,也为明年的冬奥会。 * 因着在短节目中的出色表现,自由滑她被分到了最后一组的倒数第四个出场。 明夏这次的自由滑依旧使用了全国赛时滑过的曲子《Viva La Vida》,今天的考斯滕是以白色为主,金色为辅,用了很多纱与蕾丝的设计,整体风格偏欧风,穿在她身上总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与边界感。 作为明夏的粉丝,叶之文今天也不例外的早早来到了现场,然而所有激动地情绪都在看到明夏脚腕上贴着的胶布时,瞬间转为了担忧。 和他同行的冰迷老克显然也看到了,脸色也有些凝重,问道:“所以之前比赛的时候是不是就又复发了?” “她本来就不太爱贴这些东西,现在贴上,肯定是复发了,而且可能更严重了。” 叶之文说着,拿出手机登上了官网,找到明夏报上去的自由滑计划表,看完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要在自由滑上四周?”老克探过头去看,看完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记得她那个四周是在练习的时候出的吧,这才多久啊就敢拿上到赛场上了?” 不怪老克这么惊讶,在训练时跳成四周和在赛场上跳成四周完全是两个概念,训练时成功率能有百分之五十,拿到赛场上可能就只剩下百分之二三十,甚至更低的完成率。 像明夏这种刚学会就拿上赛场的,任谁看了都不禁要被她这强大的心理素质所震撼到。 “可能只是打算赌一把,如果能成,就很有可能冲一下牌子;如果不成,以她短节目的分数,自由滑只要崩的不是太厉害,前十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以她现在的状态,这、这……可能吗?” 第50章 第 50 章 冰迷们猜的也没有错, 明夏确实是想拼一把。 这次世锦赛女单竞争非常激烈,光是已知计划表里有四周的选手,不包括明夏在内就有两位。 还有两位亚裔选手虽然没报四周, 却在自由滑计划表上却有着两个阿克塞尔三周, 一旦完成,光是基础分就能拉出不小的距离。 因着短节目的优势, 明夏研究了一下, 觉得自己可以拼一拼,如果能成是最好,说不定能摸摸牌子,即便真不成也没关系,进前十应当是没问题的。 左右不吃亏,试试又何妨。 来之前将自己的想法和教练钟俊峰沟通了以后,这件事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明夏上场前, 领队帮她捏了捏肩膀,轻声道:“你已经让我们感到非常惊喜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放松心态,享受比赛, 加油!” 明夏笑着点头, “好, 会加油的!” 与此同时, 央视体育频道解说在看到明夏的身影出现在冰面上后, 立刻开口介绍道:“下面我们将看到的是来自我国的女单运动员明夏,今年十九岁,身高一米六三,本赛季自由滑《Viva La Vida(生命万岁)》。” “在这次自由滑里, 她将会挑战一个后外点冰四周,如果能够顺利完成,明夏将成为我国首位在世锦赛完成四周跳的女单运动员。” “除了后外点冰四周,她的阿克塞尔三周也同样非常漂亮,待会儿大家可以留意一下,明夏的阿克塞尔三周在全国赛上跳出了0.52的高度,2.53的距离,这个数据即便在一线女单选手里也极为出挑。” 随着解说声音,曲子前奏响起。 随着节奏轻快的小提琴前奏声,单膝跪地的纤细身影豁然起身。 睁开眼睛的瞬间,萦绕在她周身的随和温柔顷刻间荡然无存,漂亮的眸子里除了淡漠与恍若拒人千里的疏离外,还隐藏着几分无法言喻的骄矜贵气。 在她起身的刹那,宛如手执权杖,头戴皇冠的女王,而脚下的冰场仿佛是通往王座的台阶,她足下轻点,人便在冰上滑行起来。 脚下步法丝滑流畅,滑速虽快却极有章法,丝毫不显慌乱,配合她此时慵懒睥睨的神态,给人一种恍若王在巡视自己华丽后花园之感。 随着音乐逐渐昂扬,明夏脚下微微用力,左脚內刃起跳,整个人凌空而起,轻轻松松转足了三周,落冰时右后外刃着冰,紧接着没有丝毫停歇,右脚后外刃滑行,左脚刀齿点冰,干脆利落的完成了第一个连跳。 3S+3T。 一个完成度极高的三三连跳,而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此时的明夏宛如一个运筹帷幄的君王,每一个动作都张弛有度,兼顾优雅与丝滑,她的滑行姿态极美,与短节目时的婉约截然相反,虽然同样丝滑流畅,举手投足间却多了几分锐意。 左脚内刃滑出,银色的刀刃在冰面掀起一层细细的冰花,右脚刀齿点冰,借力腾空,以一个相当恐怖的转速干脆利落的完成了这个3F。 极为简短的步法后,明夏双腿交叉,以右脚后外刃再次起跳,落冰时同样以右脚外刃着冰滑出。 “好的,我们可以看到,明夏非常漂亮的完成了这个菲利普三周和后外结环三周,大家可以观察一下,她进入跳跃的待机时间非常短,步法与跳跃之间几乎让人看不出衔接的痕迹。” 解说声音难掩兴奋,趁着明夏进入旋转的时候,连忙给观众科普道:“通常情况下,只有当选手对自己即将完成的跳跃极有把握才能够做到这样。” “像刚才明夏的那三个跳跃的待机时间都非常短,尤其是菲利普三周,你几乎很难找到衔接的痕迹,这样的丝滑流畅只有世界一线的女单选手才能做得出来。” 待到解说好不容易见缝插针的将这段科普讲完,明夏的联合旋转也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少女在高速的侧躬身转下转足了八圈后,将浮腿从身后向前提过头顶,一个标准美观的贝尔曼,完成。 叶之文在台下鼓掌鼓的几乎要把掌心都给拍出血来,脸上神色难掩激动,在阵阵掌声中,高声对旁边的好友老克道:“她今天状态也太好了,刚才还用了难度进入,这组联合旋转是四级吧,一定是四级吧?!” 老克也乐疯了,甚至顾不上回话,只一个劲的疯狂点头,整个人的情绪显然已经完全被冰面上的少女带动起来了。 然而他们激动的显然有些太早了,因为明夏在音乐进入高.潮的瞬间,捻转步后直接进入了今天的第四组跳跃。 当看清楚明夏的起跳姿态时,叶之文仿佛意识到什么,整个人紧张到连呼吸都停了,睁大了眼睛力求能够将冰上少女的每一个动作细节都看清楚,不愿错漏分毫。 右脚冰刀以后外刃滑行,没有丝毫犹豫,左脚刀齿重重点冰,借力腾空,少女体态轻盈,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转速在空中旋转。 这是一个明夏只在训练时成功过,第一次拿到赛场上的后外点冰四周。而在将它真正拿到赛场之前,即便是在训练中,明夏这个四周跳的成功率都不足百分之五十。 不止是现场的观众,就连电视机前观看着这场比赛的观众们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这个跳跃能成吗? 滞空结束的瞬间,明夏以右脚后外刃着冰,在冰刀与冰面接触的瞬间,右脚脚腕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整个人的身形有了片刻的踉跄。 所有人心都要提到嗓子眼的时候,明夏站住了,既没有伸手扶冰,亦没有摔倒,虽然落冰不稳,可她站住了。 就这还没完,在这个四周结束后,明夏快速接了个一周的Euler,紧接着双腿呈‘八’字形,以左脚后內刃再次起跳。 相较于第一个连跳里的后内结环三周,这次的三周无论从高度还是远度都不算太出色,可两者却完全不是一个难度级的。 当明夏结束这个跳跃稳稳落冰时,左上角代表着基础分的BV直接飙至15.73,且一旁的Ge为正。 4T+1Eu+3S,光这一个夹心跳的基础分值简直高到吓人。 “她做到了,十九岁的华国女单选手明夏,第一次参加世锦赛,在现场的观众,在电视机前所有观众的注视下,在花样滑冰世界锦标赛女单自由滑的赛场上,完成了自己的首个四周跳,也是首个4T+1Eu+3S的夹心跳。” “从这一刻起,输赢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她能够站在这里,能够完成这场比赛,能够创造出这样的奇迹,本身就已经战胜了自己。” “听到现场传来的掌声了吗?毫无疑问,今天的明夏用实力征服了所有人。” 随着这个高难度夹心跳结束后,整个场馆顷刻间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欢呼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甚至不少华国的观众直接激动地站了起来。 可明夏却无暇与观众互动,因着前半段高强度的跳跃让她消耗了太多体力,但比赛还没有结束,对她而言,更难熬的还在后面。 按照比赛规定,音乐后半程完成的跳跃将获得基础分乘百分之十的额外加分。 不过这百分之十的额外加分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将跳跃压到节目后半程对选手的体力是极大的考验。 稍有不慎体力不支便会导致摔倒、跳空、不足周等等风险,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将跳跃放在后半程不光拿不到加分,还可能因此连原本该得的分值都拿不到,简直是得不偿失。 明夏压后的这三个跳跃是经过无数次实验后,系统的出来的体力极限数值,完成率不足百分之三十。 按理说明夏应当稳妥起见,可和所有的运动员一样,尽管明夏平日看上去再温和,骨子里对胜利的渴望却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比赛,就是要赢啊! 明夏踩着音乐的节拍,左脚以前端外刃滑行起跳,比常规三周多出了半周,右脚外刃着冰。 落冰不稳。 但好在周数很足,用刃清晰,Ge并没有变负。 音乐即将进入尾声,高高在上了一世的国王即将走上由自己亲手设计的断头台,在走上断头台的这一刻,她的神色没有懦弱亦没有惊惶,而是向所有人展现了自己国王的威严。 乔克塔换足转三进入最后一个连跳,明夏以左脚外刃向后滑行,右脚刀齿轻点冰面,落冰后双腿交叉,右脚外刃再次起跳。 3Lz+3L。 一个基础分值达到10.8的高级三三连跳,在短节目后半程完成,得到基础分乘百分之十的加分后,基础分值高达11.88。 当这个跳跃结束后,明夏的技术分已经骇人的突破了70大关,而此时她还有最后一个跳跃没有完成。 锋利无比的斜刃悬在头顶,闸刀落下前,国王的视线最后看向了自己的子民。 左脚外刃向前起跳。 踩着最后的音符,明夏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个跳跃。 阿克塞尔两周,稳稳落冰。 自由滑,完成。 第51章 第 51 章 “梦凡, 你在看什么?” 空旷的冰场上,一个黑发黑眸面容俊朗的男人结束了一轮跳跃训练后,滑到了场边, 双臂搭在栏杆上看向场边的何梦凡。 何梦凡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对男人笑了笑,“在看今年的世锦赛。” 俊朗男人闻言皱了皱眉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明年我们也可以参加世锦赛。” “事实上, 之前维克多曾多次跟我提及希望我们能够代表M国参加这次的世锦赛,以及明年冬奥,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同意,所以回绝了他。” 何梦凡摇了摇头,无奈笑道:“我想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代表除了华国以外的任何国家出现在花滑的赛场上。” 男人耸了耸肩,虽然很难理解何梦凡对于这件事的坚持, 却还是选择了尊重:“好吧,在我们回国前,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 可以随时告诉我。”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何梦凡的声音坚定,顿了顿又道:“而且我打算将回国的时间提前到下个月。” 这下男人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神色诧异道:“怎么这么突然?是国内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说完后不等何梦凡回答, 男人偏头想了想, 皱着眉说道:“难道你还在想着你国内的那个名叫陆岩的搭档?” “他的比赛我看了, 如果真的是为了他回国, 那么我劝你最好还是看过他在今年世锦赛上的表现后再做决定。” 说着男人深邃的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半是玩笑,半是奚落道:“以他现在的状态,如果在我们这里, 恐怕是连参加世锦赛的资格都没有。” 听到自己曾经的搭档被如此贬低,何梦凡没有生气,只神色不变道:“和他没有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男人闻言眉头皱的更紧,眼底满是不解。 “唔。”何梦凡沉吟片刻,将还在直播中的手机举起来,有些自嘲道:“可能是因为看她太辛苦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早日回国,跟她并肩作战,帮忙分担一点压力。” 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屏幕上身着白色金边考斯腾的少女正在别人的搀扶下有些艰难的走向等分席。 “她是谁,是你的朋友吗?”男人不解问道。 “朋友?我们之间应该算不上吧。”何梦凡说着,想了想又道:“非要用某种关系来形容的话,应该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在不同领域并肩作战的战友吧。” “你的目标是指冠军吗?”可能是何梦凡说的太过深奥,自幼在国外长大的男人听的有些云里雾里,只能抓住重点问。 “是啊,为了冠军,更为了祖国的荣誉。”何梦凡答道。 男人沉默了良久,伸手指着屏幕中的女孩,用有些蹩脚的中文道:“她比你还要厉害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何梦凡的话尚未说完,余光刚好了扫到了屏幕下方刚刚出现的成绩。 技术分74.30,节目内容分66.31,自由滑总成绩140.61,加上短节目70.37之后总分210.98,暂列总成绩的第一。 仅凭这高到几乎离谱的分数,便能看得出这个姑娘到底有多强。 何梦凡笑了笑,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我想是的。” “我不如她。” 起码何梦凡扪心自问,如果将她置于明夏当时的那种境地,她未必有勇气像她那般在前路未知的情况下毅然决然选择从双人转回单人。 凡是对花滑有所了解的人都非常清楚,明夏究竟选择了一条怎样艰难曲折的路。 何梦凡相信在作出选择之前,明夏不会不清楚这条路究竟有多难走,可她还是走了,究竟要忍受多少的痛苦才能够换来今天赛场上的浴火重生? 何梦凡不清楚,可是仅看她腿部的肌肉和自由滑结束后几乎无法沾地右脚就知道她平时对自己训练的有多狠。 如果没有金手指的帮助,何梦凡自认自己做不到像明夏这样,忍着脚伤在自由滑做到如此出色的发挥。 毫不夸张的讲,伤病对于每个花滑运动员的影响都是巨大的,脚伤严重成这样,连普通的行走都会有些吃力,可明夏却硬是拖着这样的脚完成了密集且高强度的跳跃和旋转。 这些跳跃里甚至包含了华国女单以前从未出现过的4周跳,还是一个4+1+3的超高难度夹心跳。 何梦凡已经很难用言语去形容她对明夏的敬佩,现在只想早日回国,看看能否找个机会利用自己的金手指帮助明夏恢复脚伤。 何梦凡的现任搭档显然也看到了屏幕上的成绩,在何梦凡三言两语的科普之下,当了解了这个女孩的经历后,饶是骄傲如他也对这个坚强勇敢的姑娘感到由衷钦佩。 * 当明夏自由滑成绩出来的刹那,解说的声音里满是遮掩不住的激动与兴奋,眼睛都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泛红。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210.98分这个分数不仅刷新了明夏本赛季的最佳成绩,同时也刷新了华国女单在世锦赛上的最高成绩。” “明夏做到了,她创造了奇迹,而作为奇迹的见证者,我感到无比荣幸。” 明夏是以短节目第四的成绩进入的自由滑,而此时大家不由将目光放在了尚未出场的三位选手身上。 倒数第三位出场的R国选手西村优菜的短节目分数比明夏高出1.36分,这意味着对方自由滑只有拿到139.25以上的成绩才能够超越明夏。 西村优菜的自由滑曲目《歌剧魅影》,在计划表里她将会完成两个3A,虽然没有上四周,可一旦两个跳跃都能顺利完成,基础分也相当惊人。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西村优菜在第一个3A完成后,进入第二个3A时,因失误导致这个3A跳空了,基础分直接为零。 虽然她及时调整了状态,并没有因为这个跳跃而影响到接下来的编排,但最终自由滑成绩也只拿到了131.37的分数,目前暂列第二。 在这个成绩出来的瞬间,无论是电视机前的华国观众还是现场的冰迷们都已经克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他们清楚的知道,无论接下来出场的两位选手发挥如何,明夏世锦赛的这块奖牌已经稳稳揣进兜里了。 听到成绩的瞬间,坐在看台上的叶之文手都在抖,他颤着声音对身旁的同伴道:“老克,掐我一下,快点。” 老克也同样抖着手,在叶之文的胳膊上用力掐了一下,做完后将自己的胳膊也伸到他的面前,说道:“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时隔这么多年,我们真的又在世锦赛上拿到牌子了??” 两个大老爷们儿在看台上忽然变得幼稚起来,你掐我一下,我掐你一下,掐到手臂都已经肿起来了才总算冷静下来。 “不是在做梦。” “牛逼!真的太牛逼了!” 而与此同时,在看台毫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也上演着相似的一幕。 柠檬猫激动地脸都红了,她用力鼓着掌,在周围的阵阵如雷掌声中,声音难掩激动的对一旁神的少女说道:“看到了吗,她真的拿到牌子了!第一次参加世锦赛就站上了领奖台!她简直是个天才!!” 向来对明夏没有任何好感的小石头此时脸上神色非常复杂,虽然她很想开口说,比赛还没结束呢,只是有牌子而已,又不是冠军,有什么好激动的。 可看着好友激动的神色,小石头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应道:“是……挺厉害的。” 饶是再讨厌明夏,再喜欢陆岩,小石头和饭圈的粉丝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在是谁的粉丝之前,她首先是个冰迷,是由衷喜爱花滑这项竞技运动的。 在这种情况下,亲眼看到明夏今天的表现后,小石头真的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对她恶言相向。 似乎意识到了好友的松动与挣扎,柠檬猫鼓掌的动作顿住,叹了口气,道:“她是个很优秀的运动员呢。” 小石头沉默。 就在柠檬猫以为自己不会等到回答了,却听一声夹杂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 “嗯。” 每一个为花滑拼尽一切的运动员都值得尊重。 柠檬猫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给了身旁神色别扭,脸上浮现几分愧疚与懊恼的少女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小石头被好友抱了个满怀,头埋在好友的肩膀里,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你说……” “嗯?” 小石头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如果,我说我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那番言论是错误的,现在想要找到她,亲口向她道歉的话。” “我、我会不会被打啊。” 柠檬猫被好友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口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哦。”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因为刚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小石头愣了愣,下意识道:“你也要……?” 柠檬猫神色坦然,笑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呀,我也有想要向她道歉的理由。” 好友的话像是鼓舞到了小石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道:“好!” “我们一起去。” 第52章 第 52 章 很遗憾的是, 尽管柠檬猫和小石头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他们一直等到散场,都没能等到明夏的出现。 甚至明夏都没能等到最终的成绩出来, 在经过队医的检查后, 直接被紧急安排送往了医院。 钟琦看了眼躺在担架上面色苍白的明夏,眉头皱的死紧, 眼底满是焦急, 就连声音也不复平日的沉稳。 “怎么样,疼的很厉害吗?” 明夏摇了摇头,“其实也还好,没有那么夸张的。” 话音刚落,还不等钟琦说什么,系统就已经忍不住跳出来在她脑海里气急败坏道:“都已经韧带撕裂了,还这么风轻云淡, 瞧把你给能耐的!” “上场之前我就跟你反复强调过不要上那个四周,只是世锦赛而已啊,又不是再参加什么冬奥要冲击奖牌, 非得上四周不行,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脚都已经伤成那样了, 你没有痛感吗, 都不会觉得疼吗?” 疼啊, 怎么不疼啊。 明夏在医院亮到几乎有些刺眼的白炽灯照射下闭了闭眼, 感受着脚腕传来的痛感,低低的抽了几口冷气,用小到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疼死啦。” 看着她这副惨样,系统很想再说一些重话,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在触及她眼底难得流露出的几分脆弱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虽然对于她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非常不赞同,但作为明夏的系统,它很清楚明夏为什么这么拼。 花滑和其他竞技项目不同,花滑是项美感、动感、速度、力量共存的运动。 想要兼顾这些,花滑运动员需要具备柔韧的身体、超强的体能、极高的跳跃能力以及一定的艺术天赋。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这种严苛到近乎于变态的要求,使得花滑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往往非常短暂。 双人滑和冰舞情况还稍微好一些,可单人这边就比较残酷了,尤其是女单,女单运动员的花期极为短暂,顶尖女单运动员巅峰期可能只有两年。 短暂的巅峰期之后,等待着她们的就是逐渐凋零的过程。 发育关是一道坎,可即便顺利的熬过了发育关,受年龄增长,体能下降是不可避免的,状态一年比一年差更是正常现象。 有的女单选手很可能今年还能在世锦赛上两个3A拿金牌,明年再比赛,却直接把3A丢掉了,别说金牌,连块铜牌都拿不到。 因着有系统的存在,明夏比一般运动员更能直观的感受到年龄增长对于身体带来的变化和影响。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拿今天世锦赛上那个4T+1Eu+3T的夹心跳来说,十九岁的明夏今天可以在脚腕带伤的情况下跳出来,但一年后,二十岁的明夏可能脚伤恢复了也未必跳的出来。 很残酷,但却是现实。 身体机能的衰退会导致很多曾经做起来轻而易举的动作变得非常艰难,甚至直接丢失原本熟练掌握的跳跃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为什么要在世锦赛这么拼? 因为就连明夏自己都不清楚,如果今天不拼上一把,明年的她是否还能再去完成这样高质量的跳跃。 系统沉默了良久,就在明夏以为它不会在开口时,却听系统道:“下个任务,我帮你选一个轻松点的吧。” 闻言,明夏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 尽管明夏已经拼尽了全力,但遗憾的是,最终成绩出来,她只拿到了世锦赛的第二名。 银牌,是明夏在这次世锦赛上交出的答卷。 虽然心中不无遗憾,可是对于华国的所有冰迷而言,能够拿到这样的成绩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 而对于创造了这个奇迹的明夏,简直成为了国内冰迷们心中紫薇星一般的人物。 在给予她鲜花赞美与掌声的同时,也有冰迷在为明夏的脚伤忧心不已,眼看着明年就是冬奥了,要知道明夏的脚伤可是严重到连世锦赛表演滑都没能参加的程度。 这样的脚伤,一年的时间真的能够恢复完全吗? 即便真的恢复了,对于花滑而言,养伤期间几个月不能上冰,等她真的养好了伤再次出现在冰面时,还能拿出世锦赛上这样让人惊艳的发挥吗? 这些问题所有人都不得而知,能够解答这些问题的,唯有接下来这漫长且煎熬的时间。 世锦赛结束后,同样从世锦赛赛场回来的陆岩也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但是与明夏所受到的赞誉不同,陆岩不仅没有收获到安慰和掌声,还需要面对铺天盖地的质疑。 陆岩刚一下飞机就被早已埋伏在机场门口的记者们一拥而上,毫无准备的他被带着不同台标的话筒直接怼到了脸上。 “你好陆岩,请问你是怎么评价自己这次世锦赛上的表现呢?” “我们看到在世锦赛自由滑当中,你出现了一个严重的失误导致女伴摔倒,请问当时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导致的失误,可以把当时发生的情况和我们详细描述一下吗?” “作为双人滑一哥,你是怎么看待自己这次在世锦赛上仅拿第11名的成绩?” “如果这次世锦赛不是有两个小将出色发挥力挽狂澜摘了银牌,以您这次的表现,是不是意味着明年冬奥会我国只能拿一个双人滑名额?” 陆岩感觉不太好看的脸色,因为这些直白的问题变得更加难看。 他伸手将围巾拉上去,遮住了大半张脸,试图以加快脚步甩掉这些不知趣的记者,然而记者们的反应远比他要更快,根本就甩不掉。 记者们边追着陆岩跑,嘴上也半点没闲着,继续抛出一个又一个犀利的问题。 “请问你为什么要回避我们的采访呢,是因为在世锦赛失利的原因吗?” “最近网上曝出您在国家队一直以前辈的名义打压两位刚升走上来的小将,请问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您和您的教练吴彩霞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以您这次世锦赛上的表现,请问您是怎么拿到世锦赛的参赛名额呢?” “这次世锦赛的选拔视频一直迟迟没有公布,是因为你的原因吗?听说你的参赛名额是内定的,你本人并没有参加这次世锦赛的选拔,这是真的吗?” 陆岩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揪过一个记者戳过来的话筒,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陆岩看着面前更加兴奋的记者,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 他一边将记者们往旁边推,一边伸手去遮挡镜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低吼道:“别拍了,你们现在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和肖像权,如果你们再继续下去,我要报警了!” 本以为这番话能够吓退记者,却不料他的这番话反倒让原本就处于极度兴奋状态的记者们更加激动了。 一个个非但没有被吓退,反倒更加积极踊跃的往他面前冲,就连怼着他脸拍的闪光灯也闪烁的得更加频繁,晃的陆岩几乎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比陆岩晚一步下机的教练吴彩霞也同样遭受到了记者们的围堵,情况并没有比陆岩这边好到哪里去。 “这次明夏在世锦赛上取得亚军的好成绩,请问您作为明夏曾经的教练,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网曝明夏刚进国家队就被要求从单人转双人是因为当时何梦凡退役,陆岩迟迟早找不到合适的女伴,您强制要求当时正值巅峰期的明夏必须转双人,是这样吗?” “请问吴教练,听说明夏当时要求转女单,您不同意,甚至威胁他,如果转女单就把她下放回省队,这件事是真的吗?” “作为主教练,您是如何评价这次陆岩在世锦赛上的发挥的?” 吴彩霞被这些二联的问题问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嘴唇抖了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得体回答道:“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关于世锦赛的问题,国家队会召开记者发布会,有什么问题可以在招待会上提出,现在请让开,不要挡路!” 虽然吴彩霞已经极力想要表现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可是她惨白的脸色和眼底的惊惶依旧让记者们宛如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 “网上有人说您因为徇私和滥用职权等问题被实名举报了,您这边有接到通知吗?” “吴教练,你和陆岩的父亲师出同门,据说还曾做过两年的搭档,请问您如此偏袒陆岩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吗?” “有网友爆料称您和陆岩父亲长期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对此您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如果说之前吴彩霞还能够勉强维持镇定,那么在听到这几个一个比一个更加犀利的问题后,吴彩霞整个人已经快站不住了。 眼看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辛辣,吴彩霞再也绷不住了。 她面色惨白如纸,声音也变得尖锐无比,再顾不上保持什么仪态,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污蔑!你们这是污蔑,□□裸的污蔑!” “你是哪家电视台的,叫什么名字,工号是多少,我要投诉,我要告你们诽谤!” 然而她的这番话显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记者们依旧我行我素,丝毫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想法。 吴彩霞此时只觉得气血上涌,紧接着眼前一黑,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晕了过去。 第53章 第 53 章 吴彩霞再次醒过来时, 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医院。 她简单活动了一下四肢,确定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后,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脑袋依旧有些晕, 可吴彩霞还是挣扎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下意识开始去找手机,好不容易在枕头下面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按动了两下, 却发现手机居然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恰好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着白色护士装的女孩儿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看到吴彩霞醒来后,有些惊讶道:“你醒了?” 吴彩霞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以此缓解头晕带来的不适,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我怎么了?” 护士见状后, 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已经快要输完的液体,安抚道:“你是上午被人紧急送过来的, 不过放心,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普通的低血糖而已。” 闻言, 吴彩霞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了, 在护士为她拔掉了针头之后, 开口询问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刚打完针, 建议你在医院里面多休息一会儿,观察观察,如果身体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现象就可以走了。” 小护士行色匆匆,说完这句话后很快便拿着空吊瓶要离开, 谁料刚走了还没有两步就被人给叫住了。 “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是谁送我过来的吗?”吴彩霞回想起自己晕倒前发生的那一幕幕,心中有些惴惴。 小护士歪头想了想,道:“是一个大约五十来岁,国字脸的男人,他说他姓孔。” 吴彩霞神色一凛,原因无他,只因小护士口中描述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直系领导。 顾不得再和小护士说什么,吴彩霞拎着包便匆匆离开了医院,在医院门口伸手拦了辆车,直奔国家队训练基地。 然而她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基地门口,却有些愕然的发现,基地门口的人脸识别似乎出了点问题,识别不出来自己的脸。 门口的保安显然是认识吴彩霞的,见状后赶紧跑了过来,说道:“吴教练出什么事儿了吗?” 吴彩霞神色有些焦急的说道:“小张啊,咱们基地的人脸识别系统是不是出故障了,怎么我扫了两次脸都提示说识别失败呢?” 保安小张出去试了试,发现一切正常,挠了挠头说道:“没有啊,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吴彩霞顾不上其他,直接就要往里进,边往门里挤边说道:“我这边有点急事就先进去了,门禁的事情你记得上报一下,让维修部的赶紧抽来修,不然这不是净耽误事儿吗!” 眼看着吴彩霞就要进去了,就在这时,忽然有人直接将门从里面重新关上了。 “小陈,你这是干什么?”眼睁睁看着大门被关上,吴彩霞又惊又怒。 被称作小陈的另一个保安冲她摊了摊手,无奈道:“抱歉啊吴教练,我们接到通知,暂时不能放您进来,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要不您和上面打个电话询问一下?” 吴彩霞被他这番话气的眼前发黑,张了张嘴原本想要狠狠的训斥一下这个保安,但话出口前,却忽然想起了在机场时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包里拿出已经没了电的手机冲保安,小陈晃了晃,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我给孔局打个电话,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陈保安神色显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掏出手机隔着铁栏杆递给了吴彩霞。 吴彩霞有些不安地拨通了自己领导的电话,然而电话并没有被接通,不死心的又打了几个,就在吴彩霞快要放弃的时候,电话居然接通了。 “孔局,我是彩霞啊,咱们基地的门禁设施好像出现了点儿故障,新来的保安小陈非得让我跟您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才能放我进去……” 吴彩霞的话没说完就已经被电话那端的孔局长打断了。 孔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淡:“小吴啊,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前段时间有人在网上实名举报你,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暂时被停职了。” “身体应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吧,这两天就会有负责调查的同志上门找你询问情况,在这期间你就先回去安心等候调查吧,不必再来上班了。” 吴彩霞整个人都懵了,就连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可是明年就是冬奥了,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作为主教练我怎么能够——” “我们将已经退休的前国家队主教练孙鹏飞孙教练返聘回来,由他暂时接替你的工作,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这句话说完后,不等吴彩霞再说些什么,电话已经被毫不犹豫的挂断了。 吴彩霞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呆愣愣的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之后才露出了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将手机还给了保安后,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 自从从机场回来后,陆岩回到家直接将自己锁进了房间里,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显然这一切都是徒劳罢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就这样近乎于自我封闭式的在家里待了一周,消沉的陆岩从自己母亲那里得知了一个这段时间唯一能够让他振奋的消息。 “妈,你说什么,何梦凡外训结束要提前回国了?”陆岩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陆岩母亲有些心疼的打量着眼下青黑的儿子,道:“你这孩子,就算再怎么也不能把自己关在屋里呀。” “先别说这些,妈我问你,何梦凡是不是要回来了?她什么时候回来?消息确切吗?”陆岩几乎是有些迫切的追问道。 陆夫人点了点头,眼中浮现一抹笑意:“当然是真的,她提前回国就是为了明年的冬奥做准备。”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人既然回来了,你就别再端着架子了,你们毕竟是有着多年默契的老搭档,好好跟人家说和,可千万别再闹别扭了。” 说完这些陆夫人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妈知道你自尊心强,但这可事关明年的冬奥,更是事关你的整个职业生涯,你可千万别犯浑,目前国内再难找出比梦凡更适合你的女伴了。” 母亲说的这些话,陆岩哪里会不懂。 如今世锦赛失利的他正是需要证明自己的时候,而毫无疑问的是,再没有什么比明年冬奥会取得一个好成绩,更能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没错,时至今日,陆岩依旧将自己赛场上失利的原因归结于女伴身上,骨子里的自私和自大让他直到今天都没能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更加不会做出反省。 就在陆岩沉浸在冬奥会出色发挥,打脸所有人的美梦当中时,半个月后,一架M国的飞机在首都机场稳稳落地。 刚换好冰鞋,准备上冰训练的陆岩却见自己的新教练孙鹏飞带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了过来。 “梦凡!”时隔两年的时间,再次看到这道熟悉的身影,陆岩的声音里满是难掩的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喊道。 何梦凡原本正在和教练说着什么,听到声音后,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见说话的是陆岩,神色冷淡地收回了视线,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懒得和他进行,直接选择了无视。 孙鹏飞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对陆岩招了招手,道:“训练等一会儿再进行,先过来见见新队友。” “这位是刚结束外训的何……” “不用介绍了,我和梦凡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档!”陆岩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打断道。 孙鹏飞挑了挑眉,意味不明了,发出了一个语气词:“唔。” “这样啊。”说完后孙鹏飞没去看陆岩,而是将视线移到了何梦凡身上,询问道:“你搭档还没来吗?” 还没等陆岩仔细去想教练口中这个搭档的含义时,却见冰场的门再次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材高大,五官俊朗的男人大步流星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何梦凡笑了笑,道:“喏,这不是来了。” 孙鹏飞乐呵呵开口:“你们发来的视频我都看过了,虽然牵手的时间不长,但你们的默契度很高,螺旋线、捻转完成的都非常漂亮,实力很强啊。” “您谬赞了,我们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接下来的这一年时间里还请您多多费心了。”何梦凡谈吐大方,笑容爽朗,很容易便能让人心生好感。 然而,这其乐融融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就被一道有些干涩的,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们……在说什么?”陆岩恍若被下了定身咒,视线直愣愣盯着何梦凡身边那个高大男人。 经他这一出声,孙鹏飞这才一拍脑袋,有些懊恼的开口为两人介绍起来。 “哎呀,忘了介绍了。” 说完,指着何梦凡身边的高大男人向陆岩介绍道:“你和小何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站在她身边这位是她的搭档Helen,秦海伦。” “虽然小何与Helen牵手时间不久,但实力可不容小觑,是明年冬奥双人滑参赛名额的有力竞争者哦,小陆你可以要加油啊。” 这句话单独来看每一个字陆岩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却让陆岩大脑几乎死机。 什么意思? 何梦凡回国了,却并不打算和他搭档,而是从国外带回来了一个新搭档,并且还要和他竞争明年冬奥会的参赛资格? 要知道,因着他这次在世锦赛上的失利,华国只拿到了两个冬奥双人滑名额,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多了两个实力强横的有力竞争者,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别说在冬奥会上咸鱼翻身出风头,陆岩怕是连冬奥的参赛资格都拿不到。 从天堂掉进地狱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从来只有他嫌弃、抛弃搭档,头一次体会到被搭档抛弃滋味的陆岩此时只觉得冷。 刺骨的冷。 何其荒唐,又何其讽刺。 第54章 第 54 章 何梦凡回国的消息明夏是几天后才知道的。 女主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拎着大包小包, 看上去十分夸张的姑娘,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将她与记忆里那个清冷骄矜的女孩联系起来。 “这也太多了,柜子里塞不下的, 别忙活了。”看着那姑娘已经动作麻利的开始往病床前的柜子里塞东西, 明夏有些无奈的劝说道。 何梦凡哪里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才总算将自己带的东西塞了个七七八八, 还有一些实在塞不进去的,只能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 好不容易做完这些何梦凡这才有功夫和明夏说话,她伸手将垂落到眼前的发丝重新夹在耳后,长出了一口气,开口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大多是一些有助于伤口恢复的补品,买之前我已经咨询过了, 这些都是运动员可以吃的,没有任何违禁成分。”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何梦凡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放心的话, 吃之前可以再和你教练确认一下。” 几乎就是在女主话音刚落,明夏脑海里就响起了系统的电子音。 “咦, 你和女主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些东西看上去不起眼, 但全部加起来少说也得十几万靠上了, 其中还不乏一些有钱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送给你了?” 明夏其实也有些懵, 印象里自己和女主之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交集,非要说有所接触的话,似乎也就只有刚开始训练的那段时间,女主来看过她训练。 随后她被下放到了省队, 没过多久便得知了何梦凡出国外训的消息,自那之后两人便再没有联系。 明夏有些走神的模样,看在何梦凡眼里便被归结于忧虑自己的脚伤,想起从医生口中得知的明夏的伤势,何梦凡眼底也流露出几分难过。 大概是自己也曾有过因为严重的伤病不得不面临退役的经历,所以何梦凡真的非常能够对明夏的遭遇感同身受。 何梦凡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握紧,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笑着开口道:“我看了你在世锦赛上的表现,真的是非常出色的一场比赛,无论从技术层面还是艺术表达方面,都很难让人挑出错处。” “谁能想到做到这一切的你,仅仅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呢?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你一路走来,恐怕我也很难相信,这世界上居然会有你这样天才存在。” 明夏闻言也笑眯眯道:“你又何尝不是让我感到惊讶的天才呢?” “听说你外训期间,让鼎鼎有名的大魔王教练克里斯对你赞不绝口,这次回来更是直接带来新搭档一起,怎么样,磨合的还顺利吗?” “还不错。”何梦凡笑着说,难得有些俏皮的冲明夏眨了眨眼,“托你的福,起码现在的搭档不会像某人那样拖我的后腿了。” 说到这里,两人四目相对,几秒后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无形当中,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也随着这阵笑声被拉近了不少。 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非常奇怪,两人之间明明认识的时间不久,相处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可聊起天来却非常投机,非但不会感觉到任何尴尬,反倒像是早已经相识多年的旧友一般。 这天下午,在明夏的病房里,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 两人聊了很多,从比赛聊到了日常训练,又从训练聊到了生活,一直聊到了快傍晚,接到教练打来的电话时,何梦凡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止住了话头。 临走前,看着床上面色还带着几分苍白的明夏,何梦凡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明夏。”何梦凡站在床边,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道:“如果这世界上有一种神奇的魔法,只要你在心里默数三个数,当你睡一觉醒来时,就会神奇的发现自己脚上的伤病已经痊愈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已经被明夏打断了。 明夏看着面前神色有些忐忑的姑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声道:“即便没有这样的魔法也没有关系呀。” “就像生老病死是每个人从出生起就必须遵循的自然规律一样,伤病对于运动员而言也是一样的。” 明夏看了眼何梦凡,笑着道:“顺应自然吧。” 何梦凡闻言后,将原本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腹稿的话一字一句咽回了肚子里。 她沉默了良久,就在明夏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人重重握了一下。 何梦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神色认真道:“要好起来。” 明夏笑着回握。 “我会的。” * 临近冬奥,女单名额迟迟没有公布。 国内某知名花滑论坛里,一个名为《刚入坑的萌新提问,有大佬能进来涛一涛今年冬奥女单的参赛名额吗?》的帖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论坛首页。 发布这个帖子的冰迷是个刚入坑没多久的萌新,帖子发完后他就放下手机去洗澡了。 此时的他尚且不知道,自己这随手一发的帖子将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在论坛里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由于花滑圈子比较小众,大多数的老冰迷们对于萌新还是非常有耐心的,这个帖子刚开始的走向也比较和谐。 【1L:lz看过去年的全国赛吗,没啥意外的话明夏和赵瑾萱应该稳了,第三名的蒋可欣估计有点悬,要看她选拔赛的发挥怎么样了,只要抽的不是太厉害,还是有希望的。】 【2L:赵瑾萱应该是稳了,前段时间她在大奖赛分站赛状态很好,拿了铜牌呢,蒋可欣就不太行,倒不是技术层面,主要是心态问题,平时训练都挺好,一到比赛就开始抽,比赛规模越大她抽的越狠。】 【3L:是的,比起蒋可欣,我更看好去年重金归化过来的林然,虽然技术储备略逊一筹,但有一定的大赛经验,心态很稳,即便崩了也能及时调整状态,在临场发挥上比蒋可欣更有优势。】 …… 然而这样的和谐讨论只持续了不到十几分钟,就被一条极为不和谐的回复给打破了。 【21L: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明夏一定能上啊,一个个都是哪里来的自信啊,她根本没这个资格,别做梦了好吧?赌五毛,她绝壁上不了今年的冬奥。】 这条回复很快引起了巨大的讨论。 【22L:回楼上,明夏作为我兔第一个世锦赛上四周的女单运动员,她上不是应该的吗,除了她,国内女单谁还能上四周啊?】 【23L:21L说话前动动脑子好吧,别忘了这次冬奥的满名额还是明夏拼尽全力挣来的,她怎么就没资格上了?说起资格,她是最有资格上的好吧。】 本以为被接连怼了几层楼一直没再出声的21楼会就此销声匿迹,谁料过了没多久,这人居然再次冒泡了。 【63L:xs,明夏粉能不能别吹了。她自从世锦赛之后就没参加过任何赛事了,就连今年的大奖赛都放了,这么久没有比赛,要么是因为脚伤没好,要么就是脚伤好了状态下滑,这种状态她怎么参加冬奥啊?拿头参加?】 【64L:我是真的会笑,人家封闭训练保存实力备战冬奥好吗,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状态下滑,黑子黑人的时候也带点脑子好吧。】 【65L:呃,虽然我也很喜欢明夏,也有被她世锦赛上的表现给惊艳到,但她的脚伤确实是个隐患,如果状态不好,名额给状态更好的人也是情理之中吧,毕竟这可是冬奥啊,四年一届,这次还是直接在家门口举办。】 【66L:理智讨论,明夏今年确实没参加大赛,省队那边也一直没什么消息放出来,只说是在封闭训练,但具体现在水平怎么样,一直也没个说法,难免会让人有所怀疑。】 【67L:轻排楼上。】 【69L:众所周知,花滑是一项需要由肌肉记忆完成的竞技项目,明夏韧带撕裂少说几个月上不了冰,即便恢复了,有这几个月的空档期,想要再回到世锦赛的状态也很难了吧。】 叶之文下班回来刚登录论坛就看到这个帖子,翻了翻下面的回复,简直被气笑了,顾不上其他,直接撸起袖子就加入了战团。 【73L:我他妈简直笑死了,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她为什么会受伤啊,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多争取两个参赛名额,结果现在名额有了,你们反倒觉得她会拖后腿了?说这话的时候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76L:能别道德绑架吗,她拿到满名额我们当然也很感谢她啊,可她现在状态不好还不让人说了吗,难道就因为她拿了名额就必须让她参加冬奥?即便她状态差到上场就血崩也非得让她上?】 【79L:排排楼上,体育竞技,实力说话。拿到名额和状态下滑是两件事情,要分开来看啊,而且明夏自己也未必愿意上吧,毕竟她世锦赛出四周已经在国内封神了,没必要再蹚这趟浑水啊。】 有人为明夏说话,自然也就有人持反对观点,很难去说谁对谁错,明面上来看,大家各执一词,似乎都没有错。 可即便如此,叶之文依旧气得有些心梗。 就在他按掉低电量警告的提示,给手机充上电,刚准备继续和这些人战个几百回合时,屏幕的最顶端忽然跳出了一条推送。 浪浪体育:冬奥会花样滑冰女子单人名额公布…… 叶之文呼吸一窒,顿时也顾不上论坛了,抖着手点进了那条推送。 当看清楚两分钟前公布的那个名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叶之文眼泪都快下来了。 参赛名单里,白底黑字位列名单第一行,赫然写着两个字:明夏。 第55章 第 55 章 “会疼吗?” 队医手下微微用力, 一双眼睛牢牢看着坐在床边的女孩,不愿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明夏眉头都没有皱,语调平静道:“还好, 没什么痛感。” 对于她的反应, 队医似是早有所料,眉头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有所放松, 反倒蹙得更紧。 “知道你要强, 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再有一个月就要比赛了,你现在逞强,难道到了赛场上还能逞强吗?” 明夏神色有些无奈,道:“真的不疼,钟教练最近时刻盯着我呢,训练量连以前的三分之二都不到, 您对我有点信心,真的没事。” 队医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反倒冷哼一声, “照你那个练法,即便没伤也得练得浑身是伤, 更何况你本来就有伤在身, 不让老钟盯紧点, 怕是熬不到上赛场人就先废了。” “说得对, 你这孩子就得时时刻刻找人盯着!” 钟俊峰人还没到, 洪亮的声音就已经先一步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推开门走进来后,钟俊峰没去看床上的明夏,而是直接走到了队医身边,皱着眉, 语带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她脚伤没再复发吧?” 队医叹了口气,声音也难得带上了几分无奈,道:“暂时还没有,但她真的不能再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了,不然复发是早晚的事情。” “而且你这学生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从来不主动抱病,问什么都说没事,疼的满头冒冷汗愣是一个字也不说,忍耐力惊人。” 说到这里,队医又在明夏脚裸上按了按,问:“疼吗?” 刚被点了名的明夏有点心虚,想了想,道:“……有、有点?” 队医都要被她给气笑了,收回手对钟俊峰摊了摊手:“看见没,疼不疼自己心里都没数的,要根据我脸色调整答案呢这是!” 明夏:“……” 钟俊峰:“……” 接收到爱徒求救的眼神,钟俊峰忍着牙疼干笑打圆场道:“那个,上周刚带她做过检查,也拍了片子,医生说情况还是很乐观的。” “呵呵。”队医已经懒得再和这对不着调的师徒说什么了,只道:“昨天训练的是时候我也在场,看她右脚跳跃的时候有点使不上力,你问问她,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听到这话,钟俊峰当即神色一凛,转头看向明夏,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夏心下叹了口气,知道是瞒不过去了,只能如实道:“前天练四周的时候摔了,落冰的时候可能扭到了,但我感觉还好,不是很严重。” 钟俊峰顿时急了,“你这孩子……” 不等他说完,队医便已经开口打断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不如赶紧想想之后要怎么办。” “如果按照我的意见,我是不同意她参加今年的冬奥的,她现在的问题不仅仅只是脚伤,腰上的情况也不乐观,像个定时炸弹似的,搞不好什么时候就炸了。” 队医说的这些话,作为明夏教练的钟俊峰又哪里会不明白,就是为了休养身体,尽管外界各种声音始终不断,但自从世锦赛结束后钟俊峰就压着明夏没再让她参加任何比赛。 原本理想的状态下,是修养一年能够将伤养好,以最好的状态参加冬奥,可终究是时间太短,再加上明夏的训练强度又着实大,脚伤时好时坏也就罢了,腰也出现了问题。 钟俊峰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以明夏的状态不参加冬奥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明夏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冬奥四年一届,如果错过了今年,明夏还能等得了下一个四年吗?二十四岁的她当真还能拥有站上顶尖赛场的机会吗。 答案是否定的。 其实当初世锦赛结束后,钟俊峰的好友,省队的负责人张根生就曾推心置腹的跟他谈过明夏的事情。 作为华国第一个跳出四周,并且在世锦赛上超预期摘银,这个履历足以让明夏在华国女单项目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伤病和年龄的双重压迫下,急流勇退才是当下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明夏现在选择退役,所有人都会记住她此时此刻的辉煌,可如果她选择带伤坚持,或许有人会短暂的为她的竞技精神而感动,可这种感动能持续多久?” “大众的记忆是非常短暂的,一场比赛的失误,别人会安慰她,那么两场、三场、无数场的失误和状态不佳之后呢?” “当巅峰不在,赛场发挥不佳,没人会记得你曾经的辉煌,只会对你的一次又一次失误评头论足,挖苦嘲讽甚至是辱骂,真到了那天,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时至今日,钟俊峰依然清晰地记得,好友说这些话时,眉宇间的嘲讽与落寞。 “你我在这个圈子里浮浮沉沉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看的还少吗?” 张根生抽完最后一支烟,用手指碾灭烟蒂,经过钟俊峰身边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你真的心疼她,劝她退役吧。到这里就可以了,不要再往前走了。” “停在这里等待她的是前程万里,继续向前,等待她的,或许就只有万劫不复了。” 体育竞技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又残酷。 那天与老友的那番谈话结束,钟俊峰回到家罕见的失眠了,他睁着眼从天黑睁到了天亮,不知不觉抽光了整包烟,床头的烟灰缸里满是烟灰与烟蒂。 待到天色破晓,光穿透云层,钟俊峰终于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简单洗了把脸直接去了医院。 可是正如钟俊峰来之前所料的那样,这次谈话,与其说是他来劝说明夏退役,不如说是明夏反过来劝说他无论如何也要继续。 明夏的眼睛很干净,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明明交流全程她都没有过任何过激的反应,神色始终平静,但钟俊峰却在与她对视的那个瞬间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想了整晚的劝说的话,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他劝不了她。 “教练,让我试试吧。” “停下来,即使鲜花满地,非我所愿。向前走,纵然荆棘丛生……” “我不悔。” 钟俊峰脑海里反复想起明夏那天对他说的话,片刻后,他长叹了口气,对队医道:“不能放,她不会再有下一个冬奥了。” 队医闻言,看着执拗的师徒二人,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再劝。 临走前,队医道:“再观察观察,如果实在不行,起码打了封闭再上吧。” * 原本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却不料一语成谶。 冬奥女单正式开赛前夕,明夏的伤依旧不乐观,为了不被疼痛影响到发挥,打了三针封闭上场。 六分钟练习时,五跳两摔。 看的现场和电视机前的冰迷们心都凉了。 练习结束后,和明夏分到了同一组的小孔雀赵瑾萱难得收敛起了平日的骄傲,主动滑到她身边,语气虽然依旧有些别别扭扭的,但关心却也是毫不掩饰的。 “你还好吗?” 明夏从教练手中接过刀套,套好后对赵瑾萱摇了摇头,道:“没事。” 赵瑾萱瘪了瘪嘴,在分别前,忽然伸手轻轻拉了下明夏的裙摆,像是终于鼓起勇气道:“那个……” “我、我会很努力的,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放轻松,享受比赛。” 享受比赛,这话是世青赛结束后明夏曾经对她说过的,如今时隔多年,赵瑾萱从未想过这句话居然会从自己口中说出。 然而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明夏当时跟她说这句话是安慰,可现在这种情况,她对明夏这么说,明夏会不会以为她是在挑衅啊。 救命,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废物嘴巴! 就在赵瑾萱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感觉头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抬头就对上了明夏盈满笑意的眉眼。 “好,享受比赛,一起加油啊。” 直到明夏的身影已经离去很久,赵瑾萱还傻愣愣在原地站了很久。 大概是明夏那个摸头杀真的带给了赵瑾萱不小的力量,短节目第四位出场的赵瑾萱以74.36的分数暂居第一,同时也刷新了自己有史以来短节目的最高成绩。 一曲结束,在全场的掌声与欢呼声里,小姑娘向观众鞠躬时,眼睛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发红。 分数出来后,连解说都忍不住赞叹道:“在几个月前的大奖赛分站赛时,赵瑾萱以短节目三分之差输给了E国名将凯瑟琳,遗憾摘铜。” “时隔几个月后,当她站在冬奥的赛场上,不但完成了超越,更是以出色的表现刷新了自己短节目的历史最佳成绩,目前暂列短节目第一。” “让我们恭喜赵瑾萱,也期待她能够保持今天的状态,在接下来的自由滑中继续给我们带来精彩表现。” 看到小姑娘兴奋的冲到自己身边,仰着小脸就差没直接把“求表扬”三个字写在脸上了,明夏当然不会吝啬于自己的赞美。 “萱萱真棒!” 简简单单一句夸赞,直接把本就极为兴奋的小姑娘夸得心花怒放,一双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 然而乐完之后,想到明夏接下来的比赛,赵瑾萱立刻收起了笑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掌心吹了吹,双手捧到了明夏面前。 神色郑重道:“这里是我今天全部的好运气,现在我把它都给你啦,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第56章 第 56 章 明夏是第三组最后一个上场的。 叶之文看着她和教练拥抱过后上了冰, 音乐还没响起来,他人就已经先一步紧张到手脚冰凉,呼吸都仿佛要停滞了。 “大叔, 深呼吸。” 就在叶之文因缺氧而感觉脑子有些晕眩的时候, 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道带了几分调侃的女声。 回头一看,发现说这话的是个头戴棒球帽, 染着一头金发大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见他看向自己, 小姑娘冲他眨了眨眼,“别紧张,她可是最会创造奇迹的人啊,要对她多点信心喔。” 明明听上去挺不着调的话,但莫名的居然让叶之文紧绷的情绪有了些许缓和,他回过神,冲着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用力点了点头,应道:“嗯!” 是啊,她生来不就是创造奇迹的人吗。 明夏的短节目依旧使用了世锦赛上滑过的《高山流水》, 如果说世锦赛上明夏与这支曲子还处于磨合期的话,那么这次在冬奥的赛场上, 她已经将这套节目打磨的非常完美。 像是经过了抛光的美玉, 步法与筝的曲调相辅相成, 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 浑然天成恍若一体。 “难以置信, 不过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好像又进步了很多。”解说说这话时,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话音落下,明夏踩着音乐节奏进入了今天的第一个跳跃, 少女左脚外刃在冰面滑行向前起跳,在空中以极快的转速转足了三周半,甚至还有点过周。 落冰时以右脚外刃着滑出,稳稳落冰。 “一个完成度极高的阿克塞尔三周,熟悉明夏的观众应该知道,明夏的阿克塞尔三周非常漂亮,不但周数充足,更能兼顾高度与远度。待会儿赛后有兴趣的观众可以去查一下她这个3A跳了多远,即便放眼整个女单,能够将3A跳出她这种远度的,也就只有R国以跳跃见长的本田美空了。” 解说声音里难掩激动,“明夏因为脚伤的缘故,自世锦赛之后就没再参加任何赛事了,如今时隔一年,她重新回到赛场,第一个跳跃就拿出了如此高质量的3A,实在是太让人惊艳了!” 对于自己国家的运动员,解说从来不会吝啬夸赞与鼓励,在明夏这种级别的运动员身上就更加不吝啬了,这个跳跃之后,解说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张嘴,将所有美好的词汇都用在她身上。 就在现场观众还在为那个漂亮宛如教科书一般的3A而鼓掌欢呼的时候,明夏已经进入了第二个跳跃。 明夏将力量压在左脚,內刃滑行出一段距离,右脚刀齿快速点冰,身姿如燕,凌空而起。 “菲利普三周。” 这个跳跃之后,明夏以一个漂亮的跳接燕式进入了旋转,冰面上的少女以极快的转速完成了八圈的躬身转后,进入了贝尔曼姿态。 在完成这个贝尔曼时,明夏的变刃和提速清晰可见,并且转足了八圈才停下,完美满足了提级条件。 旋转结束,曲子已经过半,这意味着明夏的最后一组跳跃如果能成功,将会得到基础分乘10%的加分。 而看过明夏计划表的解说和冰迷们都清楚,明夏压在最后的那组跳跃难度丝毫不逊色于开场的那个3A。 既然选择参加冬奥,明夏就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明夏的特点之一就是进入跳跃时待机时间很短,这个连跳也不例外,起跳时分外果决,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 明夏以左脚外刃向后滑行,右脚刀齿蹬向冰面,落冰的瞬间,几乎没有停顿,双腿交叉,以右脚外刃再次起跳。 她在空中旋转时姿态极美,看的坐在台上的叶之文忍不住喃喃道:“这个滞空感,真的绝了。” “勾手三周接后外结环三周!” 在这个跳跃完成后,明夏名字下方代表着该难度的格子立刻变为了绿色,这意味着九个评委都认为这个连跳没有问题。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明夏的技术分停在了48.11,在满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明夏笑着向观众鞠躬。 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明夏的这场短节目的话,除了完美外,叶之文已经很难再想到其他词汇了。 短节目七个难度全部绿灯,明夏成为了本次冬奥第一个了女单短节目的选手。 “太……厉害了。”在看到那个技术分时,叶之文大脑一片空白,声音都不自觉带了几分颤意。 来之前,因为明夏的身体原因,叶之文其实根本没想过这次冬奥明夏能够取得什么成绩。 对于他这种亲眼看着她一路走来的老粉,成绩很重要,却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叶之文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明夏这次可能发挥不佳的心理准备。 没关系,成绩不好也无所谓了,只要让他知道,她还好,她还在坚持滑,还没有放弃就已经很好了。 弃,而且还拥有着一颗永不停歇,追求胜利的心。 从站上赛场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输。 等分的间隙,叶之文从未感觉到时间居然可以过的如此缓慢,慢到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都这么久了,怎么分数还没出来?” 就在叶之文焦急等待分数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少女的声音。 坐在她旁边的金发少女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眼底流露出几分忧色:“这群裁判,该不会是在琢磨着怎么压她的分吧。” “要真的敢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去套他们的麻袋!”金发少女恶狠狠道,像是为了给这番话增加可信性,说完她还用力挥了挥拳头。 叶之文经她这么一提醒,下意识就想起了以前自家运动员因国籍原因被压分,那旱到不能更旱的打分待遇,激动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快别说了,分数还没出来呢,别乌鸦嘴呀小石头!” 就在叶之文刚想和少女交流一下的时候,却听从身边传来一道明显温柔很多的女声。 小石头被好友一提醒,立刻吐了吐舌头,伸手拍拍自己的嘴,“呸呸呸,一定不会的,她表现那么好,裁判又不是没长眼睛,肯定不会被压分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等待许久的成绩终于出来了。 当看清楚节目内容分的瞬间,叶之文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变了。 技术分48.11,节目内容分33.36,总分81.47,暂列短节目第一,然而这个分数却一点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尼玛,裁判不做人了啊这是!”脾气比较暴躁的小石头直接从位置上跳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开骂了。 柠檬鱼虽然也很气,但还是赶紧伸手将好友拉回来,“你先别激动,虽然节目内容分被压了,但明夏的技术分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个总分想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明夏这样。” 小石头却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她拳头攥的死紧,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星子来。 “我就不说高贵国籍了,这分压得比R国还低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这他妈的哪里是没水,简直是旱了十年的旱地都没这分数干好吗?” “我是真的会笑,要不是明夏的跳跃足周,用刃深且清晰,让人挑不出错处,怕是连技术也要被抓吧。” 也不怪小石头会这么生气,明夏总分目前暂列第一不假,可如果不看她那比别人高出一截的技术分,只看节目内容分,33.36的节目内容分连前三都排不进去。 这还是在几个高贵国际的运动员还没出场的情况下,在一分之差都可能导致与奖牌失之交臂的冬奥赛场,这样的分数如何能让人不生气? 尤其是在明夏已经堪称完美发挥的前提下,这种外力导致的压分和差别对待就更让人恼火了。 叶之文等粉丝已经不愿意去看明夏在得知这个分数后的反应了,明明已经拼尽全力做到了最好,却拿到这样的成绩。 不止是观众,就连解说在看到分数的时候都有了片刻的语塞。 更不要提明夏的教练,陪她一同在等分区等待的钟俊峰在看到分数后,脸上的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下去。 虽然之前就猜到可能会被压分,但饶是钟俊峰也没想到会压的这么狠,这还是在他们自己的主场。 对于这个结果,明夏却也只是失神了片刻就回过神,笑着起身与教练拥抱,巧妙的挡住了镜头,将钟俊峰不太自然的脸色挡住。 拥抱时,明夏伸手拍了拍教练的肩膀,在他耳边用很轻的声音道:“没事,没事的,还有自由滑。” 在明夏的安抚下,钟俊峰总算将情绪及时调整回来,没有在镜头前露出什么失态的表情。 然而出了等分区,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钟俊峰气的直接把手上拿的外套都给摔了。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这可是冬奥啊,四年一届的冬奥,明夏带伤拼成今天这样,打着封闭上场完成了比赛,却换来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分数,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更令钟俊峰无法接受的是,在接下来的短节目里,某拥有高贵国籍的运动员在完成3A时,在使用了提前转体,还出现了用刃模糊的情况下,愣是ge为正,一点没被抓。 节目内容分更是直接拿到了34.37,比明夏这个了短节目的还高出1.01。 当最后一组全部比完,短节目总成绩出来,明夏以低于第一2.13的分差,以短节目第二的成绩进入了自由滑。 这2.13差在哪里? 可能只有打分的裁判才知道了。 第57章 第 57 章 叶之文自打从现场回了酒店后直接被气的睡意全无, 在论坛跟着冰迷们接连喷了几天裁判才总算将心中那口郁气发泄了个七七八八。 自由滑开赛前夕,叶之文又熬了个通宵,眼看火气终于散的差不多了, 也有了几分睡意, 叶之文刚准备合上电脑去补觉,养好精神为接下来看自由滑做准备。 临睡前没忍住又刷新了一下论坛, 哪知道这一刷直接让叶之文好不容易散去的火气再次‘腾’的蹿了回来。 经过这几天的讨论, 论坛里大部分冰迷们都认为明夏短节目第二是因为裁判压分压得太离谱,可总有几个大聪明持不同看法。 《就我一个人觉得明夏艺术表达本来就很有问题吗,会输两分也不全怪裁判吧?》 这个帖子一经发出,立刻在论坛里引起了空前的激烈讨论。 楼主在主楼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看似有理有据,细看实则根本经不起推敲。 【大冰小姜:国内对明夏也捧的太厉害了吧,别的不说, 她的艺术表达就是很有问题啊,编舞也挺拉跨的,除了跳跃比较亮眼, 表现也就一般般吧,我要是裁判我也不会给她节目内容打高分啊。 最让我觉得离谱的是, 差的这2.13的分数与其说是裁判压分, 不如说是她自己选曲有问题吧, 这是冬奥啊, 世界级比赛上, 看看别人都选的什么曲,《歌剧魅影》、《红磨坊》、《辛德勒名单》……哪个拿出来艺术性都吊打明夏吧。 连赵瑾萱都知道选经典曲子,就她任性,非要选个小众的华风曲子, 文化本来就有壁,人家裁判能get到才有鬼好吧,就算真的压分,也是她自己曲子没选好才给裁判压分的机会。 归根结底还是怨自己,怨得了别人?自己的锅自己背吧!】 叶之文只是看到标题就觉得血压开始往上飙了,点进来看到主楼后,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好不容易涌出的几分睡意顷刻间荡然无存,双手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激情输出。 【文之叶:但凡有点文化底蕴都不至于说出这种话,真正的艺术本来就是没有国界的,更何况明夏选择的曲子也并不是什么小众曲子,《高山流水》是我国十大古曲之一,lz但凡上过几天小学都不至于说出这种引人发笑的言论。】 【文之叶:更何况今年冬奥由我国主办,在自己的主场用自己国家的经典曲子,向世界进行文化输出,有什么问题?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明夏任性了?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文之叶:再说压分,lz你但凡认真看过几场比赛,摸摸自己的良心说,明夏那个分数到底有没有问题?说这话之前先回去多看几遍比赛回放吧,看看你主楼吹到天花乱坠的那个漂亮国运动员是怎么偷周、错刃还能ge为正的,看完记得来跟我们分享一下心得啊。】 叶之文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始终冲锋在和楼主大冰小姜对线的第一线。 刚开始大冰小姜还能回怼几句,然而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大冰小姜逐渐顶不住压力,愤愤丢下一句骂人的话便灰溜溜闭麦,销声匿迹了。 饶是如此,在这次对线中取得了全胜的叶之文却丝毫感觉不到开心,甚至愈发担心起即将到来的自由滑了。 他的顾虑很简单,竞技体育这东西,没有成绩说什么都是扯淡,别看金银铜都是奖牌,可金牌和银牌铜牌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说来可能很残忍,但现实就是,人们往往只会看到第一,多年后人们再谈论起这场比赛时,第一个想起的也永远只会是金牌得主。 明夏已经不年轻了,作为粉丝,叶之文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她的年龄,她的身体状况,她不会再有下一个冬奥了。 甚至于想的更极端一些,今年冬奥很可能是明夏的最后一场比赛。 一旦不能拿到成绩,留给明夏的怕是只有无尽的遗憾。 她不像其他女单选手一般,出道后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教练要求转了双人,没出任何成绩的情况下又惨遭搭档抛弃,吃尽苦头转回女单,却又受限于年龄与伤病,将本就不长的职业寿命压缩到更短。 转回女单两年,目前最佳的成绩只有一个全国赛冠军和世锦赛亚军。 回顾她的整个职业生涯,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坎坷,其中的心酸只有她自己和粉她多年的粉丝才知道。 只要一想到明夏这些年的经历,叶之文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短节目上她的表现明明已经那么出色了,却因为不是第一名而在比赛尚未结束前就已经遭到了无端的指责与质疑,倘若自由滑失利…… 虽然不想承认,但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加难听的指责与谩骂吧。 竞技,当真是热血与残酷并存。 * 在等待女单自由滑开赛的几天时间里,男单、双人和冰舞的短节目成绩也陆续有了结果。 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华国男单虽然只拿了一个名额,但伤病缠身,这两年状态一直不太好的男单一哥却在冬奥赛场上状态拉满,超常发挥,以短节目第四的好成绩稳稳进了自由滑。 双人和冰舞的成绩也相当喜人,双人方面,女主何梦凡携新搭档以让人惊艳的发挥轻松拿下短节目第一,剑指冠军。 两个第一次参加冬奥的小将搭档也没有让人失望,比起世锦赛时期,他们的状态更好了,短节目拿到了第五。 虽然和顶级双人滑运动员还有一定的差距,可他们还年轻,即便是再严苛的冰迷看了他们在冬奥短节目的表现后,也不得不由衷感慨一句“未来可期”。 冰舞方面虽然稍稍弱上一些,和以往相比进步却也是巨大的,两个运动员在冬奥赛场刷新了自己本赛季的短节目最佳,也向所有人展示了他们未来会有的无限种可能。 自由滑开始前一天,微博花滑超话里简直热闹到不行。 【小杨不吃羊:转发这个大禹,保佑自由滑某国再无大水。】 【声声慢漫曼:别水了别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白娘子水漫金山了呢!】 【爱吃柠檬的猫:笑不活了,点击就看大型作法现场,来都来了,不如和我一起转发这个大禹,治水他是专业的[保佑][保佑][保佑]】 【拿铁去冰三分糖:大家都在作法,我就不一样了,转发这条锦鲤,保佑我夏夏自由滑继续,给我打烂裁判的脸!】 【明夏不夺冠我不改名:信女愿吃素一年给我夏宝换个金灿灿的小奖牌!!】 除了微博超话,各大花滑论坛此时也一反常态的热闹。 原本大家根本没想过会有夺金的可能,可明夏在短节目的发挥实在是太争气了,争气到所有人都忍不住期待她在自由滑的表现。 忍不住开始做梦,梦明夏能够创造奇迹,摘下那枚已经被别的国家垄断许久的宝贵金牌。 * 由于明夏是短节目第二的成绩进入的自由滑,所以被分到了最后一组,倒数第二个出场。 可能是自家冰面实在太好了,以至于选手们这次表现都很好,不少选手都刷新了自己的赛季最佳成绩。 场馆里掌声与欢呼几乎没有停歇过,观众的热情因为选手的出色表现始终高涨不下。 六练时,明夏根本没再掩饰自己冲击金牌的野心,上冰短暂的热身之后,直接开始尝试起四周。 比起一年前在世锦赛上的那个四周,如今站在冬奥赛场,明夏的跳跃更加成熟稳定,对观众而言,这一点最直观的体现在,她的跳跃观赏性更强了。 场馆前排,一个跟随父母一起来看比赛的,大约五六岁的小姑娘看到明夏的动作后,下意识张大了嘴巴,乌溜溜葡萄似的小眼睛写满了震撼。 伸手拉了拉妈妈的衣摆,奶声奶气道:“妈妈,妈妈快看,那个黑裙子的姐姐跳的好高好远,好像会飞,她是不是长了小翅膀呀!” 小姑娘的妈妈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笑盈盈道:“是呀,那个姐姐是小仙女,长了一对透明的小翅膀,可以保护她跳的再高再远也不会受伤喔。” 明夏今天的考斯滕整体以黑色为主,红色点缀其中,黑与红碰撞在一起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颈间若隐若现的银色挂坠更是点睛之笔。 由于距离太远,看台上的观众看不太清楚她颈间那条项链的模样,一直到轮到她上场,场边的大荧幕上给她一个清晰无比的大特写时,大家才总算得以窥得挂坠全貌。 挂坠通体呈银色,造型看上去似乎是个缩小版的面具,那面具却并不精致更谈不上优雅,反倒青面獠牙,凶狠锐利,与明夏之前时所展现出的温和舒雅的气质截然不同。 大气磅礴的鼓声仿佛直接将人拉入了战场之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解说的声音恰当好处的响起。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华国选手明夏,短节目排名第二位。” “她的自由滑曲目为——” “《兰陵王入阵曲》。” 第58章 第 58 章 “明夏这次自由滑计划表上包含了三个四周跳, 其中就有她曾在世锦赛上成功完成过的4T+1Eu+3S的夹心跳。” “在世锦赛上,明夏的这个夹心跳为她拿到了15.73的基础分,如果这次她依旧能够顺利完成的话, 这个连跳的基础分是相当可怕的。” 解说看着明夏的计划表, 用尽可能清晰简洁的语言给观众做着科普介绍。 “除了4T,我们可以看到明夏计划表里这次还出现了菲利普四周, 这是她第一次将这个四周拿到正式赛场上, 对于这个跳跃的稳定性和成功率目前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数据。” 说到这里,解说的声音有些干涩,作为内行人,她几乎是在看到明夏计划表的瞬间便已经明白,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 明夏押上了自己的所有筹码,从踏上这片赛场的那一刻起,她就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赌赢了, 就能拿到冠军,荣誉加身;输了,便只能带着遗憾, 黯然离场。 在解说向观众们介绍明夏将会在自由滑中完成的难度动作时,场内鼓声渐弱, 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加入其中。 明夏脚下的冰刀似乎都随着旋律滑出了几分凌厉与肃杀之气, 进入跳跃时, 比以往更添了几分坚定与决绝。 步法进跳跃时没有丝毫降速, ter进3A, 刀刃从冰面滑过,掀起一层细如雾状的冰花,这个跳跃用刃清晰且速度极快,落冰后又丝滑无比的接了个3T。 “阿克塞尔三周+后外点冰三周。” “毫无疑问这是个质量极高的连跳, 无论是高度还是远度都让人很难挑出毛病,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仔细看一下明夏的用刃,她的阿克塞尔三周用刃深且清晰,起跳高度甚至可以与男单选手媲美,可以说是教科书一般的高质跳跃。” 这个连跳结束后明夏没有停下,冰场上的少女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脚下步法愈发凌厉,宛如披荆斩棘杀入敌群的将军。 步履坚定,一步一杀。 颈间的面具随她的动作时上时下,银色与黑红的考斯滕碰撞在一起,配合着少女兼顾力量与美感的动作,整个画面所带来的视觉冲击简直美到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舍得喘。 音乐进行到三分之一,踩着鼓声与琵琶切切之音,少女的冰刀在冰面滑出漂亮的弧度后,仍旧是没有丝毫降速,左脚內刃滑行,刀齿点冰的瞬间,纤细的身影高高跃起。 转速快到几乎能看到残影,这一跳跃简直张力十足。 “菲利普四周!” 解说的声音都忍不住有些发颤,直到明夏这个四周稳稳落冰,她才调整好情绪,继续道:“继世锦赛拿出后外点冰四周后,在冬奥赛场上,明夏向我们展示出了她的第二种四周跳。” “明夏是我国首位在国际赛事完成四周跳的女单选手,也是我国截止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掌握两种四周跳的女单运动员,了不起,真的非常了不起!” 明夏的乐感极好,在这个菲利普四周之后,踩着点直接进入了旋转。 看过她比赛的冰迷都清楚的知道,明夏的旋转轴心极为稳定,转速即便在顶级女单选手当中也属于极为拔尖的那一拨。 原本考虑到明夏的腰伤,编舞时没打算加入贝尔曼,然而明夏却在合乐后非常坚决的表示一定要加入,原因只是因为这个动作能更好的传递曲子所需的情绪与张力。 直立转八周后,明夏提腿,将浮足从背后弯起提过头顶,宛如烛台,转速不降反增。 身体因为疼痛而濒临极限,脸上的汗水已经分不清是疼的还是累的。 少女脸上的表情却始终镇静自若,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在完成这个动作时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空中有片刻的凝滞,却又很快又隐没于冰面之上。 这是组旋转配合着鼓点与琵琶抑扬顿挫犹如碎珠落玉盘的音乐,简直是将性感与张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旋转结束后,没有太多的过度,少女将重心压在左脚,以外刃向后滑行,借由右脚点冰的瞬间凌空而起。 落冰滑出时,动作行云流水,丝滑流畅,刀刃在冰面滑出漂亮完美的弧度。 然而观众们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勾手三周的成功而欢呼,少女双腿交叉,以右脚外刃再次起跳。 “勾手三周+后外结环三周!” “太顺畅了,看她的跳跃简直是一种视觉的享受。” 解说完全不吝啬于自己对明夏的欣赏,毫不夸张的讲,虽然明夏的自由滑如今才刚要过半,可解说已经完全被她这场的表现给征服了。 滑行、跳跃、旋转,甚至于就连音乐的演绎与表达都是如此完美,明夏与她这套节目的契合度简直高到离谱,张力十足的表现几乎牵动着每一个有幸观看了这场比赛的人的情绪。 文化与文化之间或许有差异,但对于艺术与美好事物的触动与共鸣是没有国界之分的。 音乐过半,明夏脚下的步法比起开场时更加豪放激烈。 分不清楚脚下是敌是友,倘若妥协与退让无法换来和平,那就撕碎所有的假象与伪善。 若是四面楚歌,无人可信,那便唯有紧握手中的长剑。 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莫霍克进跳跃,右后外刃滑出,左脚刀齿点冰的瞬间高高跃起,腾空的少女整个人宛如一阵旋风,将空气撕裂。 这个后外点冰四周在空中轴心有些偏移,就在所有人都情不自禁为她捏了把汗时,少女居然及时调整过来了,落冰时右后外刃着冰。 还没结束,后内点冰四周后接了个一周的Euler,紧接着少女以快到让人有些应接不暇的速度以左后內刃起跳。 当看到少女在这个跳跃结束后以右后外刃着冰,顺利滑出时,解说紧绷着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 “后外点冰四周,Euler一周,接萨霍夫三周!这个夹心跳放在了音乐后半部分,将得到基础分10%的额外加分,太了不起了!” 赞叹的话甚至来不及说就已经被堵在了嗓子里。 少女在繁复的步法过渡后,以大一字进入,左后外刃用力再次起跳。 四周,又是四周! 虽然落冰时少女的身形有些不稳,但毫无疑问,这是今天这场自由滑当中出现的第三个四周跳。 三个ge全部为正,用刃清晰、周数十足的四周。 这个四周甚至被硬生生压到了节目的后半段,在体力近乎于到达极限的情况下完成的。 这是什么概念? 众所周知,花滑的每一次跳跃都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将跳跃压到节目后半程本身就是对体力和选手心态的重大考验,更何况是难度如此高的四周。 怎么敢,怎么有勇气这样去拼! 这个四周结束后,少女的脸色几乎要和冰面一样苍白,即便是对这项运动不太了解的人也能看出,完成这个跳跃已经近乎抽空了她所有的体力。 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 踩着最后的鼓点,力竭的将军活动了一下近乎于麻木的手指,再次握紧手中残破的长剑,向迎面而来的敌人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刀光剑影。 冰花纷飞。 少女以左脚外刃滑行起跳,在空中华丽又绚烂的转足了三周半。 踩着最后一个音符稳稳落冰滑出。 音乐停止,人影定格。 偌大的场馆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也不知是谁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尖叫与嘶吼,掌声与欢呼,明明事先没有任何约定,看台上四面八方的观众却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剧烈的鼓掌。 听着周围传来如雷的掌声,明夏汗水遍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 在欢呼尖叫与掌声之中,明夏有些艰难的向四周的观众鞠躬示意。 滑到场边,见到教练的时候,明夏笑着轻声道:“教练,我做到了。” 钟俊峰一个从不轻易将情绪外露的大老爷们,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眶直接就红了。 他毫不犹豫的张开双臂,给了明夏一个大大的拥抱,蒲扇似的大手一遍遍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哽咽着道:“是的,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完成这场自由滑真的已经将明夏所有的体力消耗殆尽,以至于光是从冰场到等分区短短的几十米距离对她而言都有些艰难。 幸好教练始终陪在身侧,搀扶着明夏没让她在镜头前有所失态。 等分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不过相较于短节目时的紧张,这次无论是明夏还是钟俊峰,甚至于就连解说和观看了这场比赛的冰迷们心中都是无比平静的。 走到今天这一步,裁判的打分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压分与否,无论成绩好坏,这个倾其所有、拼尽全力为他们带来了一场视觉盛宴的姑娘的身影都将永远深深印刻在每一个看过这场比赛的冰迷心中。 历久弥新,永不褪色。 第59章 第 59 章 明夏分数出来的时候, 陆岩就坐在不远处的看台边上。 “很耀眼,是吧?” 就在陆岩盯着明夏与教练相拥的画面怔怔出神时,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陆岩有些迟缓地转过头看向声源处, 在看清楚身后那人的面容时, 陆岩的眼皮子下意识跳了跳。 何梦凡今天身穿了一些月白色长裙,细软的长发被用一根发簪挽在脑后, 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位她平添几分温柔。 说这话时, 何梦凡脸上笑容得体,语调不紧不慢,整个人看上去知性又优雅。 相较于上次见面时,何梦凡的状态似乎并没有因为备战冬奥而有所下滑,反倒比起上次见面时,更加容光焕发。 反观陆岩,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 从当初光芒万丈备受冰迷追捧的华国双人滑一哥, 沦落到如今连个冬奥名额都没被别人抢走的丧家之犬。 如此大的落差,陆岩几乎是下意识就将何梦凡这句话理解为了对自己的嘲讽。 “你是来指责我的吗?”他牵动唇角,扯出一抹讽笑。 随后毫不避讳的迎上了何梦凡的视线, 冷笑着开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当初如果不是你退役,我又怎么会找上明夏?” 说完不等何梦凡有所反应,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 陆岩几乎是片刻不停的继续道:“明夏有天赋, 可我也不差。” “你们都说是我毁了她, 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 可事情会发生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你又能独善其身吗?” 话说到这里时,陆岩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压着火气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恶意满满的话, 开口时面容都因为表情而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如果非要说是谁毁了明夏,你不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吗?” “试想一下,如果你退役后没有回来,以我和她的天赋,未尝不能带着她在双人滑项目上发光发热,可这一切都因为你的回归被毁了个干干净净,你——” 剩下的话陆岩没能说完便被何梦凡打断了。 何梦凡看着这个曾经朝夕相伴了多年的搭档,两人牵手十余载,曾几何时,她天真的以为这就是她会与之携手到老,相伴一生的人。 可直到这一刻,何梦凡才总算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想法究竟有多离谱。 “陆岩,我想你从始至终都搞错了一件事情。” 她伸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只是那笑却未曾深入眼底。 陆岩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时,瞳孔下意识缩了缩,可能是出于某种直觉,陆岩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想要阻止何梦凡继续往下说。 仿佛一旦再任由她这么说下去,会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发生。 然而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从始至终,像虫子一样寄生在别人身上汲取养分的那个人,是你呀。” 何梦凡笑着,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字字句句对于陆岩而言,简直犹如利刃,刀刀正中他的心尖。 “陆岩,别再天真了,你根本不是天才,你只是躲藏在别人天才光环下苟且偷生的,贪婪又自私到极致的怪物。” “你所引以为傲的所谓天赋,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皇帝新衣罢了。” “离开了我,又亲手推开明夏的你,是时候该认清现实了,没有我们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她的语调不高,传入陆岩耳中却震耳发聩。 短短的几句话彻底击碎了陆岩的心理防线,陆岩在短暂的晃神之后,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对劲了,他从位置上跳起来,愤怒地嘶吼着、咆哮着、否认着。 何梦凡仅用了言两语就将陆岩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全盘否定了。 他的骄傲,他引以为豪的天赋,他那看似闪闪发光的履历,通通被碾了个粉碎,风轻轻一吹,就散的了无踪迹。 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陆岩的行为很快引来了周围安保人员的注意,在几次劝说无果后,眼看陆岩还要有更加过激的举动,安保人员直接将人架出了场馆。 直到陆岩被赶出场馆后,何梦凡眼底的笑意这才总算有了几分真实感。 何梦凡伸手拢了拢头发,发现最后一个压轴出场的女单选手自由滑已经结束了。 短节目她的分数比明夏高出了2.13,自由滑当中,可能是明夏的分数着实给了她不小的压力,以至于越是想要赶超,就越是容易出现问题。 在进行她最拿手的4F跳时,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怎得,这个跳跃居然直接跳空了。 场馆内因为这个跳空的4F产生了不小的骚动,对于华国的冰迷们而言,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果不其然,即便最后裁判计算器都快按冒烟了,对方还是以总分低第一名3.67分的分差惜败给了明夏。 明夏是冠军,当之无愧的冠军。 分数出来的瞬间,场馆里的尖叫欢呼声几乎要将馆顶都掀翻。 有人动作夸张的疯狂挥舞着国旗,有人喊着明夏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有人因为抑制不住激动情绪而泪洒当场,有人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一片混乱当中,不知是谁忽然起了个头,唱起了国歌。 起初这歌声声音很小,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声音逐渐变大,直至最后连坐在场内椅子上休息恢复体力的明夏都忍不住被歌声吸引,侧头看向看台。 小石头的视线今天几乎没有从明夏身上移开过,当看到明夏将肩上披着的外套放在座椅上,站起身跟着他们一起唱国歌的时候,眼睛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酸涩。 国歌唱罢,她回过头去看身旁的好友,却发现好友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 真好啊。 * 颁奖典礼定于明天下午。 明夏接受完赛后采访,刚回到酒店就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明夏结局,完成参加奥运会的梦想,任务完成度100%】 【叮—— 隐藏任务:摘金之路,在冬奥会摘得金牌,任务完成度100%】 随着机械的提示音结束,系统带了几分欢脱的电子声音响起:“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 “隐藏任务?”明夏还是第一次在女配系统听到这个词。 “是的,隐藏任务触发概率极低,任务完成率不足百分之五,往往一经完成就会获得丰厚的积分奖励,幸运的话还有可能掉落稀有道具。” 明夏闻言心思一动,问道:“现在可以查看到吗?” “诶?”系统愣了下,看了眼面板奖励领取的界面还是灰色的,遗憾道:“现在还不可以,需要脱离当前世界,完成任务结算后才可以领取。” 明夏点了点头,道:“好。” “对了宿主,今天比赛成绩出来的时候,男主可能是被你夺冠的消息刺激到了,支线任务完成度突然从70%暴涨到了95%,不知道明天颁奖他还会不会去现场,去的话支线任务应该也可以完成了。” 不过让系统有些没想到的是,它这次还真的猜错了,第二天的颁奖典礼男主并没有现身,任务进度条也始终停在95%,再没有动静。 颁奖仪式上,钟俊峰看着明夏站上最高的领奖台,听着场馆里响起熟悉的国歌,看着飘扬在赛场最高处的五星红旗,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落下泪。 太难了,明夏这一路走来,当真是太难了。 但好在,所有的付出在今天都得到了回报,明夏创造了华国花滑女单的历史,成为了华国在冬奥赛场上的第一个花滑女单冠军。 颁奖结束后,明夏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道细细软软的声音。 “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见明夏回过头看向自己,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捧花,明明很紧张,却还是鼓起勇气又道。 “你昨天的自由滑真的太精彩了,我、我很喜欢你,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这次冬奥的银牌得主。 她的教练就站在不远处,看到自家运动员害羞的找明夏要签名,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却没有开口阻拦,而是放任她去了。 “当然可以,签在哪里?”明夏莞尔。 听到明夏答应,小姑娘眼睛‘唰’一下就亮起来了,不过找遍全身也没找到纸笔,只能向场边的教练投去求救的视线。 教练在接收到求救,脸上的神色更复杂了,不过身体却极为诚实,黑着脸很快送来了纸笔。 明夏将签好了名字的卡片递给她,笑着道:“谢谢你喜欢我。” 小姑娘小脸红扑扑的,将卡片宝贝似的抱在胸口,用有些蹩脚生涩的英文道:“期待下一次在赛场见到你。” 此言一出,站在旁边的钟俊峰眼底的遗憾一闪即逝。 作为明夏的主教练,钟俊峰比任何人都清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在晚上的双人自由滑上,何梦凡和新搭档有惊无险的以高出第二名1.33的总分顺利为华国摘下了金牌。 小将组合虽然无缘领奖台,却也拿到了第四的好成绩,对于第一次登上冬奥赛场的他们而言,这个成绩已经非常出色,他们还年轻,未来很长,他们拥有着无数可能。 “砰!” 遥控器被重重砸在电视上,显示屏上画面闪了闪,最终还是变为了一片漆黑。 陆岩大口喘着粗气,却还是无法平复情绪。 脑袋里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随着明夏和何梦凡的接连夺冠而彻底断裂。 平庸吗?不,他不可能平庸,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何梦凡,一定是何梦凡的缘故,如果不是何梦凡,现在站在双人滑领奖台的人本应该是他和明夏才对。 他没错,都是何梦凡的错。 * 【叮—— 支线任务:男主陆岩自食恶果,任务完成度100%】 第60章 第 60 章 “男主疯了。” 几乎是在支线任务完成提示音响起的瞬间门, 系统就迫不及待的在明夏脑海里汇报道。 明夏给脚裸换药的手微微一顿,重复了一遍系统的话,“疯了?” “对, 他居然公然守在场馆出口, 想要袭击女主,幸好当时女主的搭档就在附近, 听到动静后很快赶了过来, 将男主给制服了。” 系统说这话时,电子音都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 “我感觉男主可能是受不了你和何梦凡接连夺冠的刺激,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嘴里还嚷嚷着自己是个天才,都是被女主害的,感觉精神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听到系统的话,明夏想了想, 道:“女主有受伤吗?” “可能有点被吓到了,但因为发现及时,身体上没有受到伤害。”系统答干脆。 闻言, 明夏放下心来。 这件事情过去两天后,明夏在早间门的新闻报道上看到了关于陆岩。 镜头里是陆岩被父母保释, 满脸狼狈落魄的从警局出来的画面, 镜头下他面容枯槁, 与两年前意气风发的双人滑一哥可谓是判若两人。 这条新闻一经播出, 互联网花滑圈子直接炸掉了。 陆岩毕竟曾经也是国内双人滑一哥, 当初不少冰迷还曾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盼着他能突破自我为国摘金呢。 可谁能想到,如今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门,别说为国争光了, 这哥不但在自己的竞技生涯中惨遭滑铁卢,还因为袭击前搭档,生生的把自己折腾成了法制咖。 新闻播出后的几个小时里,陆岩的微博粉丝以相当恐怖的速度在往下掉,粉丝内部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陆岩的粉丝后援会直接把头像换成了黑色,清空了一万多条微博,将个人简介改为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江湖不见。 陆岩的几个粉了他多年的大粉,即便在他成绩最为低谷期的时候都没有脱粉,却在得知他袭击搭档的消息后纷纷选择了脱粉。 【冰上小刀:成绩不佳没关系,世锦赛丢了名额没关系,没能拿到冬奥参赛资格没关系,但因为队友拿了冠军就心生怨恨,试图毁掉队友,这已经不仅仅只能力问题,这是人品问题。 谢谢陆岩让我十年青春喂了狗,教会了我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脱粉了。】 冰上小刀是陆岩的大粉,也是为数不多从他出道就开始关注他,陪他走了十年的老粉。剪视频,追比赛,做分析,帮忙宣传和安利,冰上小刀一做就是十年。 有时候为了帮陆岩做应援攒人气,冰上小刀甚至会自掏腰包请粉丝到现场观赛,可以说粉的相当真情实感。 即便是在陆岩最低谷时期,冰上小刀也没有选择脱粉,反倒变着法儿的剪视频,光是手写信就写了上百封,虽然寄出后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可她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让即便是不喜欢陆岩的人都为之动容。 可这次,连她走了。 不过时至今日,陆岩也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新闻被曝出的半个月后,国内某知名匿名论坛出现了一条帖子。 《李涛,国内某花滑前一哥好像是真的疯了》 【rt,疯了就是字面意思。】 主楼非常简洁,但字数越短事情越大,这个定律用在这个帖子里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lz别跑,展开说说?】 【啊这,是我理解的那个疯吗?】 【终于有人涛这个了,我快憋死了,我是首都某精神病院的护士,上周我们院来了个病人,是被父母押送过来的,来的时候人都瘦脱了相,攻击性可强了,嘴里还一直嚷嚷自己是天才,指谁骂谁是庸才,当时我都没敢把他和ly联系在一起,是后面听同事说的,查了下才知道,简直吓死个人。】 【??卧槽不至于吧】 【ly?是前段时间门袭击前搭档的那个双人滑前一哥ly吗?虽然很震惊,但我居然并不意外,当时在新闻上看到他就觉得他那个状态好像不太正常。】 【轻置翘臀,lz人呢,别跑路啊!】 【曾经的多年老粉在这里,稍微知道点内幕,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许我可以解答一二。点烟.jpg】 【问问,他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说疯就疯了?】 【其实也有点能理解吧,毕竟他爸妈都是双人滑运动员,ly一出生就被寄予了厚望,他爸妈对外也各种宣传他是天才,久而久之他也就坚信自己真的是天才惹。 但其实他,怎么说呢,能力是有的,可是和天才还是有挺大的差距吧,天才的话国内可以参照一下他前搭档hmf和女单的mx,国外的话可以参考一下M的克里斯,R的村上阳向、E的伊万诺夫。 和真正的天才相比,他的实力其实是被过于放大了的,再加上他运气是真的很好,出道就牵手了hmf,被捧上了神坛,后来hmf退役,他走狗屎运又遇上了mx,要不是自己作死,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一步。 其实说来也挺可悲的,他这一辈子都生活在天才的光环下,在这光环下待久了,就坚定地认为自己也是天才,可直到hmf和mx相继离开,他才隐隐意识到,原来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出色。 再后来状态持续下滑,世锦赛失利,冬奥名额被刷,曾经被他抛弃的搭档转女单后自由滑一战封神,创造了奇迹;前搭档抛弃他回国后稳定发挥,和新搭档双人滑夺冠。 就连曾经他看不上眼的那对小将组合都拿到了第四的好成绩。 每个人离开他都变得更好了,反观他自己,离开了那两位之后,可以说是直接跌落神坛,一事无成。 那么自负的一个人,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天才光环突然碎成了渣,要接受平庸的自己,会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家就ly的事情讨论了上百楼,就在网友们意犹未尽想要深挖一下细节的时候,帖子忽然被删掉了,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至于陆岩到底是不是真的疯了,直到帖子被删前也始终没能讨论出个结果。 不过时至今日,真疯还是假疯似乎也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 ·番外· 明夏退役的第十年,冰迷们依旧没能走出那个带给了他们无数震撼与感动的冬奥。 那年冬奥上明夏的那场《兰陵王入阵曲》被剪成了视频,成为了某站花滑女单入坑必刷的经典,播放量破千万,时隔多年依旧有冰迷每天打卡。 十年的时间门,好像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当年会为了喜欢的运动员被骂而在网上不眠不休和人连撕几个日夜的网瘾少女,如今已经褪去了从前的冲动与青涩,成为了一名被分配负责体育频道的记者。 晚上九点多,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小石头活动了一下酸胀的手腕,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里赶。 乘上车后,小石头原本打算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谁知她才刚闭上眼,兜里的手机就传出了熟悉的提示音。 这是她给好友柠檬鱼设置的专属提示音,小石头强打起精神,拿出手机打开消息栏,一眼就看到了好友发来的链接。 小石头顺手点进去,车内信号不太好,视频加载了好久才总算开始播放。 几乎是在前奏响起的瞬间门,都不用看标题,小石头就已经意识到这是什么了,这是明夏在22年冬奥自由滑曲目《兰陵王入阵曲》。 那场比赛她这些年已经看过不下上千次,熟悉到她只是听到音乐,脑海里就能立刻浮现明夏的每一个动作。 虽然已经看过无数次,可小石头还是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丝毫没有退出的打算。 毕竟有哪个冰迷能够拒绝在回家路上看一遍明夏的比赛呢,反正她是拒绝不了。 然而随着视频播放,小石头这才意识到,这个视频原来并不只是简单的比赛视频,而是一部十年来首次公开的明夏的纪录片。 这部纪录片应当是拍摄于京都冬奥时期,总时长不过一百分钟,却记录了明夏带伤备战冬奥的全过程。 即便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小石头看到纪录片里,明夏无数次跌倒于冰面之上的画面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抽疼。 而相似的画面几乎从始至终,贯穿了整部纪录片。 很难想象,要经历多少次的摔倒,忍受多么严重的痛苦,才能够滑出冬奥上让人惊艳至今的自由滑。 让小石头印象最深的是,纪录片接近尾声时,记者与明夏的那几句为数不多的对话。 “明夏!” 画面里被叫到名字的明夏刚刚结束训练,拎着冰鞋走到了门口,听到这声呼喊时,明夏停下脚步。 她回头的瞬间门,训练场的光灭了。 画面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那扇刚刚被打开了一条缝的大门。 少女逆光而立,光晕模糊了她的脸,那一瞬间门,在小石头的眼中,她耀眼到仿佛会发光。 “一定要看到花开啊。” 明夏怔了怔,缓缓笑了。 “好。” 第61章 第 61 章 【叮—— 当前任务世界评级:S,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点数:10000,支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点数:3000,隐藏任务额外奖励积分点数:5000。当前总积分点数为:31500。】 从小世界脱离, 回到系统空间后, 明夏的脑海里恰当好处的响起了任务结算的提示音。 几乎是在提示音结束后,系统便迫不及待道:“宿主宿主, 隐藏任务奖励可以领取啦, 是否需要现在领取?” 明夏闻言点头,道:“领取吧。” 随着她声音落下,明夏眼前闪过一阵金灿灿由数据流组成的光,不过片刻的功夫,手中已经多出一个钟表模样的道具。 “咦,居然是时间道具。”系统显然对这道具并不陌生,看向它时声音里都不自觉带了几分欢喜。 “这种时间道具即便在系统商城里也属于S稀有道具, 快看看使用说明,能回溯多少时间?” 在系统的催促下,明夏打量起手中的小闹钟, 似乎是察觉到了明夏的意图,不需要寻找, 闹钟旁边立刻弹出一块小小的虚拟屏, 上面详细的写着该道具的使用说明。 【名称:回溯 品级:SSS 介绍:该道具可让使用者得到时空回溯之能, 使用者可选择回到任意时间段, 重头再来(*该道具为一次性道具, 使用后自动销毁)】 刚看完使用说明,还来不及细细思考道具的用途,系统已经乐开了花。 “宿主你也太欧了,这可是3S道具, 有了它岂不是相当于拥有了两次任务机会,即便任务失败了也能重头再来,这也太幸运了!” 系统叽叽喳喳,电子音里都洋溢着遮不住的欢喜。 明夏想了想,道:“这个道具只能用于我身上,还是可以用于任何人身上?” 系统愣住,后知后觉道:“呃,倒是没写只有任务者可以用,可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不用在自己身上,难道还准备给谁——” 话没说完,电光火石间,系统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嗯。”明夏笑着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系统有心想劝,毕竟这么珍贵的道具,且不说明夏吃了多少苦才拿到的,就单说道具获取的机制就已经非常严苛,即便明夏下次再运气爆棚完成了隐藏任务,也未必还能抽到这样珍贵的道具。 就这么给了别人,还是任务世界里的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非常不理智的。 可当对上明夏那双亮如繁星的眼睛时,系统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长叹了一口气后,系统悻悻道:“知道了,我帮你向总局申请一下试试,但先说好,我不保证一定能通过喔。” “统儿,你怎么这么可爱呀。”明夏看着自家系统这傲娇的小样,忍不住失笑出声。 “哼哼。”系统被夸的心里甜滋滋的,表面却还维持着自己的高冷人设,哼唧了两声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新任务已经帮你选好了,这次任务强度没那么大,可以当做是度假,等你休息好了随时可以进行传送。” 明夏闻言,没怎么犹豫就道:“直接传送吧。” 这个答案丝毫没有让系统意外,耸了耸肩,感慨了一句,“太卷了!” * 当明夏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片喧嚣当中。 面前是数十个印有不同lg标识的话筒,台下的人手持□□短炮,密密麻麻的闪光灯几乎让室内亮如白昼,几欲晃瞎人的眼睛。 “关于您在《望三川》当中饰演的灵狐仙子一角被知名导演章玉明怒批毫无演技可言,不配为演员,对此您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有媒体拍到您昨晚与当红小生薛意书先后进入同一家酒店,请问两位是正在交往中吗?” “上周的金玉兰颁奖典礼上祝嘉嘉当众摔倒是因为您恶意伸手推她,请问这是真的吗?” “网传您之所以屡次针对祝嘉嘉是因为对方和您的未婚夫长期保持暧昧关系,请问是这样吗?” “据传您和多位小鲜肉存在暧昧关系,同时脚踏几条船,感情生活非常开放,您可以正面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吗?” “有消息称两年前的那场盛世订婚宴,您未婚夫缺席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祝嘉嘉,所以您屡次针对祝嘉嘉是出于嫉妒吗?” …… 一个比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接二连三的被从一张张脸上洋溢着或激动或兴奋神色的记者们口中抛出。 在铺天盖地闪光灯的映衬下,这些人的面孔看上去颇有几分神似大海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只恨不能将眼前的猎物撕成碎片,拆之入腹。 与此同时,明夏的脑海里凭空多出了一份属于身体原主人的记忆。 这是个由霸总文学构建而成的书中世界,男主李长修是个如假包换的霸道总裁,身价千亿,产业遍布全球。 故事的展开非常狗血又充满戏剧性,男主十几岁时曾被卷入一起绑架案,穷凶极恶的绑匪收了钱却根本不打算放人。 男主虽然凭借主角光环侥幸逃了出来,但因为被喂了药的缘故,脑子昏昏沉沉,全部凭借求生本能在撑着男主往前跑。 偏又受限于被绑架的地方位置偏远,荒无人烟,不知跑了多久,男主甚至已经听到身后传来绑匪追赶而来的声音。 濒死之际,男主昏厥前最后一个画面是,烈日、微风和少女水蓝色的裙摆。 按照炮灰定律,救了男主的少女当然不可能是原身,而是这个世界的女主祝嘉嘉。 和所有虐恋情深的霸总文学一样,多年后两人重逢,处境对调。女主父亲生意失败欠下千万巨债,不得已将女儿送上了男主的床。 虽然见面不相识,可女主对男主的吸引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两人一夜情之后,女主就这么成为了男主的秘密情人。 为什么说是秘密情人呢? 对,没错。每个霸总文学当中,霸总必然会有一个极为难缠的炮灰未婚妻。 原身就是男主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苦恋男主十多年,放着上千亿的家产不继承,只因男主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一头扎进了娱乐圈。 男主喜欢努力的人,于是原身拒绝了家里的帮助,一心想要自己在娱乐圈混出一番成就。 只可惜原身的天赋显然并没能点在表演上,即便她已经非常努力,最终呈现在镜头下的效果依旧不尽如人意。 用业内人士给原身的评价来说,就是“用力过猛,表演痕迹太重,毫无灵气可言”。 事业受挫的同时,感情也同样不顺利。 原身费尽心思琢磨着如何提升演技时,男主却已经和女主的父亲达成了一致。 男主以给女主父亲公司填补五千万资金漏洞为条件,逼着女主不得不答应和他签订为期五年的情人契约。 自此,女主成为了男主的秘密情人,也成了男主圈养的一只金丝雀。 两人在经历了长达五年的相爱相杀、虐恋情深之后,女主在男主的pua之下居然渐渐对他产生了感情和依赖。 不过这感情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女主就意外得知了男主与原身订婚的消息,而彼时女主已经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原身和男主准备订婚的前几天,女主只身一人躺上了手术台。 所有媒体都在争相报道原身与男主斥资上亿打造的订婚宴时,女主踏上了前往A国的飞机。 大概人只有真正失去了,才回过味儿来,意识到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才是最应当珍惜的。 女主走后,男主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女主的感情。 于是,订婚宴上,万众瞩目之下,男主放了原身的鸽子。 留下原身站在礼堂上,在无数镜头与闪光灯之下,在亲朋好友、记者媒体的面前,茫然无措。 然而被放弃的原身又做错了什么? 她从头到尾对男主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全无所知,满心欢喜的筹备着与喜欢的人的订婚仪式,却因为男主的临阵脱逃而成为了一场笑话。 那场宛如笑话一般的盛大订婚宴之后,原身性情大变。 她变得偏执、变得敏感变得喜怒不形于色,从洁身自好的真名媛,变成了圈子里有名的玩咖。 男主玩的花,原身玩的更花,绯闻和各式各样的黑料满天飞,原身凭借惊世骇俗的行事风格摇身一变成为了娱乐圈里话题度最高的女明星。 两年后,女主回国。 男主也终于从属下调查中得知,原来女主就是小时候从绑匪手中救下他的那个蓝裙子小姑娘。 男主幡然醒悟悔不当初,毅然决然向原身提出了解除婚约,开启了漫漫追妻路。 故事的结局,男女主兜兜转转互相折磨了数十年,终究还是重新走到了一起。 至于原身这个炮灰未婚妻,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女主事业巅峰时期生了场重病需要换肾,在毫无逻辑可言的霸总文学里,一切都是这么恰是正好,原身与女主配型成功。 倒霉蛋原身就这么被男主挖了颗肾。 手术结束后,女主倒是没什么事,原身却死于非常严重的术后感染。 原身的父母在女儿死后调查清楚了事情的全部,不顾一切的对男主展开了报复。 不过终究是有主角光环加身,男主有惊无险的度过了难关,反倒是逼死了原身的父母,将原身家的产业全部吞并,拆之入腹。 饶是见多识广的明夏接收完所有的剧情后,都忍不住感慨一句。 “这男主,可真是太刑了。” 第62章 第 62 章 【叮——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死亡结局, 帮她完成导演梦想。】 “导演?” 在听到系统发布的任务后,明夏怔了怔,不过随后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故事里原身虽然因为男主李长修的关系, 想要成为一名出色的演员, 但她对表演属实没有太多的兴趣,比起演戏, 不如说原身更想成为一个记录者。 在原本的剧情当中, 女主祝嘉嘉回国后,原身好不容易在家人和友人的帮助和支持下,决定彻底放下过去,不再与男女主纠缠,追逐自己的导演梦想。 她精心选好了剧本,搭建起了自己的剧组,正准备大展拳脚开启新的生活, 却因为女主祝嘉嘉的重病而被男主李长修绑走挖走了一颗肾。 原身死于术后感染那年,也不过才刚满二十四岁。 人死如灯灭,所有的梦想, 对未来的期待与憧憬全部都随着身死而成为了泡影。 她短暂的一生存在的全部意义仿佛都只为了服务于男女主。 何其委屈,何其不甘。 连明夏都有些被原身残留的情绪所影响到, 眉眼间门多了几分冷意。 “明小姐, 能请您正面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吗?” “明小姐, 您和祝嘉嘉之间门究竟是否如外界传言的那样, 是情敌关系呢?” …… 记者的问题接二连三的抛出来, 如果不是周围保安尽职尽责的在拦着,这些为了挖出一手消息的记者恨不能直接冲到明夏面前,将她生吞活剥了。 但凡心理素质稍差一些的人,在面对如此恶意满满咄咄逼人的提问时, 怕是很难不被攻破心理防线,崩溃失态。 可明夏显然不是一般人,她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神色不恼不怒,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记者。 被她如此淡定注视着的记者们却顿时感觉到了莫大压力,一些经验老道的老油条们看她这幅态度,几乎瞬间门便已经意识到,今天的明夏似乎格外的—— 难缠。 其实这些记者里不少都已经是老油条了,如何能不知道什么样的话术可以调动起受访者的情绪,那些个难听刺耳的问题并非是什么口不择言,而是故意为之。 只有受访者的情绪处于极度不理智的状态,才很有可能会口不择言说出不该说的话,而只要明夏敢说,他们就敢添油加醋的曝出去。 他们是一点也不害怕得罪明夏,更不怕激怒她,他们怕的是明夏始终淡定,一言不发。 如果明夏发怒、崩溃,甚至大闹记者会,记者们非但不会难受,反倒会拍手叫好,可明夏现在这副冷静淡定的模样却让不少有经验的老娱记心里止不住的往下沉。 看这架势,今天想从明夏口中问出点什么劲爆的新闻,显然可能性不大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老油条们顿感无趣,往前挤着的劲头儿都消减了不少。 邱月生是狐狸娱乐的实习生,这还是他第一次代表公司出来采访,由于他个头比较小,尽管来的很早,却压根挤不到前排。 拿不到新闻势必是要被领导问责的,邱月生可是好不容易才进入狐狸娱乐,绝对不想第一次出采访就无功而返,因此即便站在后排他也没有放弃,边竖着耳朵听着前面的动静,边坚持不懈的想往前排挤。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挤了大半天都没能挤进去的邱月生忽然感觉面前的阻力仿佛减少了一些。 他心中一喜,立刻一鼓作气往前钻去,本以为必定会受阻,却不料这次还真被他给挤进去了! 邱月生重见光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发现自己似乎挤过头了,目前正处于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和保安大叔脸对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更尴尬的是,邱月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不止保安在看着他,身后的同行们也在看着他,甚至于就连台上的明夏也朝这边看来。 大脑一片空白的小实习生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简直紧张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还不等他想到如何破解这尴尬局面,却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道带着笑意悦耳女声。 “狐狸娱乐?你好,你有什么想要提问的吗。” 从坐在采访席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明夏似乎来了兴致,竟然破天荒的开口点了记者提问。 此言一出,邱月生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甚至能够明显感觉到周围同行们向他投来的足以杀死人的视线。 头回被明星点名问问题的邱月生此时大脑前所未有的空白。 看着台上五官明艳,美到不可方物,举手投足间门都带着慵懒与随意的女人,邱月生拿着话筒的手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我、我我……”邱月生磕磕绊绊,涨红了一张脸也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 耳边响起同行满是恶意的哄笑,邱月生饶是再小白也知道这次来之不易的提问机会被自己搞砸了。 他心下一片冰凉,有那么一瞬间门甚至已经考虑起今天回去就辞职,然后回老家考公务员的可行性了。 可就在这时,却听那道清冷如山间门雪松般的悦耳女声再次响起,打断了场内的哄笑声。 “别紧张,深呼吸。” 奇迹般的,邱月生的紧张似乎真的随着她的声音而有所缓解。 “现在,想出要问我的问题了吗?”见小记者放松下来,明夏莞尔一笑,非常自然的给对方递了个台阶。 尽管依旧紧张到牙齿都在打颤,可邱月生的大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眼中重新焕发了神采,握紧手中的话筒,抬头朝着明夏所在的位置看去,鼓起勇气开口道:“感谢您给我提问的机会。” “我想问的是——请问您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安排,是否还会继续从事演绎事业?” 这个问题一经抛出,周围先是安静,紧接着不知是谁开的头,嘘声很快充斥了整个采访室。 “菜鸟就是菜鸟,多好的机会不知道珍惜,提的这都是点什么没用的问题,浪费机会!” “我是真的会谢,这特么谁家的记者啊,职业敏感度被狗吃了吗,会不会提问啊?” “实在想不出问题可以不往前挤嘛,挤的那么卖力我还以为他能问出什么爆炸新闻呢,就这?” “服了,你看他那样子,声音都在抖,简直没眼看,他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吗?” ……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传入邱月生的耳中,他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仗,面对同行们的嘲讽与哄笑,菜鸟如他本应无措又恐慌,可此时他却并不觉得害怕。 问出这个问题后,邱月生努力忽略了耳边的各种嘈杂声音,他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愿意错漏台上那人的任何情绪。 明夏在听到这个问题时,神色也是一怔。 显然没料到这个小记者居然会问出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甚至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过反应过来后,明夏微微弯了下唇角,从面前的一众印有各式lg的话筒中精准的选出狐狸娱乐的话筒。 “工作安排吗?” “短期内没有接戏的打算。比起当演员,我想我可能更适合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和大家见面。” 短短几句话,愣是让原本喧嚣的会场奇异的安静下来。 “明小姐,您这话的意思是打算退出娱乐圈吗?” “请问您不拍戏的原因是因为不愿意和祝嘉嘉同台竞技吗?” “听说您前不久和祝嘉嘉一同参加了《离恨燕》的试镜,请问您突然决定不拍戏是因为吴文华导演选择了祝嘉嘉为女主,没有选择您的缘故吗?” “短期内不拍戏的意思是您打算暂时息影吗,您息影是准备筹备婚礼吗,难道您和李公子好事将近,准备结束爱情长跑,步入婚姻殿堂了吗?” …… 明夏的回答一出口,原本还在埋怨狐狸娱乐小萌新不会问问题的记者们立刻来了精神,像是嗅到了鱼腥味儿的猫,一个个再次重燃了热情。 大概是记者的联想能力都比较强,加上原身这一年的话题度属实不低,各式各样的猜测、问题此起彼伏,声音层层叠叠,好好的记者会愣是吵得简直宛如菜市场。 明夏却没去管那些问题,视线依旧停在刚才向他提问的小记者身上,抬了抬话筒,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再次成为众矢之的的小记者这次心态也稳定了不少,他攥紧手中话筒,无视同行们灼热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道:“您会退出娱乐圈吗?” 明夏动作微微顿住,想了想,摇头给出了答案。 “不会。” 听到这个答案,也不知道为什么,邱月生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声音里都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欢喜。 “那真是太好了。” “非常期待你以新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 “祝你顺利!” 长这么大,邱月生第一次真切的从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光。那光芒耀眼又夺目,让他几乎不忍移开视线。 光或许暂时会被阴霾遮挡,却永远不会被遮盖。 看着台上的明夏,冥冥之中邱月生就是有一种感觉,眼前的姑娘如星如火,生生不息。 只要给她时间门,终有一日,光必会穿透云层,让无数人为之侧目。 第63章 第 63 章 自从那场宛如闹剧的记者招待会结束后, 关于明夏不打算继续做演员的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众人皆知。 大约三十出头,身着酒红色职业套装,看上去保养得宜的女人已经不知第多少次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似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女人又一次端起面前的咖啡杯, 试图借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却不料杯中的咖啡早已经饮尽, 气氛一时间门更加尴尬。 “那个……” 女人斟酌再三, 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你在记者会上说不在接戏是一时的气话还是认真的?” “如果是一时气话的话,现在媒体那边闹得沸沸扬扬,短期内恐怕是不太好收场,我看你最近压力似乎也挺大的,不如正好借这个机会休息——” 明夏抬了抬眼,笑着打断道:“不是气话, 是认真的。” 此言一出,女人似乎是松了口气,想了想, 又试探着问道:“这次是打算退出娱乐圈吗,将来有什么打算?” 明夏的视线不躲不闪, 神色始终如常, 听到女人的问题后, 没急着回答, 而是像刚才女人那般, 伸手握住面前的玻璃杯,不紧不慢喝了口水。 她的手很是好看,皮肤细白如瓷,指节修长匀称, 这样一只手握住杯子时,无形间门连原本普通的玻璃杯都被衬托的高级起来。 刘晓雯见状,心中不禁再次感慨,就这个脸、这个仪态,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程度,即便演技不好,单单靠着这张脸也足以让她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 若非如此,以这位大小姐的演技和那堪称一点就炸的脾气,怕是不知早多少年都凉透了,哪儿能拥有像现在这样的关注度。 要不是这位祖宗背景太强,脾气又古里古怪不好相与,刘晓雯还真舍不得放走她。 “李长修让你问的?” 玻璃杯被重新放回桌面,发出一声轻响,没了那双手的映衬,自然也就重新回归平庸。 明夏的声音音质偏冷,如玉石相击,煞是悦耳。 不过此时的刘晓雯可没功夫去听什么声音,她身上的汗毛都在明夏提及‘李长修’这个名字时,瞬间门就立起来了。 刘晓雯脸色有些不自然,尬笑着试图糊弄过去:“没人让我问啊,我是你的经纪人,问、问你将来的规划不是很正常……” 话没说完,对上明夏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刘晓雯剩下的话便再也难以出口,讪讪闭上了嘴。 “好吧,确实是李总让我来的。”刘晓雯有些自暴自弃道,说完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起明夏的神色,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明夏的神色依旧无波无澜,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刘晓雯叹了口气,这次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心:“我是盛世的签约经纪人,有些话可能我说不太合适,但我们毕竟合作了这么多年,有些话不说我憋在心里属实不太好受。” “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总觉得在你身上看不到对表演的兴趣,你很努力的在研究,但你好像并不那么喜欢它。” “就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只有完成了任务你才能够得到奖励。” 这话说的其实挺不客气的,几乎将原身这些年在表演上的努力否定了个彻彻底底。 刘晓雯也知道自己说这话不太合适,可人是感情动物,即便已经时隔多年,可她仍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眼前这个明艳的姑娘冲自己笑时的惊艳。 只可惜,自从她进入娱乐圈,面对各式各样的质疑和难听的言论之后,刘晓雯发现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有的时候即便是笑着,那笑意却也未曾达到眼底。 本以为自己那番话说出口,明夏一定会生气,刘晓雯甚至已经做好听难听话的准备,但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什么难听话。 她抬头看向明夏,刚好与明夏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感觉明夏非但没生气,反倒从她眼睛里看出了几分鼓励的意味。 “那你觉得,我完成任务是为了得到什么奖励呢?” 冷不丁听到明夏的反问,刘晓雯下意识道:“李……” 明夏失笑,“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见明夏没生气,刘晓雯心中松了口气,说起话来也比之前更放松了些,委婉道:“嗯,一点点?” 话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明夏笑着摇摇头,道:“你说得对,演戏不太适合我,人生苦短,比起演戏,我想我还是应该把时间门用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 听出了她话里的洒脱与坚定,人精一般的刘晓雯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明夏这是想通了,也放下了。 “挺好的,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跑,干嘛想不开非在他这颗歪脖树上吊死。” 刘晓雯这话说的挺不客气的,尽管她口中这个‘歪脖树’是她的顶头上司,但这一点不影响她看不上李长修。 刘晓雯这人有个特别大的毛病,她护短的很,早在成为明夏经纪人那天刘晓雯就把明夏划进了自己人行列。 作为明夏的经纪人,这些年明夏是怎么对李长修的,而对方又是怎么对待明夏的,刘晓雯可是一清二楚。 李长修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已经不能用渣来形容了,简直是渣的没眼看。 在刘晓雯看来,明夏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力有能力,还有完全不逊色于李长修的家世背景,属实没必要在这么个渣男身上浪费生命。 之前刘晓雯也曾委婉的劝说过,奈何受世界设定限制,原身当时对男主爱的深沉,自然是听不进去的。 因此刘晓雯说了几次,见明夏听不进去,便也不好再劝。 可今天从她和明夏的交谈中,刘晓雯隐隐感觉她似乎已经想开了,这才没忍住又劝了一次。 不过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刘晓雯就有点后悔了,毕竟明夏家世豪横不怕李长修,可她将来还要在盛世娱乐混的,这么毫不掩饰的diss自己老板,万一被传出去,她也不用在这行业里混了。 就在刘晓雯寻思着要不要赶紧转移个话题时,却听明夏忽的笑出了声。 “你说得对,我想通了,打算踹掉这颗歪脖树。”明夏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推到刘晓雯面前,“你呢?” 刘晓雯愣住了,待她看清楚合同内容时,整个人都懵了。 约莫过了有几分钟之久,反应过来的刘晓雯不敢置信道:“你、你想带我一起走?”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刘晓雯岂止是感兴趣,她可实在是太感兴趣了,恨不能立马回公司收拾包袱跟明夏走人。 但这显然不现实,刘晓雯和盛世的合约是五年一签,还有条款十分苛刻的竞业禁止协议,一旦她从盛世离职,三年内都不能从事相关行业,否则会面临高达百万的违约金。 “还是算了,我和盛世的合同还有两年到期,还签了竞业禁止协议。”刘晓雯认真分析过之后,终究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算给明夏添麻烦。 “而且,你都要退圈了,将来也不需要什么经纪人,即便我跟你走了,也未必能帮上你什么忙。” “谁告诉你我要退圈?”明夏反问。 “诶?”刘晓雯愣住,讷讷道:“可你不是不打算继续演戏——” “是啊,但娱乐圈又不是只有演员。”明夏冲她眨了眨眼,眼底难得流露出几分狡黠,“你觉得我转行当导演,可行吗?” 那当然是—— 相当可行。 * 会选择跟明夏走,完全是因为一时冲动,可事再回想起这件事时,刘晓雯居然由衷的为自己当时的冲动而感到无比庆幸。 当初明夏跟她说自己要改行做导演时,刘晓雯还以为她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 可直到真的来到明华娱乐,看到明夏已经组建了大半的剧组,以及亲眼目睹她和编剧就剧本细节展开讨论时的认真与严谨后,刘晓雯就已经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雯姐,你有看到明导吗?” 刘晓雯刚到剧组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细声细气,带着几分腼腆的女声传来。 她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的那个小个子姑娘后,立刻道:“她刚出去接电话了,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找她吗,着急的话我出去帮你找找。” 小姑娘闻言松了口气,摇摇头,道:“不是特别着急,是关于明天下午的试镜。” “我……我今天收到了一封自荐邮件,那个女演员的照片给我的感觉和主角何曦很像,我想让明导看看,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她一个试镜的机会?” 若是在别的剧组,工作人员怕是不会将一个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可刘晓雯跟在明夏身边这么久,比任何人都清楚明夏对她的看重。 眼前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说话客客气气甚至带了几分怯懦的小姑娘就是明夏为自己新电影选择的编剧。 可以说这部电影的剧本就是明夏和这小姑娘一起完成的。 她的话刘晓雯自然不敢怠慢,想了想,道:“那个女演员叫什么名字?” “祝嘉嘉。” 第64章 第 64 章 刘晓雯当然知道祝嘉嘉。 准确来说, 放眼整个娱乐圈,谁能不知道祝嘉嘉和李长修之间的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 虽然已经从盛世辞职了,但刘晓雯毕竟曾在盛世工作过那么久, 加之又是明夏的经纪人, 因此知道的内幕比一般人更多一些。 名义上李长修和明夏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可实际上两人的这层关系随着订婚典礼李长修的无故缺席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外界都传言李长修是因为祝嘉嘉才会缺席和明夏的订婚典礼, 是真是假刘晓雯不清楚, 但她却清楚的知道,祝嘉嘉回国后,各种好资源拿到手软。 堆在祝嘉嘉经纪人办公室里任她挑选的那些工作,随便放出来一两个都能让人眼红到滴出血来。 可以说她虽然没有和盛世娱乐签约,但盛世最顶尖的那批资源基本全部被人送到她面前,任她挑选。 这是什么概念,即便是手握三座影后奖杯, 各种奖项拿到手软的盛世一姐秦烟都没有这个待遇。 娱乐圈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祝嘉嘉的家世背景更不是什么秘密,她父亲虽然也算小有资产, 可即便是将她父亲目前的资产翻个十倍百倍也不可能接触得到那么顶级的资源。 那么祝嘉嘉背后的人是谁,结合这几年传的沸沸扬扬的绯闻, 可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样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组感兴趣, 甚至还要来参加试镜? “晓雯姐?”编剧看她迟迟没有反应, 有些担忧又有些局促的唤道。 刘晓雯回过神, 收敛了情绪,笑着道:“我知道了,待会儿明导回来我和她说一下。” 得了她这句话,小姑娘神色一松, 眼底露出了几分喜悦,道:“谢谢晓雯姐!”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刘晓雯有些心情沉重的快速在脑海里思考着待会儿的措辞。 但让刘晓雯有些意外的是,明夏在听说这件事情后,反应居然非常平静。 “祝嘉嘉?” “对,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待会儿我就去回绝——” 就在刘晓雯以为会被拒绝时,却没想到明夏居然答应了。 “唔,把具体时间通知她。”明夏纤细修长的手指及有节奏的轻轻在桌面敲了敲,轻描淡写的敲定了这场有些荒谬的试镜。 刘晓雯愣住,小心翼翼打量着明夏的表情,见她神色没有半分不悦,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应下来。 “好,那我待会儿和她确认下试镜时间。” * 明夏目前正在筹拍的电影严格意义上来说,还蛮小众的,属于那种叫好不叫座的小众电影。 拍好了或许可以送去冲冲奖,拍不好扑的怕是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 电影也好娱乐圈也好,不怕拍的烂,也不怕被人骂,怕的是无人在意,从上映到下映始终没有话题度,扑的悄无声息,好似根本没有上映过一般,这才是导演和资方最害怕的事情。 明夏这部电影投资成本不大,撑破天了也就两三百万,在剧组里明夏基本是身兼数职,既是导演也是投资人,偶尔还会干些编剧的活儿。 就连刘晓雯都不得不承认,明夏或许在表演上没什么天赋,可在做导演这方面,她可能真的会给所有人带来惊喜。 试镜定于下午两点半。 由于剧组不大,导演话题度不低,但毁誉参半,在娱乐圈这个大名利场里,愿意和她扯上关系的人并不多。 所以这次试镜虽是找女主,但来试镜的人并不多,加上祝嘉嘉也就八个人而已,其中还有两个是电影学院的在读学生。 用于试镜的房间不大,空旷的房内摆了两张桌子,明夏、副导演孔燃和编剧就坐在桌后等待着试镜的开始。 差不多到时间了,刘晓雯敲门进来,脸色有些难看的在明夏耳边低声道:“许小晴经纪人刚打电话过来,说那边临时要补拍几个镜头,可能会稍晚点才能过来。” 话术老套,借口敷衍。 最离谱的是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等到试镜快开始前才说来不了,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行为。 先前沟通的时候一直非常顺利,临到头了居然放鸽子,饶是刘晓雯修养再好都忍不住想骂脏话。 “知道了。”明夏闻言,道:“其他人都到了吗?” “除了许小晴,其他都已经过来了。”刘晓雯说着,斟酌着提了一句,“祝嘉嘉也来了。” 明夏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道:“那就开始吧,不用等了。” “好。”刘晓雯想了想,有些纠结道:“要不我再和许小晴的经纪人另约一个试镜时间?” 明夏挑眉,显然有些意外,“她有什么值得你另眼相待的地方吗?” 看到明夏这幅表情,刘晓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摇头,解释道:“我是看你那天看到你一直在看她的片子,以为你觉得她比较合适……” “唔。”明夏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倒也没有合适到可以为她单独安排一场试镜的地步。” 刘晓雯立刻了然,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出去安排演员开始试镜。 他们这部电影暂定名字为《幸存》,故事发生在一个较为落后的小县城,千禧年跨年当天,九岁的何曦带着六岁的弟弟何然在外玩耍时,亲眼目睹了弟弟被人贩子抱上面包车。 自此,她的人生彻底被斩开,成了前后两半。 第一个试镜的女演员长相不是很出众,但胜在气质清冷,面容干净清秀,她显然不是第一次参加试镜了,进来后脸上不见紧张,从容的向明夏打了招呼,简单却清晰的做了介绍。 为了给演员充足的准备时间,试镜片段是提前发过去的,女演员在得到明夏示意后便开始了自己的试镜。 她试的戏份是,女主高考结束后,本以为终于可以逃离这个早已经分崩离析,每天充斥着酒精、叫骂与指责的家时,却在查志愿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志愿被母亲篡改。 面对母亲毫不掩饰的恶意,女主终于崩溃了。 这场戏对演员要求很高,需要演员爆发极大的张力才能将整场戏撑起来,从而带动观看人的情绪。 哭有很多种表现形式,但不是每种都能调动起观众的情绪,就比如现在正在试镜的这位女演员。 她哭的很用力,眼睛宛如开了闸的水龙头,泪水从第一句台词开始便如雨水般倾泻而下。 客观来讲,不能说她哭的不好看,她哭的很美,只是明夏从她眼里找不到何曦该有的情绪,那种窒息后的崩溃,被压抑到极致后的爆发。 这很难,但明夏对此却有着近乎于偏执的追求,她的字典里永远不会有‘将就’两个字。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 试镜进行的并不顺利,明夏的要求属实不低,前来试镜的演员当中,不乏有一定表演经验的老演员,然而无一例外的没能打动明夏。 刘晓雯在一旁看着也是干着急,她虽然没学过导演,可能吃经纪人这碗饭的她,却不至于连好坏都看不出。 目前试镜的人数已经过半,越看刘晓雯心就越是止不住的往下沉。 可能是和明夏合作了这么多年的缘故,哪怕明夏对待试镜的演员态度始终温和 ,但刘晓雯就是能清楚的感觉到,明夏对前面这些演员都不满意。 又是两人试镜结束,待明夏笑着说出那句“辛苦了,有消息会及时通知”后,刘晓雯再也按捺不住。 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小声低语,提醒道:“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刚才许小晴经纪人打电话过来,说那边已经结束了,正在往这边赶,你看要不待会儿……” 她话没说完,明夏却已经读懂她的意思,摇头道:“不用了。” “跟她说别过来了,不用浪费时间。”明夏拒绝的干脆。 刘晓雯一愣,有些无奈道:“你目前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暂时还没有。”明夏也不瞒她,表现的非常坦诚。 虽然早就已经猜到了,但真听到明夏这么说,刘晓雯的心还是止不住又往下沉了沉,劝道:“我刚已经托人打听过了,许小晴那边应该是真的有事走不开,她接到了吴厚华新片《寻剑》的试镜邀请。” “那边已经结束了,从C市到这边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要不我们就等一等,再给她个机会?” 其实哪里是给许小晴机会,刘晓雯这是在给明夏留后路呢,万一许小晴还真就入了明夏的眼呢? 明夏笑了,道:“算了,没有缘分,何必强求。” 两人说话的间隙,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的女人身材纤细,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 藏在乌发中若隐若现的脖颈修长漂亮,她的皮肤很白,却不是健康的白,而是一种近乎于病态的苍白。 似是感觉到了明夏的视线,女人缓缓抬起头,暴露出那张漂亮到近乎于有些妖异的脸。 在见到来人的第一眼,明夏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李长修那种人渣会对她这么执着。 或许男主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起码这个审美,属实是挺高级的。 第65章 第 65 章 美得惊心动魄。 这是女主祝嘉嘉给明夏留下的第一印象, 但让她感觉有些遗憾的是,这种美并不是健康积极的美,反倒是苍白病态的美。 说白了就是, 这种病态的美真的很容易吸引变态, 比如男主。 她的眼睛很漂亮,瞳孔偏棕, 睫毛卷翘纤长, 眨眼时如蝶翼轻展,颤颤巍巍轻易便能激起人心底的保护欲。 然而只这一个照面,明夏就已经感觉试镜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祝嘉嘉当然是美的,却不是明夏想要的那种美,很遗憾,从她身上明夏看不到何曦应有的那种足以打动人的东西。 掩去眼底的失望,明夏伸手揉了揉眉心, 道:“祝小姐,你是位很优秀的演员,但很抱歉, 你和我们需要的角色不太相符。” 祝嘉嘉愣住。 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判定了不行,这对一个演员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别说其他人了, 就是刘晓雯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心里一‘咯噔’。 依照自家祖宗这得罪人的能耐, 她真是生怕下一秒祝嘉嘉直接发飙。 “呃, 人既然已经来了, 不然还是先试试,如果真的不合适再说这些?”刘晓雯赶紧赶在祝嘉嘉开口前先一步打圆场道。 却没想到,下一秒居然听到了明夏和祝嘉嘉异口同声开口。 “不用了。” 抬头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不过一个对视的功夫,明夏就已经对祝嘉嘉彻底失了兴趣。 或许女主是个美人,但很可惜,这不是她想要的演员。 “祝小姐今天过来应该不是为了试镜吧?” 尽管明夏眼底的那抹失望稍纵即逝,却依旧被对别人视线相当敏感的祝嘉嘉捕捉到了。 祝嘉嘉张了张嘴,几乎是有些狼狈的躲开了她的视线,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道:“我……” “我确实不只是为了试镜而来的,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明夏单手抵在下颚,手腕上没有任何装饰品修饰,可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阳光的映衬下干净又白皙。 “如果你找我是要谈与电影无关的事情,那么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被拒绝的干脆利落,祝嘉嘉抿了抿唇,放在腿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攥成了拳,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在掌心留下刺眼的红痕。 明夏等了良久,见她没有反应,将面前的本子合上,对旁边已经被一系列变故惊得还没回过神的刘晓雯道:“今天来参加试镜的演员是不是已经全部试过了?” 刘晓雯后知后觉点了点头,道:“啊,对,祝小姐是最后一位,其他的已经全部结束了。”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辛苦了。”明夏起身,对旁边编剧和副导道。 编剧苏青虽然有些失望,但作为《幸存》的编剧,她太清楚明夏为什么在见了祝嘉嘉本人后会直接让她不用试了。 如果说只看这张脸,祝嘉嘉无疑和主角何曦很有贴合度,当初苏青之所以会为了她去找明夏,也是看中了她这张脸。 然而见到本人后,别说明夏了,就连苏青都很是失望。 祝嘉嘉的五官精致苍白,却独独缺少了一抹何曦应有的坚韧,那是种即便生于石缝也能努力冲破阻碍,绽出花朵的坚韧。 祝嘉嘉本人是美的,甚至比起照片美得更让人心惊,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给苏青的感觉就像是…… 像是一具被主人装扮的极其华丽精致的提线木偶,美则美矣,却好像失了灵魂。 如果她是那种可以为了角色努力调整状态,钻研演技的人,苏青相信明夏会愿意给她机会的,只可惜,对方的来意显然不是为了他们这部电影,而是别有所图。 想到外界传言的那些关于明夏和祝嘉嘉之间的事情,苏青心下叹了口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临走前对明夏道歉:“抱歉明导,给您添麻烦了。” 明夏笑了笑,道:“没有的事,她确实挺让我惊讶的。见到她的第一眼,我还以为看到了何曦。” 苏青哪儿能听不出她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愧疚更甚,刚想说点什么,却被身后的声音给打断。 “我知道突然找上门有些冒犯,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我能不能和你谈谈。” 祝嘉嘉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勉强说出了这番话,她的神色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肢体语言却已经将她的不安暴露的淋漓尽致。 似乎怕再次遭到明夏的拒绝,不等明夏开口,祝嘉嘉便又道:“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只要十分钟就好!” 明夏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在祝嘉嘉以为对方会和之前一样拒绝自己的时候,没想到明夏居然点头了。 “只有十分钟。” * 距离片场不远处的一家私密性很好的咖啡厅内。 祝嘉嘉看着面前举手投足间满是从容自信,骄傲如天鹅般的女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是种介于羡慕与向往之间的情绪。 总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优渥的家境和自小接受的精英级教育让她看上去无论何时都优雅从容,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即便真的有困扰,不需要依靠他人,她自己也能轻松解决。 她是那么的,美丽又强大。 人向往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大概是种本能,回国后,圈内人都羡慕她资源优渥,羡慕李长修对她的另眼相待。 可谁又知道比起这些打着为她好而强加给她的东西,她要的不过是一份自由而已。 “你想找我谈些什么?”明夏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祝嘉嘉愣了愣,其实她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找明夏,可那天在看了明夏宣布暂停演绎事业的采访之后,她隐隐感觉,如果想要摆脱目前的状态,能帮她的人只有明夏。 “我和李先生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 “不好意思,”明夏打断她,道:“我对你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不太感兴趣,如果你找我是为了说这些,那我想我们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祝嘉嘉见她要走,再顾不得其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拉明夏的手腕。 盯着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明夏挑眉,像是在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被明夏的视线一扫,祝嘉嘉像是触了电似的,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缩回手,可她又怕自己真松了手明夏就这么走了,一时间握也不是松也不是,很是尴尬。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上了几分祈求,祝嘉嘉低声道:“我想请你帮帮我。” 明夏看了她一会儿,耐着性子道:“你想我帮你什么?” “我、我想离开李先生。”说出这句话后,祝嘉嘉简直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很明智的决定。”明夏中肯的评价道。 据明夏目前了解到的情况,这个世界的男主可是十足十的法制咖,不说后期非法剥夺他人器官这事,端看现在男主手脚也未必干净到哪里去。 古早霸总文学嘛,明面上男主是正经商人,产业遍布全球,可实际上,男主经营着国内外大大小小数十个赌场,甚至私下还在做军/火生意。 他干的那些事,随便拿出来一个都够让他牢底坐穿,若是全部被揭露出来,直接一颗花生米了此生也不是不可能。 明夏没来也就算了,她既然来了,自然得送男主一程,所以和男主纠缠在一起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听她这么说,祝嘉嘉松了口气。 然而她这口气显然松的太早了,因为明夏的下一句话就让刚刚放松的她再次神经紧绷起来。 “但我帮不了你。”明夏拒绝的干脆。 如果是法律层面上的,明夏倒是愿意给女主提供一些帮助,但祝嘉嘉和李长修之间显然还牵扯着感情层面的问题。 感情这种东西,你永远无法想象到深陷其中的人下一秒会做些什么。 比如,女主现在下定决心离开男主,明夏插手了这件事情,并且为女主提供了帮助,那么等过段时间女主后悔或是心软了,和男主重归于好了,那明夏这个曾为女主提供过帮助的人将会变得里外不是人。 好人没做成,反惹一身腥,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明夏自然是不愿做的。 她虽然打算收拾男主没错,但男主毕竟是当前世界的天选之子,主角光环加身,在没有做好完全准备的情况下和男主对上,是件相当不理智的事情。 祝嘉嘉掩去眼底的失望,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决心,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份已经有些泛黄的文件,递到了明夏面前。 明夏定睛一看,嚯,这不是李长修和由女主她爹代签的那份为期五年的包养协议吗。 “我是被迫的,我不爱他。”祝嘉嘉声音有些抖,却还是咬着牙强撑着说完了剩下的话,“帮帮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求你,帮帮我。” 明夏看着眼眶已经开始泛红的女主,良久后,开口问道,“他对你不好吗?” “不,他……对我很好。”祝嘉嘉道。 明夏点点头,又问,“为什么要离开?” 祝嘉嘉眼中闪过了一抹茫然,连带着声音听上去都有些轻飘飘的。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像是一只脚腕被拴着铁链的金丝雀,他待我很好,为我打造了一所华丽至极的鸟笼,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只要我开口,他都会送到我眼前。” “可是,如果不能飞,再华丽的笼舍对于一只想飞的鸟而言也只是牢笼。” “我被关了很久,久到我几乎已经习惯待在笼子里。” “直到前段时间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采访,那一刻我才知道。” “原来我也是想要飞的。” 第66章 第 66 章 《幸存》的女主最终还是敲定了祝嘉嘉, 这在编剧和刘晓雯来看都是有些不可思议却又诡异的合情合理的。 不可思议的原因很多,一是祝嘉嘉作为明夏前未婚夫李长修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对象,外界都以为这两人之间势同水火, 压根没人会想到这俩人居然会有合作的可能。 二则是除了那张脸比较贴合角色外, 祝嘉嘉的气质和电影女主完全是截然相反的,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脸, 可气质这玩意却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想要让空有一张脸的祝嘉嘉演出主角应有的气质, 少不得需要导演大费周章的指点调.教。 若是祝嘉嘉悟性好,明夏教起来或许还相对轻松一些;可若是祝嘉嘉悟性差点,那可真是有的明夏发愁的。 而合情合理的原因也非常简单粗暴,因为在前来试镜的演员里,祝嘉嘉已经算是矮个子里挑将军了。 最打动明夏的,与其说是那天和祝嘉嘉的那番谈话,不如说是根据以往的经验, 每个世界的男女主多多少少是有点主角光环在身上的。 在这个世界的原著里,女主祝嘉嘉虽然性子软和,被狗男主从头虐到尾, 但她在表演上是非常有天赋的,否则也不会拿了那么多奖项。 更难能可贵的是, 这种在表演上的天赋并非与生俱来的金手指, 而是一种可塑性和无限的可能性。 这种演员遇到水平一般的导演发挥可能平平, 可一旦遇到好导演, 能力将会被引导着直接翻倍, 甚至翻几倍。 优秀的演员有些吃方法,有些吃经验,有些则是吃灵感和角色贴合度,但祝嘉嘉这种, 说直白点,她吃导演。 能不能最大限度激发她的能力,全看导演的水平。 不过演员和导演之间显然也是需要磨合的,就好比现在。 《幸存》开机一周,目前这场戏已经连续NG三十多条,从早上一直拍到了傍晚,依旧没有通过的迹象。 “明导,你真的觉得她可以吗?” 饶是向来好脾气的编剧苏青,在明夏又一次喊‘cut’之后,也有些挫败的提出了这个疑问。 明夏看着监视器里那道纤细到仿佛轻轻用力就能折断的人影,沉吟良久后,转过头问苏青。 “你怎么看她刚才的那场戏?” 苏青想了想,道:“她总给我一种破碎感,不是说这种感觉不对,而是这种感觉不太可能会出现在何曦身上。” 苏青的评价可谓是一针见血。 两人交谈的间隙,正被化妆师围着补妆的祝嘉嘉咬了咬嘴唇,眼底满是忐忑,她甚至都不敢往明夏所在的位置看上一眼,生怕会从对方眼底看到失望的神色。 “除了这张脸,浑身上下还有哪一点值得我喜欢?”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花钱买来打发时间的玩物。” “我既然能救你爸的公司,自然也能让他再次破产,决定权在你的手上,取悦我,或是看着你爸再次破产。” “离开了我,你什么也不是。” “看到了吗,只要你站在我身边,所有人都会捧着你,所以啊,乖一点不好吗。” …… 李长修的声音宛如魔咒,字字句句在祝嘉嘉脑海不断翻涌,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过,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离开他之后,她大概真的什么也不是。 她本就不是什么出色的人,没有所谓的能力,强求也不过是给别人增加麻烦,成为别人的负担与拖累罢了。 或许她应该早一点认清现实,这样对大家都好。 就在祝嘉嘉失神的间隙,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回过神发现是自己的助理。 助理有些担忧的开口道:“嘉嘉姐,明导叫你过去。” 祝嘉嘉抿了抿唇,敛去心中的情绪,强撑着露出一个笑,道:“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起身往明夏身边走时,祝嘉嘉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然而预期中的训斥并没有如期到来。 见她来了,明夏对她招了招手,道:“过来这边,你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待确定她能够看清楚屏幕后,明夏播放起刚才NG的部分,两人沉默的盯着屏幕里的画面。 这场戏难度其实不算大,拍的是除夕当晚,阖家团圆的日子,何家的气氛却怪异无比。 电视机里的春晚刚好进行到一个非常搞笑的小品结束,掌声欢笑与叫好声此起彼伏,热闹至极。 不远处的桌子上,本就不丰盛的饭菜洒了满地,翻倒碎裂的酒瓶里,透明无色却充斥着刺鼻气味的酒精还在滴滴答答顺着桌子往下淌。 通过这些,不难看出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刚才究竟爆发了怎样激烈的冲突。 何曦坐在逼仄压抑的客厅,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台电视机,透过电视发出的光,依稀可见何曦脸上触目惊心的巴掌印。 她的视线紧紧盯着电视机,像是被节目内容吸引,看的认真,可细看之下却不难看出她的双眼是没有焦距的。 镜头给到何曦的眼睛特写时,明夏按下了暂停,开口道:“一直到这里,情绪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见祝嘉嘉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明夏话锋一转,指着再次开始播放的画面,道:“但这里情绪就明显不太对劲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祝嘉嘉看到明夏指出情绪不对的地方,刚好是女主何曦随着电视机掌声落下眼泪的镜头。 “在拍这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或者说,除夕夜,从父母口中得知将不再继续供自己读书的何曦在想什么?” 祝嘉嘉愣了愣,随后很快意识到,明夏这是在引导自己,给自己讲戏。 她努力让自己代入到何曦的情绪里,想了想,有些迟疑着开口道:“她很害怕,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很茫然。” 在看到明夏鼓励的眼神后,祝嘉嘉大胆了一些,又继续道:“惶恐的同时,还想到了被拐走的弟弟吧,本应是团圆的日子,却因为她的疏忽导致弟弟被拐……” “不。”明夏打断道。 看着眼前极度不安的祝嘉嘉,明夏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开口时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沉静平和,不急不躁。 “何曦的弟弟是怎么被拐走的,你还记得吗?”明夏问。 见祝嘉嘉咬着唇久久不语,明夏忽然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在对方惶恐想要推开之前,先一步开口道:“别睁眼。” “现在,我带你回想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是1999年的最后一天,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千禧年,你父母工作的纺织厂组织了一场烟火大会。” “由于家属院到厂区只隔了一条街,你父母下班后便没有回家接你们,而是要当时九岁的你带着弟弟何然直接去厂里找他们会和。” 明夏的音质偏冷,但却非常好听,很容易就能将人的情绪带动起来,祝嘉嘉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很快闭上眼,随着明夏的声音将回忆倒回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从家属院到纺织厂的路你走过成百上千次,熟悉到即便闭着眼睛都能走得到,那天晚上你如往常一样,给何然穿好了衣服牵着他的手往纺织厂走。”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因为跨年的关系,路面上的大人小孩比起往常多了不少,看上去煞是热闹。” “你们刚走出家属院大门,就遇见了弟弟的玩伴,弟弟想和小伙伴一起玩一会儿再走,但你担心去太晚会赶不上看烟火,便没有同意。” “挥别了弟弟的伙伴,你们继续往前走,穿过了那条不长的老街,远远望去已经能够看到纺织厂门口挂着的两盏很是喜庆的红灯笼。” 祝嘉嘉的情绪已经完全被带进去了,与其说她现在是祝嘉嘉,不如说在她的视角里,现在的自己就是九岁时,带着弟弟要去找父母看烟花的何曦。 “刚走出老街,弟弟似乎远远看到了父母的身影,竟然挣脱了你的手,小跑着往纺织厂大门冲去。” “你喊着弟弟的名字,刚要跟上去,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街口停着的那辆白色的破旧面包车忽然打着了火,半开的车门里伸出了一双手。” 祝嘉嘉将那天的情况全部想起来了,她的手开始止不住的轻轻发颤,嘴巴几经开合,无声道:“不,别过去——” 明夏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的祝嘉嘉,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给她留出了自我平复的时间。 待到祝嘉嘉情绪平静下来,睁开眼睛,明夏递上了一张面纸,道:“想起来那天的情况了吗?” 祝嘉嘉擦干眼泪,点头:“嗯,想起来了。” “现在我们回过头去看,何然被拐,作为姐姐,作为这场悲剧的幸存者,何曦错了吗?” 祝嘉嘉怔住,良久后缓缓点头。 明夏不动声色,追问:“她错在哪里?” “她没有看好弟弟,如果当时她拉住弟弟的手,没有让他跑出去的话……” 明夏笑了笑,道:“那么结果确实会有所不同。” “如果何然没有跑出去,姐弟两个一起走到了巷子口,被拉上车的可能就不止弟弟,这个故事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幸存者,只是多了一个受害者。” “怎、怎么会?”听到明夏的话,祝嘉嘉下意识不相信,可刚说完却又反应过来,按照当时的情况,明夏的假设是相当合理的。 因为意外发生时,何曦这个姐姐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对于早有准备实施犯罪的成年人而言,即便两个孩子没有分开,又能有多大威胁呢? 见她明白过来,明夏又一次问,“何曦错了吗?” “纺织厂周围人不少,如果当时她喊出声引起周围人注意的话,或许……”祝嘉嘉没有意识到自己依旧没能跳脱出思维误区,下意识将自己代入何曦,习惯性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明夏也不恼,只再次提醒:“何曦只有九岁。” 明夏看着祝嘉嘉的眼睛,轻声道:“人在极度的恐慌之下,是发不出声音的。” “从面包车打火,到何然被掳走,这一系列变故只发生在短短的几十秒内。” “何曦真的错了吗?” “何曦……没有错。” 第67章 第 67 章 祝嘉嘉是有天赋的。 说来好笑, 作为这个世界的女主,祝嘉嘉身上拥有无数演员梦寐以求的天赋和绝佳的悟性。 可本应该在自己擅长领域闪闪发光的她,却因为被男主和自己父亲百般打压和pua而变得极度不自信。 这种不自信体现在方方面面, 而建立自信对于祝嘉嘉而言, 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明夏用了小半年的时间才总算帮助这姑娘搭建了一小部分的信心,可这一切都随着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前功尽弃了。 祝嘉嘉经纪人找上门时, 明夏正在和副导演商讨着下午的拍摄计划。 “抱歉打扰一下。”身着黑白职业套装, 看上去精明干练的女人开口,成功将正在讨论拍摄的两人视线吸引了过去。 嘴上虽然说着抱歉,可眼底的高傲却早已经暴露了来人的态度。 “明导您好,我是祝嘉嘉的经纪人李馨,嘉嘉脸皮比较薄,不太好意思跟您开口,所以这次我想代她向您请几天假。” 这话说得看似客气, 实则话里话外都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与其说是帮忙请假,不如说是通知更为恰当。 别说明夏了, 就连向来好脾气的副导演闻言都沉下了脸。 “这不合适吧,祝嘉嘉是主演, 戏份那么多, 她一请假全剧组不都要停摆吗, 这其中产生的场地、人员、交通费谁来承担?” 副导演皱着眉道, “摄像机一开, 每分每秒都是在烧钱,就算真的有要紧事请假,起码也得提前三天通知,你这张口就要请假, 一请还好几天,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祝嘉嘉经纪人被这么质问倒也没恼,笑呵呵道:“急事如果能够提前预料,还能叫做急事吗?” “但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的问题,这样吧,嘉嘉请假的这段时间,剧组的所有损失由我们承担,明导,您看这样可以吗?” 这话简直狂上天了。 “还真是大手笔。”明夏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请假是祝嘉嘉本人的意思吗?” 经纪人脸上的笑容明显顿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笑得更加明媚,“当然,嘉嘉性子太过腼腆,不好意思跟您提,这才让我过来……” 明夏:“还是让她亲自跟我说吧。”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祝嘉嘉经纪人愣了下,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结果,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在对上明夏似笑非笑的视线时,几乎是立刻推翻了之前打好的腹稿。 伸手理了理额角的碎发,经纪人笑眯眯道:“好吧,既然这样,那就让嘉嘉亲自和您说吧。” 祝嘉嘉的经纪人来得快,走的也同样很快。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副导演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啧啧道:“不愧是有后台,说话就是硬气,几百万和不是钱似的。” 明夏挑眉,“后台?” 副导演弥勒佛似的,笑着道:“是啊,您不知道吗,都说祝嘉嘉后台很硬,之前刘一文导演的那部《半面佛》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还请了影帝郑宏远给她作配。” “那部电影投资一共二点五个亿,光是祝嘉嘉就自带了一点五个亿进的组。不过挺可惜,片子火了,人却没掀起什么水花。” 明夏听完,摇头嗤笑:“哪儿听得洗脑包,以后别再乱说了。” 副导演见明夏不是很想聊这方面的话题,便也识趣的噤了声,没在继续说下去了。 * 明夏是在下午见到的祝嘉嘉。 明明距离上次见面只过了短短一天,祝嘉嘉整个精神状态看上去却极为差劲,脸色惨白不说,嘴角还有好几处细小尚未愈合的伤口。 看上去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 直到明夏走到她身边,祝嘉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宛如受惊了的兔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嘴唇开了又合,半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还是明夏开口打破了沉默,她拉了把椅子在祝嘉嘉身边坐下,问:“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病了?” 说着,伸手摸了摸祝嘉嘉的额头,当感受到掌心明显不太正常的高温时,明夏蹙了蹙眉。 “在发烧,看过医生了吗?”明夏边问,边拿出手机准备联系自己的家庭医生。 号码输好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却被祝嘉嘉给按住了。 祝嘉嘉摇摇头,用很细很轻,又带了几分沙哑的声音道:“别,已经吃过退烧药了,我没事的,回去睡一觉就好。” 明夏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她几秒后,坐直了身体,语调平静道:“你经纪人上午来找我,要帮你请几天假,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祝嘉嘉愣了愣,有些迟缓的点头,“知道。” “请假是你本人的意思,还是你经纪人的意思?”明夏问。 可能是因为发烧的缘故,祝嘉嘉的反应有些迟钝,停了大约有数十秒后,才缓慢的再次点了点头。 明夏神色不变,不动声色继续追问:“请假可以,给我一个理由。” 又是漫长的沉默。 明夏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祝嘉嘉给她一个合理的理由。 祝嘉嘉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我……家里临时有点事情,需要去处理一下。” 明夏点点头,没再追问是什么事,只道:“要请几天假?” 如果此时明夏质问祝嘉嘉,或者不准她请假的话,祝嘉嘉心里或多或少还能好受点,可明夏没有,她甚至连一句指责都没有。 “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会处理好的。”祝嘉嘉道。 “可以。”明夏应下了,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打给我。” 祝嘉嘉眼眶似乎红了,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了,她起身,对明夏深深鞠了一躬,“给你添麻烦了,我会尽快解决好自己的事情回来的。” *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祝嘉嘉虽然是电影的女主,戏份很重,但倒也不是离了她剧组就完全运转不了。 她请假前算得上是兢兢业业,每天来的很早走的很晚,甚至有时候状态好还会主动要求增加拍摄量,因此剧组的整体拍摄进度比预期快很多。 原本预计需要八个月左右的拍摄计划,现在已经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二,如果接下来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可以赶在年前结束拍摄工作。 不过很遗憾,事情显然不可能如预期一般顺利。 祝嘉嘉请了三天的假,明夏是在假期最后一天的傍晚接到了祝嘉嘉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依旧带着傲气,可能是因为通过电话沟通的,这次说话相较于上次面对面交谈更加不客气了。 “真是抱歉啊明导,我们嘉嘉最近家里出现了一些变故,短期内不能再进行拍摄了,给剧组和您个人带来的损失我方愿意全部承担。” “赔偿金额您可以理清楚后将账单明细发到工作室的邮箱,财务核实后没有问题会在十五个工作日内将违约金打过去。” 明夏安静的听完祝嘉嘉经纪人的话,待确定她全部说完了之后,开口道:“李长修让你这么说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道:“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这是嘉嘉自己的意思。” 明夏淡淡道:“你有看过祝嘉嘉和我签的合同吗,没看过的话就回去好好看看,最好给李长修也看看,让他看仔细了,这钱他真的要赔吗?” 祝嘉嘉经纪人愣住,反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明夏垂眸,语调听上去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回去找律师看合同吧,看完了我们再谈违约金的事情。” 话落,不等对面再说什么,明夏已经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祝嘉嘉的经纪人不死心的又拨了几个,明夏却一个也没接,后来被骚扰烦了,索性直接把人电话拉黑了。 “啧啧,宿主你这是在给男主挖坑啊。”沉寂了许久的系统见此情景忍不住开口道。 明夏微笑,“怎么说的那么难听,愿打愿挨的事情罢了。” “万一男主不同意呢,这么一大笔钱,即便是男主短时间内想要拿出来这么多流动资金怕也不是件容易事情,他不能就这么认了吧?”系统追问。 明夏老神在在摇了摇头,“他不同意就得把我的女主全须全尾送回来,拍摄可以继续,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损失?” 系统啧啧称奇,感慨道:“宿主,你学坏了。” 不出所料,当晚明夏就接到了男主打来的电话,简单聊了两句,在意识到男主并没有谈判的诚意后,明夏毫无心理负担的撂了电话,并且给了男主和祝嘉嘉经纪人同等的黑名单待遇。 第二天一大清早,明夏捧着热豆浆刚出门,就发现酒店门口杵着个瘦高的人影。 “那份合同是你逼着嘉嘉签下的?” 男人的脸因为低着头的缘故,隐没在阴影里,看太不出表情,但出口的话却带着明显的质问和不耐,以及几分隐藏极深的厌恶。 “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68章 第 68 章 如果可以的话, 李长修不想和明夏闹得太僵。 明李两家的联姻与其说是互利互惠资源交换,不如说是李家更占便宜,从联姻当中获得的利益也相对更多。 与李家这种豪门新贵而言, 明家那种老牌豪门无论从根基还是底蕴都远胜于李家, 最重要的是,李家的产业有大半是隐没于黑暗里的, 是见不得光的。 近几年李长修接手了李家之后, 虽然一直试图将手里产业洗白,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需要帮手更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 明家毫无疑问就是李长修为自己选中的盟友,代价是李长修和明家唯一的女儿明夏联姻。 只可惜人生处处皆是意外,向来信奉利益至上的李长修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对一个女人动心,他算尽了一切,唯独错算了自己的心。 甚至为了她, 可以推翻自己原定的计划,放弃更为稳妥的道路不走,重新游走在刀尖之上, 隐没于黑夜之间也在所不惜。 诚然,祝嘉嘉除了一张脸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她身上的那股善良和天真曾让李长修嗤之以鼻。 可爱情本就是不讲道理的, 就像他和明夏相识多年却始终未曾动心, 冷眼旁观着明夏的步步深陷;就像那纸玩笑似的情人契约玩到最后, 先沦陷的人竟是他自己。 可以说祝嘉嘉是李长修生命里唯一的意外与不可抗力。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 李长修是绝对不会和明夏解除婚约,更加不会放弃明家这艘大船。 因此,无论是看在明家的面子上,还是为着心底那为数不多的愧疚, 李长修都不愿意和明夏闹得太过难看。 然而他有所顾忌,明夏却是没有的。 明夏慢悠悠喝了口豆浆,语调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祝嘉嘉是个具备刑事责任能力的成年人,如果她不愿意,合同自然不会生效,你有功夫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回去问问她,签合同的时候是自愿还是有人胁迫她。” 李长修眉伸手揉了揉眉心,就在系统以为他会发飙的时候,却听他难得软下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态道:“小夏,嘉嘉和你不一样,她是个非常善良的女孩。” “嘉嘉她不像你那么幸运,在她受了委屈的时候没有像伯父伯母那样的人会站出来为她撑腰,她的生活本来就已经很难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话就非常有意思,简直就差没直接明说明夏是个不善良的人了。 “我明白,我也对她的遭遇感到十分同情。”明夏这话说的情真意切。 毕竟谁被李长修这么个打着爱的名义,实则随时随刻都在试图对其进行精神控制的糟心玩意儿缠上都挺值得同情的。 见她如此配合,李长修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放缓了语气道:“那你能不能放过……” “你能不能放过她?毕竟她都已经这么惨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李长修愣住,反应过来后脸上升腾出几分愠色,语调也冷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明夏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把杯子随手塞进旁边的垃圾桶,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提醒道:“李先生,我的时间非常宝贵,如果你要继续说这些没有营养的垃圾话,我就不奉陪了。”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第一条是今天下午之前把我的女主全须全尾打包送回到我的剧组。” “第二条则是准备好合同上同等金额的违约金,稍后我可以把财务和律师电话留给你,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和他们进行对接。” 她话音落下时,李长修的脸色简直已经阴沉到能滴出水来。如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明夏,恐怕此时已经直接被他送去公海喂鱼了。 “你当真一点面子也不肯给我?”李长修强压着火气挤出这么一句话。 明夏原本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闻言后想了想,转过头轻飘飘道:“李长修,祝嘉嘉是个人,她不是你豢养的宠物,你没有权利替她做任何决定。” “你可以不给她选择的权利,但祝嘉嘉是我定下的演员,作为导演我会给她选择的权利。” “要退出剧组,让祝嘉嘉亲自来跟我谈。只要她亲口告诉我她要退组,违约金的事情我不会再提,除此之外,谁的面子我也不会给。” 直到明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李长修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 * 刚离开酒店,系统就已经迫不及待道:“宿主你刚才也太酷了吧!” “不过如果李长修真的能说动祝嘉嘉,让她自己来找你说退组的事情呢?”系统有些担心。 明夏语气难得带了几分无奈,说道:“那我大概就真的要考虑重新找演员了,好麻烦的。” 系统:“……咦?你刚才说的那么有底气,我还以为你有十足把握才那么说呢!” 明夏摆摆手,“没有的事,毕竟李长修再烂也是男主,有主角光环在呢。” 系统被明夏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好在,这个世界的女主虽然看着胆小怯懦,却似乎有一颗让人意外的坚韧的心。 当祝嘉嘉重新出现在片场门口时,剧组里很多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刘晓雯,这几天简直快因为女主的事情愁白了头发。 那天明夏回来后就跟刘晓雯说了让她重新寻找合适女演员这件事情,而这无疑意味着之前有祝嘉嘉的镜头全部作废,对剧组而言损失巨大。 虽然知道明夏不差钱,但只要一想到这几个月的心血全部报废,刘晓雯还是心疼的直抽抽。 因此在看到祝嘉嘉身影出现在片场门口时,毫不夸张的讲,刘晓雯激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快,快看!”刘晓雯疯狂拉扯明夏的衣袖,示意她赶紧往门口看。 明夏原本正在摆弄机器,被她这么一拉,顺着刘晓雯的视线朝着门口看去,恰当好处的,门口神色有些局促的祝嘉嘉也刚好朝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 几秒后,祝嘉嘉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轻声道:“明导,我回来了。” 明夏也笑了,张开手臂,对她道:“欢迎回来。” 明明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祝嘉嘉红了眼,甚至顾不上去管脚边的行李,她快步跑到明夏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 * 祝嘉嘉不提,明夏就没有过问祝嘉嘉和李长修之间的事情。 不过相较于之前,这次重新回归的祝嘉嘉总给剧组的大家一种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感觉。 像是挣脱了牢笼束缚的鸟,比起从前,现在的她身上少了几分脆弱,多了几分以前鲜少能在她身上看到的坚韧与自信。 这对于《幸存》剧组绝对是个意外之喜,如果说之前祝嘉嘉和女主何曦只是形似的话,那么现在的祝嘉嘉却是真的与何曦神似了。 连原本对祝嘉嘉有些担忧的编剧在看了她最近的表现后,都忍不住啧啧称奇,私下里还拉着明夏不无遗憾的感慨,“要是她一开始能有这个状态,拍摄时间怕是还能再缩短少说半个月!” 明夏被她逗乐,反问道:“现在这样不也挺好?” 编剧闻言愣了下,明白过来明夏的意思后,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没错,现在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剧组的拍摄进度相当喜人,原本因为停工,预计至少需要到年后才能结束拍摄,结果以目前的进度而言,反倒是很可能赶在年前就完成所有拍摄任务。 作为电影的女主,祝嘉嘉是最后一个杀青的。 可能是由于大家心里都清楚电影的拍摄已经到了尾声,在开心于拍摄顺利的同时,一种别样的离愁别绪也在剧组弥漫开来。 祝嘉嘉的杀青戏开拍前,情绪一度非常低落,就连明夏给她讲戏时,她都有些精神恍惚。 “这个部分要注意一下情绪,虽然处于爆发点,但何曦的性格注定她即便在情绪爆发时也会有所保留,如果表现的太满,反倒……” 明夏拿着自己画好的分镜示意图给祝嘉嘉讲戏,边讲边抬头朝身边人看去,待看到明显有些走神的祝嘉嘉时,明夏停了停,有些无奈的提醒道:“嘉嘉,你在听吗?” 祝嘉嘉回过神,连声道歉:“抱歉,我有些走神。” “在想什么?”明夏低声问。 祝嘉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摇了摇头,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 见她不想说,明夏也没有追问,只将刚才说过的又重新讲了一遍,确定祝嘉嘉听懂了之后,直接进入了拍摄。 祝嘉嘉今天的状态怎么说呢,属实算不上太好,放在平时最多两三条就能过的戏份,今天却足足NG了六次才总算进入状态。 伴随着明夏的那声“cut”,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片场里响起了欢呼和掌声,起初声音很小,零零碎碎稀稀拉拉。 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掌声与欢呼甚至是吹口哨的声音洋溢在片场的每一个角落,在这样热闹欢喜的氛围中,工作人员分别和自己身边或熟悉或陌生的同事击掌、拥抱在一起。 历时将近一年,承载了全剧组无数人心血的电影《幸存》杀青了。 第69章 第 69 章 电影杀青之后, 明夏也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反倒更忙了。 尽管刘晓雯给明夏推荐了不少业内口碑不错的剪辑师和后期团队,但明夏在和几个剪辑师接触后, 还是决定自己剪。 将二百七十个小时剪辑到短短的一百三十五分钟, 明夏前后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就算向来自诩身体素质不错的明夏,从剪辑室出来时都忍不住对等在外面的刘晓雯感慨, “剪辑, 狗都不干。” 刘晓雯:“……”狗不干你干。 刘晓雯果断移开视线,不去看面前蓬头垢面,看上去非常憔悴的倒霉孩子。 和刘晓雯简单做了交接后,明夏回家拉上窗帘,戴上眼罩和耳塞,昏天暗地的睡了一天一夜才总算恢复了几分精气神。 刘晓雯不愧是资深经济人出身,明夏将工作交到她手上后, 她进度推的飞起,从后期到送审,再到报名参加电影节, 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只用了不到三个月,这个速度简直逆天。 因为题材原因, 电影在宣传方面其实不太好找切入点。 人间真实固然很好, 现实题材也的确更有立意, 可现实生活压力已经够大了, 好不容易走进电影院, 观众们还是更青睐于一些放松解压的商业大片,或者是能让人轻松愉悦捧腹大笑的喜剧电影。 “我们这边有个可以用于电影宣传的思路,就是可能需要您和祝小姐配合一下,如果操作得当的话, 效果应该会非常理想。” 宣传团队的负责人在会议上列举了几种方案都被否定后,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试探着将那个他们之前准备好,却一直没敢拿出来的方案提了提。 大家都是圈子里的老油条了,在什么都可以拿来炒作的娱乐圈,为了宣传作品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能有热度,什么都可以拉出来炒,而导演和演员一般对此也是相当乐见其成的。 只要操作得当,这种炒作往往是双赢的局面,演员因为炒作得到了热度,电影因为炒作得到了宣传,大家谁也不吃亏。 《幸存》虽然没有男主,也几乎没什么爱情线,但女主演祝嘉嘉和导演明夏之间的关系可是相当微妙的,两人合作的消息一经传出就迅速引爆了网络。 不少人在电影开拍前就已经阴谋阳谋分析了一大堆,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最主流的论调是,明夏这是打着拍电影的幌子磋磨整治祝嘉嘉呢。 外界对此众说纷纭,但两个当事人谁都没有出来回应过,久而久之的,这件事情居然也就被这么冷处理揭过去了。 现在将其翻出来虽然有炒冷饭的嫌疑,可经过宣传团队的分析和调研,这个话题只要明夏和祝嘉嘉肯配合,可以用来炒作的点太多了,完全不愁没有话题和热度。 然而他才刚开了个头,甚至连具体的方案都没开始讲,就已经被明夏开口否定,“不行。”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被这么简单粗暴的直接否定,负责人脸色还是有些难看,张了张嘴似乎还不死心想要再劝,却在对上明夏眼睛时,下意识将劝说的话重新吞回了肚子里。 就在会议室气氛陷入一片尴尬时,一道细细弱弱的声音有些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尴尬又诡异的静默。 “那个,如果是因为顾虑我的话,我没关系的。配合电影宣传本来就是主演该做的事情,能帮上忙的话,我非常乐意,也完全可以配合。”祝嘉嘉细声细气道。 她不开口还好,此言一出,宣传负责人原本因为被明夏否定而黯淡下去的眼睛当场就亮了,目光炯炯看向祝嘉嘉,喜出望外道:“真的吗,祝小姐您真的这么想吗?那可太好了,其实我们的这个方案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说了,不行。”明夏淡淡打断道。 负责人:“可……” “没有可是,不行就是不行,还有其他方案要讲吗,没有的话就散会。”明夏的态度从始至终都非常坚决,让人听不出哪怕丝毫的转圜余地。 眼看会议就要这么草草结束,祝嘉嘉有些着急道:“明导,我真的没关系,您不用有所顾忌,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意,您真的没必要……” 明夏整理手中资料的手一顿,抬眼看向祝嘉嘉,用非常平稳的语调道:“不是因为你。” 祝嘉嘉闻言一愣,反应过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之后,原本白皙的小脸逐渐涨红,讷讷道:“对、对不起。” 明夏摇头,环视周围众人,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可能是由于她气场太强大了,以至于说完这句话后,会议室里安静了数十秒才有人磕磕巴巴答道:“没、没有了。” “散会。”话落,明夏拿起整理好的文件夹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她离开后,会议室里的气氛才总算松快几分。 “明导刚才是生气了吧?” “废话,用自己的私生活炒作,亏宣传部那群人想得出来,这换谁都得生气啊。” “可这个圈子不就是这样吗,只有有话题才会有曝光,咱们电影又受题材限制,本来就不太好推广,老王拿出的几个宣传方案都被毙了,他也是着急呀。” “唉,你看隔壁剧组,男女主炒cp炒的轰轰烈烈,才几天的功夫热度那是一蹿再蹿,坐了火箭似的,光热搜就上了七八个,电影都还没杀青呢热度就已经高成这样。” “你们说,明导是不是真如外面传的那样,和祝嘉嘉私下里不对付啊?” “你是不是傻,你要是和一个人不对付,会让她来演自己的第一部电影,而且上来直接就是女主?这不是吃饱了撑的?” “可人家都说明导这是在搞捧杀呢,先把人高高捧上去,然后……” “怎么越说越不对路了,捧杀个屁啊,拍摄的时候你不也全程在场,你看明导对她的态度,如果这都算捧杀的话,那我希望有人也能来捧杀一下我。” “笑吐了,说这话之前老吴你先照照镜子啊,长成你这样,就算是明导也完全捧不动啊!” 懒得再听众人吹牛打屁,刘晓雯拎着包朝明夏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以她对明夏的了解,人应该还没走远。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刘晓雯在停车场顺利捉到了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的明夏。 伸手敲了敲车窗,待明夏将车锁开了,刘晓雯拉开车门直接坐进了副驾驶。 车内没放什么香薰,只有明夏身上清清爽爽的洗发水味道,淡到若有似无,却让人觉得很好闻。 刘晓雯夸张地深吸一口气,道:“真香啊。” 明夏笑笑,将座椅往后调了调,靠坐在椅背上,眉宇间难得染上几分倦意。 “很累吧?”刘晓雯看她这样,不由有些心软,也学着明夏刚才的动作,将椅背调到和明夏同样的位置,靠上去舒舒服服喟叹出声。 明夏闭了闭眼,道:“是有点。” “刚才王传明提出的那个方案让你不高兴了?”刘晓雯静默了片刻后,又开口问道。 “没有。”明夏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都是为了工作。” “虽然我不喜欢他的方案,但就目前而言,他提出的那个方案可行性很高,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刘晓雯闻言,慢吞吞道:“其实你也觉得那个方案不错,对吧?” “你也知道,这个圈子大环境就是如此,有话题才有热度,只要热度够了,即便是烂片也能卖出上亿的票房,反之,没有话题没有热度,质量再好的电影也很难在市场掀起什么水花。” “晓雯,不要再说了。”明夏在刘晓雯说出更多之前,先一步止住了这个话题。 刘晓雯叹了口气。 车厢里安静了数十秒,刘晓雯没头没尾冒出来一句,“会拒绝,还是因为祝嘉嘉吧。” 明夏没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刘晓雯也根本不需要她有所回答,因为这是她早已经猜到的结果。 斟酌了一下措辞,刘晓雯开口道:“你是不是对她有点保护过度了?”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她心里应该有数,而且在你们合作之前,她不是也同样置身于舆论焦点,她应该早已经适应了才对。” “更何况,其实就像王传明说的那样,炒作对她而言也并非是一件坏事,只要操作得当,人气能再上一层楼也说不定呢。” 明夏听完后,忽地抛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晓雯,你也看了这么久,以你的眼光来看,你觉得祝嘉嘉演技怎么样。” 刘晓雯愣了愣。 良久后,开口如实答道:“有灵气,有天赋,是个有望冲奖的好苗子。” 明夏失笑,眯着眼看向刘晓雯,道:“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流量明星而言,热度和曝光当然是好事,可对一个演员来说,过度的暴露在公众视野中,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刘晓雯听罢,久久没有出声。 就在明夏闭上眼睛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刘晓雯用有些无奈的语调低声道:“你可真是……” “用心良苦啊。” 第70章 第 70 章 因着明夏的坚持, 虽然宣传方面也做了不少努力,但终究只能算中规中矩,没能达到什么超出预期的效果。 更惨的是, 《幸存》和两部热度很高的电影撞了档期, 一部是名导大制作,由影后秦霜和老戏骨宋玉怀合作完成的《双飞燕》。 另一部《追梦》虽然班底没有《双飞燕》那么大牌, 却是由这两年炙手可热的当红小花旦沈如意和当红流量徐向天主演。 前者无论导演还是两位演员都实力过硬, 后者实力虽然稍显逊色,可票房号召力却是相当恐怖的。 此外还有国外神偷系列大IP《妙手神偷7》,以及A国商业片鬼才导演克里斯汀的新作《幽海》。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幸存》似乎都没什么优势,就连电影排片都少得可怜,想从这些电影里杀出一条血路,着实不是件容易事。 临上映前, 刘晓雯这几天急到嘴角长了两个大燎泡,愁到大把掉头发。 看着风轻云淡,仿佛没事人似的明夏, 刘晓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吐槽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还有两天就上映了诶, 就咱们那个稀烂的排片, 你就不着急吗?” 明夏被她夸张的语气逗得有些好笑, 摊了摊手, 道:“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至于剩下的,着急也没有用啊。” 刘晓雯直接丢给明夏两个卫生球, 哀怨道:“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很紧张啊,这可是你第一次做导演诶,你有点新人导演该有的紧张好不好?” 紧张吗?好像还真没有。明夏本来就是大心脏,上个世界即便在奥运赛场上,在千万人的注视下,她都什么紧张的情绪,更不要说现在了。 拍电影有点像是考试,已经答完题交上卷子只等出成绩了,答题还不紧张呢,等成绩自然就更不会紧张了。 于是,《幸存》就在刘晓雯的焦虑中悄无声息的上映了。 * 林佳宁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和周围同学不同,她既没有选择考研,也没加入考公大军,而是安安心心宅在家里经营自己的自媒体账号。 她主要做的是影视吐槽点评类的自媒体,可能是因为吐槽起烂片言辞犀利,个人风格非常明显,不过短短几个月就让她积累了十多万的粉丝。 虽然粉丝体量不算太大,但林佳宁对自己的生活状态非常满意,能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并且用自己的爱好谋生简直太酷了好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虽然她现在收入还算可观,可在家里人看来,窝在家里终究算不得什么体面工作,因此她娘时不时就会让现充小表妹到家里给她做思想工作。 这不,刚刚完成了视频剪辑的工作,正准备将剪好的视频上传到账号呢,却冷不丁听到自己房间门被人给敲响了。 林佳宁原本想装死,奈何对方就像是铁了心似的,大有不敲到她开门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挣扎无果,林佳宁有气无力开口道:“进吧进吧。” 几秒后,小表妹那张朝气蓬勃的苹果脸儿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不过这次和以往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小表妹磨磨蹭蹭走到林佳宁身边,做贼一样从兜里拿出两张电影票,小声问:“表姐,看电影去吗?” 林佳宁原本还半死不活的,听到看电影立刻精神了,连带着看向小表妹的表情都有些惊奇,“你不是不喜欢看电影,说看电影像是坐牢吗?” 小表妹期期艾艾道:“表姐,你知道我之前很喜欢一个女明星吧,她去年宣布息影转导演,今天她导演的第一部作品要上映了。” 哦,这就说得通了。 小表妹向来乖巧,从小到大做过的唯一算得上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追星了,而且追的还是个黑料满天飞的绿茶女明星。 林佳宁永远忘不了,向来斯斯文文,说话都柔声细语的小表妹居然会为了喜欢的女明星红着眼睛试图和黑粉讲道理。 当时因为太过震惊和好奇,林佳宁凑过去看了一眼,直接被对面黑粉满屏脏话给气的够呛。 小表妹好欺负,林佳宁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场将小表妹拉到一边,自己撸起袖子帮小表妹和黑粉大战了百回合,最后以黑粉偃旗息鼓悻悻道歉收场。 不过饶是如此,这件事还是给林佳宁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家乖巧听话的小表妹居然会追星,追星也就算了,追的居然还是个黑料满天飞的女明星,追女明星也就算了,居然还会为了维护这个女明星而和黑粉吵架。 要知道,她小表妹从小学起就年年拿好学生,各项成绩都是拔尖不说,性子更是乖巧软萌,从小到大别说跟人吵架了,就连和人红脸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林佳宁虽然对小表妹喜欢的女明星没什么好感,可小表妹难得跟她提一次要求,她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两人虽然是表姐妹,可实际上姐妹俩感情非常好,不然她妈也不会番五次让小表妹来劝她了,因为除了小表妹,其他人怕是连她房间都进不来。 看着小表妹满怀期待的眼睛,林佳宁到底还是投降了,答应道:“好吧,是几点的电影票,要是时间还早我就化个妆,要是时间很紧就不化了。” 见她答应陪自己一起去,小表妹立刻开心起来,然而在被问道几点开场时,小表妹神色又有些心虚。 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道:“姐你先化妆吧,电影不着急的。” 林佳宁人精一样的人物,见状立刻就感觉不对劲儿,赶在小表妹收起来之前一把抢过了电影票,一看上面的时间,简直被气笑了。 “好家伙,这个点可真够阴间的,十一点五十,俩小时看完正好两点。”林佳宁没好气道,说着还伸出手在小表妹脑袋上戳了戳,“我妈要是知道我带你看电影看到这么晚,非得打断我的腿不成!” “姐——”小表妹拖长了尾音,她声音本就偏甜,此时刻意撒起娇来,简直让人无力招架。 林佳宁简直拿小表妹毫无办法,她的原则在对方的撒娇之下甚至没撑过两个回合,举手投降道:“行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小表妹欢呼一声,直接扑进了林佳宁怀里,两人闹作一团。 晚上走进电影院的时候,不出林佳宁所料,偌大的电影厅内,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大眼一扫,上座率甚至不足百分之十。 两人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听到前面似乎是一对情侣模样的两人正在抱怨。 “买个电影票也能买错,你根本就是不上心啊,都说好了看《双飞燕》的,谁要看这种听名字就不会有意思的电影啊。” “但《双飞燕》今天的场次都订满了,我说明天看,你又不乐意,一定要今天看,那不就只能选有位置的电影了吗。” “那看沈如意的《追梦》也可以啊,你看你选的这片子,都没什么人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电影呀。” “《追梦》倒是有位置,但没有两个连在一起的,我们出来约会难道还要分开坐吗?” “这不更证明你不上心吗,早几天就和你说了今天要出来看电影,你非要到今天才订电影票,能有好位置吗,挺大一个人了这点常识都没有,真是……” 眼看着两人就快要吵起来,影厅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说实话,林佳宁今天之所以会走进电影院,真的就只是单纯为了陪小表妹,对这部电影可以说没有任何期待。 可毕竟算是影视行业的半个从业者,灯光熄灭龙标亮起后,林佳宁还是很快进入了观影状态。 她原本已经做好坐牢两小时的准备了,不过让她有些没想到的是,这部电影的导演肚子里似乎还真有点东西。 影片开头,没有繁复的旁白作为引导,有的只是几个年代感十足的镜头,直接将观众拉回了九十年代末。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千禧年,街上处处张灯结彩,热闹至极。天色将晚未晚,伴着黄昏的余晖,镜头丝滑无比的由热闹的长街转进了一处老式家属楼。 轻快的背景音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打断,约莫**岁的小姑娘有些吃力的爬上盖着白色蕾丝防尘罩的沙发,接起了电话。 “厂里今晚八点放烟火,曦曦你带弟弟直接到厂里来吧,我和你爸在厂里等着你们。” 话音刚落,不等小姑娘有所回应,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一道催促的声音。 “丽华啊,你那演讲稿背好了没有,今晚你可是要作为厂里先进职工代表上台给大家伙讲话呢!” 何母连声应下,有些着急地对电话那端的女儿匆匆道:“路你不是都认识,来的时候记得看好弟弟,出门前给他拿个饼子吃,省得他闹你!” 说完,何母迅速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留下滴滴滴的忙音。 林佳宁是看了预告的,也几乎闭上眼都能猜到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可这并不影响她依旧为电影里的小姑娘捏了一把冷汗。 明明电影才开场不过五分钟,林佳宁却已经完全被带进了故事里,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第71章 第 71 章 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拍摄风格, 明夏也不例外。 只是明夏的拍摄风格却让阅片无数的林佳宁也很难用简单的言语去形容,她拍摄手法镜头语言都算不上华丽,可所呈现出的画面却给人极强的代入感。 好像你不只是在电影院看电影, 而是就置身于影片所构造出的那个世界, 不是一个旁观的观影者,而是亲历者。 这种风格带给林佳宁最直观的冲击就来自于, 当亲眼目睹何曦何然姐弟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巷,短短数十秒内发生的事情甚至让观影的林佳宁都没能反应过来。 摇晃的镜头,急促的喘息,汽车发动时油门的轰鸣,掺杂着不知哪里口音的叫骂。 林佳宁甚至能够清晰听到自己因为神经高度紧张而格外明显的心跳声。 “呀!那小姑娘怎么不追上去!”前面的情侣里的女孩惊呼出声。 “追上去又有啥用啊,她一小孩儿难道还能跑得过汽车?” “喊人总会的吧, 周围这么多大人,只要她喊, 总有人会出手相助的吧, 说不定就能把车给拦下来呢?” “嗯哼, 我觉得这个剧情就很有bug啊, 哪儿有亲眼看目睹自己弟弟被拐走, 却全程像根木头桩子似的姐姐啊?不知道这导演怎么想的,真就强行推动剧情呗。” 前排的小情侣旁若无人的讨论着电影里的剧情, 回过神来的林佳宁缓了数十秒才总算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 “人在受到极大刺激的时候, 无论大脑还是身体都很难做出反应的。”林佳宁顿了顿, 又道,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姐姐, 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她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足够前排两个正在吐槽的小情侣听到。 虽然那对小情侣并没做出什么反应,但他们吐槽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有些讽刺的是, 影片虽然起名为《幸存》,可纵观全片,因为弟弟被拐而背负上沉重枷锁的何曦,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和“幸”沾不上边。 甚至于,当镜头一转,几年后同样的除夕夜。 弟弟何燃已经逐渐适应在新家的生活,在养父母和新姐姐的催促下拆着新年礼物时,刚拿了满分的何曦却被父母告知,不打算继续供她读书的消息。 烟花划破黑夜,将整片天都燃的亮如白昼,只是再绚烂的花火,似乎也很难照亮何曦的前路。 成年人似乎总是很难承认和接受自己的失误,哪怕他们心里早已经清楚,何燃被拐与当年只有九岁的何曦无关。 可那又如何,比起自己站出来承担责任,比起担负起因不负责而导致儿子被拐的沉重压力,比起被亲朋好友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何家父母到底还是选择了自欺欺人。 他们将所有错误归结于幸存的女儿身上,自从儿子何燃被拐后,夫妻两人就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仿佛只要对何曦好上哪怕一点点,都是对走失儿子的背叛。 “当姐姐生来不就应该保护弟弟吗?” “真可惜,当时我就在附近,但凡听到点动静肯定会上去帮忙的,说不定燃燃还有救。” “为什么当初被人贩子拐走的人不是你啊?你怎么有脸活着,为什么不去死啊!” “你叫啊,你说话啊,你不是会说话吗,为什么看着你弟弟被拐你却像一根木头桩子?!” “燃燃还在的话,现在个子应该比我还高了吧。” “何曦,你老实说,你当时是不是因为嫉妒你弟弟,才眼睁睁看着他被拐走而见死不救的?” “弟弟被拐走,你其实是很开心的吧?” …… 林佳宁从未如此深切的感受到,原来恶言有的时候真的可以化身为利刃,一刀刀仿佛将一个小姑娘生撕活剥。 幸存?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即便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何曦还是长大了,像是地里的野草,纵然历经风吹雨打,被百般践踏,可她依旧坚韧且顽强的长大了。 不仅长大了,何曦还以相当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警校,成为了一名警察。 从警十年里,何曦参与破获的案件高达四百多起,处理了拐卖团伙数百个,解救被拐儿童、妇女三百余人。 可能是命运的安排,在成功抓捕了一个拐卖团伙后,何曦竟意外从人贩子口中得到了弟弟何燃的线索。 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何燃时,他早已经从不足大人膝盖高的小萝卜头,长成了比何曦还高出一头的青年模样。 不过很可惜的是,找到何燃时,何家父母已经离世两年多了。 何父因为长期酗酒死于肝癌,何母则是死于交通意外。 说来讽刺,这对懦弱的、怨恨了自己女儿一辈子的夫妻,到死都没能见到他们心心念念的儿子一面。 明夏真的非常擅长拍文戏,她的镜头语言总是简单却又质朴,带着女导演身上独有的温柔,如夏日晚风,温热和缓,不急不躁。 何曦何燃姐弟两人重逢的那场戏,明明主角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起伏,只是坐在那里平静的向对方分享着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可却看的戏外的林佳宁泪流满面。 要有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以如此平静的口吻将自己过去的经历复述? 林佳宁不知道。 当看到何燃笑着说出那句“姐,幸好当时被人贩子拐走的不是你。”,何曦表情怔楞住的那个长达五秒的特写时,在电影院短暂的静默里,林佳宁哭到泣不成声。 影片的最后,何曦接到了一个儿童被拐失踪的案子,大概是巧合,这个案子的情况竟与当年何曦所经历的事情如出一辙。 何曦赶到时,被拐孩子的妈妈正在歇斯底的撕扯摇晃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如果不是因为你闹着要吃冰淇淋,哥哥怎么会被人给带走?!” 何曦听到那位母亲用无比尖锐的声音冲着小姑娘叫喊,而那小姑娘似乎还没从哥哥被拐的事情中回过神,僵硬且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冰淇淋不知何时已经掉在地上,化成了一滩黏腻的水,小姑娘手里却还维持着握冰淇淋的姿势。 何曦拦住了那位已经明显情绪失控的女士,一同赶来的同事见状也连忙上前安抚孩子母亲的情绪。 待到那位母亲跟着同事上了警车后,何曦走到依旧呆愣在原地的小姑娘身前,蹲下、身缓声道:“别怕。” 她的声音就像是按动了某个开关,一直神色呆呆的小姑娘终于回过了神,盯着何曦的眼睛看了几秒,确认她眼里没有指责后,眼眶里才逐渐蓄满了泪水。 起初只是沉默无声的流泪,在何曦对她伸出手时,小姑娘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从无声转为了低声啜泣,再到扑进何曦怀里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妮妮再也不吃冰淇淋了!”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执着的想将意思表达清楚。 何曦看着哭到双眼通红,不断道歉的小姑娘,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的手抬起又放下,来回两次后,终究是鼓起了勇气,落在了小姑娘的后背,动作轻柔的帮她顺气,用轻柔和缓却带着无法忽视坚定的声音道:“没关系,没关系。” “喜欢吃冰淇淋也没关系。” “这不是吃冰淇淋的错,更不是你的错。”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报警及时,加上如今技术的进步,在城市内无数看得见、看不见的监控的帮助下,何曦终于在临近凌晨时找到了被人贩子拐走的小男孩。 孩子找到时,头发已经被剃光了,身上的衣服也早就不是被拐时穿着的那套,可能是被喂了药的缘故,神志不太清醒,处于半昏睡状态。 所幸送去医院检查后并无大碍。 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被拐男孩的家人到警局送锦旗,何曦自掏腰包到便利店买了个冰淇淋递到紧紧拉着哥哥手的小姑娘面前。 “以后也要继续喜欢冰淇淋呀。” 明明结局还算皆大欢喜,可不知道为什么,林佳宁看完后却总感觉胸口像是堵着一块石头。 影片结束,小表妹将手里已经被泪水染得几乎能滴出水的纸巾塞进垃圾袋,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道:“如果能让长大后的何曦和小时候的何曦见个面就好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直接让林佳宁意识到,为什么明明电影的结局不算坏,她却始终无法释怀的原因所在了。 是啊,小姑娘是幸运的,遇到了何曦这样温柔理智的人治愈了她因哥哥被拐,母亲责骂而产生的伤疤,可何曦呢。 何曦那充斥着谩骂与种种恶言的童年,又有谁能去治愈呢。 人们似乎总是愿意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事故的受害者,并且乐于对事故的幸存者做出如“你可真幸运呀”之类的一厢情愿的感慨。 可有些时候,对于事故的幸存者而言,这份所谓的幸运,究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开端呢。 何曦很好,她艰难却顽强的生长,没有受原生家庭的影响而一蹶不振。可有多少如她一样的所谓幸存者,在不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里,逐渐走向逐渐衰败枯萎。 这天晚上,将小表妹送回家后,林佳宁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脑子里始终在回想着那部电影。 林佳宁在床上躺了很久也没能睡着,最后索性直接爬起来开了电脑,打开自己的工作文档,在文档上敲下一行字。 《幸存,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 首日票房统计出来时,明夏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支造型精致复古,只有巴掌大小的小酒盅。 刘晓雯收到通知,扫了眼票房统计表,脸直接就绿了,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明夏的脚,在她朝自己看来后,压低声音道:“首日票房出来了,猜猜看咱们拿了多少?” 明夏没什么诚意的猜道:“五十万?” 刘晓雯嘴角抽了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哪儿有导演自己咒自己的,赶紧吐了!” 明夏十分配合的‘呸呸’了两声,刘晓雯这才满意了,道:“一百三十五万。” “唔,也不是那么烂嘛,照这个架势,下映前应该说不定能把成本收回来呢。”明夏非常淡定道。 刘晓雯气结,几秒后才缓缓吐槽道:“咱就不能稍微有点追求?这才上映第一天呢!” “不过说起来,票房虽然不高,但我研究了一下今天各大电影点评网站上传来的数据,发现口碑居然意外的不错。” “影评圈里以嘴毒闻名的影评人张暖阳居然直接给打了7.6的高分,要知道这位大爷可是连当时如日中天的徐灿导演的电影都敢打三分的神人,居然给咱们电影这么高评价,属实是让我有些意外。” 明夏想了想,如实评价道:“那他还挺有眼光的。” “跟你说认真的呢,你别打岔!”刘晓雯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明夏的肩膀,严肃了神色道:“既然口碑不错,就代表电影质量还是在线的,目前最要紧的是提高曝光和排片率。” “一会儿院线的负责人来了,你多配合点,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将人给请来,你千万别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听到没?” 明夏有些无奈,却也明白刘晓雯是好意,便点了点头,道:“只要对方不太过分,我一定积极配合,可以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包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个高大挺拔,看上去就相当贵气逼人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第72章 第 72 章 看清那人的脸时, 不止明夏,就连刘晓雯也愣住了。 包厢里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不过这份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在那男人进门后不久,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也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身材微胖, 有点谢顶,进来后就相当自来熟的做起了介绍。 “晓雯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和陆总一起谈事情,想着陆总这两年对影视行业也颇感兴趣,这不就直接将人一起请过来了。” 男人姓徐,名徐海昌。徐家早年是做酒店生意起家,后来转行进了影视业, 赶上了影视业最为蓬勃发展的那几年,资产直接翻了几番。 徐家旗下的蔚蓝影业目前是国内院线龙头, 这也是刘晓雯之所以会千方百计找上他最主要的原因。 只要徐海昌这边点头, 不说增加多少排片, 最起码可以让仅有的排片时间不至于那么阴间。 本来《幸存》的排片就非常低, 结果为数不多的那点排片却连个阳间时间都没有, 早上□□点的和中午一两点的就不说了,动辄晚上十点后甚至凌晨的场次。 这换谁谁不着急啊, 刘晓雯简直都快急死了, 否则也不会找上徐海昌。 只是刘晓雯怎么也没能想到的是, 徐海昌当初答应邀约的时候话说的特别漂亮, 可临到要赴约了, 居然不声不响把李长修这完蛋玩意给带来了。 当初李长修和明夏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能在这个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哪个不是人精般的人物, 要说徐海昌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鬼都不信。 徐海昌的话音落地,见久久没人接茬,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摸了摸已经濒临谢顶的脑门,打圆场道:“哎呀,来之前我让秘书通知你们了啊,怎么,她没有通知到位吗?杨秘书,你进来一下!” 随着徐海昌的声音,一个扎着高马尾,身穿得体职业套装面容姣好的女人走了进来,简单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后,立刻十分配合道:“抱歉,这的确是我的失职,是我忙起来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没有通知到位。” 说着,杨秘书给刘晓雯和明夏鞠了一躬。 徐海昌冷眼瞧着差不多了,便紧接着训斥道:“你在我身边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你看因为你工作的失误给我们添了多大麻烦?” “这件事情如果不能让明小姐满意,你也就不用继续留在我身边了,今天回去就收拾东西走人吧。” 杨秘书被徐海昌这一敲打,脸上神色带了几分惊慌,再次向明夏道歉,“明小姐,真是对不起,是我的失职。” 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人这是在演双簧呢,刘晓雯脸色有些难看,但比起自己,她更担心明夏的情绪。 好在明夏情绪向来非常稳定,甚至于连看到李长修那张晦气脸出现时,也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吃吧,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明夏神色不见恼怒,反而笑吟吟开口道。 徐海昌还没有说话,李长修却已经先一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笑着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两人之间气氛还算融洽,徐海昌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给身边的秘书使了个眼色,对方也很识相的快速退出了包厢,临走前还不忘将包厢的门关好。 会闹成今天这幅局面,徐海昌自己心里也是一肚子疑惑。徐海昌和李长修算不上太熟,但徐家老爷子对李长修却极为喜爱,两人甚至成了忘年交,平日里就往来相当频繁。 前两天李长修突然找上门,让自己带他一起去赴明夏的约时,徐海昌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位大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家这几年虽然势头很猛,可明家也不是软柿子,两家都不是好惹的,徐海昌谁也不想得罪,一开始打了个哈哈想要敷衍过去。 可谁知道今天临要出门时,又好巧不巧的跟李长修撞了个正着,话都已经说到那个地步了,他要是再拒绝,未免也太不给李长修脸面。 无奈之下徐海昌只能将这位祖宗一同带了过来,人是带来了,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李长修不好得罪,可明家那小姑娘又是好相与的? 万一两人真的在他的局上闹起来,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外界谣传的那么差,起码表面上两人都挺平静的。 徐海昌入座后,笑呵呵打圆场道:“早就听说明小姐转导演的消息,这才过了多久,第一部作品都已经上映了,听说在业内口碑还相当不错,明小姐可真是太厉害了。” 明夏笑了笑,也不扭捏作态:“您过奖了。” 一轮没什么营养的商业互吹进行下来,也差不多该进入今天的主题了。 “徐总如果真的觉得我们那作品还算能入眼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在排片方面稍微松松手。”刘晓雯笑呵呵道。 徐海昌这人简直是老油条了,滑不溜秋和泥鳅似的,此时听到刘晓雯将这次饭局的目的挑明了,干笑了两声,轻咳道:“你们那个电影的排片我也看了,确实有些不太像话。” 不过紧接着徐海昌话锋就是一转,面露难色道:“但是吧,你们别看我虽然顶着蔚蓝董事长的名号,可实际上公司里很多事物都是需要经过董事会才能完成的。” “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实在是……这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呀。”徐海昌神色有些无奈,看上去装的还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像是生怕她们不信自己说的话,徐海昌看向明夏,道:“晓雯可能不知道,明小姐应该最是清楚不过的,生在咱们这种家庭里,表面看似风光,但说起有多少实权,那真是少得可怜。” 明夏挑眉,随后居然真的非常配合的点了点头,“确实。” 徐海昌显然也没想到明夏居然这么好糊弄,闻言眼底直接涌现几分喜色,准备再接再厉争取将这茬给揭过去,却不料明夏比他更快一步。 明夏拿过纸巾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角,将面前小酒盅里刘晓雯悄咪咪换上的白开水一饮而尽,把酒盅倒扣在桌面。 “既然徐总做不了主,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明夏转头对旁边已经看傻了的刘晓雯伸手,道:“不是说一会儿还有事情,走吧。” 刘晓雯:“???”有什、什么事情,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虽然满脸懵逼,但刘晓雯还是非常配合的起身,拿起椅子上的小包,冲着已经被一系列变故惊呆的徐海昌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角,“那我们就先走了,徐总您吃好。” 徐海昌:“???”啊这,京剧变脸都没这俩人变得快吧! 按照常规情况,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进行一番拉扯般的讨价还价,你讲讲你的需求,我提提我的条件,直到谈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达成一致合作共赢吗? 话都还没说上两句,怎么人就已经要走了? “等等。”就在两人快要走出包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似乎是生怕说慢了两人就这么直接走人,李长修扫了一眼徐海昌,道:“我想你们应该是误解徐总的意思了。” “是吧,徐总?”李长修看向徐海昌。 回过神的徐海昌也迅速反应过来,连声道:“啊,是是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夏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那徐总的意思是,排片的事情您这会儿又可以管了?” 徐海昌被噎的说不出话,一时间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僵在了当场。 最后还是李长修再次接过了话头,他的神色看上去比起你徐海昌就要沉稳太多了,不得不承认的是,男主虽然皮烂到了骨头,可这张脸是真的挺能打,即便放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这张脸也是相当拿得出手的。 “明小姐何必那么急躁,不如坐下来再好好聊聊。做生意讲究个互利互惠,什么都不付出就想从别人那里讨得好处,岂不是空手套白狼。以明小姐的家教和素养,应当不会做出这种让人为难的事情吧?”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短暂的对峙后,就在刘晓雯以为明夏会直接拉着她走人时,却没想到明夏这次居然没走,反倒是十分配合的坐了回去。 “那么,不知道徐总今天过来,是想要跟我谈什么条件呢?”明夏问。 包厢里的气氛诡异到徐海昌恨不能直接用脚抠出条地缝把自己给埋了。 徐海昌干笑两声,看向李长修,捏着鼻子道:“这……排片的事情我应下了。不过我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明小姐要是想谈,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 “去年《皇图》的项目上,我欠了李总一个人情,既然今天李总刚好也在,不如明小姐直接和李总谈,也算帮我了了一桩心事。” 第73章 第 73 章 明夏有时候还真的挺好奇, 男主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牌子的猪饲料。 看着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的男主李长修,明夏伸手揉了揉眉心,好心提醒道:“我想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 李长修摆出了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声音里甚至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什么事?” “排片的事情,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明夏心平气和道, “我之所以今天过来,为的也不过是不想剧组所有人的心血白费,并不是真的在乎这点钱。” 对于导演而言,票房毫无疑问能够直接证明导演的能力,甚至于好的票房可以直接影响到导演下一部作品能够拉到多少投资。 可对于这个世界的明夏而言,以她的家世背景, 票房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比起在意电影能够为她带来多少的收益,她更在意作品的拍摄过程和作品本身。 能盈利那是锦上添花, 即便真的无法盈利, 乃至于亏损, 对明夏而言都无足轻重, 说句可能有点凡尔赛的话, 这点钱,她还亏得起。 至于这部电影如果票房不佳, 是否会影响到下部电影的投资, 就更不是明夏会考虑的问题了。 听到她的话, 李长修的笑意顿了顿。 他沉默良久后, 扭头看了眼身旁坐如针毡的徐海昌, 道:“徐总,介意我跟明小姐单独谈谈吗?” 徐海昌当然不介意,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 谁愿意掺和到这两位祖宗的破事里啊,多听哪怕一耳朵他都担心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正好我酒喝的有点上头,出去醒醒酒。”徐海昌答应的相当干脆,站起身冲两人笑了笑,大步离开了包间。 待他离开后,李长修又看向了坐在明夏身边的刘晓雯。 到底是曾经的上司,虽然现在刘晓雯已经辞职了,但以前长期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迅速get了前老板让她麻溜滚蛋的意思。 不过刘晓雯没动,虽然有点害怕,但她还是安静坐在那里,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捏了捏明夏的小指。 刘晓雯可太清楚自己的前老板是个什么样的大人渣了,她是真的有点担心自己走了明夏会吃亏,因此虽然感觉压力山大,却还努力强撑着,等待明夏的反应。 明夏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抚意味十足的拍了拍。对李长修道:“有什么要谈的尽快吧,时间比较有限,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处理。” 李长修听出了她话里的不耐烦,微微蹙了蹙眉。 在他印象里,即便是两人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明夏也没有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过话,更何况他已经暗示的非常明显,想两个人单独谈谈,可明夏却没有半点表示。 虽然自从上次明夏来找他要人那回李长修就隐隐觉察出明夏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可当时李长修只以为明夏是在吃醋闹别扭,故意拿乔。 现在看来,却好像并不只是这么简单。 见男主久久不说话,明夏也懒得再跟他磨蹭,道:“没想好的话可以等想好了再约时间。” 虽然她不一定会再给他这个时间就是了。 看明夏是真的要走,李长修终究还是妥协了,没再去说什么让刘晓雯离开的话,而是直接进入了主题。 “你对祝嘉嘉说了些什么,她现在已经从我的别墅搬了出去,并且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我找不到她。” 谈起心上人以及这段时间遭受的冷遇,李长修沉稳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皲裂,声音也难得带上几分焦躁。 这次倒是轮到明夏惊讶了,当意识到李长修在说什么后,明夏不咸不淡道:“是吗,她想开了啊?那可真是件好事。” 看她这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样子,李长修眼中浮现出几分怒意,手握成拳,不轻不重似是震慑般的敲了几下桌子。 “我不知道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但在感情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就算真的要怪,你可以怪我,却没必要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在于祝嘉嘉,即便没有她,我们也不可能会在一起。” 说到这里,李长修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调有些太过强硬,话也说的太过不留情面,他缓了缓,深吸一口气,放轻了声音,道:“夏夏,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在没有遇到嘉嘉之前,我是真的有认真考虑过和你过一辈子的打算,不然我也不会答应和你订婚。” “可世事无常,感情是最难以控制的东西——” 明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道:“等下。” “我想你可能又误会了。”明夏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逐字逐句道:“首先,我没有对祝嘉嘉宣泄你所谓的仇恨等情绪。” “恰恰相反,我很欣赏她。起码在做演员方面,她很有天赋,否则我也不会选择她作为我的电影女主。” “其次,就像上次我们谈过的那样。祝嘉嘉是个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思想,更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你与其来这里质问我,不如好好回想一下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她要离开。” “还有,我觉得你可能有点……”说到这里明夏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想不起来该用什么词描述。 而她身边的刘晓雯却在此时恰当好处又默契无比的提醒道:“自我意识过剩?” 明夏眼睛都亮了,一拍桌子,重复道:“对,自我意识过剩。” 像是怕李长修听不懂,明夏又补充了一句:“简单来说就是,过度自恋,这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如果有条件的话,建议你可以尝试预约心理医生,及时进行心理干预。” “祝嘉嘉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和你取消婚约,绝对是近期以来最让我舒心的一件事情,甚至于舒心到愿意看在你没有死缠烂打的面子上给你一个当面沟通的机会。”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李长修却依旧摆出一副‘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说这些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的表情,简直让明夏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李长修深吸了一口气,将已经快藏不住的火气往下压了压,努力心平气和道:“好,那我们不谈感情,谈谈利益吧。” “你帮我找到祝嘉嘉,让她回到我身边。”李长修的声音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道:“作为交换——” “我会帮你搞定接下来三部电影的排片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明夏以为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这个世界的男主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和完全听不懂人话似的。 或者说,他好像有什么特异功能,能够选择性过滤掉他自己不喜欢的话,只听得进去自己愿意听的话。 明夏看向他的眼神甚至都有些怜悯了,但出口的话却非常简单粗暴。 “有病早治疗,越拖越严重。” * 直到被明夏拉进了车里,刘晓雯还在笑个不停。 明夏有些无奈道:“再这么笑一会儿你都要笑岔气了,赶紧歇会儿吧。” “对不起,我也不想笑,但真的太搞笑了哈哈哈哈,你刚看到李长修那个表情没有,我的妈呀,要不是当时情况不允许,我简直想给他拍下来,贴我办公桌上!”刘晓雯笑到喘不过气,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明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好不容易舒服点的眼睛再次有了隐隐作痛的迹象。 “你也不嫌辣眼睛。” “是有点,但比起他带给我的快乐而言,辣眼睛算什么,我跟你讲,我正式宣布,这哥以后就承包了我今年一整年的笑点,我起码要笑到明年!”刘晓雯信誓旦旦保证道。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再次笑瘫在车座上。 明夏摇了摇头,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一阵有些急促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思绪。 待看到来电人时,明夏眼底闪过一抹惊讶。说曹操曹操就到,李长修刚还在跟她打探祝嘉嘉的下落呢,这不,人就主动找上门了。 电话接起来,祝嘉嘉的声音有些失真,却难掩激动:“明导,我们好像上热搜了,而且是前排!” 不怪祝嘉嘉会这么激动,虽然这并不是她第一部当女主的电影,却是她拍过的所有电影当中最喜欢的一部作品。 她喜欢《幸存》的剧组,喜欢《幸存》的导演和编剧,更喜欢何曦这个角色。 说起来可能有人会觉得很好笑,可身为何曦饰演者的她,真的从何曦这个角色中汲取到了力量。 那是一种热烈的,让人敬畏的,顽强无比的生命力,即便身处绝境,也不肯后退半步的决绝,和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勇往无前的勇气。 何曦对于祝嘉嘉来说,与其说是一个角色,不如说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了缠绕在她身上长达数十年,沉重且仿佛牢不可破的锁链。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她挣脱了枷锁。 也同样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触碰到了自由。 第74章 第 74 章 有时候人生真的非常有趣, 上一秒你还在因为某件事情而困扰,可下一秒,你却突然发现自己上一秒担心的事情已经迎刃而解。 登上热搜的原因说起来还有些曲折, 起初是某知名短视频平台一个影视区的博主发布了一条安利向的影评。 说是影评其实有些不太恰当, 因为这位博主的影评和寻常的影评不太一样,比起影评, 其实那个视频更像是一场角色扮演游戏。 因为《幸存》还在上映中,所公布的资源只有几条时长最长不超过三分钟的预告片,而博主就是用预告片中非常有限的素材,剪出了一个角色扮演式的电影解析。 与普通影评上来以上帝视角对电影的内容或褒或贬不同,这个博主另辟蹊径,以主角视角作为切入点, 用简单却又无比让人印象深刻的方式让观看视频的人只用了十五分钟就体验了一个幸存者的一声生。 视频的名字取得很有意思:《幸存者有话说》 “你出生于九十年代末,出生在一个双职工的家庭, 因为父母都是纺织厂员工的缘故, 家里经济条件尚可, 你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他们对你疼爱有加。” “就这样, 在父母的疼爱下,你顺利长到了三岁。有天, 你的母亲拿着一串沁满了糖浆的糖葫芦走到你面前, 轻声细语的问, 囡囡想不想要一个弟弟?” “两岁的你尚且还未意识到弟弟意味着什么, 在父母糖果和不厌其烦的诱哄下, 你点了点头,在父母的眉开眼笑中,你们家开始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你三岁那年, 弟弟呱呱坠地,你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襁褓中红彤彤的小不点,有新奇,但更多的似乎是不安,连你也不清楚这种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 “弟弟出生后,你小小的世界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说大不大,说小却也同样不小,这些变化体现在你生活的方方面面,渗透了你生命的点点滴滴。” “五岁,你从父母口中说过最多的话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姐姐要让着弟弟’‘你是姐姐,不可以抢弟弟的东西’。” “六岁你进入了纺织厂的职工小学,正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学生。你上学的第一天,从妈妈口中得知弟弟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等了你一整天。” “你和弟弟的关系很好,但有时候却也不是那么好。弟弟会仗着父母的宠爱肆无忌惮的夺走你喜欢的玩具,而你也没有惯着他,总在父母看不见的时候将他收拾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七岁,你最好的朋友离家出走了,临走前她悄悄告诉你,她听到了父母准备再要一个小孩的计划,她无法接受家里多出一个弟弟妹妹来跟她争夺父母为数不多的宠爱。” “好朋友离家出走后,她的父母面色惨白的来到学校,你作为她最好的朋友,理所当然被老师叫去问话。你没有隐瞒,一知半解的将好朋友对你说的话复述给了大人们。” “你不知道,为什么好朋友的父母会在听了你说的那些话后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好只是离家出走一星期的好朋友,一直到那个学期结束也迟迟没有归来。” “八岁的时候,你听隔壁班的小男孩说,他亲眼看到你的好朋友被一个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男人拉上了面包车,他说你的好朋友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气不过,冲上去和他理论,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打架。” “那是你第一次打架,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你却将那个比你高出半头还高的小男孩揍得嚎啕大哭,你们的争执引来了巡查的老师,你们两个人一起被叫去了办公室。” “老师让你们说说为什么打架,你不明白,为什么当听到你将当时情况复述后,老师的脸色会变得那么难看。” “下午的时候,学校里来了几个高高大大的警察叔叔,他们在老师办公室待了很久很久,你看到隔壁班上午和你打架的那个男孩也被叫进了办公室。” “几天后,学校里忽然开始组织起防拐宣传,你在老师的带领和警察叔叔的讲解下,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拐卖儿童’。” “九岁,为了迎接千禧年的到来,在1999年的最后一天,父母所在的纺织厂里组织了一场烟花大会,你的父亲本应去家里接你和刚刚放学的弟弟到厂里一起看烟花,却因为帮工友顶班而选择让你和弟弟自己到工厂找父母会和。” “从家属楼到纺织厂的路你跟随父母走过很多次,可以往都是有父母带着,今天还是你第一次在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情况下独自带着弟弟去纺织厂,你有点害怕,也有点不安。” “临出发前,母亲打来了电话,你满怀期待的以为她会来接你们,得到的却是催促你赶紧带着弟弟出发的消息,母亲甚至来不及听你将不安与害怕宣之于口,就已经在同事的催促下匆匆挂断了电话。” “你看着年幼懵懂的弟弟,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牵起了他的小手,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父母工作的工厂走去。” “天色将黑未黑,街边不时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以及嬉笑打闹的孩童,还有扛着东西似乎刚刚出摊,打算趁着跨年夜大赚一笔的小贩。道路两旁亮起的灯光将你心中的不安和恐惧驱散了少许。” “在顺利通过一个路口后,你踮起脚,看着不远处近在咫尺的纺织厂标志,你长长呼出一大口气,内心不由有些雀跃,终于快到了,只要穿过面前的这条不长的小巷子,就可以见到已经在厂里等候你们多时的父母了。” “你牵着弟弟走进了小巷,与大路上的热闹不同,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巷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与外面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你有些害怕,对身旁的弟弟说,我们跑快一点,比一比谁先跑出这条巷子好不好?” “弟弟欣然应允,像条滑不溜秋的小泥鳅,飞快的挣脱了你的手臂,大步朝着巷口跑去,你一边大声控诉他耍赖皮,一边却又加快了脚下速度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追了过去。” “后来——” “后来。” “你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当空无一人的巷口究竟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男人,他穿着灰色的,沾染着泥土与脏污的夹克衫,只用一只手就轻轻松松抱住了你的弟弟。” “你想要尖叫,你想要冲上前将你的弟弟抢回来,可是身体却像是被施加了什么定身魔咒一般,你动弹不得,像一根腐朽的,已经被深深钉入泥土里的木头桩子。” “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你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和你赛跑的弟弟被男人动作粗暴的塞进了那辆破旧的,轮胎上沾满了泥泞的银灰色面包车。” “你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你在心中疯狂的挥动着手臂,可你的身体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你,有没有人可以救救弟弟。” “直到听到汽车发动机发出沉闷夹杂着叱骂声的轰鸣,你忽然发现,你的身体终于可以动了。” “可就在这时,紧闭的车窗忽然被一条皮肤黝黑的手臂给打开了,车里一个男人伸出头,目光凶狠的朝你所在的位置张望着。” “他那张瘦到颧骨高高耸起的脸,以及那双阴沉的,犹如隐藏在黑暗深处看不见角落里毒蛇般猝了毒的视线,即便在很多年后依旧让你记忆犹新。” “父亲的同事发现了你,你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努力在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拼凑着刚才看到的景象,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在那个科技还不算发达,一切都才刚刚起步的年代里,想要寻找一个孩子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弟弟被人拐走了,当你清楚意识到这件事情时,你的父亲红着眼睛,狠狠地给了你一个耳光,那不是你第一次挨打,却是你第一次被打到耳朵听不到任何东西。” “作为拐卖事故的幸存者,很多人见了你总会或调侃或玩笑似的夸你真幸运,可又有谁知道,那件事情发生后的无数个夜晚,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数次幻想,倘若时光可以倒退,让你重新选择一次的话,你宁愿当初被抱上面包车的那个人是你。” “对你而言,作为幸存者,才是最大的不幸。” * 明明视频发布的时间是在凌晨,明明视频的制作者只是个拥有不到三十万粉丝的小博主,可因着细思极恐的内容和新颖的切入视角,迅速引来了无数夜猫子的围观。 这个总时长十五分钟的视频从发布到冲上影视区的首页,再到冲上整个视频平台的首页,全程只用了不到五个小时。 下面的评论起初还有在调笑玩梗的,可随着视频的播放,调笑的声音越来越小,类似于‘细思极恐’的言论越来越多。 当视频播放到最高/潮部分时,原本热闹的弹幕居然奇迹般的静默下来。 【我他妈的到底为什么要在大半夜的时候点开这么一个细思极恐的视频啊。】 【看哭了,真的太窒息了,当不幸降临的时候,为什么连幸运也成了一种错误。】 【所有人都夸‘我’很幸运,可又有谁问过‘我’,这份幸运‘我’究竟想不想要。】 【我真的,大半夜哭到停不下来,可能真的如同博主最后的那句话所说的那样。对于有些人而言,作为事故的幸存者,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幸。】 【看完视频去查了一下,其实很多事故中的幸存者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有些幸存者甚至会患上严重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恕我直言,全天下人贩子就应该死绝。】 【排排ls,我觉得不负责任的家长也很离谱,果然做父母不需要考核,也没有任何门槛。】 【成年人不敢直视自己的错误,将所有的过错推到事故的另一个受害者身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一样,实在是荒唐又讽刺。】 【天啊,你们敢信,我连续看了三遍才反应过来,视频里那个女主好像是之前演《半面佛》的祝嘉嘉啊,她不是圈内公认的木头美人吗,怎么在这个视频里完全看不出来啊,我反而觉得好有灵气,甚至看不出什么表演痕迹。】 【emm,不瞒你说,祝嘉嘉颜粉在此,你们知道我第一次刷到这个视频的时候,甚至不敢相信这是我蒸煮本人,根本不敢认啊救命,这个进步速度简直是太夸张了,夸张到粉丝都不敢认的程度啊!】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郭嘉哪位大佬新拍的打拐公益宣传片,真的好震撼啊,带给我的那种视觉冲击感真的是绝了。】 【这个好像是最近刚上映的电影《幸存》,我刚已经连夜买了电影票,不过讲真,这个电影的排片真的堪称血虐,不但排片率少的可怜,为数不多的几场排片,时间还一个比一个阴间,阴间到甚至觉得导演是不是得罪人了的程度。】 【连夜买票+1,我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想要去影院看电影的冲动了,恨不能现在直接去看。】 【昨天陪女朋友看了,只能说入股不亏,祝嘉嘉的演技真的有惊艳到我,不过最让我觉得震撼的还有这部电影的导演(沧桑点烟.jpg】 …… 下面的评论热闹至极,热度在频繁的讨论和狂飙而上的播放量的加持下,终于将这个短视频送出了平台,直接火出圈,火上了热搜。 因为这条视频的出圈,连带着《幸存》也被送上了热搜,并且位置还在以相当恐怖的速度不断上升,热度和讨论度也在持续增长。 无论如何,《幸存》火了。 以一种谁都没能料到的方式,悄无声息的火了。 第75章 第 75 章 娱乐圈是个相当现实的地方, 名气和热度决定了你在圈子里的地位。 《幸存》火的可以说是猝不及防,谁都没想到这部成本甚至不过三百万的小成本电影居然会以黑马之姿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凄凄惨惨的排片、小到近乎于无的宣传力度,以及首映当天那点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首日票房,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不是一部能卖钱的电影。 一直到电影上映前, 没人将这部电影放在眼里, 也同样没人看好明夏这个演不优转导的菜鸟导演, 更不用说她还选择了圈内出了名的资源咖, 木头美人祝嘉嘉。 当初两人合作的消息刚传出来时,几乎所有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可任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么一部无人看好的小成本电影, 居然真的爆了。 那个热搜似乎只是一个开端,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走进了影院。而《幸存》的质量也的确过硬, 虽然小毛病不少, 但口碑却并没有随着票房的增加而有什么大幅降低。 国内几个知名权威的影评网站上, 《幸存》以8.3的高分牢牢占据在了同档期影片的榜首。 业内专业的影评人也陆续更新了自己对这部电影的看法和评价。 电影存在不小的瑕疵,作为新人导演, 明夏虽然已经交出了一份相当亮眼的答卷,但这部电影在细节方面还是暴露了很多问题。 不过总的来说,业内的评价概括一下只有四个字, 瑕不掩瑜。 更让刘晓雯和整个《幸存》团队感到欣喜的是, 在八月初的金翼电影节上, 《幸存》获得了六项提名。 祝嘉嘉在这部电影当中的表现着实是让很多人意想不到,全程演技在线不说,几次感情爆发都处理的可圈可点。 这样的表现成功让很多质疑过她的人闭上了嘴,就连曾经当面批判过她表演毫无灵气的业内知名影评人这次都破天荒的夸了她几句。 作为《幸存》的女主, 祝嘉嘉凭借何曦一角获得了金翼电影节最佳女主的提名,虽然最终与奖杯失之交臂,可她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倒是明夏,在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爆冷拿下了今年金翼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导演奖。 此外《幸存》剧组还拿到了最佳摄影和最佳音乐奖,可以说是今年金翼电影节最大的赢家。 直到电影下映,《幸存》的最终票房统计定格在2.73亿。在如今动辄十几、甚至几十亿的票房面前,这个数字算不上多亮眼,却也还算拿得出手。 起码明夏这个唯一投资人凭借这部电影很是小赚了一笔。 虽然明夏不差钱,可赚钱总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毕竟谁又会嫌钱多呢。 喧嚣过后,生活似乎重新归于了平静。 唯一和以前有些不同的是,自打明夏拿奖后,除了邮箱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演员自荐信外,就连走在路上都会被各种明星打着‘偶遇’的旗号有意无意询问接下来的打算。 对此,明夏倒是接受良好,对敢于亲自上门自荐的演员,无论是已经有些名气的,还是尚且籍籍无名的小演员,明夏一律照单全收。 颁奖典礼结束后,不过短短一两周的功夫,明夏的微信好友比之前扩充了几倍有余。 对于明夏这种来者不拒,丝毫不摆架子的态度,刘晓雯也劝过两次,但见没什么效果后,也就任由她去了。 此外,有了《幸存》的成功例子在前,不少之前对明夏一直持观望态度的投资商也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明夏的家世背景不难调查,只要稍微查一下就知道,这是位不差钱的主,因此一些体量较小的投资方便纷纷打消了念头。 明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在外界都猜测她下一部作品会不会趁热打铁,延续《幸存》的风格时,明夏却只身一人悄无声息乘上了前往G省的列车。 “明夏你是疯了吗,跑那么远就为了拍什么纪录片,任性也不是这么个任性法啊,那么偏远的地方,你一个人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接到消息时,刘晓雯整个人直接被气成了河豚,在电话里几乎是咆哮着吼道。 由于音量过大,明夏被吼得耳膜生疼,不得不将电话听筒移远一些,等她说完才开口安抚道:“安心安心,不会有事的。” 刘晓雯简直想扒开明夏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当天的社会新闻,面无表情读道:“X省X市昨天下午一女子遇飞车贼当街抢劫,被送入医院时手臂粉碎性骨折。” “X市一女子乘坐顺风车,下车后被司机尾随,意图性侵未果,犯罪嫌疑人已于昨天凌晨被捕。” “X市,A小姐与好友相约到X市游玩,于三天后失联,现已失联72小时,截止x月x日8:35分仍未找到,如有线索可提供给当地警方,联系人:陈警官139****2333” “还需要给你读更多吗?”刘晓雯问,说完忍不住又开了个嘲讽,“除非你告诉我你随身带了十八个保镖,不然你最好现在就掉头给我麻溜回来。” 明夏当然没有随身携带十八个保镖,但她也没准备回去就是了。 在指天发誓保证每天都会给刘晓雯发短信报平安后,明夏总算勉强打消了刘晓雯让她立刻回去的念头。 下了火车,提前约好的向导早已经在车站口等候多时了。 那是个皮肤被晒到黝黑的高大满足汉子,他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操着一口不太流利,带着明显口音的普通话向明夏问好。 “可以叫我巴克坦,我的车子就在车站门口,从这里到村子大概需要六个小时的车程,如果你需要休息的话可以在车站休息一会儿,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出发。” 大概是因为皮肤很黑的缘故,他一开口,那满嘴的白牙与皮肤呈现了鲜明的对比,说完还不忘对明夏露出一个有些憨厚的笑。 明夏想了想,道:“在车上休息也可以。” 巴克坦闻言面露几分难色,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和明夏解释,他抓耳挠腮想了半晌,伸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路,不是很好走。” 虽然没有说的很直白,但明夏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是路不好走,在车上怕是不会多舒服,想休息肯定是休息不成的。 明夏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对巴克坦笑了下,道:“没关系,我不是特别累,直接走吧。” 她这一笑,把巴克坦看得有些呆愣。 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美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充斥着明艳与野性的美,尤其她笑的时候,眉眼微弯,那种美直接被成倍放大,极为蛊人。 以前原身还是明星的时候,经纪人刘晓雯就曾不止一次感慨,有这么一张脸,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当花瓶都能红透半边天。 原身也的确红透半边天,只可惜是黑红的红。 “出口好像是在这边?”见他久久没反应,明夏打量了一下周围,指着人流涌去的方向,问道。 巴克坦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居然看呆了,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好在他肤色本就黑,即便脸红不太明显,看不大出来。 顺着明夏手指的方向看去,忙不迭点头,“对,就是那里,车子也在那边停着。” 说完,巴克坦见明夏身后还有两个不算小的行李箱,在询问过明夏的意见后,伸手帮忙去提。 原本以为没什么重量,结果真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箱子无论哪个都分量不轻。 很难想象一个看上去瘦瘦高高没什么力气的女孩是怎么把两个这么沉的箱子独自拎下火车的。 似乎看出了巴克坦的惊讶,明夏解释道:“是一些摄影器材,东西比较重。” “你是一名……”巴克坦说着,似乎在努力回想自己知道为数不多的词汇,想了半天才总算想起来,道:“记者,你是记者吗?” 之所以会记得这个,是因为早些年曾有记者到他们村子做过采访,虽然只待了不到一天就离开了,但他扛着的那些黑咕隆咚的设备却让巴克坦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依旧记忆犹新。 明夏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一名导演。” “导演……”巴克坦咀嚼着这两个字,虽然听不太懂,却还是点点头,将其记在了心里。 巴克坦的车是一辆非常破旧,旧到甚至已经看不太出原本颜色的小皮卡,车厢后面的拖斗里还装着不少干枯的草料,想来应该是要拉回去喂养家禽的。 车门拉开后发出‘吱呀’一声低吟,看上去有些摇摇晃晃,与车子藕断丝连。看的明夏不禁有些怀疑,待会儿在行驶过程中这摇晃的车门会不会掉下来。 上车后明夏拉了拉车门,虽然摇摇欲坠,但好在还是顺利关上了。 不过车内其余的配件似乎也没比车门的状况好到哪里去,副驾驶上的遮阳挡板似乎已经松了,被主人用胶带缠了几层生生粘在车顶。 主驾驶直接没有玻璃,副驾倒是有侧玻璃,不过那玻璃呈蛛网状,和遮阳板享受了同等待遇,被用胶带反复缠了几圈,勉强算是能防风。 待到巴克坦也上了车,明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提出了一个灵魂拷问。 “你觉得这个车,它真的能上路吗?” 第76章 第 76 章 巴克坦很快用实际行动向明夏证明了, 这小皮卡虽然看着像是随时会散架,可实际上不仅能上路,而且跑的飞快。 明明是在地面上开车, 却愣是给明夏整出了一种身处云端的感觉。 饶是明夏身体素质挺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下来, 脸色也有些发白。 将车子停稳, 巴克坦一边帮明夏搬行李, 一边用十分兴奋的语气夸赞道:“你还是第一个坐我的车没有吐的外地人, 真厉害!” “谢……谢?”明夏神色复杂。 巴克坦憨厚一笑,关上车门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剩下的路车子开不进去,需要走进去, 我们走快点的话应该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到村子。” 明夏很快就知道巴克坦口中不好走的路长什么样了,准确来说那甚至算不上路, 应当是附近村落里村民们一脚脚踩出来, 仅融一人通过的窄小泥路。 前两天应当是下了雨, 未干的积水混合着松软的泥土,一脚下去半个鞋子几乎都深深陷进其中。 “通往村子的只有这一条路吗?”明夏问。 “以前还有一条小路, 那条稍微好走一些,但去年被暴雨冲毁了,就只剩下这一条了。”巴克坦挠挠头, 道:“这边的地势太险了, 政府派来过好几批专家, 但最后都无功而返。” “来扶贫的干部组织过几次迁移,村子里很多年轻人陆续搬进了城里,如今剩下的大都是些不愿意离开的老人,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 对这里有感情,哪儿也不愿意去。” 明夏点点头,又问:“你年纪看上去也不大,怎么也留在这里,去城里不好吗?” 巴克坦摇摇头,神色有些腼腆,解释道:“村子里的那些老人总得有人照顾,我不能走。” 时间就在两人的闲聊里过的飞快,天色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 路上没有灯,为数不多的光源只有和天上清冷孤高的月,和巴克坦手里那个破旧的,时不时会因为接触不良而闪两下的手电筒。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远处依稀看到暖黄色的灯火。 巴克坦面露喜色,扭头对明夏道:“快到了,前面亮灯的地方就是我们的村子。” 奔波了一整天的明夏闻言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加快脚步朝着那处光源走去。 明夏的手机从下车后信号就断断续续,直到成功到达村口时,拿出来看了眼,发现果不其然,为数不多的那点稀薄的信号也已经彻底断掉了。 好在明夏对这种情况早有所料,在车站就给刘晓雯发了短信报平安,勉强将今天给混过去了。 村子面积很小,为数不多的几座房子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大都是破旧的土胚房。 巴克坦指着其中一处房子向明夏介绍道:“那栋房子是我阿伯的,去年他们一家都搬进了城里,房子就空出来了,你来之前我和阿婆已经打扫过了,你今晚可以睡在那里,明天一早我再带你进山。” 明夏也不是矫情的人,和巴克坦约好了明天进山的时间后,将自己的东西搬进了临时借住的房子里。 可能是因为奔波一整天的缘故,明夏将行李简单规整了一下,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明夏身体素质很好,在经历了夜晚的休整后,第二天再醒来时已经恢复了神清气爽,半点看不出昨天的疲态。 她这惊人的恢复速度连巴克坦见了都有些啧啧称奇,由衷赞道:“你的体力真好。” 临出发前,明夏见到了巴克坦的阿婆。阿婆岁数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走路说话都很慢,但浑身都散发着慈祥和蔼的气息,是位只是远远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的老太太。 听清楚两人是要上山,阿婆从家里拿了两个鸡蛋,笑眯眯的递到了明夏面前,嘴里咕哝着明夏听不懂的家乡话。 巴克坦在一旁充当翻译,笑着道:“阿婆让你拿着鸡蛋,一会儿上山路上吃。” 似乎是怕明夏会拒绝,巴克坦又紧接着补充道:“拿着吧,我们这里的习俗要吃饱了才能上山。” 明夏便没再推拒,临行前阿婆拉着巴克坦的手说了几句话,巴克坦听了后黑黝黝的脸居然开始有些泛红,用力摇了摇头,对阿婆边说边比划。 阿婆也不说话,只抿着笑眯眯看着他。 巴克坦被看得更不自在了,伸手挠了挠头,快速和阿婆说了句什么,匆匆招呼明夏一起离开村子,准备上山。 出了村子,明夏看巴克坦脸红的更厉害了,颇觉有趣道:“阿婆刚才和你说什么?” 她不提倒还好,一提巴克坦脚下直接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她说你很漂亮。”巴克坦稳住身形,有些磕磕巴巴道。 明夏眼看再这么下去,这小伙子怕是走路都不知道先迈左脚还是右脚了,便收起了打趣的心思,笑着道:“回去帮我谢谢阿婆。” 见她没再追问,巴克坦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居然还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失落。 山路难行,尤其是未经开发的山路。 如果说昨天通往村子的小路还只是泥泞难走了一些,那么现在上山的路就不止是难走那么简单了。 由于未经开发的缘故,说是走在悬崖峭壁之上一点也不为过,脚下的石头高低不平,旁边没有任何护栏装置,全程都需要打起十二分警惕,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就会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这座山不算太高,却极为陡峭,两人从早上五点多钟天色尚未完全大亮就开始进山,等他们抵达山顶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的事情了。 巴克坦领着明夏来到山顶旁边的一处简陋的石屋,伸手敲了敲破旧斑驳的木门。 两人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就在明夏以为房子主人不在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轻响,紧闭的木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入目的不是人,而是一双凶狠锐利的鹰目。 那是只通体灰褐色羽毛,双翼呈石板色横斑的隼。它的毛色油光水亮,鸟喙锋锐无比,两只灰黑色的利爪牢牢抓在皮套之上。 浅褐色的隼目一瞬不瞬盯着门外的两个入侵者,仿佛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就会立刻化身为矛,俯冲而来,将面前的猎物撕碎。 在强烈的威压之下,巴克坦下意识退了两步,又惊又喜的喊道:“阿珠!怀塔布,你的阿珠回来了?” 巴克坦的动作将原本只开了个缝的木门彻底拉开了,这时明夏才注意到,门内站着一个看上去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身着极具民族色彩的粗布衣衫,面容虽带着几分稚气,五官却极为英挺,带着几分与鹰隼极为相似的野性。 他肤色黝黑,却愈发衬得那双如鹰般锋锐的眸子黑白分明,在他身上,明夏感觉到了一种非常矛盾,却又极具张力的美。 他与他的隼一样,干净纯粹,野性十足。 被巴克坦称之为怀塔布的少年似乎不会说普通话,巴克坦用家乡话和他说了些什么,怀塔布摇了摇头。 遭到拒绝的巴克坦有些着急,看了眼明夏,又再次和少年沟通起来,边说还边比划。 明夏完全听不懂两人交谈的内容,便在脑海里试探性的叫了声系统。 没想到系统还真的在线,明白明夏的意思后,直接充当起了不太专业的翻译。 “那个大高个和那小孩儿说你是个导演,想在山上住一段时间,拍摄他和阿珠的日常生活。” 系统说着,补充道:“哦,阿珠就是那小孩手上站着的那只矛隼,它可真漂亮。” “唔,小孩拒绝了,他不知道什么是导演,也不想你待在山上,怕你会伤害阿珠。” 明夏听罢,想了想,对再次遭到拒绝,正尴尬陷入僵局的巴克坦道:“可以帮我把我说的话翻译给他听吗?” 巴克坦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很快点头。 明夏耐心的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没有因为少年年纪小就有所隐瞒。 此行,明夏是为了寻找和记录一项华国已经濒临失传的北方游牧民族传统文化,鹰猎。 鹰猎指的驯养鹰隼或其他大型猛禽,使其捕捉山间或田野里的猎物的传统狩猎方法。 这项文化最早可以追溯到汉,被驯养的猛禽里最为出名的便是海东青。在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的诗词中,不难窥见古人对其的偏爱。 然而就是这么一项在我国拥有悠久历史的文化,却在一零年被隔壁偷国悄咪咪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 最让人恶心的是,居然还真让他们申请成功了。 明夏此行,一是为追寻文化的踪迹,二则是为了用手中的镜头做个记录。 说是杞人忧天也好,过度忧虑也罢,明夏只是想,倘若有朝一日,后人需以世界非遗作为文化归属的界定标准时,起码我们手中也留有一份可供后人参考驳斥的证据,从而守住老祖宗传下来的这些独属于华夏的文化。 这些内容说起来有些晦涩,不太容易理解,明夏却很有耐心的说了一遍又一遍。 少年的态度随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耐心解释,终于开始有所动摇。 “……我不会做出任何会干扰到你与阿珠生活的行为,更不会做出任何可能会伤害到你们的事情。” 明夏的话被转述给怀塔布,就在巴克坦以为他还会再次拒绝的时候,却见沉默的少年盯着明夏的眼睛看了许久,伸手轻轻抚摸着怀中鹰隼头顶的羽毛,低声说了句什么。 “抱歉啊明小姐,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倔——”道歉的话说到一半,听清楚怀塔布说了什么后,巴克坦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因为不敢置信而瞪得老大。 似乎害怕自己听错了,巴克坦又用家乡话问了一次。 这次少年的态度哪怕不用巴克坦翻译也已经足够明显,他轻轻地点了下头,幅度不大,却并不犹豫和勉强。 “他答应了。” 第77章 第 77 章 明夏在G省待了九个月, 用摄像机记完整的记录下了寡言少年和他的鹰之间的故事。 按照怀塔布家乡的习俗,每年每逢鹰隼的繁殖季到来,必须将驯养的鹰隼放归山林, 待到鹰隼繁殖季过了之后,怀塔布才会再次找寻新的鹰隼。 不过阿珠是个例外。 阿珠是只五岁的雌性矛隼, 它与怀塔布之前驯过的任何一只鹰隼都不同。 不同于其他鹰隼繁殖季离开后一去不回, 阿珠会在繁殖季结束后再次回到怀塔布的身边。 她总会回来, 怀塔布说。 阿珠无疑是位非常出色的猎手, 它的视力好到能看到几公里外的野兔,追捕猎物时从高空俯冲而下,犹如一只利剑直直扎向目标,小型如野兔、野鸡往往可以做到一击毙命。 怀塔布和阿珠之间似乎有种特殊的羁绊, 与其说是主人与鹰,不如说两人之间更像是亲密无间的伙伴。 大多时候怀塔布都是沉默的, 他很少对阿珠用指令, 可阿珠却像是能够读懂他心思一般, 总能与他配合的极为默契。 来之前明夏也查过不少关于鹰猎的资料,发现这项传统也在随着时代的进化而进化。 有些猎人为了能在捕猎时迅速找到自己的鹰, 会给鹰隼脚上装上会发出声音的定位器。但阿珠却不用这些,因为无论飞了多远,只要听到怀塔布的哨声, 它总会在第一时间赶回他的身边。 怀塔布总是沉默的。 虽然允许了明夏拍摄的请求, 可每当明夏举起镜头对准他时, 少年总是会表现出高度的紧张与抵触。 直到后来明夏意识到后,开始试着尽可能将镜头隐藏起来,这种状况才总算有所改善。 镜头下的少年大多沉默且不苟言笑,那双干净的、明亮的眸子里常常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唯有在与阿珠相处时,才会活泼几分。 明夏离开那天,怀塔布和阿珠没有送她。尽管巴克坦站在门口拍了好久的门,紧闭的木门依旧没有打开的意思。 巴克坦有些无奈的解释道:“他只是有点不太愿意面对离别,并不是真的不想去送你。” “我明白。”明夏笑了笑,阻止了巴克坦继续敲门的动作,学着巴克坦的语调,用还生涩且不太熟练的本地话道:“我会把我的联系方式留给巴克坦,写信也好,电话也好,如果你想和我联系的话,随时都可以。” “谢谢你和阿珠,我会想你们的。” 明夏伸出手,手指轻轻在破旧的小木门上叩了叩,道:“怀塔布,我走了,再见。” 巴克坦听得有些呆住了,直到明夏已经拎着东西准备下山,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着往山下走,行至半山腰时,明夏忽然听到身后隐隐传来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回过头,刚好看到一小团灰色的身影以快到让人眼睛几乎来不及捕捉的速度飞入了山林。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明夏转过头时,已然弯了眉眼。 “怎么了?”察觉她动作的巴克坦问道。 “没什么。”明夏摇摇头,笑着道:“只是看到了一位别扭的老朋友。” 耿直的巴克坦也扭过头,然而他左右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到有什么异样,带着满腔的疑惑挠了挠头,继续往前赶路了。 * 刘晓雯站在接机口,漫不经心的用手机回复着工作邮件,时不时就抬起头朝着里面张望一下。 忽的,一道熟悉的人影随着人流往出口缓缓走来,刘晓雯回复邮件手一滑,将没有编辑好的邮件直接发了出去。 顾不上懊恼,刘晓雯已经迫不及待将手机塞进兜里,动作十分夸张的朝着来人挥手,生怕对方没注意到自己似的。 “小夏,这边!”刘晓雯提高音量喊道。 她的声音成功引起了来人的注意,头戴黑色鸭舌帽,身材高挑的女人脚步一转,朝着刘晓雯所在的方向走来。 两人成功会和后,第一个动作竟是不约而同的冲对方举起双臂,给彼此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拥抱过后,刘晓雯打量着面前肤色明显比去之前黑了几个色号的明夏,忍不住轻轻捶了她后背一下,半是心疼半是埋怨道:“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说走就走,一走还走这么长时间,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还说每天都给我发短信报平安,结果就去的当天发了一次短信,后面就完全杳无音讯了,要不是收到你寄来的信,我都要报警了好吗!” 说起这个,明夏有点心虚。她其实也挺无奈的,巴克坦所在的村子本就极为偏远,在村里尚且没有信号,更何况是深山老林里。 要想打电话或是发短信,起码要去距离村子四五十公里以外的地方,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明夏总不好一直麻烦巴克坦帮忙。 毕竟路本就不好走,加上巴克坦那辆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原地散架的小破皮卡,明夏是真不好意思让人每天驱车几小时帮自己给刘晓雯报平安。 无奈之下,明夏想了个办法。村子里的邮差每周都会来一次,明夏就将写好的信件交给巴克坦,让他帮忙等邮差来时交给邮差。 这种送信方式虽然老了一些,但效率却意外的还算不错,起码明夏在深山拍摄的这漫长的七个月里,寄出去的每一封信刘晓雯都一一收到了。 明夏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打开背包翻找了一下,从中取出了一条由红绳串起的手串,“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虽然明知道她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刘晓雯却没说什么,配合的看向明夏手里的那个手串。 手串做工看上去算不上太精致,用到的材料也并不复杂,一条红色的绳结上编出了几个简单的花样,每个花结中间串着一枚大小相似,却形状不一的小石头。 那些石头应当是经过了手工打磨,没有锋锐的棱角,看上去莹润且极有光泽,颜色浅淡却十分清透,其中最大的那枚上面被用金笔勾勒出一个繁复华丽的图腾纹路。 “好漂亮啊,这是什么,看上去有点像碧玺?”刘晓雯接过后仔细打量着手串,越看越喜欢,不禁问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明夏笑着道:“不过这些都是阿珠的宝贝呢。最大的那一枚上面的图腾是怀塔布亲手画的,可以保平安喔。” 因着这几个月两人之间一直有书信往来,对于明夏提到的怀塔布和阿珠,刘晓雯自然也是清楚的。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阿珠,可通过明夏随着信件一同寄来的照片,刘晓雯对阿珠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了。 毕竟谁能拒绝一只又酷又飒的鹰隼呢。 听说是阿珠的宝贝,刘晓雯顿时眉开眼笑,直接伸出手,对明夏努努嘴:“快快,帮我戴上!” 明夏非常配合的将手串系在刘晓雯的手腕上,看她美得不行,自己也跟着在旁边笑。 回程的路上,刘晓雯看到明夏眼下的黑眼圈,有些心疼道:“既然回来了就先把工作上的事情放放,好好休息几天,等身体恢复了再处理工作也不迟。” 明夏嘴上虽然答应的很快,可回到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整理起自己在山里拍下的素材。 毫无疑问,这是个相当庞大的工作量。然而对于自己热爱的事情,明夏永远乐此不疲。 没有刻意去留意时间,只知道窗外的天色明了又暗,暗又复明。等初步将手头上的素材整理完毕,已经是明夏回来的第三天傍晚了。 短暂的休息过后,明夏直接将自己锁进了剪辑室,这一待就是三个多月。 就在刘晓雯已经考虑要不要破门而入,直接强行把人给拉出来休息的时候,紧闭了三个多月的剪辑室的门终于开了。 刘晓雯看着面前蓬头垢面,几乎瘦脱了相的明夏,嘴巴张了又合,想要指责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出口的只有一句:“你饿不饿?” 明夏有气无力:“有点。” 刘晓雯将人接回了自己家,撸起袖子给她下了碗鸡蛋炝锅面,待她填饱肚子后,这才拿了干净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塞到明夏怀里,将人直接推进了浴室。 等明夏洗完澡出来,发现老熟人家庭医生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四目相对,明夏有些哭笑不得,道:“不至于吧,我觉得我状态其实还行的,没那么夸张。” 刘晓雯根本懒得搭理她,给家庭医生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get到她的意思,笑着道:“那我们开始了,明小姐。” 虽然嘴上说着自己状态还行,但可能是因为晚上吃的太饱,沙发又过于柔软舒适,以至于明夏全程昏昏欲睡,甚至没能坚持到检查结束就已经睡着了。 一通检查结束后,张医生轻手轻脚,低声对刘晓雯道:“没什么大问题,有点营养不良,和眼中的睡眠不足,让她先休息吧,明天再到医院做详细的检查。” 明夏确实是太累了。 在山里的那七个月,明夏大部分时间与怀塔布和阿珠同吃同住,山上的居住环境和天气十分恶劣,饶是做了些准备,在拍摄过程中明夏还是感冒了。 虽然并不算严重,吃了药后也很快退烧了,不过因为条件有限,病情反反复复,拖拖拉拉了一个多月才总算痊愈了。 后来好不容易回来了,明夏这个工作狂心里记挂着电影,几乎没怎么休息就再次投入到素材的整理和电影的剪辑当中。 就算是个铁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何况明夏并不是铁人。 没有猝死全仰赖于系统实时监控她的身体状况,一旦明夏的身体趋近于临界值,系统就会让她强制进入休眠状态。 否则以明夏这个工作状态,就算没有猝死,累也得把自己累死。 昏天暗地睡了两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捧着水杯狂灌一通,放下杯子,明夏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下意识开始找手机,想要查看日期和时间。 “别找了,你整整睡了两天。”系统的电子音恰当好处响起。 明夏脑子有了片刻的空白,下意识道:“今天几号,已经过了一十号了吗?” 系统:“今天已经是一十一号了。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明夏叹了口气,道:“好的吧。” “不行,我偏要先说坏的!”系统闹脾气,没好气道。 明夏有些无奈,却也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有点太过分了,心虚地哄道:“好好,那就先说坏的。” “坏消息是,你心心念念赶着要报名的华威电影节已经于昨天凌晨截止报名了。”系统冷酷道。 明夏捏了捏鼻梁,不由失望叹气:“好吧,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系统哼哼,电子音听上去多了几分傲娇,道:“还有个好消息,要不要听啊?” 明夏特别配合道:“听听听,我们统儿说什么我都听。” 虽然知道明夏的嘴骗人的鬼,但系统还是颇为受用,没能顶住糖衣炮弹的攻势,哼哼唧唧道:“好消息是——” “我赶在报名截止前帮你报过名啦。” 第78章 第 78 章 与此同时, 大洋彼端,华威电影节评审团正在紧急开会。 詹姆斯关掉了投影仪,白色幕布上,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肩上站着灰白鹰隼少年的背影上。 “说说吧,对于这部电影, 大家都有什么看法?”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 原本安静的会议室里, 立刻开始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起初大家还都比较克制,可后来随着讨论的时间门越久,大家的情绪就愈发的激动起来,就连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电影虽然是好电影, 但是我认为这个题材具有很大的争议性。这部电影一旦成功入围,势必会引起不小的争议, 甚至有极大可能会为电影节带来相当大的负面影响。” 说话的是A国著名男演员汤姆森, 在说这话时, 他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扫向不远处神色严肃的H国导演金泰俊。 为什么会有争议,又为什么会给电影节带来负面影响, 这些原因汤姆森虽然没有说明,但是意思却已经非常明显。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这些人聚在这里不是为了电影吗, 什么时候政-治立场也能作为评判一部电影是否能够入围的标准了?” 他的话刚刚落地, 立刻就有一位头发花白, 脸上满是皱纹的老者非常不给面子的直接开口讽刺道。 老者环视周围,冷声哼道:“把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一收,既然是电影节,自然要专注电影本身, 我认为这部电影拍得非常好,镜头语言优美不失大气,内容立意有深度,很好的诠释了人与自然,人与动物之间门特殊的羁绊,这样一部优秀的电影作品为什么不能入围?” 也不怪老者说话如此不客气,他是C国著名的文艺片导演唐纳德,也是在座所有评审里唯一一位在国际a类电影节拿奖拿到手软的导演。 无论是从资历还是能力,这位都是圈内当之无愧的大佬级人物,他此言一出,基本为这场会议奠定了基调。 被如此劈头盖脸一顿反驳的男演员汤姆森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在这位业内地位极高的老导演面前,动了动嘴皮,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后面大家虽然依旧展开了非常激烈的讨论,但大部分都是就电影本身而言,基本没人再去提除电影本身以外的 倒是H国导演金泰俊几次想要说点什么,然而几次开口均被人或打断或恰当好处的转移了话题,一直到整场会议结束,他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脸色比起来时,可以说是相当难看。 直到上了车,关上车门后,金泰俊将车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脸色阴沉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跟在他身后的助理和翻译缩在车子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自己会被盛怒中的金泰俊给迁怒。 “这部电影入围的消息绝对不能传到国内。”发泄过后,平息了些许怒火的金泰俊沉声道。 助理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这不太可能吧,华威电影节作为国际四大A类电影节之一,在国内影响力极大。” “更何况今年我们国家的导演车俊昊的电影《怪诞》是今年金影奖的热门影片,国内民众对于这一届的华威电影节关注度很高。” 其实助理说的这些话金泰俊又何尝不清楚?说是自欺欺人也好,不愿面对也罢,总之金泰俊真的很难想象一旦这部电影入围的消息传入国内,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助理见他神色实在难看,不由小声出言安慰道:“俊泰哥您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你只是这届华威电影节的评审之一,话语权非常有限,电影入围与否又不是您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你已经尽力了,即便消息真的传回国内,相信只要解释清楚,大家一定会理解你的。” “你懂什么!”金泰俊听完之后非但没觉得有,被安慰到反而怒气更盛,大声斥骂道:“国内那帮愤怒的蠢货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一旦消息被传回国内,我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非被那群气昏头的蠢货生撕活剥了不可!” 只要想起自己国家那群疯狂的民众,金泰俊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回国后的下场。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了,祈祷这部电影不要拿奖,不然我怕是连回国都回不去了。” 金泰俊烦躁的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一张不算英俊的脸上满是戾气。 助理被他骂的狗血淋头,缩了缩脖子,索性直接装起了,哑巴不敢再说话。 一直到车子行驶到目的地,目送金泰俊下车后,助理才狠狠啐了一口。 “只会在我们面前逞威风,刚才在会议室里一句话也不敢说,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人也能入选华威电影节的评委,如果这次入选评委的人是车导演的话,一定不会让华国人的电影顺利入围的,阿西!” * 华威电影节奖项入围名单公布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门,华国某知名电影论坛就这份名单展开了相当激烈的讨论。 其中一条名为《华威入围名单出来了,来涛涛种花家今年入围的都有谁》一经发出,仅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门就引来了上百条的回复,迅速成为论坛内热度最高的帖子之一。 【1L:恭喜我女神入围华威最佳女主,已经是第三次入围了,又可以欣赏女神红毯的盛世美颜了,一把子期待了!rwkk这次红毯会不会有出圈神图出现!】 【7L:张子威导演稳定发挥啊,他那个新片《龙争虎斗》感觉很有希望拿奖诶。】 【13L:看到了孙怀安导演的《师父2》,第一部当时差一点就拿奖了,呜呜,这次带了续作卷土重来,不知道评委会不会给个机会。】 【17L:回楼上,感觉孙导机会不大吧,虽然续作依旧走的是水墨华风,武打部分延续了第一部的风格,拳拳到肉张力十足,但是感觉这种风格还是不太能被西方评委所接受,和其他电影相比起来不是很有优势。】 【23L:你们都在一本正经的讨论电影,而我只想知道今年到底谁脸皮厚会去蹭红毯,我先来提名一个吴泽耀,年年必蹭,从未缺席。】 【29L:?有些人说话能不能积点口德,什么叫做蹭红毯,人家是作为嘉宾受邀前去的好不好,没有主办方发的邀请函,你觉得他能进去吗?真有能耐你也去蹭一个让我看看啊。】 【33L:让我看看这是戳到谁的肺管子了,众所周知,华威电影节的邀请函明码标价已经不是秘密了吧,咱就别拿邀请函当做蹭红毯的遮羞布了好吧。】 【37L:楼上的几个粉黑能不能别在这里恶意毁楼?这里是讨论华威入围名单的,凡是与入围名单无关的事情建议去隔壁娱乐版开楼单撕。】 【41L:@管理员,恶意引战毁楼,管理员出来干活了。】 论坛的管理员处理速度非常快,在封禁了几个恶意歪楼的回复后,帖子的走向这才重新回到正轨。 【52L:大家的目光好像都放在了几个老导演身上呀,没人想要讨论一下新导演吗?我刚才直接把入围名单看了一下,结果还真的有新发现,你们猜猜我在名单上看到了谁?】 【58L:国内目前风头比较强盛的新导演这两年都没出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吧,年年入围华威的都是那么几张熟面孔,不是我们不想关注新人,是新人实在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啊,叹气。】 这条回复下面迅速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各种类似“+1、+2、+10086”的楼中楼迅速盖了起来。 在一片附和声当中,一条毫不起眼的回复悄无声息出现。 【79L:卧槽,52L的姐妹,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咱俩对个暗号,是不是两个字导演,首字母M姓?】 【83L:是诶,而且她一个人拿了三项提名,如果不是华威主办方搞错名单了,那这姐真的太牛逼了,这一年多没消息我还以为她休假去了,没想到居然闷声干大事,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88L:你们在这打什么哑谜呢,有啥不能大大方方说出来啊,就是在涛入围名单,用什么缩写啊,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是谁直接报名字啊。】 看着自己52L的评论下回复越来越多,林佳宁心情不由有些复杂。 实际上她本人其实也有些晕晕乎乎的,真的无法用语言去形容林佳宁在入围名单上看到明夏名字时的震惊。 怕是自己看错了,林佳宁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了几次,最终这才终于相信,不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而是明夏真的不声不响进了华威电影节的入围名单。 这是件相当魔幻的事情,要知道,作为国际四大最具影响力的电影节之一,华威电影节的入围门槛不可谓不高,别说拿奖了,只是获得提名就已经足够国内媒体拿来吹上好久了。 明夏这个刚转行过来的萌新导演,不但不声不响完成了新作,带着新作入围了华威电影节,更离谱的是,别人都在为一个提名挣破头的时候,这位萌新一个人直接拿了三项提名。 不,或许不该称她为萌新,应该称之为猛新更为恰当,林佳宁如是想。 第79章 第 79 章 林佳宁坐在电脑前发了一会儿呆, 终于把这一消息消化后,顾不上在论坛里和网友们讨论,直接抓起了旁边正在充电的手机, 找到小表妹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由于时间已经是深夜, 小表妹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听上去有些迷迷糊糊的, 不是很清醒, 软软喊道:“佳宁姐?” 林佳宁简直要被自己表妹的声音给萌化了,若是换做以往一定会忍不住逗弄一番,不过今天却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顾不上逗弄小表妹,林佳宁直接进入了主题, 给半梦半醒的小表妹抛出一个炸弹:“晚上华威电影节的入围名单公布了,我在上面看到了你很喜欢的那个导演的名字。” 可能是由于还没睡醒的缘故,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十秒, 才传来小表妹带着茫然和不可置信的声音:“佳宁姐你说的该不会是——” 话说到一半, 小表妹似乎清醒了几分,又摇了摇头, 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自我否定道:“应该是我想多了吧,她都已经一年多没有消息了, 微博都要长草了, 新作品更是遥遥无期, 没有一点动静……” 听到小表妹近乎于自言自语的话,林佳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边笑边道:“有两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小表妹沉默良久,试探着开口道:“是关于明夏的吗?哪个都可以,我不挑的表姐!” 林佳宁被小表妹的可爱逗笑了,强忍着想欺负她的冲动,如实道:“第一个好消息是,你喜欢的那位导演她的新作品已经完成了。” 说完林佳宁不等小表妹说什么,又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炸弹,“另一个好消息是,她的新作品入围了华威电影节,并且直接拿下了三项提名。” 小表妹:“……” 沉默,长久的沉默。 久到林佳宁甚至要以为是不是信号不好,导致电话断线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呼。 “真、真的吗?”小表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无以言表的激动,说话时伪音甚至都带了几分轻颤。 林佳宁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真的,你现在上一下微信,我把入围名单的截图发到你微信上了。” 这句话说完,林佳宁还想再和小表妹说点什么时,却意外的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林佳宁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仔细说起来,这还是小表妹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的挂断自己的电话。 林佳宁将手机放到一旁,重新坐回电脑前,有些错愕的发现她之前那条留言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盖起了高达几百层的楼中楼。 楼中楼里说什么的都有,起初大家还只是友好的讨论,但不知从哪一楼开始,风向忽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吃不吃柠檬:只是获得了提名而已,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拿奖了呢。】 【夏天很凉爽:啊这,楼上的柠檬精看剑!什么叫只是获得的提名而已,这可是华威电影节的提名,而且作为一个新人导演,首次入围国际电影节就获得了三个提名,如果这都不值得吹,什么才值得吹啊?】 【徐徐晚风:众所周知提名并不等于获奖,等真正获奖了之后再来吹好吧。我以为提名不值钱是大家默认的事情呢,年年入围年年陪跑的事情国内还少吗?】 【轻拂面:排排,srds,真的没人记得明夏那些黑料了吗,明明有婚约有未婚夫,还和小鲜肉深夜同进一家酒店,rp差到狗仔都看不下去,不会有人还不知道吧,不会吧不会吧?】 【一拳一个柠檬精:?楼上两个柠檬精你们有事吗,且不说明夏和小鲜肉之间清清白白,只是刚好住在同一家酒店,狗仔看图瞎猜,就算明夏真的有喜欢的人怎么了,不会有人不知道当时明夏已经和某李姓男子解除婚约了吧,不会吧不会吧?单身漂亮姐姐谈个恋爱怎么了,家住海边啊管这么宽,gnps!】 【锐评:说了多少次了,粉圈打架能不能去隔壁,这里是电影论坛,除了电影以外,没人想知道你们粉圈那点乱七八糟的破事。手动@管理员】 【呱呱爱吃瓜瓜:srds,她转导演也才不到两年吧,第一部处女作虽然没拿奖,但一部投资只有几百万的小成本电影以黑马之姿狂斩几亿票房。第二部作品直接不声不响入围华威电影节,获得三项提名……u1s1,这姐真的有点东西。】 【你的微笑:陪跑怎么了,每年获得提名的作品那么多,真正能够拿奖的才有几个,能入围这种级别的电影节本身不就已经能够证明了她的水平了吗?】 【aywei:我真的是笑死,为啥不给吹啊,就是要吹就是要吹,别的不说,如果以后的新人导演都能有她这么猛,我真的做梦都会笑醒好吗?】 【静静想静静:多年老粉心情复杂,虽然我真觉得她那张脸不出现在荧幕里简直是暴殄天物,但看到她转导演之后这么牛逼我还是有点想哭呜呜。】 【小啊熏:楼上戾气也太大了,上面那层也没说错吧,提名确实不值钱啊,三个提名能有一个拿奖吗,不拿奖的提名有啥意义啊?】 有夸赞自然就有诋毁,楼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吵成一团,看的林佳宁直皱眉。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把这一层楼直接删掉的时候,忽然发现楼里面几个明显挑事的言论全部被抽掉了。 林佳宁稍微一想便知道应该是管理员注意到这一层楼有人恶意引战,感觉无奈的同时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在看到名单相当震惊的情况下,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当时随手的一条回复,居然能够引来这么多的讨论。 在被管理员警告过后,楼内的风波终于逐渐平息下来,讨论虽然仍然在继续,但大家更多关注的却是电影本身。 【吾爱有三:有人知道明夏这部《与鹰》具体讲的什么吗,我在网上找不到任何关于这部电影的消息,是什么题材有人知道吗?】 准备退出论坛的时候,林嘉宁的视线忽然被这条评论吸引了注意。 关闭论坛的手微微一顿,林佳宁下意识打开了一个新的网页,在上面输入明夏新电影的名字。 《与鹰》,好奇怪的名字。 可能是部文艺片?林佳宁有些不太确定,不过以她观察华威电影节这几年获奖作品名单得出的经验来看,华威电影节的评审组历年来总是更青睐于文艺片。 越是晦涩难懂的,越是题材边缘的,越是能够引人争议的题材似乎总是更容易获得评审组的青睐。 不过让林佳宁感到有些失望的是,尽管她在换了很多次搜索关键词,更换了不少浏览软件,却依然没能找到有关这部电影的任何消息。 林佳宁有些不死心的打开了明夏的微博,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宣传和有关新电影的线索,但遗憾的是她的微博上次更新还是在电影《幸存》上映期间的宣传推广微博。 此后一直截止到今天都没再有任何更新。 而越是找不到,就越是勾的林佳宁心痒难耐,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给远在a国留学的闺蜜打了通视频电话。 好在这个时间对方那里还是白天,视频很快被接起,当闺蜜听清楚林佳宁的意思后,立刻出主意道:“我记得你的工作时间很自由,真的那么好奇的话,不如直接飞过来亲自到电影节上看看?你过来的话,入场券我来搞定。” 林佳宁不由有些心动,她闺蜜是标准的白富美,家里产业虽然不是遍布全球那么夸张,在几个国家却也颇有人脉,既然她说了可以搞定门票,自己又刚最近不算太忙,直接打飞的到电影节现场看也不是不行。 考虑再三后,林佳宁觉得这一提议相当可行,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这边他刚刚挂断了和闺蜜的通话,那边小表妹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当小表妹得知林佳宁要飞去A国参加电影节时,小表妹顿时激动了,用超甜的声音软软提出了一个请求。 “佳宁姐,你到现场是不是能看到明夏呀,如果真的能见到她的话,可以帮我跟她要个签名吗?如果不可以的话,帮我多拍两张她的照片可以嘛?” 小表妹难得跟自己提出要求,林佳宁又如何会拒绝,十分痛快的答应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佳宁就获得了小表妹一箩筐的甜言蜜语,外加一连串的彩虹屁,直把林佳宁哄的恨不能现在就直奔电影节,给小表妹搞签名来。 临行前,小表妹亲自来送机,看着小表妹依依不舍的表情,林佳宁觉得有些好笑,晃了晃手里的票,问:“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保证完成任务哦。” 小表妹有些不太好意思,在听到广播里传来的登机提示后,犹豫了几秒,还是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了一个信封。 信封有些皱,边缘的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细微的毛边,看得出来被主人经常摩挲。 “佳宁姐,如果能见到她的话,可以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吗?”说完,小表妹又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要是她不方便收就算了,不要给她添麻烦呀。” 林佳宁将信收好,伸手摸了摸小表妹的头,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带着小表妹的信,以及对明夏的好奇,林佳宁乘上了前往A国的飞机。 第80章 第 80 章(大修) 明夏有顶着两个黑眼圈, 生无可恋的坐在化妆间里,任由化妆师对自己的脸为 所欲为。 而一旁的造型师正虎视眈眈盯着她,只等着化妆师结束战斗后直接将人给带走。 明夏是真的有些不明白, 以前当演员的时候原身需要对自己的粉丝和公众负责,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也就算了, 可为什么她现在好不容易已经混成导演了, 还要被这么翻来覆去的折腾。 “真的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又没有人会在意我们, 要不造型就省了吧?”明夏有些无奈的对身边的刘晓雯道。 刘晓雯不为所动,甚至没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自顾自对化妆师道:“可以速度再快一点吗?我怕时间赶不及。” 化妆师点点头, 笑着道:“明小姐的底子很好,不用化很浓的妆就已经非常好看, 化太重的妆反而不美。” 等在一旁的造型师闻言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附和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没有选择很复杂的礼服,太过繁复的礼服反而会喧宾夺主, 显得累赘。” 明夏有气无力道:“其实我是个导演来着。而且今天大概率是去陪跑的,也不需要什么热度,真的有必要搞的这么隆重吗?” 刘晓雯翻了个大白眼, 没好气道:“第一次以导演的身份出席华威电影节, 不管拿不拿奖都是要走红毯的, 我可不想今晚之后看到你因为形象不佳被挂在娱乐版头条。” “而且今天钟秀也会来,你要是被她给比下去,让我看到明天她艳压你的通稿,信不信我直接和你同归于尽?”刘晓雯面无表情威胁道。 明夏:“……” 虽然但是, 钟秀是谁? 似乎是察觉出了明夏的疑问,系统恰到好处的开口提醒道:“是女配一号,在原剧情里你们俩是发小,也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后来你下线之后,她就从你手里接过接力棒,代替你给男女主添堵去了。” “不过下场也贼惨,被狗男主害的名声尽毁不说,最后还染上了酒瘾,家破人亡后死于酒精中毒。” 经过系统这么一提醒,明夏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有些模糊的人影。 说什么来什么,等明夏被按着捯饬完,打包塞进车里,到达华纳电影节现场时,还没进门远远就看到一道纤细婀娜的身影。 来人个子很高,大约有一米七五左右,身着一套酒红色高定礼服,没有太过复杂博眼球的造型,柔顺的乌发被用一支缀着白色山茶花的发簪松松散散固定住,细碎的发散落在额边,为她平添几分慵懒与妩媚。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都是个相当夺人眼球的美人儿。 似乎注意到了明夏的视线,美人微微偏头朝这边看来,别在耳后的碎发随着她偏头的动作滑落,在周围精心设计的灯光映衬下,简直美得惊人。 “哟,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明大导演。”美人红唇微启,说出口的话却夹枪带棒,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刘晓雯暗骂一声‘妖精’,脸上却不动声色,扬起一个职业性的假笑,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了,钟小姐。” 钟秀扬了扬眉,对刘晓雯护犊子的行为嗤之以鼻,冷笑:“怎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略过护崽的刘晓雯,钟秀对明夏道:“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也不亲自同我打个招呼?” 明夏安抚性的拍拍刘晓雯的肩,往前走了两步,大大方方对面前的美人张开手臂。 这次反倒是钟秀愣住了,她呆愣愣看着对自己张开手臂的明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被身后助理提醒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秀眉微蹙,警惕的问:“你干什么?” “嗯?久别重逢,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来个拥抱吗?”明夏神情无辜,见她不为所动,想了想,用很没办法的语气道:“好吧,不想抱也没关——” “系”字还没说出口,明夏就感觉怀中一热,被人非常粗鲁,却又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 这个发展别说钟秀的助理,就连熟知两人关系的刘晓雯都看呆了。 很短暂的拥抱结束,在退开时,明夏听到钟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听说你终于想开了,和那姓李的解除婚约了?” 钟秀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打在明夏耳尖,有点痒,明夏耳朵下意识动了动,下一秒就听到钟秀毫不掩饰的发出一声轻笑。 “算你那榆木脑袋总算灵光一回。”说完这句话,钟秀退开,抬手将散落的碎发重新别回耳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跟随助理一同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待她走后,明夏忍不住轻笑出声,抬手在身旁还处于呆愣状态的刘晓雯眼前晃了晃,提醒道:“想什么呢,回神了。” 刘晓雯回过神,张了张嘴,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我们之间还用遮遮掩掩吗?”明夏笑着道。 刘晓雯揉了揉眉心,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你离她远点,这女人简直太蛊了。” 明夏被她这形容直接给逗乐了,笑着安慰道:“安心安心,说起来我们还是发小呢,她对我没什么恶意,你别那么紧张。” 若是换做以往,刘晓雯势必会万分笃定的说钟秀不怀好意,但经过刚才两人那个似是而非的拥抱后,她又隐隐觉得,有些事情似乎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 * 华威的红毯不足百米,红毯两侧是媒体集中区,明明是夜晚,但两侧闪烁不停的镁光灯几乎将整条入场的路照的亮如白昼。 可能是由于转幕后的缘故,明夏毫无压力的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非常平稳的走完红毯。 唯一让明夏有些意外的是,她入场时竟然听到红毯两侧的媒体集中区里有人高声用中文喊她的名字。 不怪明夏会觉得意外,娱乐圈本就是个更新换代极快的地方,自从转了幕后,明夏便鲜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为数不多的几次露面也都是为了电影的宣传。 后来电影下映,明夏更是悄无声息扛着设备进了深山,宛如人间蒸发般的消失了一年多。 这次虽然带着新作品入围了华威,可在国内宣传几乎为零。倒也不是明夏有多清高不愿意宣传,实在是因为时间太过紧张,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宣传。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刘晓雯一边将准备好的外套披到明夏身上,边开口解释道:“是没怎么宣传,但入围华威本身就已经是最好的宣传了。” * 盛大的开幕红毯之后,紧随其后的就是入选影片的首映展示,这一环节会持续三天的时间,只要观众愿意,一天甚至可以看四到六场电影。 作为国际四大电影节之一,华威共有三十个影厅,受邀的观众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自由选择想要观看的电影首映。 冷门电影往往只需要带上证件在网上预约,根据预约时间到场观影即可,但热门电影就需要排队,有些爆款电影的首映甚至抽签决定是否能够参加。 林佳宁自从下了飞机后,整个人精神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婉拒了闺蜜找地方休息顺便调整时差的建议,买了两杯咖啡直奔华威的胶片广场。 神通广大的闺蜜给她找的入场券是媒体券,凭借入场券可以拿到一份详尽的电影首映时间表以及采访时间安排表。 红毯结束后林佳宁没有和其他媒体一样争先恐后等着采访明星,而是直接打开手机登录了官网,从一众看的人眼花缭乱的影片当中顺利找到了明夏的新电影《与鹰》。 本以为这部电影没怎么做宣传,看得人应该不会太多,然而点进去之后,林佳宁却大吃一惊,发现基本好的位置已经全部被预约满了。 并且剩余不多的座位也在接一连三的被选中,顾不得思考太多,林佳宁眼疾手快的选了一个空位,迅速锁定预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直到手机弹出约成功的消息,林佳宁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声音里带了几分庆幸:“还好我手速够快。” 闺蜜看着她那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至于吗,你说的这部电影又不是什么拿奖的热门影片,首映的时候影厅能不能坐满都不一定,不用这么紧张。”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林佳宁就已经把手机拿到闺蜜面前晃了晃,用一副很没有办法的语气说道:“看,已经全部约满了。” 闺蜜见状也是惊呆了,愕然道:“是我太久没回国了吗,我怎么记得我出国以前明夏还只是一个演技平平,毁誉参半的女明星,怎么转了导演之后突然变得这么受追捧?” 林佳宁无奈的耸了耸肩,“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无所谓了,首映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距离开场还有半个多小时,先在附近逛逛?” 两人在胶片广场溜达了半天,期间还遇到了不找以前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明星导演和知名编剧。 作为电影自媒体从业者,林佳宁很是激动的暗戳戳蹭了不少合影,甚至还欧气爆棚的遇到了自己很喜欢的一位国外女演员,并且成功get了一张签名照。 直到听到广播里传出的《与鹰》首映入场提醒,林佳宁这才意犹未尽的将签名照收好,直奔《与鹰》的放映厅。 还没入场林佳宁就已经被震撼到,只见不大的放映厅前密密麻麻围了很多人,想来应该都是来参加首映的。 在人群里林佳宁甚至看到了不少颇为眼熟的导演和明星的身影,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戳了戳闺蜜,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刚才进去的那位老先生,是唐中林导演没错吧?” 闺蜜虽然对电影不太了解,但是对于唐老先生这种级别的大导也并不陌生,轻轻点了点头,同样压低音量道:“你别回头。” 林佳宁:“怎、怎么了?” 闺蜜微微凑近了几分,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道:“你身后站着的是人是大卫·斯帕罗。” 林佳宁:“?!” 定了定心神,林佳宁深吸了一口气,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完成了检票,顺利进入了影厅。 她才刚刚坐下,忽然就听到身边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 “我的座位在你左侧,请问可以让我过一下吗?” 林佳宁依稀觉得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但可能是因为刚才看到了太多让她感到震惊的画面,以至于脑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木愣愣的把腿往后缩了缩,将过道让出。 “谢谢。”那人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向林佳宁礼貌道谢,音色清越和缓,听上去非常舒服。 装作不经意扫了眼身旁,林佳宁发现那人的脸被口罩遮挡大半,仅有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露在外面。 林佳宁隐隐觉得这双眼睛看上去很是眼熟,可直到影厅的灯光熄灭,林佳宁也没能想起她是谁。 随着悠扬的哨声,林佳宁收敛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电影上面。 第81章 第 81 章 青山, 绿水。 沉默寡言的少年与他的鹰。 没有什么煽情的剧情,有的只是少年与鹰之间深深的,可以轻易触动人心的羁绊。 相较于其他电影, 这部电影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一些。电影中的对话少的可怜,它是安静的, 却又不完全安静的。 在这部电影里, 你可以听到穹顶之上不时呼啸吹过的风, 可以听到山石林间偶尔响起的蝉鸣鸟啼, 亦可听到自高山倾泻,撞击拍打石壁后,又归于重归潺潺的水。 目光所及,苍山巍峨, 森林郁葱。 矫健迅猛的鹰隼如撕破天空的锋锐长矛,跟随主人哨声锁定目标, 俯冲而下, 一击命中。 当看到怀塔布遵照祖训, 将阿珠放归山林,鹰隼盘旋在空中发出长鸣, 久久不愿离去时,林佳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红了眼。 在看这部电影之前, 林佳宁其实已经做好这部电影会不那么好看的心理准备了。 毕竟华威电影节的评委是出了名的更加青睐晦涩难懂文艺片, 能够成功入围, 艺术性就不用说了,可这类电影故事性和普通观众的观影体验显然比起商业片就要逊色很多了。 虽然大家总说艺术无门槛,可与文艺片金光闪闪的获奖履历形成鲜明对比的惨淡票房显然从侧面佐证了艺术多少还是有门槛的。 但是让林佳宁没想到的是,明夏真的带给了她太多的惊喜, 这部电影无论是艺术性还是故事性都非常出色,让人很难从中挑出特别明显的短板。 甚至于比起这部电影的艺术性,林佳宁认为它的故事性更加可圈可点。更加难得的是,整部电影看下来,简直就像是欣赏到一场视觉盛宴。 这种视觉盛宴并非是由特效和各种炫酷的特技堆砌而来,而是清新自然返璞归真,褪去了浮华,远离喧嚣,人与自然之间所迸发的,让人耳目一新的奇妙视听盛宴。 在观影的时候,林佳宁都被明夏的镜头语言给震撼到,实在是太美了。 毫不夸张的讲,如果这部电影下映之后,从电影当中随便截取任意一个画面都美的能够直接用作壁纸。 影片的最后,怀塔布走在蜿蜒的山间小路,嘴里轻声哼着家乡不知名的小调,忽闻一声悠长的鹰啼,伴随着羽翼扇动发出的轻响—— 灰白色的鹰隼稳稳落在少年的肩膀。 夕阳西下,少年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却又逐渐隐没于郁郁葱葱的山林间。 电影全片只有一百零三分钟,直到片尾悠扬的竹笛声响起,林佳宁却依旧没能从影片所带来的震撼里回过神。 短短的一百分钟里,林佳宁却完全沉浸在了电影里。无需刻意去回想,只要闭上眼睛,山林里的一草一木便会自动浮现眼前。 电影已经放完了,按照以往的惯例,如果觉得电影拍的不错,参加首映的观众们会全体起立,向主创人员鼓掌致敬。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有些不同,直到电影片尾曲结束,影院里依旧一片安静,没有人鼓掌,没有人说话,却也没有人起身离开。 刘晓雯见状,忍不住心里有些直打鼓,小心翼翼的拽了下明夏的袖子,在她看过来时用口型无声道:“大家怎么没反应?” 明夏也挺懵,刚想用口型回答,却就在这时,放映厅内忽然响起了一道掌声,起初,这声音在安静的放映厅内分外明显。 然而这突兀响起的掌声似乎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逐渐有人举起双手跟随掌声,一起鼓掌。 掌声越来越大,直到将整个放映厅淹没。 * 直到走出放映厅许久,林佳宁依旧没能从电影所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 所有人都以为明夏这次来入围华威电影节不过是来陪跑的,包括林佳宁在参加首映之前也是这么认为。 可从走出放映厅的那一刻起,林佳宁忽然就不那么认为了,她转过头对身旁也明显还沉浸在电影余韵中的闺蜜道,“她会得奖的。” 闺蜜怔了怔,良久后居然也点了点头,道:“即便最终不能得奖,她也会是这个奖项最有力的竞争者。” 是的,最有力的竞争者,而不是一个侥幸入围的幸运儿。 林佳宁站在放映厅外缓和了许久,待到心中的情绪终于平复,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今天预约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与鹰》明天上午还有放映场次,要不要二刷?” 在电影节上,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因为电影众多,大多数观众的时间都不太够用。 二刷一部电影实在是太过奢侈了,比起翻来覆去看同一部电影,更多人还是选择将时间用于观看和尝试不同类型的电影。 就算真的有非常喜欢的电影,往往也会选择等电影节结束,影片在院线上映之后再二刷。 像林佳宁这样刚出首映厅就决定要二刷的观众不是没有,但绝对不多。 然而闺蜜却欣然应允,点头道:“不止想二刷,甚至想三刷呢。”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带着几分笑意的女声,“没必要把时间全部浪费在同一部电影上,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等院线上了之后到院线刷,在电影节上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冷不丁听到有人说话,林佳宁和闺蜜均是一愣,不过听出了她话语里并没有恶意,两人虽然聊天被打断,却也没有生气。 林佳宁笑了笑说道,“这里可是华威的胶片广场,能够在这里二刷自己喜欢的电影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情,又何来的浪费时间呢?” 听到她的话,刚才开口的女人怔了怔,随后忽然莞尔,伸手摘掉了遮挡住大半张脸的口罩,在林佳宁震惊的目光中,落落大方的向对方伸出了手。 “能够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是我很荣幸。”明夏眉眼弯弯。 林佳宁整个人都傻住了,完全没想到自己上一秒沉浸在她的电影中无法抽离,下一秒电影的导演就这么冷不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直到被闺蜜推了推,林佳宁这才猛的反应过来,将手藏在身后,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直到确定手心的汗水已经被擦干净,林佳宁这才鼓起勇气回握住面前的那只莹润白皙的手。 大概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林佳宁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大脑更是一片空白,“我很喜欢您的电影,《与鹰》拍的特别特别好!” 作为影视自媒体从业者,林佳宁平时也经常能有与明星导演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然而没有哪一次的接触能够让林佳宁像今天这样紧张。 平日里的谈笑风生、淡定自若在明夏的面前全部不复存在,此时此刻林佳宁只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词汇匮乏到相当朴实的程度。 最后还是闺蜜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开口替她挽尊道,“明导您好,我朋友非常喜欢您的电影,这次来参加华威电影节也是冲着您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您给她签个名吗?” 比起活跃在荧幕上的演员而言,导演这个幕后工作者往往不会受到太大关注。听到对方是专程为自己而来,明夏是真的有些意外。 “当然,签在哪里?”对于对方提出的签名请求,短暂的意外后,明夏欣然应允。 林佳宁动作僵硬的从包里翻出了签名本递到了明夏面前,磕磕绊绊道:“签在这里可以吗?” 看出了她的紧张,明夏笑了笑,道:“需要写一些祝福的话吗?” 林佳宁疯狂点头,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好不容易签完了名,闺蜜实在不忍心看林佳宁这副蠢样子,便礼貌向明夏道别,准备拉着她到旁边缓缓。 两人才刚转过身,就被明夏给喊住了。 林佳宁有些迟疑的回过头,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是……叫我吗?” 明夏被这小姑娘给逗笑了,俯身将地上的信封捡起来递到林佳宁面前,道:“这是你的东西吗?刚才你拿签名本的时候好像被带出来了。” 看着被递到眼前的信封,林佳宁忽然想起了小表妹的叮嘱,顿时也顾不上紧张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明夏困惑的目光中开口道:“是我带来的,但不是我的。” “明导,我表妹非常非常喜欢你,从你还是演员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你,这次她因为学业没能来到现场,托我将这封信转交给您,您……” 就在林佳宁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寻找词汇想要劝说明夏收下这封信时,却见明夏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漂亮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啊,是给我的吗?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明夏眉眼柔和,将那封信郑重收好,对林佳宁眨了眨眼睛,道:“谢谢你们的喜欢,信我会看的。” 明夏的话似乎给了林佳宁鼓励,她渐渐地不再紧张到说不出话。看着明夏转身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林佳宁忽然提高音量喊道。 “明导!” 明夏回头,林佳宁忽然笑了,举起手臂握成拳头冲明夏挥了挥,大声道:“电影很好看,你是位非常优秀的导演!” 第82章 第 82 章 和明夏分别后, 林佳宁吸了吸鼻子对闺蜜道:“咱们回去吧。” 闺蜜有些没反应过来,诧异的问道:“现在就回去吗,你不是说要在附近逛逛, 不逛了?这周边不只有电影,各种娱乐设施也都很齐全。” 这还不到十二点, 对于A国人而言, 夜生活这才刚刚拉开序幕。 林佳宁摇了摇头, 几乎是有些迫切的说道:“不了, 我忽然有很多灵感想要赶紧回去把它们整理记录下来。” 见林佳宁坚持,闺蜜也不再勉强。 回到住处后,林佳宁快速的冲了一个战斗澡,他甚至都来不及把头发吹干,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迫不及待的坐在了电脑前。 万事开头难, 每次落笔对于林佳宁而言都是极为痛苦的, 打开文档以, 林佳宁本以为这次也不例外,自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进入状态, 然而让林佳宁没想到的是,这次似乎是个例外。 只要闭上眼睛,电影当中的一幕幕画面就会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观影时所感受到的那种触动仍旧萦绕在脑海里, 经久不散。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翻飞, 时间就在键盘密集的敲击声中快速过去,等林佳宁为整篇稿子打上最后一个句号时,低头扫了眼右下角的时间,这才惊觉居然已经是凌晨点半了。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与酸涩的手腕, 林佳宁登录上了自己做自媒体的社交账号,打了一长串有关电影《与鹰》的影评,在临到要发表的时候却又停下了,将写好的内容逐字删掉。 【所有人都说明夏和她的《与鹰》入围华威是因为幸运,我却不这么认为,她用作品告诉我,她值得所有掌声与夸赞。】 林佳宁的微博粉丝不算太多只有十几万,但因为她的视频个人风格非常明显,因此粉丝量虽然不大,但是铁粉占比却非常多。 这条微博发布时A国是凌晨,华国却是上午,微博一经发出立刻惹来了不少粉丝讨论。 【宁宁这是受什么刺激啦?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明夏吗,还专门出过一期视频吐槽她的演技来着。】 【演技确实很一般来着,但自打她转导演之后,我感觉她好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前《幸存》拍的就挺有灵气的。】 【嚯,现在A国应该是凌晨3点多吧,宁宁居然还没睡,有什么明天再说,现在快去睡觉!】 【抓住一只修仙的宁宁猛蹭!确实之前一直get不到明夏,她转导演之后反倒是有点能get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距离产生美吧(?)】 【宁宁前两天不是晒出了一张飞A国的机票吗?应该就是去参加华威电影节了吧,嗯,这段时间应该是看了首映有感而发吧,不过确实有些意外,宁宁居然会选择看明夏的新片首映,我还以为宁宁不喜欢她。】 【原本只知道明夏入围了今年的华威,对她的新片没什么多大兴趣,但是看了宁宁这条微博之后,突然就非常想看,要不展开涛涛,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片子吗,什么时候在国内上映啊?】 【+1我也突然非常好奇,之前看《幸存》就有被惊艳到,不过听说她新片好像是文艺题材,我一看文艺片就犯困,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醒着坚持到电影结束。】 【国内还没有开始宣传吧,我刚爬去她微博看了看,上次更新还是给《幸存》做宣传,微博的草都已经长到半人高了。】 【怎么整的神神秘秘的,是营销套路吧,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真的很吃这一套。】 【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我上网查了查,除了个片名和导演名以外,啥也没查到,这姐真的打算走饥饿营销路线吗?】 【你们的关注重点是不是错了,想一下宁宁现在在华威电影节,刚看完首映就有感而发,是不是意味着宁宁其实很看好明夏这部电影能够拿奖?】 【太夸张了吧,这才是她的第二部作品而已啊,能够入围华威电影节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要是真能拿奖,那这姐真的是天降紫薇星,谁看了不得说一句牛X。】 【救命,所以微博已经发出来半个小时了,还没有人能站出来说说这部电影主要讲的是啥吗?这届网友不太行啊!】 这条微博起初只是粉丝间的调侃与讨论,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条私人微博居然被一个粉丝量过百万的大V给转发了,而且对方明显来者不善。 老胡说电影:这就开始吹了?收了多少钱啊。 这位电影博主向来以毒舌为名,吐槽起影视作品来毫不留情,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虽然极具个人特色的解说风格为他招来了不少骂名,却也为他吸引了不少的粉丝。 说起来这位博主和明夏还真的颇有渊源。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位博主大名胡有志,最早就是因为黑明夏才火起来的电影博主。 可以说他的第一个百万点赞的视频就是靠着黑明夏得来的,不过明夏当时的演技确实平平,所以这位博主用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语攻击明夏时,非但没有引来网友的攻击,反倒还被冠上了“娱乐圈为数不多敢说实话的电影博主”之名。 尝到了甜头之后,这位胡有志又接二连的出了几期黑明夏的视频,当时正处于明夏订婚典礼被放鸽子,风评最差的时候,视频一经发布,效果相当不错。 可以说胡有志的百万粉丝当中,有一大半都是踩着明夏积攒而来的。 后来明夏宣布息影转幕后,这位博主还很是真情实感的发文感慨了一番,之后没了明夏这个话题可以蹭,这微博主的数据和热度也一降再降。 虽然后续这微博主又找了几个娱乐圈内风评不太好的演员吐槽,但是对方的粉丝都不是吃素的,这波操作下来非但没能为他换来热度,反倒惹了一身腥,胡有志只能悻悻收手。 眼看自己的热度一降再降,就连最近接到的广告都少了不少,收入和粉丝增长速度大幅度下降,老胡不得已,只能将目光重新盯上了明夏。 奈何明夏转幕后之后,话题度少了很多,《幸存》上映期间胡有志曾经想过要跟风黑一波,奈何这部电影的票房实在是能打,他权衡了一番利弊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但这次明夏的新电影情况则又不一样,虽然他没能搞到华威电影节的入场券,更没能看到明夏的新电影首映,但胡有志就是笃定明夏这部电影不可能拿奖。 也不怪胡有志会对自己的猜测这么有信心,实在是因为明夏太过年轻,资历尚浅,转导演才两年不说,她的拍摄风格也不太像是华威电影节评审团会喜欢的类型。 没看那几位年年被提名,年年都陪跑的老导演都还没拿过华威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的奖杯呢,明夏一个新人导演,就算天赋再高拿奖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更何况虽然胡有志自己没有去华为电影节的首映现场,但是他托了朋友去帮忙看了首映,朋友给出的反馈非常含糊,以至于胡有志甚至以为是电影太过无聊,导致他直接在电影院睡着了。 就这种情况下,明夏能够得奖才能有鬼。 他的这条微博一经发出,立刻引来了不少回复,胡有志的粉丝构成当中很多都是明夏的黑粉,此时见胡有志提起名下,这些人就像是闻着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立刻来了精神。 光在胡有志的微博底下评论还不够,他的粉丝甚至还涌进了林佳宁的微博当中,以极为嚣张的姿态迅速占领了评论区,将原本和谐的评论区立刻搞得乌烟瘴气。 【收钱了吧,收钱了吧?这要是没收钱,我直接生吞键盘好吧!】 【明夏给了你多少钱,我胡有志给你双倍!】 【从老胡那里过来的,来康康恰烂钱的博主长啥样。】 【在线围观一只恰烂钱的博主,烂钱恰到了,但你自己在业内口碑没了,值得吗?】 【笑死,这就已经开始尬吹,是我胡有志拿不动刀了?虽然还没看过,但并不妨碍我知道明夏出品,必属烂片。她这部新电影要是能拿奖,我直播手抄新华字典。】 【我记得这博主以前还挺正常的,还跟我们一起吐槽过明夏那拙劣的演技,怎么突然就开始恰烂钱了?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咱就是说能不能别瞎吹了,电影目前就光一个影片名字,其他啥都还没见到呢,这就已经开始营销了,也不怕到时候陪跑打脸。】 【不会有人真以为入围华威电影节就等于能拿华威电影节的奖项吧?不会吧不会吧?】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入围了一次电影节而已,还没拿奖就已经吹成这样了,啧啧啧,也不怕牛皮吹太大闪了腰。】 …… 诸如此类的言论立刻占满了评论区,一些说话难听的甚至直接开始了人身攻击,虽然林佳宁的粉丝也在努力维护她,但终究因为粉丝体量不如对方而败下阵来,那些维护的话语也淹没在难听的评论当中。 好在林佳宁发完微博后直接就去睡了,并没看到乌烟瘴气的评论区,不过即便看到了又怎样呢,估计也只是嗤笑一声,不会有多大的反应。 电影是好是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但是像胡有志这种连看都没有看过电影就大放厥词的博主,林佳宁相信都不需要自己去反驳什么,现实就会狠狠地教他做人。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明夏的这部新电影没有得奖又如何?只要她还在拍,只要她不放下手中的镜头,终有一日,她的才华会被世人所见。 更何况林佳宁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始终坚信,好的作品永远不会被埋没,它只要安静的放在那里,早晚是要发光的。 《与鹰》如是,明夏亦如是。 * 网络上的腥风血雨暂且不提,零点一过,随着最后一日放映的结束,华威电影节的所有投票通道正式关闭。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之前,刘晓雯自然又是拉着明夏好一番捯饬,完全忽略了明夏那点微抗议。 值得一提的是,好巧不巧的在入场之前,刘晓雯和明夏再一次碰见了之前开幕式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钟秀。 钟秀今天身着一身黑色的晚礼服,蓬松细软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为她平添几分慵懒与妩媚。 依旧是没有过多繁复的配饰,仅一条颜色的简单素链坠着颗色泽莹润的白色珍珠悬于颈间锁骨上,却与她的整体风格相得益彰,将她衬得更加明艳动人。 “你今天很美。”明夏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更不吝啬于赞美。 钟秀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道:“看来你和李长修分开之后,连头脑都清醒了几分,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忽略对方话里的刺,明夏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黑历史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钟秀盯着她看了两秒,难得配合的转移了话题。 “你的新电影我看了。”钟秀红唇微启,勾出了一个很轻的弧度,在明夏开口前先一步说道,“拍的还不错。” 这次惊讶的反倒变成了明夏,似是没想到钟秀会去看自己的电影,更没想到向来说话夹枪带棒的她,这次居然难得说了她好话。 看出了明夏眼中的惊讶,钟秀难得有了几分不自在,薄唇微微抿了抿,又补充道:“勉强可以入眼。” 这话说的相当生硬,明夏却不见半点恼意,而是笑眯眯的问道,“还看了什么电影?” 钟秀蹙了蹙眉,哪里会告诉她,她这几天通告非常多,能去看《与鹰》的首映已经是从满当当的行程表里牺牲一部分睡眠时间强行挤出的时间,哪里还有功夫去看其他的电影? 见钟秀不想说,明夏便也没再追问,恰好就在这时,现场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引导着两人入场。 明夏进场后,远远就看到刘晓雯在冲自己招手。和钟秀打过招呼,明夏朝着刘晓雯所在的方向走去。 刘晓雯看到明夏的唇色有点发白,立刻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热水,拧开瓶盖递了过去,“是不是有点冷,给,趁着还没开始,喝点热水暖暖。” 明夏非常配合的接过杯子捧着喝了几口,余光瞥见刘晓雯垂在身侧的手有些轻颤,不由开口问道:“紧张?” 刘晓雯将手背到身后,梗着脖子硬撑道:“入围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该紧张的人是你好吧。” 明夏乐了,道:“不紧张你手抖什么?” 被戳破了心思的刘晓雯恼羞成怒,抢过明夏的杯子用力盖上杯盖,干巴巴嘟囔道:“好吧,确实是有点紧张。” “别紧张,重在参与嘛。”明夏安慰道。 刘晓雯有些哭笑不得,“到底入围华威电影节的人是你还是我啊?你怎么好像没事人一样,完全不见半点紧张的。” 两人聊了没多久,就听到现场响起了一阵有些激昂的音乐,在现场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两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伴随着乐队主唱激昂的嘶吼声,这场盛大的颁奖典礼正式拉开了序幕。 按照华威电影节以往的惯例,越是含金量重的奖项越是会被放在后面,明夏这次一共入围了个提名,除却最佳摄影外,其余两个都是比较靠后的压轴奖项。 尤其是最佳影片奖,历年竞争最为激烈的就属这个奖项。 虽然刘晓雯也觉得明夏获奖的希望非常渺茫,但这并不妨碍刘晓雯对此有所期待。 电影节自带的压迫感并没有随着颁奖典礼的开始而有所缓和,反倒随着一个个奖项被公布而愈发严重起来。 这样的压迫感一直持续到明夏入围的第一个奖项即将揭晓时,压迫感和紧张值直接攀升到了顶点。 刘晓雯甚至因为过于紧张而感觉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 当一位金发碧眼,面容俊朗的男影星在主持人的邀请下站上舞台时,刘晓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动不动紧紧盯着男影星手中的那份名单。 “下面即将揭晓的是,华威电影节最佳摄影奖。”主持人笑着对身旁的男明星道,“威尔逊,可以告诉我们今晚谁是拿到这个奖项的幸运儿吗?” 看刘晓雯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坐在她前排的明夏转过身,压低声音提醒道:“深呼吸。” 刘晓雯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明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居然奇迹般的被她感染,几个深呼吸后,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被称作威尔逊的知名E国男演员风趣的开了个玩笑,引得台下掌声与欢呼声接连不断。 万众瞩目之下,威尔逊拆开了手里的信封,道:“获得华威电影节最佳摄影奖的作品是——” “《神之子》,马丁·怀特!” 尽管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这个结果后,刘晓雯还是禁不住有些失望,因为紧张而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再多的言语最终出口的也只有一道长长的叹息。 奖项公布之前所抱有的期待有多大,公布后的失望就有多大。 几乎是在名单公布的瞬间,远在华国正紧张观看着这场直播的胡有志与刘晓雯的失望截然相反。 胡友志先是长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非常兴奋的锤了一下沙发,高声道:“我就说她不可能得奖吧,就她那种新人导演怎么可能在华威电影节拿奖啊?真是笑话。” 这么说着,胡有志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激动,直接打开手机登录自己的微博,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嘲讽明夏的小作文。 发表之后看着新鲜收获的一大批附和的评论,胡有志洋洋得意地将手机重新揣回了兜里,毫无心理负担的继续看起了直播。 与胡有志的小人得志相反,虽然刘晓雯已经给自己做了不少的心里建设,还是不免有些为明夏遗憾和难过。 她作为明夏的前经纪人,出于以前养成的职业习惯,刘晓雯虽然从不让明夏看,但她自己却会经常关注网络上有关明夏的舆论走向。 网络上的那些风言风语,嘲讽与轻视,刘晓雯看了都觉得难受,很难想象明夏回国后看到那些东西会是什么心情。 就在刘晓雯脑子里思绪万千的时候,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慵懒的女声。 “这有什么可失望的,不是还有两个提名没公布吗,急什么。” 刘晓雯大脑还有些空白,下意识回道:“但这是明夏最有可能得奖的一个奖项了。” 确实,明夏手握项提名不假,可唯一称得上还有点机会的,也就这么一个最佳摄影奖。 剩下两个提名,一个是最佳影片,另一个则是最佳导演,无论哪个单独拎出来都是今晚仅次于最佳男女主之外,极有分量的奖项。 别的不说,只需要看看这两个奖项的入围名单就知道了,但凡能够出现在这两个奖项入围名单上的,哪位单独拎出来都是各国业内颇有名望的大佬。 唯独明夏一个小萌新夹在一群大佬中间,颇像是误入白天鹅群的丑小鸭。 刘晓雯几乎都不用拿出手机去刷,这个奖项颁布之后,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国内媒体会发表些什么内容,无非是诸如新锐导演明夏新作无缘奖杯啊之类明面上看着挺遗憾,实则幸灾乐祸意味十足的标题。 “电影主竞赛首映的时候你没去现场吗?”那道慵懒的女声又问。 刘晓雯愣住,下意识转过头去,恰当好处的对上了一双无波无澜的漂亮眸子。 钟秀见她回过头,微微扬了扬唇角,又道:“我以为别人不了解她,你作为她的好友,应该很了解她才对,但现在看来也就马马虎虎嘛。” 如雷的掌声中,一个身着浅咖啡色格子西装,看上去有些瘦小的红发中年男人神色激动的走上了领奖台。 矮个子男人从嘉宾的手中接过奖杯,手有些颤抖的轻轻摩挲着金色的奖杯,平复了一下情绪,在嘉宾和主持人的鼓励下站在了话筒前,发表起了自己的获奖感言。 刘晓雯却什么也听不见,她皱了皱眉,神色不善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唔。”钟秀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在注意到镜头扫过来时,脸上又恰当好处的露出了一个有些懒散的微笑。 直到镜头离开后,钟秀抚了抚头发,笑着道:“意思就是,但凡你认真看过她拍的电影,认真留意过所有观看首映观众们的反应,就应该清楚的知道,她会是今年这两个奖项最有力的竞争者。” 大概是因为钟秀的声音太过笃定,以至于连刘晓雯都有了片刻的失语。 她看向钟秀的神色有些复杂。 在今天,或者说是一直截止到刚才之前,刘晓雯从来没想过,在所有人,包括自己这个明夏的前经纪人现好友都不看好的情况下,钟秀这个曾经处处都要压明夏一头的死敌居然会是对她最有信心的那个人。 两人的交谈声音很小,全程用的也是中文,但还是被邻座的一位头发花白,看上去却极为儒雅的老者听到了。 老者笑着拍了拍钟秀的肩膀,道:“巧了,我和小钟的看法一致。” “《与鹰》的首映我也在现场,这部电影是部难得的佳作,大概只有对电影不甚了解的外行人才会因为导演是个新人就看轻她吧。” 说着,老者微微扬起下颌,朝着不远处扬了扬,示意刘晓雯看。 “你仔细看看,那边那几个老家伙可是一个个如临大敌呢,尤其H国那个导演,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了。” 刘晓雯顺着老者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那几位入围了今年最佳影片的导演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其中最让人瞩目的就是那位H国的导演车俊昊,刘晓雯看过去时,刚好看到他动了动嘴唇。 刘晓雯不懂H语,不过对于骂人的那几句还是知道的,看他那口型是在骂人无疑。 莫名的,她非但不觉得紧张,心里居然还诡异的生出几分暗爽。 经过了这么一遭,她逐渐放平心态,随着一个个奖项的揭晓,跟随着众人一起为获奖者送上了掌声与欢呼。 终于,当最佳男主的获奖者揭晓后,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走上台的,是一位身着板正深蓝色西装,大约六十出头神色相当和蔼,看上去就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金发老者。 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老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拆开了手中的信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获得华威电影节最佳导演的是——” 老者拖长了尾音,环视一周,笑着打趣道:“年龄大了,眼睛有些不太好,让我仔细看看,大家稍安勿躁。” 说着,老者在台下观众善意的哄笑声中,做出偷看的样子,快速看了眼纸上的名字,胸有成竹道。 “噢,我看到了,这一届的最佳导演是一位相当美丽的东方姑娘。” “让我们恭喜这位来自东方的美丽姑娘,她的名字是——” “明夏!” 第83章 第 83 章 会报名华威, 初衷其实特别简单。 明夏不为名不为利,只是想借这个平台让《与鹰》被看到,让华夏的传统文化被世界看到。 作为这部电影的导演, 得知电影入围时,明夏此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电影节首映的口碑, 以及后续引发的讨论, 对明夏而言比拿奖更重要。 可以说, 明夏此行根本没想过会拿奖。 所以当老者读到她的名字时,饶是淡定如明夏也不禁有了片刻的怔楞与晃神。 当场内的镜头给到她时,刚好捕捉到了她微微失神的表情。 台上的老者从荧幕看到明夏的表情,笑眯眯的开口道:“看来这位美丽的东方姑娘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没关系,我第一次拿奖的时候也是这样, 让我们多给她一些时间。” 现场的嘉宾见状立刻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紧接着掌声与欢呼声顷刻间迎满了整个场馆。 明夏回过神, 刚好与转到她脸上的镜头撞了个正着,她完全没有露怯, 大大方方弯了弯眉眼,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起身, 踩着如雷般的掌声走向领奖台。 在万众瞩目之下, 明夏与颁奖的老先生拥抱, 道谢后从他手中接过奖杯。 “能够站在这里,拿到这座奖杯,万般激动无以言表。”明夏的音色质地偏冷,通过话筒传出时, 宛如碎珠落玉盘,环佩相击,很是悦耳。 她的获奖感言全程用的中文,可即便台下和正在观看这场盛典转播的观众听不懂中文,也会觉得听她讲话是一种享受。 “站在这里,我要感谢祖国,感谢华夏的山与水,更感谢华夏经过漫长岁月洗礼,饱经风霜却仍然顽强流传下来的宝贵文化。” “人的记忆或许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淡化,但历史与文化却如长明不熄的灯盏,历久弥新,永不褪色。” “这座奖杯与其说是属于我的,不如说是属于源远流长的华夏传统文化。” 明夏的获奖感言不长,甚至是相当简短的,可这并不妨碍在她的感言发表结束后,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张晓东举着相机,手指飞快的按动,想要尽可能将台上人的一举一动都精准的捕捉到相机里,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快门都快被他按冒烟了。 他的脸因为过于兴奋和激动而有些涨红,等明夏走下台,张晓东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指,刚想回头和同行的同事交流一番,却发现同事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卧槽,明夏也太勇太敢说了吧!”同事激动地面红耳赤,拿着相机的手,不停的冲张晓东比划,挤眉弄眼道:“你看那边那几个H国人,那个脸色简直难看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台明夏给千刀万剐了。” 张晓东顺着同事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不远处几家H国媒体脸色一个比一个更难看,活像是被人挖了祖坟似的。 “扑嗤。”张晓东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将手里的宝贝相机放到一旁,凑过去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说待会儿的记者招待会,这些人会不会为难她?” 同事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张晓东,没好气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不问点尖酸刻薄的问题,那还是算是偷国的媒体吗?怕是回去之后偷国人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张晓东闻言,心里刚才因为明夏那番获奖感言而生出的暗爽忽然就消退了不少。 比起这个,张晓东目前更担心的是待会儿的记者招待会上明夏会面临什么。 如果H国人有意刁难的话,场面怕是会相当难看,也不知道明夏能不能扛得住这样的压力,又能否顺利化解那些充满恶意的提问。 似乎是看出了张晓东的担心,同事想了想,说道:“也不用太担心,我以前参加过明夏的记者招待会,她可不是什么能够任人随意拿捏的人。” 话虽如此,两人看着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的H国媒体,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打鼓。 与此同时,明夏得奖的消息传回国内,迅速引来了无数热议。 正在电视机前观看华威电影节直播,围观了明夏得奖全过程的胡有志此时的心里一片冰凉。 之前有多开心,现在被打脸就有多难受。明明没有受到任何的实质性攻击,可胡有志就是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几乎是在明夏的名字被从颁奖嘉宾口中念出的那一瞬间,胡有志简直如坠冰窟,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直到明夏发表完获奖感言拿着奖杯回到位置后,胡有志才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僵硬的手臂。 兜里的手机消息不停的弹出,可是胡有志却连打开手机的勇气都没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笼罩了他,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可能还没结束。 事实证明,有的时候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胡有志还没来得及从巨大的恐慌当中缓过神,神色恍惚目光涣散地盯着电视,却冷不丁又颁奖嘉宾的口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获得华威电影节最佳影片的是——” “《与鹰》明夏。” 有那么一瞬间胡有志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然而屏幕上的字不是假的,伴随着如雷掌声二次登台领奖的那道人影更是眼熟到化成灰胡有志都能认出来。 比起第一次站上领奖台,明夏接过奖杯后发表的获奖感言更加简洁了,“感谢祖国,感谢华威电影节的厚爱。” 胡有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关闭的电视,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胡有志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过。 可是他心里也心知肚明,这件事不可能轻飘飘的揭过去,即便明夏和林佳宁的粉丝不追究,他自己的粉丝也不会善罢甘休。 之前开嘲讽的时候笑得有多猖狂,此时遭到二次暴击就有多打脸。 胡有志用自己不太灵光的脑子努力思考着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理才能将损失压缩到最小,然而思来想去,却也只想到道歉这一条路可以走。 虽然目前还没有看到明夏的新电影,可是能够入围华威电影节,并且从那么多名导的作品当中脱颖而出,这部电影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如果说明夏今天拿的是最佳摄影,而不是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这两个含金量十足的奖项,胡有志或许还能够狡辩挣扎一番,用电影奖项的含金量来做文章。 可明夏拿的这两个奖项一个比一个更有分量,在华为这两个极为权威的奖杯面前,任何狡辩都是苍白且无力的,继续胡搅蛮缠的话反倒会起到反效果。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装死不认冷处理,可这就未免与他之前苦心打造的“敢说实话”人设背道而驰。 一旦给别人留下敢做不敢当的印象,别说自己现有的粉丝会不会买账,恐怕就连品牌方以后找他合作也需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毕竟一时的口嗨和被人质疑人品有问题完全是两个概念,这点道理胡有志还是懂的。 “虚拟的世界虚拟的妈,虚拟的祖坟不怕挖!道个歉而已嘛,又不会少块肉!” 想好了解决方法,胡有志在床上挺尸了一个多小时,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一把掀开了被子,打开手机登录上了自己的微博。 果不其然,微博的评论区和私信早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消息塞爆了。 胡有志甚至没心情点开看评论,直接点开了编辑微博界面,就在他绞尽脑汁厚着脸皮将道歉信写完,正准备发表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屏幕一黑,手机铃声响起,有电话打了进来。 胡有志此时当然没心情接电话,他反手就将电话挂了,打算继续发自己的微博,然而电话对面却大有他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架势,没办法,胡有志只能接起电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电话接起后,不等对面说话,胡有志先声夺人,语气非常不好。 也不能怪他的语气这么差,主要是因为打电话的这人正是他那个去了华威电影节,告诉他明夏新电影不好看的冤种朋友。 当初胡友志之所以敢发那条微博,如此笃定明夏不会拿奖,其中也有这位好朋友的功劳。 电话那边的朋友也有点心虚,但还是顶着压力试探性的开口道:“还生气呢?” 胡有志气的恨不能直接把电话给塞他嘴里,火冒三丈道:“亏你他妈的还是个导演,连电影好坏都看不出来,信誓旦旦跟我说她新片不好看,结果呢,人家反手拿了奖,而且是两个!两个!!” 电话那头的朋友哽住,也不敢反驳,等他的火气消下去后,才再次开口,声音里面有些心虚。 “我当时想看的那部王楚生导演的《惊情》好巧不巧的刚好和明夏的那部《与鹰》首映时间冲突了,我挣扎过,真的,虽然我真的非常想看《惊情》,但考虑到兄弟你的请求,我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与鹰》。”这话说的就差拍着胸脯指天发誓了。 然而胡有志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冷笑道:“然后呢,你看了吗?” 朋友狡辩的声音戛然而止,声音也变得有些支吾起来,还带上了几分无奈。 “老胡,这事真不是我不想帮忙,等我纠结完,决定为了兄弟你去看《与鹰》的首映时,就发现《与鹰》的首映已经预约满了。” 说起这事儿,胡有志的朋友也觉得挺委屈的,毕竟谁能想到一个新人导演的作品居然这么受欢迎,预约的消息才刚放出来,不到半小时的功夫就已经被约满了。 等到后来再有场次的时候,他早早就去排队了,可当时《与鹰》的口碑已经彻底传出来了,别说网上预约了,现场排队的人差点没把他给挤死。 他虽然是以导演的身份进的场,可他并不是什么知名导演,只是一个拍拍网剧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不知名小导演而已,能享受到的待遇和普通观众几乎没什么区别。 朋友好不容易在第三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抢到了一个位置,看完出来刚想和胡有志分享一下观后感,劝他说话不要那么绝对,给自己留点余地时,已经晚了。 胡有志fg已经立好了,而且完全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朋友还能说什么?只能和胡有志一样暗戳戳期待明夏不会拿奖了。 可谁知道人家这么争气,第一次入围华威电影节就直接拿了奖,而且是业内无数导演梦寐以求的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双黄蛋。 听完朋友的话,胡有志都快被他给气笑了,可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行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儿没?没有就先挂了,我这正忙着呢。”胡有志有些敷衍的说道。 朋友却来了精神,道:“这个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胡有志只觉得莫名其妙,直接道:“道歉呗,还能怎么处理?难道真的要像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不出声啊,那不用别人,我的那帮粉丝都能生吞活剥了我。” 对于他的解决办法,朋友相当认同,道:“等这片子在国内上映之后,你有空就抽时间去看看吧,在蹭热度和流量的同时,也别忘了自己当初做自媒体的初心啊。” 朋友的电话挂断后,胡有志却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重新将自己刚才匆匆写下的那篇并不算太真挚,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敷衍的道歉信看了一遍,想要按下发表的手却迟迟按不下去。 初心啊。 真是个陌生又熟悉的词。 说来可笑,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刚开始做自媒体时,胡有志的初衷很简单,只是单纯看不惯国内娱乐圈那层出不穷的烂片,以及毫无敬业精神的演员。 哪怕他不能改变这个圈子,作为电影爱好者,却也想要通过批判的方式让一些导演和演员在看到后能够有所反思,小小的为自己热爱的电影行业做出点微末的贡献。 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胡有志发现自己开始偏离本心。不再就事论事,而是为了黑而黑,或者说是为了流量而恶意抹黑明星和导演。 现在想想,或许是从他第一次尝到流量所带来的巨大红利之后;也或许是在一个视频大获成功,粉丝暴涨的时候;亦或者是在一连串的附和与吹捧的声音当中。 他偏离了本心,忘记了自己决定从事影视自媒体工作时的初心。 作为一位电影博主,一个自诩专业的影评人,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评判中夹杂了自己浓厚的个人情绪和主观色彩。 在没有亲自看过作品的情况下,仅听朋友含糊其辞的一两句话就为了黑而黑,为了流量而黑。 做出了这样事情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朋友呢。 胡有志盯着手机屏幕,良久后,将自己之前输好的那篇并不真诚的道歉信逐字删除。 “可能,真的需要好好反思一下了……” * 颁奖典礼结束后,主办方安排有记者招待会。作为本届华威电影节唯一一位同时拿下了最佳导演和最佳电影双黄蛋的导演,明夏自然受到了邀请。 明夏退场在主办方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刚准备往记者招待区走,手臂却忽然被人给拉住了。 回过头就对上了钟秀那双波光流转的美目。 钟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扫了眼正朝着这边转来的摄像机,忽然对明夏伸出手,摆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笑吟吟对明夏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恭喜。” “谢谢。”明夏也笑着回道,轻轻与她拥在一起。 这个拥抱的时间非常短暂,在明夏以为这只是一个礼节性的拥抱,却在即将退开时,忽然听到钟秀借着拥抱的遮掩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的作品获奖,今天在领奖时又发表了那样的获奖感言,H国媒体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待会儿采访的时候和我站在一起,遇到尖酸刻薄的提问无法回答时,可以少说话只保持礼貌性的微笑就好。” 钟秀的话让明夏怔了怔,在理解了她话里隐藏的担忧和维护后,明夏忽然就笑了。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明夏道。 钟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想要劝说,却在队上留下那双清亮的眼睛时,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伸手用力握了握明夏的手,钟秀也笑了。她本就长相极为艳丽,此时一笑,更是美的惊心动魄,惹得一旁路过的人都频频朝两人侧目,就连向来和她不太对付的刘晓雯都看的有些失了神。 “也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又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钟秀说着,冲明夏眨了眨眼,“更何况我觉得你那番获奖感言……” “说的很好。” 第84章 第 84 章 如同预期那般, 记者招待会H国人果然来者不善。 只是进场的功夫,正式的招待会都还没开始,刘晓雯就已经听到几家韩国媒体的记者用H语说着什么, 看上去完全是一副义愤填膺不怀好意的模样。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骂人的话各国比较出名的就那么几句。刘晓雯亲耳听见其中一个记者模样的矮个子男人一句话里三个词都带脏。 似乎感受到了刘晓雯的视线, 那个记者打扮的男人还十分嚣张的冲她翻了一个大白眼, 简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与不满。 刘晓雯不怒反笑, 也没打算惯着他这臭毛病, 直接伸手叫来了负责记者招待会的工作人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工作人员的表情似是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那位刚才和刘晓雯交谈过的工作人员向那群H国记者走去, 也不知那位工作人员向那些H国的记者说了什么,原本还在闲聊的记者们脸色均是一变。 其中尤属刚才骂脏话的那位男记者脸色最为难看, 他似乎不敢置信的大声质问着工作人员, 殊不知他此时的举动反倒坐实了, 刚才刘晓雯反馈的问题。 工作人员好言相劝了几句,那位H国男记者的情绪非但没有收敛, 反倒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就在男记者想要和工作人员好好理论一番时,工作人员拿出对讲机,简单的几句交流之后, 不过片刻的功夫, 就有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安保人员赶了过来。 不过H国男记者的挣扎, 两个五大三粗的安保人员便直接一边一只胳膊将男记者架起来,‘委婉’的将人给请了出去。 刚刚补完妆回来的明夏见状挑了挑眉,问道:“和你有关?” 刘晓雯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乐呵呵道:“他自作孽罢了, 在这样的场所公然辱骂不堪入耳的脏话,被刚好路过的工作人员听到了,劝说无果后,被‘请’出去了而已。” 明夏有些好笑,但见她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便笑着摇摇头,安慰道:“和他们置什么气,惹得自己不开心太不值得。” 刘晓雯站到明夏身后帮她捏了捏肩膀,敷衍道:“好了好了,你就别操心这种事了,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种小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记者招待会开始,刚开始的提问都还挺正常的,各国的媒体对于明夏这个新人导演都抱有了极大的热情与耐心。 明夏虽然转导演的时间不长,但因着原身从前做演员的经历,应付记者招待会这样的事情却已经是家常便饭,回答起问题不见任何紧张,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回答问题更是滴水不漏,即便是再苛刻的人也很难挑出什么错处。 然而原本井然有序的记者发布会,却被一道有些不太和谐的声音给打断了。 “请问明导演,你在电影《与鹰》当中多次提到鹰猎是华夏的传统文化,但是你所谓的文化早在2011年就已经被H国申遗成功了,在这种情况下,您所谓的华夏传统文化是否有失偏颇,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意识呢?” 一位身穿浅灰色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H国男记者率先发难,他甚至没等到上一个提问的记者将问题问完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抢在对方前面开口。 毫无疑问,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没看到被他打断的记者脸色都变了,正对他怒目而视。 可这位男记者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藏在眼镜下盯着明夏的那双三角眼宛如淬了毒似的。 像是藏在阴暗石头缝后窥探着猎物,随时准备发动袭击的毒蛇。 明夏却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对着刚才提问被打断的记者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楚您的问题可以再复述一遍吗?” 被点名的记者没想到明夏会如此,在感到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脸色终于有所好转,也如明夏一般忽略了H国男记者的脸色,笑着重复了一遍刚才没有问完的问题。 当着这么多镜头的面,被忽略的如此彻底, H国男记者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坐下,他的脸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白,很是下不来台。 好不容易熬到那位记者提问完,H国男记者刚想继续提问,然而明夏却又比他更快一步,不偏不倚刚好点了他身旁的另一位记者提问。 原本因为H国男记者突然发难而打破的记者招待会似乎又重新和谐了起来,被点到名字回答问题的记者很开心,明夏回答问题也答的很开心,要说这场招待会唯一不开心的恐怕就只有H国记者了。 眼看记者招待会进程已经过半,明夏却依旧没有打算和H国媒体有任何互动, H国的记者终于坐不住了。 “明导演,请问是我刚才的提问对您有所冒犯吗?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你们华夏不是有句话叫做‘修学好古,实事求是’,您如此吹捧华夏的文化,想必应该比我更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那么能否请您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H国的男记者终于等到了一个提问的间隙,赶在明夏邀请下一位记者提问之前再次起身,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明夏面色不变,神色平静的看向那位H国男记者,道:“之所以不回答您的问题并不是因为被你的提问所冒犯,而是因为你作为记者,在华威这样正式的采访场合,却连最基本的采访礼仪都未能遵守。” “等什么时候您能够像其他记者一样遵守采访礼仪,保持一位记者应有的礼貌,给予被采访者应有的尊重后,我当然会对您的问题作出正面回答。” 明夏这番话说下来,别说刘晓雯了,就连现场其他国家的记者都忍不住想为他叫一声好,尤其是刚才被 H国男记者打断过提问的那位记者,要不是现场的情况不允许,她甚至想为明夏的这番发言拍手鼓掌。 H国男记者的脸被明夏的这番话说的一阵青一阵白,可这件事情本就是他理亏,在众多同行的怒目而视之下,男记者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悻悻坐了下来,开始规规矩矩的举手提问。 而其他看了他与明夏交锋全过程的H国记者们见状,也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放弃了想要逼问的念头,学着男记者的样子老老实实举手提问。 见他们老实了,明夏也没再像之前那样故意忽略他们,随手点了一位看着比较顺眼的H国记者提问。 被点到名字时那位H国的男记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在同事的催促下,这才恍然回过神,声音却因为紧张和准备不太充分而有些磕磕巴巴。 “我的问题和刚才大宇新闻的崔记者相同,能、能否请您正面回答一下关于鹰猎文化的归属问题?” 这次明夏并没有丝毫回避,而是直视那名男记者的眼睛,用关爱智障的眼神平静道:“华夏的鹰猎最早起源于汉,兴盛于元,在华夏的历史上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00年。” 那名男记者被他说的愣住,嘴巴张了张,在同事的强烈暗示下,下意识开口反驳:“可是H国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古朝鲜时期,也就是公元前1——”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明夏忽然就笑了。 “古朝鲜时期?如果你口中的古朝鲜指的是位于朝鲜半岛北部的早期国家的称谓,那么从历史角度来讲,当时的古朝鲜属于华夏西汉时期的一个藩属国。” “且不说你口中的古朝鲜是否是H国的起源,即便真的是,古朝鲜本就是华夏的一个地方政.权而已,你说这些是想向我举证H国历史上属于华夏这一点吗?”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男记者下意识就想反驳,然而明夏这番话角度清奇又格外刁钻,让男记者一时间竟然不知应该如何反驳。 如果承认古朝鲜,那就是变相承认了H国曾经是华夏历史上的一个藩属国,如果否认,男记者又很难再找出鹰猎文化最早追溯于H国的理由。 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众目睽睽之下,尽管场馆内的温度适宜,男记者的脑门还是被急出了满头细密的冷汗。 明夏等了一会儿,见那位男记者表情窘迫,没有打算继续提问的样子,便大发善心的开口为他解围。 “请问这位记者还有别的问题吗,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么我就要请下一位记者……”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明夏的声音还没有落地,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飞来了一个装满了不明液体的矿泉水瓶。 明夏早在矿泉水瓶袭来的瞬间身体就做出了反应,迅速侧身躲开。矿泉水瓶砸了个空,重重摔落在地面上,往前滚出去了几米。 所有人都被这一系列变故给惊呆了,就连现场的安保人员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等安保人员回过神想要上前保护明夏时候,却见台上明眸皓齿看上去很是随和的东方姑娘脸上神色不见丝毫惊慌,直接弯腰伸手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矿泉水瓶。 根本不给现场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判断了一下方向后,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将矿泉水瓶按照原路用力扔了回去。 一声痛苦的□□声响彻场馆。 显然刚才扔瓶子的人并没能像明夏一样反应迅速地躲开,而是被明夏看似随手扔来的矿泉水瓶砸了个正着。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太好,亦或者是瓶子早在扔过来时就已经被拧松,瓶子砸过来时瓶盖恰当好处的开了,里面不知名的透明液体直接撒了那人一身。 明夏似乎还嫌不够过瘾似的,将自己面前没喝完的那瓶矿泉水也按照同样方向再次砸了过去。 毫无意外的,再次正中目标。 那位扔矿泉水瓶想要袭击明夏的H国记者此时的模样简直不能更狼狈,不但脑门上被瓶盖砸红了,身上原本还算板正的西装也满是大片被洒上的黄色液体。 第二次被砸中后,他直接抱着腿蹲坐在了地上,用H语大声痛呼着什么,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钟秀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直接伸手将明夏拉到了自己身后,说道:“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明夏摇摇头,指了指已经被反应过来的现场安保人员控制住的H国记者,道:“我没什么事,有事的是他。”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多摄像头看着呢,万一砸错了人怎么办?”见她没有受伤,钟秀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秀眉微蹙,看向周围疯狂闪烁的闪光灯,有些不太赞成道。 明夏却笑着耸了耸肩,道:“就是在镜头下才不怕,他的动作镜头拍的一清二楚,我砸他是事出有因。” 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记者会显然是开不下去了,明夏和钟秀在保镖和现场安保人员的护送下先一步离开了会场。 至于那位被安保人员控制住的H国男记者下场会如何,暂时就不得而知。 不过在华威电影节记者招待会上发生这样的恶性袭击事件,还是华威电影节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这次袭击事件不能得到妥善处理,来参加华威电影节的嘉宾安全得不到保障,后续会引发的后果可想而知。 * 与此同时,国内有幸观看这场采访的华国人也在就这件事情展开激烈的讨论。 国内某知名电影论坛,一个名为【有人看了华威电影节明夏的记者会直播了吗,救命我快被她帅死了啊啊】的帖子一经发出后,迅速在论坛首页飘红。 【她的反应真的太迅速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一个矿泉水瓶子就原路扔了回去,全程表情没有丝毫惊慌,甚至怀疑要不是现场的情况不允许,这姐会直接冲过去把偷袭的小西八直接生撕了!】 【不是她粉,但今天看了这场直播之后我真的当成一个路转粉,姐姐好帅我好爱!】 【lz你不是一个人,我已经被她今晚的操作给迷得快要昏过去了,太绝了太绝了,她在面对H国记者采访的时候,不但回答的超级刚,而且动起手来也半点不带犹豫的,最后她看向H国记者的那个眼神我截到了,谁被苏到了,我被苏到了啊啊啊[图片][图片][图片]】 【老粉泪目,恍然间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几年前明夏在记者会上怒撕无良媒体新旺传媒时的英姿,呜呜我真的好喜欢她啊!】 【捏大爷的!那个H国记者真的好没素质,这场记者招待会看得我火冒三丈,每次镜头给到H国记者的时候,我都看得有些心惊胆战,生怕明夏会被为难,还好明夏够刚,不然我真的能被气死。】 【只有我一个人的关注重点在于明夏今天穿的那身小礼服真的超级好看吗,有人知道是谁家的咩?】 【偷国人真的可以用实际行动一次又一次刷新我对他们的感官底线,不过明夏今天晚上采访思路真的太清奇了,说的那记者人都懵了,附上几个我截到的表情包给大家欣赏一下[图片][图片][图片]】 【笑吐了,楼上真是个人才,图fine秒mine偷了偷了!】 【新来的搞不清楚状况,请问转播出来了吗,在哪儿可以看到刚才的采访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有好心人可以详细涛涛吗,刚在上课没看到,急死我了!】 【我为曾经黑过明夏而感到无比愧疚,经此一役,我宣布我正式对明导黑转粉惹,有人知道明导的《与鹰》什么时候会在国内上映吗?求求了,孩子真的很想看!】 【谁爽到了?我爽到了!!回击的时候真的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个男的被砸时候的表情是这样的[图片]这张图我真的能笑一年好吗哈哈哈】 …… 论坛里讨论的热火朝天,微博上关于这件事情的热度也不遑多让,几条关于明夏和华威电影节的话题直接以相当恐怖的速度迅速窜上了热搜前十。 最火的那条#明夏记者招待会遇袭#话题后甚至直接带上了爆字,有观看了这场直播的网友眼疾手快将直播上的名场面做成了动图,下面的评论和转发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破了万。 不明真相的群众看到这条热搜心中一紧,刚要为明夏捏把汗呢,点进热搜词条一看网友剪出来的遇袭动图,顿时乐了。 嚯,这姑娘反应可真快,矿泉水瓶子砸的简直快准狠,是个狠人! 于是,不过短短半小时的功夫,紧跟在这个词条后面的词条立刻就变成了#明夏反击#,整个互联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几个热搜直接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新闻和图片的传播速度是相当惊人的,很快这条消息不再局限于微博,就连朋友圈和较为热门的几个社交媒体上都在讨论这件事情,简直不要太热闹。 总之,经过今晚的采访和遇袭事件后,明夏人都还没回国呢,却又一次以让人出乎意料的方式在国内实打实火了一把。 第85章 第 85 章 因为那场意外的恶性袭击事件, 导致明夏不得不将原定的回国日期往后推迟了半个月。 袭击发生时监控将行凶者的一举一动拍的异常清晰,取证过程非常轻松,华威主办方向当地警方提供了监控视频。 让明夏有些没想到的是, 除了华威主办方提供的视频,当地警方还收到了来自不同国家多名记者提供的线索, 有些是照片, 有些是视频片段, 还有的则干脆直接现身说法, 跃跃欲试表示如果明夏打算起诉的话,自己愿意出庭作证。 这个哭笑不得的结果是谁都没料到的,等事情尘埃落定,明夏回到国内原本打算好好休息几天, 然而事与愿违。 飞机刚落地,明夏就在接机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刘晓雯原本走在她后面, 正在规划明天的行程表, 感觉到明夏脚步停顿, 抬头一看,在看清楚出口处等在那里的人是谁时, 身体快于脑子,下意识挡在了明夏面前。 明夏被她这护犊子的行为逗得有些想笑,伸手拍拍刘晓雯的肩膀, 安抚道:“没关系, 别紧张, 他也不一定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打脸的是,话音才刚落下,明夏就看到原本斜倚在护栏上的男人像是感觉到什么,朝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 李长修大步朝着这边走来。 明夏:“……看来还真是冲着我们来的。” 说真的,如果不是他今天的突然出现,明夏几乎快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了。 相较于一年前的意气风发,今天的李长修看上去就憔悴太多了,黑发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修剪,额前的碎发几乎遮住了眼。 原本黑亮却充满算计与阴鸷的眼睛,现在看上去也多了几分遮不住的疲惫,眼下的青黑尤为明显,光洁的下颚甚至已经长出了一层浅浅的青色胡茬。 看样子男主最近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李长修这一年也的确过的非常不如意,先是感情方面,原以为甩脱了明夏这个包袱,解除了婚约之后就能和真正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在一起。 可任李长修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祝嘉嘉不过是和明夏合作了一部电影而已,整个人居然会发生那么大的改变。 曾经李长修喜欢祝嘉嘉的柔顺与偶尔流露出的几分无助怯懦,可自从和明夏合作之后,祝嘉嘉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但对他的几次示好横眉冷对,更是在他难得放下姿态提出和好时,拒绝的干脆利落不说,临走前还当着他属下的面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紧接着李长修还没从愤怒中回过神,却惊愕的发现自己联系不上祝嘉嘉了,不但所有联系方式均被拉黑,就连他安排给祝嘉嘉的经纪人也被辞退了。 当时李长修对祝嘉嘉这种幼稚的行为嗤之以鼻,他是个商人,是个非常出色,极擅长玩弄人心的商人,他太了解祝嘉嘉了。 只要她还想她父亲的公司好好运营一天,那祝嘉嘉就永远别想逃离出他的掌心。 在李长修看来,大概是因为自己对祝嘉嘉太过宠爱,以至于让她恃宠而骄,借由这次机会正好可以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让她清楚的知道,离开自己,她一无所有。 李长修相信,当祝嘉嘉清楚的感受到没有他庇护的世界有多么不堪和难熬后,不需要多说什么,她自己就会乖乖回到他的身边。 他猜的其实也没错,刚和李长修分开的那段时间,祝嘉嘉过的确实不太好。 由于李长修的从中作梗导致祝嘉嘉原本因为《幸存》而暴涨的事业几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崩盘。 先是被前经纪人背刺,紧接着大批的黑料如野草般迅速充斥了各大社交平台娱乐版面的头条。 原本已经定下的广告代言被无缘无故撤掉,已经定好的电影角色却在入组前一天被告知,自己的角色已经被别的演员顶替。 一些曾因《幸存》而对她抱有极大热情的品牌方逐渐冷了下来,曾经送到她这里的几个剧本也都被以各种理由或收回,或很快找到了合适的演员,即便祝嘉嘉提出主动降低片酬也无济于事。 而这一切不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个月当中,从天堂坠入地狱也不过如此。 在李长修的恶意介入下,祝嘉嘉将近大半年都没能接到任何工作,只能靠着接一些不入流的商演勉强维持开销。 最难的时候甚至连房租都付不起,大半夜被房东赶出门的时候,祝嘉嘉拎着行李站在马路边,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也曾想过是否要向李长修低头。 就在祝嘉嘉几乎快要产生动摇时,刘晓雯找到了她,两人之间没有太多交流,对方只是转交给了她一封信。 说是信其实并不恰当,因为信封里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艳阳,高山,与一只盘旋于穹顶之上的鹰。 说起来很奇怪,明明整封信当中一句鼓励的话都没有,可祝嘉嘉却奇异的从这张照片里汲取到了力量。 她更换了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重新找了房子,地址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工作找她,她就拉下脸面主动去各个剧组试镜。 没人愿意找她当主角没关系,那就从配角演起,戏份多的主要配角演不了,那就演戏份少的小配角,如果连小配角都演不上那也没关系,龙套也可以。 自降身价?当生存都是一种问题的时候,又有什么资格谈身价?更何况,在拍摄《幸存》之前,那些所谓的身价追根究底不过也只是被李长修用钱和资源堆砌出来的而已,舍弃又有何难? 说来好笑,原以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结局,居然成了祝嘉嘉新生活的开始,离开李长修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是由衷感谢当初下定决心离开的自己,更感谢给了她无数帮助和勇气的明夏。 有工作的时候祝嘉嘉就工作,没有工作的时候她就会将自己关在家里看电影,一部片子即便翻来覆去看上数遍也不会腻烦。 祝嘉嘉很喜欢的一部电影里有句让她时至今日,无论第多少次看到都依然会被触动的台词。 有些鸟儿注定是关不住的, 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自由的光辉。 曾几何时,祝嘉嘉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是被李长修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直到明夏帮她打开了笼门。 从那一刻起,她是自由的。 李长修等了很久,却依旧迟迟没能等来祝嘉嘉的屈服,等到的只有公司接连被人实名举报,以及自己被有关部门约谈的噩耗。 感情上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公司却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李家的发家背景本就不干净,根本经不住仔细调查,早些年留下的那些尾巴,以及灰色产业随着调查的深入逐渐浮出水面。 虽然表面依旧无波无澜,实则早已经是暗潮涌动。 起初只是几家赌场牵扯进了人命被封,紧接着李长修名下的几家公司陆续被曝出大量丑闻,股价随着负面消息的增多一降再降,再紧随其后的,就是李长修手里最赚钱的科技公司高管实名举报公司财务造假。 这一系列的组合拳下来,还不等李长修做出反应,就接到了被有关部门约谈的消息。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李长修感觉自己身后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自己,以及整个李家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往前走。 他就像是站在悬崖上走钢丝的人,外表上看着虽然依旧光鲜亮丽,实则稍有不慎一脚踏空,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而经过这大半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李长修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半只脚踩空,如果不采取行动,下面等待着他的只会是万劫不复。 李长修迫切的需要一条能够将他,将整个李家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安全绳,亦或者说是救命稻草更为恰当。 权衡利弊之后,毫无疑问,明夏和她背后的明家无疑是李长修的最优选择,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听说你今天回国,刚好我就在附近,就顺便过来接个机。”李长修对明夏笑了笑,神色间全然不见从前的半分不耐。 他甚至非常自然的想要伸手去接明夏手里的箱子,那熟稔的语调和举动,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关系有多好。 明夏却先他一步躲开了李长修伸出来的手,似笑非笑道:“谢谢,但婚约已经解除,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关系,就不劳烦李总了。” 李长修表情一僵,但很快调整过来,眉宇间流露出几许落寞,低声道:“虽然婚约解除了,但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 明夏挑眉,懒得和他绕弯子,直接道:“抱歉,我没有和前任做朋友的癖好。” “夏夏,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 明夏:“我不愿意。” 第86章 第 86 章 一直到很久以后, 李长修都时常会想,原本一片坦途的路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变得愈来愈狭窄, 直至最终行无可行,走无可走。 是从他和明夏退婚那天, 还是他与祝嘉嘉纠缠不休的日子, 亦或者是更早一些。 由于时间过于久远, 很多记忆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些模糊了, 唯一让他记忆犹新的,便是那个午后。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明夏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是怜悯,亦是同情。 当时的李长修不明白她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直到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李家的丑事接二连三被曝出, 各部门陆续开始介入调查, 大厦将倾之时, 李长修才总算明了。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在她眼里, 早就已经不是曾经爱慕已久的良人,而是一个脚踩在悬崖却还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尤不自知的蝼蚁。 李家出事的速度太快,快到李长修直到被破门而入的警方制住, 反剪双臂被迫屈辱的戴上手铐时, 还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恍如大梦一场。 可梦会醒来, 现实却不会,只会让李长修在日复一日的牢狱生活中,逐渐麻木、沉沦。 * 得知李长修入狱的消息,是在一个夜晚。 那天祝嘉嘉刚刚从片场回到家, 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卸妆,仿佛催命一般的手机震动声便接连不断的响起。 祝嘉嘉顾不上刚刚撕开的面膜,将其匆匆放在洗手台上,小跑着到客厅从衣服外套里拿出手机,待看清楚上面的号码时,精致的小脸上露出几分喜意。 电话接通后,祝嘉嘉迫不及待开口:“明导,你从C市回来了吗,今天的颁奖典礼我看啦,还没恭喜你拿奖——” 明夏坐进车里,将刚刚拿到手的奖杯递给一旁的刘晓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和祝嘉嘉通话。 她的声音质地如玉,即便带了几分疲惫,却依旧难掩悦耳。 “小祝,李长修入狱了。”明夏的声音不大,可正是这不大的声音,却成功让电话那边的祝嘉嘉将未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她不说话,明夏也没有催促,一时间电话里能听到的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驶入隧道,原本在路灯映衬下还算明亮的车内忽然暗了下来。 电话那端忽然传来了一道呜咽,细细碎碎的,带着隐忍与委屈的呜咽逐渐转为了破碎的哭声。 起初那声音很小很轻,可在明夏无声的纵容里,声音逐渐从隐忍转为了近乎于发泄式的哭声。 她太委屈了。 与李长修的相识就像是噩梦的开始,在他的一次次操控之下,祝嘉嘉逐渐失去自我,变成了一具宛如量身为李长修打造的漂亮玩偶。 玩偶不需要有自己的情绪,需要的只有乖顺的听从主人的所有安排,若是表现得好哄得主人开心,就能得到一定奖励,反之则会受到程度不一的惩罚。 有那么一段时间,祝嘉嘉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彻底从一个独立的人,逐渐变成了李长修的附庸。 在那段时间里,她甚至陷入了短暂的沉溺,沉溺于李长修为她编造出的一场以爱为名的美梦里。 虽然李长修的爱让人窒息,可祝嘉嘉以为,他终究是爱她的,只是表达方式与正常人不太相同罢了。 可事实证明,就连所谓的爱意,也不过是打着爱的幌子罢了,一旦她下定决心要离开,李长修就会对她露出锋锐的,隐藏在所谓爱情伪善面具下的獠牙。 精神上的威逼,事业上接二连三的打压,以及用她父亲公司作为要挟,任何你所能够想象到的,上得了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李长修都用在了祝嘉嘉身上。 如果这就是爱,未免也太过辱没‘爱’这个字了,李长修爱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罢了,他所谓的爱,不过是一己私欲罢了。 在被李长修打压的那段时间里,如果没有明夏的帮助,祝嘉嘉真的很难想象自己是否会向他低头。 在看透了李长修丑恶本质之后,祝嘉嘉很难再像从前那样自欺欺人。别说是和他重归于好,即便只是和他身处同一所房间,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都让她由衷觉得恶心。 李家的产业逐渐出现问题的那段时间,可能是自知穷途末路,李长修的手段愈发暴戾。 当时娱乐圈内很多剧组和公司都碍于李长修的面子避祝嘉嘉如蛇蝎,敢在这种情况下顶住压力启用祝嘉嘉,对她伸出橄榄枝的人只有明夏。 两人继《幸存》之后二度合作《美人图》,戏拍到一半,已经陷入穷途末路的李长修放手一搏。 如同原剧情当中那般,花钱找到了一个欠了高额赌债的亡命之徒,在一个如平日没什么差别的夜晚,当着祝嘉嘉的面,货车失控的朝着刚刚走出片场的明夏冲来。 虽然因为躲闪及时,明夏只是手臂骨折,此外并没有什么大碍,醉酒驾车的肇事司机也很快被控制住了,可这件事□□情依旧给祝嘉嘉留下了非常深的心理阴影。 自责和愧疚几乎将祝嘉嘉吞没,她无法拍戏,无法工作,甚至连正常生活都无法做到。 只要闭上眼睛,李长修宛如恶魔一样的身影就会浮现在眼前,最严重的时候祝嘉嘉甚至出现了幻听。 起初大家只以为她是因为明夏的遭遇而受到了惊吓,然而随着情况的推移,大家发现她的状况并没有任何好转,反倒愈发严重起来,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在明夏的强硬要求下,祝嘉嘉去看了专业的心理医生,被诊断出PTSD和重度抑郁。 祝嘉嘉将自己锁在酒店的房间里,浑身被眼泪与绝望包围,整个人狼狈至极,在极度的自我厌弃中,憔悴的几乎没了人形。 时至今日祝嘉嘉依旧能够清楚的回想起那一天,她与明夏一门之隔的那场交谈。 她靠坐在门后,声音有些尖锐和崩溃,对门外劝说她跟自己回剧组的明夏说,“明导,你换人吧,我不会再演戏了。” “给我一个理由。”明夏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她耳中,咬字清晰,情绪平稳。 理由?还能有什么理由呢,她怎么能看着明夏因为帮自己而死在李长修那个疯子手里。 这不可能,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不打算演戏了,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祝嘉嘉听到自己如是说。 门那边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就在祝嘉嘉以为明夏对自己彻底失望,已经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下一秒,门被从外面打开。 明夏逆光而立,她的左手还打着没有来得及取下的石膏,可在这种情况下,她却仍是对她伸出了右手。 明夏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祝嘉嘉,站起来。” 那是祝嘉嘉第一次见到明夏露出那样的神色,更是第一次体会到她的强硬与不容拒绝。 祝嘉嘉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亦或者当时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她只是呆呆看着明夏,良久后,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强撑着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力气,手脚并用的,动作迟缓、跌跌撞撞的,以一种不那么好看的姿势,从地板站了起来。 握住了眼前向她伸来的那只手。 下一秒,祝嘉嘉感觉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带着好闻冷香的怀抱。有人动作轻柔的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发顶。 声音不似刚才的严厉与强硬,取而代之的则是温柔与无奈。 “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祝嘉嘉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用很轻却意外坚定的声音道:“你可以演戏,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别怕,我护得住你。” 自那天之后,明夏真的履行了她的承诺,她将她保护的很好。从那之后,祝嘉嘉再没有接到过有关李长修的任何消息,更没有见到李长修出现在自己面前。 祝嘉嘉与明夏合作的《美人图》最终拿下了13.7亿的票房,将东方之美带入了世界最权威的电影节上,打破了西方多年来对华夏狭隘的刻板印象。 继《美人图》之后,两人又接连合作了《归途》、《灯花夜》、《雕梁画栋》等以华夏文化为核心的电影,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国外对华国的印象。 甚至因为电影过于火爆,还在西方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东方热潮。 凡经明夏之手完成的作品,几乎是拍一部爆一部,各类奖项拿奖拿到手软,简直是国内外各大电影节评审团的宠儿。 她的作品往往能够兼容艺术性与故事性,无论是立意还是镜头表现力都让人挑不出毛病,被国内称做当之无愧的鬼才导演。 而与明夏合作了多部电影的祝嘉嘉,也凭借着日益精湛的演技于去年一举在金云电影节将最佳女主奖项收入囊中,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影后。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李长修这个名字,以至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祝嘉嘉用了很久才回想起那段已经被尘封于脑海深处的记忆。 过往的委屈与屈辱,遭受的磨难与痛苦,似乎都随着得知李长修入狱的消息而有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明夏静静等她哭完,中途没有出言安慰,只在她情绪平复后,才开口道:“他传出消息,想见你一面,小祝,你想和他见面吗?” 长久的沉默后,祝嘉嘉听到自己开口。 “好啊。” “刚好,我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他再见一面。” 第87章 第 87 章 和李长修的见面是在一个傍晚。 当祝嘉嘉穿过层层铁门, 在狱警的指引下进入了亲属探视区,隔着厚重的玻璃再次看到李长修时,忽然发现曾经让她只是听到名字就会战栗不止的人, 似乎也不过如此了。 两人对视了很久,谁都没有先拿起桌面上的电话。 李长修深深凝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女人, 嘴唇动了动, 他似乎想要率先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与死寂。 可话到嘴边, 在对上祝嘉嘉的眼睛时,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相较于上次见面,李长修当真是变了很多。可能是因为太过消瘦的缘故,使他的脊背看上去不再似从前那般挺拔,反倒有些佝偻。 头发被剃掉了, 只贴着头皮长出一层青色的发茬,比起以往少了几分潇洒与浪荡, 多了几分狼狈与消沉。 灰白色监狱囚服之下, 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将他本就不算健壮的身材衬得更加瘦削。 大概是在监狱当中和人发生了冲突的缘故,李长修的额角和鼻梁上有些还没痊愈的瘀青。 他看上去过的不好。 这个认知让祝嘉嘉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忽然有所好转, 就连紧绷的神情也随之有所放松,她伸出素白的手终于拿起桌边的电话,靠坐在椅子上, 将听筒放在耳边, 道:“好久不见。” 也许是因为祝嘉嘉的态度太过从容, 反倒让李长修的表情有了片刻的空白,过了良久之后,才有些迟缓的开口道。 “好久不见。” 祝嘉嘉没有和他绕弯子的打算,直接道:“听说你想见我, 有什么想说的,今天直接说清楚吧,我们之间应该不会有下一次见面了。” 李长修的眼睛黯了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没有回答祝嘉嘉提出的问题,缓声开口道:“你看上去过的不错。” 祝嘉嘉近乎于有些嘲弄的勾了勾唇角,嘲讽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但最终出口的话却还算平和。 “离开你之后,确实过的不错。” 祝嘉嘉的这句话说的风轻云淡,可是听在李长修的耳朵里,却无异于一柄锋利的刀,直直插入他的胸口。 他脸上的表情有了片刻的扭曲,但很快调整回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后,用有些自嘲的语气道:“原来在你心底,我对你的感情竟然如此不堪。” “我对你不好吗,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李长修问。 在问出这句话时,李长修虽然表情平静,但内心情绪却几经翻涌。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待祝嘉嘉不薄,完全不理解祝嘉嘉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怨恨。 是的,怨恨。 尽管祝嘉嘉从见面后一直表现的非常平静,可李长修还是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对自己浓浓的憎恶。 祝嘉嘉歪了歪头,反问道:“你对我好吗?” 李长修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心中的情绪几经翻涌,强压下火气,冷声道:“如果不是我,你父亲的公司早就已经倒闭了。” 祝嘉嘉笑了,笑完后居然难得没有反驳,而是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坦然承认道:“没错。” “可我付出的代价是五年的人身自由,和一个无缘出生的孩子。” 李长修张了张嘴,下意识为自己辩解道:“你要离开的时候没有通知我,关于孩子的事情,我也并不知情。” 祝嘉嘉又笑了,再次点了点头,道:“确实。” “可是就算我告诉你了,又能有什么改变吗,我依旧是那个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个无缘出生的孩子有任何改变。” “那么,告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区别吗?” 李长修的手随着她的声音不断收紧,直至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那怎么能一样,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和明夏退婚?如果不是因为你……” 剩下的话,李长修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我在你心里难道就那么不堪?”注意到狱警朝着这边看来的视线,李长修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呼吸,尽量心平气和祝嘉嘉沟通。 祝嘉嘉直视李长修的眼睛,良久后才语气轻快道:“和明夏退婚是你我这段扭曲的,畸形的关系存续期间,做过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 “你配不上她。”祝嘉嘉的语速不快,吐字却无比清晰,清晰到让李长修想要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李长修的脸色因为祝嘉嘉的这句话变了又变,阴沉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换作几年前,被李长秋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祝嘉嘉一定会非常恐慌,甚至下意识做出妥协。 可时至今日,再见到李长修露出这样的神色,祝嘉嘉非但不觉害怕,反倒觉得他有些好笑。 “你很后悔吧。”祝嘉嘉问。 虽然是疑问句,可是说这句话时祝嘉嘉的语气是肯定的,在李长修开口前,又自顾自道:“从和她退婚的那天起,直到现在,每分每秒你都在为此而感到后悔。” 被戳破了心思的李长修几乎要坐不住,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因为她的话变得愈发阴沉,沉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我没有。”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可这话出口,别说祝嘉嘉不信,就连李长修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他是在后悔,像祝嘉嘉说的那样,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不是当初自己被一时的情感冲昏了头脑,同意了明夏提出的退婚,李家又怎么可能会在遭遇危机时孤立无援,他堂堂一介天之骄子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长修当然后悔,肠子都要悔青了。可是现在再说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一切已经成为定局,承认后悔除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狼狈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李长修不会,也不能承认。 他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人,越看越觉得面前的人陌生,与他记忆里那个单纯善良的解语花简直判若两人。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李长修几乎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祝嘉嘉却满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一直是这样。” “李长修,你爱的从始至终都不是我,只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个祝嘉嘉,她会无条件服从你的命令,任你百般欺辱也不会有怨言,将你视若神明。” “可我不是她,也不会再变成她。”祝嘉嘉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原本有些冷硬的面部线条忽然柔和了几分。 放软了语调,轻声道:“她好不容易才把我从淤泥里挖出来,将我擦拭干净,我又怎么会辜负她的好意。” “李长修,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部都是你应得的,你怨不了任何人。” “你知道吗,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恨不能把你千刀万剐,光是和你同归于尽的画面我都已经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 “你今天之所以还能平平安安的坐在这里,应该由衷的感到庆幸,庆幸她拯救了我,也说服了我。” “我不想和你一起去死了。”祝嘉嘉抬起头,直视李长修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该死的人是你。” “带着你那狭隘的、自私的、扭曲至极的爱情,下地狱吧。” 李长修的胸膛因为祝嘉嘉的这番话而剧烈起伏,他手上的力道因为过于愤怒,而几乎将手里的电话捏碎。 可让祝嘉嘉有些意外的是,李长修这股怒意最终还是没有爆发出来,反倒是在积蓄许久后,忽然间就散掉了。 他眼神复杂的看向祝嘉嘉,声音里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颓然与挫败,李长修问,“你对我当真就没有动过一点真心?”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祝嘉嘉走后,李长修怅然若失,情绪比起刚刚入狱时,更加萎靡消沉,就连眼睛里为数不多的那点光彩也随着这次不愉快的会面被消磨殆尽。 就在李长修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祝嘉嘉时,明夏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份平静。 时隔几年后,当被狱警告知有人要探视自己时,李长修先是茫然的,紧随其后的便是雀跃与欢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死水般一成不变的牢狱生活几乎磨平了他身上的所有锐意,每日睁开眼睛所面对的只有相同的狱友和狱警,重复着上一天的日常。 李长修几乎是有些迫切的想要与外界有所接触,只要有人愿意来探视他,无论对方是谁都好。 当被狱警带出去,看清楚坐在探视椅上那个人的面容时,李长修喉咙滚了滚,最终还是在她面前坐下。 明夏看着眼前已经瘦脱了相的男主,笑了笑,道:“来了?” 李长修点了点,沉默着打量起面前的明夏。 时光好像对她格外宽容,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依旧是美的,只不过比起从前,先在的明夏仿佛收敛了所有锋芒,变得更加优雅沉静。 “你来,是有事要找我。”李长修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这句话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 明夏也半点没有心思被拆穿的窘迫,非常坦然的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小祝病了,病的很严重,要换肾。”明夏如实将此行目的说给他听。 李长修表情先是有些怔愣,但随后很快换上了冷笑,嗤笑道:“想要我捐肾给她?她凭什么,我对她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救她。” 明夏没有打断他,耐心的听他说完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泛黄的文件袋。 在李长修疑惑的注视下,从中取出了一份文件,缓缓贴在玻璃上。 当李长修看清楚那份文件上的内容后,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不过短短数十秒的功夫,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回过神后,他几乎是有些崩溃地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我找了她那么久,怎么会是祝嘉嘉,这不可能……” 明夏安静看着李长修情绪逐渐崩溃,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化后,最终定格在失魂落魄。 他抬起头,直视明夏的眼睛,咬肌因为过于用力而使得他开口时,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 “你骗我。”李长修说着,视线紧紧盯着明夏的眼睛,不愿意错漏她的任何一个眼神变化。 明夏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只是平静道:“祝嘉嘉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小姑娘。” “她救了被绑架的你,你才侥幸从绑匪手里留下一条命。” “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说服你,只是把选择权交到你手上,救与不救,都是自己的选择。” 明夏说完后,没再看李长修一眼,将电话放回原位,提前结束了探视。 几天后,正坐在病床前慢条斯理削苹果的明夏被医生叫了出去。 “找到了匹配的□□,并且已经和对方取得联系,对方愿意捐赠。” 第88章 第 88 章 【叮——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明夏结局, 完成导演梦想,任务完成度100%】 当前任务世界评级:S,主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点数:10000, 支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点数:3000。当前总积分点数为:44500。】 随着清脆悦耳的系统电子音,明夏已经脱离任务世界。 系统用虚拟形象学着人类的样子打了个哈欠, 懒洋洋道:“宿主, 你怎么那么笃定李长修会把肾捐给祝嘉嘉呀?” “以他那种自私自利的性格, 我还以为他不会选择救祝嘉嘉呢, 看来他对女主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在的。” 明夏边查看着自己的身体数据,边漫不经心道:“李长修骨子里还是有几分骄傲的,他无法回头改变自己曾经的选择,就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不为曾经的选择而后悔。” “祝嘉嘉离开后, 童年从绑匪手里救下他的小姑娘就成了李长修生命里唯一的光,如果连这束光都熄灭了, 信念崩塌后, 他根本无法面对自己做过的事。” 虽然系统没太听懂明夏的意思, 但这并不妨碍它觉得自家宿主超级厉害,于是非常捧场的在明夏脑海里炸了个小烟花。 “不管怎么说, 恭喜宿主圆满完成任务!”系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雀跃,配合它外表超级可爱的虚拟形象,饶是明夏都忍不住在它脑袋上虚虚揉了一把。 “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吗, 由于连续三个世界评级达到S级, 宿主可以获得长达一个月的假期, 注意,这次可是带薪休假哟!” 但卷王怎么可能会休息呢,明夏毫不意外的拒绝了休假,道:“直接开启下一个任务吧。” 系统顿时有些失望, 哼哼唧唧道:“那积分商城总得看看吧,我都好几个月商城业绩为零了,前两天隔壁那个人渣改造系统还嘲笑我了。” 明夏被它哼唧的有些心软,让系统打开了商城。不过没有选择买系统推荐的金手指和各种收益加成,而是直接到虚拟装扮区,重金给系统买了个永久的虚拟形象,以及几套可可爱爱的小裙子。 “换好了没呀,统儿?”明夏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宿主守则,等待着刚刚拥有了虚拟形象的系统换刚买好的小裙子。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后没几秒钟,一个可可爱爱的蓝色小章鱼含羞带怯的露出半个圆圆的脑袋,扭捏道:“宿主,你真的觉得这件衣服适合我吗?” 明夏将目光从手册移动到它身上,尽管小章鱼只露出了小半个脑袋,可依旧难掩它的可爱,作为统吹的明夏毫无原则的闭眼夸道:“当然,我们统儿这么可爱,穿什么都好看呀!” 在明夏的鼓励下,小章鱼扭扭捏捏走了出来,浅蓝色的小章鱼穿了套粉嫩嫩,缀满了蕾丝和蝴蝶结的小裙子,光秃秃的头顶还别了个同色系造型精致的小帽子。 藏在裙摆下的八只小爪子因为忐忑和羞涩而不住左摇右晃,看上去简直可爱极了。 “噗。”第一次见到这阵仗的明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乐出了声。 恼羞成怒的小章鱼顿时感觉出了不对劲儿,‘唰’一下重新躲回了柱子后面,气冲冲道:“你笑了!!我就知道你是在骗我,我以后再也不穿小裙子了!” 明夏连忙哄道:“不是不是,我这是被你萌到了,我们统儿穿什么都好看,穿这套小裙子衬得你肤色特别好,显年轻!” “真、真的?”系统将信将疑。 从业这么多年,服务过多任宿主的系统还是第一次遇到明夏这样,愿意拿出珍贵积分给它买身体,还买小衣服穿的宿主。 因此,系统对明夏的信任度还是很高的,虽然对于笑声仍然有些耿耿于怀,但到底还是在明夏一口一个‘超可爱’的甜言蜜语中迷失了自我。 心情很好的扬着小脑袋重新上岗,临传送前,系统提醒道:“宿主,下个世界可能会有些特殊,你要注意安全,不要离女主太近。” 很快明夏就知道,系统口中这个有些特殊的世界到底特殊在哪里了。 再次睁开眼时,明夏眼前是白到有些刺目的白炽灯,鼻间萦绕着有些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她刚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道惊呼。 “呀,明小姐醒了,快,快叫医生过来!” 这道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年纪了,大概是因为过于着急的缘故,听上去有些破音,算不上太好听。 明夏朝着声源看去,发现开口的是个约莫五十出头的中年女人,虽然脖子上戴了块儿看上去水头和成色都极好的翡翠玉佩,但看穿着打扮,家境应当不富裕。 她观察着女人的时候,女人也同样在打量着她,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没见多少关心,有的只是遮掩不住的算计。 “明小姐,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按了传唤铃,医生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她脸上露出一个近乎于谄媚的笑容,话里话外满是讨好之意。 因着刚传送过来的缘故,明夏的脑袋还有些晕眩,冲女人点了点头后,索性再次阖上眼闭目养神。 大约几分钟的功夫,伴随着一阵脚步声,病房里多出了几位身着白大褂,看上去就颇为权威的医生。 为首的那位年龄稍大些的走到明夏身边,先是查看了一下仪器上明夏身体的各项数值,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开始询问明夏的身体状况。 听到明夏的回答后,随行来的医生们皆是松了口气。 “能醒过来就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身体的各项指标也都在正常范围内,具体的明天早上还需要再做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查,如果没问题,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去了。”为首的那位医生道。 听到医生的话,明夏还没说什么,站在她床边的女人已经先一步开口道:“哎呀,医生你再给好好看看,明小姐可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你是不知道,那个车祸现场可吓人了,车头都被撞扁了哦!” 她的声音依旧尖锐,说到精彩处还不忘提高音量,直听的人耳膜生疼。 医生看她手舞足蹈的夸张表现,忍不住摇摇头,提醒道:“这位女士,这里是医院病房,请您注意一下音量,病人目前才刚刚醒过来,不易听到太大的噪音。” 女人闻言,在空中比划的手微微停顿,随后很没好气道:“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们不了解情况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知道明小姐是什么人吗,万一她有个什么闪失,别说你们这群医生了,整个医院都得完蛋!” 明夏被她吵闹的耳膜生疼,眼看她还有愈战愈勇的架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道:“别说了。” 说来也挺惊奇,女人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善茬,却在听到明夏开口后,奇迹般的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脸上表情虽然僵了僵,可到底是没再继续吵闹下去。 反倒是对明夏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讨好笑容,甚至伸出手在自己嘴上轻轻拍了一下,自责道:“瞧我这张破嘴,明小姐,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确定明夏各项生命体征没有问题后,医生和护士陆续离开,原本热闹的病房重新归于平静。 房间内只剩下女人和明夏两人,女人看着床上面色仍有些苍白的明夏,谄媚道:“明小姐,您饿不饿,我给您削个苹果吧?” “不用了,我头还有些晕,想再休息一会儿。”明夏拒绝。 被拒绝的女人表面上看着依旧笑意盈盈,却在转过身背对着明夏时,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用气音小声嘀咕道:“拽什么拽,再有钱还不是差点没命花,就这身体,以后不是还得靠着我们家阿泽。” 她以为自己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又是背对着床位,明夏不会听见,殊不知明夏不仅听见了,而且听得一字不落,分外清晰。 不过在暂且不了解世界剧情的情况下,明夏暂时懒得搭理她罢了。 就在明夏准备接收剧情,忽然听到安静的走廊里再度响起了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个身材修长,气质不俗的男人喘着粗气出现在明夏面前。 他似乎是一路跑着来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原本得体的浅灰色西装因为奔跑而显得凌乱,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帅气,反倒为他平添几分随意的美。 男人有张相当出色的脸,明明生了对勾人的桃花眼,眼睛里却没有半分轻浮。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微抿着,浑身都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感。 “你醒了。” 高端玩家。 这是明夏对男人的第一印象。 句句不提关心,但举手投足间,无论从表情到动作,再到他来时那急促的脚步,以及尚未调匀的急促呼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明夏,得知自己醒来的消息,他有多么焦急和担心。 “阿泽,你不是下楼打饭了吗?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饭呢?”依旧是明夏未开口,女人先一步凑上前去,话里话外都带着埋怨与关切。 温以泽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妥,移开了视线,低头应道:“我刚在电梯里遇见明……小姐的主治医生,听说她醒了。” 在称呼明夏时,温以泽的声音有片刻的迟疑与停顿。 若是换做以往,他一定会听到明夏纠正自己的称呼,控诉他这样的称呼太过疏离。 然而今天,温以泽这句话说完后等了良久,也没等来明夏纠正的声音响起。 第89章 第 89 章 明夏当然不会纠正。 几乎是在男人走进病房的瞬间, 明夏脑海里立刻接收到了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 面前气质清冷的男人名叫温以泽,正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不过不同于其他世界男主金光闪闪的家世背景,温以泽的出身相当平凡, 甚至可以说是贫困的。 他出身于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后来凭借聪明的头脑, 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入了国内顶尖的华清大学, 摇身一变成为了青柳村里百年难遇出一只的金凤凰。 温以泽虽然出身贫寒, 却并不因为自己经历而感到自卑, 进入大学后,凭借优异的成绩和极为出色的外表成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顺利从华清大学毕业后,温亦泽顺利拿到了国内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明华的ffer,入职后凭借极为出众的个人能力, 温以泽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成为了明华董事长明敬山的秘书。 一次偶然的机会,温以泽在酒会上偶遇了老板明敬山刚刚留学归国的女儿明夏, 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觥筹交错间, 原身对站在父亲身边, 气质清冷风度翩翩的温以泽一见钟情。 彼时原身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如火的年纪, 对于喜欢的人立刻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原身家世背景样貌无一不出挑,从小到大受过的挫折简直屈指可数,本以为这次也能如愿, 谁知温以泽对原身却始终不假辞色。 对于原身的追求与示好, 温以泽始终进退有度, 别说亲近讨好了,在外人看来,温以泽对明家这位小千金的态度简直是相当疏离的。 完全没有因为她是明氏千金而有所动摇,更不会表现出什么谄媚与讨好。 明家祖辈经商, 底蕴颇为深厚,家中资产超过已经不能简单再用数字衡量,出生于这样的家庭,又被父母保护的极好,原身首次动心却在温以泽这里栽了大跟头。 被拒绝了多次的原身非但没有放弃,反倒愈挫愈勇,大有不将人追到手誓不罢休的架势。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原身怀揣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追在温以泽身后到处跑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这份平静。 先是原身的祖父母乘坐的私人飞机发生故障,机毁人亡。原身还没能够从失去疼爱自己的祖父母的悲痛中振作起来,悲剧再次接踵而来。 原身的父亲明敬山和大哥明渊在赶往R国出席一场拍卖会时,在路上遭遇了暗杀,身中四枪,父亲明敬山当场死亡,原身的大哥明渊虽然侥幸未死,却因伤势过重昏迷至今。 命运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原身,她的母亲因为一时接受不了打击,旧疾复发,熬了不到两月就去了。 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原身先后失去了祖父母与双亲,唯一的兄长身受重伤,在医院昏迷不醒。 自此,偌大的家业便压在了原身的肩膀上。作为明家唯一的继承人,面对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从明华身上撕扯血肉的竞争对手,原身没有时间陷入悲伤。 从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成长为一力挑起家族重任的商场女强人,原身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 成长必然是痛苦的,在这灰暗艰难的一年时光里,除了仿佛永无止境的工作外,唯一能够让原身有所慰藉的,也就只有温以泽了。 可能是出于同情,亦或者是被原身的坚韧打动,自从原身家里突遭变故后,温以泽对待原身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那这个世界的剧情姑且可以算是救赎文。奈何,命运有时候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这个世界如同之前的几个任务世界一样,同样是由构建而成的书中世界,但很可惜的是,书的主题并非是什么救赎文学,而是某D家前些年爆火的赘婿文学。 所谓的冷淡疏离,所谓的拒之千里,不过是精心设计,别有用心罢了。 温以泽并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他是一个自带赘婿系统金手指的穿越者,而原身只不过是他的攻略目标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按照剧情发展,原身在远赴外地开户的途中发生了一场严重的车祸,虽然命保住了,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却让原身的身体每况愈下。 身体状况无法支撑她继续完成高强度的工作,恰在这时,温以泽向原身求婚,表示无论原身将来变成什么样,自己都会娶她,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可能是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本就对温以泽不设防的原身考虑过后,答应了温以泽的求婚。 婚后温以泽一改婚前对原身的不假辞色,每天兢兢业业扮演着一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角色,为的不过是让原身放松警惕,将手中权利下放给他而已。 在两人婚姻存续期间,原身不知道的是,自己面前体贴居家的好丈夫温以泽在外面桃花不断,各类型的红颜知己多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等原身反应过来时,手中权利基本已经被温以泽架空,而她在要求离婚无果后,被温以泽以养病的名义送到了一家私人疗养院,不到半年就悄无声息的离世了。 自此,故事第一卷正式结束,男主目的达成,开启了自己成为人生赢家的第一步。 【叮——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死亡结局,帮她完成父亲遗愿。】 【叮—— 支线任务:让男主温以泽得到应有的惩罚。】 伴随着接连两道系统提示音在脑海内响起,明夏再次睁看眼睛,看向坐在他床边,一双桃花眼写满关切的男主,慢条斯理开口,道:“给我削个苹果。” 温以泽愣住。 似乎根本没有想到明夏居然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尤其这话语当中还带着命令的口吻。 不怪他会这么意外,从两人相识直到现在,这么多年当中,别说用这种命令的口吻了,平时明夏连大声和他说话都没有过。 “……什么?”温以泽下意识问。 明夏静静看了他一眼,平静的复述了一遍:“给我削个苹果。” “这很难理解吗?” 虽然明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温以泽却敏锐的从她眼中看出了淡淡的嘲讽。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温以泽何曾被用这样的目光打量过,几乎是立刻便冷下了脸色。 虽然他与明夏之间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财富都存在着很大的悬殊,可因为有金手指的存在,温以泽从来不觉得自己低明夏一头,甚至对于这个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女人颇有几分瞧不上。 看出了温以泽无声的抗议,明夏轻笑一声,从枕头下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一个身姿挺拔,面部线条硬朗,五官极为英挺的酷哥出现在明夏面前。 “小姐。”酷哥自从进门后目光就牢牢锁定在明夏身上,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温以泽。 明夏道:“削个苹果。” “好。”酷哥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从果篮里琳琅满目的水果中挑出卖相最好的苹果,接着用不知从哪儿变出的一把看上去就极为锋利的军刀削起了苹果。 他手指修长,指节清晰,动作很快,举手投足间却极为优雅,随着手中军刀翻飞,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为他平添几分性感。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一个极为完整的苹果被递到了明夏手边。削下来的果皮未断,粗细均匀到仿佛用刻度尺量过。 明夏接过苹果咬了一口,难得好心情的夸了句:“不错。” 她随口的一句话,却让床边原本神色严肃的男人眼底浮现几分笑意,就连硬朗紧绷的面部线条都柔和了少许。 目睹了明夏和酷哥互动全过程的温以泽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又跳,不过最终却也只是皮笑肉不笑道:“医生说你刚醒,最好先不要进食。” 明夏三两下解决了手中的苹果,扬起手,果核擦着温以泽的衣角飞进了他旁边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温以泽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道:“小夏,你——” 明夏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会儿不叫明小姐了?” “你知道,我向来喜欢进退有度的男人,之前一直留你在身边,也是看在你还算知情识趣的份儿上,怎么,这就装不下去了?” 明夏的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毫不留情,她看向温以泽的眼神,与其说是在看一个人,不如说是在打量一个颇为有趣的玩物更为恰当。 没什么杀伤力,却侮辱性十足。 “你什么意思?”温以泽深吸了一口气,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全,修剪平整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里。 “字面意思。” 可能是刚从车祸中醒来,坐久了,明夏的头开始有些刺痛,痛感不明显,却也让她不太适应。 注意到她的神色,刚给她削苹果的酷哥洗干净手,询问过明夏的意思后,在她床边坐在,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按压着,借此缓解减轻明夏的不适感。 温以泽的脸色本就因为明夏那番轻挑的话而非常难看,此时见到两人互动,顿时有种自己领地遭到侵犯的感觉,几乎要压制不住心头的怒意。 他对明夏的确没多少感情,但这并不妨碍温以泽将明夏乃至整个明华视为自己的囊中物,如今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还是当着他面碰的,温以泽当真是无法忍受。 甚至顾不上去揣摩明夏刚才那句话里暗藏的意思,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想要去打落男人正在给明夏按摩的那双手。 “啊——!”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几个呼吸间,等明夏睁开眼睛看向惨叫出声的温以泽时,他已经被酷哥反扭双手,整个人摁在了地上。 那张帅气的俊脸此时十分狼狈的紧紧贴着地面,配合着刚刚打饭回来的女人独有的尖叫,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 女人顾不上放下手中的饭盒,小跑着冲到温以泽身边,就要去掰酷哥按着他的手。 然而酷哥是原身父亲明敬山精挑细选,通过层层筛选后才被送到明夏身边负责保护她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她撼动。 女人拉了几下没能拉开,一边伸手捶打,一边扭头,神色焦急的对病床上的明夏道:“明小姐,明小姐!你快拦着他呀!这这这,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能把我们阿泽按在地上呢!我们阿泽可是你男人,是你未来的丈夫啊!” 她说出口的话内容实在太过有趣,以至于明夏神色变得有些玩味,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我丈夫?” “凭他也配?” 明夏的声音不大,在病房内却极为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随着这句话落地,房间内的所有人神色各异,原本冷着一张脸,仿佛要吃小孩一样的酷哥听到这话后唇角微不可查扬了扬。 而被按在地上本就非常狼狈的温以泽却是气的眼睛都红了,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和明夏理论一番。 刚还义愤填膺惊怒交加的女人表情则更加明显一些,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提高了音量,让本就尖锐的声音更加刺耳:“你在说什么啊,你们不是正在交往吗?” 明夏脸上的神色没什么波动,只轻飘飘反问:“你也知道交往不是扶贫,花女人的钱那不叫交往,充其量算是包养。” “我不缺钱,温以泽那张脸也还算好看,所以每个月上百万的流水我花的还算舒心。” 说到这里,明夏的声音微微顿了下,再次开口时,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更浓,“不过可能是我对他太好了,让他有点认不太清楚自己的位置,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明夏这话可是半点不掺水分的,温以泽目前的年薪虽然也不低,但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每月百万甚至偶尔上千万的消费。 无论再怎么用恋爱当做遮羞布,依旧改变不了温亦泽从原身那里拿钱花,靠原身养着的现实。 被包养就要有被包养应有的态度,即便平日里装的再清高,本质和出来卖的鸭子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这么形容还不太恰当,起码每月能拿上百万薪资的鸭子,可比温以泽有职业操守多了。 “你!”温母被明夏这番话说的胖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偏偏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 她胸口不起伏还好,这么一起伏,就显得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颜色极好,水头很足的玉佩分外明显,让明夏想忽略都难。 明夏懒洋洋道:“阿姨,您也不用生气,温以泽跟在我身边这些年也没吃什么亏。” “您脖子上戴着的那块玉佩是温以泽送给你的吧?那是我在D国奥古拍卖会上花了三百万拍下的,您儿子当初拒绝的干脆,我还当是真的瞧不上,却没想到今儿在您脖子上看到了。”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我对他平日里那番欲拒还迎的手段也觉得颇为有趣,愿意哄着,可相同的手段玩的次数多了,未免就有些让人烦了。” 随着明夏的声音落下,这次脸上青青白白的可就不止是温母了,还有仍旧趴在地上的温以泽。 这话难听的让他甚至都忘记挣扎,他有些费力的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儿有些泛红,看上去竟然颇有几分被凌.虐后的美。 “明夏,我究竟是哪里惹的你不满,让你用这么难听的话羞辱我?” 温以泽不是什么愚不可及的人,但凡他真的没脑子,就算真的有主角光环加持,也依旧不可能把原身骗的团团转。 如果说一开始他是真的有些生气,那么早在温母进门后,他的理智就已经压过了愤怒,所展现出的挣扎与怒气不过是给明夏看的,想要试探明夏的态度而已。 如今见明夏根本不吃这一套,清高人设维持不下去了,温以泽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转变了态度,毫无心理负担的适当向明夏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我如果当时真的是贪图你的钱,贪图你们家大小姐的身份,就不会在明董还在世时,对你的追求百般推拒!若不是、若不是后来——” 这番话说的当真是有理有据让人信服,若是不知道其中关窍的人听了,搞不好还真被他这番义正言辞的话给糊弄过去。 可明夏是谁,又哪儿是那么好糊弄的。 明夏看了他片刻,就在温以泽以为明夏的态度有所松动,刚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明夏忽然道:“因为你清楚的知道,我父亲在一天,你就不可能有登堂入室的那天。” 玩闹消遣当然可以,结婚?怎么可能。明敬山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唯一的小女儿交到温以泽这样的人手里。 温以泽就是太清楚这一点了,以至于明敬山在时,他根本不敢有分毫越界的行为。 正如同明夏说的那样,明父在一天,他和明夏的位置就不可能对等。温以泽不想做给大小姐打发时间,用于消遣的玩物,他要的是登堂入室,要的是光明正大入主明家,成为明夏的丈夫。 只有那样,他才能够拥有掌控明家,继承明华的权利。 明夏看着他几乎是瞬间苍白下来的脸色,顿时颇觉几分无趣,原本还以为是个高端玩家,没想到也就这点能耐。 冲酷哥招了招手,道:“放开他,让他走吧。” 被桎梏了多时,猛然被放开的温以泽踉跄了几步,就在明夏以为他会见好就收,赶紧离开时,却没想到这人远比她想象的更能拉下脸面。 温以泽踉跄着走到明夏面前,薄唇动了动,红着眼睛,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这么多年,你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明夏笑眯眯反问道:“那你呢?有对我有过几分真心呢。” 温以泽一直以为他非常了解明夏,熟知她的一个喜好,情绪的每一次波动变化。 可直到今天,直到刚才,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从未了解过明夏。 用谎言去验证谎言,得到的必然是谎言。一开始就动机不纯的感情,又怎么能指望它能开花结果。 说来有些好笑,曾经原身捧着一颗赤城的心站在温以泽面前时,温以泽却只觉得对方傻白甜的可笑。 可如今明夏对他弃如敝履,甚至用言语百般践踏折辱,温以泽却忽然觉得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伸出手在空中握了握,好像这样就能握住点什么,可到头来他终究什么也握不住,什么也带不走。 温以泽惨笑,强撑着道:“我是心思深沉,生长环境和原生家庭注定了我不能像你那样洒脱,我想要什么,只有自己去争去抢。”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承认从进公司以后我确实有过不少算计,可唯独对你,我别无二心。” 话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惜会相信这番话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明夏弯了弯唇角,笑容却未达眼底。在温以泽拉着温母快要走出病房时,忽然开口叫住了两人。 温母胖胖的脸上神色一喜,还以为明夏回心转意了,刚要拉着儿子回头,却听身后传来明夏温温柔柔的声音,直接将她心中生出的那点欢喜打进了地狱。 “这几年我玩的还算开心,送出去东西,我不会要回来,这点钱我还不看在眼里。” “但是,用我的钱养女人,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明夏这番话说的不急不缓,但传入温以泽耳朵里却无异于炸响了一道惊雷,直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看在你跟了我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也不为难你。” “我知道你从去年开始就用我的钱资助了华清大学历史系一个叫陶希然的姑娘,明天下午三点,带她来见我,人如果带到了,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 至于人要是没来会有什么后果,即便明夏不说,温以泽心里也清楚。 第90章 第 90 章 明家祖上世代经商, 却又与普通商人不太相同。往上数几代,明家祖上几乎全是根正苗红的爱国商人。 在国家利益面前,明家从来不会贪图小利而忘根本。战乱时期, 为了支持国家抗战,明家也曾变卖了几乎全部家产支持捐献给国家, 几乎倾家荡产。 大到战斗机, 小到枪支、武器与粮食、棉衣, 能捐的东西明家人几乎都捐过。 早年管的还不严的时候, 明家还曾将自己的肥皂工厂偷偷改为军工厂,产出的枪-支弹药不对外,全部由家中嫡系亲自运送到前线。 除了捐东西外,明家当时的男丁基本都被送往了前线参战, 没人退缩,即便横尸战场也未曾有过半个悔字。 原身的太爷爷膝下共有五子三女, 其中四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 三个女儿里, 一个死于前往交战区进行测绘的路上,另一个则死在保护运送珍贵文献的途中。 八个孩子, 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儿一女。 后来抗战胜利,原身的祖父带着所剩无几的族人重新经商,家财虽然在战争当中几乎散尽, 可架不住明家人在经商一道上天赋异禀。 原身的祖父更是其中翘楚, 仅仅用了几年时间就将手上的资产翻了又翻, 又恰好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候,乘着这股东风,明家东山再起,再次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顶级豪门。 不过明家却也不是没有遗憾的, 在那个动荡的战乱年代里,明家人曾受当时的文物管理局委托,从洛市运送一批文物到海市。 这批文物当中包含了珍贵善本二百三十六册,以及唐宋及清代瓷器青铜器、玉器共计三十二箱。 当初负责运送这批文物的是原身的姑婆,车队于出发后的第九天失联,当明家人再次得到车队消息时,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运送文物的车队共计二百余人无一幸存,这其中遇难的就包括原身的姑婆,她死的那年,才堪堪成年。 与这个噩耗一同传回明家的,还有车队那满载着文物的三十多个箱子尽数不知所踪的消息。 原身的太爷爷咽气前,捏着大女儿生前唯一的一张黑白照片,对家人说。 “找,一定要找回来。” 自那之后,那三十二箱文物就成为了每一个明家人的心结,无论过了多少年,只要东西没能找回,他们就永远不会停下找寻的脚步。 明家人的身影长期活跃在各国知名的拍卖会上,光是近几年间,经明家人之手从各国拍卖会上竞拍下来的华夏文物没有成千也有上百。 期间花费人力物力财力无数,所拍回的文物尽数无偿捐赠给国家,其中大部分都在国内各个博物馆内展出,供国人观赏。 然而即便如此,让人遗憾的是,明家人找了数十年,也始终没能找到明家遗失那批文物的丝毫线索。 时至今日,那三十二箱文物依旧不知所踪,毫无线索。 原身的祖父祖母走的仓促,未能留下只言片语。可原身的父亲却在出事前,似有所感一般将自己那一对儿女带到书房。 珍而重之的将一本已经泛黄的小册子交到了原身和哥哥的手中,那本册子上不是别的,记录的正是明家战争时期负责运送,最终却遗失的三十二箱文物详细的名录。 明敬山没有和一对儿女说什么,他宽大的手掌依次抚过两人的肩头,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无论是原身还是原身的哥哥却都已经读懂父亲的意思。 再后来,明敬山接到可靠消息,听闻R国拍卖会此次的拍品名册里,有个名为明绿地三彩象耳瓶的拍品,与明家一直在找的那批遗失的古董文物颇为相似。 明敬山和明渊就是在前去R国参加竞拍的路上遇袭的,后来原身曾经对这场袭击展开过详细的调查,然而对方做的相当干净,干净到连哪怕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至于父亲与兄长心心念念的那场拍卖会,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临开场前一个小时忽然宣布了取消。 之前曾经公布的竞拍名册也被召回习销毁,如今在互联网上已经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线索到这里全部断掉了。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依旧不算特别困难,但原身希望明夏能够代替她完成父亲的遗愿,帮助国家找回那批遗失的文物,这就比较麻烦了。 根据世界剧情来看,这批文物一直到原身被温以泽害死,再到温以泽凭借赘婿系统成为世界首富,达成HE大结局的那天,依旧没有被找到。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明夏对此倒也不是毫无头绪。破局的关键不在于男主和他那基本没什么用的垃圾系统,而是在这个世界的女主身上。 这个世界的女主非常特殊,她与男主一样,同样出生自带金手指。唯一不同的是,在原本的故事线里,女主的金手指完完全全成为了男主敛财的工具。 可是明夏却认为,那样逆天的金手指用于给男主手中的龙傲天剧本增添色彩,简直是大材小用,浪费至极。 明夏无暇在温以泽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还是那句话,男主这种生物,你甚至都不需要太过管他,他自己就会把自己作死。 比起男主,明夏更愿意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这个世界的女主身上。 * 秋日的微风裹挟着阵阵凉意,直往人衣服里钻。 大约二十出头的姑娘拢了拢脖子上红色的围巾,清秀灵动的小脸上写满了犹豫与忐忑。 她有些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来这一趟,可是当从温以泽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后,陶希然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来了。 温以泽将她送到了医院私人病房的电梯口,神色有些不太自在的开口道,“她在顶楼等你,你上去之后只要报906病房,会有人带你过去的。” 陶希然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曾经在她看来俊朗非常的脸,如今没了滤镜之后再看,似乎也就那样,联想到他做出的那些事情,更是很难让她再像之前那般惊艳与沉迷。 “你……不和我一起上去吗?”陶希然扯了扯自己的围巾,收敛起眼中的情绪,有些不安的问道。 若是换做以往,温以泽当然不可能让陶希然独自上去面对明夏。 和明夏不同,温以泽对陶希然是真的花了不少心思的,动了几分真感情的。 除了将她作为自己的攻略目标以外,陶希然温柔灵动,像只可爱又温顺的小鹿,每每望向自己时,眼里的欢喜与崇拜让温以泽相当受用。 想到自己这几年苦心在陶希然面前刷上去的好感全都变成了无用功,温以泽忍不住有些肉痛,心里也满是不舍。 然而即便再不舍,温以泽也没傻到愿意为了陶希然得罪气头上的明夏。因此,犹豫再三,强压下心里的不舍,温以泽露出一个苦笑,道:“抱歉。” “我也很想陪你一起上去,可明小姐的性格非常强势,她点名要见你一个人,如果看到我和你一起,怕是会起到反效果。” 话说的虽然漂亮,核心思想却只有一个,就是不去。 这句话说完,温以泽脑海忽然想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检测到攻略目标好感值下降,当目标好感值清零,宿主会受到A级惩罚,请宿主谨慎应对。】 温以泽愣住了,如果说明夏降低对他的好感值他还能够理解的话,那么陶希然这个单纯好哄的姑娘这好感值降低的就让温以泽很难理解了。 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说过比今天更加难听过分的话,但陶希然对他的好感值始终高居不下,怎么今天自己不过是找了个相当委婉的借口,自认为说的话还算好听,没什么不妥之处,却收到了好感值下降的提示? 温以泽看向陶希然,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端倪。然而什么也没有,小姑娘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乖巧的应了句:“哦,我知道了。” 神色看不出分毫不对。 要不是系统提示,以及面板上真真切切下降了百分之五的好感值,温以泽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自己想多了,出现幻觉了。 ‘叮——’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时,电梯发出一道清脆的提示音,银白色金属制的电梯大门缓缓打开。 陶希然冲温以泽指了指电梯,道:“那……我上去了?” 温以泽刚要点头,下一秒,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攻略目标好感值下降,当目标好感值清零,宿主会受到A级惩罚,请宿主谨慎应对。】 有那么一瞬间,温以泽甚至想要把已经进入电梯的陶希然拉出来,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好在他的理智压过了冲动,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冲陶希然点了点头:“去吧。” 在电梯快要关上的瞬间,温以泽试图补救一下,高声安抚道:“别害怕,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话音落地,在电梯门合上的同时,温以泽再次收到了熟悉的提示音,好感值又下降了。 短短不到五分钟的功夫,温以泽惊愕的发现,陶希然对自己的好感值已经下降了百分之十五,这个速度简直把温以泽搞得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电梯到达九楼。 电梯开门前,陶希然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道:“摸摸毛,吓不着。勇敢然然,不怕困难,冲!” 殊不知,这句幼稚的自我鼓励被出来溜达的明夏听了个正着。 两人四目相对,明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被抓包的陶希然看着面前的漂亮姐姐,又羞又恼,尴尬的恨不能直接原地给明夏用脚指抠个三室一厅出来。 “那、那个,姐姐可以请问一下,你知道906病房应该往哪儿走吗?”陶希然红着脸,声音有些磕磕巴巴道。 明夏冲她眨了眨眼,难得皮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房门道:“喏,就在那边。” 话音刚落,就见面前小鹿般灵动的小姑娘二话不说,当场给她来了个三鞠躬。 “谢谢姐姐,姐姐人美心善,好人一生平安!” 明夏:“……” 这小姑娘简直是活宝呀,实在是太逗了。 陶希然郑重的向漂亮姐姐道谢后,往前走了两步,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觉得自己不能表现的太怂,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了最后的思想建设,进门前还不着痕迹挺了挺小胸脯。 陶希然伸出手原本是想要敲门的,结果谁知道那门只是虚掩着,由于她敲门时用力过猛,门直接—— 开了。 陶希然:“……” “扑哧。” 都不用回头,陶希然就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蠢样子肯定又被刚才电梯前遇到的那位漂亮姐姐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救命,好想死。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她,而不是派来一个漂亮姐姐全程围观她的社死现场。 门开了,陶希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最后还是明夏看不下去,收起了逗弄的心思,大步朝着门口走去,率先进了病房,冲门口愣愣的小姑娘招手,友好道:“进来呀。” 陶希然:“……”好想死啊啊啊! 待到小姑娘进屋,不等她组织好语言,明夏已经在面前的果盘里挑挑拣拣,挑了两个卖相不错的橘子,抛了一个给在床边罚站的小姑娘。 “尝尝,挺甜的。” 陶希然木着一张脸机械的剥橘子,好不容易拨好后,塞了一瓣到嘴里,下一秒,吃货本质原形毕露,幸福的眯起了眼,附和道:“真的好甜!” 原本尴尬到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的陶希然,在吃了明夏一个橘子后,居然奇迹般的放松下来了。 看她情绪缓和的差不多,明夏笑眯眯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温以泽都跟你说了吧?” 陶希然神色一秒严肃,认真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信封。 “非常抱歉明小姐,我不知道温先生资助我念书的钱是您的,这是我这学期打工攒的钱,想要先还给您,剩下的我暂时拿不出来,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尽快凑齐还给您的!” 明夏看着递到手边的信封,没接,而是笑着摇摇头,道:“我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虽然温以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对你印象却很好,今天叫你过来,并不是打算要你还钱,更没有打算收回对你的资助。” “今天叫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以后你上学,一直到完成学业正式开始工作前,所有的学费都由我直接资助。” 见小姑娘满脸写着懵逼,明夏难得调皮的冲她眨了眨眼,道:“不给中间商赚差价的机会,好吗?” 陶希然直接被这个突出起来的wink迷昏了头,也不管明夏说什么,晕晕乎乎就点头。 明夏忍俊不禁,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现在拿出一份卖身契给她,这姑娘怕不是都会二话不说签名摁手印。 “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做,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说给你听听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大学毕业后,可以到我身边做一年的助理。” 明夏话音未落,却见小姑娘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道:“愿意,愿意!我愿意,我特别愿意!” “别说一年,做一辈子我也愿意!” 明夏:…… 这孩子可爱是挺可爱,怎么感觉好像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第91章 第 91 章 那天, 等在楼下的温以泽不知道陶希然上去之后明夏究竟和她谈了些什么,他唯一知道的是,当陶希然从楼上下来时, 对他那为数不多的好感值也掉的飞快。 从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温以泽将原本还试图挽回的话统统吞回了肚子里, 脑海里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响起的系统提示音吵得他耳膜生疼。 脸上虽然笑着, 只是那笑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都僵硬的可怕。 陶希然看着像根木棍似的矗在电梯口的温以泽, 有些意外的开口道:“你还没走呀?” 温以泽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维持着自己的清冷人设,应了句:“嗯,在等你出来。” “噢。”陶希然点头, 恍然道:“你放心,我没有说你的坏话。” 温以泽被她这番‘善解人意’的话堵得脸色变了又变, 勉强笑了下, 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毕竟明小姐她养尊处优惯了,难免会有几分大小姐脾气——” 话没说完, 温以泽就明显感觉到陶希然看向自己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儿,还没等他理清楚原因,却陶希然一改之前的温吞, 直接打断道:“没有啊。” “我不觉得明小姐有什么大小姐脾气, 反倒是温先生你, 慷他人之慨也就算了,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别人坏话,不会觉得脸红吗?” 温以泽人都傻了,在他印象里, 陶希然向来是温顺的,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鲜少会提出反驳意见。 偶有的几次意见不和发生争论,也是以陶希然的低头收场。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甚至只短短见过一面的人这么和他说话,这还真是两人相识以来的头一次。 “明小姐和我交谈的时候没有说过温先生你半句不是,反倒是你,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你这种行为恐怕不太合适吧。”陶希然眨了眨眼睛,说到这里声音微微顿了顿,眼睛上下打量了温以泽一眼。 “温先生,您这套衣服应该价值不菲,还有您经常开到我学校的那辆车,以及在水榭楼台的那套别墅,应该都不是您目前薪资能够买得起的吧。” “我——”温以泽当然想反驳,可陶希然说的却又都是不争的事实,以至于让他连反驳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陶希然看了他许久,心里对他所存的最后一丝好感也消失殆尽。所以她以为的恩人,为此甚至想过哪怕付出自己的一切也要好好回报的人,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如果只是没钱,陶希然不会看不起温以泽;如果在东窗事发后能够坦然承认,并且真心实意道歉,陶希然同样不会看不起温以泽。 可真正让陶希然失望和看不起的,是他的隐瞒,是他从头到尾的不坦荡,更是他东窗事发后不反思自己,反倒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作为被资助人,作为这件事情的既得利益者,陶希然今天鼓起勇气过来,一是为了向明夏道歉,二则是想要向明夏为温以泽求情。 无论温以泽如何不堪,终究是对她有过帮助。她甚至已经做好和温以泽一同向明夏道歉,并且一起承担后果的准备。 可明夏这个苦主对这件事情却只是一笔带过,甚至没有追究两人的责任,反观温以泽,字字不提明夏不好,却句句都在说明夏不好。 直到陶希然离开,温以泽甚至来不及挽留,脑海里传出的尖锐刺痛几乎让他险些站不住。 这样的刺痛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等温以泽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病房当中。 脑海里曾经让他惊喜雀跃的电子音,现在却让他只觉得如坠冰窟。 【攻略目标陶希然好感度清零,已触发A级惩罚。当攻略目标好感值清零三次,宿主将触发S级惩罚,请宿主谨慎应对。】 * 温以泽那边如何一地鸡毛暂且不提,明夏最近日子过得却非常舒心。 明夏虽然为明华的掌权者,但明华拥有着一套非常成熟的管理体系,各个部门相互监管制约,明夏这个董事长所需要做的只是把握大方向即可,小事根本不需要她过问。 在医院修整了几天,感觉身体没问题后,明夏出院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回公司,而是探望了原身的兄长。 明夏到病房时,护理师正用极为专业的手法为明渊做着手臂与腿部的按摩,察觉到明夏来了,护理师的手微微顿住,恭敬的唤道:“明小姐。” 如今距离原身父亲与兄长遇袭已经过去五年时间。这五年中,尽管明渊所在的是华国医疗资源最为顶尖的医院,也有非常专业的护理师陪护,可五年的昏睡依旧他的状态依旧看上去极差。 因为常年昏睡,久不见阳光的缘故,明渊肤色看上去近乎惨白,宽大的病号服下,原本健壮的身体如今已经瘦的可以窥见骨头。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如果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以及床边代表着生命的各项仪器还在正常运转,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明夏对护理师轻轻摇头,道:“你继续,不用管我。” 护理师便没说什么,继续手头没做完的按摩。 因着有护理师日复一日的按摩,尽管已经昏迷五年,明渊的四肢看上去并没有明显的萎缩,只是比起普通人要更瘦一些。 按摩结束后,护理师冲明夏鞠了躬,非常识趣的将病房留给了这对兄妹独处。 “大哥。”待她离开后,明夏才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病床上的明渊当然不会给她任何回应,他只是静静躺在那里,不会受外界声音而有所反应。 明夏想了想,道:“再过不久,我要到R国出差一段时间。”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不过从五年前你和父亲遇到的那场袭击来看,这次的行程应当也不会太顺利。”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该是我们的东西,无论用什么手段,我一定会把它拿回来。” 明夏说的轻描淡写,可如果有知晓五年前那场刺杀内情的人,一定会因为她的这番话而感到心惊胆战。 五年前的那场袭击,被R国警方定性为当地□□-团伙火拼,明家父子不过是刚好从双方交火的路段路过,被不幸被误伤的倒霉蛋。 可明夏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根本不是所谓的误伤,而是一场精心策划,针对明敬山与明渊的刺杀。 原身在明敬山的书房找到了一份文件,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有关R国那场拍卖会上序号分别为一五六和一九三的两件拍品。 一五六号拍品无论从外观,瓶口直径、瓶身长度与宽度,甚至是瓶身所绘图案、瑕疵所在位置都与明家记录在册的那支明绿地三彩象耳瓶完全一致。 然而为明敬山与明渊招来杀身之祸的,却并非只是这支瓶子,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这场拍卖会上的第一九三号拍品,一尊商代青铜鼎。 虽然拍卖方刊登了与该拍品相关的材料,以此佐证拍品的合法性来源,但该鼎的锈色与二十五年前安市出土的青铜器锈色完全相同,纹饰及铸造工艺也极为相似。 国内专家根据拍卖方提供的图片与信息,经过半月的排查与核实,基本认定该鼎为十年前被盗与走私出境的珍贵文物。 根据华国与R国加入的UNESCO公约规定,一旦这尊青铜鼎被认定为走私文物,则非但拍卖无法继续,R方还需要按照公约无条件返还被盗文物。 但由于时间仓促,加上R国拍卖方迟迟未对华方的质疑做出及时反馈,为了稳妥起见,明敬山与明渊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这一拍品被竞拍。 倘若真的无法阻止,也争取在第一时间将该竞品拍下,送回国内。 然而谁都没料到的是,明家父子还未到拍卖会现场,就莫名被卷入所谓的‘帮-派火拼’中,并且以一死一重伤的惨烈结局收场。 值得一提的是,在明敬山与明渊遇袭后的半小时内,原本定于晚上八点开场的拍卖会官网悄无声息出现了一则中止拍卖的声明。 因R国拍卖方拒绝向华国提供一九三号竞品的委托人信息,致使国内有关青铜鼎的追索工作不得不陷入停滞状态。 而自那之后,明绿地三彩象耳瓶、青铜鼎及其委托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有出现在拍卖会上。 一直到五年后的今天,就在不久前,明夏接到消息称,消失了五年的青铜鼎疑似将于下周在R国一家颇负盛名的地下拍卖会上作为压轴竞品展出。 耐人寻味的是,该拍卖会介乎于灰色与黑色之间,委托方与参与竞拍方从竞品展出到竞价,再到成交,都不会知道彼此的任何信息。 从该拍卖会上拍出的藏品,大多来利存疑。 即便明知此行凶险无比,甚至可能是有心人设计好的圈套,明夏还是要走这一趟,此行既是为了死去的明父和重伤昏迷的明渊,更是为将原本就属于华夏的文物重新带回这片土地。 第92章 第 92 章 缘分还真是个挺奇妙的东西。 这次R国地下拍卖会的委托人和参与竞拍的拍客分别来自世界各地, 作为明家人,为了安全起见,明夏自然不可能以真正的身份出席。 此次与她同行的, 除了应有的安保人员外,更多的是在文物鉴定领域, 尤其在青铜器研究方面资历颇深的专家组成的专业团队。 他们的意见将会最大限度决定明夏在这场拍卖会中是否会参与竞品的竞价, 同时他们的建议也很可能会影响到明夏参与竞价时给出的价格上限与下限。 让明夏有些意外的是, 临行前,她居然在那几个专家团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姑娘今天穿了套棕色的呢子大衣,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 头上还戴了顶看上去就非常暖和的米白色毛绒帽子。 然而即便捂得如此严实,不时吹过来的冷风依旧将小姑娘冻得直哆嗦, 粉嫩的脸直往衣领里缩, 那畏寒的举动更是为她平添几分憨态。 她的这身打扮在一众或西装革履, 或深色长衫, 年过半百、神色严肃的老先生们当中分外明显。 似乎注意到明夏扫来的视线, 陶希然下意识抬起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去,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有些愣住。 最后还是陶希然先反应过来,兴奋的冲明夏摆了摆手:“明小——” 然而打招呼的称呼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被身旁的老者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嘴。 捂嘴的老先生四方脸, 眉目清明五官周正, 周身萦绕着浓浓的儒雅书卷之气。 老者名为彭瑞华, 是华清大学历史系的教授,在原身父亲去世前,彭老先生曾给原身父亲做过很长时间的顾问, 两人私交甚笃。 五年前明敬山与明渊前去R国出席那场拍卖会时,彭老先生还曾因未能同行而悔恨不已,如今听闻老友生前惦念的青铜鼎有了消息,说什么也要随明夏走这一遭。 彭瑞华皱了皱眉,瞪了陶希然一眼,道:“是唐小姐。” 陶希然愣了下,反应过来时,后背生出一股冷汗,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直到确定刚才自己那句口误没有被其他人听到,提起的心这才终于稍稍落了地。 “唐小姐!”陶希然改口改的丝滑无比。 彭老先生见她反应快,脸色稍霁,只是在对明夏开口时,声音里还是带了几分歉然:“小陶是我的学生,贸然把她带过来,是我考虑的不充分了。” 明夏笑着摇摇头,道:“没关系,说来也是缘分,前不久我才和您这位学生见过面。” 彭老先生神色一怔,下意识看向身后的陶希然,道:“你和唐小姐之前认识?” 面对自家老师的询问,陶希然自然不敢有所隐瞒,戴着帽子的脑袋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连同着帽子上的白色小球也随着她起伏的脑袋一起摆动。 “认识,当然认识!”陶希然竹筒倒豆子般的将与明夏的关系坦然相告,“唐小姐就是我常常跟您提起的那位资助人,如果不是有她的资助,恐怕我也无缘成为您的学生,更不会拥有跟在您身边学习的机会了。” 得知其中缘由,彭老先生紧皱的眉心逐渐舒展,看向明夏的眼神也愈发柔和,“你同你父亲一样,都是善心人。” 对于彭老先生的评价明夏不置可否,只是在感觉到陶希然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的视线时,明夏想了想,对彭老先生道:“不过此行势必不会一番太平,她年纪还小,不如就让她留在国内吧。” “真的想要学习的话,等我们回国后,您再慢慢教她就好。” 明夏不敢笃定自己此行能够万无一失,更不确定能够从R国全身而退,所以她并不想过早的将陶希然卷进危险当中,否则也不会将两人之间的助理之约定在她毕业后。 在明夏看来,这小姑娘可是个超级大宝贝,比男主可金贵多了。万一真的因为跟她去R国的路上有了什么闪失,对国家,对遗失海外的文物都是极大的损失。 彭老先生却在听了这番话后,明显有些误会了。按下了急着试图解释的陶希然,彭老先生带着明夏走远了一些。 用仅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对明夏道:“小夏,小陶的资历确实不高,但这次带她过来,我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她在文物鉴定方面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直觉,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有些离谱,但是——”彭老先生努力组织语言,试图说服明夏。 然而这件事情别说明夏不信,就连他当初也觉得是天方夜谭,可事实就是如此,陶希然在文物鉴别方面的天赋准的惊人,简直已经准到由不得他不信的地步。 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在理论知识储备的尚且并不充分的情况下,这小姑娘居然能够以肉眼判断出文物的真假、年代。 民间其实也不乏与陶希然有类似能力的能人异士,不过这种能人往往虽然没有系统的学过文物相关知识,却从很小时就浸淫于此道,混迹于各个古玩街与拍卖场,直觉纯粹是靠着丰富的经验堆砌磨炼出来的。 而陶希然却不同,这小姑娘甚至不是正统文物鉴定专业的学生,更没有相关的经验,可她就是能够一眼辨别出真品与赝品,直觉准到可怕。 这也是为什么彭老先生这次会将她带来的最重要的原因。 听了彭老先生的话,明夏沉吟良久,却还是摇了摇头,道:“彭老,并非是我不相信您所说,而是这次行动过于凶险,地下拍卖场不同于正规拍卖场,弯弯道道太多。” “如果小陶真的如您所说,拥有那么特殊的能力,更应当好好保护起来。”说到这里,明夏面露一个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如果她跟我去,我很难保护她的安全。” “还有就是,若您所说属实,她的这番能力还请务必保密,一旦暴露被有心人知晓,怕是……” 剩下的话,明夏没说,彭老先生心中却已经明了。 彭老先生久久无言,最后终究还是被明夏给说服了,劝说的话全部被咽了回去,出口时只剩下一声叹息。 “也罢,是我考虑不周全了。” 好不容易劝服了彭老先生改变主意,哪儿知道平日里看着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打定主意之后竟然比牛还倔。 陶希然直视明夏的眼睛,急切道:“我都听到了,我不用你保护我,我自己能保护自己,真的,你相信我,就让我跟你们去吧,事情我都从老师那里听说了,你带上我,我一定可以帮上你的忙!” 明夏看着梗着脖子的小姑娘,一时间竟有些头疼。 “唐小姐,飞机已经准备好了。”两人陷入僵持的时候,之前在医院给明夏削过苹果的酷哥走到她身边,恭敬道。 明夏伸手揉揉眉心,道:“你先安排将专家们登机,我马上就到。” “好。”酷哥应道,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向站在明夏对面的陶希然,用眼神询问明夏是否需要他帮忙把人‘劝’走。 在看到明夏微不可查冲他摇了摇头,酷哥这才转身离去。 时间有限,明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道:“你应该听说过我家里的事情了,我父亲因为这尊青铜鼎送了命,大哥虽然侥幸活下来了,却昏迷至今。” “我这趟前去R国,所需要面临的可能会比他们经历过的那些更加凶险,如果你跟着我一起去,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我知道你想报答我,更因为温以泽做的那些事情对我怀有愧疚,但你听着,你还年轻,报答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不要因为一时被恩情冲昏头脑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陶希然被猜中了心思,脸上却没有半分后退的意思,仍旧是近乎有些执拗道:“我不会后悔,如果今天我没有跟你一起去,那我才是真的会抱憾终身。” “不是只有你关心华夏流失在外的文物,我也同样关心,更想要为其归国做出一份贡献。即便真的因此送了命,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陶希然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灵动如小鹿一般的眼睛里也满是坚定,没有流露出哪怕分毫的动摇。 虽然两人在此之前只见过一面,可陶希然就是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露怯,哪怕只是眼底流露出一丝动摇和迟疑,她今天就不可能与明希乘上同一架飞机。 正是因为知道此行一定会有危险,她才更是必须要去,一旦真的遇到什么危及生命的突发事件,只有她在明夏身边,才能够有机会救下明夏。 没错,陶希然无比笃定,她能够救她,一定可以。 明夏看了她良久,就在陶希然搜肠刮肚寻找着想要说服明夏的词汇时,却听明夏忽然对她很轻的笑了下。 “好吧,如你所愿。” 第93章 第 93 章 经历了几小时的飞行, 明夏与同行的专家陆续抵达了地下拍卖会指定的地点。 她刚下飞机,就见早已经等在旁边,身穿制服, 领口别有拍卖会标志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接应。 虽然这家地下拍卖会明面上是由民间组织的,可背后的势力却盘根错节, 不但有R国内几个知名大财阀的手笔, 甚至细细深究下去还能从中窥见R政-府的影子。 拍卖会场地十分神秘,每年的举办场地都不一样, 就连买家也只有在拍卖会正式开始的前两小时才会得到准确地址。 接待明夏一行人的工作人员是个身高大约一米六五左右的女性, 她长相甜美, 声音更是具有极强的辨识度。 在得知明夏一行人是华夏人后,工作人员甚至在接下来的沟通中全程使用华夏语, 别的不说, 光是从她所展现出的业务能力就能让人对这场地下拍卖会更高看几眼。 今年的地下拍卖会地点定于一座不知名的小岛,岛屿看上去有些荒凉,四周的景色甚至连好看都称不上,若非停机坪上那一架架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私人飞机,以及周围相当严密的安保人员及安保设施, 怕是很难让人将这座荒岛与拍卖会联系起来。 入场前,工作人员送来了几个托盘, 笑盈盈对明夏一行人解释道:“本次拍卖会全程以匿名竞拍的形式展开, 每个受邀前来的嘉宾都会被带入独立的包厢, 为了更好的保证**性,入场前您和您的同伴可以根据喜好选择任意装扮入场。” 眼前的几个托盘里,确实如工作人员所说的那样,放着数十套风格各异的头套与装扮。 明夏从中选了个海盗造型的头套直接戴上了,本以为戴上头套会对视线有所遮挡, 但让人意外的是,头套的造型虽然夸张,设计却十分精巧,非但不会出现遮挡视线的情况,也并不会让佩戴的人有任何呼吸不畅的感觉。 陶希然选了个黑白花的猫猫头,戴上之后左右晃了晃,感觉适应良好,甚至有点想厚着脸皮蹭到明夏身边悄咪咪求个合影。 不过这显然是不被允许的,早在正式登岛前,他们就被要求关闭了所有通讯设备,岛内还有极为先进的信号干扰设备,即便是卫星电话在这里也不过是块没用的废铁罢了。 待到众人全部换好服装,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明夏一行人被蒙上眼睛在黑暗中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眼前再次恢复光明时,已经置身于一个被布置的相当华丽的包厢内。 包厢中最为醒目的,就是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落地窗,透过那扇落地窗,使得包厢内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将整个拍卖台尽收眼底。 似乎注意到明夏的视线,工作人员立刻开口解释道:“您面前的这面玻璃为单向玻璃,从包厢里向外看可以清楚看到拍卖台,但从外向里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在明夏点头后,工作人员又指着玻璃前的那块目前为待机状态的显示屏道:“这是报价器,等拍卖正式开始,竞品进入竞价环节,您可以通过报价器参与竞品竞拍。” “出于**与安全方面的考量,您给出的竞价全程不会对外公布,只有当竞拍结束,拍卖会才会在官网上公布竞品的最终成交价格。” 听到这里,明夏挑了挑眉,神色有些玩味。 这项规定看似打着为参与竞拍买家的安全**考虑的名义,实则整个竞价过程根本不透明,当中的可操作空间可太大了。 这样的操作,在任何一个正规的拍卖会上都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有在这种身处于灰色与黑色之间的地下拍卖会上才会出现。 果不其然,明白这句话含义的人不止有明夏一个,与她同行,受她邀请而来的几位专家教授在听到这条极为霸道的规则时,脸色也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但没有办法,私人拍卖会就是这样,是十足的卖方市场,只要你想要参加竞拍,势必需要按照对方提供的玩法来。 介绍完基本的规则后,工作人员忽略包厢内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维持着职业性的笑容起身退场。 待她离开后,包厢里立刻响起议论声。 最先提出异议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是国内青铜器研究方面当之无愧的泰斗级专家。 “竞拍价格不公开,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们也无从得知其他参与竞价者给出的报价?这么一来,竞拍价格完全不透明,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可太多了。”老者眉心紧缩,清明的眼睛里禁不住浮现几分忧虑。 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位老者也开口附和,神色同样严肃:“这么一来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如果对方如果有意的话,流拍还是成交全凭对方的心意?” “这里面水太深了,情况不容乐观。” 包厢里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饶是陶希然这种第一次参加拍卖会的萌新从他们的言谈中都听出了不对劲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场竞拍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陶希然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没能想出个什么结果,反倒不小心将自己的心声给说了出来。 本以为无人在意,却不料原本正在认真研究报价器的明夏忽然抬头朝她这边看来。 在陶希然刚想为自己的失言而道歉的时候,却见明夏忽然冲她笑了笑,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如果这一切只是对方设下的一个局,所有的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 当时的陶希然听到这话后,左右思考了许久也未能想明白明夏这句话中包含的深意,直到拍卖会开始的第三个小时,本场拍卖会最为重量级的压轴竞品青铜鼎在经历过一番激烈的竞价之后,拍卖师满脸遗憾的宣布竞品因价格过高而最终流拍时。 陶希然这才终于明白,原来所谓的地下拍卖会真的如明夏开场前漫不经心所说的那样,一切都不过是场经过了精心设计的圈套罢了。 设下圈套的人以青铜鼎为饵,赌的就是明夏哪怕知道这可能是圈套也一定会走这一遭。 明夏此行,既是为了追查原身父兄遇袭的幕后真凶,更是为了追索被非法送到R国的华夏文物。 即便知道这场拍卖会是圈套的概率有百分之九十,为了那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明夏也一定会来。 为了吸引明夏,对方可谓是煞费苦心。除了青铜鼎之外,甚至还拿出了华国早在抗战年间就已经因为战乱而遗失的《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第二七五到二七八三卷残卷,以及高约九寸三分的《南宋马林梅雀图》绢本。 因此,即使没有拍到青铜鼎,此行也不算白跑一趟。 拍卖会结束后,看着被送到包厢内的绢本与经卷残卷,陶希然只觉得心如擂鼓,激动地手都止不住有些微微发颤。 当感觉到自家老师激动中带着几分询问的视线,陶希然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又郑重无比的点了点头。 是真品无疑。 早在看到绢本与经书残卷的那一刻,陶希然心中便直接生出让她颤栗不已的亲近与熟悉之感。 她的直觉向来不会有错,这样亲近与熟悉的感觉,只有在属于华夏的文物里才能够感觉到。 可能在不太了解的人眼中看来,文物再珍贵也不过只是死物而已,可在陶希然的世界里,每当她亲眼见到流失在外的华夏文物时,都能够清晰无比的感知到这些文物当中蕴含的情绪。 去年跟随老师参观海外一家博物馆时,在琳琅满目的珍贵文物中,陶希然根本无需分辨,只一眼就能认出博物馆内属于华夏的文物。 当她透过博物馆的玻璃凝视着那些流失在异地的华夏文物时,有那么一瞬间,陶希然甚至能够清晰感觉到它们的伤痛与难过。 辗转漂流在外数十年,若是文物有意识的话,它们会不会也很想回家。 那年,博物馆内,原本只是去参观的陶希然,站在异国他乡的博物馆展柜前,与展柜里带有明显华夏风格的文物遥遥相望,泣不成声。 现在时隔一年多,再次感知到这种浓厚到仿佛能够让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情绪,陶希然无比确信,眼前的绢本与经书残卷正是属于华夏的东西。 见陶希然点头,老教授紧绷的心弦总算稍微放松了些许,脸上的神色也再无法保持平静,一双眼睛牢牢盯着那卷绢本,片刻也不想移开视线。 看见几位专家和老教授对绢本如此痴迷,明夏笑了笑,对身后神色依旧紧绷的酷哥道:“还真是舍得下本,无论如何,这趟总归不算白来。” 酷哥听了这话却没有放松,脸上神色反倒愈发严肃。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出去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您最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 明夏却摇摇头,道:“待会儿出去,你负责保护几位专家和老教授,务必将他们和绢本、经书残卷安全带回国内。” “至于我……” “不用担心,我还有别的安排。” 第94章 第 94 章 意外来的突然, 却又半点不让人感觉到惊讶。 身后的两辆黑色越野突然变道,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朝着车子撞来,车身在巨大的撞击之下发生了剧烈的震颤。 车内的人均是神色严肃。明夏手指轻轻敲了敲开车酷哥的椅背, 道:“还记得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吧。” “待会儿下车后,直接带几位专家换车,接应的人就在拐角处, 你的任务就是务必把文物和几位专家平安送回国内。” 酷哥薄唇微抿, 面容看上去愈发冷峻, 通过后视镜深深看了明夏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郑重点了点头, 道:“您放心。” 对方有备而来, 明夏既然敢冒险前来,自然也是做了安排的。对方针对的是明夏,想要的也是明夏的命, 对于与她同行的那些专家倒是并不太感兴趣。 若是能够一网打尽, 将他们在拍卖会上拍下的东西收回去, 他们倒也非常乐意。但若是二者不能同时进行,那对方显然也很能分得清主次。 眼看明夏等人兵分两路, 尾随在后的那伙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果断放弃了追回竞品的打算, 直奔着明夏那辆车跑去。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 意外来得太过突然,就在那伙人快要靠近明夏所在的车辆时, 原本应该已经跟随老师离开的陶希然居然跳车了。 尽管她已经非常努力的护住了自己的要害,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她却混不在意似的,快速从地上爬起来, 跌跌撞撞的跑向价明夏的车。 明夏:“……??” 饶是淡定如明夏,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想骂人。 陶希然手上都是血,应该是刚才手掌不小心蹭在地面上产生的伤口,她用力拍打着窗户,脸色煞白不说,整张脸上满是焦急。 车内的司机也被这一系列突然的变故给惊到了,从后视镜里看到追来的人已经掏了枪,一时间有些拿不准,问道:“小姐,还按照原计划来吗?” 几乎就在他这句话落地后,枪响伴随着道路两旁响起的惊叫一同响起。 陶希然显然没经历过这阵仗,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因为枪声而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然而也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明明已经吓到不行,却还在拍窗户。 明夏见状,叹了口气,道:“开门,让她上来。” 车门是经过特殊改装的,原本四扇门中有扇都被封死,玻璃也是经过特殊处理,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内有乾坤。 “可是——” 司机面露犹豫,但最终还是按照明夏的吩咐开了车子唯一一扇门。 与此同时,几乎是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密密麻麻的子弹如雨点般朝这边射来。 若非司机是老手,停车的角度又分外刁钻,车身又是加厚的防弹材质,只怕陶希然来不及上车就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可就是耽误了这几秒的时间,陶希然人虽然上来了,但出路也几乎被人给堵死了,原定下的计划因为这几秒的时间差彻底被打乱。 “你不要命了?”明夏看着狼狈不堪似乎已经被吓傻了的小姑娘,难得冷下脸。 陶希然被她的声音勉强唤回了魂,她看着明夏,明夏也看着她,从她眼底能够看出明显的犹豫和挣扎。 “我能救你!”陶希然咬着唇道,声音都因为过于害怕而不住打颤。 明夏几乎要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揉眉心,对司机道:“待会儿车子被逼停,你护着她先走。” “这……”司机愣住,脸色也有些为难,“小姐,我是明先生生前留给您的保镖,理应将您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听到明夏的话,陶希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握住明夏的手,再次重复道:“你相信我,我真的能救你!” 明夏看了她片刻,感觉如果她再不说点什么,眼前的小姑娘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好,你能救我。”明夏道,说着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又道:“但你要先活着。” “听到没有,你要活下来!”见陶希然的神色有些涣散,明夏加重了语调,落在她发顶的手也变为握住她的肩膀,神色认真的又重复道:“你要活下来。” 车子又一次遭遇了猛烈的撞击,防弹玻璃已经因为承受了太多次攻击,有好几处已经呈现粉末状,想来应该是顶不了多久了。 听着外面剧烈的撞击声、刹车声夹杂着尖叫与枪声,陶希然有些崩溃,眼底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眼眶,她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狼狈的像个迷路的小孩儿。 “小姐,左后轮胎爆了,油箱也被打到,车子要撑不住了。”司机面色凝重。 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件极为不容易的事情,得知这个结果,明夏很平静就接受了。 “到前面巷子里,我会先出去,我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不会轻易对我动手,待会儿我下车后,你找机会带她离开。”明夏道。 不等司机回答,被眼泪糊了满脸的陶希然却在此时颤声开口道:“让他自己走,你跟我走!” 明夏:“……”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真想拆开这小姑娘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偏偏就在这时,神隐许久的系统忽然开口道:“宿主,跟她走跟她走!” 虽然不知道自家系统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但凭借着和系统多年的默契,危急关头明夏很快做出了决定。 “你先走,把车留给我。”明夏对司机道。 “可是,车子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司机有些焦急,因为油箱漏了的缘故,即便油门已经踩到底,车子的速度却依旧逐渐慢了下来。 明夏是个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危急关头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在这里商量对策,明夏直接跨到前排,将车门拉开,高声道:“走——!” 司机到底还是没有违逆明夏的意思,却在跳车前将身上的两把枪留给了明夏。 他跳车的地方刚好卡在巷子口,那条小巷又长又窄,待他下车后,明夏直接一脚油门将车子整个堵在巷子口,车头都因为暴力而被挤压变形。 追在后面的车没想到她会突然停下,刹车不及也撞了上去,借着这股撞击力,明夏的车更是被强行往狭窄的巷子里挤了挤。 剧烈的碰撞导致明夏的脑袋直接磕到了方向盘上,昏迷的前一秒明夏脑子里想的是,女配果然是个风险极高的高危职业。 * “请问,您知道附近哪里有医馆吗,我姐姐她前两天感染了风寒,今天上午突然发起了高热,我……” 明夏脑子昏昏沉沉的,意识有些不太清醒,朦胧之间依稀听到有道熟悉的女声似乎在和人交谈着什么。 声音不大,但有些吵。 她吃力的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任凭她怎么努力也纹丝不动。 “最近世道不太平,整个浔州城人心惶惶,前段时间城里但凡开着的店面都被日军的狗腿子找各种理由找过麻烦,现在莫说是医馆了,想找到一家正常营业的门面都难。” 说这话的人声音听上去似乎上了年纪,话里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好在除了偶有几个词听不太懂外,交流起来总归没有太大障碍。 两道声音交错着响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夏忽然感觉额头传来一阵凉意,这股凉意简直犹如及时雨,连带着原本昏沉不已的大脑都随之清明了几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明夏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老房子里。 房子主人家境应当不富裕,尽管屋内被打扫的非常干净,可屋里的家具看上去依旧有些破旧。 环视一周,发现整间屋子里最值钱的,恐怕也就是那张看上去大约是新打好不久的梳妆台了。 从床上坐起来,脑袋还有些胀痛,明夏伸手去摸,却有些愕然的发现自己脑袋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透过放在床头的那盆水中的倒影,明夏端详着自己的样子,感觉颇有几分滑稽,像极了过年时庙会上那种看上去就特别搞笑的大头娃娃。 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昏迷前穿的那套,而是被换成了一件红绿相间的,看上去就花里胡哨,乡土气息十足的花棉袄。 明夏看着自己的这身造型,整个人都陷入了茫然。 “统儿,我这是……任务失败,直接进入下一个任务世界了吗?”短暂的愕然后,明夏在脑海里试图和自己的系统沟通。 然而这句话问出去,明夏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甚至就连和系统之间根植于灵魂中的那缕羁绊都被斩断了似的。 就在明夏满脸懵逼的时候,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明夏面前。 陶希然穿了套和明夏同色系,乡土气息十足的小花棉袄,原本灵动干练的马尾辫被放了下来,梳成了两个麻花辫。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陶希然,她脸上立刻浮现喜色,惊喜喊道:“你醒啦!” 短暂的惊喜之后,陶希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喜色都还没来得及收起,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住的疯狂外涌。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陶希然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起初带着明夏顺利穿越过来的时候,她是感到无比庆幸的,庆幸自己居然真的成功将明夏从那场混战中带走了。 但当她发现明夏穿过来后就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怎么叫也叫不醒,陶希然这才开始慌了。 还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导致明夏被这个世界所排斥,又惊又怕的陶希然这两天简直连眼都不敢闭,时时刻刻守在明夏床边观察着她的情况,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明夏就悄无声息的挂了。 如今眼见明夏醒过来了,陶希然又是惊喜又是后怕,一时间又哭又笑,表情管理彻底宣告失控。 她这又哭又笑的模样,把明夏看的有点想笑,对她伸了伸手,道:“抱一个?” 陶希然哪里会拒绝,像个小炮弹似的直接就冲了过去,两个姑娘在陌生的世界里相拥,抱成了一团。 待到陶希然情绪平静下来,明夏这才问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希然拉了个凳子在明夏床边坐下,刚哭过还有些泛红的大眼睛眨了眨,脸上表情看上去有些苦恼,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明夏见状,索性道:“要不这样,我来问,你来答,遇到不能答或者不想答的,你就摇摇头。” 陶希然满口答应,“好,问吧问吧!” 明夏抬眼,视线在房间里再次扫了一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里已经不是我们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了,对吗?” 没想到明夏会这么敏锐,陶希然犹豫了下,还是咬着牙点头认下了:“对。” “我们这是,穿越了?”明夏察觉到她神经的紧绷,微微放缓了声音,挑了个比较轻松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处境,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陶希然却没点头,而是神色纠结道:“也……可以算是吧?” 明夏神色一动,继续追问:“我们还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这次陶希然倒是点头点的干脆,斩钉截铁道:“可以。” 明夏微微松了口气,只要还能够回去,一切就都还好说,起码代表着她的任务还没完全失败。 “这次穿越,是因为有你在吗?”明夏想了想,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时,陶希然自己其实也有点不太确定,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应该算是吧。” “那你当时执意要跟着我去R国,在危急关头又让我一定要跟着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明夏问。 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快,有些话陶希然自己都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明夏就已经问出来了。 陶希然沉默着点了点头。 原以为会被责怪,却没想到预想里的指责并没有出现,反倒忽然被人拥进了一个温暖的,带着淡淡体香的怀抱。 “谢谢。”陶希然听到明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不知道为什么,陶希然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老实说,她的这反计划别说周密,甚至可以说是粗陋到漏洞百出。 当时之所以会执意要求跟着明夏一起到R国,为的也不过是以防万一。后来若非情况太过凶险,陶希然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尝试着将明夏一同带过来。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好的也好,坏的也罢,将明夏从现实世界带到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从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在做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会被明夏质问指责的情况了,可让陶希然没想到的是,明夏非但没有因此而指责她,反倒认真的向她道了谢。 积压在胸口的种种复杂情绪似乎都随着明夏的这句‘谢谢’而全部倾泻而出,陶希然非常没出息的又一次哭了。 感觉到肩膀上温热的潮意,以及趴在自己肩头时不时耸动两下的脑袋,明夏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开口打趣:“怎么又哭了,你是小哭包转世不成?” 陶希然却似乎对这个词语特别满意,带着浓重鼻音,大言不惭的认了个干脆,道:“对啊对啊,我就是哭包转世!” 明夏被她弄得没辙,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换了个话题,道:“半梦半醒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你和一个女人在说什么狗腿子,医馆什么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还有这个世界,是完全虚构出来的世界?你刚才说我们能回去,意思是只要我们在这里待够时间,自己就可以回去吗?” 明夏的问题成功让陶希然情绪平复下来。 “这个世界,并不是虚构出来的世界,准确来说……”陶希然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心虚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地下拍卖会上拍到的那两张《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经书残卷吗?” 猛然听她提到这个,明夏脑子迅速转动起来,眯了眯眼,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是回到了历史里?” 明夏的洞察力准到让陶希然有些心惊。 陶希然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着开口道:“其实在带你来之前,我自己也就只稀里糊涂的穿越过一次,所以很多事情我也很难完整的跟你解释清楚。” “现在唯一可以知道的是,成年之后,我的身体里似乎觉醒了某种特殊的能力。” 陶希然说着,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道:“只要在短时间内和华夏遗失在外的文物有过接触,一旦受伤,我就会被迫进入穿越,穿回到那件文物被遗失前的时间线里。” “在来到这里之前,唯一一次穿越是在去年。暑假的时候,我陪同老师一同去了远在C国留学的师兄家里,帮忙鉴别他从一位C国流浪汉手中花了一百C币买下的白玉扳指。” “我的特殊能力在来之前老师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当我触碰到白玉扳指的瞬间,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感。” 陶希然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时,眼前依旧能够清晰浮现自己接触到那枚白玉扳指瞬间身体所涌现出来的复杂感觉。 熟悉又亲切,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雀跃与欢喜。 “在从师兄家回酒店的路上,我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而被一个玩滑板的小孩给撞倒,膝盖刚好磕在石阶上面,流了不少血。” “明明伤口也不大,但就是感觉莫名的头晕心悸。”回想着当时的情况,陶希然道,“后面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置身于一个拍卖行。” 虽然感觉自己的那番遭遇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像是天方夜谭,可信度更是几乎为零,但陶希然还是咬着牙继续说了下去。 “我站在街道上,周围的建筑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身旁的人明明长着和我极为相似的面容,可穿着打扮又着实不像现代该有的打扮。” “然后呢?”明夏追问。 陶希然继续道:“我当时还没意识到自己穿越了,只以为是误入了哪个正在拍戏的剧场,就在我准备向人打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我忽然被一个穿着马褂,脑袋后留着长长辫子的男人给撞到了。” “他个子很高,但形容枯槁,脸色灰白,看上去就像是一具会移动的骷髅架子。”那人似乎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冲击,以至于说到这里时,陶希然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我还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非常难以形容的,很难闻的味道。” 明夏听到这里,神色若有所思,良久后,忽然问:“那味道是不是发苦,还带了点陈旧的尿骚味?” 经过明夏这么一提醒,陶希然眼前一亮,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飞快道:“对对,是发苦,还带点腥臊味。” “可能是鸦片。”明夏道。 听到明夏的话,陶希然的神色忽然就凝固在了脸上,良久后才小声喃喃道:“怪不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解释的通了……” 明夏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仿佛这样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一般,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陶希然回过神,继续道:“他当时表现出一副很着急的样子,撞了我之后非但没有道歉,反倒神色特别凶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看到他脚步匆忙的从我身边经过,踏进了不远处的当铺。当铺的掌柜似乎和他已经是旧相识了,非常熟稔的问他,今天过来打算当点什么好东西。” “我看道他接连拿出了几件东西,但掌柜打扮的人却始终没有点头,直到他神色愈发不耐烦,情绪逐渐变得暴躁的时候,掌柜忽然伸手指了指他的手指。” “那时候我才看清楚,那个男人手上戴着的那枚白玉扳指,正是我和老师在师兄家里见到的那枚。” 陶希然苦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可在见到男人从手上取下那枚白玉扳指时,那种熟悉的,亲近的感觉无比清晰的告诉我,男人典当的和我师兄从流浪汉手中收到的,就是同一枚。” 明夏感觉到了她声音里的低落,叹了口气,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无声的安慰。 “我当时,做了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我冲进了那家当铺,想要跟那个男人说不要卖掉它,可他又怎么会听我的,那枚白玉扳指最终还是被卖掉了,死当,永不赎回。” 陶希然神色有些怅然,道:“再后来,我心里记挂着那枚扳指,就一直在那家当铺附近徘徊,几天后,我看到一个军官模样打扮的白人大摇大摆走进了那家当铺。” “他进去时,两手空空。出来的时候,身后的东西多到两个箱子都装不下,当铺的掌柜明明脸色铁青,却还偏要挤出谄媚的笑容,和店里的伙计一起帮忙搬箱子。” “他走的时候,我看到那枚白玉扳指被戴在了他的手上。” “再之后,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而穿越的那几天,我见到的那枚白玉扳指,那个留着辫子的男人,当铺的老板,以及神色傲慢的洋人,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只是我的一场梦境而已。” 陶希然将自己的情绪从那次短暂的穿越中抽离,苦笑道:“这就是我的第一次穿越。” “目前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当我同时满足在接触到华夏遗失在外的文物和身体受到伤害时,就会进行穿越,回到曾经接触过的那个文物遗失前的历史时间当中。” “并且这样的穿越是有时间限制的,上次我在那个世界里一共待了不到七天,可以说是见证了那枚白玉扳指遗失海外的始末,然后就穿回去了。” 明夏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如果按照你的描述,是不是意味着,这次穿越也是同样的情况,我们穿越到了《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残卷遗失前的历史时间线当中。” 陶希然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但这次好像和上次又有些不同。我们穿越过来已经两天了,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我没有像上次见到白玉扳指那样见到《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残卷。” 明夏想了想,道:“可能我们来的时间线目前还比较早,我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你这两天应该一直在照顾我,也没有外出寻找过。” 说着,明夏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小陶,你上次穿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将那枚白玉扳指带回现代?” 陶希然先是一愣,当意识到明夏话里的意思后,脸上先是浮现了激动,紧接着又变为了羞愧。 “我、我当时,冲进去想要阻止那个男人卖扳指,被当铺老板赶出来之后,就再没进去过了。” “如果你的想法成立的话,那不是、那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 “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第95章 第 95 章 两人交谈的功夫, 门外忽然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明夏和陶希然对视一眼,两人均十分默契的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到片刻,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位身穿粗布衣裳,看上去约莫年过半百的婶子出现在门口。 见到明夏, 婶子神色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眉眼舒展开来, 对陶希然道:“怎么样,婶子的方法管用吧,人这不就醒了吗, 哪儿还用找什么大夫!” 陶希然立刻十分配合的笑着夸赞道:“是呀婶子,这次我姐姐能醒过来, 还要多亏您帮忙, 若不是您收留我们, 我们姐妹俩这两天恐怕都要流落街头了。” 婶子人非常好, 眼看陶希然要对她行礼, 立刻一把将人给捞起来,大概是由于常年做工的缘故,这婶子看上去虽然挺瘦,但力气却出奇的大,愣是直接把陶希然给按在了凳子上。 “哪儿的话,都是华国人,这外面兵荒马乱的,能够遇到就是有缘, 左右不过提供了一个落脚地儿,你们两个小姑娘家家的也吃不了多少米,跟我还瞎客气个啥?” 婶子十分热络, 目光看了看陶希然水嫩的小脸儿,又看了眼床上虽然病态犹存,却难掩五官出挑的明夏,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察觉出了她似乎有话说,陶希然立刻非常有眼力见儿道:“婶子,您是我们姐妹俩的救命恩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但凡我们能做到的,一定绝不推脱。” 那婶子盯着两人看了几秒,面露几分犹豫和纠结,踌躇良久,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你们俩不是浔州城本地人吧。” 陶希然和明夏对视一眼,在察觉到明夏的肯定后,陶希然才点头承认道:“是啊婶子,我们到浔州城是为了寻亲。” 听到这话,婶子叹了口气,不需要陶希然再说什么,便已经将两人的身份境遇脑补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啊,如今这个世道,各个地方都在打仗,枪炮无眼,好好的房子经不起几发炮弹就成了废墟。我已经遇见过好几个像你们姐俩这样的,从外地跑来投奔远亲的了。”提起打仗,婶子眼底闪过了几抹不忍。 她伸手拍了拍陶希然的肩膀,道:“我看你们俩来时的穿着打扮,想来家里家境应该不错,但是来了这浔州城,听婶子一句劝。” “财不外露,怎么土怎么打扮,怎么看上去穷就怎么折腾。尤其是你们姐俩长相都这么出挑,不出门还好,一旦出了门,可千万要往脸上抹两把煤灰。” 婶子说着,直接伸手从屋里堆着的煤堆上摸了摸,随后亲身示范给两人看,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将原本还算清秀的脸上抹的一塌糊涂。 黑色的煤灰与黄色的皮肤斑驳交错,视觉冲击还是挺强的,颇有几分滑稽的味道。 然而无论是明夏还是陶希然都没有笑,而是认真看着那婶子的动作,因为两人都清楚,这婶子这是在教她们保命的手段呢。 见两个小姑娘看的认真,婶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教的也更加认真,给脸上抹完的灰,婶子又伸手在自己头上鼓弄一番。 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立刻变得蓬松凌乱,看上去像是数十天没洗过头似的,做完这些,婶子又用煤灰在手臂和脖子上擦了擦。 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原本模样干练的农家婶子,此时摇身一变,直接成了像是刚从外地逃难过来的难民。 饶是明夏和陶希然这两个现代人也被这个年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看的一愣一愣的。 看出了两个小姑娘眼底的震惊,婶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却是骄傲,挺了挺胸脯,道:“你们可别小看我这方法,这可是我男人教的,他是民兵,杀过鬼子的。” “只要你们按照我教的来,保管你们亲爹亲妈来了都认不出你们。”婶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道。 明夏笑着道:“谢婶子教我们,我们记下了。” 她那张脸不笑还好,这一笑直接把婶子给看愣了,良久后才回过神,脸上不见半分喜色,反倒忧色更重。 沉默了许久后,婶子才开口道:“你们姐妹俩还是少出门,如果你俩不嫌弃的话,可以把要寻的亲人身份同我说说,我让我男人帮你们打听打听。” 看出了婶子的好意,明夏没有拒绝,想了想,道:“婶子,浔阳城附近可有寺庙?” 婶子怔了怔,下意识道:“寺庙?你们不是来寻亲的吗,找寺庙作啥子?” 明夏苦笑,道:“是这样的婶子,家父走的仓促,走时未留下只字片语,我们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他生前曾与一位老友在书信中托孤,如今这个年月,若非实在活不下去,我们也不会来浔州城碰运气。” 听了明夏的话,婶子脸上也露出了几分难受。她伸手拍了拍明夏的肩膀,放缓了声音道:“可有你父亲那位老友更详细一些的线索?” 明夏摇摇头,道:“因着战乱的缘故,父亲每次与那位老友书信往来时,地址都不大相同,我们只知道家父收到的最后一封书信,对方留下的地址是浔州城附近的一座寺庙。” 婶子偏过头想了想,道:“浔州城周围共有四座寺庙,其中规模最大的要数百里外的浔禅寺,不过因为位处深山的缘故,香火并不如何鼎盛。” “规模稍微小一些的,有距离浔州城不足百里的江阳寺,不过这段时间有传言说,鬼子主力部队正从南边往浔州城来,如果传言是真的,那江阳寺位处进入浔州城的必经之路,一旦沦陷将会非常危险。” “另外两个寺庙倒是好找,一个就在城内不到十五里地的北边小山坡上,以前不打仗的时候,就属那儿香火旺,我们家妮子当初还去那里求过姻缘哩,还真别说,挺灵呢!” 陶希然闻言耳朵动了动,有些跃跃欲试道:“真的吗,婶子,妮子姐最后真的遇到好姻缘了吗?”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此言一出,婶子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凝滞住了,半晌后才开口道:“真的,真的。” 小姑娘对姻缘这种事还是挺感兴趣的,还想再继续追问点什么,却被敏锐察觉到婶子状态不对的明夏岔开了话题。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陶希然这小姑娘讨喜就讨喜在她非常懂事,哪怕心中仍然有疑虑,却在明夏转移话题后很自然的没再继续刚才想要追问的问题。 后面婶子又和明夏两人聊了几句,不过在聊天的过程当中,有好几次两人都能感觉到她的走神。 见婶子明显不在状态,明夏对陶希然使了个眼色,陶希然也很快get到,立刻道:“婶子,天色也不早了,您昨天不是说还有玉米要晒吗,我跟您一起去吧,也给你帮把手。” 婶子回过神,摇摇头,笑着道:“不用不用,上我接到信儿,说是我男人他们部队过两天就回来了,那点活儿等他回来让他干就行,他干活可利索了!” “你照顾好你姐姐就行,她发热才刚好,可千万别再反复,这年月大夫可不好找,要是再生起病来,只怕是我也没法子了。” 说着,婶子起身朝着门口走去,临到要离开屋子时,像是又想起什么,婶子又转过头,对两人笑了笑,道:“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家里条件虽然不多好,但多你们两个小姑娘两口吃的还是没啥问题的,可千瓦别抹不开面儿。” 两人对着热心的婶子谢了又谢,直到婶子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陶希然才重新回到屋里,对明夏道:“小夏姐,刚才婶子说的那四个寺庙我都记下了,不过《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虽然是经书,但真的会在寺庙里吗?” 明夏摇摇头,声音里也带了几分不确定,道:“我们来之前彭老曾经提起过,根据文物局留下的资料显示,这卷经书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在浔州城附近,自那之后就因战乱遗失了。” “既然是经书,而你的能力又是穿越到文物遗失前,那这样的经书位于寺庙藏经阁的概率最大,与其盲目寻找,不如先从可能性最大的寺庙开始找起。” 陶希然点点头,并没有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按照你上次穿越的时间来看,我们能够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非常有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抓紧着手去查。”明夏道。 陶希然回想了一下上次穿越的经历,有些摸不准道:“我不太确定每次穿越的时间是不是固定的,如果每次时间都是固定的,那么上次我在清末待了七天,是不是意味着在这里也同样只能待七天,超过这个时间,无论能否找到文物都会被强制穿回去?” 明夏沉吟片刻,摇头道:“应该不会。” “你和文物之间有特殊的联系,而你穿越的契机也与遗失文物息息相关,换句话来说,你能够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很可能取决于文物遗失的时间。” “一旦文物遗失,应该就会被默认传送回原本的世界。” 第96章 第 96 章 第二天一早明夏和陶希然给热心婶子留了字条, 早早便离开了婶子家。 浔州城位于平原之上,自建城起直至今日已经拥有数百年的历史,正如热心婶子说的那样, 这两年因为战乱的缘故,城内很多店铺大多店门紧闭, 有些甚至直接将门窗用木板给钉死了。 也不知老板是因为生意不好暂时闭店,还是听到最近要打仗的消息携家人举家迁徙, 躲避战乱去了。 为数不多开着的店面门前也大多只有稀稀拉拉两三个客人,明明浔州城不算是小城,整个城内也有着数十万的人口, 可城里街道两旁看上去却颇为萧条。 明夏和陶希然穿的比昨天在婶子家更为朴素,破旧的粗布衣裳以及抹了灰的脸让两人看上去与最近从外地过来逃难的难民看上去别无二致, 并不引人注目。 街道上并不怎么热闹, 路上的每个人看上去皆是行色匆匆, 像是生怕自己在外停留的时间门久了, 就会招来什么祸端。 路过一家开在路边的馄饨摊子时, 陶希然明显脚步顿了顿,但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口袋,很快就放弃了想要吃东西的念头。 倒是明夏察觉到她的举动,有些忍俊不禁,压低声音问道:“想吃?” 陶希然先是下意识点了下头,可反应过来两人现在的处境后,又果断摇摇头,道:“没有, 也不是很饿,中午再说吧。” 战争年代,食物总是珍贵又相当紧缺的。她们初来乍到, 身上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就连两人穿的衣服都是找热心婶子借的。 尽管婶子心肠很好,也再三表示家里有吃的,可无论明夏还是陶希然心里都清楚,如今这个年月,哪家的粮食都不会太过宽裕,更何况婶子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养活。 昨晚陶希然去帮婶子做饭的时候就发现了,家里米缸里的米早就已经见底,自己都还不够吃,又哪里来的多余粮食给她们吃。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又怎么好意思再给别人增添负担,因此昨晚吃饭的时候就没吃多少,今早更是滴水未沾就已经早早出门。 和平年代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挨饿的滋味,如今猛一□□验到,饶是自诩身体素质还不错的陶希然也因为饥饿而脸色有些苍白。 明夏看了眼她的状态,忽然道:“今天出门早,吃个饭的功夫,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门。” “而且我们只知道大致的方位,具体怎么走还需要再打听一下。” 她说的有理有据,但陶希然还是拒绝,小声提醒道:“小夏姐,我们好像没有钱。” 明夏挑眉,反问:“谁说没有?”说着,伸手将颈间门的挂饰拉了出来,冲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纯金的,硬通货。” 陶希然:“……?”还、还有这种操作! 说起来这根项链的由来还挺有意思的,明家人对于金钱的执念可以说是根植骨髓,原身的祖父在世时,除了古董外,唯一的爱好就是囤金条。 大概是早年吃了不少战争的苦,明老爷子对于黄金的执念也理所当然的影响到了下一代,在别的豪门都追求名贵宝石的时候,明家人的喜好却依旧相当质朴。 说难听点就是土,以前也没少被媒体拍到,嘲讽明家人品味俗气,但有钱到明家那个地步,别人的看法对他们而言完全无关痛痒,依旧我行我素,并未因此就放弃对黄金的喜爱。 明夏脖子上这根分量不轻的链子原本是买给温以泽的周年礼物,奈何对方认为这东西太过俗气,戴着总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说什么也不肯收,于是原身只能自己留下。 谁能想到最后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让明夏都忍不住想要由衷感慨,缘分这东西,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明夏是个合格的商人,没有因为急着换钱就将东西随意贱卖,而是先在周围打听了一下如今的物价,做到心中有数后,这才不紧不慢将东西给出手。 正如明夏所说,黄金这玩意无论到哪里都是硬通货,刚才还身无分文的两人将链子买了之后,立刻摇身一变成了小富婆。 回到刚才的馄饨摊前,点了馄饨和小笼包,陶希然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幸福的快要冒泡泡了,含糊不清的朝明夏由衷感慨:“有钱真好!” 两人正吃着,忽然感觉旁边多了团阴影。抬头一看,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看上去约莫只有个十来岁,瘦的皮包骨头,脏到早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上打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补丁,他胸前挎了只包,包里看样子装的应该是报纸。 察觉到两人看来的视线,小孩儿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哑,试探着问道:“两位要不要来份报纸?” 说完像是生怕会被拒绝,小孩儿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要钱也行,可以用吃的来换。” 陶希然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这报纸,好像不是今天的吧?” 小孩儿愣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和她对视几秒,就在陶希然以为他解释点什么的时候,却见小孩什么也没说,忽然拽紧布包的背带,转身跑走了。 他个子低,看上去人也瘦瘦巴巴的,跑起来却速度挺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陶希然看着小孩儿离开的方向,久久没能回过神。最后还是明夏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吃饭吧。” 虽然陶希然没说,可明夏却知道,她心里并不好过。 陶希然沉默着将碗里的馄饨吃完,笼屉里的包子还剩下一个没吃,她盯着包子发了会儿呆,忽然问,“小夏姐,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 明夏握住汤匙的手微微顿了下,很快答道:“你没错,那些确实是过期的报纸,有的甚至已经过期好几天了。” 想来那小孩儿应该算不上什么报童,那些日期新旧不一的报纸大概率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别人不要的。 明夏想了想,道:“不过我们或许还真的得找一找他。” “嗯?”陶希然有些没反应过来,神色怔楞。 明夏没有详细解释,只快速将碗里的几个馄饨吃了个干净,对老板道:“老板,再来一份小笼包打包带走。” “好嘞!”生意不好做,难得来桩生意,老板答应的很快,手脚麻利的将明夏要的包子用油纸包好。 也不知道那小孩儿在附近流浪了多久,对这一片儿的环境可谓是相当熟悉,明夏和陶希然在附近找了好半天,就在两人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在一条巷子的尾巴看到了熟悉瘦巴人影。 听到脚步声,小孩儿抬头,与两人看向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几乎是下意识的,小孩儿甚至顾不上去捡地上的食物残渣,三两下将手里没吃完的东西塞进嘴里,拔腿就跑。 “诶——”陶希然开口想要拦人,却被明夏打断,“别费劲儿了,他不会停的。” “你在巷口守着,我去追。”说完,明夏直接将手里的油纸包塞到陶希然怀里,脚下用力,朝着小孩儿消失的方向追去。 巷子是条死胡同,刚跑的时候小孩儿就知道要糟,眼看和明夏之间门的距离不断被缩短,而前面已经快没路了,小孩儿索性直接停下了脚步。 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明夏,先发制人问道:“你干什么?” 明夏也懒得和他绕弯子,直接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什么东西,你们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还问我一个小叫花子讨东西?”小孩儿眼底的警惕更甚,说起话来哪儿还有刚才在馄饨摊前的半分虚弱。 整个人凶的不行,看上去活似一只遭遇天敌而浑身汗毛倒竖,企图用炸毛方式吓退敌人的小兽。 明夏挑挑眉,道:“你从我妹妹身上拿走了什么,就还回来什么。” 此言一出,小孩儿脸色变了变,却还咬着牙硬撑,“我什么也没拿。” 眼看跟这小孩儿讲理是讲不通了,明夏索性放弃和他讲理的打算,将衣服袖子往上撸了撸,三两步上前,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一把将抓住,手在小孩儿衣服里缝着的布兜里摸了摸。 果不其然,抓出一把皱皱巴巴面额不一的纸钞不说,里面还混杂着几枚还带着体温的银元。 小孩儿挣扎的厉害,原本黑亮的眼睛因为明夏的这番简单粗暴的举动直接急红了,在他的剧烈挣扎之下,明夏险些抓不住他的胳膊。 虽然偷钱这事着实挺糟心,但这么个年月,明夏也不想真的将这小孩儿弄出个好歹,万一真的伤着了,怕是他以后活的只会更加艰难。 因此见他扭动的太厉害,怕把人胳膊掰折了,明夏到底还是松手了。哪儿知道她一时的心软并没有得到小孩儿的感激,自己这边才刚松了手,重获自由的小孩儿扭头对着她手臂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口。 “嘶——”明夏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孩儿看向明夏的目光里满是凶狠,这一口咬的结结实实,还没松开伤口周围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破皮见血。 明夏也不跟他客气,成年人和小孩儿之间门终究还是有着不小的体型差距,没怎么费劲儿明夏就再次将人给摁在了地上。 看了眼往外渗血的伤口,明夏开口道:“你属狗的吗?偷了人东西,苦主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反倒是先恨上了?” 虽然自知打不过明夏,但小孩儿完全不肯放弃挣扎,即便脸贴在地面上也止不住的扭动。 狠狠啐了一口,恶声恶气道:“你根本不是什么难民,装成这样混进我们浔州城,是不是也是为那帮鬼子探路的?狗腿子!” 明夏:“???” 明夏都快被这小孩儿给气乐了,不怒反笑:“偷别人东西也就算了,你这小孩儿怎么还倒打一耙,这么一顶大帽子我可不敢往头上戴。” 似乎意识到自己今天怕是难从明夏手里挣脱,也或许是因为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小孩儿挣扎的幅度逐渐减弱,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睛依旧凶巴巴恶狠狠盯着明夏。 见他情绪差不多稳定下来了,明夏开口道:“我现在把你松开,但你不准跑,咱们聊聊,我问你几个问题,要是你能答的上来,我不仅不追究你偷东西的事,还可以请你吃包子。” “你要是听明白了,没有异议就点点头。” 明夏的声音落下后等了良久,终于感觉摁在地上的小孩儿脑袋极为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试探着将人松开,见他没有再次跑路的意思,明夏开口,道:“刚才在馄饨摊前,你那小挎包里装着的报纸哪儿来的?” 小孩儿虽说没跑,但明显也没打算配合她,冷哼了一声,满脸桀骜的将黑乎乎的小脸转到了一边,不去看她,更不回答她的问题。 明夏也不催,将刚才从小孩儿身上找到的钱慢条斯理一张张铺平,也不只是有意无意,数钱的时候,有几枚银元不慎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小孩儿再也顾不上装什么矜持,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朝着滚落的那枚银元追去。 钱倒是追到了,也成功赶在银元滚进下水道前被扣在了掌心,只是小孩儿一抬头,就对上了明夏似笑非笑的眼睛。 “回答问题,这钱就是你的了。”明夏毫不掩饰的诱惑道。 小孩儿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悲愤吼道:“本来就是我的,你这个土匪!强盗!” “不问自取即为偷,我只是要回了自己的东西而已,怎么能算是抢?”明夏半点不恼,慢条斯理给他解释道。 小孩儿又是扭头狠狠啐了一口。 见他如此不配合,明夏也有些不耐烦了,弯腰就去拿他手里那枚银元。 小孩儿自然不肯给,僵持之下,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蚊子哼哼似的开口道:“报纸我捡的。” 明夏动作一顿,继续追问,“哪儿捡的?” “垃圾堆里捡的!”小孩儿没好气道。 “撒谎。”明夏也不惯着他这臭脾气,继续去抢他手里的钱。 眼看好不容易到手的银元就要被明夏抢回去,小孩儿终于有点急了,用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声音道:“书局!” “我在华瑞书局门口捡的!” 第97章 第 97 章 明夏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微微松了松手。 像是生怕她下一秒会反悔似的,小孩儿几乎是在她松手的瞬间,毫不犹豫将那枚来之不易的银元揣进了怀里, 进而防贼一样看着明夏。 下一秒,小孩儿却见明夏又拿出了一枚银元, 放在了掌心,递到了他面前。 可有了刚才和明夏的交锋, 这次即便钱放在了他面前,小孩儿也没有轻易伸手去拿,眼中的警惕非但没有消退, 反倒愈发强烈起来。 “你还想问什么?”小孩儿满脸警惕的看着明夏,和她掌心那枚银元。 明夏却像是没看出他的警惕似的, 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轻描淡写道:“带我去你说的那个书局看看。” 小孩儿盯着明夏看了几秒,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快速转了转, 用颇为不屑的语调道:“就这点钱, 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他本意当然不是嫌弃钱少,而是看明夏像个冤大头,打算借机好好坑上一笔呢。 可明夏哪儿能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嗤笑一声,也不跟他废话,握有银元的手掌心一合,转身就要走。 拿乔不成反倒弄巧成拙,这回着急的又变回了小孩儿, 可就这么放过明夏这个冤大头不宰,他又有点心里不平衡。 咬了咬牙,小孩儿提高音量对已经转过身的明夏喊道:“你确定不让我带你过去?那儿可不止有旧报纸, 好东西可多着呢!” 他这点拙劣的小把戏又哪儿能唬的住明夏,明夏甚至连头都没回,只轻飘飘开口提醒道:“我都已经知道书局名字了,这么大个浔州城,还怕找不到人带路吗?” “说不定都用不了一个银元,只要一个包子就有小叫花子愿意主动给我带路呢。” 她的话有理有据,让小孩儿连反驳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什么理由,眼看明夏越走越远,明显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小孩儿终于沉不住气了。 他小跑着追上明夏,语气比起刚才也软和了几分,却还强撑着面子故作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左右也没多远的路,我带你去行了吧,就当小爷我大发慈悲,行善积德!” 明夏闻言脚步一顿,扬了扬眉,道:“行善积德啊?那想必连报酬也不需要了?那还真是太谢谢了,走吧。” 见她变卦变得如此之快,小孩儿涨红了一张脸,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这个人,怎么如此厚颜无耻!” 明夏满脸无辜,道:“不是你自己说要积德行善吗,都说做好事不求回报才叫行善积德,哪里有收了钱得了好处还要好名声的道理,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贪心了吗?” 小孩儿自知说不过伶牙俐齿的明夏,索性也不再和她理论,粗声粗气道:“给钱!” 明夏也只是存了逗弄的心思,倒也没有真想为难他,将银元塞到他手里,道:“带路吧。” 或许是两枚银元入账的缘故,小孩儿倒也没再像之前那样对明夏恶声恶气,也没有再整出什么新的幺蛾子,而是老老实实走在前面,给明夏带路。 两人走到巷子口,刚好与满脸焦急守在巷口的陶希然会和。 将从小孩儿手里要回来的钱重新递给陶希然,这傻姑娘看到那一沓子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敢置信的看着浑身狼狈的小刺头,诧异道:“好啊,亏我们还给你买了包子,你居然偷我们的钱!” 小刺头脑壳被她吵得生疼,不屑的撇了撇嘴,咕哝道:“自己不看好自己的东西,还有脸埋怨别人?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就你这点警惕心,在这浔州城里甚至都走不出二里地,不是我偷也得被别人给偷了。” 陶希然被他这番话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道:“真、真的?” 明夏在旁边听得有些无奈,伸手安抚性的拍拍小姑娘的脑袋,道:“你听他胡说八道。” “他能得手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个孩子,又看着很凄惨,利用你对小孩的不设防和同情心罢了,换个人哪儿能有他这么顺利。” 小姑娘受挫的自尊心被明夏很好的安抚到了,用脑袋在明夏掌心蹭了蹭,道:“还是小夏姐最好。” 将两人互动尽收眼底,小孩儿冷哼一声,用凉飕飕的声音半是警告半是提醒道:“我劝你最好把钱自己收着,交给这傻大妞,最多五里地必被丢,你信不信?” 饶是陶希然脾气再好,此时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儿百般鄙视,心里也难免生出几分愤愤来。 “我还真就不信了,要是五里以内钱没丢你给我赔礼道歉,敢不敢?”陶希然难得较起真来。 偏偏小孩儿不接招,只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嗤笑,虽然未置一词,但那小眼神简直把‘不屑’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仇恨值拉的足足的。 眼看两人要呛起来,明夏眼疾手快打开油纸包,从中摸出俩包子,一边一个,赶在两人说话前用包子把两人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小孩儿得了包子,哼唧了两声,到底没再说出什么难听话,闷声走在前面给两人带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明夏几乎要以为这小孩儿怕不是在耍人的时候,小孩儿像是觉察出了她的情绪,先一步开口解释了句:“拐个弯儿就到了。” 他倒也没有撒谎,又往前走了大约五六百米,拐了个弯的功夫,明夏已经看到一栋高约三四层的建筑。 这栋建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建筑最顶上原本应当规矩端正,象征着建筑身份的招牌歪歪扭扭挂在那里,华瑞书局四个字里的‘华瑞’而字更是摇摇欲坠,看上去仿佛风一吹就会掉下来似的。 明明是白天,书局的大门却被用铁链子牢牢锁住。从外往里看,不大的院子里像是已经荒废了有段时间了,杂草与各式各样的碎纸文稿满地都是,无人清理更无人打扫。 “喏,就是这儿。”将人带到了门口,小孩儿努了努嘴,示意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见他转身就要走,陶希然赶在他跑路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这就要走?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小孩儿神色有些不耐烦,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道:“想我跟你们进去,那是另外的价格。” 话音刚落,嘴里又被人塞了个包子。 “行了,说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夏收回手,在掠过小孩脑门时,没忍住轻轻拍了下。 被包子塞了满嘴的小孩儿似乎很生气,但又实在舍不得将香喷喷的肉包子给吐出来,只能努力咀嚼,狠狠咽下去才忿忿吼道:“别拍我头!” 陶希然刚想笑他,却被明夏拦了下,明夏用眼神示意他吃完了就别废话,赶紧说。 小孩儿哼了声,语气虽然不太好,却也没刻意隐瞒,如实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大概是两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华瑞书局忽然新到了一批书。” “那批书和以往运过来的书不太一样,那书是由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护送过来的,看着有几人好像还受了伤。” 小孩儿努力回忆着那天自己看到的情况,想了想,道:“不知道他们说了点什么,只知道那天之后没过多久,华瑞书局的老板忽然就宣布要关门。” “自那之后书局就没再对外开过了,不许人去借书,连还书也不行。门外时常挂着一把锁,看着似乎已经没人了,但我知道他们那时候还没走。” 明夏闻言,若有所思道:“你怎么知道书局关门的时候里面还有人在?” 说起这个,小孩儿脸上浮现一抹难掩的骄傲,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里难得流露出几分笑模样,自豪道:“虽然他们从不开灯,可小爷这对耳朵灵着呢,每天都能听到书局里的脚步声。” “那后来呢?”陶希然追问。 小孩儿被她打断,却也没恼,而是继续道:“书局关门后过了大概有五六天,有次我路过这儿,发现门口挂着的大锁不见了。” “晚上的时候,我看到书局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子,他们把一个个大箱子全部装车,装了得好多箱,那箱子看着可沉了,装到车上后,在地上留下了很深的车辙印。” 说着,小孩儿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在编故事,还拉着明夏和陶希然找到一处地方,指着地上残存的车辙印道:“看,现在还有呢。” “他们把东西都带走了吗?”明夏问。 明夏的敏锐让小孩儿眼中闪过一抹惊奇,他摇了摇头,咕哝道:“哪里能全带走哩,那么多箱子,就几辆车哪能装的完。” “只带走了一部分,因为这事,老馆长还和穿军装的发了火,但最后也没能搬完。” “那剩下的箱子哪儿去了?”陶希然也再次追问。 小孩儿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埋了。” “埋了?”陶希然愣住。 明夏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停顿了许久才开口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小孩儿想了想,摇摇头,“应该没有。” 见明夏紧绷的表情微松,小孩儿有些诧异:“你不问我埋在哪儿吗?” 明夏看了他一眼,忽然弯下腰,神色难得严肃起来,她伸手握住小孩的肩膀,直视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希望你能记在心里。” “这件事情从今天起,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 “如果有人问你,那些箱子被埋在了哪里,即便你知道也一定要咬死不知道。” “若是你能够答应这件事情,我会再给你一笔钱。” 许是明夏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小孩儿被她看的竟有些失神,过了良久后才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 “你个憨婆娘,谁稀罕你那两个臭钱!”小孩儿恶声恶气道。 然而过了好半天,就在明夏思索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却忽然听小孩儿用很低很小的声音说。 “我应下了。” “不要你钱,我也不说。” 第98章 第 98 章 话说完小孩儿就有点后悔了, 像是生怕明夏会误会似的,连忙撇清关系道:“我、我可不是为了你啊!” “我我我……只是因为老馆长人好而已,才不是因为你哩!”因为太急着解释, 说起话来甚至带上了口音。 明夏却忽然笑了,没有戳穿他, 更没有给他难堪,只道:“这样啊。” “那我请你吃顿饭吧。” 小孩儿见她没有追究, 不由松了口气,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夹枪带棒,非常傲娇。 “我又不是没东西吃, 用不着你同情我。”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 又补充了一句, “我给你讲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还你包子的人情, 现在我们两清了, 你可别再说我欠你什么了。” 明夏知道他那狗脾气和别扭的性格, 被拒绝了也不劝,只换了种说法,道:“行,那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请你陪我俩吃个饭吧。” 赶在他拒绝前,明夏甚至十分贴心的连理由都帮他想好了,指了指陶希然,补充道:“你不是说浔州城里不太平, 我们俩身上揣着这么多钱,左思右想,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 “这样吧, 我们两个还要在浔州城待几天,你如果愿意的话,就跟在我们身边,帮我们看顾着点钱,报酬是每天一枚银元,钱是不多,但吃饭管饱,干不干?” 小孩儿撇了撇嘴,下意识就想拒绝,可是听到吃饭管饱的时候,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经过了艰难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屈服在食物的诱惑之下。 “算、算你们有眼光!”小孩儿依旧凶巴巴道,不过这话才刚出口,没多久后,又听他别别扭扭道:“不过我这人向来不爱占别人的光,钱就算了,管饭就行!” 这下别说明夏了,就连陶希然闻言都涨红了一张脸,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被她笑的恼羞成怒的小孩儿狠狠跺了下脚,粗声粗气道:“你们不是要来找报纸吗,还找不找!” 说着,他快步转身朝着书局走去,约莫有两米高的铁栏杆在他眼里似乎根本不足挂齿,像只攀爬能力极强的野猴子,短短两分钟不到的功夫,人就已经翻了过去。 站在里面,小孩儿冲两人骄傲扬了扬眉,幸灾乐祸道:“喏,我就是在里面捡的。” “虽然书局空了,但每天都有人往里面送报纸,只要来的够早就能捡到,不过最新日期的要头一天晚上就守在这,而且只有一份儿,晚了就没了。” 隔着围栏,明夏往里面望去,发现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地上不但有旧报纸,还有很多不知从哪里掉落的书页纸张。 明夏问道:“那这些书页是哪儿来的?” 小孩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弯腰从地上随手捡了一张,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 明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道:“你拿反了。” “……”小孩恼羞成怒,索性直接将那纸扔回了地上,强行转移话题,“这玩意还能是哪儿来的,当然是书局里的了。” “不都和你说了,里面的书只搬走了一部分,埋了一部份,还有些不知道为什么直接被丢在这里了,附近村子的村民来过两次,把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剩下不值钱又比较难搬走的,就都被留在这里了。” 听到他的解释,明夏索性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爬上栏杆,在对方惊愕的注视下也跳了进去。 动作虽然没有小孩儿那么娴熟,但好在也没出什么大差错,总归是平安落地了。 陶希然看到两人都进去了,顿时也有些跃跃欲试,然而栏杆属实有点高,她本身又有点恐高,尝试了两次都没能克服心理障碍,最后索性放弃挣扎。 摆烂似的冲明夏挥了挥手,道:“小夏姐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给你们看着点。” 见她不打算继续尝试,明夏放下接应的手,道:“你稍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 “好!”陶希然脆生生应下了。 除了门口围栏上有锁链外,书局的大门也上了锁,不过就像是小孩说的那样,应该是已经有不少人来过了,门锁被破坏的很厉害,都不需要用力,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里面光线很暗,地上被蒙上了薄薄一层灰尘,看得出书局的工作人员当时走的匆忙,屋内很乱,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 原本摆放书的木架遭到了挺严重的破坏,明夏猜测大概是被附近的村民砍掉带回去烧火用了。 值钱的东西几乎没有了,包括但不仅限于桌椅板凳,屋内随处可见散落的纸张和书。 明夏踏上二楼,发现这里的情况似乎也没比一楼好到哪里去,同样遭到了挺严重的破坏,但不同的是,角落里摆放着一台老式的油印机居然看上去还算完好。 走过去试着摆弄了一下,发现它居然真的还能够正常运转。 看到明夏在摆弄那机子,小孩儿也有些好奇的凑过了来,惊奇道:“这东西不是早就坏了吗,居然还能用?” 明夏调试了一下,道:“没坏,只是里面的油墨不多了,如果这里还有备用的话,就可以正常运转。” 小孩儿满脸新奇的看着那机子居然真的在明夏的摆弄下运转起来,看向明夏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崇拜。 “你还会这个啊,你以前也是在书局工作吗?”小孩儿问道。 明夏摇了摇头,难得同他开了个玩笑,道:“没有,但我以前所在的地方也有类似的书局,见过类似的设备,不过比这个要更先进一些,藏书也更多。” 小孩儿惊叹,有些不敢置信道:“华瑞书局已经是整个浔州城最大的书局了,还会有比这儿更大,藏书更多的书局吗?” 说完,不等明夏回答,小孩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收起了眼底的惊叹,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识字,看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但他眼底稍纵即逝的那抹失落还是被明夏敏锐捕捉到了,她没说什么,只伸手拍拍他有些扎手的脑袋,道:“只要你想学,以你的聪明劲儿,很快就能学会。” 猝不及防被夸了,小孩儿显然面上不显,心底却对这番话十分受用,傲娇的哼了声,道:“那是当然。” 两人又在书局逛了一会儿,临走前,明夏余光忽然瞥到一个泛黄卷边的册子卡在地板与破损的书架间隙。 她凑过去试图将册子从缝隙间取了出来,但显然书册卡的非常死,任凭明夏使出多大力气,始终拽不出那册子。 小孩儿在旁边看了会儿,忽然对明夏道:“你让一让。” 虽然不明白他准备干什么,但明夏还是往后退了退,将空间留了一部分给他。 小孩儿没有直接去取那册子,反倒将卡死的书册试探着往里面推了推,这一推,居然还真让他给推动了。 随着他的手不断用力,书册逐渐松动,随后只听‘啪嗒’一声,册子彻底掉落在缝隙里面。 小孩儿见状也没着急伸手去拿,而是忽然抬起脚,用力在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书架上用力踹了两脚,将原本狭小的间隙扩大了几分。 这下再伸手去取,很轻易就将掉进去的书册取了出来,递到了明夏面前。 明夏什么也没说,对小孩儿竖了个大拇指,换来的是小孩儿臭屁的小表情。 翻开书册,只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明夏的心就猛然紧缩了一下。这薄薄的的册子里竟然记录了瑞华所有藏书的名录。 越往后翻,明夏的表情愈发凝重起来。 不,或许不仅仅只是瑞华书局,而是整个浔州城附近所有珍贵文献绢本的记录名册以及该书籍现藏于何地。 上面不少书名已经被用黑线划掉,明夏猜测这些应该是已经被转移走的,至于没被划掉的,则应当是出于种种原因未能被及时转移的。 当视线触及一个熟悉的名字时,明夏的表情顿住了。 《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现藏于—— 琼华寺。 察觉出明夏神色的异常,小孩儿也探过头往她手里的册子上看,奈何自己不识字,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小孩儿猜不出明夏为什么发呆,便开口直接询问。 明夏沉默了几秒,开口道:“你知道琼华寺在哪儿吗?” 听她提起这个名字,小孩儿的神色明显有了片刻的怔楞,眼中也快速的闪过了一抹难过。 抿了抿唇,强做镇定道:“在浔州城北边,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能带我过去吗,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琼华寺。”明夏握紧了手中薄薄的册子,开口道。 谁知原本情绪还算平稳的小孩儿听到这话,情绪忽然就暴躁起来。 “不去,不能去!”小孩儿提高音量,拒绝的斩钉截铁。 “你要烧香拜佛的话,可以去浔禅寺,再不济江阳寺也可以,为什么非要去什么琼华寺?” “我不会带你去的,也绝对不会让你去!” 第99章 第 99 章 “老伯, 曲水村走吗?” 正午时分,因着昨天刚下了雨的缘故,乡间本就不太好走的路更加泥泞, 只要一抬脚,鞋底带出的泥点子很快就会被甩到腿上, 好不狼狈。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腿和脚痛的近乎麻木, 陶希然脸上的表情却不敢显露分毫。 远远望见一个身着白色褂子的老伯牵着驴车迎面走来,陶希然看了眼明夏,随后咬了咬牙, 开口问道。 走在两人前面的小孩儿也听到了她的这声,不由停下脚步, 回头朝身后的两人张望, 黑乎乎的脸上表情紧张又警惕。 赶着驴车的老伯听到她的问话, 倒是没有置之不理, 然而带着浓重口音的地方话让陶希然宛如在听天书。 双方鸡同鸭讲了半天, 最终还是沟通无果。 眼看老伯摆了摆手,扬起了手里用来赶驴的鞭子要走,陶希然顿时有些着急,显然不想就此放弃。 这里距离琼华寺少说还有几十公里,如果纯粹靠着双腿走过去,耽误时间不说,面临的风险也更大。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前面没有上前的小孩儿却忽然转身往回走了过来, 语速很快的和老伯用地方话说了句什么。 在陶希然还没反应过来前,小孩儿已经对她伸出手,满脸不耐烦道:“给钱。” “什么?”陶希然愕然。 见她这副模样, 小孩儿脸上不耐更甚,满脸嘲讽道:“坐车不用给钱的吗,还是你想继续走过去?” 话意思是好的,但听上去简直和吃了火药似的,若非体力已经差不多到达极限,又担心明夏大病初愈身体扛不住,陶希然定要和他理论一番。 但现在,时间太过宝贵,没空用于争吵,每耽误一分钟,不但她们的处境会愈发危险,那些藏在琼华寺内的文物也就越危险。 陶希然压下火气,问道:“要多少?” “半贯铜钱。”小孩儿道。 待到陶希然将钱给了他,不知他与那老伯是怎么沟通的,两人就见那老伯冲两人招了招手,拍拍驴子身后简陋的木板,示意她们坐上去。 这次不用小孩儿翻译,两人也领会了老伯的意思。她们上车后,却发现小孩儿并没有一起上来,而是小跑着跟在车后。 陶希然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不上来?” 小孩儿看了她一眼,不屑道:“我可没有你们那么娇贵。” 陶希然气结,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明夏拍拍车子空余的地方,道:“上来,不差你一个小孩。” 小孩儿自顾自闷着头往前跑,像是没听到明夏的话。 明夏揉了揉眉心,道:“不上来你就别跟着我们了,反正本来我也没打算让你趟这趟浑水。” 话音刚落,小孩儿脚步一顿。 驴车依旧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他停下后没多久,双方之间的距离就被拉开了一大截。 就在陶希然以为他被明夏的话打击到了,不会再跟过来的时候,却见那小孩儿狠狠咬了咬牙,小跑着追了上来,单手撑在车上,动作相当灵活的跳了上来。 “你们别想甩掉我。”小孩儿凶巴巴道。 陶希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凑到明夏耳边小声道:“我真的不能揍他吗,他看上去真的很欠揍。” 明夏忍着笑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淡定,他就是这狗脾气。” 驴车的速度算不上快,但却比走路要节省体力太多,更何况在如此严峻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是从曲水村往外逃,鲜少能见愿意往曲水村去的车子。 日军的主力部队正在往浔州城方向来,而曲水村正是通往浔州城的必经之路,消息一经传出,人心惶惶,不少当地的村民连夜拖家带口向外奔逃。 和明夏两人同行的这小孩儿正是跟随着逃难的难民从曲水村逃出来的,好巧不巧,明夏要找的那座琼华寺,刚好就在曲水村旁边不足十里的山坡之上。 所以当明夏提及要去琼华寺时,小孩儿的反应才会那么激烈,在他看来,明夏这个时候去琼华寺,和去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别人跑都来不及,她倒是好,上赶着去给人当炮灰。 然而,即便小孩儿怎么劝阻,如何威胁恐吓,依旧没能说动明夏改变主意,有那么一瞬间,小孩儿真想转身就走,随便这俩人怎么去送死。 左右不过萍水相逢,该提醒的他已经提醒过了,也算是对得起拿到的那两块银元,和那两个包子。 下定决心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可真等明夏和陶希然要离开的时候,他最终还是没走,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小孩儿告诉自己,他不走不是因为同情心作祟,更不是出于对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人的关心,他只是…… 只是刚好想起来他离开曲水村时走的匆忙,忘了向做过活的地主家讨钱了。 仅此而已。 随着距离曲水村越来越近,路上除了他们这辆驴车外,已经逐渐看不到路人了。 除了车轮碾过路面和驴蹄子发出的哒哒声外,再听不到其他声响,气氛压抑紧张的可怕。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途经一座小桥时,一行人忽然感觉到了地面传来了震颤声。 几乎是下一秒,冲天的火光自西边升起,将原本已经逐渐暗淡的天空映照的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驴子因受到惊吓而下意识发出嘶鸣,若非驾车的老伯及时控制住方向,恐怕车子都会直接被受惊的驴子给带翻。 安抚完驴子,老伯显然也有些惊慌,用带着乡音的地方话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明夏和陶希然都没听懂,但从老伯惊恐的表情来看,应该是被吓到了。 他转过身对着明夏和陶希然说了些什么,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两人可能听不懂自己的话,再开口的时候不但放慢了语速,还用两只手比划着。 就在陶希然连蒙带猜他的意思时,沉默了一路的小孩儿忽然开口,对两人道:“他说,要打仗了,他回去是因为家人还在村子里,你们去曲水村如果不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最好还是回去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听了这话,向来毫无顾虑的明夏居然十分罕见的犹豫了。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身旁明明已经害怕到浑身发抖,却还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陶希然。 以及好不容易从曲水村逃出去,却又跟着她们再次踏上了回去路程的,性格别扭到不行的狗脾气小孩儿。 他们当中,一个是从未经历过战乱,还在念大学的学生;另一个是尚未成年,放在现代恐怕还在上高中甚至初中的小孩儿。 明夏想了想,开口问小孩儿:“回去的路,你记得吧?” 小孩儿抿了抿唇,点头:“记得。” 他对人的情绪感知向来敏感,敏锐的察觉到明夏已经动摇了,紧绷的情绪也随着这个认知而有所放松。 如果在这里回头,他有把握可以将两人平安带回浔州城。 明夏对他笑了笑,拉着陶希然的手晃了晃,道:“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把她……” “我不会走的。”说这话的时候,陶希然的声音还没从刚才爆炸的恐惧中缓过来,带着明显的颤抖。 可她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没有哪怕分毫的动摇。 “你是我带来的,所以我也一定要把你带回去。”陶希然道。 从陶希然的眼睛里,明夏清楚的知道,这姑娘看似性格软和,可骨子里却有着和自己极为相似的执拗,一旦打定主意就不会有所改变。 就如她执意要与她一起参加的那场宛如鸿门宴一般的拍卖会,亦如在拍卖会结束后,毅然决然跳车走到她面前,即便浑身是伤也执拗的拍打着她的车玻璃。 良久,明夏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陶希然的头,无奈道:“你还真是,让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陶希然笑了,短暂的克服恐惧,抱紧她胳膊,道:“出国前就说了,我要和你一起啊,我可是很缠人的,你可别想着轻易撇下我啊。” 事关生死,千言万语也只化成了一声清浅的叹息。 在陶希然表明态度后,意识到不会再有转圜余地,明夏对她道:“把我们的钱拿出一半来。” 陶希然明白她的意思,没有犹豫,直接将钱全部拿了出来,不用明夏交代,直接把钱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坐在她们对面的小孩儿。 “谢谢你陪我们走到这儿,但接下来的路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就不用你跟着了。”和他不对付了一路的陶希然难得没再和面前的小孩儿呛声,用故作轻松的语调调侃道,“钱拿着,不多,但吃包子的话应该能吃很久啦。” 小孩儿看着递到面前的钱,没有伸手去接,牙齿咬的死紧,紧到脸部表情都有些扭曲。 他的爆发毫无征兆,却又并不让人意外。 “你到底有什么必须去琼华寺的理由,如果要去找人的话,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不会有人在的,那里的人早就已经全跑光了!懂吗,全部跑光了!!” 话音落下后,回应他的只有再次被火光点亮的天。 小孩儿死死看着她们,忽然,动作十分粗鲁的从陶希然手里抢过钱,低声骂道:“要死你们两个疯婆娘自己去死,我才不会陪你们一起,小爷我还没活够呢!” 将钱塞进怀里,小孩儿动作干脆利落的从驴车上一跃而下,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黑暗里。 第100章 第 100 章 那天晚上, 炮火声响了很久。 久到陶希然的情绪从最开始的惊恐到后面的麻木,她甚至还有闲心跟明夏小声开起了玩笑。 “早知道钱在这边没什么用的话,还不如分开的那会儿直接全给那小屁孩儿呢。” 说话的时候陶希然虽是笑着, 但明夏却感觉到了她话里的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没有说话,安抚意味却十足。 感受着明夏掌心的温度, 陶希然却又像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自嘲道:“算了, 以那小屁孩儿的狗脾气,怕是拿了钱也未必会记挂着我们的好。” 老伯时不时便要安抚因炮火声惊吓而焦躁不安的驴子, 驴车一路上走走停停, 原本预计晚上能到的路, 生生比预期多走了几个小时。 等驴车停下的时候,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那场交火的缘故, 整个天空看上去灰蒙蒙的,细看之下甚至还能看到空气中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细小黑色粉尘。 曲水村一片寂静,不大的村子从外往里面一眼望去,发现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无一家亮着灯。 老伯将驴子赶到树下拴好,对明夏两人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算不上高的那座小山,语速很慢的说了句什么。 两人听不懂, 但想来那意思应当是在向两人示意,她们要找的琼华寺就在那座山上。 明夏拉着陶希然下了驴车,郑重向老伯道谢。给钱的时候没有按照一开始说好的价格, 而是多给了一些。 老伯推拒不过,攥着钱看向两人时,一双浑浊的眼睛有些发红,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双手合十,不断向两人鞠躬。 辞别了老伯,陶希然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沉重。 她不住的回过头朝着身后张望,但遗憾的是,随着两人越走越远,老伯和那头载过她们一程的驴子不多久就已经消失不见。 陶希然的脚在坐上驴车前就已经扭伤了,可她不想给明夏添负担,对于自己的脚伤只字不提,下了车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为了缓解脚腕传来的刺痛,陶希然小声道:“小夏姐,你说那个老伯能找到家人吗?” 明夏想了想,道:“能。他家人要是还没走,老伯回去后接上家人再离开,脚程快的话,时间门应该还来得及。” “那他家人要是已经离开了呢?”陶希然问。 尽管再怎么努力想要保持乐观,可自幼生活在和平年代,突然来到了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兵荒马乱,耳边不时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枪炮声。 在这种情况下,饶是陶希然一直在给自己打气,但言语间门还是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悲观。 话刚说完陶希然就有些后悔,孩子气十足的连‘呸’了三声,“还是当我没问吧。” 明夏走的比她快,听到这个问题时,她脚步顿了顿,就在陶希然以为这个话题不会继续下去的时候,却听明夏道:“那也很好啊。” “提前撤离肯定是接到了消息,和村子里的大部队一起撤离,安全系数更高。” “老伯回家看到家人不在,也可以放下心去追了,他有驴车,一个人跑起来远比拖家带口走的更快,应该很快就能和家人会和。” 听到明夏的话,陶希然想了想,忽然笑道:“对,老伯一定可以平安无事和家里人会和的。” 其实陶希然未必听不出来明夏的这番话里安慰成分偏多,可也许是因为明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太过认真,神色太过镇定,以至于哪怕明知道是安慰,陶希然还是很轻易就接受了她的说法。 琼华寺坐落的这座小山被当地人称之为连云山,这座山海拔很低,走路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就能登顶。 然而尽管陶希然努力想要掩饰自己的脚伤,可她迟缓的行动速度依旧让明夏看出了端倪。 明夏在陶希然面前弯下腰,低头查看了下她脚上的伤势,纤细的手指抚过红肿的地方,轻轻按了下,问:“什么时候扭伤的?” 陶希然吸了吸鼻子,转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道:“刚才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下,没事,我感觉不是很疼。” 明夏皱了皱眉,道:“肿成这样,不可能是刚才扭伤的。” “我真的没事,小夏姐,前面也没多远的路了,要不我们先上去再说。”陶希然装作不甚在意的催促着。 明夏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在陶希然以为她被自己说服的时候,却见明夏忽然在她面前蹲下了。 “上来,我背你。”明夏道。 陶希然掐了掐自己的腿,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道:“真的不用,我能走……” “你打算要我一直在这里蹲着吗?”明夏打断,声音听不出喜怒。 陶希然眼眶通红,轻轻趴在明夏背上,她背过脸,眼泪悄无声息隐没在衣袖里。 “对不起啊,小夏姐。” 都没问过你愿不愿意,就打着保护你的名义,将你带到这样危险的地方。也没问过你愿不愿意,就自顾自跟在你身后,到头来没帮上忙,反倒成了一个累赘。 明夏往前走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低声道:“说的什么傻话。” 被骂了的陶希然没再开口,只将头埋的更低。 “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察觉到背后的小姑娘久久没有出声,明夏道:“一定能平安回去的。” “……嗯。”良久后,陶希然缓慢点了点头。 山路不太好走,又因为前两天刚下过雨的缘故,脚下容易打滑。明夏背着陶希然,每一步都走的非常小心。 好在山不高,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终于不再是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一座看上去相当古朴的寺庙徐徐出现在两人面前。 寺庙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庙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香炉,炉内香灰几乎与炉边持平,香炉中间门插着几支尚未燃尽的香。 看到那还燃着的香,明夏微微松了口气。 香还燃着,起码证明了寺庙里还有人在,只要有人,想要找起经书就容易很多,不需要漫无目的的寻找。 将陶希然放下,明夏扶着她敲响了寺庙紧闭的大门。 然而过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开门的人,明夏皱了皱眉,观察了一下寺庙的构造,对陶希然道:“你在这里等,我去看看。” 琼华寺的庙门虽高,后面却有堵约莫一人高的矮墙,简单做了个尝试,明夏踩在略有些粗糙的墙面,动作麻利的成功翻越了眼前这堵矮墙。 然而她人还没落地,就已经和墙内一众面色不善的僧人撞了个正着。 明夏:“……” 饶是她见过不少大场面,此时也不禁有些尴尬。 就在明夏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打破眼前僵持的局面时,却听那群僧人里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师兄,要不先让她下来?” “下什么下,我看还是先把人给赶出去的好!” “可她看上去不像是恶人,兴许是附近的村民?” “你抄经抄傻了吧,山下的村民早几天就已经跑光了,这种时候上山的怎么可能会是普通的村民!” “那怎么办啊,我们把她戳出去?”说这话的僧人看上去又高又壮,脑门上的戒疤在阳光的映衬下分外耀眼。 开口的时候还示威似的挥了挥手里的武僧棍,盯着明夏的神色极为不善,像是下一秒就会拿棍子把她给戳出去似的。 明夏沉默许久,试探着开口道,“或许,我可以解释?” “闭嘴!”正因为意见不统一而争吵不已的几个和尚齐声呵道。 明夏:“……” 就在双方沟通陷入僵局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姗姗来迟,看了眼还挂在墙头的明夏,又看了眼还没吵出个所以然的弟子们。 老和尚一开口就镇住了局面,“都闭嘴!” 此言一出,刚才还争论不休的几个和尚像是被施加了什么禁言术一样,瞬间门安静下来。 一个个下意识挺直脊背,模样乖得像鹌鹑,哪儿还有刚才面对明夏时的嚣张样儿。 “住持!” 明夏:“……” 合理怀疑这帮和尚窝在寺里修的不是佛学,是变脸吧。 总之,尽管沟通过程属实算不上多顺利,但在老和尚的默许下,明夏还是顺利从墙头下来了。 “你刚才说,你来琼华寺不是为了避难?”老和尚将明夏带进了寺内,皱着眉神色严肃的看着她。 明夏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她从书局捡到的那本册子,翻到了写有《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的那一页,递到了老和尚面前。 “这是……”老和尚接过册子翻看着,神色惊疑不定。 明夏也不绕弯子,面不改色解释道:“这个册子上被划掉的书名都是已经被转移走的,而没有被划掉的,就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得到及时转移的珍贵书册。” “您可能没有听说过,师团级以上的日军部队往往配备了经过训练,且具有一定文物方面专业知识的人才。” “这类人才,被日军称之为‘文物搜集专员’。” , 第101章 第 101 章 琼华寺以前算不上是当地有名的寺庙, 虽然历史还算悠久,可无论地理位置还是占地面积都相当平平无奇,因此香火并不算多旺盛。 以前战乱还没爆发前, 除了附近的村民偶尔会来上炷香外,琼华寺一年到头都难见到个生面孔。 琼华寺连带住持在内, 总共也就只有不足二十人,其中还有三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沙弥。 这三个小沙弥当中, 有一个是战乱前寺里僧人下山采买时捡到的,剩下两个则是几个月前受到战乱影响,从外地随着家人逃难过来的小孩儿。 父母亲人在逃难路上遇难, 住持看着他们可怜,便做主一并收留下来了。 解释清楚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明夏终于不再被一众僧人虎视眈眈盯着了, 大家伙儿看向她的目光虽然依旧带着警惕, 却总算没了一开始的那股子敌意。 “既然是为了我们藏经楼的那些经书而来, 为何来的人只有你自己?” 刚才叫嚷着要将明夏戳出去的和尚放下了棍子, 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明夏的小身板。 且不说她的身份尚且值得推敲,就算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此行是为了帮助琼华寺转移经卷,可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能够搬动那么多经卷的样子。 他话音刚落,旁边年纪稍轻一些的和尚立刻开口道:“师兄你傻吗,她既然冒险来了,肯定是有备而来啊,车和接应的人手应该都在外面呢, 不信你把门打开。” 两分钟后,门如愿打开。 然而寺庙之外,既没有想象当中五大三粗, 身强力壮的青壮年,也没有看上去就能装载很多书卷的载体,只有一个比明夏更为狼狈,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姑娘。 那姑娘脚似乎还受了伤,脚肿得老高。 琼华寺的和尚们沉默了。 明夏也沉默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依旧是刚才那位小和尚打破了这份寂静,他挠了挠头,试探着道:“会不会是山路难走,接应的人和车子在山下等着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朝着明夏看来。 明夏被众人的视线盯着,也难得感觉有些尴尬。 车,什么车? 明夏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将两人来时乘坐小驴车那一段直接给省略过去了,轻咳道:“由于时间紧任务重,需要转移的书册实在太多,人手不足……” “那也不能就来两个人吧?我们琼华寺藏经楼光是经书就有一万三千多册,这……这怎么也不可能转移得走啊。” 小和尚倒吸了一口冷气,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若非两人看上去着实狼狈,又属实没什么战斗力,他甚至都要怀疑这两人怕不是敌方派来打探情报的探子。 明夏和陶希然显然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寺庙里居然藏有如此大体量的经书。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住持道:“先让两位小友进来吧。” 有老住持的这句话,即便对于明夏两人的身份依旧存疑,但那些和尚终究是没再为难她们,而是让出了一条道路,供两人通过。 之前就说过,琼华寺的面积不大,可刚踏进琼华寺,看到寺内院落里的场景时,毫无准备的明夏和陶希然都沉默了。 原本以为会很是冷清的院落里,挤挤挨挨躺满了人。 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 他们大多衣着破旧,有些甚至衣不蔽体,只用看上去就脏污不已的布虚虚盖在身上。 明明都是活人,可这些人眼里却没有丝毫生气,有的只是麻木,深入骨髓里的麻木。 陶希然的视线猝不及防与躺在地上,手臂以一个怪异姿势耷拉在胸前的中年女人对了个正着。 对方眼里的麻木让陶希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拉了拉明夏的衣袖。 早在看到这些人的第一眼,明夏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她安抚性地拍了拍陶希然的手背,低声道:“没事,别怕。” 对视左右不过两三秒钟,女人有些迟缓地将视线从陶希然身上移开,直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安静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院子里的其他人和中年女人的反应也没什么不同,对于明夏和陶希然这两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他们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就纷纷移开视线。 在他们看来,无论两人是什么身份,来琼华寺干什么,对他们而言都无所谓,也并不关心。 院内的空气里,除了混杂着人身上难闻的体味外,还夹杂着一股浓重到近乎有些刺鼻的血腥味。 不需要刻意去寻找什么,陶希然一抬头就找到了血腥味的源头,只见院子角落里坐着几个穿着灰色军装的男人。 他们大多都受了伤,有些头上缠着纱布,有些胳膊被吊在了胸前,还有的则裤管空空荡荡。 这些人身旁放着两个担架,担架上分别躺着两个人,看上去伤得极为严重,白色的担架早已经被血染红,有些呈褐色的应该是已经干涸许久,有些殷红的则是刚刚从伤口渗出来的。 看不清那两个重伤员的脸,若非两人胸口还能看到起伏,几乎要让人以为躺在那里的已经是两具尸体。 带他们进来的小和尚顺着陶希然的视线看去,原本明亮的眼睛立刻黯淡下去,小声咕哝道:“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又裂开了……” 跟在他身后年岁稍微长一些的和尚见状叹了口气,道:“等会儿我再下山去找找看,我记得山下冯家村有个老兽医,兴许他能有办法。” “下山下山,这几天都下了几趟山了,附近的村庄差不多跑了个遍,能走的几乎都走光了,剩下走不了的基本也都在这儿了,师兄你上哪儿去找兽医?”小和尚碎碎道。 小和尚师兄咬了咬牙,道:“今天我再跑远些碰碰运气,就算找不到大夫,能找点药回来也是好的,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在这里等死。”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墙边儿那几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听到了。 为首那个看上去伤势较轻,头和腿上分别缠着纱布,军官模样的男人抬起头朝着两人看来,道:“慧尘小师父,不必麻烦了。” “听外面的炮火声这两天越来越近了,前两日下山寻药的那位小师父至今都没回来,我们不能看着你们去送死。” 听他提起前两日下山的师弟,慧尘和慧清两个和尚都沉默了。 即便没有靠近细看,只匆匆扫了几眼也不难看出那两个躺在担架上的人伤势有多重。 这么严重的伤势,别说现在连个医生都难寻,即便真的找到医生,能够提供的医疗手段也非常有限。 从小和尚慧清口中得知,琼华寺院子里收留的这些,几乎都是附近村子里因为种种原因走不掉的村民和难民。 至于院子角落里那些个负伤的,则是大都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 原本听到明夏和陶希然是来运经书的时候,琼华寺的僧人们虽然对两人身份保持怀疑态度,但心中不免还是生出了几分希冀。 如果明夏带来的人多,又有车子的话,兴许可以在转移经书的同时,能将寺庙里这些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势严重到已经丧失战斗力的伤员和受伤的百姓一同转移。 这也是为什么慧清打开寺门后那么迫切地朝着门外张望的原因。 不是真的信了明夏的那番说辞,也不是不知道对方是冲着经书而来,可那又如何,只要明夏能答应将这些伤员一并转移,他们愿意以经卷来交换。 那些经卷虽然是琼华寺百年传承下来的珍宝,可在鲜活的生命面前,即便是再珍贵的经卷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说到这里,慧清叹了口气,仍有些不死心地问道:“真的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啊,后面还会不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明夏和陶希然对视一眼,苦笑:“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得到这么个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答案,慧清又是长长一叹,道:“那你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你带来的那个书册子我们住持已经在看了,等他看完,将你们要的经卷名录誊抄给我,我就带你们到藏经楼里去找。” 说着,慧清看向陶希然高高肿起的脚腕,道:“你这个脚是扭到了还是受了什么外伤?” 突然被点名的陶希然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她下意识将脚往后缩了缩,道:“就是不小心扭到了,没关系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管我。” 可能是年纪比较小,加上出家的时间也不长,慧清的性格还比较跳脱,远不如琼华寺其他和尚那般老成沉稳。 闻言,慧清摇了摇头,道:“你要是扭伤,我可以到山上采些草药帮你敷一敷,若是受了外伤导致的,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慧清说的草药其实严格意义上也算不得是药,只是偶然听来寺里上香的村民提起的土方法罢了。 没有劳烦慧清,明夏和他问清楚了那草药长什么模样后,自己到山上去找了带回来捣碎了给陶希然敷上。 草药接触到皮肤,覆盖在红肿的脚腕上,冰凉的触感让陶希然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 “很凉?”明夏说着,停下上药的动作,将草药放在掌心暖了暖。 陶希然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道:“不凉,小夏姐,我自己来吧,已经不怎么疼了。” 见陶希然执意要自己上药,明夏也没有勉强,将暖到温热的药草递给她。 给自己上完药后,陶希然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道:“小夏姐,院子里那些人……” 话虽然开了个头,可剩下的话陶希然却怎么说不下去了。 该说什么呢,想要帮帮他们,将他们转移走?可她们只有两个人,如何能够在日军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将这几十号人给带走。 想要为他们治疗处理伤势,减轻痛苦?可她们既没有学过医,也没有随身携带什么可以救命的药物。 她们甚至连能否将经书顺利带回去都很难说,救人,如何能救? 从没有这么一刻,陶希然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曾经因为自己拥有穿越时空的金手指而短暂地感觉到欢喜,可现在看来,什么也无法改变的金手指,与其说是欢喜,不如说是一种悲哀更为恰当。 第一次穿越,目睹着那枚属于华夏的白玉扳指被送入典当行,又辗转流入洋人手中,她无能为力。 第二次穿越,目睹同胞因战乱流离失所,目睹保家卫国的军人身受重伤,她还是无能为力。 什么都无法改变的话,那么她的金手指到底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 就在陶希然神色恍惚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捏了捏,陶希然回过神,眼神还有些涣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明夏。 明夏毫不躲闪地和她对视,开口道:“即便不能改变,只是亲眼见证过已经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救不了人没关系,那些不为人知的,那些淹没在历史里没有留下名字的人,我们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没能带走经卷也没关系,那些被模糊的,被恶意掩盖的,不被承认的罪行,由我们亲自见证。” “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关系,这段历史,我们是亲历者,也是见证者。” 明夏看着陶希然,良久后,轻声笑了,道:“怎么会没有意义。我们来到这里,本身就已经被赋予了最大的意义。” 听到明夏的话,陶希然怔怔出神了许久,终于如释重负,道:“小夏姐,你说得对。” 见她不再钻牛角尖,明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道:“更何况,现在说这些有些为时过早了吧。” “我们都还没有见到经卷,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很多东西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去尝试,我们未必真的什么也做不到呀,就算要沮丧,起码也等尝试过了再说。” 陶希然看着明夏眼中狡黠的笑意,脑子还有些没能转过来弯,下意识道:“我们能……做些什么?” 很快陶希然就从明夏的实际行动中知道了,她们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大大小小,数不胜数。 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医,可作为两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一些简单的医疗急救常识还是懂的。 在等待老住持回应的间隙,明夏和陶希然先是查看了一下院内人的伤势情况,重伤的她们没有办法,但轻伤总还是能帮上不少忙的。 就好比刚进琼华寺时,那个与陶希然不小心对视的中年女人,明夏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手臂,发现只是脱臼而并非骨折后,手脚麻利的直接将她手臂给复位了。 女人原本无神的眼睛,在意识到自己的手重新可以动了之后,也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眶。 小孩儿发烧烧到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却还被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陶希然绞尽脑汁劝服了小孩儿的母亲。 给那被用棉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小孩儿做了降温,不断用凉水擦拭他的额头和手心脚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降温起了作用,原本高烧不退的小孩儿傍晚的时候体温就已经降下了不少,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归于平缓。 还有那几个当兵的,他们的伤势较重,很多伤口都已经溃烂。没有药物的情况下,只能采用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 “怕疼不?”明夏看了眼男人手臂上已经开始流脓的伤口,低声问。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咧嘴,“头掉了碗口大个疤,能有多疼?老子这辈子死都不怕,还能怕这点疼?” 明夏笑得温和,手上动作却与脸上表情极为不相符,看上去十分凶残。 她将男人枪前端的刀取下来,拿到火堆上烧到通体泛红,对他旁边的人道:“待会儿能不能帮我按住他?” “能。”旁边缺了一条腿,皮肤黝黑的军装汉子干干脆脆应了句,说完半点不带犹豫的,直接翻身整个压在同伴身上。 “陈大眼你他娘的干什么,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啊——” 骂人的话甚至都还没全部说完,就已经被惨叫声给取代,只是就连这叫声也只不过是响了片刻,就已经被人给捂住了嘴。 明夏眼也不眨地将男人手臂伤口上溃烂的肉给刮掉,接过陶希然递来的纱布,迅速将伤口包扎好,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不到五分钟。 停下手中动作的时候,不止是受伤的男人,就连明夏额头都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一层冷汗。 明夏看了眼仍压在他身上的黑脸汉子,有气无力道:“行了,再不下去只怕他不死在伤口感染里,就得先被你给压死。” 黑脸汉子憨厚一笑,麻溜地从同伴身上滚了下去。 明夏观察了一下伤口,发现缠着绷带的地方没怎么出血,心里微微松了口气,道:“剩下的就看你运气了。” 那男人显然还没从剧烈的疼痛中回过神,听到明夏这话,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还……真挺疼的。” 另一边,陶希然也没闲着。脚稍微好些了之后,听闻慧尘和慧清要下山找药,自告奋勇要跟着一起去。 还真别说,陶希然凭借从浔州城往曲水村来的这一路上的记忆,真的带着慧尘和慧清找到了一家药铺。 虽然那家药铺看上去已经关门许久,药柜上面满是尘土,里面的药材三人也几乎都不认识,但他们依旧没有放过,将但凡能够装走的几乎全部拿走了。 甚至在临要离开的时候,陶希然还欧气爆棚地从柜子里发现了两本医书,一并带着上了山。 晚上,明夏陶希然和琼华寺的几个和尚一起研究了一下,粗粗的将带回来的草药分了类,对照着医术,将能用得上的都给院子里的伤员用上了。 至于用量和是否对症,就全凭运气了。 凌晨的时候,炮火声如同她们来时那样,依旧响彻整晚。不同的是,听那声音似乎比昨天距离更近了一些。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似乎也无可奈何。 虽然做了不少努力,可这世界上并非所有努力都能够换来回报,也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尽如人意的。 第二天一早,明夏和陶希然刚走进院子,就发现墙边的那几个兵哥围在一起,其中昨天还笑容憨厚的黑脸汉子眼眶有些红,眼底写满了哀色。 那个躺在担架上的重伤员还是没能熬过去,于昨天晚上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伤亡在战后统计中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数字的背后,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明夏走近时,听到有人俯身凑到早已经停止呼吸的伤员身旁低声说。 “老刘,走慢点,下辈子还做兄弟。” 恍然间,明夏脑海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这个死去的伤员,姓刘啊。 简陋破败的院落里,能够留给人悲伤的时间仿佛都是非常有限的,没有仪式,没有葬礼,甚至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几个受伤较轻的兵哥跟着琼华寺的和尚们带着死去战友的遗体,在山上找了块还算不错的位置,就地掩埋了。 埋完之后,明夏看了眼新起的两座小坟包,问身旁的黑脸汉子,“他叫什么名字?” “刘永山。”黑脸汉子道。 明夏砍了一棵树,将树桩从中劈开,在上面刻下了对方的名字,插上去看了会儿,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遂又问:“哪里人?” 黑脸汉子想了想,没有答话。 倒是前面已经转过身准备下山的,模样清隽的男人闻言忽然站住了,他没回头,只对明夏道。 “蜀州乐山。” 明夏闻言,低下头在木头上刻下了籍贯,刻完起身将其插进了土里,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那座低矮的坟。 “下辈子还做华夏人吧。” “要记好回家的路,不过不用太着急投胎。” “稍微等等吧,也不用太久,再等几年就好。” “那时候的华夏,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102章 第 102 章 人生似乎也不全是痛苦, 带给你绝望之后,又往往总会给你留点希望。 送走了那位重伤员后,值得庆幸的是, 明夏之前帮忙处理手臂溃烂伤口的那位兵哥伤口恢复的还不错,虽然看上去略显狰狞, 可起码没有再次发炎的迹象。 更加让两人感到有些惊喜的是,经过了考虑, 老住持将明夏和陶希然这两天的所作所为全部看在了眼里,虽然对两人身份依旧存疑,不过最终还是松口了。 “你、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陶希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怕不是这两天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慧清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得意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钥匙昨天师父都已经给我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 陶希然兴奋地直接原地蹦起来, 然而却忽略了自己脚上还有伤的事实, 若非慧清小和尚及时伸手搀扶了一把,只怕她这会儿人已经坐地上了。 远处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明夏看到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道:“小陶,你悠着点。” 陶希然吐了吐舌头,一瘸一拐乐颠颠凑到明夏身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明夏耳边嘀嘀咕咕道:“小夏姐,你说我们待会儿会不会进了藏经楼, 拿到经卷就‘嗖’一下穿回去了啊。” 明夏:“不太可能吧。” 陶希然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我也觉得有点不太可能,但是为了以防万一, 待会儿找到了还是由你拿着吧。” “万一穿越的媒介是我一接触到经卷就触发,那我们岂不是要在慧清面前表演个大变活人?恐怕他看了之后会被吓死!” 明夏看她一扫之前的郁郁,重新焕发了活力,忍不住笑,伸手戳戳她的脑袋,道:“前两天不是还小师父小师父的叫,怎么今天连小师父也不叫了。” 陶希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嘿嘿乐了下,也不答,只拉着明夏的手臂晃啊晃,央求道:“小夏姐,你就答应我吧,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明夏拗不过她,只得举手投降,道:“好吧,那待会儿你尽量不要碰到经书,就算真的要碰,也记得不要碰到《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 见明夏答应了,陶希然立刻像小鸡啄米似的乖巧点头。 琼华寺的藏经阁说大不大,说小却也颇有一定规模,外表看上去虽然有些破旧,实则却内有乾坤,内部被修缮的很好。 到了藏经阁门口,慧清问道:“你们这次来,是只拿名册上印有的那几卷经书吗?” 陶希然和明夏对视一眼,看出了明夏眼底稍纵即逝的犹豫,陶希然果断道:“我们能先进去看看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尽可能多的把经书带走。” “可以是可以,但是就你们两个人,又没有可以运输的东西……”慧清说着,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道:“算了,我先带你们进去吧。” 慧清之前所说的还真不夸张,藏经阁共有层,每层都摆放着几个足有墙高的大木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经卷。 饶是陶希然早有心理准备,真的来到这里,依旧被藏经楼里面丰富到让人只觉琳琅满目的经书给惊到了。 慧清神色有些无奈,道:“若是你们人多些,或者能找到什么像样的运输工具,兴许能将这里的经书带走。” “可如果只有你们俩的话,怕是连你带来的那个册子里写的经书都带不走多少。” 慧清这话半点不是危言耸听,经书这东西,大多不是单一一本,而是数十甚至上百卷。 别看明夏拿的那本名录上属于琼华寺的经书名册不多,可大致估算一下,少说也有数百本。 想要一下子将这么多的经书全部转移,只凭明夏和陶希然还真不是件容易事情。 见两人沉默了,慧清想了想,道:“或者,如果你们能够联系到人来接应的话,我可以叫上师兄们,帮忙把你们要的经卷送到接应的地方。” 能够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慧清真的可以说是毫无保留了。 明夏想了想,却摇头拒绝了慧清的提议,直言道:“这里的经卷太多,即便有人接应,想要在日军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么多经卷运走,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虽然很残忍,但这就是现实。 抬头看着藏经阁里这些珍贵的经卷,如果不能将它们带走,一旦日军真的打过来,这些经卷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是被劫掠到R国,还是会被肆意破坏、焚烧。倘若是被劫掠,或许百年后的某一天,还能有归国回家的那天,可倘若直接被肆意破坏,甚至是焚烧…… 这样的事情,只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无法接受。 回顾历史,像这样的事情却不在少数,多少文物、珍贵书册绢本在被劫掠的路上损毁。 又有多少老祖宗流传下来,承载着厚重华夏文明的珍宝,在战火里被付之一炬。 或许这些人在侵略者眼里不值一提,可对于华夏人,对于每一个华夏人而言,这都是无法接受更无法原谅的事情。 陶希然显然也想到了明夏所说的结果,她作为从现代回来,熟知历史的人,远比目前尚未经历过这一切的慧清感触更深。 “小夏姐,让我试试,说不定真的可以带走。”陶希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 明夏摇头,意有所指道:“你或许能够带走《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却不可能将这一整个藏经阁全部带走。” “小陶,冷静点。” 她的话无疑给情绪有些激动的陶希然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让她起伏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陶希然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藏经阁的每一架书柜,目光扫过一卷卷经书,等她收回视线时,眼底不知何时已经蓄满泪水。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陶希然喃喃。 可能人真的是贪心的吧,明明来之前只想着能够把《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带回去就已经很好,但直到进入了藏经阁,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珍贵经卷时,陶希然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想带走的从来都不仅仅只是某一个经卷。 或者说,也许她真正想要从历史当中带回去的,从来都不只是经卷,而是那些从华夏大地上因为战争或损毁或被劫掠导致消失、遗失的华夏文明。 明夏看出了她的难过,也同样能够与她感同身受。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还有一个办法,虽然不一定能够成功,可一旦成功了,兴许可以保住藏经阁里的经书。” “即便真的保不住全部的,也能最大程度保留住一部分。” 此言一出,见两人齐齐看向自己,明夏沉吟了良久,还是将自己脑海里那个盘踞很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高超的计划,很简单,小陶你还记得我们在来琼华寺之前去了哪里吗?”明夏看向陶希然。 陶希然愣了下,下意识回想,片刻后答道:“……华瑞书局?” 明夏点头,“你还记得,那天那个小孩儿跟我们说过什么吗?” “他说,即便已经很努力的往车上装,但车子空间有限,还是有很多书籍没能被带走。” “剩下的那部分没能被带走的书……” 明夏的话没有说完,陶希然已经回想起来了,她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迫不及待道:“小夏姐,你是说,我们也学华瑞书局的人那样,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可以埋——” 她话没说完,已经被明夏伸手捂住了嘴。 明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确定她不会因为情绪激动而提高音量后,这才松开手。 陶希然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忍不住小声凑到明夏耳边,道:“小夏姐,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啊?” 明夏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脑瓜,道:“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一个人知道,将来被发现的风险就多一分。” 也不是明夏有所防备,实在是因为,乱世当中,生死之间有太多的不得已。 她们或许能够带着经卷离开,可是那些因为行动不便而被留下的人呢,一旦琼华寺沦陷,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很难能够保证每个人都能坚守住本心。 可能对方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说出口的话也并非自己本意。也或许在对此毫不了解的人看来,这些经卷不过是一些破旧的纸张而已。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风险都是明夏不愿意也不想承受的,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要将其降到最低。 听到明夏的话,陶希然迅速冷静下来,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小夏姐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 有了计划,操作起来却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整个藏经阁共计一万千多卷经书,且不说将其埋进地下,就光是将这些书册全部打包装箱都是件及其浩大的工程。 现在可没有后世那么先进成熟的打包分拣技术,考虑到需要在地下埋几年甚至数十年,为了防止经卷被腐蚀破坏,还需要找到合适的载体。 即便真的找到了合适装书的箱子,紧接着问题又来了,埋到哪里呢?是应该集中就近掩埋,还是尽可能将其分散的埋在不同地方呢。 前者的好处是省时间也省事,但坏处却是,一旦被觉察出问题,那整个藏经阁一万千多卷经书全军覆没,怕是一本也难以留存。 后者的好处则是,分散开来不易被觉察,即便真的被觉察出有问题,损失也不会太大,运气好的话还能幸存下来一部分。 但后者的坏处却也同样相当明显,不但浪费人力物力,在时间如此宝贵的当下,分开掩埋势必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成本。 最令明夏担心的是,时间来得及吗? 随着炮火声越来越近,琼华寺早已经被笼罩在了一层又一层的阴影之下,保不齐什么时候敌人就打过来了,她们真的能赶在对方来之前将书全部藏好吗。 明夏没有这个自信。 将自己的想法和琼华寺的老住持提起时,明夏和陶希然都没抱太大的期望。可是让两人没想到的是,老住持听罢之后,居然笑了。 “如果你们是在担心找不到可以装载经卷的东西,贫僧这里倒是有一个主意。”老住持捋了捋胡须,笑容和蔼道。 明夏立刻道:“还请您老指点。” 老住持也不拿乔,直言道:“山下往北边走有一个王家村,村里有一户人家,世代经营棺材铺。” “那一手打棺材的手艺,好到几乎垄断了整个浔州城的棺材生意。” 明夏本就聪慧,此时经过老住持这么一点拨,立刻便明白了,眼睛也愈发明亮起来。 是啊,乱世当中,还有什么比棺材更能掩人耳目。想要掩埋一个箱子,哪怕箱子外表看上去再是平平无奇,依旧会让人觉得里面藏有宝物,想要打开一探究竟。 可倘若是掩埋棺材,寻常人只是远远看着就觉得晦气,又哪里会去探寻这棺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更何况如今处处皆是战乱,到处都在死人,埋棺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即便真的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也解释得通。 有琼华寺的和尚在,多埋几个棺材也不会太过突兀,毕竟出家人慈悲心肠,见不得人的尸骨曝尸荒野,为其收敛骸骨就地掩埋,虽然有些牵强,却也颇为合理。 但问题接踵而至,就算是装载经卷的载物是有了,可整个藏经阁一万千多册经书,少说也要四五十口棺材才能装得下。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上哪儿找这么多棺材,就算棺材铺生意兴隆,也不至于在店里放这么多口棺材。 似乎看出了明夏的顾虑,老和尚又是一笑,明知故问道:“你是在担心找不到这么多棺材?” 明夏点头。 老和尚乐呵呵道:“不必担心。” “因着那户人家棺材生意做的红火,又恰逢乱世,带动着整个村子不少人家都跟着做起了死人买卖,那王家村什么都缺,唯独不会缺棺材,不信的话,你到那儿去走一遭便知晓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无论是明夏还是陶希然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 既然有了计划,必然要尽可能快的实施起来。 王家村真的如老住持所言,是个专门做死人买卖的村子, 村内光是棺材铺子就有□□家之多,战乱没来临之前,整个王家村几乎垄断了浔州城附近所有的丧葬生意。 明夏和陶希然以及几个来帮忙的琼华寺小师父们赶过去时, 发现村子里不但有棺材,还有纸钱、纸扎等等一系列的丧葬用品。 但让她们有些没想到的是, 本以为王家村的人受到战乱影响已经陆续走光, 可明夏他们赶到时, 却发现村中还有不少人家没有离开。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留下的这些人当中, 大多是村中已经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人, 以及为数不多的几个不愿意离去的青壮。 明夏和陶希然分开行动, 清点了一下棺材的数量, 发现即便将村里所有棺材全部包圆儿,也只有不到十口。 “你们如果这些棺材都要的话, 我们可以把棺材送到你们指定的地点。”说话的是个看上去约莫四十岁, 脸上有刀疤,看上去很凶悍的男人。 他穿着白色的马褂,和明夏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又为他平添了几分随意和痞气。 明夏想了想,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男人眼皮都没抬, 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抬手比了个数,道:“八个。” “如果这些棺材我们都要了,此外还再额外找你们定做十口棺材, 这活儿你们有人愿意接吗?”明夏又问。 似乎没想到明夏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的生意,男人终于收起脸上懒散的表情,将嘴里衔着的狗尾巴草吐到地上,眼神略带探究的看向明夏:“你们一口气要这么多棺材,用得完吗?” 明夏神色平静,道:“我以为做生意不乱打听是最基本的要求。” 听了明夏的话,男人也没恼,想了想,道:“若是村里人没走,你额外要的这十口棺材最多七天就能做出来,但现在……” 男人往村里扫了一眼,声音里带了几分讥讽,道:“村子里但凡能跑的走跑了,有的为了逃命,连爹娘都不管不顾了。” “村里就剩这么多人,老的老小的小,所有能动弹的加到一起也不过二十来口人,你要十口棺材,少说也得等上半个月。” 明夏和陶希然对视一眼,两人皆皱了皱眉。 时间是现在最为宝贵的东西,别说等上半个月,连七天她们都未必能够等得起。 “时间太久了,我们等不了。”明夏直接道。 男人闻言似乎并不意外,只慢吞吞冲明夏挥了挥手,道:“我想你们也等不了,这生意我们做不成,你们到别处看看吧。” 眼看男人就要往屋子里走,陶希然顿时有些着急,一把拉住了男人的手臂,语速极快的开口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钱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加钱!” 男人闻言,脚步一顿。 扭过头再次打量了两人一眼,良久后,慢慢悠悠来了句:“你们要这棺材,恐怕不是用来装死人的吧。” 陶希然根本没想到男人居然这么敏锐,下意识愣了下,但随后很快反应过来,面不改色道:“不装死人,我们买你这棺材做什么?” 男人挑了挑眉,没有继续和陶希然交谈,而是目光从她身上略过,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明夏,似笑非笑道:“棺材啊,和平年代当然是用来装死人的,可这么个乱世,谁知道你们用它来装什么呢?” 说来也是挺有趣,明明这人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乡野村夫没什么两样,甚至走起路来细看之下脚还有点坡,可他的眼神却带着某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寻常人被男人这么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盯着,大多顶不住压力,会露出破绽,可明夏却始终神色镇定,让老辣如男人看了半天也没从她脸上看出丝毫端倪。 就在男人自觉没趣,正准备收回视线时,明夏却忽然对他笑了下,不答反问:“你们也不是这王家村的人吧。” “在问别人问题之前,不如先把你们的来历说来听听?” 此言一出,这次刀疤男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眯起了眼睛,问:“你是什么意思?” 明夏叹了口气,道:“之前你也说了,王家村里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走不了的。” “那你们几个有手有脚,看上去又个个身强力壮,又为什么要留在这个随时可能爆发战争的小山村等死呢?” 刀疤男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看向明夏的神色也变得愈发不善起来,沉默了良久后,将陶希然先前放在桌上的那一小袋子钱往地上一扔。 “你们走吧,这生意我们做不成。” 几乎就是在刀疤男话音刚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声源处望去,发现随着这声开门声,木门后面出来了一个颤颤巍巍,看上去行动极为不便的老先生。 那老先生身着洗到发白的蓝色的长衫,头发已然花白,应已过年过古稀,不但腿脚不太方便,就连一双眼睛看上去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雾气。 他的眼睛似乎已经完全不能视物,短短几步路,却需要依靠双手摸索着才能勉强前行。 “是阿大吗?”老先生声音和蔼,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一句话,却奇异的让屋内原本紧张的氛围有了片刻的缓和。 明夏注意到,刀疤脸男人从听到门响后,注意力就已经全部被老先生吸引,他甚至没空去管明夏和陶希然,而是拖着有些坡的脚快步朝着那老先生身边走去。 期间,因为行动过于着急,本就不怎么利索的腿脚还险些被绊倒,若非明夏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恐怕刀疤男这会儿已经摔地上了。 刀疤男顾不上和明夏道谢,站稳后直接快步上前走到老先生身边,伸手一把扶住他在空中摸索的手。 “你这小老头,不是跟你说了家里一切有我,你好好在屋里歇着不就好了,出来凑什么热闹?” 尽管刀疤男说话的时候语气算不上好,可话里的关切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就连表情看上去也没了和明夏两人交谈时的圆滑与防备,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了不少。 听到刀疤男的话,老先生不仅没恼,反倒笑呵呵拍了拍刀疤男的手,道:“阿大,要好好说话,可莫要凶人。” 说完,又对着明夏和陶希然道:“两位可有被吓到?莫怕,阿大就是看着凶,但本性不坏,是个好的。” 早在看到老先生出来的瞬间,陶希然之前对刀疤男生出的那几分不满就已然消失了大半。 说来很奇怪,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的刀疤男,当他站到这位和蔼的老者身边时,那满脸的凶相竟然也变得不再吓人。 “我刚在屋里听到了,你们是来买棺材的吧?听闻马上就要打仗了,这附近能走的人家都已经走光了,我们也已经许久没有开张了。” 老先生在刀疤男的搀扶下坐下,又继续道:“院子里那些个棺材呀,与其说是用来卖的,不如说是我们这群老家伙们给自己准备的。” “你这小老头,再乱说话我可真不管你了!”刀疤男闻言,粗声粗气道。 老先生拍拍他的手,感慨道:“你若是能真的不管我,倒是能让我了却一桩心事。” 陶希然听着两人的互动,忽然问道:“您二位是……父子?” 听到陶希然的话,老先生脸上笑意更深,却是摇了摇头,道:“阿大这孩子,早年是逃荒过来的,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约莫只有这么大一点。” 老先生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十来岁的孩子,瘦的皮包骨头不说,站在那儿还没其他同龄孩子一半高,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不落忍。” “我和老妻商量之后,便收留了这孩子。后来没过几年,灾荒来了,到处都开始缺粮,这孩子不知道上哪儿弄了满满一袋子粮藏在了家里的米缸里,然后不声不响就离开了。” “自那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直到几个月前,打仗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村子里的年轻人陆续都走啦,人人都是往外走,人人都对战区避之不及,可他倒好,非得在这个关头回村子来。” 说到这里,老先生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竟已经染上了几分潮红。他牢牢抓着刀疤男的手,对明夏两人道:“阿大这孩子,不是坏人。” “老朽半辈子都没有求过人,唯独今天,我想恳请两位姑娘,若是可以的话,能否给他们指条生路?” “至于那些个棺材……”老先生说着,叹了口气,笑着道:“若是你们有需要的话,直接拉走便是,如果不够,院子里还有些木材也可以一并拉走。” 话音刚落,不等明夏回答,刀疤男已经先一步气急败坏的打断道:“你这老头,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说了多少次了,甭替我操心甭替我操心,怎么就听不进去?” “都说了鬼子不可能打过来,那都是瞎说的,你还真信了!要是鬼子真的打过来,根本不用你说,我头一个跑的飞快,我惜命着呢!” 训斥完老先生,刀疤男沉着脸赶人,道:“行了行了,都说了不做你们生意了,拿上你们的钱,赶紧走赶紧走!” 却在这时,老先生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一把挥开了搀扶着他的刀疤男的手,颤颤巍巍扶着桌子站起来。 凭借刚才听到的声音,佝偻着身躯,朝着明夏两人跪了下来。 明夏和陶希然均是一惊,连忙上前将已然老泪纵横的老者给搀扶起来。 “我已经半截身子埋进土里了,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可阿大还年轻,他和他那些个兄弟都是好孩子啊,不能死在这里。” “算我求求两位,让他们跟你们走罢,走得远远的,莫要再回来了,莫要回来了。” 似乎生怕明夏两人会拒绝,老先生红着眼睛喃喃道:“他们吃的不多,还有一把子力气,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大可随意差遣,定然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好了!”刀疤男眼圈也红了,大吼一声,止住了老先生的没说完的话。 “你不就是嫌我烦,我往后不在你眼前晃悠便是了,别往外赶了,我这就滚蛋!” 说完,刀疤男头也不回的拖着坡脚朝着院外走去。 等明夏好不容易安抚好老先生的情绪,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刚才扬言以后再不出现在老先生面前的刀疤男正蹲在院门,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半截烟卷儿。 烟也没点着,就只是叼着,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像个石雕。 明夏走到他身边,明知故问道:“不是要走?” 刀疤男头也没抬,依旧闷不吭声蹲在那儿。 看他这完全不打算合作的态度,明夏叹了口气,抬脚踢了踢他那只坡脚,主动挑起话头:“这脚,去人家粮店偷粮的时候被人打的?” 刀疤男还是不搭理她,只是换了个姿势,背对着明夏,没生气,却也完全没准备回应。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重情义的,刚才我还以为你是附近哪个寨子的山匪头子,在山上活不下去了,来村子里祸害乡里呢。”明夏慢悠悠道。 刀疤男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往旁边又挪了挪,与明夏拉开一段距离。 那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就差没直接把嫌弃写在脸上了。 明夏挑挑眉,完全忽略了对方眼里的嫌弃,自顾自道:“你刚才不是想知道我们要这么多棺材做什么吗?” “起初我还真没打算跟你说这些来着,但现在看来,你虽然长得不像什么好人,可人好像还挺能靠得住的,跟你说好像也不是不行。” 此言一出,刀疤男终于忍不住了,板着一张臭脸恶声恶气道:“说的好像谁稀罕听似的。” “哦,你不想听啊?”明夏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颇为善解人意道:“那算了,那我就不说了。” 要说什么行为最让人讨厌,毫无疑问,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这种行为必然位居榜首。 刀疤男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脸色比起刚才看上去更臭了,嘴巴却依旧挺硬,干巴巴抛出一句:“爱说不说!” 两人的首次交谈宣告失败。 短暂的沉默过后,就在刀疤男听到脚步声,以为明夏肯定已经走了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明夏非但没走,反倒是在他旁边来回溜达,看上去闲的不行。 刀疤男忍无可忍,终于抬起头,神色不善的盯着明夏,咬牙切齿道:“你这婆娘到底想干什么?” “都已经和你说了生意不做了,既然老头都已经开口了,院子里那些个棺材,你如果要就拉走,不要就赶紧滚蛋。” 明夏闻言顿时乐了,拿出之前被刀疤男扫落在地的钱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问:“真不要钱免费送啊?” 刀疤男:“……”好想打人。 但本着眼不见心为净的念头,刀疤男最终还是忍下来了,黑着脸硬邦邦应了句:“嗯。” 明夏脸上笑意更浓了,却还不知收敛,甚至还有几分得寸进尺的开口道:“那院子里那些没用完的木材……” 刀疤男:“……”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女人啊! 赶苍蝇时的冲明夏挥了挥手,没好气道:“拿走拿走,只要你能拿得动。” 明夏满脸惊奇,摆出得寸进尺的嘴脸,继续追问道:“诶,不管送的吗?你刚才不是说可以给我送到我指定的地方吗,不是要反悔吧?” 刀疤男豁然起身,盯着明夏看了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别欺人太甚!东西都已经白送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明夏耸耸肩,道:“没有啊,我就是随口一问。不给送就不给送吧,你怎么还发起火来了。” 好一招倒打一耙。 刀疤男脸都被气绿了,拳头攥的咯吱作响,好像下一秒就会爆起跟明夏打一架似的。 见他情绪差不多已经到头了,明夏冷不丁抛出一个问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猝不及防被问了一脸的刀疤男下意识道:“打算,什么怎么打算?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想过要走。” “当初我来老头家里可是发过誓的,要给老头两口子养老送终的。”刀疤男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里的怒意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消沉。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婶子走的时候,我没能赶回来送她最后一程。” “如今老头也老了,走不动了,我总得……留在他身边吧。” 明夏那猝不及防的一句话似乎打开了刀疤男的话匣子,他眼底的情绪几经翻涌,脸上神色变得极为复杂。 “当初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是老头和婶子救了我。闹饥荒的时候,家里的米缸里一粒米都没了,老头为了给我找吃的,冒险跟人上山打猎,下山的时候脑袋磕到了石头上。” “流了好多血,那血怎么都止不住,好像永远没个尽头似的。”刀疤男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 “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被用来换米粮了,穷的叮当响,根本请不来大夫,发烧烧了天,后来老头自己命硬,勉强挺过来了,眼睛却瞎了。” 刀疤男说着,眼眶又有些发红,他盯着明夏看了许久,道:“说来也是巧,老头和婶子这辈子没有孩子,而我从出生起就没有爹娘。虽然他们没说过认我,但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我爹娘。” “老头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吧,如果我想走,我早就已经走了。” “但我不会走的,老头咽气之前,我就在这儿守着他,哪儿也不会去。” 说完这些,刀疤男似乎终于将胸中那口郁气给吐了出来,眉宇间的狠厉消散了不少,反倒多了几分洒脱与不羁,“倒是我那些兄弟,你若是看得上,便将他们一并带走吧。” “刚好你不是正愁没人帮你去送那批棺材吗,你把他们带上,随便你怎么使唤。” “像老头说的那样,他们别的没有空有一身力气,你只要能把他们带出去,给他们找条生路,吃的喝的不用你管,他们自己有手有脚会自己找。” 明夏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问道:“我们不过才第一次见面,刚才还闹了不愉快,你就这么信任我,不但免费送我东西,连带着还把兄弟都托付给我?” 她问的坦然,刀疤男回答的也同样干脆,“我不信你,但我信老头。” 说着,刀疤男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笑了下,道:“有些人虽然双眼健全,可心却是瞎的,但老头不一样。” “他虽然眼睛瞎了,可心不瞎,既然他觉得你是有本事的人,我就相信他一回。” 明夏听完,沉默良久后,终究是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也很想答应你,但我没办法跟你保证能将他们活着带出去。” “就如同你选择留在这里有你的理由一样,我来到这里也同样有我的理由。” “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这些棺材究竟是用来装什么的吗?我现在告诉你,这些棺材是用来装经卷的。” “经卷?”刀疤男明显有些诧异,他的文化水平不高,甚至听不太懂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夏却没有笑他,简单将自己在浔州城经历的事情讲了一下,跟他说了华瑞书局,说了那本记录着整个浔州城珍贵藏书转移名单的那个册子,以及她们来琼华寺的目的。 最后,明夏将她们打算将琼华寺藏经楼一万千卷珍贵经卷全部装进棺材,以埋进地下来躲避搜查与破坏的计划也讲给了刀疤男听。 这种行为毫无疑问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但明夏没有选择了,时间太过紧张,她需要更多人来帮忙。 只有帮忙的人越多,在日军打过来前,能够被顺利埋进地下的经卷才会更多。如果说在了解刀疤男经历之前明夏多少还有些犹豫的话,那么在知晓了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后,明夏决定赌一把。 听完了明夏的计划,刀疤男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们明明都已经逃出去了,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死物又冒死回来?” “就算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琼华寺的那些经卷即便再珍贵,终究也不过是些死物,可人的命就只有一次,人若是死了,便真的什么也没了,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刀疤男神色复杂的问。 明夏却是笑了,她看着刀疤男,忽然问:“难道你会因为老先生有朝一日会离去,就放弃守护在他身边的念头吗?如果会的话,你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和小陶,你和你的那帮兄弟,还有琼华寺里那些僧人,那些明明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却不愿意抛下受伤战友独自苟活的军人。虽然每个人留下的理由都各不相同,可本质上我们都一样,都有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 “哪怕成功的几率渺茫,哪怕随时可能会因此送命,可是……” “人活在这世上,总归是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不是吗?” 第104章 第 104 章 王家村现有的棺材里面, 大部分都是村子里的老人给自己准备的。剩下那些,则是村子里已经离开的人走的匆忙,没能带走的。 还有一些半成品, 看上去已经有了雏形,只是还没有来得及上漆,或是有的油漆只上了一遍, 颜色有些斑驳不均匀。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对于明夏而言, 只要能用, 无论外貌丑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她对这批棺材唯一的要求就是密封性好, 结实耐腐蚀即可。 然而饶是东拼西凑,叫来了刀疤男和他的那些个兄弟对着半成品拼拼凑凑, 最终也只凑出了三十五口棺材。 想要装载一万三千多卷经书, 这些显然还是不太够。 将所有手脚还算灵活健全的人召集到一起, 刀疤脸的视线环视了一圈儿, 将明夏给的那笔袋子放在桌上,打开天窗说亮话。 “村里来了个大客户, 琼华寺的和尚收敛了一批从前线退下来的当兵的尸体, 要跟咱们村子订五十口棺材。” “目前咱们现有的共计三十五口,还差十五口棺材。”刀疤脸指了指桌上的钱,道:“一口棺材,这个数。” 刀疤男伸出手,给众人比了个数字。 这个数字别说是和平年代, 即便是闹饥荒、甚至战乱开始后,都鲜少有人听说过这么大手笔的订单。 眼看众人的神色均有不同程度的变化,刀疤男忽然将钱袋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话锋一转, 道:“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大家伙儿心里也都清楚,鬼子随时可能打过来,一旦让他们知道你们帮华夏当兵的做棺材,你们想想自己可还能有活路?” “想要拿这笔钱,不但需要对这场交易守口如瓶,嘴巴要严,还因为时间紧迫,手上的活儿一定得快!” 刀疤男凶狠的目光颇有震慑力,此言一出,众人原本被金钱激荡到有些发热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 有人弱弱开口问,“阿大哥,嘴巴严我们能做到,可是,干活儿快,具体是要多快啊?” 刀疤男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三天,只有三天时间。” 此言一出,原本还安静的屋子里顿时炸了锅,所有人都开始争相议论起来。 “三天?” “这怎么可能,三天能做出个啥子来?” “就是啊,怕不是在耍着我们玩呢,三天去山上砍木头都来不及咧,即便是王老六活着的时候也绝不可能三天做出一口棺材来!” “这点时间就算加班加点把模子做出来,刷个防腐油都未必能干的了,更别说要刷漆咯!” “这不是成心在难为人吗?阿大,你莫不是叫琼华寺的和尚们给骗了!” “就是,琼华寺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年到头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打棺材哦?” 眼看众人议论纷纷,话题越来越歪,刀疤男脸色一沉,高声呵道:“行了,都给我闭嘴!” 见众人安静下来,刀疤男不紧不慢的将钱袋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把里面的钱逐一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看到这是什么了吗,骗人?谁会拿这么多钱来骗人,这钱像是骗人的吗?!” 刀疤男冷笑,道:“谁跟你们说这笔钱是那群和尚出的,这钱是一位爱国富商捐出来的,这世道,当兵的在外面拼死杀敌,为的是什么?” “要不是那群当兵的不要命似的往前冲,你以为咱们王家村还能安生到今天?人可以没有胆子,但是不能没有良心,就算真的没有良心,也不能以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有良心!”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也着实将刚才那些还心有疑虑的人给说服了。 见众人默不作声了,刀疤男深吸了一口气,忽而又软下了声音,换上了一副悲戚的神色,哑着嗓子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上战场,这我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有的是为了家里的老娘,有的是因为还记挂着孩子,还有的则是因为身体太差。” “咱们王家村的人,虽然不能像那群当兵的一样在战场上厮杀、抵御外敌,但咱们王家村人世代经营死人生意,如今用得着我们了,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有朝一日可以帮得上忙,帮忙收敛英雄的尸骨,难道我们还要推脱吗?!” 听到刀疤男这么说,原本就安静的房间里顿时寂静的落针可闻。 刀疤男倒是也没有催,而是继续道:“莫说人家出手阔绰,给的钱是市价的三倍有余,即便人家分文不给,这棺材我也是要做的。” “阿大,你莫说了,我做!” “我也做!” “算我一个!” “也算我老头子一个!” …… 眼看众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刀疤男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大家伙都是好样的。” “也知道三天时间确实有点太紧了,不够用。”刀疤男说着,又是几声叹息。 叹息之后,再次开口道:“其实早在和大家说之前,我就已经跟那人家说了,时间太着急,即便加班加点也未必能赶得及。” “人家也相当体谅咱们,说了,这十五口棺材不用做的那么精细,只要结实防腐,哪怕不上漆也没事!” “还有就是,大的若是做不出来,尺寸也可以做小一点,毕竟战场你们也知道,很多尸骨来不及收敛,只能在战后搜集一些他们生前使用过的遗物,也算留个念想。” 听到刀疤男的这番话,原本就被调动起情绪的王家村村民们哪儿还有什么不愿意的,皆是点头应下。 有些性子急的大爷大妈,直接把腿就往家里赶,迫不及待要开始动工了。 就这样,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天明夏和陶希然也没有闲着,两人带着刀疤和他那伙儿兄弟们,从琼华寺的后门开始分批将藏经阁的经卷运送下山。 后来一次运输中,几人的动静被晚上寺庙里的兵哥察觉,几个伤势较轻的兵哥也加入了这场经卷的运送当中。 一万三千多卷的经卷,足足有摆满了三层楼,几面墙之多,只用了短短三天的时间就已经运送了将近三分之一。 这期间有的人磨破了脚,有的人肩膀上直接被磨烂,血肉模糊,还有的人则是因为深夜赶路,接连摔了数次,摔得双腿和胳膊上全是伤。 可无一例外的是,从始至终,没有哪怕一个人喊过半个苦字。 为了尽可能多的将更多经卷运送到山下,这些人甚至自发分工,分成两组,有人负责白天运,有人则负责晚上。 负责白天运送的人以为夜晚运送的人会休息,可是大家伙儿又哪里舍得休息,就算睡觉也只睡两三个小时,醒来之后就开始自发的扛着铁锹找地方挖坑。 “小夏姐,你睡会儿吧,都已经两天没合眼了。”陶希然看着明夏明显憔悴了不少的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劝道。 明夏统计经卷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陶希然,忍不住笑:“你还好意思说我呀?先看看你自己眼下的两个黑眼圈有多重吧。” 陶希然伸手摸了摸,不甚在意道:“我还好,我不觉得困,可能是因为以前熬夜肝论文肝多了,养成习惯了。” 明夏冲她耸了耸肩,也笑着道:“巧了,我也是,虽然不用肝论文,可是作为一个掌控全球经济命脉,狂炫酷霸拽的女总裁,熬夜也是家常便饭了。” “扑哧。”难得听明夏拿自己开玩笑,陶希然被逗得咯咯直乐。 两人正说话呢,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发现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刀疤男。 此时他脸上再不像初见时那般凶狠,眼底眉梢都带了几分喜色,有些兴奋的对两人道:“做好了,都已经做好了!” 两人跟随刀疤男重新回到王家村的时候,发现村子里正摆着大小规格不一的数十个棺材。 由于时间太过匆忙,这一批的棺材几乎都只被涂上了一层防腐蜡,连黑漆都来不及上,一些地方甚至还带着毛边,没有经过很细致的打磨。 看上去有些粗糙,但饶是如此已经足够让明夏和陶希然欣喜。 刀疤男显然也知道这批棺材看上去属实有些不大好看,难得有几分尴尬,道:“要是时间能够再充足一点,起码能给棺材上一遍油漆,总归不至于这么寒碜。” “已经很好了!”明夏和陶希然两人异口同声道。 * 随着炮火声越来越近,大家伙儿的心情也愈发沉重,当最后一箱子经卷也被顺利埋进土里尘封后,压在所有人心中的阴云似乎也并未随之散去。 明夏抬头看了眼灰蒙蒙,仿佛裹挟着火药味儿与硝烟的天,又看了眼不远处因为接连数日忙碌而累瘫了的人们。 她撑起所剩不多的力气,走到瘫倒在地上的刀疤男面前,道:“没剩多少时间了。” 刀疤男闻言,脸上的神色却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沉默的点了点头,应道:“知道。”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刀疤男问,问完又感觉自己仿佛问了句废话,笑着摇了摇头,不等明夏回答便再次开口,道:“什么时候走?” 明夏道:“下午就走。” 闻言,刀疤男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瘫坐在那里的弟兄们,道:“让他们随你走吧,路上若是遇到些什么事情,有他们这帮人在,你们总归能安全一些。” 对于他的好意,明夏没有拒绝。 明夏道:“和我们一起走吧,带上你叔。” 刀疤男笑了,他看着眼前比起初见时憔悴了不少的女人,笑着笑着,眼眶忽然就有些热。 “老头年纪大了,走不动了,让他成为拖累,这比让他去死更叫他难受。” “再说了,我婶子葬在这里。”刀疤男说着,眼底流露出几分怅然,感慨道:“我婶子在的时候,老两口日子虽然过的清贫,可他们感情可好了。” “我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像我婶子那样的女人,然后像我叔待我婶子那样,做对平凡恩爱的夫妻。” 明夏看着他,也笑:“挺好的。” “是啊,不过这辈子还是算了,成了家就有了羁绊,这乱糟糟的世道,还是不要有羁绊最好,孑然一身倒也清净洒脱。” “我这条命是老头和婶子给的,这辈子,能守着老头,总归也不算太寂寞。” 刀疤男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逐渐隐没在唇齿之间。 明夏听他半天没有动静,凑过去看了眼,发现这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看着他那张还带着泥土的脸,明夏莞尔。 “这就睡着了?” “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句谢谢。” 第105章 第 105 章 战火越烧越近, 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道。 从琼华寺所在的山上朝着远处眺望,几乎不用怎么费劲儿,很轻易就能看到远处因炮火而升腾起的火光与黑烟。 枪声与爆炸声时时刻刻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这里的所有人都被笼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之下。 或许是明天, 或许是后天, 谁也不知道悬在头顶的那柄象征着死亡的剑究竟何时会落下。 将东西收拾好, 虽然早已经猜到了结果,陶希然和明夏在临走之前还是逐一问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走吗, 还有要走的吗?” 陶希然的声音因为接连的劝说已经有些嘶哑,她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旧近乎有些执拗的询问着每一个人。 而回答她的,往往只有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在路过一个中年女人身边时,陶希然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只是在她快要转身离开时,忽然感觉到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陶希然回过头,对上了一双盈满了泪意的双眼。 “能、能把我家二丫带上吗?她很乖很懂事,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说话的女人在逃难的时候和家人走散了, 腿被飞溅的弹片划伤, 因为迟迟得不到治疗, 伤口已经感染溃烂,被琼华寺的僧人发现时,早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 陶希然看了眼她身后怯生生望着自己的小姑娘,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蹲下-身,对小姑娘伸出手,道:“来, 到姐姐这里来。” 小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眼里还带着懵懂,看了看对她招手的陶希然,却没有上前,而是抱紧了母亲的手臂。 女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中纵有千般不舍,还是咬着牙,一根根掰开女儿的手,厉声呵斥道:“跟着姐姐走!” 她行动不便,强忍着腿上传来的疼,努力将小姑娘往陶希然面前推。 陶希然见状也红了眼,上前将小姑娘抱进怀里,道:“不怕,不怕。” 与此同时,琼华寺的大殿内,两个小沙弥红着眼睛,抓着老住持的僧袍久久不愿意放手。 老住持苍老的手抚过两个小沙弥的头顶,道:“慧明、慧方,要听明姑娘的话,路上切记不可顽劣任性。” “您真的不同我们一起走吗,哪怕只是转移到浔州城暂避也好。”明夏从住持手中接过两个小沙弥,再次询问道。 但老住持主意已定,他在这琼华寺里修了大半辈子佛法,尽管寺内香火甚至算不得旺盛,可老住持仍不愿离开这座他守了大半生的寺庙,更无法对寺庙内那些不良于行的百姓置之不理。 小小的琼华寺,却在这乱世当中,成为了无处可去之人的庇护所。 住持改变不了什么,却愿与寺庙里的神佛同在,庇佑着这些饱经战乱之苦的人们直至走到生命的终结。 明夏离开时,那群时常安静坐在寺庙角落的兵哥里,为首的那个军官模样的男人站起身,走到了明夏面前。 他冲着明夏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小册子,递到明夏面前,问道:“能否劳烦明姑娘,帮忙将这册子一并带出去?” 说完,他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又紧接着补充,道:“若是不方便也没关系……” “可以。”明夏打断道,她的声音里没有哪怕半分的犹豫,赶在男人收回手之前,将那册子接了过来。 明夏没有翻看,只认真问道:“这个册子,是需要我帮忙送到哪里,还是转交到谁的手中?如果可以的话,把地址也一并写下来吧。” 男人怔了怔,连忙点头,从兜里又摸出半支铅笔头,一笔一划在册子上写下了一个地址。 可那地址才刚写了一半,男人却忽然停下了笔。 良久后,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兵荒马乱的,也不知他们是否早已经更换了驻地,让你们白跑一趟就不好了。” “册子里是我们营的伤亡名单,还有之前收上来的遗书。你将它带出去就好了,不需要四处奔波,只要让躺在那里的弟兄们看到你将它带走了,给他们心里留个念想就已经很好。” 明夏手指摩挲着那有些卷了边的小册子,沉默了许久,承诺道:“我会将它带出去的。” 她将那本明明不厚,却仿佛重若千斤的册子与《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经卷放在了一起,珍而重之的收好。 看着明夏的动作,男人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站直身体,举起带伤的手臂对着明夏敬了一个军礼。 “谢谢。” 这声道谢,明夏又如何担的起,该说谢谢的,明明是她们才对。 * “明姑娘,小陶姑娘,我们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浔阳城门前,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对明夏憨憨一笑。 这几个人便是刀疤男托付给明夏的那几个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他们一路将明夏和陶希然几人护送到了浔州城。 因着昼夜赶路的缘故,这些人脸上皆是风尘仆仆,尘霜满面,看上去简直狼狈的不成样子。 听闻他们没打算一同进城,陶希然顿时有些着急,连声问道:“什么意思,都已经到这里了,你们不和我们一起进去吗?” 为首的汉子挠了挠头,道:“不了,阿大交代给我们的事情我们已经完成了。” “那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陶希然追问。 明夏却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闭了闭眼,道:“你们要回去找他。” 听上去虽然像是在询问,可说这句话的时候,明夏却似乎早已知道了答案,于是询问变成了陈述。 “之前阿大说,送走了王叔,就带着我们哥几个一起去投军的,就像是阿大抛不下王叔,我们又哪里能抛得下他呢。” 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明夏没有觉得意外,她看向眼前几人,道:“他不想你们死在那里,所以才让你们跟着我们一同离开。” 那大汉闻言,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神色郑重道:“阿大要守着王叔,因为王叔救过阿大的命,我们哥几个的命都是阿大救下的,所以也得守着他。” “更何况,我们虽然没有读过书,却也知道,只要日寇一天不退,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便永远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我们几个大老粗,这辈子没什么大能耐,临到了了,却也想为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做点什么。” “若是运气好点,指不定死前还能拉上几个垫背的,若是运气不好,黄泉路上有这些个兄弟作陪,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说着,大汉退后了两步,笑着冲着明夏几人挥了挥手,道:“保重。” 眼看他们要走,陶希然还想再劝,却被明夏给拦住了。 陶希然有些着急,对明夏道:“小夏姐,难道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 “小陶。”明夏看着几人的背影,声音停顿了片刻,才又道:“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 “哪怕明知道回去会死,也不会为此而感到后悔吗?”陶希然怔怔。 “去琼华寺之前,你我都不清楚此行能否活下来,但你还是去了。” “炮火与硝烟越来越近,你我都清楚,一旦战火烧过来,不但那些经卷可能无法保全,就连我们也随时可能会死在琼华寺,这期间明明有很多次可以离开的机会,但你选择留下来了。” “拿到《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时,你原本可以选择更加安全的方式从琼华寺离开,但你没有。” “为了将那几个孩子带出来,你明知道这一路上会承担极大的风险,一旦被日军发现,我们都会死在那里,可你还是选择了带上那些孩子。” 明夏看着已经双眼含泪的陶希然,轻声问:“做这些决定的时候,你害怕吗。” 和死神赛跑,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怎么能不怕呢,怎么会不怕呢。 “后悔吗?” “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机会……” 明夏的话没有说完,便已经被陶希然打断了。 “不后悔。”陶希然伸手擦干脸上的泪,对明夏道:“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不会为我做出的选择后悔。” 明夏的视线从陶希然身上滑过,最终停在了那些连背影都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那群人身上。 “他们也是。” 两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站在浔州城门口,望着那群人的身影变小、模糊,直至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姐姐别哭,妈妈说哭了就不漂亮了。”被陶希然抱在怀里,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却乖得惊人的小姑娘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悲伤,伸出小手,轻轻帮她擦去腮边的泪。 陶希然闻言,什么都没说,只将小姑娘抱得更紧。 情绪平复后,陶希然对明夏道:“抱歉啊小夏姐,又让你担心了,我们走吧。” 这样的年月,每个人都被战火裹挟着向前跑,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停下脚步,就连留给人们悲伤的时间都非常短暂。 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停,也不敢停下。 第106章 第 106 章 两人入了浔州城, 却发现城内的气氛似乎比起她们初到时更压抑。 明明是白天,偌大一座城池,街道两旁却连个叫卖的商贩都没有,路上的行人更是稀疏, 每个人都低着头, 行色匆匆。 之前道路两边为数不多几家尚且营业的铺子, 如今再次回来时,却发现也早已经门窗紧闭, 有些甚至被用木板将窗门钉死。 整座城池安静到近乎有些诡异。 更让明夏感觉脊背发寒的是,自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开始,她隐隐有种被人窥视着的感觉。 如果只是明夏自己,她倒不会对此太过惊慌,可她旁边不光有陶希然,更是有三个孩子, 一旦真的发生什么变故…… 就在明夏思忖间,脚边忽然弹过了一颗不起眼的碎石子。 明夏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带着陶希然往石子投掷的方向走去,起初她们的速度并不快, 不过在几个转角后, 明夏给陶希然递了个眼色。 陶希然心领神会, 两人一同加快了速度。在路过分叉的巷子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分开走。 之前在大路上尚且不甚明显,如今一进入小巷, 脚步声乃至呼吸声都无形当中被放大了, 细听之下,小小的巷子里,杂乱的脚步声分外明显。 显然刚才在外面并非是明夏的错觉, 从她们进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人给盯上K了。 对方是什么人,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明夏不得而知,不过单看这架势便能猜到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好在追逐她们的人水平着实一般,借用巷子错综复杂的小路,加上时不时被投掷到脚边为她们引路的小石子,总算将那群尾巴给甩掉了。 巧的是,明夏彻底摆脱追踪后,发现自己居然又一次故地重游了,那石头子将她引到的地方也并不陌生,正是之前她找到册子的华瑞书局门口。 明夏到的时候,发现陶希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后,这才将怀里的小沙弥放下。 “出来吧。”明夏对着仿佛空无一人的空地道。 话音落地,却久久没得到任何回应,空气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这里除了她们之外再无其他人。 明夏和陶希然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好笑。明夏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陶希然轻轻拉了下手臂。 紧接着,便见陶希然牵着小姑娘往前走了两步,意有所指道:“呀,小夏姐,咱们居然又回到这儿了,和这华瑞书局可真有缘。”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早已经培养出了默契。她一开口,明夏便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立刻非常配合道:“是啊,不过天色已经不早了,这地方看起来也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还是尽快回城里吧。”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听到了一道带着明显愠怒,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的草垛子里响起。 “回城?你信不信你们只要回去,立马就会被抓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草垛子里出现一道熟悉的瘦小身影。 依旧是破破烂烂的衣服,瘦到浑身的骨头都清晰可见的小身板,要说唯一与之前不同的,可能是这小孩儿皮肤相较于上次分开时,似乎又黑了几个度。 眼看他出来了,明夏也不再逗弄他,只道:“怎么舍得出来了,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打算见我们了呢。” 此言一出,本就臭着一张脸的小孩儿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冷哼一声,道:“我只是偶然路过,实在看不下去才提醒两句,你可千万别多想。” 陶希然故作恍然道:“这样啊……” 拖长了尾音后,陶希然话锋一转,脸上又露出几分无奈,叹气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们还是得进城。” 小孩儿闻言,顿时急了,直接上前两步,伸手拦在两人面前,高声道:“不行,现在城里的二鬼子到处抓人,你们俩这时候进城,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就算你们俩不要命,难道要拉着这三个小孩一起去送死吗,他们可是你们从琼华寺好不容易带回——” 话说到一半,小孩儿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声音几乎是立刻戛然而止,将没说完的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然而已经太晚了,明夏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我们从琼华寺带回来的?” 小孩儿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反应过来,冷哼道:“还用问吗,这俩小光头,一看就是琼华寺的和尚,我前段时间又是亲眼看着你们去的琼华寺,用脚想也能猜得出来好不好?” 陶希然若有所思,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光头?”为了不引人注意,这三个孩子早在离开琼华寺前就已经换了装扮。 最引人注意的两个小沙弥头上全程戴着小布帽子,加上两人年纪尚小,身上也并没有很明显的佛家气质,不注意的话很难发现两人的身份。 无论是明夏还是陶希然都不相信,大人都未必能够察觉到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儿居然能够一眼识破两个小沙弥的身份。 略一思忖,看着小孩儿脚上已经破了洞,还带着尚未干涸泥巴的鞋,明夏心里忽然间生出一个猜测。 “你一直跟着我们?”明夏问。 虽然是问句,但是明夏的声音却已经有了八分肯定。 小孩儿眼里的慌乱虽然稍纵即逝,却还是被陶希然敏锐的捕捉到了。 这下别说明夏了,就连陶希然也惊到了,声音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震惊:“你一直没有走?” 被陶希然按住肩膀,小孩儿挣了挣,没挣开,将头扭到一边去,执拗道:“才不是,和你们分开我就回来了,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值得我冒那么……” 不等他把话说完,明夏打断道:“在回浔州城路上留下标记的人,是你吧?” 小孩儿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到底是没再否认。 陶希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眼前满脸别扭的小孩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你怎么敢的啊?那么危险,你一个孩子,你才多大啊你!”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生气,小孩儿看了看陶希然,又看了眼不远处虽然没有开口,脸上去也满是不赞同的明夏,抿了抿唇,低下头,道:“我又不是为了你们。”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些书,但我知道,你们做的是好事。” “我娘说,好人要长命百岁。”小孩儿说着,声音顿了顿,用很低很低,低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说,“我得把你们活着带出来。” 陶希然感觉自己从穿越之后,情绪就始终处于一个不断积累的状态,她这一路上见了太多太多,也听了太多太多。 有人为了生,可以抛弃年迈的父母;有人却为了义,自愿放弃生路,共赴黄泉;有人为了财,不惜卖妻卖子;却也有人为了心中的悲悯,在乱世当中不惜舍弃性命也要为流离失所的人们撑起最后一方庇护之所。 有人虽衣不蔽体瘦骨嶙峋,却怀揣着一颗热忱的赤子之心;有人虽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行的却是人神共愤的肮脏之事。 好人当真能够长命百岁吗? 有那么一瞬间,陶希然甚至很想跟他说,这个世道并不是好人,就一定能够长命的,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要少管闲事,独善其身。 说难听点,只有自私的人才能在这样的年月里活得更久一些。 可是对上小孩儿那双亮的惊人,像是嵌有万千星火的眼睛时,陶希然忽然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蹲下-身,伸手将小孩儿拥进怀里,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谢谢,谢谢。” 这一路上,她们好像无时无刻都在道谢。 向热心收留她们的婶子,向愿意拉她们到琼华寺的老伯,向保家卫国的军人,向王家村村民,向琼华寺的小师父们,向坚定如磐石般不可撼动的老住持…… 向眼前这个明明浑身狼狈,却勇敢无畏的孩子。 小孩儿感觉到颈间隐隐有潮意传来,可向来性格别扭的他,虽然不明白陶希然的情绪起伏,却难得的安静下来。 他试探性的伸出手,却又在空中僵持住,就在他犹豫是否应该放下时,余光却瞥见了明夏鼓励的眼神。 小孩儿终于鼓起勇气,伸手轻轻在陶希然的头上摸了摸,声音有些干涩道:“你、你别哭呀,我这不是也没事……” 进城的时候,明夏其实已经隐隐感觉到陶希然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却又被她自己给生生压了回去。 小孩儿的出现就像是及时雨,让她已经蓄满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让这一路上所有的恐慌、不安、压力与无力感全部得以倾泻而出。 即便外表再如何坚强,陶希然也不过是个还没大学毕业的学生,这一路的见闻带给她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之后,陶希然紧绷许久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下来。 浔州城如今肯定是回不去了,好在明夏和陶希然此次回来主要目的也并非城内,而是距离浔州城有一定距离的浔禅寺。 琼华寺的老住持与浔禅寺的主持乃是好友,老住持临别前将两个小沙弥托付给明夏二人,便是希望她们能将这三个孩子送到浔禅寺。 值得庆幸的是,通往浔禅寺最近的大路不能走,但小路还是能走的,就是路不太好走,外加比起大路要远上将近三分之一的路程。 不过事关生命,这些困难反倒是显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在熟知路况的小孩儿的带领下,三人天色未黑就已经上路,一直到天色破晓之时,总算顺利抵达了浔禅寺。 叩开寺门,说明来意后,浔禅寺的住持听罢久久无言,神色悲悯的看向琼华寺所在的方向。 而那里,不知何时,已经被冲天的火光与仿佛乌云一般久久不散的硝烟所笼罩。 两个小沙弥似有所感,挣脱了住持的手,忽然齐齐跪下,双目含泪冲着琼华寺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第107章 第 107 章 “你们要走了吗?”目送着三个孩子跟随住持一同往寺庙走去的身影, 小孩儿却没有跟着进去。 而是站在门口,似有所感一样看着明夏和陶希然。 孩子的感觉似乎总是相当敏锐的,明明无论是明夏还是陶希然都没有开口,可冥冥之中, 小孩儿却似乎已经笃定了两人要走这件事情。 陶希然和明夏对视了一眼, 见明夏点头, 便也没有再隐瞒,只蹲下来, 平视着小孩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坦然道:“对,我们要走了。”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小孩儿的反应却意外的平静,他睁大眼睛,看了陶希然好久, 直到确定把她的模样印刻在脑海里后,才再次抬起头去看不远处的明夏。 “你们是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吗?”小孩儿低声问。 陶希然想了想,沉吟片刻,并没有因为他只是个孩子就有所敷衍, 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道:“是的。” 她们不能停留,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如果说在来到这里之前,陶希然对自己的金手指还不太了解的话,那么在经历了这里的一切之后, 她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个金手指存在的意义。 说来有些好笑, 这样的金手指非但很难对她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反倒是每次使用都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可陶希然却并没有对它有任何抵触, 有的只有感激。 私心里,她甚至希望这个莫名出现的金手指能够存在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因为它存在的时间越久,就意味着她们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用于抢救和保住那些因战乱而或遗失或被掠夺,甚至是直接被损毁的珍贵华夏文物。 她们没有能力改变历史,却可以尽可能的挽救那些珍贵的国家宝藏,让它们完好的留在华夏的土地上,不必承受流落异国他乡之苦。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小孩儿忽然就笑了。 他笑起来称不上好看,甚至是有些丑的,因为过于消瘦,小脸上几乎没有几两肉,瘦骨嶙峋,像个小骷髅。 可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像是承载着这荒凉世间里最亮的光。 “我会记得你们的。”小孩儿说。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像是在对她们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重复道:“我会记得你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明夏走上前,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的脑袋,却在指尖快要触及到他时,又停住了。 小孩儿抬头看她,脸上神色有些疑惑,似是在问,怎么不摸了。 明夏很轻的笑了下,如陶希然一样,蹲下来与他平视,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石头。”小孩儿道。 明夏点点头,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正色道:“我们也会记得你的。” 说完,明夏扭头去看身旁的陶希然,问:“对吧?” “对!”陶希然用力点头,红着眼睛笑道:“会记得的,记得你,记得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 “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 明夏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奔跑在一条仿佛永无止境的长路上,她沿着光,一路向前跑。 “宿主,宿主?”熟悉的电子音在脑海内响起时,明夏一时间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随着电子音愈发急促,以及耳边各种声音愈发嘈杂,明夏沉重的眼皮终于动了动。 入目便是雪白的天花板,鼻间萦绕着的,是熟悉却又让人生出几分久违之感的消毒水气味。 眼看明夏已经清醒过来,系统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感到有些后怕。 自从明夏被女主的金手指带走之后,与系统之间的联系就仿佛被单方面隔断了一般。 若非及时上报了快穿局,上面派来了技术员进行检修,系统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被迫和明夏解绑了。 “这里是……”明夏刚醒过来,声音有些嘶哑。 “是医院哦。”系统简单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给她概括了一下。 “在R国拍卖会遇袭后,当时情况太过紧急,你和女主两个人突然间就没有意识了,情急之下我就用了点障眼法,将你们俩的身体给藏了起来,躲过了对方的追踪。” “直到我们的人赶到,这才将你们放回了原处,接着你们就被送去了医院,一直昏睡至今,现在你醒过来了,我估计女主那边应该也差不多要醒过来了。” 系统说着,忍不住嘀嘀咕咕道:“女主的那个金手指实在是太过霸道了,竟然连我也能被拦在外面,差点没给我吓死。” 听着它语气里的不满,明夏忍不住笑道:“怪不得我在那边怎么都联系不上你呢,原来是你没能跟进去。” 说起这事,系统就满肚子火气,它在快穿局从业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能够在任务期间切断自己与宿主之间联系的事情,简直是奇耻大辱! 又因为当时情况太过紧急,系统担心明夏遇到危险,完全顾不上考虑什么面子不面子,直接冲回了总部求救,导致它已经成为了其他系统茶余饭后的笑料。 面子里子都丢光惹。 听出了自家系统话里的委屈,明夏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安抚道:“辛苦我们统儿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别气了。” “会担心自己宿主的系统真的很酷诶,谁嘲笑你下次回去你指给我看,我帮你报仇。” 话音刚落,就见原本还气到不行,委委屈屈的蓝色小章鱼脸慢腾腾变红了,用爪子扯了扯小裙子,小声道:“我才不会躲在宿主身后呢。” 一人一统久别重逢,聊了没两句,话题就又转移到了女主身上。 “宿主,女主的金手指把你带到哪里去了?”系统有些好奇的问。 明夏简单将她们在浔州城遇到的事情讲了一下,虽然她讲述的时候语气始终非常平静,可系统又哪儿能听不出那些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凶险。 系统忍不住再次后怕起来,小声道:“宿主,要不你还是别再和女主一起了吧。” 然而话一出口系统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没有人比它更清楚,以明夏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会因为有危险就和女主划清界限。 更何况她们做的事情,在明夏看来意义重大,任何的劝阻,到头来都是无用功。 系统相信,即便知道下次穿越有可能会死,明夏依旧会义无反顾的陪在女主身边。 没有为什么,非要刨根究底寻个原因的话,可能是因为,她是明夏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们都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恰在此时,病房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敲响,明夏抬起头,与刚好推门而入,脸色仍有些苍白的陶希然四目相对。 陶希然手上还粘着医用胶布,上面留有血渍,看起来应当是液体没有输完就被主人匆匆拔掉了输液针而留下的。 “小夏姐。”陶希然停下脚步,看向明夏,小声唤了句。 直到明夏冲她招手,陶希然才重新鼓起勇气走到了明夏床边。 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两个姑娘,以及一个存在于明夏脑海里的系统。 陶希然将眼底的热意憋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在明夏床边坐下,压低声音道:“小夏姐,你还记得我们离开前,在R国拍下的那两册经书残卷吗?” 听她提起这件事,明夏眉心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对上明夏询问的视线,陶希然毫不迟疑的点了下头,道:“我刚才已经和老师取得了联系,从老师口中得知,我们在R国拍卖会上什么也没有拍下。” “我醒来之后,也第一时间在手机上搜索了我们之前出席的那场拍卖会,发现拍卖会的竞品名录里也没有《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的任何消息。” 短短几句话,其中的信息量却极大。 并且这番话若是听在不了解内情的人耳中,肯定会觉得陶希然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可听在明夏这个和她有着共同经历的人耳中,不需要多余的言语赘述,明夏已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那场拍卖会两人是一起出席了的,甚至于就连《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残卷在拍卖会上展出时的模样,两人都记忆犹新。 现在原本应该出现在拍卖会上,被明夏拍下的经卷残卷却仿佛一夜之间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了,这意味着…… 那些琼华寺僧人的努力,那些王家村村民的努力,那些负伤却依旧坚持帮忙运送经卷的伤兵们的努力,可能并不是徒劳的。 陶希然看着明夏,虽然她已经极力在克制情绪,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道:“好像,成功了呢。” 明夏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呼吸,伸手拍了拍她紧握成拳的手背,道:“只有找到那批经卷,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成功。” 经明夏这么一提醒,原本情绪还有些激动的陶希然逐渐冷静下来,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就在两人还要进一步交谈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又一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因为两人醒来而被惊动赶来的医生与护士。 R国那场袭击之后,明夏和陶希然虽然被成功救下,经过检查后身体除了不严重的外伤以外,并没有检查出什么异常,可两人却一直保持昏睡状态,迟迟不见醒来。 如今乍一听闻两人醒了,而且还是一起醒过来的,医护人员几乎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来过来。 只可惜一番系统性的检查之后,检查结果与以往并无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之前检查是处于两人昏睡状态下完成的,而这次检查则是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完成的。 医生走后,明夏余光不经意瞥见门口站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人相较于之前似乎瘦了点,脊背虽然依旧挺得笔直,面容却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明夏记忆力很好,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是之前被她派去保护专家离开的那个酷哥。 似是感觉到了明夏的视线,酷哥也恰当好处的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几秒后,明夏冲他招了招手。 酷哥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来,站到明夏床边,也不开口,只沉默的低着头等待她的吩咐。 这场景着实让明夏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印象里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明夏也没为难他,只道:“帮个忙,帮我查一下浔市这些年都出土过哪些文物,现在分别在哪里。” 这本不该酷哥这个保镖来做,奈何原身当时对于男主实在太过信任,以至于身边不少人都被男主或收买或换掉了。 穿过来后,明夏的精力又着实有限,一直还没腾出手去清算,所以身边能用的人着实算不上多,眼前的酷哥算一个。 放着现成的人手不用,舍近求远不是明夏会做的事情。 听到明夏的话,酷哥抿了抿唇,下颌线因为他的动作收紧,衬托着他那张脸愈发的严肃冷峻。 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薄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点头应了句好,便转身出去了。 酷哥的行动力很强,只用了两天就将明夏要查的东西送到了她面前。 可惜让人感到有些遗憾的是,近些年浔市出土的文物清单里,并没有找到明夏想找的那批经卷的存在。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明夏和陶希然准备动身前去浔市的前一天傍晚,在电视一个地方频道的新闻报道里,她们看到了一则新闻。 有一浔市的王姓市民在自家院子里打水井的时候,偶然发现挖出了一口棺材,棺木经过时间沉淀,已经被泥土腐蚀了不少,但依旧可以看出大致的轮廓。 市民在挖到这口棺材之后,原本只觉得非常晦气,打算找人将这棺材随意处理掉,但临到动工的时候,却又发现这棺材的重量出奇的重。 请了四个师傅都没能将这口棺材给抬动,无奈之下只能向搞工程的朋友借来了吊车。 可谁知道在运输的过程中,木头可能由于年代太过久远,被腐蚀的有些厉害,因此在刚刚离开地面就破了,摔在地上后,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棺材里面装的并非是尸体。 而是一卷又一卷的书。 这些经书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很多甚至书页都泛黄了,饶是市民对此并不了解,却也下意识觉得这东西怕是非常珍贵,于是立即上报了政府部门。 政府部门在得知消息后,迅速派出了专家组赶到了现场,对那些经卷进行研究与鉴定。 结合了浔市的历史,专家很快确定,这些经卷很有可能出自于一座早已经因战乱而损毁的寺庙,琼华寺。 抗战年间,琼华寺住持与僧人庇佑当地百姓的事情早就已经流传开来,虽然寺庙早已经在战争中被大火付之一炬,但战争结束后,为了纪念琼华寺的僧人,周围的村民们自发凑钱,组织了人手,在原址上重修了琼华寺。 即便时至今日,每逢节假日,前去琼华寺上香祭拜的村民游客络绎不绝,香火相较于战前更加旺盛。 确定了这些经卷的出处,不免让人联想到之前流传下来的那条流言。 居住在琼华寺附近一些已经上了年纪的村民说,琼华寺的大火并非是在日军赶到后才烧起来的,而是赶在日军到来前就已经烧起来了。 那场莫名燃起来的大火好巧不巧几乎将琼华寺的藏经阁焚烧殆尽,连带着那些珍贵的经卷与绢本也随着那场大火一并被焚烧了个干净。 日军赶到后,在听闻此事后似乎还颇为震怒,然而即便他们再如何愤怒也无济于事,烧了就是烧了,没了就是没了,他们再如何暴怒也不可能将其恢复原状。 尽管还有日军搜查队不死心,冲进一片焦黑的废墟里翻找搜查,可结果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他们没能从中找到哪怕一本有用的经卷。 一本都没有。 当时有人猜测,怕是琼华寺的僧人不愿意老祖宗留下来的珍贵经卷落入贼手,又苦于无法将这批经卷运送出去,这才宁肯焚毁也不愿其被日军掠走。 可时至今日,在找到了这口棺材,看到了棺材里保存完好的那些经卷之后,众人再细细回想起来,这才意识到,事情怕远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所谓的火烧藏经阁,不过是转移日军注意力的障眼法罢了。那些经卷也并非真的在那场大火中被焚烧殆尽,而是已经在有心人的帮助下妥善藏好了。 根据记载,琼华寺藏经阁当时应当藏有珍贵经卷共计一万三千余卷,如今找到的这个棺材里却只有不足三百卷。 这意味着什么,有没有可能这意味着,余下的那些经卷也如同这一批经卷一样,埋在土里尚未被人们所发现? 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一经报道后,几乎惊动了整个浔市的人。大到领导专家,小到普通市民,每个人都迫切的想要得知剩下的那些经卷的下落。 一旦方向找对了,剩下的事情便也就顺理成章了起来。在接下来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浔市接连找到了四十多个如第一个那样装满经卷的棺材。 明夏和陶希然赶到浔市时,搜寻工作已经差不多开始接近尾声了。 通过浔市政府和人民的共同努力,截止到两人飞机落地那天,一共找到了四十三口装满经卷的棺材。 而明夏和陶希然此行,就是为了帮忙将剩下的四口棺材找齐。 * 看着近在咫尺的寺门,陶希然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两步,抬起头,凝视着寺门上悬挂着的那副写着‘琼华寺’三字的匾额,良久后,笑着道:“比起以前气派好多呀。” 明夏也笑,点头道:“是呢。” 听到了两人的交谈,旁边路过的一个婶子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自豪的神色,就连胸脯都往前挺了挺,骄傲道:“气派吧,琼华寺是咱们浔市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了,每年都有市民自发捐款修缮,是咱们这顶有名的寺庙呢。” 婶子的这番话让两人均是一怔,但怔楞之后,陶希然立刻上前和婶子攀谈起来。 这位婶子为人相当热情,见她们对琼华寺感兴趣,便也不推拒,直接充当起了导游,给明夏二人讲解起琼华寺的历史来。 “……附近的村民感念琼华寺僧人们的义举,自发捐钱捐物,重新将当时已是一片废墟的寺庙修了起来。说起来,你们今天来还算是比较幸运呢,若是赶上节假日,整个寺庙简直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甭说上香了,估计只剩下看人头咯。” 婶子说完,仍有些意犹未尽,咂了咂嘴,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见面前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诶、诶,小姑娘,你、你怎么还掉起眼泪来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陶希然伸手快速在眼睛上擦了下, 笑着道:“没有,就是……有点太高兴了。” “感觉这趟真是来对地方了, 这座寺庙很好。” 听了陶希然的解释, 婶子这才松了口气,乐呵呵道:“不光是外面看着好,里面也很好, 琼华寺求愿可灵了呢,不管你是求事业、学业还是姻缘,到这里来一准儿没错!” 挥别了热心的婶子,陶希然对明夏道, “小夏姐, 进去看看吗?” 明夏点头,拉着陶希然的手一起跨进了寺门。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和记忆里有些不太一样了,比方说原本低矮的矮墙, 如今已经被用水泥重新修缮过了,高高的, 上面还刻有别致的花纹。 原本不大, 人多了甚至会显得有些逼仄的小院子如今已经被拓宽了大约一倍有余,看上去宽敞又明亮。 寺庙里的地面从原本的坑坑洼洼, 到如今不但被修缮的相当平整, 连带着路边都被栽上了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花草树木。 那些树似乎已经栽种了有些年头了,虽然不粗,但枝繁叶茂,放眼望去,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些大树的枝叶上挂着的,象征着祈福的红色布条。 有风吹来时,那些红色的, 长长的布条随着枝叶轻轻浮动,看上去好看极了。 但也并非所有东西都发生了变化,起码—— 门口的那口明显带着岁月痕迹的破旧大香炉依旧矗立在那里,里面一如明夏初到此地时那般,堆积着一层浅灰色的,厚厚的香灰。 不过比起两人初到琼华寺时,现在的香炉里却插满了还未燃尽的香,长长短短,袅袅白烟随风而起,古朴的香气被清风裹挟着带到寺庙的每一处角落。 明夏盯着香炉怔怔出神的时候,手臂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下,一抬头,发现她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位看上去颇为随和的老僧人。 见她回神,僧人微微一笑,从香盒里取出三支香,递到明夏面前,问:“施主可是来上香的?” 明夏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香,道:“谢谢。” 见明夏接了香,僧人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微微转过身,伸手向明夏示意,“可到炉前点香。” 明夏并未拒绝对方的好意,按照他的指引,很快将手中的香点燃,白色的烟雾从香的顶端袅袅而起,丝丝缕缕,氤氲了眼前的景物。 双手持香,默默行了礼后,将三炷香插-进香炉当中。 看着明夏离去的背影,老僧人并未再出言阻拦,只是眼底仍有尚未散去的笑意。 路过的小沙弥看见此景,忍不住好奇地开口询问:“师父,您在看什么?” 慈眉善目的老僧人收回视线,笑着摇了摇头,道:“一位故人。” * 明明两人并没有在琼华寺待很久,可踏出寺门那一刻时,两人竟不约而同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在山上走走?”出了琼华寺,明夏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转头询问起神色有些恍惚的陶希然。 陶希然回过神,点了点头,答应的干脆:“好。” 可能是由于琼华寺的香火旺盛,连带着这座原本并不甚起眼的小山也被一同建设起来了。 山上再不似从前那般荒凉,而是栽种了不少树木用于美化环境。原本靠着人一脚一脚走出来的小土路,如今被用打磨好的山石修的干净整洁,易于攀爬。 稍微险峻一些的地方,还被用石质的护栏所围起,旁边甚至还贴心的立了警示牌。 这座山并不高,路也比起以前好走了很多,第一次来时,因为陶希然脚伤而走了很久的山,如今不过一个小时就已经登了顶。 从山顶向下看,不远处便是一座座高矮不同错落有致的房子,天色将近傍晚,有些人家的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 “小夏姐,你说……他们要是能看见这样的场景,应该也会很开心吧。”陶希然凝视着山下亮着灯的房,轻声开口道。 明夏想了想,道:“会的吧。” 陶希然笑了,她难得用上了坚定地语气,道:“一定会的。” “嗯。”明夏也笑,点头,再次答道:“会的。” “小夏姐,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啊。”陶希然眼底笑意更深,她眼睛看向远处,视线却有些失焦,轻声道:“我刚才在琼华寺里,看到了慧清小和尚的牌位。” “走之前,我趁着看守的和尚不注意,往他牌位前放了一颗糖。” “也不知道被发现了的话,会不会很快被清理掉。”陶希然耸了耸肩,有些无奈道:“我已经很努力把它藏的很隐蔽了,希望不会那么快被发现吧。” 明夏动作一顿,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故作坚强的姑娘,问:“为什么要给他放一颗糖?” “唔……”陶希然沉吟了良久,才很轻很轻的道:“他上辈子过的太苦啦,吃颗糖,下辈子应该能甜一点。” “这样啊。”明夏点点头,伸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下,安抚意味十足。 陶希然感觉到她动作里的安慰,收回视线,看向明夏,道:“不过好像时间隔得有点太久了,这颗糖可能来的有点迟了。” 不等明夏回答,陶希然说完这句话后,很快的换了个别的话题。 或许,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她本也没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下山的时候,明夏忽然看到不远处立着一块儿石碑,那石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经过风吹雨打,早已经不再光洁如新。 碑上写着一行字。 烈士刘永山之墓。 恍惚间,明夏好像又回到那天,他们沉默无声的挖着土,沉默无声的将亡者掩埋,紧接着—— 沉默无声的告别。 临走前,明夏记得自己问,“他叫什么名字?” 有个黑脸的汉子便停下脚步,认真答道:“刘永山。” “哪里人?” 黑脸汉子用带着明显乡音的语调答道:“蜀州乐山。” “他是蜀州乐山人。” 陶希然显然也看到了那块碑,她看了眼明夏,手在背包里面翻找了半天,良久后,才终于面带喜色的抬起头,将手举到明夏面前。 “太好了,还剩下最后一颗。”陶希然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裹着彩色糖纸的糖果。 “要给他也留一颗吗?”陶希然问。 明夏看着那墓碑前摆着的烟,想了想,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就笑了。 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 “比起糖,这些应当更合他的口味吧。”明夏冲陶希然努了努嘴,示意她去看。 陶希然往前走了两步,顺着明夏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在墓碑前看到了几支烟,甚至……还有一瓶开了封的酒。 收回视线时,陶希然不禁哑然失笑,将糖果重新揣回了兜里,认同道:“你说得对,他好像不太需要这个。” * 第二天一早,明夏和陶希然开始着手于寻找剩下的四口棺材。 虽然浔市与记忆里的浔州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循着记忆,两人还是顺利又找到了三个。 截止到倒数第二口棺材被找到时,目前已经找回的经卷已经高达一万三千一百零八册。 浔市的相关专家认为,目前已经找到的这些经卷,与历史上记载的琼华寺藏经阁经卷数量一致,应当没有再找下去的必要了。 但明夏和陶希然却知道,还有最后一个箱子没有被找到。 那个箱子与其他棺材有所不同,它是王家村的村民们临时赶制的那一批当中,最小的一个箱子。 打造它的那户人家是个热心肠,无论对谁都总是笑眯眯的婶子,她的脚在一次上山打猎时不小心踩中了陷阱,因为治疗不及时,成了瘸子。 他男人走的时候嫌她累赘,只带了一双儿女,将她独自丢在家里等死。 那个箱子原本是她打给女儿的嫁妆箱子,只可惜女儿被男人给带走了,箱子想来应该也用不到了,婶子将那口箱子捐了出来。 那口箱子很特别,它原本是红色的,却为了掩人耳目而被刷上了一层黑色的漆。 刀疤男说,漆是婶子亲手刷的,边刷,边哭。 箱子里装有五十七卷经。 可是很遗憾的是,明夏和陶希然在浔市待了半个多月,几乎找遍了能够想到的所有地方,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箱子。 就在两人准备暂时离开浔市前一天晚上,明夏和陶希然所住的宾馆前台忽然打电话说,楼下有人找她们。 两人满头雾水下楼之后,发现酒店的门口站着一个看上去神色有些局促,脸上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陶希然有些诧异,问道:“你好,请问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中年男人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很快的摇了摇头,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连一句囫囵的话都说不清楚,急的脑门上全是汗。 似乎觉察出了他的紧张,明夏开口安抚道:“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说。” 兴许是明夏的安抚起了作用,短暂的静默之后,中年男人终于开口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你们,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箱子?” 他这番话说完,明夏和陶希然均是一愣。 陶希然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一个箱子?” 男人似乎真的被她给问到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磕磕巴巴道:“我、我,我爹跟我说的。” “你爹?”陶希然惊诧更甚,朝他身后看去。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男人有些颓丧的连连摆手,道:“我、我爹没来,他、他已经死了。” 说完这番话,男人抿了抿唇,索性不再继续解释,只从身后的背包当中掏出了两张薄薄的,已经泛黄的纸。 他自顾自的将纸塞到了陶希然的手中,磕磕巴巴道:“反正,东西我已经带到了,信、信不信就随你们了!” 丢下这番话后,男人不再多言,直接快速的拉上了背包的拉链,转过身朝着门口跑去。 徒留下明夏与陶希然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懵。 还是明夏先反应过来,看了眼陶希然手中被男人塞进去的那两张纸,道:“打开看看。” 陶希然自然不会反对,将被男人粗鲁塞到手里的纸展开,这一展开,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陶希然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 明夏看了几眼后,神色也变得非常复杂,她接过陶希然手里另一张尚未展开的纸张,发现上面是一张用铅笔勾画出的双人小像。 尽管画这幅小像的人水平似乎并不高,可细看之下却能发现,作画之人极为擅长抓特点,寥寥数笔,画中两人竟与陶希然和明夏两人有七分相似。 明夏叹了口气,道:“我好像,知道刚才那人是谁了。” 陶希然明显还有些没回过神,下意识便问道:“是谁?” 明夏笑了下,吐出一个名字。 “小石头。” 陶希然的大脑在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后当场死机,过了良久才喃喃道:“不、不可能吧,这时间也对不上啊,我们走的时候他……” “你想到哪里去了?”明夏被她这番话逗的有些哭笑不得,声音顿了顿,才又道:“刚才那个应该是他儿子吧。” “他口中那个让他把这些东西带给我们的人,才是小石头吧。” 听了明夏的解释,陶希然死机的脑子总算又重新开始运转起来,脸上还有些不可思议,讷讷道:“他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明明,明明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 明夏摇了摇头,这一点,饶是她也很难得出结果。 将那小像收好,明夏和陶希然重新看向第一张图,那张图纸与其说是图,不如说是简易版的浔市的地图。 依旧是用铅笔画的,而且这期间似乎一直都有在修改,纸面上细看之下依稀可以看到被用橡皮擦过后的修改留下的痕迹。 明夏越看,越是觉得心情复杂,她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却又不敢完全肯定。 然而直到将整张图全部看完,明夏心中的那个猜想以及差不多可以确定下来了。 画这张图纸的人这些年应当一直在对图纸进行不断修改,当明夏找到浔市的地图对照着一一细看后发现,这张图纸直到半年前才停笔。 因为这半年里,浔市重新修建的两条路,在图纸上并未被画出来。相反,之前浔市每一次有修路修桥或者修一些标志性建筑时,图纸都会做出对应的修改。 明夏的手指细细抚摸着纸张上已经被橡皮擦去,却仍然留有印记的浅浅纹路,很轻的笑了下。 “原来他真的从未忘记过我们。” 陶希然顺着她的视线,很快就意识到她的意思,神色也由一开始的震惊转变为复杂。 按照图纸上标注的小黑点,明夏和陶希然于第二天上午,成功找到了最后一个小箱子。 挖开厚重的泥土,找到那个箱子时,陶希然手有些颤抖,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在明夏鼓励的目光下,她伸手将箱子打开。 五十七卷经,一本不多,一本不少。 清点过后,陶希然将自己背后的包拉开,将最后五卷《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经卷取出后,郑重放进了箱子里。 她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 “齐了,都齐了。” “真的……把它们都找回来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琼华寺遗失的那批经卷最终被送进了浔市博物馆。 展出那天, 博物馆尚未开门,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当中有些是本地的市民, 有些则是听闻了这件事情后不远万里从外地赶来的游客和爱好者。 明夏和陶希然跟随着人流, 走进了浔市博物馆, 看着被放在展柜里整整齐齐供来往游客参观的经卷,不知为什么, 陶希然莫名感觉心情很好。 展示柜下方,还贴心的标有经卷介绍与历史背景,以便帮助来参观的游客更加清晰直观的了解这些得之不易的文化。 两人逛到主展厅时,远远便望见了摆放在左侧最显眼的那批经卷, 那其中占据了半个展柜之多的便是明夏和陶希然从历史中带回来的《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 陶希然站在展柜前, 伸手轻轻摸了摸展柜的玻璃,冰凉的触感很快让她回过神, 忍不住冲身旁的明夏道:“小夏姐,华夏的文物果然还是放在华夏的博物馆里更加耀眼呀。” 听了她这番话, 明夏也不由想起来第一次在拍卖会上看到这经卷时的场景。 当时这经卷非但不完整, 仅有的两册残卷封面和内页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甚至经卷的边角还有被火烧灼的痕迹。 看到那经卷的凄惨模样时,很多一起去了现场的老教授和专家都忍不住难受,一位业内非常有名的老教授甚至直接开口骂。 用无耻下作的手段从华夏将这些珍贵的文物劫掠走也就罢了, 最可恨的是这些人非但不珍惜,反倒肆无忌惮的破坏践踏。 如何能不让人意难平? 陶希然伸出手, 指尖轻轻磨缩着展柜上的玻璃,深深凝视着展柜里的经卷,良久后,轻声道:“欢迎回家。” * 从浔市回来已经是晚上了。 将陶希然送回学校, 明夏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车内的光线很暗,明夏却没有让司机开灯。 察觉出明夏情绪不太对劲的酷哥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询问道:“明小姐,您哪里不舒服吗?” 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明夏没有睁开眼睛,只道:“没事。” “那现在您是打算回景澜还是去公司?”酷哥低声问。 明夏没有说话,无论是酷哥还是司机也都并没有催促,车子依旧在平稳的行驶着,哪怕在明夏开口前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目的地。 良久后,明夏开口道:“去华容医院。” 听到这个已经有段时间未曾被提起过的名字,司机和酷哥均是一愣,不过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华容是国内最顶级的私立医院,原身的哥哥就在那家医院里疗养。 明夏和陶希然分别的时候虽然并未做什么约定,可两人心里都清楚,经卷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等待着她们的,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就比如,原身在这个世界弥留之际留下的那个委托任务,帮助原身完成父亲的遗愿。 之前就提起过,原身祖上世代经商,战争爆发后,明家曾经受到当时文管局的委托,从洛市护送一批文物到海市。 这批文物里包含了珍贵善本二百十六册,以及唐宋及清代瓷器青铜器、玉器共计十二箱。 负责运送这批文物的人当中就有原身的姑婆,只可惜这批文物最终还是没能顺利被送到目的地,十二箱珍贵文物不翼而飞,参与运送的包括原身姑婆在内的二百余人均身死途中。 与其说原身那个委托任务是想让她帮忙完成原身父亲的遗愿,倒不如说是想让明夏帮忙完成包括原身父亲、祖父乃至曾祖父在内的,所有逝去的明家人共同的心愿。 找到那被遗失在途中的十二箱文物,弄清楚当年运送途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初原身的父兄之所以那么匆忙临时改变计划去R国出席那场拍卖会,除了是为青铜鼎外,也是为了那场拍卖会拍卖名册上所展出的拍品明绿地彩象耳瓶。 但是非常遗憾的是,自从原身的父亲和兄长遇袭之后,那只花瓶连同着青铜鼎一同消失了个干净,再没传出任何消息。 唯一有关青铜鼎的消息,还是在几个月前那场地下拍卖会上,不过那场拍卖会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楚,只是一场请君入瓮的局罢了。 青铜鼎不过是诱惑明夏上钩的诱饵罢了。 上次那么周密的计划都没能将明夏置之于死地,所产生的影响远比他们预期的更加严重,也让他们元气大伤,想来对方短时间内都会选择蛰伏,除非有万全的把握,否则不会再轻易出手。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一次断掉了,目前唯一能够寄希望的,似乎也就只剩下陶希然的金手指了。 但明夏还有些犹豫。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她会毫不犹豫直接选择回到那个时空,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那批遗失的文物,可是…… 陶希然本可以安安稳稳在学校里念书,等毕业之后选择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找个心意相通的爱人幸福美满的过完这一生。 虽然明夏不清楚当年运送文物的车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只从那堪称惨烈的结局便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必定十分凶险。 甚至有可能比她们在浔州城寻找经书更为危险,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搭上性命。 在这种情况下,在明知道此行凶险万分的情况下,她当真要将陶希然给牵扯进去吗。 似乎感觉到了明夏内心的想法,许久没有冒泡的系统幽幽道:“宿主,其实……” “虽然完成原身父亲的遗愿也是主线任务之一,但是只要你能帮助原身活下来,这个任务就已经算是及格了。” “如果你能将支线任务也一起完成的话,附加的分值也足够拿到B级以上的评价。” 见明夏沉默不语,似乎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拟态小章鱼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一定要拦着你,宿主,我的心态其实和你一样。” “你不想让女主涉险,我同样也不想你去涉险呀。” 小章鱼飘到了明夏身边,用小爪子蹭了蹭她的脸,绞尽脑汁努力劝说道:“你想想看,就算你真的在女主的帮助下回到了过去,可如果遇到意外,别说东西找不回来,说不定连命也直接搭进去了。” “就算真的很幸运,找到了那批文物的下落,可是你人一旦死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别说拿B级评定了,连最低档的E级都未必能拿到,很可能会直接判定失败。” 说这话的时候小章鱼满脸严肃,半点不见平日和明夏撒娇的蠢萌样儿,看得出是很努力想要劝说明夏改变想法了。 明夏笑了笑,道:“统儿,我想问你个问题。” “小陶的金手指,如果她自己不去的话——” 系统实在是太了解明夏了,甚至不用等她将话说完,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截了当道:“不行。” “她是这个世界的女主,穿越的能力与其说是金手指,不如说是她这个世界的气运所幻化出来的,如果她不去,你自己是无法过去的。” 系统说完,像是生怕明夏不相信,立刻又举例道:“别说将你送进去,你忘记上次她带你穿越,我却被隔离在外的事情了吗?” “我可是你的系统,我都会被隔绝在外,你怎么可能在女主不在的情况下独自穿越,行不通的。你如果真的担心女主的安全,就应该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话虽如此,可系统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宿主了,它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姑娘有多固执。 君子重信,一诺千金。 既然接受了原身的委托,无论再难她也会努力去完成。更何况,这件事情还牵涉了华夏的文物。 那些被悠久历史赋予了独一无二意义的无价之宝。 果不其然。 明夏非但没有因为系统的这番话而产生分毫动摇,反倒从它话里捕捉到了一条非常有用的信息。 “你刚才说,这个金手指是由小陶自身气运幻化而成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小陶身为女主,是受到这个世界规则保护的。” 系统为明夏的敏锐而感到心惊,它不想说话。或者说,它不敢再说话了。 是的,系统对陶希然金手指的了解远比明夏更多。 比如,系统清楚的知道,因为陶希然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所以陶希然理所当然的是被世界规则所保护的,即便在穿越途中遇到再危险的事情,都不会对现实的她造成伤害。 说白了,女主光环就是陶希然的保命符。 只要她还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一天,即便发生再严重的意外,也不会危及到她的性命。 同理,男主也是如此。 第一个任务世界的男主沈遇,即便最后他身上的主角光环被自己作到清零,最终的结局也只是进了局子,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第二个任务世界的男主陆岩,精神虽然不正常,被家人送进了疗养院,可他也同样活着。 至于上个世界的男主就更有意思了,上个世界的原身因为给原女主捐器官,没能下得了手术台就死于严重的术后感染,反观男主李长修,捐了个肾后半点事情都没有,躺了不到半个月就回监狱继续踩缝纫机了。 虽然系统也觉得这一切很离谱,可是现实就是如此,主角即便再烂也会受到世界规则的保护。 除非主角自相残杀,否则想要在任务世界干掉主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观配角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也是为什么系统宁愿瞒着明夏,也要努力试图打消她涉险想法最重要的原因。 它是明夏的系统,如果明夏在它身边,它当然会努力护着明夏周全,但女主的金手指实在太过霸道,一旦明夏随她穿越,真的遇到危险,女主有主角光环,再不济也不会危及性命,但明夏却可能会死。 而作为明夏系统的它,却什么也做不了。 系统不说话,以为沉默就可以糊弄过去,可是正如系统了解明夏一般,明夏也同样了解系统。 见它不语,明夏心中就已经有数了。 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换了个话题,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气运好像也是可以转移和被吸收的吧。” 系统听她这语气,便知道她心里肯定已经有了想法,吭哧吭哧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可以是可以,你想干嘛呀……” 按照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走向,这个世界的男主温以泽和陶希然在一起后,就曾不止一次从陶希然身上吸取气运。 若非陶希然有女主光环加身,被温以泽吸取了那么多气运,只怕下场未必会比原身好到哪里去,更别说达成什么HE结局了。 明夏笑眯眯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自从上次分开之后,好像有些日子没见男主了,别说,我还真有点想他。” 系统:“……” 都不好意思戳破你,你那想的是男主吗,你想的明明是男主身上那锃光瓦亮的主角光环! 说曹操曹操到,明夏前脚还在车里跟系统念叨男主,十分钟后就在华容医院原身兄长的病房前遇到了许久未见的男主温以泽。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明夏刚好目睹了温以泽试图进病房探视,却被门口的护士和护工给拦住的场景。 明夏挑了挑眉,问:“温先生,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她的声音仿佛一个休止符,将原本正在与护工和护士争执的温以泽所有的难听话全部堵回了嘴里。 温以泽看着明夏,那眼神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短暂的安静过后,温以泽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眼里的慌乱稍纵即逝,很快换上了他惯常在明夏面前使用的冷淡清高的表情。 “明小姐,你……回来了。”其实比起这句话,温以泽更想说的是,明夏居然醒了。 他接到的消息里不是说,明夏在R国遇袭后一直昏迷吗,怎么人突然就醒过来了,而且那模样看上去不见丝毫病弱,气色相较几个月前反倒更好了。 说实话,温以泽的演技着实不错,如果忽略掉他刚才和护工发生争执时,被扯乱的西装上衣,以及略有些凌乱的发型,他这副表情还是挺能糊弄人的。 明夏没搭理温以泽,而是上前两步,走到护工面前,问:“张姨,刚才是出了什么事?” 可哪知道这句话才刚刚落地,不等护工张姨回答呢,温以泽就已经抢先一步答道:“没什么,就是我听说你在R国遇袭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想着你以前最关心的就是明大哥,就替你过来看看。” 这番话可谓是冠冕堂皇,说的委婉点这叫厚脸皮,说难听点,和不要脸也没差了。 明夏似笑非笑看着他,倒也没恼,只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分开的时候我已经和温先生说的很清楚了。” “感情上,你已经被分手了。” “工作上,心悦应该已经和你完成了交接,你已经被开除了。” 见温以泽脸色因为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话开始变得难看,明夏却半点要放过他的意思都没有,继续道:“那么,温先生今天是以什么名义来探望我大哥的呢?” 温以泽看着明夏良久,眼底的坚冰逐渐碎裂融化,眼角甚至有些微微发红,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只是作为朋友,也不可以吗?” 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这番对话,再结合温以泽的表情,简直要让人以为眼前的人不是什么脚踩几条船的黑心渣男,而是对明夏痴心一片的深情前男友呢。 就连系统见此情景都忍不住在明夏脑海里做了个反胃的小表情,毫不留情的吐槽道:“救命,他好恶心啊!” 更别提明夏身后的酷哥了,想刀一个人的眼神完全藏不住。 明夏虽然也被他恶心得够呛,脸上神色却还算平静,道:“温先生记忆力似乎不大好,但没关系,我可以再提醒你一次。” “我没兴趣和已经分手的前男友做朋友。” 听到明夏的话,温以泽眉心跳了跳,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火气,缓缓道:“我以为,我并不是什么前男友,而是……” “噢,温先生倒是提醒我了。”明夏打断道,想了想,道:“却是算不上什么前男友。” “与其说是前男友,不如说是包养过的小白脸更为恰当。”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却无异于一个巴掌重重甩在温以泽的脸上,让他原本还算平和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明夏却没再和他继续聊下去的打算,就在她刚准备伸手将眼前挡路这人往旁边推开的时候,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 酷哥的力道,一巴掌下去直接将菜鸡温以泽推了个踉跄,若非他身后就是墙,怕是会直接表演个平地摔。 将男主隔绝在外后,酷哥并没有跟着明夏一同进病房,而是双手环胸,站在门口,像个门神似的,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温以泽。 相较于病房外的火药气,房间的气氛明显安静下来。 偌大的房间里,除了仪器发出的声响外,连呼吸声都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安静的可怕。 明渊依旧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如明夏上次来看他时那般。苍白的皮肤,平稳的呼吸,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般。 只是比起健康的普通人,明渊过于瘦削,看上去也少了几分生气。 “吴医生昨天刚给明先生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您要看看吗?”护工张姨开口道。 在明夏点头后,张姨弯腰,从床头柜中取出一份报告,恭敬地递到明夏手边。 明夏接过认真翻看起来,这次的检查结果似乎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两样,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夏总感觉相较上次来时,明渊似乎又瘦了一些。 看完后明夏将检查报告放到一旁,拉过凳子在明渊床边坐下,问:“温以泽是怎么回事?” 她问的简单,张姨却原原本本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了明夏。 “温先生从上个月开始,就经常过来想要探望明先生,但是没有您的允许,我都没让他进来。” 明夏嗤笑,道:“他来了几次?” 张姨想了想,道:“今天已经是第五次了。” “楼下的人怎么会放他上来?”明夏问。 按理来说,华瑞医院这样的地方,根本不是温以泽想进就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尤其他非但进来了,甚至还直接进到了病房门口。 “温先生……他仍以您未婚夫的身份自称,您当时走的匆忙,医院方录入的温先生的信息没来得及删除。”张姨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夏揉了揉眉心,道:“知道了,等下我会去处理,这段时间辛苦您了,张姨。” 张姨连连摆手,道:“都是我应该做的罢了,哪里用得着道谢。” 见明夏没有别的吩咐后,张姨很有眼色的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明夏和明渊这对兄妹。 明夏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机的明渊,不知怎的,恍然间竟想起了自己在第一个世界的个哥哥。 大概是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以至于明夏再次回想起他们时,发现记忆里原本清晰的面容早已经模糊,只留下一个大致的轮廓。 但明夏想,如果明渊醒着的话,应该也会如他们一样,是位很好的兄长吧。 明夏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大哥,有件事情我斟酌了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想来说给你听听。” “我好像找到了可以找回你和父亲心心念念的那批文物的办法。” 病床上的人依旧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明夏也没想过对方能给出什么反应,她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开口道:“就是……这次去的话,可能会有点小风险。” 系统听到明夏这番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她脑海里吐槽道:“你那是一点小风险吗?你有本事下决定,你有本事实话实话呀!连植物人都骗,太缺德了!” 明夏:“……” 被系统这么一干扰,思路被打断的明夏叹了口气。 伸手拉过床上人已经瘦到可以清晰看到骨头的手,道:“这次去的时间可能会比较久,短时间内你估计见不到我了。” “不过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第110章 第 110 章 说完, 明夏没有走,她学着张姨常做的那些动作,试着帮明渊做起了手臂和腿部的按摩。 看似轻松简单的动作, 实际做起来却挺累人的, 按摩做完的时候,明夏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汗。 她将明渊的手臂放回被子里, 帮他掖好了被角, 站在他床边看了很久, 忽然伸出手,轻轻在他脸上戳了下。 语气轻快道:“我努力将东西找回来,你呢,就负责努力赶紧好起来吧。” “走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明夏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倘若此时她回过头, 说不定会看到病床上的明渊, 小指很轻很轻的动了一下。 * 离开医院后,明夏下楼时发现温以泽居然还没有走。 是的, 被保安从楼上赶下来, 颜面尽失的温以泽这次没有如以往那样, 因为顾虑着自己的面子而转身就走。 他守在医院门口, 顶着烈烈的寒风,那狼狈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只可惜明夏不是,也不愿意做这只小狗的主人,自然也并不会对他的示弱产生任何同情。 眼看明夏就要走,温以泽再也无法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他猛的从地上站起身, 追上明夏就想伸手阻拦她的去路。 但遗憾的是,他又一次忽略了明夏身后的酷哥。 非但阻拦明夏没成功,胸口还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温以泽捂着胸口像只虾米似的蜷缩在地上,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半分曾经清高矜贵的模样。 饶是如此,温以泽仍不愿意放弃,他强忍着胸口的剧痛,试了两次都没能从地面上站起来,索性直接膝行至明夏脚边。 眼看酷哥还想再给他补一脚,明夏拦了下,道:“算了。” “到车上等我。” 明夏的话让酷哥原本黑亮的眼睛瞬间门黯淡下来,可他什么都没说,一句反驳都没有,恭敬的点头后,如明夏要求的那样,向车子走去。 反观地上的温以泽,在见到明夏阻拦酷哥打他后,原本死灰一样的眼睛再次起燃烧起希望的火光。 “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明夏简单粗暴的打断了温以泽那些没用的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她伸手指了指腕表上的时间门,提醒道:“你只有五分钟,说不完的话,就没有机会再说下去了。” 温以泽闻言,收起了想要打感情牌的念头,他抿了抿唇,头一次在明夏面前,彻底放弃了自己清高的人设,将所有的不堪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下。 “能不能,借我一些钱。” 如果不是真的被逼到没有办法了,温以泽就算是去死,也不愿意和明夏开这个口。 自从和明夏分手之后,虽然明夏非常厚道的并没有向他索要之前赠予他的那些东西,却是直接冻结了之前给他的几张卡。 温以泽以前和明夏在一起的时候大手大脚惯了,从来没有攒钱这个概念,花钱像是流水一般,即便面对再昂贵的东西,他也能面不改色将之买下。 毕竟,他只需要花,花出去的钱又不需要他还。 或许是明夏的纵容使得温以泽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如今猛的一下不但卡被冻结了,就连工作也丢了,仿佛一夜之间门被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有钱的时候温以泽还对此嗤之以鼻,可真的被停掉了所有经济来源之后,温以泽才切身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刚分手那段时间门,温以泽为了和明夏划清界限以示清高,将明夏赠给他的那些奢侈品、车、房子全部卖掉换成了钱,日子还算好过。 为了在两人共同的朋友面前撑面子,温以泽不但没有收敛,节俭度日的概念,花起钱来反倒比以前更加变本加厉。 他以为这样就能告诉所有想看他笑话的人,离开了明夏后他过的比以前只好不坏。可温以泽显然忘记了,以前别人捧着他,其原因根本不是因为所谓的才华。 只是因为他身后站着明夏,仅此而已。 可现在却今非昔比,没有明夏护着,温以泽即便在外面表现的再光鲜亮丽,依旧不会有人给他哪怕一个多余的眼神。 几个月下来,温以泽想要撑的面子没能撑起来,反倒将他本就为数不多的资产挥霍了个大半。 如果换做以前,温以泽自然可以不在意,毕竟就算没有了明夏,他还拥有赘婿系统这个巨粗无比的金手指,只需要继续攻略几个任务目标,就能立刻有大笔钱入账。 然而,明夏本就是给温以泽带来奖励最多的任务目标,如今好感清零,温以泽非但什么也得不到,反倒是被封印了几个从明夏身上得到的满级技能。 噩耗接踵而至,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是,不止明夏,作为温以泽的第二个攻略目标,在和明夏谈完话后,陶希然对他的好感值也像坐了过山车一般,一掉到底。 不但从陶希然那里得到的技能同样被封印了不说,温以泽甚至还受到了系统的惩罚。 自此,从温以泽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最费尽心思攻略的两个任务目标的好感值,一夜之间门全部清零了。 至于其他任务目标,虽然也有在接触,但是好感值都只不过刚刚建立起来而已,距离能够提供给他金手指,为他换取高额收益还有很长的好感值要刷。 起初温以泽以为,以自己的魅力和出色的外貌,即便没有明夏给他套上的光环,想要刷好感值肯定也是手到擒来。 但很快现实就给了温以泽一记响亮的耳光,眼看口袋里的钱越发减少,又没有技能加成,想要攻略的任务目标好感值却进展相当缓慢,温以泽终于开始急了。 病急就开始乱投医。既然无法以质取胜,温以泽左思右想后,决定广撒网,以量取胜。 一开始吧,他这个思路还真起到了一定效果,依靠着出卖色相,还真的让温以泽攒下了一笔还算可观的资产。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温以泽在和自己已是大厂高管的漂亮学姐约会的时候,刚好撞上了出来聚餐的富婆。 翻车不可怕,可怕的是,富婆和学姐脑子一个比一个清醒,事发后两人一拍即合,联合起来结结实实给温以泽上了一课。 经这件事情之后,温以泽养在池塘里的那些鱼不但全部跑了个干净,最重要的是,他在上层圈子的名声是彻底臭了。 任务目标好感接二连三清零之后,温以泽几乎被系统高强度的惩罚搞到根本下不了床,病歪歪神情恍惚的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才总算缓过来。 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松口气,噩耗在一次接踵而至。 因为得罪了太多人,温以泽刚出院就被告知,他那家才刚刚开起来,势头正猛,正准备大展拳脚的公司被人查封了。 存款没了,事业没了,爱情也没了,留给温以泽的只剩下一屁股的高额债款。 如今的温以泽,说是丧家之犬也一点不为过,他和他母亲挤在不足十平米的廉价出租屋内,三五不时的还会被凶神恶煞的追债人员打上门要债。 现在的他,与几个月前没和明夏分手时简直判若两人。 听了温以泽开口借钱的话,明夏问:“你想借多少?” 温以泽没想到明夏居然真的愿意借钱给他,心脏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忽然就流下泪来。 “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 不等他将剩下的话说完,明夏已经不太耐烦的抬手指了指腕表上的时间门:“你还有两分钟,确定要把时间门浪费在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上吗?” 求和的话戛然而止。 温以泽沉默了几秒后,嗫嚅道:“五、五千……” “五千?”明夏挑眉,答应了个干脆,“可以,这点钱就当做是给你的分手费吧,把卡号发我。” 温以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将没说完的话补全:“……万。” 明夏几乎要被他逗笑了,像是打量货物一样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道:“你觉得,你值这个价吗?” 就在明夏刚打算走人的时候,却听脑海里系统幽幽开口提醒。 “宿主,他还真值。” “你不是想要他身上的气运吗?气运这东西,除非男主愿意主动给你,否则你是拿不到的。” 蓝色小章鱼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兴奋道:“快,和他做交易!让他主动拿给你!五千万换走他的气运,这笔买卖,血赚!” 明夏闻言,果断将拒绝的话收了回去,放缓了声音,笑眯眯道:“不过,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倒也不是完全不行。” * 虽然谈判的过程有些坎坷,但好在结果还挺令人满意的。 五千万,买断了男主的气运,再没什么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但是有些遗憾的是,正如男主可以从女主身上吸取气运,女主也同样可以从男主身上吸取气运,可女配却不行。 将这个消息告知明夏后,系统却见明夏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本来这份气运也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要的。”明夏笑了笑,道:“只是想给小陶多点安全保障而已。” “更何况,这本来不就是小陶应得的吗。” “按照原剧情发展,温以泽不断蚕食着小陶的气运,直到将她身上的气运抽空也没有半分悔意,现在我不过是提前把他欠小陶的气运讨要回来而已。” 听到明夏的话,系统忍不住有些无奈,小声道:“宿主,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人……真的很护短啊。” “有吗?”明夏毫无自知之明,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你说有,那就有吧。” 从系统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确定陶希然不会因为在穿越过去的时空里受伤而导致现实出现生命危险后,明夏心头上悬挂的那颗巨石总算落了地。 在陶希然找她询问接下来的计划时,明夏也并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果不其然,在听了明夏的打算后,陶希然几乎是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小夏姐,我穿越的能力似乎只有在接触到媒介之后才能使用的出来。” 陶希然说着,有些无奈道:“所以,如果真的想要回到你姑婆那个时期,可能还是需要找到一样像《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残卷那样的媒介才行。” 她的顾虑明夏显然早就想到了,明夏带她去了明家的老宅,从明渊的房间门里取出了一个小巧古朴的红木匣子。 见陶希然神色疑惑,明夏将红木匣子打开,暴露出里面的那枚玉佩。 准确来说那应该算不上是一枚完整的玉佩,因为它只有半块,尽管它的主人看上去对它非常珍惜,可它终究是块碎玉。 明夏将那半块玉佩从盒中取出,手指轻轻摩挲着碎掉的裂口,缓声道:“这是我姑婆留下的东西。” “当年回来给我曾祖父报信的人说,找到姑婆时,她手里紧紧握着这枚半枚碎玉。” “也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明夏笑了笑,道:“这半块碎玉原本是父亲交到哥哥手里的,希望他能够担负起家族的责任,寻回遗失的文物。” “但是兜兜转转,这块碎玉最终到了我手上。” 尽管明夏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很是平静,可正如之前许多次那样,在看到那半块碎玉时,哪怕没有伸手触碰,陶希然心中却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陶希然张了张嘴,却没有贸然去接那块碎玉,而是开口轻声唤了句,“小夏姐。”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这次就让我自己去吧。” “我会把它们带回来的。” 第111章 第 111 章 正如明夏不希望陶希然涉险, 出于对安全的考虑,陶希然也同样不希望明夏涉险。 两人虽然都不是尖锐强势的性格,可在某些方面却又出奇的一致, 比如认定了的事情, 无论谁劝都无法改变,更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劝说就对此有所动摇。 明夏无法说服陶希然,同样的陶希然也很难说服明夏。于是,最终同行的依旧是两个人。 相较于上次穿越的匆忙, 这次两人拥有了更加充足的准备时间。 临行的前一晚,陶希然叩开了恩师办公室的门,和他聊了很久。明夏则在将公司的事情处理妥当后,最后去探望了一次明渊。 她在张姨的指导下, 第一次有始有终的给明渊做完了一整套康复按摩。 这天晚上, 她们似乎都陪在亲近的人身边, 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却对即将到来的别离只字不提。 天蒙蒙亮,陶希然将寝室的卫生打扫干净, 看了眼还在睡梦当中的室友, 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宿舍, 乘地铁前去与明夏约好的地方会和。 明夏在医院待到天色破晓,张姨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明夏离开的时候没惊动她,而是取了毯子帮她披在身上。 最后看了眼病床上依旧毫无生气, 像是睡着了一样的明渊,明夏在心中道了句再见,掩上门大步走出了医院。 车子早已经等在楼下,见明夏出来, 酷哥替她拉开车门,将车内早已经准备好的早餐递了过去。 明夏没拒绝,接过袋子打开后,顿时有些意外:“包子?” 酷哥闻言,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轻咳了一下,道:“嗯,我包的。” “噢。”明夏点点头,咬了一口,发现味道竟意外的不错,原本想要夸两句,但抬头时,刚好对上了酷哥透过后视镜看过来的视线。 将到嘴边的夸奖咽了回去,明夏垂下眼,声音淡淡道:“还不错。” 然而就是这么随口一句几乎是有些敷衍的夸奖,却让酷哥唇角微不可查向上扬了扬。 明夏一晚上没合眼,酷哥有意想让她休息一下,车开的非常稳,一路上几乎连颠簸都没有。 然而即便如此,车子停下之后明夏还是立刻睁开了眼睛,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看着准备跟着一起下来的酷哥,明夏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倦道:“你回老宅。” 酷哥下车的动作一顿。 明夏又重复了一遍:“你回老宅,明天上午再来这里接我。” 明明她说话的语调和平日几乎没什么区别,可酷哥却只觉得如果今天他就这么离开的话,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感觉。 可这么多年,服从明夏的命令早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任何事情,只要她开口,他便不会反驳。 “明天,几点来接您?”他问,声音又低又缓,却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恐慌。 明夏已经下了车,闻言,往里走的脚步顿了下,却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朝身后的男人挥了挥。 “都可以。” …… 明夏进屋之后,给原身父母的遗像前分别上了香。 做完这一切,回过头发现陶希然已经在门口的院子里等着了,见她回过头,小姑娘杏眼微弯,冲明夏笑了笑,道:“走吗。” 明夏也笑着回望过去,道:“走吧。” 陶希然对明夏伸出手,两人双手交握的瞬间,视线逐渐开始模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为了虚幻的倒影。 * “姑娘,姑娘?” “这女娃怎么会出现在咱们村子,看这长相很是面生啊,不像是咱们附近村子里的人。” “先别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赶紧去通知一下叶叔,看他在不在村子里,要是在的话先把他请过来,让他给这姑娘看看。” “你怎么什么人都敢救,你忘了之前河东村那事了吗,就因为捕鱼的时候好心救下了一个落水的男人,结果那男人竟是个土匪,养好伤之后非但将那渔女家里洗劫一空,走时还将那渔女一并掠走,直到今天仍然下落不明呢!” “得了吧,王老五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小姑娘像是能当土匪的模样吗?她要真是土匪,我赵小川今儿就把自个儿脑袋拧下来给你儿子当球踢!” “叶叔到隔壁村给人看诊了,但我把阿枝带来了,赶紧让让,要吵架你们到一边吵去,别挡着小悠救人!” 细碎的人声,嘈杂纷乱的脚步声,以及手上细小的宛如蚂蚁啃噬的痛感。 明夏在杂乱的声响里醒来,睁开眼睛时,入目的便是一张清秀灵动的少女面容。 那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白皙五官秀丽,不过最惹人注意的,还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眸。 见明夏醒来,少女漂亮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眼底满是遮掩不住的欢喜,开口道:“你终于醒了!” “再醒不过来的话,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去请我爹来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将一碗黑色的药汁端到了明夏面前,莹白细长的手指握住汤匙,将凉好的汤药送到明夏嘴边。 刚一醒来就被喂药,明夏有些尴尬,却也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好意,坐起来后接过少女手中的药碗,面不改色直接将里面浓稠入墨的药汁一饮而尽。 少女被她的动作惊呆了,愣了数十秒才道:“不……不觉得苦吗?” 明夏摇头,笑道:“还好,倒也没有很苦。” 说完,她将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环顾四周。 眼前的房子面积不算很大,约莫不到十平米,地面由青砖铺成,床边不远处摆着一张木质小桌,桌上还有摊开尚未来得及合上的书。 “啊那个,上午看书的时候忘记收了!” 注意到明夏的视线,少女顿时涨红了脸,像个小弹簧似的冲到了桌子前,手脚麻利的将杂乱的桌子收拾干净。 做完这些,少女舒了口气,重新回到床边,问道:“你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我爹应该还需要两三天才能回来,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先和我说说看,不要忍着。” 明夏感觉了一下,除了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外,身体其他地方并没有感觉到明显不适,便摇了摇头,道:“我感觉还好,多谢……” 说到这里的时候明夏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称呼眼前的少女。 少女似有所感,不等她询问便已经主动开口,眉眼弯弯道:“我叫叶枝,你可以叫我小枝。” “小枝。”明夏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轻笑了下,点头道:“我记下了,谢谢小枝。” 叶枝被她笑容闪了下,但很快回过神,连连摆手,道:“不用和我道谢,是王叔和小川哥他们发现你的,我只是刚好懂点医术,被叫过去帮忙而已。” “对了,你怎么会昏倒在我们村子前,还记得自己昏倒前发生了什么吗?” 明夏想了想,神色有些歉然道:“抱歉,我好像不是太记得了。” 闻言,叶枝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反倒安慰起明夏,道:“没事,记不起来就算了,你才刚醒过来,别太勉强自己了。” “这里是锦州小河村,你安心养病,我就在隔壁,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随时可以叫我。”说完后,叶枝端起空了的药碗,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叶枝走后,明夏反复咀嚼了一下她临走前报出的那个地名。 锦州。 按照明家人留下的线索,原身姑婆所在的负责运送文物的车队需要从洛城出发,途经新州、锦州、金源、湘山,最终抵达海城。 这条路线预计需要至少二十五天才能抵达,然而车队却在出发的第九天就已经失联。 而车队众人遗体被发现的位置,刚好是从锦州赶往金源的路上。 因为目前尚且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所以明夏无法推断在当下的时间节点上,车队究竟是尚未途经锦州,还是已经离开锦州,正在前往去金源的路上。 如果是前者,留给明夏和陶希然的时间还算充足,她们完全可以等在车队的必经路上,与车队会和,从而劝服车队更改行进路线,以此来躲过那场大难。 可若是后者,眼下的情况可就非常不容乐观了,几乎完全不给明夏和陶希然喘息的时间,她们当下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追赶车队的脚步,赶在车队遇袭前找到他们。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房间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明夏抬头,同一时间,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刚离开不久的少女叶枝居然去而复返,她身后还带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叶枝身后跟着个姑娘,她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破旧不说,还脏到几乎无法分辨原本的颜色,唯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如小鹿般灵动。 见到明夏,陶希然顿时一喜,快步就要上前,然而她还没刚走出两步就被叶枝给拦下了。 “这位姑娘刚刚找过来,自称是你妹妹,你看看,认不认得她?”叶枝挡在陶希然身前,这话说的虽然挺客气,但却时时刻刻主意着明夏的表情。 仿佛明夏只要说个不,叶枝就会立刻将身后的陶希然给带出去,不给她接触明夏的机会。 意识到自己被防备了的陶希然:“……” 第112章 第 112 章 陶希然远比明夏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更早一些。 明明两个人是一起穿越的, 可陶希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并没有明夏的踪迹。 她周围都是逃难的人,有的拖家带口, 有的则形单影只, 还有一些身上甚至带着轻重不一的伤。 唯一相同的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疲倦与麻木的,与其说是在逃难,不如说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而麻木的奔走着。 根本无需开口询问, 只一眼便不难猜出这些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战争。 只有残酷的战争,枪炮与厮杀,战火与死亡,才能将原本正常的人变成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 却又同样因为战火而流离失所, 不得不背井离乡踏上逃难的路。 有些难民是准备投靠亲戚, 尚且有着明确的目的地,但更多的,却是连目的地都没有, 他们只有不停的奔走, 奔走, 奔走在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希望的长路上。 身边一起奔走的人里面,有多少真正能够抵达安全的地方,又有多少人会倒在逃难的路上?陶希然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想。 支撑着她在绝望中找到这里的, 唯有找到明夏这一个念头。 从陶希然口中得知她这些天的经历,明夏久久无言,伸手摸了摸陶希然的头,轻声道:“辛苦了。” 饶是在穿越之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可这些天的遭遇却属实给陶希然留下了不少的阴影。 没有见到明夏之前,陶希然还可以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但现在或许是信任的人就在身边,心中积攒的委屈与恐慌再压抑不住,陶希然扑进明夏怀里,将脑袋埋在她肩膀。 压抑着的,破碎的哭声断断续续响了很久。 虽然陶希然对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并未详细描述,很多地方都三言两语简单带过了,可明夏却知道,情况可能比她们来之前预期的要更加糟糕。 待到陶希然情绪平复,明夏这才将自己得到的线索和推测讲给她听。 “你遇到的那群难民是从哪个方向逃难过来的?”明夏开口问道。 陶希然想了想,道:“虽然大部分难民都是从不同地方来的,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里面很大一部分是应该是先逃难到了新州,听说新州要打仗了,这才又逃往锦州的。” “跟我一起逃难的难民里有不少是新州本地人,他们说日军在洛州与新州交界的地方已经打起来了。新州虽然还有守军在死守,但是铁轨被炸,增援的部队和物资被日军截断,目前能够来增援的部队大部分都是从洛州退下来的那一批军人,即便是死守,估计也守不了多久。” 明夏猛然抬头,死死盯着陶希然,一字一顿的问:“洛州已经……?” 她的话没有说完,可陶希然却已经明白她要问什么,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盈满眼眶,陶希然咬着牙,点头道:“嗯!” 洛州沦陷,为了尽可能给新州的百姓争取撤离时间,新州的守军誓死不退。 守得住吗,怎么守,能守几天? 二十一天。 新州的守军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守了足足二十一天。 偌大的阵地上满是漆黑的焦土,刺鼻的血腥味与火药味,还有浓稠到仿佛能够将整片天蒙住的硝烟。 一个团三千六百余人,加上从洛州退下来的七百守军,击退敌人上百次进攻,枪声响了足足二十一天。 尸体交错堆叠,那样的场面,说是一句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新州并非个例,像这样的事情,在战争发生后几乎无时无刻发生在华夏的每一寸土地上。 即便早已经知晓历史,可是真的回到过去,亲身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无论是明夏还是陶希然都依旧很难平静接受。 或者说,每一个熟知历史的华夏人都很难接受。 明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心中生出的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尽可能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理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车队现在应该已经离开锦州,处于正在赶往金源的路上了。” “应该是,而且我在来这里之前曾经向周围的难民打听过,有没有见过车队的踪迹,有新州的难民说对我描述的车队有印象。”陶希然道。 “不过……”说到这里,陶希然的声音顿了顿,苦笑了一下,才道:“如今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背井离乡的车队,他们也不太确定见到那个车队究竟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抱歉啊小夏姐,我们这次穿越过来的时间,好像比上次更晚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更短了。” 闻言,明夏心中有了数,安抚性的拍了拍陶希然的手,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不用道歉。”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小河村应该是锦州到金源必须经过的地方,若是车队已经从这边路过,这里的村民应该多少会有些印象,明天可以仔细问问。” 事到如今,比起盲目到宛如大海捞针一样的寻找,不如仔细抓住目前已有的线索,尽可能少走弯路,节省时间以便能够尽快找到车队。 两人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后,当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养足精神,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在找到车队之前,不会再留给她们任何喘息休息的时间。 翌日清晨,明夏是被隔壁传来的激烈争吵声给吵醒的。 “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走得早,如今便只能由我做主,这门亲事我已经应下了,方家明天就会派人来,你愿意嫁也要嫁,不愿意嫁也要嫁!” 说这话的是个男声,听上去似乎上了些岁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威严,与其说这话是在和谁商量,不如说是在单方面的通知,容不得哪怕半句辩驳。 “我不嫁!爹您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答应我,嫁不嫁人都随我意愿吗,怎么如今说变卦就变卦,前些天要我嫁金源布庄的二少爷,今天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个方公子,您、您这是把我当什么了!” “枝儿,时移世易,如今这世道早就不似当年,由不得你任性,这件事情我已经与方家商量好了,我早年曾救过方老爷子的性命,只要方老爷子在一天,你嫁过去便不会受委屈。” “明天一早方家便会来接人,到时你只管跟着方家少爷一起走便是,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断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爹,我不——” “枝儿,若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便应下这门婚事,否则爹就是死都不得安生!” 伴随着这道严厉的呵斥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木质门被重重摔上时发出的剧大声响。 明夏和陶希然对视一眼,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然而她才刚刚走到门口,门却被从外面推开了,叶枝手里捧着药碗,眼角还有些发红,看起来应该是刚哭过。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叶枝有些不好意思,将药碗递到明夏手上,小声道:“是不是吵到你们了,抱歉啊。” 明夏摇摇头,看了她片刻后,温声道:“要聊聊吗?” 叶枝下意识想要拒绝,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将家里的事情摊开在陌生人面前的,可对上明夏那双坦然的眼睛时,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看出她的犹豫,明夏也没有催她,而是耐心等待她的反应。 片刻后,叶枝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张了张嘴,用很低的声音开口道:“刚才和我发生争执的那个人,是我爹。” “从前段时间开始他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明明之前答应过我,嫁不嫁人可以让我自己选择的,但现在……” 剩下的话叶枝没有说,可仅凭刚才听到的他们父女两人之间的那场争执,明夏和陶希然都已经差不多猜出了一二。 明夏想了想,道:“你父亲一改之前的想法,执意要让你嫁人,而且听上去还是远嫁,一切都那么匆忙,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新州开战的消息,这才等不及要将你尽快送走。” 叶枝闻言,神色黯淡了几分。 她苦笑着摇摇头,道:“其实我知道,我爹是想借着婚事将我远远送走,可是……” “就如同我爹想要将我送走一样,我又怎么能将他独自留下来呢。更何况,如今到处都在打仗,就算今天跑得了,明天呢,以后呢?这里是我们的国家,只要日军一日不退,靠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的这番话倒是让明夏着实有些意外,眼前的少女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可她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清醒。 争吵从来都不是因为要嫁人,争吵的理由也仅仅只是因为,父亲放不下女儿,而女儿也同样无法舍弃父亲。 陶希然却在这时开口道:“会好起来的。到那时候,没有人会因为战火颠沛流离、背井离乡,我们会有自己训练有素的军队,会有世界上最先进武器,会有各种先进的技术,到那天,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们。” 这话,放在后世很多人可能都会不以为然,可放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却美好到像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叶枝默念了一遍陶希然的话,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她偏了偏头,看向两人,轻声问:“……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陶希然用力点头,半点也不迟疑道:“会,一定会。” “真好啊。” * 叶枝嫁人了。 婚礼办的非常仓促,甚至连简陋都算不上。她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于第二天一早风尘仆仆赶到了小河村。 两个之前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年轻人,穿上了红色的喜服,在小河村长辈的见证下拜了堂,饮下交杯酒。 仪式结束之后,甚至连告别的时间都没留给她们太多,少女一袭红衣,拜别了父亲与小河村里的长辈,随着丈夫一同离开了小河村。 叶父在村子门口望着女儿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那抹红色彻底消失不见,仍然不舍的离开。 同村与叶父相熟的村民走到他身边,低声劝道:“走了好,走了好。早走便早些安全,你应当高兴才对。” 叶父勉强露出一个笑,摆了摆手,道:“不用劝我,事到如今,我能为这孩子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够将女儿送出去,我家大闺女已经嫁了我倒是不担心,还剩个小闺女,年纪太小,我还正在发愁呢。” 跟叶父搭话的村民抽出腰间自制的土烟杆,捏了点劣质的烟草塞进去,点燃抽了一口,满脸愁容道。 叶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样为人父母,他又如何能不明白老友的担忧。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安慰:“说不定是我们想多了,那件事情也未必就一定会被发现。” 只是,这话当中的安慰成分多到叶父自己都很难说服自己,若是能够说服自己,他又怎么会狠心将女儿这般匆忙的嫁人。 村民沉默的抽着烟,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他忽然将烟杆往地上敲了敲,对叶父道:“之前阿枝收留的那两个小姑娘,这两天好像在打听车队的事情。” 叶父神色一凛。 眼中的悲痛被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则是警惕与毫不掩饰的防备。 “她们找你打听了?怎么说的。”叶父连声追问道。 看出了他的紧张,村民叹了口气,道:“没有,找的是我家婆娘,那件事情她也知道,你放心,她什么都没说,含糊过去了。” 叶父的神色并未因为他的这番话就有所放松,反倒愈发严肃起来,道“她们都跟你们打听了些什么?” 村民还没说话,身后便先一步响起了道女声。 “倒也没有打听什么,只是问有没有见过车队。”开口的人是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婶子,衣着朴素,面色有些蜡黄。 叶父蹙眉,道:“她们好好的打听车队做什么,你说了?” “说了。”婶子答的很快。 ‘啪嗒。’烟枪掉落在地面发出一道轻响。 “你、你!你糊涂啊!”叶父还没说话,村民已经率先开口训斥道。 婶子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冷冷道:“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可娃还小,我这个当娘的,总要为娃寻一条活路。” 第113章 第 113 章 听到婶子提起孩子, 原本非常生气,正准备高声训斥她的村民瞬间就蔫了下来。 他重新蹲了回去,捡起地上的烟杆, 也没再往里面加烟草, 只叹了口气,软下声音道:“就算是为了娃儿,也不能、也不能……” “梁为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 嫁过来的时候跟你一起住四面透风的破土胚房,一下雨,家里和水帘洞似的,整个屋没一处是干的。” “最穷的时候家里连口吃的都没有, 我上山挖野菜树皮都没跟你叫过一句苦, 我要是怕吃苦, 早多少年就走了。” 说着,婶子眼眶忽然红了,她盯着面前的男人, 开口道:“我不怕苦, 也不怕死, 可娃才多大啊,他们都还没好好看过这世界,你怎么忍心就让他们跟你一起去死啊!” 此言一出,梁为民本就不多的气势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眼眶也有些发红,他将头埋的更低,不愿意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窘迫。 婶子却还没有就此停止,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和恐慌几乎要将她给压垮, 如今明夏和陶希然的出现就像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一切都找到了宣泄口。 她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男人,声音嘶哑,还带了几分狠意:“你们要当英雄我不管,可你们做的那些事情,一旦被发现了是要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妮儿今年才十二岁,虎头才八岁,你这个当爹的,当真就忍心看着他们跟你一起死?” 这声声泣血的接连几个问题砸下来,别说是梁为民,饶是叶父听了也很难再说出什么劝说的话。 是啊,就像是他们之前说过的那样。 他们这些老家伙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是死是活的也已经无所谓了,可是孩子呢,那些懵懂的,无知的,甚至还没好好看一眼这世界的孩子们呢。 “燕儿,你先冷静一下,事情未必就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然而这话没说完,叶父自己就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是啊,事情未必就那么糟,他们做的那些事也不一定就会被发现,可是他们赌得起吗?他们能够承受失败的代价吗。 如果能够承受的话,那他也不会将叶枝送走了。 那是人命,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他们也不敢赌,更何况现在这概率根本不是千分之一。 然而叶父的这番话却让情绪濒临崩溃的婶子冷静了下来,她伸手抹了把眼睛,苦笑,道:“你放心,我只是告诉了她们车队的去向,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她们只问了车队的去向,有没有说打听车队干什么?”叶父问。 婶子点了点头,道:“高个子那个姑娘说她车队里有她家里的长辈,还给我看了相片。” “寻亲?”叶父显然不是太相信这个理由,蹙眉道:“这说不通。”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但她的模样确实与之前咱们见过的,车队里领头的那个姑娘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个眉眼,笑起来简直如出一辙。”婶子解释道。 “除了询问车队的去向,还问了别的什么没有?”梁为民追问道。 婶子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道:“先是问了车队的事情,问了车队去向,还问了车队是什么时候经过小河村的,问有没有在村子停留,已经走了多久了。” “那你是怎么说的?”叶父问。 “我只说了车队驶离的方向,她们问我车队有没有在村子里停留,我说没有,问车队走了多久,我说记不清了,应该有个五六天了。”婶子如实答道。 其实这话里面是有水分的,很多关键信息都被模糊了,其中最重要的信息更是直接被婶子有意隐瞒掉了。 “你跟她们提了什么要求?”梁为民又问。 婶子咬了咬牙,狠下心肠,开口道:“她们下午就准备离开了,我让她们把妮儿和娃儿带走,将他们带到金源。” “只要能将他们带到金源,我带妮儿回过金源乡下的娘家,妮儿记性向来很好,她知道路怎么走。” 听到这番话,梁为民顿时有些着急,“如今外面那么乱,妮儿才是十二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你就放心让她们自己去?” 婶子看了男人一眼,冷冷道:“总好过让他们在这里等死。” 这话实在太过锐利,堵的梁为民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是叶父,他长叹了一口气,道:“燕儿,为民说的也没错,现在外面世道太乱,两个孩子就算能顺利到金源,也未必能平安到乡下,不如你和孩子们一起走吧。” 此言一出,别说婶子,就连梁为民也愣住了。 “什么?”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仔细思索了片刻,居然也顺着叶父的话道:“对,燕儿,你带着孩子,一起走吧。” “到时候我就说你乡下的老娘生病了,你带着孩子回去伺候。” 听他这么说,婶子眼睛又红了,只是这次却意外坚定地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能走。” “村子里将孩子送出去的人家多了去了,可咱们小河村的村民一个也没有走,我不能开这个头。” 送走孩子是每一个做父母的都想做的事情,大家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她若是走了,性质可就变了。 很可能会使得原本没有心思的人也生出离开小河村的心思,离开的人多了,便很容易被觉察出异样,一旦被察觉,到那时,所有的牺牲都没有意义了。 她不会走,也不能走。 * 明夏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石子砸在窗户的响声。 她收拾东西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转头朝着声源处扫了眼,很快又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 窗边安静了片刻,忽然又传出石头子砸在窗框上的声响。 与上次不同,这次石头子似乎被扔进了屋子里,而且上面还绑着一张白色的小纸条。 明夏眉心跳了跳,将东西暂且放在一旁,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打开看了眼,发现上面全是一个个小墨团儿,鬼画符似的,饶是明夏眼力再好也很难辨别写这字条的人究竟想表达什么。 将纸条放在一旁的桌上,明夏继续收拾起东西。 然而没过多久,又是一枚石头子从窗户扔了进来,这次石头上倒是没再绑东西,反倒是窗户下面响起了细细小小的声音。 “小阿姐,在不在,在的话快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尽管那声音很小,但明夏还是依稀辨别出说话的应该是个孩子。 明夏原本只以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现在时间紧迫她本不想理会,但这孩子实在是太有毅力了,坚持不懈在窗户边喊了半个多小时,等明夏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靠近窗边一看,发现那小孩儿竟然还在窗下站着。 这下明夏倒是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推开门走了出去,在窗台下找到了锲而不舍喊魂似的小孩儿。 小孩儿大约六七岁的样子,个子不高,瘦瘦巴巴的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虽然打着补丁,看上去却很是干净,并不狼狈。 见明夏出来,小孩儿兴奋的冲她挥了挥手,脆生生道:“小阿姐,你终于出来啦!” 大概笑容当真是会传染的,见他看到自己后这么开心,明夏也被他逗乐了,弯下腰在他面前蹲下,道:“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眼前这小孩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认真道:“昨天你们和张婶说话的时候我全都听到了哦。” “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车队,车队领头的那个姐姐,和你长得很像。”小孩儿煞有介事的说道。 明夏愣住,看着眼前的小孩儿,良久后,声音有些干涩的开口道:“你……见过?” 小孩儿点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 “见过,但我娘不让我说,所以我没见过。”小孩儿道。 明夏努力消化着小孩儿话里巨大的信息量,她想了想,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半块碎玉,递到小孩儿面前,问道:“你见到的那个姐姐,腰间是不是有一块这样的玉佩?” 小孩儿盯着玉佩看了几秒,摇头道:“不,那个姐姐腰间的玉佩是圆形的,你这个只有一半。” 此言一出,明夏便知道,小孩儿真的见过车队。 明夏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追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姐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小孩儿歪头想了想,不答反问道:“那你要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姐姐?” 明夏沉吟片刻,试着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话简单解释道:“看到这块玉佩了吗,它只有半块,只有找到那个姐姐,才能找到剩下的半块玉佩。” 尽管明夏已经说的挺简化了,但小孩儿明显还是有些没听懂,他再次歪着脑袋想了想,良久后,抛出一个谁都没想到的问题:“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留下来不走呀?” 明夏被他这话逗得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小孩儿的发顶,道:“不能哦,因为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无论你告不告诉我,我都是要走的。” 小孩儿闻言,原本神采奕奕的神色立刻低落下来。 沉默了良久之后,小孩儿忽然伸手拉了拉明夏的衣角,仰着脑袋看向明夏,有些讨好似的询问:“那……你办完事情之后,能不能回来看看我呀?” 明夏原本是想拒绝的,可对上小孩儿小心翼翼的视线时,拒绝的话到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事情办完,还有时间的话。” “我回来看你。” 第114章 第 114 章 明夏和陶希然是在下午离开的小河村。 临走前, 张婶将一对儿女带到两人面前,神色有些忐忑道:“小姑娘,你之前答应的事情, 还作数吗?” 虽然因为那个孩子的缘故, 明夏已经知道张婶之前给她们提供的线索当中掺了不少水分,可对上张婶那双惶惶不安却又满含期待的眼,明夏终究没有再提。 “您知道的,我们是要去寻车队的, 我无法保证一定能将他们带到金源,只能说尽力而为,尽可能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听到明夏的话,张婶张了张嘴, 可到底什么也没说, 只推了推站在身前的两个孩子, 示意他们快点跟上明夏和陶希然。 “够了,够了,已经很好了, 能走就已经很好了。” 可无论是年纪大一些的女儿, 还是年纪稍小一些的儿子, 两人都像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任凭张婶怎么推搡都不肯往前走上哪怕一步。 张婶推不动两个孩子,眼圈又红了,她提高了音量, 边推边高声呵斥道:“妮儿,娘昨天晚上是怎么和你说的,你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眼眶也红了,她不开口也不回答, 只含泪看着身后的母亲,以及不远处默默抽烟的父亲。 眼看劝说无用,张婶的情绪再次崩溃,她扬起手要打,但巴掌却迟迟落不下去,几秒之后,清脆的耳光声在村口分外清晰的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一声接着一声。 张婶终究还是舍不得对自己的这对儿女动手,高高扬起的巴掌落下来,却没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而是落在了自己脸上。 刚才还固执的小姑娘见状也终于站不住了,她哭着扑向母亲,伸手去挡母亲的手。 “别打了,别打了,娘我知道错了,我走,这就走!”直到小姑娘通红着眼睛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张婶才总算停下了巴掌。 而她那张清瘦蜡黄的脸,已经因为刚才那几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开始红肿起来,张婶却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又哭又笑,将女儿的头抱进怀里,低头亲吻她的发顶。 “听话,走,带着虎头,走的越远越好,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知道没有?”张婶絮絮叨叨的说着。 她粗糙的手依次抚摸过一双儿女的头,眼底满是浓浓的,仿佛永远也无法散开的不舍,可阖上眼之后,却又异常坚决的将一对儿女推开。 这次,两个孩子终究是没再反抗,他们一步三回头的向明夏和陶希然走去。 陶希然见状,心里很是不是滋味,她一手牵起一个,对不远处红着眼睛的张婶道:“婶子,你放心,我们一定把两个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听到陶希然这句明显带着强烈个人情绪的话,明夏心下叹了口气,不过到底也没有开口反驳。 不是明夏不想给承诺,实在是因为她们的时间本就非常有限,而且此行本就有着极大的风险,说句不好听的,一旦遇上危险,她们两个人自保都非常困难,又如何能够护得住两个孩子? 可同样的,明夏也能够理解陶希然的心情,这姑娘就像个小太阳,好像无论陷入什么样的绝境,无论前路有多暗沉无光,她都永远满心热忱,有着极为坚定的信念和韧性。 风雨可能会将她暂时击退,却永远不会将她彻底击垮,仿佛无论倒下多少次,只要给她时间,她就能重新从泥泞当中顽强的爬起来。 就这样,在全村人的目送下,明夏和陶希然骑上马,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小河村。 离开的时候,明夏隐隐感觉身后有什么声响,她一回头,发现马后居然远远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跑的很快,尽管已经用上全身的力气,与明夏之间的距离依旧被不断拉远,步伐有些踉跄,却在明夏回头看他的时候,努力冲明夏挥手。 “小阿姐,要记得回来看我啊!” 明夏笑了笑,也伸手冲他挥了挥,应道:“好,我会记得的!” * 因着要追赶车队的缘故,明夏和陶希然没有选择大多数人会选择的大路,而是在问过当地人后,选择冒险走路况较为难走,却可以节省三分之一路程的小路。 山路难行,尤其是夜间的山路,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万丈悬崖,还要时刻警惕隐没在山林之间的野兽。 明夏回头看了眼陶希然干裂的嘴唇,将身后的水壶取出来晃了晃,掂量着应该还有不少余量,将其直接抛给了陶希然。 “到前面休息一下。”明夏道。 陶希然也不矫情,接过水壶拧开盖子小小抿了两口,没有急着扣盖子,而是将其递给身后的小姑娘。 将马匹拴在树上,陶希然对坐在马后的小姑娘伸了伸手,道:“跳下来。” 小姑娘明显有些害怕,但却没有犹豫,在陶希然对她伸出手后,闭上眼睛直直冲着她跳过去。 陶希然抱过这小姑娘,原本想着应该没有多重,以自己的力气轻松接住不是难事,可她显然忽略了一点。 连续两天的星夜兼程几乎将她的体力消耗一空,双腿因为纵马疾行的缘故,大腿内侧早就已经磨出血痕,这两天又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自己能顺利下马就已经算是挺大本事了,更别说接一个小姑娘。 若非明夏眼疾手快,及时在身后扶住陶希然,只怕两人这下都得摔得够呛。 “……啊。”陶希然站稳后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小声道:“我还以为没问题来着。” 明夏被她窘迫的表情逗笑,伸手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取出块饼子直接塞进她嘴里。 “赶紧吃点东西吧你。” 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饼子的陶希然像只松鼠似的,鼓着腮帮子边咀嚼边伸手帮明夏给两个小孩发饼子。 “慢点吃啊,水不是很多了,别噎着。”陶希然话音刚落,吞咽的时候一口气没上来,脸色骤变。 明夏:“……噗。” 这下不止是明夏笑了,就连两个神色惴惴不安,一路都非常紧绷的小孩儿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模样。 灌了两口水,总算将饼子咽下去的陶希然一张小脸臊的通红,重重咳嗽几声,给自己挽尊道:“看到没,吃东西的时候说话,就会变得和我刚才一样,不好,不要学。”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再也绷不住,毫不给面子的直接笑出了声。 即便再早熟,说到底也还是孩子呢,这几天先后经历了与父母分别,被托付给两个连面都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又紧赶慢赶星夜兼程的奔走了这么久,尽管两个孩子一路上都乖得惊人,可要说他们一点也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就像是紧紧绷起的弦,当紧绷到一定的极限之后,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像现在这样,无论通过什么方式,哭也好笑也好,只要能将紧绷的情绪宣泄出来,总比一直强撑着要好上太多。 阴差阳错的,陶希然这番有些搞笑的举动意外缓解了两个孩子的紧张与不安,这么算起来,倒也不算白噎了。 跋涉本就极为消耗体力,成年人尚且吃不消,更何况是两个孩子。简单吃过东西补充了体力后,姐弟两人很快依偎着靠在树边,沉沉进入了梦乡。 陶希然将手里的饼子全部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从包里拿出地图,在地上展开,借着稀薄的月色仔细研究起来。 “翻过这座山,再往前走大约十公里就是小岳庄,到了小岳庄剩下的路就好走很多了。”陶希然的手指在地图上描摹着接下来的行进路线。 明夏脸上的神色却并未因此而轻松多少,望着天边高悬的月,不知怎的,越是往前走,明夏越是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感并非源于对接下来未知路程的恐惧,而是…… 她隐隐感觉自己似乎错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线索,尽管明夏这一路上都在脑海内努力回想穿越到这个时间节点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试图将线索拼凑串联起来。 但很遗憾,就像是一张本应完整的拼图被生生遗失了一块最为关键的碎片,即便再怎么努力拼凑,却始终不得其解。 感觉到明夏的沉默,陶希然研究地图的动作一顿,她微微抬起头,看向靠在树干上的明夏。 清浅的月色穿透树梢,洒在她的发,仿佛给她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明明她就安静的站在那里,却莫名给人一种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寡淡疏离之感。 看着眼前的一幕,陶希然有些怔怔出神,她动了动嘴唇,听到自己用很轻的声音问:“怎么了?” 被她的声音唤回神,明夏收敛起纷乱的思绪,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隐隐感觉,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陶希然闻言坐直身体,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仔细回想着从穿越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尽可能不错漏任何一个小细节。 明夏不说还好,如今经她这么一提醒,坐下来重新回想之后,陶希然也隐隐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儿。 “还记得张婶之前跟我们说的那些信息吗?”明夏忽然开口问道。 陶希然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景,有些迟疑着道:“车队向西走,穿过粼河与大雁山,途经小岳庄,一路向西继续走,直到金源……” “停一下。”明夏忽然打断道,“你不觉得她知道的有些太多了吗?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打听一个从你家门口路过的车队的行踪吗?” “就算真的打听了,对方又怎么会告诉你这么详细的路线?尤其那个车队运送的东西又极为特殊,行踪难道不是更应该保密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普通的村民给问出来?” 陶希然的声音戛然而止,神色有些惊疑不定,后知后觉道:“她当时不是说,因为车队里有人以前是小河村的村民,叫……吴小山?” 明夏蹙眉,道:“如果张婶说的是真的,车队里有人曾经是小河村的村民,那好像更加说不通了。” “什么……?”陶希然下意识问。 然而这句话才刚刚问出口,不用明夏回答,陶希然便已经自己回过味儿来了,她喃喃道:“是啊,如果是认识的人,车队应该会停下来修整,而不是毫不停留的直接离开吧。” 明夏闭上眼睛,将张婶之前和她们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在脑海里过了数遍,又结合着临离开前小孩儿对她说的那些话,电光火石间,明夏脑海里生出了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 “张婶撒谎了。”明夏道。 陶希然此时也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赞同了明夏的说法,道:“她说她记不清楚车队离开的时间,可她应该是记得的。” “不止这些,她说车队在小河村没有停留,但不对,车队在小河村肯定是有停留的,我在村旁的路上看到了不少还没消退的车辙印。” 陶希然愣了愣,追问道:“她为什么要隐瞒车队在小河村停留过的消息?如果这里她撒了谎,那么她口中车队离开的时间是不是也是假的?” 明夏沉默片刻,道:“我们临走前,有个小孩子找到我,说车队真正离开的时间应该是我们到来前的第三天,张婶跟我们说,车队早在五六天前就已经离开了。” “我们在小河村待了三天,加上这两天在路上的时间,那么车队已经离开小河村八天了。”陶希然自动将明夏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越说,她的心越是不住地往下沉。 “为什么……要撒谎?”陶希然喃喃出声,声音很低很低,像是在问明夏,又像是在问自己。 得不到答案,故意模糊车队离开的时间,对张婶一个普通村民而言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陶希然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明夏。 “今天是车队离开小河村的第八天。”明夏道。 话音落下,陶希然豆大的眼泪扑簌簌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用力摇了摇头,强忍住哭腔,声音有些干涩,像是从喉咙里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不对,不对,肯定是有哪里搞错了,不会的……”陶希然越说,她似乎想要说服自己,可是越说,就越是觉得心慌,以至于最后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陶希然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明夏,试图从明夏这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却根本分不出神去擦,而是依旧执拗的盯着明夏。 仿佛只要明夏否认,她就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 可是让她失望了,明夏看着她,良久后,低声道:“车队,是从洛州出发的第九天失联的。”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需要明夏继续说,陶希然已然明白了。 如果她们推算的时间线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一切都已经迟了,她们来的时间太迟了。 “不……失联并不意味着就已经遇袭,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可能才是最好的消息。” 仔细思考着明夏的话,将所有已知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陶希然的头脑居然奇迹般的逐渐冷静下来。 虽然这番话当中有很强的自我安慰性质,可在没有找到车队之前,陶希然不想放弃,更不想明夏放弃。 明夏反复咀嚼着陶希然的话,或许她说得对,尽管希望渺茫,但现在放弃未免太早了一些。 她好像有些太过于依赖原身留下的那些记忆,记忆是可能存在偏差的,她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 只是,有些地方似乎还是说不太通,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 车队在小河村停留了吗,如果车队真的在小河村停留了,那么停留了多久,为什么会停留,只是因为修整才停留的吗? 张婶为什么要说谎,又为什么要故意模糊有关车队的细节?是担心她们会对车队不利吗,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在她们询问的时候装作不知情不就好了吗。 以及,叶父为什么要那么着急把女儿叶枝嫁出去,张婶夫妻又为什么宁可在安全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也要将一对儿女托付给她们这两个相处不到三天的陌生人? “别回来,走的远远地,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一个母亲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似乎笃定了小河村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为什么呢,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小小村子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即便日军真的打过来,举家迁徙才是正确合理的做法吧,就像是之前王家村那样,在知道战火即将烧过来前,收拾东西及时弃家而逃不是更好吗。 但张婶什么宁愿将儿女托付给陌生人,也不愿意自己带着孩子一起离开呢。 之前在小河村打听车队消息的时候,明夏留意到村子里不少人家的家门上都贴着红色的喜字,从小孩子口中得知,这段时间光是出嫁的姑娘就有七八户人家。 如此匆忙又密集的喜事,到底是为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躲避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战乱吗? 躲避战乱的话,难道不应该是举家迁徙吗,为什么只单单把孩子远远嫁出去。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盘踞在明夏的脑海里,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像是被丢进了复杂又繁琐的迷宫,明明手里就握着迷宫出口的钥匙,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简单的修整之后,翌日天还没亮,明夏和陶希然便已经重新踏上了寻找车队的路程。 比较幸运的是,两人终于赶在日落前翻越了这座山,并且在山下遇到了一个商队,通过和对方交谈之后,得知他们此行正是要前去海州躲避战乱。 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明夏和陶希然商量后决定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商队,给予了相当丰厚的酬劳,请他们将两个孩子护送到金源。 商队的领头人性格十分爽朗豪迈,在听到两人的请求之后,直接大手一挥,非常干脆的答应下来。 “钱就不收了,反正按照我们本来的路线,也是要往金源去的,不过是捎带上两个孩子而已,又不占什么地方,哪儿用得着这么丰厚的酬劳。” 领头人拒绝了陶希然递来的银钱,甚至十分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如今这世道乱的很,你们两个姑娘在外行走,切记财不外露,否则难免会被有心人给盯上。” 说完,也不待两人作何反应,领头人便结束了修整,招呼着商队的众人收拾东西重新出发。 将两个孩子送走后,明夏和陶希然也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多久,两人几乎是毫不停歇的朝着小岳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经过一条蜿蜒的小路时,陶希然忽然拉紧缰绳,在马停下的瞬间翻身而下,因为动作太过匆忙,下马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甚至险些摔倒。 但她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了,陶希然勉强稳住身形,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去摸地上浅浅的车辙痕迹。 她声音有些发颤,对明夏道:“小夏姐,你快过来看,那个老伯没有骗我们,车队应该就是从这条路经过的!” 明夏没有下马,只对陶希然道:“走,再到前面看看!” 陶希然深吸了一口气,重新上马,两人沿着车辙一路向山林深处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蹄踏过一处小水坑时,明夏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儿来。 水坑里的水有些浑浊,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隐隐带了几分浅淡的红。 “这是……” 越是往树林深处走,明夏心中不祥的预感便越是严重,鼻端萦绕的空气不再是独属于山林间植物与泥土散发的清新,而是染上了几分味道有些诡异的腥味。 破碎到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形状的残肢碎片,暗色的,大片大片已经干涸的血。 空气间飘散的那股若有似无的腥气,原来是…… 血腥味啊。 第115章 第 115 章 该怎么去形容眼前的画面呢。 任何言语在这触目惊心的场面下都太过苍白了, 原来人在极度的惊恐之下,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陶希然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嘴巴开了又合, 却连哪怕一个最简单的音调都发不出来。 血将土地浸染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到处都是黑红色,数十辆马车有的侧翻,有的则早已经被劈砍的不成样子。 地面上那些是什么啊,散落了满地的, 残破到早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是什么啊。 是……人吗? 或者说,这里到底是哪啊,还在人间门吗, 还是已经置身于炼狱当中, 如果这里是人间门的话, 那么眼前的这些,不是只有在炼狱中才会出现的景象吗。 陶希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马, 可能是摔下来的吧, 但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是在做梦吧, 应该是做梦才对,否则怎么会感觉不到疼痛呢。 陶希然伸手用力揉眼睛,直到眼前的画面都开始模糊了,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 她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忽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动作有些迟缓的低下头,发现脚下的是一条手臂。 惨白的, 染血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把枪,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只凭借着这双手便不难猜出,这只手的主人生前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握住这把枪。 陶希然仓皇的后退两步,她张嘴想要道歉,却发现喉咙宛如被堵了一团厚重的棉花,发不出声音。 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陶希然便感觉脚下又是一软,她缓缓回过头,身后是一个身穿青色粗布衣服的人脸朝下,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后背有个窟窿,周围的衣裳已经被染成了深褐色,除了那个窟窿外,后背还有无数细细密密的伤口。 很难想象他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是和之前陶希然不小心踩到的那条手臂一样,这个人的手里,也紧紧地握着武器。 陶希然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他的手,发现,原来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条已经折断了的,带血的木棍。 陶希然不是什么胆子很大的人,恰恰相反,她胆子很小,小到平日里连读鬼故事都只敢在大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看。 但看着眼前这满地的尸体,陶希然竟然不觉得害怕,她只觉得眼睛……眼睛酸疼的厉害。 视线有些模糊,陶希然后知后觉的伸出手摸了摸,摸到了一片湿热,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哭了啊。 她弯下腰,抬起还在发抖的手,轻轻覆盖在面前男人怒目圆睁的双眼上,动作轻柔的帮他合上了双眼。 做完这些,陶希然的大脑依旧一片空白,就在她怔怔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陶。” 陶希然有些呆滞的抬起头,缓慢的朝着声源处望去,看到不远处的明夏正站在树下,踮起脚不知道在够着什么。 “来帮我一下。”明夏看向陶希然,对她招了招手。 和明夏四目相对的时候,陶希然原本有些麻痹的大脑逐渐开始重新运转起来,她努力撑着地面,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明夏跑去。 直到走近了,陶希然这才看清楚明夏在干什么。 树上挂着几具尸体,这些人身上的血早已经将衣衫染得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树下的地面是一滩滩刺目的,已经不知道干涸多久的血。 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可明夏却仿佛闻不到一样,她抱着其中一个人的下半身,努力想要将他从树上放下来。 陶希然感觉自己的视线又有些模糊,可她这次却没有伸手去擦,而是踮起脚,学着明夏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将旁边悬挂着的尸体从绳索中解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陶希然小声重复着。 “小夏姐,你说,要是我们能够早一些赶过来的话,是不是这些人就不会死了。” 说完,陶希然不等明夏回答,歪着头想了想,自问自答似的道:“早几天呢?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如果没有停下来,如果刚到这个世界就马上赶过来的话,是不是,是不是这些人就不用死了啊?” 明夏看着情绪已经明显濒临崩溃的陶希然,低声道:“小陶,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错。” 陶希然却恍然未觉,她神色怔楞的看着满地的狼藉,又哭又笑,“有什么意义,让我们来到这里,却又不给我们救下他们的时间门,我们的到来,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眼看她状态越来越不对,明夏尽可能忽略掉脑海里针扎似的刺痛,伸手将眼前人的眼睛合上,站起身朝着陶希然走去。 她走到陶希然身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陶希然,只是手才刚刚抬起,还没有碰到陶希然的衣摆,就已经被人给打落了。 ‘啪!’ 一声轻响在树林间门分外清晰。 两个人都愣住了。 “对、对不起……”陶希然表情惊恐的看向明夏,像极了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明夏摇头,道:“没关系。” 感觉到陶希然对自己的抵触和抗拒之后,明夏便没再试图靠近她,她弯下腰,有些吃力的将路中间门的遗体搬到树下,吐了口气,扭头看陶希然,道:“小陶,有句话你说的不对。” 陶希然愣愣的看着明夏。 明夏的视线停在因为马车侧翻而散落了满地的箱子上,良久后才道:“即便我们一穿越就赶过来。” “哪怕我们穿过来的时候刚好就被传送到这片山林里,我们依旧救不了他们。” 听到明夏的话,陶希然眼睛猛然睁大,下意识开口否认道:“不,不可能,是因为我们来的太迟了,所以才会……” “你还没看明白吗。”明夏提高音量打断道。 这是两人从相识到如今,明夏第一次用这样的语调和陶希然说话。 陶希然打了个激灵,她顺着明夏的视线看去,当目光触及到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箱子和箱子里面的东西时,电光火石间门,她终于意识到了。 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朝着箱子跑去,陶希然抖着手,将眼前的箱子打开。 里面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空空如也,也并没有她想象中可能有一一幸存的文物碎片。 箱子里有的,只有一块块沉重的石头。 陶希然不信邪,她又去开旁边的箱子,有些箱子上了锁,陶希然捡起石头一下又一下的砸向锁头,砸到双手都开始出血,才总算将锁砸开。 但又一次让她失望了,箱子里依旧是石头,一块又一块的石头。 陶希然不敢置信,她又陆续打开了几个锁已经被破坏掉的箱子,愕然发现,无一例外的,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石头。 跌坐在地上,陶希然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她近乎是有些崩溃的喃喃,“怎、怎么会……” “如果这些箱子里面装的全部都是石头的话,那么那些文物在哪里,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保护这些石头而送了命?” 明夏想开口,可是余光却在瞥到一条纤细的手臂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即便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的看到那人的面容时,明夏还是感觉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 脑子里像是有无数根细细密密的针不断扎下来,头疼到仿佛已经不只是自己的一般。 明夏伸出手,覆盖在面前女人清秀的面容上,她的动作很轻很缓,像是生怕自己稍稍用力就会弄疼她一样。 “值得吗。”明夏轻声问。 没有人回答她。 明夏低下头,弯腰捡起她身边的半块碎玉,又问了一遍:“值得吗?” 依旧没有人回答她。 但明夏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她轻轻拂去碎玉上的血迹与尘土,将它牢牢地攥在掌心,握到指节发白,碎裂玉佩的棱角划破掌心,鲜血流了满手,她却仿佛浑然不觉。 明夏将碎玉拿到唇边,轻轻亲吻了一下。 “你们觉得值得,那便是值得的。” “辛苦了。” “已经……不会再痛了。” 忍住脑海里的刺痛,明夏最后看了一眼女人的脸,伸手帮她将唇角的血迹擦干净后,摇摇晃晃站起身。 陶希然见明夏踉跄的向马匹走去,下意识问,“小夏姐,你——” 明夏冲她笑了笑,道:“小陶,你不是问我,如果箱子里都是石头的话,那些文物去哪儿了吗?” “走啊,我带你去找。” 陶希然愣住。 “可、可是,这里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任他们不管吗?”陶希然颤着嗓子问。 明夏没有回答,她沉默的上马,随着她的动作,□□的马扬蹄嘶鸣,在山间门极速的飞驰着。 曾经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看到那些箱子的瞬间门,全部都有了答案。 明家发动了无数财力物力和人力找了那么多年,却没有丝毫头绪,唯一得到的线索,还只是一张拍卖会上的竞品介绍图,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实物。 为什么? 那批文物真的被劫掠到了海外吗,如果是的话,以明家的能力,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却得不到丝毫线索。 那么,换个思路呢。 如果那批文物,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华夏的土地,只是被藏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是不是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战火纷飞的年代,运送那样一批数额巨大,价值极其珍贵的文物,从洛州到海州,交通不便,烽烟四起,如何运送才能最为稳妥? 若是条件更加苛刻一些,运送这批文物的人一早就被人泄露了行踪,并且被人一路尾随,那么如何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批文物送出去? 答案是,送不出去。 那……藏起来呢。 他们成功了,可成功的代价却是自己的命,以性命做饵,成功转移了对文物虎视眈眈的那批人的视线。 可谎言毕竟是谎言,被戳穿了,意识到被耍了之后,如何能够不恼怒,如何能够不恨。 而且,在发现自己被戏弄之后,对方真的肯就这样轻易收手吗? 为什么叶父之前那么着急的要将叶枝嫁出去,为什么张婶明明百般不舍,却还执意要将一对儿女托付给明夏和陶希然。 为什么明明车队在小河村停留过,张婶却对此只字不提,甚至故意模糊了车队离开的时间门。 为什么小河村的村民,那么迫切的想要将自己的孩子送走,为什么明明村民们一个个善良又淳朴至极,却开口闭口都暗示她们早些离开。 “走啊,走的远远地,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明夏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理性远远大于感性的人,可当她感觉到视线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伸出手摸了摸眼睛,这才有些愕然的发现,眼泪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满了整张脸。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两侧的景物模糊一片。 天色暗了又明,明了又暗。 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脑海里空空荡荡,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什么了。 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来得及吗,如果快一点的话,会来得及吗? 看到明夏这么拼命,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笼罩了陶希然,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疯狂进行否定。 不会的,不可能的。 那些村民当中,有些人甚至连大字都不认得一个,他们怎么会答应呢,怎么敢答应呢? 难道不知道一旦被发现,是会死人的吗。 为了些自己都不知道代表着什么的东西送命,值得吗,不觉得荒唐可笑吗? 陶希然不敢再想下去,她怕再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下去,怕是坚持不到小河村,她就已经撑不住精神崩溃。 她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不分昼夜,没有停歇,距离小河村还剩下两三公里远的时候,马匹已经精疲力尽,瘫倒在地上,再不肯向前半步。 没有马匹,就走着,跑着,踉跄着。 直到熟悉的小村映入眼帘。 可是还不等两人欣喜,就看到村子里升腾起的黑烟。 那浓稠的,如墨汁一样的烟雾,却仿佛在无声的宣告着什么。 第116章 第 116 章 陶希然怔怔看着远处的黑烟, 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道:“停, 停一下!” 明夏脚步顿住, 她回过头看向陶希然,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后,对她伸出手,道:“站起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手, 陶希然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去握,她几乎是有些狼狈的往后缩了缩,不住的摇头,低声道:“不, 小夏姐, 我们可能是走错了, 小河村的方向……” 明夏在她面前蹲下,看了她几秒,忽然伸出手将她抱住, 轻声在她耳边道:“不要怕。” 她的话让陶希然无法再自我安慰, 也彻底打破了她给自己构筑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 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陶希然无声的流泪,眼泪从眼眶止不住的流,顺着脸颊滴在地面, 很快将原本干燥的土地浸湿了一小片。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陶希然声音嘶哑的厉害,犹如残破的风箱,声声泣血,却又很快破碎在风里。 即便还没有靠近, 可是无论明夏还是陶希然对这样的气味都并不陌生,风吹来时,裹挟着硝烟与若有似无的腥气。 那股腥气,不久前她们就曾闻到过。 明夏一只手握住陶希然的肩膀,另一只手强硬的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因为极度悲伤而神情恍惚的陶希然和自己对视。 “小陶,我们没时间了,你听我说。” 被迫与明夏对视,对上明夏那双坚定的眼睛时,陶希然涣散的思绪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她有些迟疑地轻轻点了下头,努力集中精神去听明夏的话。 “还记得马匹的位置吗,你一定记得,对不对?”虽然是在问,但明夏却不给陶希然否认的机会,俯身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马背的挎包上有枪,找到枪和子弹带过来。” 浑浑噩噩的陶希然茫然的看着明夏,没回答,而是很轻的问道:“那你呢?” 明夏冲她笑了下,道:“我刚才可能是摔到腿了,现在实在走不了了,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可以吗?” 说着,明夏将裤管撩起来,只见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此时早已经青青紫紫,膝盖的位置似乎被碎石划伤,创口面积很大,看上去相当骇人。 陶希然又想掉泪了,可却在对上明夏希冀的目光下,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撑着地面有些艰难的站起来,承诺道:“我去拿,你等我。” 明夏眼底满是欣慰和鼓励,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我等你。” 待到她的身影逐渐拉远,明夏眼底仅存的那几分柔软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刺骨的冷,以及前所未有的狠厉。 根本没有去管腿上的伤,她神色平静的放下裤管,以手撑地,借力从地上站起来,原本已经有些凝住的血随着她的这番动作再次从被撕裂的伤口涌出,她却仿佛浑然未觉,甚至连眉头从始至终都没皱一下。 隐藏在记忆深处,仿佛被封存了很久很久的,久远到几乎已经快要被遗忘了的本能,在浓郁的血腥气中逐渐被唤醒。 没有被系统绑定之前,她是做什么的呢? 明夏断断续续的想,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哪怕片刻的停顿,她一步步往前走,脚步迈的不大,每一步却迈的相当坚定。 果然,时间太过于久远,远到即便脑海里凌乱破碎的记忆碎片随着血腥味愈发浓郁而不断被激活,明夏依旧未能拼凑出完整的记忆。 不过好像已经无所谓了。 行至小河村前,明夏的视线在村口堆放着的草垛子上停顿了几秒。原本被堆得高高的,黄灿灿的草垛子此时染了血。 地上的血迹像是被人强行拖拽而留下的,长长的一道,看上去有些渗人,明夏却丝毫没有畏惧,她顺着血迹走到了一户敞开着门的小院前。 黑色的木门上印着褐色的手印,半敞着的门后,便是一具趴在门槛上的男性尸体,明夏站在旁边看了良久,伸手将那具尸体翻过来,入目是一张并不算熟悉的脸。 明夏努力回想了半天,这才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好像姓刘,是个木匠。 年纪不大,话不多,人却和善,不久前才刚刚娶了新媳妇。 刘木匠的新婚妻子是个眉目清秀的姑娘,一手针线活极好,针脚又细又密还相当规整,明夏和陶希然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这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帮忙缝补的。 将刘木匠的身体从门槛搬到地面,明夏顺着血迹往前又走几步。 院内有口井,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水井,小两口平时可宝贝这口井了,每次取完水都会拿木盖子将井口盖严,以防落到井里脏东西,污染了水质。 可现在小木匠精心打磨的井盖被劈砍成两半,井边遍布凌乱的脚印,以及衣物上破碎的布料。 明夏在水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可能是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了,尸体有些浮肿,仅凭身上的衣服,依稀可以辨认得出,正是刘木匠那位新婚不久的小妻子。 她弯下腰,拿起井旁的粗麻绳,费了半天功夫才总算将井里的尸体打捞上来,麻绳将她白皙的掌心磨出了道道血痕,明夏却浑不在意。 将那姑娘捞上来和刘木匠放在一起,继续向屋内走去。推开虚掩着的屋门,刺鼻的血腥味让明夏的脚步顿了顿。 床榻之上,刘木匠年近古稀,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笑容的老娘安静躺在那里,血染红了身下的床褥,又顺着床沿滴到了地上。 明夏伸手将老太太圆睁着的眼睛合上,走进里屋,从唯一的柜子里取出了套干净的衣裳,回到院门口,帮那姑娘换好后,轻轻将木门掩上。 往前走了没两步,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便直接映入眼帘。这些人里,明夏并不全都认得,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可人的记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明夏却在看到这些人的脸时,能够清晰的回忆起他们生前和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互动。 明夏有些吃力的将这些人的尸体集中到一起,做完这些的时候,她的手臂已经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发起抖。 又往前走了不足几十米,来到熟悉的小院前,看着紧闭的大门,明夏闭了闭眼。 尽管知道不该心存希望,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想,或许……或许有人躲过了这场劫难。 但现实似乎总是格外的残忍,明夏伸手推门,推了几次都没能推动,她有些费力的,手脚并用的爬上矮小的院子,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原来,门之所以打不开,并不是有人幸存了啊。 而是因为门口堆积的尸体太多,将两扇门牢牢地抵住了。 尸体多到明夏几乎都已经麻木了,她甚至发现自己可能已经短暂的丧失了悲伤的能力。 是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明夏的心里没有悲伤,眼睛更是流不出一滴泪,可是心口积压着的那团火,非但没有消退的**,反倒随着希望破灭而愈燃愈烈。 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透,看样子袭击村子的那群日军应该刚离开不久。 明夏在搬运尸体的时候,从中发现了几张熟悉的脸,其中就有叶枝的父亲。 他身着黑色长衫,靠坐在门前,低垂着头,如果忽略他胸口的血窟窿的话,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只是有些累了,靠在门边闭目养神。 而就在叶父不远处,另一道熟悉的人影以保护者的姿态正在护着什么,明夏走近了,发现这人正是将孩子委托给两人的张婶的丈夫。 那个沉默寡言的,枪杆子不离手,身上常年萦绕着劣质烟草味的男人。而他身下,直到生命终结那一刻也试图护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婶。 前所未有的疲惫笼罩了明夏,她强撑着站起来想要继续往前走,但起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捡起地上不知是谁留下的长刀,以刀撑地,明夏踉踉跄跄的朝着黑烟升腾的地方走去。 那里原本是村民们用来储藏粮食的地方,只是现在里面的粮食早已经被洗劫一空不说,还到处都是被火灼烧过留下的焦黑色痕迹。 烟雾模糊了明夏的脸,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带来让人极为不适的热度的同时,还让进入的人感觉到难捱的灼烧感。 明夏却有些执拗的继续往里走,忽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她的脚步有些踉跄,若非手上握有长刀,明夏几乎要被绊倒。 “呃啊——”短促的呻-吟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分外清晰的传入了明夏耳中。 明夏向前走的脚步一顿,她弯下腰,看清楚地上人的脸。 那人满脸是血,头部似乎遭受过什么重击,身上的军装满是脏污,模样看上去分外狼狈。 被疼后,那人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到明夏时,眼里瞬间迸发出极为强烈的求生欲,他的手牢牢扣住明夏的脚腕,虚弱道:“救……” 明夏歪头看他,就在男人以为自己得救的瞬间,胸口蓦的一痛。 “小夏姐,不要——!”陶希然的声音还带着喘息,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话落,刀抽离身体发出皮肉被割裂的闷响,飞溅的血珠染红了明夏的侧脸。 第117章 第 117 章 陶希然腿当场就软了, 整个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不可以……” 心脏传来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痛,如果时间可以重来,陶希然宁可自己动手杀了那个日本兵, 也绝对不会让明夏动手。 在看到明夏提刀的瞬间, 冥冥之中陶希然隐有所感,一旦明夏真的杀了这个人,手上沾了人命,她就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没去看软软倒下去的日本兵一眼, 明夏走到陶希然身边,对她伸出手,道:“没事,别怕。” “你怎么这么冲动, 你为什么这么冲动, 你不是说好会等我吗, 你知不知道一旦——” 陶希然的话没有说完,却被明夏接下来的动作给打断了。 明夏弯下腰,对上陶希然通红的眼, 缓缓伸出手, 动作轻柔的帮她将眼角的泪擦干净。 “我知道。”明夏道, 她看着惊呆了的陶希然,又重复了一遍,道:“小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知道要承担什么后果。 听到明夏的话, 陶希然眼泪流的更凶了,她伸出手,很用的将面前身材有些单薄瘦削的姑娘抱进怀里,忍了又忍, 到底还是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值得吗,不值得的啊!不该是这样的!”陶希然声嘶力竭,可是这一切并不会因为她的难过而有任何改变。 明夏任由她抱着,伸手摸了摸陶希然有些凌乱的发,道:“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 陶希然从明夏肩膀上直起身,有些粗鲁的擦干了眼泪,她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拉过明夏的手,努力睁大眼睛,忍住泪,仔仔细细想帮她把手上的血擦干净。 可血本来就很难被擦干净,陶希然手忙脚乱,越是想要擦,血渍就越大,即便她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而已。 “擦不掉,怎么会擦不掉,为什么擦不掉……”陶希然怔怔盯着明夏的手,又哭又笑,对她道:“没事没事,找水,用水就可以擦干净了,只要擦干净就没事了。” 明夏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小姑娘,原本已经有些麻木的眼睛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她叫她的名字。 “小陶,别擦了。” “没用的,擦干净也没有用。”明夏将她手里的衣服拿过来,用手展平,对她道:“抬手,把衣服穿上,我们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 陶希然木然着抬起手,任由明夏帮她重新穿上衣服。扣最后一枚纽扣的时候,她听到明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陶,我回不去了,但你一定要回去。” 虽然陶希然对自己在心里做出的那个决定根本没有透露分毫,可是明夏却总是很轻易就能猜到她所想。 陶希然猛地抬起头,看向明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蓄满眼眶,“为什么?是我带你来到这里的……” 将最后一枚纽扣系好,明夏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道:“不是你的错。” “没能改变历史不是你的错,将我带来这里不是你的错,我选择留下来也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的手搭在陶希然的肩膀,眼睛里再不见之前杀人时的冷漠与狠绝,有的只是温柔和坦然。 “你之前问我,如果我们的到来不能改变这些人的结局,那么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意义?” “当时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因为哪怕是我,也在看见那些尸体的时候,心中生起过和你同样的念头。” “但我想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当然不是无意义的,能够出现在这里,得以目睹和见证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情,得以亲眼窥见历史的你到来,本身就已经是此行最大的意义。” 明夏的指尖微凉,覆盖在陶希然温热的眼角,替她拭去那些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泪,轻声道:“看到它,记下它,将这段历史带回现代,让这些人用命保下来的文物得以现世,让所有人看到,了解这段历史,就是我们此行的意义。” 说着,明夏拉开陶希然的手,将半枚碎玉放在她掌心,“小陶,要带着这些记忆,找到回家的路。” 碎玉上还带着明夏掌心的温度,陶希然眼中仍有泪意,只是这一次,她缓缓收拢五指,将那枚碎玉牢牢攥在手中。 情绪平复之后,明夏率先站起来,像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对陶希然伸出手,两人双手交握,陶希然借力从地上站起来。 两人分开行动,在小河村里搜寻着幸存者。 因为刚才那个没死透的日本兵的缘故,明夏没敢让陶希然离她太远,确保她那边只要稍有动静自己就能快速赶到。 有些遗憾的是,在那之后两人陆续找了很久,打开了一扇扇或敞开或紧闭的大门后,往往等待着她们的只有死状凄惨的遇难村民的遗体。 路过一处院落时,明夏脚步微微顿了下。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院子里传出,尽管动静很小,却依旧被明夏捕捉到了。她握紧了手里的刀,却没有贸然推门进去,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后,踩着粗糙的凸起出爬上了墙面。 腿上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再次撕裂,血很快将好不容易有些干涸的裤子再次染红,明夏却没什么反应,除了动作稍稍有些迟缓外,看起来简直不像是有伤在身的人。 村子里的土墙都不高,攀爬起来也几乎没什么难度,这让因腿伤而略有些行动不便的明夏节省了不少力气。 找好位置朝院内望去,入目便是满地骇人的黑红,院子里一共有六具尸体,两具尸体在门口的位置,背部似乎被劈砍过,皮开肉绽伤口狰狞。 往里面一些,两具尸体居然交叠在一起,最下面的是一个女人,她趴在地上,胸口被军刀刺穿,而她身上还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刺穿了女人的那柄军刀也同样刺穿了老者的胸口,此外,老者的背后也如门口那具尸体一样,皮开肉绽,看得出生前应该遭受过劈砍,可饶是如此老者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却依旧牢牢护着身下的女人。 这两具尸体的不远处,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仰面倒下,他身上同样压着一具尸体,手中的柴刀将压在他身上和那个日本兵割了咙,血喷溅了他满脸。 日本兵手里牢牢抓着一把□□,枪托上沾满了血,结合着男人头上和脸上的血与伤口不难猜出,两人生前应当做过相当激烈的搏斗。 看清楚院内的情况,明夏本以为发出窸窸窣窣动静的人可能是被日本兵压在身下的男人。 可她从墙上跳下去,才刚刚走进就发现压在男人身上那个日本兵四肢抽搐了几下,想来刚才听到的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应当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日本兵发出的声响。 明夏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在对方惊恐的目光里,毫不犹豫抬手在他胸口补了两刀。 将尸体踹开,明夏想要去检查被日本兵压在身下的那个男人是否还有生命体征,却一眼看到了对方胸口密密麻麻的血窟窿。 王八蛋。 明夏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如同之前做过很多次那样,将院子内的尸体集中起来。 可当她在将门口的尸体和男人、老人的尸体都搬到一起后,伸手去搬最后一具女人的尸体时,却发现女人的手牢牢的扣在地面上。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泥土里,指尖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而满是血痕。明夏试了两次都没能将女人的身体移开。 无奈之下只能喊了陶希然一起帮忙,当她们合力将女人的尸体搬开的时候,这才愕然的发现,她身下竟然护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满脸是血,小小的身体上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手臂和小腿甚至有皮肉被贯穿的伤,伤口处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陶希然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渣宰,魔鬼!” 明夏伸手将那孩子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看清楚他面容的那一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我很喜欢你,你能不能留下来不走呀?” “那……你办完事情之后,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稚嫩的声音就萦绕在耳边,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似的,明夏甚至能够清楚的回忆起,她们离开小河村那天,那个孩子追在马后冲她们挥手时的样子。 脑袋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疼。 就在明夏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时,忽然感觉怀里的身体很轻的动了一下。 “小夏姐,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还活着!”陶希然看着小孩微微起伏的胸口,喜极而泣。 明夏伸手用力在太阳穴按了按,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去看怀里的孩子,避开伤口,小心翼翼贴近他的胸口。 虚弱却还在跳动的心脏成为了这条顽强的小生命活着的证明。 说不上是喜悦更多还是悲伤更多,因为无论是明夏还是陶希然心里都清楚,以这孩子身上的伤势,即便放在医疗资源较为发达的现代也未必能够活下来,更别说是医疗资源落后匮乏的这个年月。 在这种情况下,活着,反倒成了一种折磨。 就在这时,似乎感受到了明夏和陶希然的存在,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儿的眼皮颤了颤,缓缓掀起了一条缝。 看到明夏的脸时,小孩儿的手臂动了动。 他有些吃力的想要举起手,可这一切都像是徒劳,才刚举起手就因为脱力而垂落在地,连带着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的物件也掉在了地上。 陶希然低头去看,发现,掉落在地上的那物件,竟是半块碎玉。 小孩儿的嘴唇动了动,明夏将耳朵贴近他嘴边。 她努力分辨了很久,这才勉强辨别出他在说什么。 小孩儿说。 “小阿姐,我……好疼啊。” 第118章 第 118 章 明夏抱着怀里孩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却又害怕真的弄痛他,很快舒展开来,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在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 将地上那枚碎玉捡起来, 陶希然几乎不敢去细想这半块本应遗失的碎玉究竟是怎么会出现在眼前这个身受重伤的孩子手里。 或者说,这孩子身上之所以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其中是否就有拿到这块碎玉的原因。 这一切太过沉重了,不要说对一个孩子, 哪怕是对成年人而言也沉重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陶希然抖着手,将明夏之前给她的那半枚碎玉拿出来,慢慢的将其与孩子手里掉落的碎玉拼在一起。 这枚本应完整的玉佩,终于在时隔多年后, 再次显露出了它原本的样子。 陶希然隐隐有所感觉, 就如同之前的《大般若菠萝蜜多经卷》一样, 这半块遗失的碎玉就是她们重回现实世界的那枚钥匙。 能够将其找回,明明应该开心,可是陶希然看着染血的玉, 看着脸色惨白的明夏, 以及她怀里那具气息微弱的小身体, 陶希然心里却只觉得难过,巨大的悲伤几乎要将她吞噬。 说她胆小也好,说她懦弱也罢,但如果上天真的能够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的话, 她不会选择走这一趟。 “小陶。”明夏的声音有些干涩,听上去虽然依旧平静,细听却不难听出平静之下蕴藏的风暴。 陶希然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她走到明夏身边, 伸出手,将掌心拼凑完整的玉佩递到明夏面前,咬着牙道:“小夏姐,就当是我懦弱!” “让我自私一次吧,我们回去,好不好?”陶希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发颤,伸到明夏面前的手抖的厉害。 一只手根本握不住玉,只有压上另一只手才能勉强不让手中的玉佩掉落。 这话听上去幼稚又不负责任,可是陶希然现在就像是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只需要一点点刺激,这根名为理智的弦就会彻底断裂。 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她经历了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惨痛,见识过了太多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惨烈画面。 眼前的小孩儿以及那半枚碎玉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无法负荷如此沉重的历史,更无法面对目睹了这一切发生,却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除了逃避,她再想不到任何解决方法。 在陶希然仓皇的注视下,没等来想象当中的训斥,只听到了很浅很浅的,浅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声叹息。 “小陶,你知道的,我杀了人,回不去了。”明夏道。 陶希然用力摇头,攥紧了手里的玉佩,打断还要继续说话的明夏:“不,你杀的是本来就该死的人,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明夏笑了下,垂下眼帘看向怀里再次陷入了昏厥的小孩儿,轻声道:“是啊,可这些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陶希然的声音因为明夏的这句话戛然而止,像是被用棉花堵住了喉咙,除了剧烈喘息外,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论是明夏还是陶希然都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怀里孩子的生命在不断流逝,可她们却无能为力。 哪怕是让这孩子在离去时减少一些痛苦都做不到,这样的无力感几乎能够将人给逼疯。 偏偏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几道脚步声,细听之下,除了脚步声外,还有细碎且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你真看到……?要是真的能……找到……我们,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的良民!” “您放心,小的怎么敢骗您?我从小就生活在这……对着一片的情况,非常了解!” “前段时间他们小河村的人着急忙慌把孩子往外送的时候我就……不对劲,真想不到他们这帮大字不识的……居然还有这胆子,居然敢欺瞒……” 在听到那断断续续的交谈声时,有那么一瞬间,陶希然浑身的汗毛都要炸开了,眼中情绪斑驳,最后所有澎湃的情绪都被仇恨所取代。 陶希然伸手要去捡地上的枪时,手却被人给按住了。 明夏低头看了眼怀里气息微弱的孩子,小心翼翼将他小小的身体交到了陶希然手中。 她伸出手,拿过旁边的刀,没有片刻犹豫的直接用锋利的刀刃划破掌心,鲜血瞬间盈满了手掌。 明夏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似的,握紧掌心,让喷涌而出的血滴到小孩儿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唇上。 陶希然被明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意识到她在做什么之后,陶希然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根本不受控制,顺着脸滴滴答答滴在小孩儿的脸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明夏脸色也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越来越苍白,眼看血流的越来越慢,她眉心微蹙,毫不迟疑的拿刀再次划出了一道伤口。 这次是手腕。 值得庆幸的是,外面的日本兵似乎并没有发现小院里的情况,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被喂到小孩儿嘴里,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小孩儿原本近乎惨白的脸色居然随着明夏的血被吸收,而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 直到他的呼吸恢复平稳,明夏才伸手从衣服上撕了还算干净的布条将手上的伤口紧紧缠住。 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明夏起身时眼前有些晕眩,努力忽略掉身体的不适,她凑到陶希然的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待会儿我离开以后,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等听不到任何声音之后,你开门向北走,一直往前走。” 明夏的呼吸就打在陶希然的耳边,陶希然的理智告诉她,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明夏的话无疑是生存率最高的方案。 可是,她做不到,更不可能答应下来。 陶希然摇头,她拼命摇头,仿佛这样就能让明夏改变主意,她拉着明夏的衣服,非常非常用力的攥着她的衣袖,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别去,小夏姐,别去!会死的!”陶希然哽咽着道,声音很小,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祈求,“跟我一起走。”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明夏凝视她许久,忽然伸出手,很用力地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轻声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姑娘。” “所以别怕,只要你安全了,我就不会有事。” 短暂的拥抱结束后,明夏伸出没伤的手最后帮她擦干了眼角的泪。 “还记得小河村的祠堂吗,祠堂下有个地道,那些东西就藏在下面。” “记住这些之后,你只要向北,顺着光往前一直走就好。” 说完,明夏将陶希然握住自己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捡起地上的枪,干脆利落的给子弹上了膛。 做完这一切,明夏最后回头看了眼陶希然,冲她挥挥手,用口型无声道:“小陶。” “往前走,别回头。” 第119章 第 119 章 “小陶, 休息的怎么样了,还头晕吗,你如果不舒服的话不然我帮你和领导请个假?讲解你不用担心, 还有胡姐在呢!” 博物馆门前, 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博物馆讲解员工装的年轻姑娘走到陶希然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陶希然回过神,将手中没剩多少的矿泉水一饮而尽,捏扁了瓶子塞进旁边的垃圾桶, 冲她微微笑了下,道:“没关系,已经好很多了,这就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博物馆大门走去, 这所坐落于锦州市的博物馆是去年新建而成的, 对外宣传已经有段时间了, 今天还是首次开馆。 临近开馆的时间,博物馆大门处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其中除了有锦州市本地的市民, 还有很多从外地远道而来参观的外地游客。 陶希然和同事走了员工通道, 不用排队很顺利的就进入了馆内。 由于是新建成的博物馆, 博物馆内无论是展柜还是设施都是崭新的,各个展厅的装修风格根据展出文物主题不同也不尽相同。 扎着高马尾的女同事看了眼时间,扭头对身后的陶希然道:“预计十分钟后游客进场,最后再检查一下负责的展厅吧。” 陶希然点点头, 与同事分开后,进入了自己负责的那个展厅。 她负责的展厅面积比较大,整个展厅里陈放着三百三十六件文物,而这个展厅内所展出的文物基本都是从两年前小河村被发现的那一批文物中筛选出来的。 作为展厅的负责人, 陶希然每天都需要和这批文物打交道,不但早已经将它们的样貌清晰地刻印在了脑海里,对于这批文物的介绍更是如数家珍。 尽管已经看过无数次,但每次进入展厅后,陶希然的目光依旧无法从这些已经仿佛刻印在灵魂里的文物上移开视线。 将所有展品一一巡视看过,确保没有纰漏后,陶希然走到了位于展厅末尾的最后几个展柜前。 隔着透明展示柜,在灯光的映衬之下,一块已经碎裂成两半,却被拼凑在一起的玉佩散发着莹白的光。 按理来说,这样已经碎裂的玉佩文化价值远不及一些品相完好的玉制品,如果只从价值方面来看的话,这枚碎玉原本也并不具备被展出的价值。 陶希然为了这块玉佩能够顺利展出奔波了很久,准备了非常多的材料用以论证除了玉佩本身的价值外,它身上别的同级别文物所不具备的特殊价值。 奔走了将近一年之久,这才力排众议让它得以在展厅当中拥有一个尺寸不大的展示柜。 陶希然伸出手,隔着玻璃,指尖传来的明明是玻璃自带的冰凉触感,可脑海里却再次回想起断断续续的,破碎的记忆片段。 明明从未与这块碎玉有过实际的接触,可恍惚之间,她隐隐感觉自己曾经亲手触碰过这块玉,甚至她时常能够回想起碎玉被递到她手中时,那附着在碎玉之上的温热体温。 递给她碎玉的人,究竟……是谁呢? 或者说,她真的有亲手触碰过这块碎玉吗,断断续续的凌乱记忆碎片里无数次出现的那双手的主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当她为了这块碎玉得以展出而到处奔走的时候,身边很多同事、同学甚至老师都不太理解她的行为。 其实别说大家对此不理解,就连陶希然自己也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这块碎裂的玉佩,可冥冥之中,在看到这块玉佩时,陶希然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想要将它展出,让所有人都看到这块碎玉的冲动。 “又在发呆了?”相熟的同事看到陶希然站在展柜前怔怔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得到反应,便只能出声引起她的注意。 被同事的声音惊醒,陶希然后知后觉回过神,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展柜上移开,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歉意道:“抱歉胡姐,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今天好像一直在走神。” 被称为胡姐的同事摇了摇头,笑着宽慰道:“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到时候可以跟领导请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说着,胡姐伸手拍了拍陶希然的肩膀,看着已经陆续往这边走的首批游客,小声道:“等会儿你要是不舒服就往后站站,讲解由我来做吧。” 听出了她话里的善意,陶希然冲她感激一笑,却并没有顺势答应,而是拒绝道:“没关系,讲解词都已经刻在脑子了,不会有问题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胡姐看着她眼圈下的青黑,还是忍不住对接下来给游客讲解的环节有些担忧。 不过她这份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首批游客入馆,陆续有游客进入展厅参观,陶希然将喇叭别在腰间,温和有力的解说词通过嘴边的麦克风传到在场的每一个游客的耳朵里。 陶希然声音的音色很好,语调不紧不慢,声音温和且极具辨识度,很容易便能将游客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在解说词方面,除了馆内要求必须讲解到的解说词外,她还额外扩充了很多拓展内容,用词浅显易懂,讲解干货的同时偶尔还会穿插不少网络热梗,整体的解说风格在兼顾专业性的同时,又多了几分风趣又幽默。 很多原本只是走马观花,随意参观打量,对文物介绍并不如何关心的游客也逐渐听的入了迷。 “展厅内所展出的文物共三百三十六件,这三百三十六件文物全部是由两年前锦州桃山村地窖发现的那批文物中筛选展出的。” “根据地窖内记载的手札显示,现在的桃山村以前名为小河村,这批文物系抗日战争时期,当时的地方文物管理局与洛州知名爱国富商明家合作,为保护国家文物免遭损失,避免文物在战乱时被日军掠夺损毁,从洛州运往海州(也就是现在的洛市和海市)的那批价值极高的珍贵文物。” “据记载,运送文物的车队早在出发时就被泄露了运送路线,为了保住这批文物,车队负责人在途经小河村时,向当地村民寻求帮助,村民们开会投票决定,利用隐藏在祠堂下面的地窖帮忙藏匿文物,用石头换出了箱子内的文物。” 说到这里,陶希然指了指墙上贴出的几页已经泛黄的纸,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纸张非但泛黄,字迹当中有一小部分都已经模糊不清,需要结合上下文才能勉强看明白。 “现在大家眼前看到的,就是随文物一同被发现的,由小河村村民柳文生记录下来的手札。” “手札中用朴实无华的语句详细记录下了当时小河村村民们和负责运送这批文物的商队的义举。”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的牺牲,大家现在便很难在博物馆里看到这些经过了漫长岁月打磨,承载着无数历史意义的珍贵文物。” 陶希然讲完,看着陷入沉默的人群,声音微微顿了顿,又指着不远处的一面墙,继续道。 “我们通过手札,查证了当年的资料,将参与了这次文物保护行动的小河村村民及负责运送这批文物的商队所有人的名字整理了出来,大家待会儿参观完文物可以走近些仔细查看。” “或许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模糊,但这些在危难中挺身而出的英雄,却永远不会因为时间久远而被世人遗忘。” 这一讲就是一整天,由于是开馆第一天,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往往上一批游客还没有出展厅,下一批又重新涌入,陶希然的声音几乎没有停歇过,忙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送走今天的最后一批游客,陶希然刚准备摘下话筒和腰间别着的扩音器,摘了一半眼前忽然多出了瓶水。 陶希然抬眼,发现给她递水的是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简约得体的深色西装将他本就相当优越的体态衬得愈发修长笔直,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遮掩不住的贵气。 男人一出现,陶希然的所有注意力都被他那张脸给吸引了,之所以移不开视线,并不全是因为男人极为出挑的样貌,而是…… 陶希然仿佛透过这张脸,拼凑出了记忆深处另一张模糊却频繁出现的脸。 “可以聊聊吗?”陶希然晃神的功夫,听到面前的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吐词却极为清晰有力。 “明……”陶希然下意识张了张嘴,脑海里有个名字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到她的话,男人递水的动作一滞,浓眉微微上扬,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玻璃展柜,斟酌着用词开口,道:“陶小姐,我听说,这块玉佩是在您的极力争取下才得以展出的。” “这块碎玉价值并不高,可以请您讲一讲,您为什么极力争取要将这块碎玉和其他文物一同……” 在男人开口时,陶希然忽然开口,鲜少不礼貌的直接打断了对方,呼吸急促的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打断自己的话,沉默片刻后,却还是很好脾气的答道:“明渊。” 陶希然怔住。 她张了张嘴,有个答案已经到了嘴边,几乎呼之欲出,记忆深处那些断断续续的碎片也随着男人的出现飞快的被串联起来。 想起来了,那些不知道为什么被模糊了的,被强行抹除的记忆,都在见到这个与那人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的脸时,通通被想起来了。 不等明渊将刚才没有问完的问题重新复述,陶希然已经先一步道:“冒昧问一下,您是不是有个妹妹?” 这次怔住的人变成了明渊。 明渊垂眸看着展柜中的碎玉,缓缓否认道:“没有,为什么会这么问?” 陶希然急切道:“怎么会没有,你有个妹妹,她的名字叫明——” “明……什么?”明渊眉心微蹙,不明白眼前刚才还口齿伶俐的解说员,怎么突然说起话来变得磕磕绊绊。 “明——” 明明那个名字无比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明明是那么深刻的名字,深刻到她曾以为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可为什么她不但忘了,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回想起来,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用多大的意志都无法将她完整的说出来。 “陶小姐,还好吗,你怎么……突然哭了?”明渊看着突然落下泪来的陶希然,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陶希然用力摇了摇头,她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冰凉的玻璃展柜上,很快,那些泪汇聚成了一小滩水。 哭着哭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陶希然止住了眼泪,用手背将眼角的泪擦干后,她指了指展柜下的碎玉。 “你问为什么一定要将这块碎玉展出吗?因为……” “它承载着一段相当厚重的历史。” 明渊看着那枚仿佛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碎玉,伸出手隔着展柜,轻轻描摹着玉石雕刻的纹路。 过了良久,就在陶希然已经平复下心情,摘下颈间工牌准备离开的时候,明渊忽然开口道。 “如果我真的有妹妹,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陶希然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她闭上眼睛想了想,道。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第120章 第 120 章 明夏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从漫无边际的长夜中挣脱, 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回到了系统空间。 她悬浮在半空当中,整个人被蔚蓝色宛如海水一般的流动液体包裹住, 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行动并没有受到影响后, 明夏长舒了一口。 “呜, 宿主你终于醒了!”感知到明夏从休眠中苏醒后, 蓝色的小章鱼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她的怀里。 明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伸手捧起一把蔚蓝色的液体细细打量,因久睡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带了几分平日里较为罕见的慵懒。 “这是什么?” 系统在明夏怀里狠狠贴贴之后,听到明夏的问题, 特别兴奋的一头扎进了蓝色的液体当中,半晌后才浮上来, 幸福的吐了个泡泡。 “这是修复液, 用于修复受损精神体的, 可贵可贵了, 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别的统那里搞来的, 宿主你可要多泡一会儿,千万别浪费了,浪费一滴都是对积分、对我的不尊重!” 系统已经不愿意再回想濒死状态下明夏的惨状了, 那个场面一度让系统吓得差点当场死机。 然而尽管早在心里骂了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惨状的明夏无数次,可到底是自己选中的宿主,除了宠着还能离咋滴? 明夏指尖染上一抹浓稠的蓝,有些惊奇的发现, 这蔚蓝色的液体看上去如水,但实际上却粘稠到宛如固体。 将其拿到鼻间闻了闻,居然还带着几分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却莫名让人感觉很舒服的香味。 更奇怪的是,明明这蔚蓝色液体摸起来是冰凉的,可浑身浸泡在溶液当中时,非但感觉不到凉,反倒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盈满了温热之感。 明夏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新奇东西,不过她的好奇心非常有限,研究了一会儿后就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看着又一次陷入沉睡的明夏,系统不再闹她,而是乖乖的飞出来,站在旁边看了片刻,边摇头边叹气,小声嘟囔道:“看来上个世界对身体的损耗真的太大了。” “算了睡吧睡吧,反正我家宿主和别的宿主不一样,全年无休兢兢业业,年假攒了一大堆,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好像也不错。” 相比起之前仿佛陷入梦魇,这次昏睡的睡眠质量明显高上太多了,等明夏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蔚蓝色的液体已经消失一空,她再次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次颇为惊喜的发现,手脚似乎更加轻盈了。 见她醒来,系统用颇为欣慰的语气道:“修复液已经完全吸收了,真不错!” “宿主,由于上个世界的特殊性,该世界的任务需要手动结算,要现在结算吗。” 明夏闭了闭眼,伸手用力按压着时不时传来痛感的太阳穴,开口道:“结算吧。”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明夏脑海里便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叮——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死亡结局,帮她完成父亲的遗愿,任务完成度50%】 【叮—— 支线任务:让男主温以泽得到应有的惩罚,任务完成度100%】 【叮—— 因宿主在该世界触发违规行为,惩罚如下:扣除当前任务世界全部积分奖励,并且在下一个任务世界积分收益减半,冻结系统商城(有效期三个任务世界)。】 当前任务世界评级:C-,主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点数:2000,支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点数:3000。违规操作:扣除积分点数7000。当前总积分点数为:44500。】 这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砸下来,饶是明夏听得也不免有些头大。 明夏叹了口气,缓了缓,这才开口道:“违规操作是指,未能改变任务委托者死亡结局?” 系统闻言道:“稍等,我给你拉个明细出来。” 短暂的安静之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蓝色小章鱼在明夏脑海里摇头晃脑道:“不是哦,是你透支自己的生命救了原本会死在历史节点里的孩子。” “这个操作是相当危险的,也是快穿局严令禁止的,不过总部念在你是初犯,并没有严格按照违规列表惩罚,但你要记住,这种操作可千万不能有第二次啦。” 明夏点了点头,垂眸,若有所思道:“那个孩子,活下来了?” 说起这个系统就一肚子气,就连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怨气。 挥舞着小爪子叉腰做骂街状道:“要不是有我和女主在,就算你放光了浑身的血喂给他也不管用,你现在真的是太过分了,做什么决定之前都不和我商量了!” 明夏叹了口气,哄道:“当时不是情况紧急,而且你又被隔离在世界之外,联系不上,不然我统儿那么聪明,我怎么会不和你商量呢。” 虽然明知道明夏说这话很大程度是在哄它,当时的那个情况,以明夏的性格,即便它就陪在她身边,两人能够正常沟通,明夏也一定会选择救那个孩子。 要问为什么,只能说,因为她是明夏。 想清楚这些系统索性也不再生闷气,而是换了个话题,语调有些感慨道:“宿主,其实主线任务没完成会一般是需要受到惩罚的,而且惩罚会比违规操作要严重很多倍。” 系统说的也是明夏正想开口问的。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无论情况如何糟糕,既然接受了委托人的任务,就应该尽可能去完成她,从她进入委托人身体的那一刻起,明夏就不仅仅只是明夏了。 她应该更多的为任务委托者的利益考虑,就比如上个世界而言,尽管明夏做了她认为对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内疚。 站在任务委托者的角度,无论明夏有再多好听的理由和借口,辜负了对方信任,没能完成对方提出的委托,这依旧是现实。 系统似乎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道:“你之所以没有受到惩罚,是因为委托人在看了你的表现后,给你出具了谅解书和感谢信哦。” 这件事情别说是明夏了,就连系统一开始也根本预料不到。当它检测到明夏的生命体征归零的时候,差点没吓得当场死机。 虽说明夏之前已经给它打过预防针了,可真的看到自己负责的宿主生命值清零的那一瞬间,系统还是无法抑制的差点没把自己哭昏过去。 要知道,虽然快穿局的任务者本质上和系统一样,是由精神体与代码组合而成的,可一旦任务者进入任务目标的身体后,就百分百继承了任务目标的感官。 并不会因为是任务者就能够屏蔽疼痛的,恰恰相反,普通人一旦死亡痛觉只是会出现在□□上,而任务者一旦死亡,不但需要承受□□上的疼痛,还会对精神体造成伤害。 想要修复受损精神体的代价极为高昂,以前业内就不是没听说过这样的案例,说是有宿主兢兢业业做任务,积攒了几个世界的积分点数,结果因为一次死亡而花光了所有积蓄不说,还向总局提交了二十万的积分贷款用于修复精神体。 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起码还能修复,更严重的情况是,如果你没钱,精神体又受损到达一定程度的话,那么等待着你的就是灰飞烟灭。 一旦精神体消失了,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彻底消失于世界上了,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而且每个宿主根据自身情况不同,死亡时精神体的受损状况也不同,有些耐受能力较高,精神体强大的宿主,死个几次往往并不会对精神体造成太大损害。 可是一些精神体较弱的宿主就完全不同了,很可能一两次死亡就能导致精神体出现不可逆伤害。 普通精神体损伤尚且还有治愈的可能,一旦精神体出现不可逆的损伤后,这也就意味着宿主需要面临相当严重的后遗症。 轻则频繁头痛,做任务时精神难以集中,重则精神体崩溃直接变疯变傻也不是没发生过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上个世界女主金手指所带来的危险等级那么高之后,系统一而再再而三劝说明夏不要继续下去的原因。 那是它的崽啊,是它好不容易才从爱国分部借调过来的崽,人美心善业务能力还强的一批,兢兢业业做任务,从来不搞幺蛾子,完全不像有些奇葩宿主那样到处搞幺蛾子。 这么好的崽如果真的出事,它上真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这次从世界脱离之后,系统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奔去了总部,去的途中甚至已经在心里写好了长达两万字的激情求情稿,甚至默默做了个算法,推算求情成功的概率有多高。 听到系统的话,明夏愣了愣,有些迟疑着道:“你的意思是……” 小章鱼脑袋立刻化身点头机器人,毫不犹豫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啦。” “主线任务虽然没有完成,但是任务委托人却意外很满意呢,不但帮你写了谅解书,还写了一封感谢信。不过因为你上个世界违规操作,感谢信奖励的积分没有啦。” 明夏闻言,缓慢的伸手遮住了眼睛,苦笑道:“这真是,让我羞愧到无地自容了。” “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吗,哪怕一点点也好。”明夏道。 系统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这个必要,那个任务委托人已经去投胎啦,而且你昏迷期间我已经悄咪咪跟过去看过了,命格很好喔。” 明夏被它这神棍的小模样给逗乐了,不过随后想了想,很快释然了,道:“把她发布的委托积分退还回去吧,从我积分里面扣就好。” 虽然系统很想提醒明夏,任务委托者已经投胎了,即便现在退还积分最多也只能退到对方的新人生账户上,而且对方很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接触快穿局的机会,这积分给出去和打水漂没什么区别。 但想到自家宿主的性格,系统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乖乖按照明夏的意思,将上个世界的任务委托者发布的委托积分如数还了回去。 刚做完这一切,系统还来不及和明夏邀功呢,就听明夏又一次开口,道:“支线任务是怎么回事,我走之前男主情况不是还好,又有系统辅助,就算不是顺风顺水,应该也吃不了什么大亏,怎么还自动完成支线任务了?” 系统“唔”了一声,也不多废话,直接调出大荧幕挪到明夏面前,示意她自己看吧。 原来,明夏用五千万交换走了男主温以泽的气运之后,温以泽的日子过的那简直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只能是惨的没边儿了。 明夏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即便面对人渣温以泽,做交易的时候也并没有坑他,所有的事情包括气运的优势以及没了气运之后会有什么弊端,交易时都说的明明白白。 根本不存在坑蒙拐骗这一说。 当时的温以泽虽然犹豫了很久,但考虑到自己还有赘婿系统傍身,即便真的被拿走了气运,应该影响也不大。 而且在和明夏做交易之前,温以泽已经再三和自己的赘婿系统确认了,气运这种东西,即便被拿走了,后期只要自己成为人生赢家,照样会再次汇聚在他身上。 在温以泽的视角来看,这笔买卖乍一听之下有点亏,可细细琢磨之后会发现,这买卖并不算亏,有了系统的确认,温以泽已知气运是可再生资源后,就彻底放下了心。 这么理解其实也没错,温以泽的系统也的确没有骗他,气运这东西的确属于可再生资源,换句话来说,只要温以泽能够从成功,即便和明夏做了交易,气运也会重新聚到他周围。 然而,前提是他得成功。 温以泽可能是穿越之后顺风顺水惯了,换句话来说,他看不上原身却又离不开原身,原身给他的纵容和宠爱无限放大了他的自负,他已经被原身给养废了。 虽然后来遭受了一点打击,可他内心中十分笃定无论自己跌倒再深的谷底,只要赘婿系统存在一天,他就是天选之子,翻身逆袭只是随随便便的事情罢了。 但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残忍,用气运交换的五千万里大部分被用去还钱,温以泽只留了一小部分用作自己东山再起的资金。 可他错就错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却又过于低估了自己对手的能力,这就导致温以泽从明夏那里拿到的五千万很快就被挥霍一空。 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创业失败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能够振作起来,也未必没有翻身的可能。 温以泽好歹也是个高材生,哪怕自己做不了老板,去给人打工搞不好也能捞个打工皇帝当当。 但他已经被原身给养废了,软饭实在是太好吃了,以至于软饭吃久了早就已经丧失了独立生存,不依附他人的能力。 此外还养成了眼高手低的臭毛病,嫌弃给人打工丢人,宁可饿死也要创业自己当老板,不肯屈居于人下。 结果可想而知,每创一次业,他的资产就缩水一大圈,直到最后把自己折腾到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更可怕的是,钱花光之后,温以泽依旧不肯降低自己的消费水准,债务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滚到最后他基本每天都要被要债的打。 至于他坚定认为会是自己翻身利器的赘婿系统,这玩意和正统的系统完全不一样,它所有的功能都是需要宿主通过掠夺、攻略等方式换取回来的。 一旦温以泽不能为它提供系统所需的能量,别说想要兑换奖励、金手指,温以泽每天除了挨打外,还需要忍受赘婿系统的压榨和惩罚。 赘婿系统一边硬性要求温以泽不断地接触新的任务目标,一边却又无法保证攻略能够顺利进行,就温以泽当时那种情况,想要维持好感不容易,想掉好感值那简直和喝水吃饭一样容易。 每当好感值掉到一定程度,温以泽就会受到系统的惩罚。 温以泽本来就已经够惨的了,每天被讨债的人追的像狗一样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凭借那张出色的脸找到个不嫌弃他的饭票,系统还嫌弃饭票质量不够好,撺掇温以泽劈腿劈成八爪鱼,到处广撒网。 系统脱离世界前,最后一次见到温以泽,是在云市一个天桥下面。彼时的温以泽早已经不见当初的俊朗,瘦得皮包骨头不说,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也就只有身下那几块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破纸板了。 如果有人凑近他,或是从他身边经过的话,还能听到他嘴里念念有词。 “我是男主,我是被系统选中的天选之子,我要做赘婿,我要做这世界上最有钱的赘婿!” 明夏看完后沉默良久,捏了捏鼻梁,道:“行了,关了吧。” “也休息的够久了,直接开启下一个任务吧。” 系统耸了耸肩,乖巧道:“好嘛,走咯。” * 明夏扫了眼墙上的挂钟,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显示器屏幕。 她身旁坐在电脑前的少女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训练,显示器上雪花似的碎片以极快的速度飘落,少女握着鼠标的手甚至晃出现了残影。 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少女额角已经开始沁出汗水。即便精神已经高度集中,手速也已经快飙到极限,却还是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导致漏掉了一片雪花。 右上角的计数停在了三百三十六上。 少女握住鼠标的手紧了紧,眼睛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明夏,却又在目光触及明夏时,立刻慌乱的移开了。 “明夏姐,我……” 明夏眉心微蹙,丢下一句“今天训练量翻倍”后,转身快步离开了训练室。 待她走后,少女脸上的慌张立刻转为了沮丧,垂头丧气的拍了下自己刚才失误的右手,小声骂道:“不争气的家伙!” 身边同样在训练的白毛青年见状直接乐出声,将自己桌上没开封的矿泉水扔了过去。 同时不忘出声安慰道:“行了云思,不用自责,你刚入队能打出那样的成绩已经很好了,是明夏对你要求太严格了。” 叶云思拧开瓶盖,小小啜饮了一口,向邻座人道谢:“谢了煜哥。” “跟明夏姐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刚才我的反应能更快一些就好了。”叶云思放下矿泉水,活动了一下手指,重新握住鼠标,再次投入到训练中将去。 蒋煜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眼前这一根筋的傻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明夏在有意针对她的事实。 明夏走出训练室时,刚好迎面撞上了战队经理孙琦。 孙琦看到明夏,立刻道:“正要找你,上我办公室聊会儿?” 明夏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资料,道:“稍等,我把这些东西放楼上就来。” “行,那我办公室等你。” 两人分开后,明夏上楼回到自己属于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将资料规整好后,没有急着去找孙琦,而是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拉开椅子坐下慢吞吞喝起热水。 放下茶杯,明夏闭上眼睛,开始整理起脑海里刚接收到的这个世界的世界剧情。 这个世界是由一本由电竞构筑而成的书中世界。 故事主线讲的是女主从刚接触职业比赛的战队青训生,凭借过人天赋和不断努力,历时三年,终于帮助队伍赢下世界冠军,成为世界辅助职业天花板的热血励志故事。 典型的大女主爽文,不过可惜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就是任务委托人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并不是什么光彩的角色,而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险些害女主断送整个职业生涯的—— 恶毒女配。 原身与明夏同名,是女主当青训生时的战队教练。 原身退役前也曾是备受粉丝喜爱的辅助选手,拥有无比辉煌的履历,在役期间两次带领队伍杀入世界赛,虽然两次都与冠军失之交臂,但她的实力却也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因为常年高强度的训练导致原身的手伤非常严重,早在前年冬季赛时,原身的手伤就已经严重到每场比赛都需要贴镇痛贴才能上场的地步,但原身心有执念,不甘就此退役。 遗憾的是,原身的坚持没能换来手伤好转,反倒给自己增加了莫大的心理压力,在手伤与心理的双重作用下,原身在赛场上频频出现失误。 而电子竞技最不能允许的就是失误,打不出成绩,连呼吸都是错的。 那个赛季对于原身而言,简直如同噩梦,在一片骂声中,原身选择了退役。 退役后原身在战队老板的邀请和挽留下,最终拒绝了直播平台开出的优厚合约,从台前转为幕后,成为了战队教练。 原身本就是个聪明又努力的人,没几个月就适应了教练的职位,带领队伍在短暂的修整后重新杀回了赛场。 如果按照这个剧情继续发展下去的话,那么原身虽然因伤退役心有遗憾,调整好心态后,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教练。 奈何一个人的介入却直接让原身的心态彻底失衡,从而彻底开启了黑化之路。 第121章 第 121 章 原身有个一直没有公开的男友, 叫秦清河。 秦清河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说简单点就是世界男主,作为男主的炮灰前女友, 在正牌女主出现后,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哪怕原身为这段感情几乎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一切, 从女主出现的那一刻起, 她依旧输得彻底。 这个世界的男主和其他世界有些不同, 并非一出场就手握男主光环,恰恰相反,秦清河手握的是美强惨剧本,开局简直惨到不行。 原身认识秦清河的时候, 他还不是联盟里混到风生水起,备受粉丝追捧的第一远程, 而是个混迹于网吧当中, 吃了上顿没下顿, 靠给别人代打为生的小网管。 秦清河拥有一个相当凄惨的身世, 虽然父母健全, 但是父亲有着极为严重的暴力倾向,母亲性格温柔不假,却太过于软弱, 每次被打从来不会反抗,只会选择默默忍受。 后来秦清河的父亲在同事的引诱之下迷上了赌博,将家里本就为数不多的积蓄全部出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务。 因为欠债金额过大, 秦清和的父亲非常没有担当的抛下妻儿独自跑路了,在男主的记忆里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凶神恶煞的上门讨债。 母亲不堪债务重担, 在一次去上班的路上因为走神而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撞到,当场死亡。 事故之后秦清河虽然收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但那会儿他还没有成年,一个小孩儿想要守住这笔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这笔用母亲性命换来的赔偿款很快被上门追债的人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亲戚瓜分了个干净。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男主虽然有一个相当不幸的家庭,但是在网络游戏方面颇有天赋,于是找了个网吧开始给人做起了代打生意。 机缘巧合之下原身与男主结识,在听闻了男主的经历后,原身见男主在竞技方面颇有天赋,便将其引荐给了战队,让其到战队里做青训生。 电子竞技和其他任意的竞技项目一样,也是一项极为看重天赋和努力的竞技项目。 男主在天赋方面自然没的说,可是当时男主擅长的那款游戏并非是市面上最具影响力的主流游戏,男主刚入队就要开始与新游戏进行磨合。 磨合的过程总是十分痛苦的,眼看着其他和自己同期进入青训营的队友陆续开始在比赛上露脸,男主却始终进步缓慢,压力大到每天失眠。 精神和技术上的双重压力导致男主的状态越来越差,甚至于被战队的经理叫去谈话,对他进行委婉劝退。 若非原身力排众议在保他,恐怕秦清河根本熬不过青训就要被迫提前结束自己尚未开始发光的电竞生涯了。 秦清河不知道的是,他状态最为糟糕的那段时间,他在战队里的所有花销,包括每个月拿到的生活费都并不是由俱乐部承担,而是从原身的个人账户进行支出的。 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里,是原身一直在鼓励他,并且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技术倾囊相授,给他制定训练计划,不断挖掘他的优势,这才使得男主逐渐绽放出光彩。 原身最早在战队里打的并非是辅助,而是和男主同样的远程职业,不过当时因为游戏的一次重大更新,导致原身不得不需要改变自己已经成型的技术体系。 让一个已经拥有自己成熟技术体系的职业选手放弃自己惯用的打法,改磨炼新的打法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原身虽然很努力在调整,但效果始终不尽如人意。 而与此同时,相较于原身进攻性十足的技术体系,男主较为保守的那套打法更加适合更新过后的新版本,于是原身权衡过利弊之后,将远程的位置让给了男主,自己转向了辅助位。 不得不说,男主的确是有些天赋和主角光环在身上的,在经历了短暂的低谷期之后,他迅速在职业圈崭露头角,凭借不错的实力与分外出众的长相,在联盟里的人气也愈发高涨。 人品如何暂且不论,起码作为一名职业选手,男主还是相当配得上这个身份的。 他的训练时长远比其他职业选手更久,无论是日常训练还是备战比赛,他都非常拼命,当天赋与努力共同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时,只要稍微加上一点点运气,出成绩是早晚的事情。 原身转了辅助之后,两人之间的位置似乎一夜之间颠倒了过来。这次鼓励的人变成了男主,就像原身曾经对男主做的那样,男主在原身转型期也为她提供了不少帮助。 后来的几年时间里,原身和男主配合愈发默契,在比赛中打出了一场又一场堪称完美的神级配合,还曾连续三年入选联盟最佳搭档。 尽管两人的cp粉磕生磕死,但原身作为一个钢铁直的直女,对待男主始终是将其当做自己的好队友,此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原身因为手伤竞技状态逐渐下滑的那段低谷期,面对不理想的成绩,粉丝的指责,糟糕的发挥,饶是坚强如原身也有些顶不住压力。 男主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的,在那段暗淡无光的岁月里,两人之间的感情逐渐发生了质变。 原身决定退役的那天晚上,收到了男主的表白,自此两人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后来原身退役后,男主鼓励原身作为教练留在队内,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并没有随着原身的退役而受到影响。 直到女主的出现。 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正如原身当初在网吧捡到男主时那样,男主在一场业余比赛当中,以嘉宾的身份结识了这个世界的女主叶思云。 和男主的美强惨剧本不同,这个世界的女主叶思云一出场就自带极强的主角光环,明明玩的是辅助职业,在赛场上的亮眼表现却根本不输给通常情况下更容易吸引眼球的输出职业。 比赛刚一结束,叶思云就收到了不少战队抛来的橄榄枝,邀请她前去青训,男主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原身的退役,战队里的辅助位一直处于空缺状态,目前的辅助选手是从二队提上来的,虽然已经磨合了有小半年的时间,但效果依旧不太理想。 原本只是抱着放松顺便赚点小钱的男主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女主叶思云,更让人意外的是,面对各大战队抛来的橄榄枝,女主居然毫不迟疑的选择接下了男主抛来的橄榄枝。 就这样,男主将女主叶思云带进了战队,成为了战队里新鲜出炉的青训生,正式开启了她的职业生涯。 对于这样一个天才少女,原身和联盟里所有教练一样,见到叶思云的第一眼自然是相当喜欢的。 既是因为叶思云出色的天赋,也是因为原身比任何人都明白,战队如今有多么迫切的需要一个优秀的辅助选手。 一定要将她培养出来,这是原身与叶思云见面后生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念头。 作为这个世界绝对的女主,叶思云的天赋甚至远远强于男主秦清河,很多别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理解并且学以致用的技巧,叶思云只需要练上几次就能全部掌握。 此外她自己还有着极为清晰的思路,作为一个辅助,大局观好到就连原身也为止惊叹的地步。 既是出于教练的职责,又因着见猎心喜的缘故,原身与叶思云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两人之间的氛围简直好到不行。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男主接下来的骚操作而毁了个干脆。 在原身的印象里,男主是个很好的人,不但耐心善良而且洁身自好,从不私联粉丝,是个非常出色的好男友。 可原身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的男主秦清河是穿书而来的,并且接近她从始至终都不是因为什么爱情,而是另有目的。 秦清河的目的很简单,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主叶思云。 而且和上个世界的男主温以泽一样,秦清河也是有系统傍身的,他的系统名为主角光环收集系统,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吸取别人身上的主角光环从而增加自身金手指的系统。 秦清河也并不是什么拥有天赋的人,他所有的天赋都是从原身身上窃取而来的,之所以一定要和原身恋爱,是因为一旦原身离队,他就很难从原身身上继续汲取气运值。 这个世界的设定非常有意思,原身不知道的是,这个由电竞衍生而出的电竞世界其实分为上下两册,原身是上册的女主,而叶思云则是下册的女主。 按照原本的剧情走向,如果没有秦清河这个穿越者的出现,原身与女主叶思云之间应当是前辈与后辈之间薪火相传的关系。 可是因为秦清河这个穿书者的出现,导致整个世界的剧情线全部被搞得一塌糊涂。 作为一部大女主电竞爽文,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无论是原身还是这个世界现在的女主叶思云都不是什么恋爱脑。 恰恰相反,两人满脑子都是搞事业,走的都是女主独美的路子。 但因为秦清河这个穿书者的缘故,他通过自己的金手指潜移默化的一点点窃取了原身身上的主角光环。 直到两人正式确定恋爱关系那天,原身这个人物彻底c,违背了原剧情中的独美设定,导致她身上最后那点为数不到的光环也被秦清河窃取成功。 可以说,从原身答应和男主秦清河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她身上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也被男主榨干了。 自此,失去了主角光环的原身彻底从主角沦为了配角,而通过从她身上窃取到的主角光环,男主正式开始了攻略女主叶思云。 在男主有意无意的暗示和pua之下,原身逐渐失去了自我,从独立自强的女性变成了一个妥妥的恋爱脑。 在男主秦清河的引导之下,原身开始为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升温而不断作死,彻底成为了男主攻略女主的一枚棋子。 不但屡次明里暗里针对女主,还因为一己私欲,为了给男主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险些毁掉了叶思云的整个职业生涯。 为数不多脑袋清醒的时候,原身都会觉得这个世界非常荒谬,强烈的悔恨与内疚几乎能够将她给吞噬。 她隐隐感觉故事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可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一直到男主秦清河和女主叶思云双双问鼎世冠的那天,看着电脑上两人亲吻的转播画面,原身混沌了许久的脑子终于短暂的恢复了清明。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原身什么也改变不了,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做了些什么事情之后,巨大的负罪感让她彻底崩溃了。 趁着清醒的时间,原身给女主叶思云写下了一封信,在信里详细的讲述了自己这些年所遭遇的一切,并且提醒叶思云要小心秦清河。 然而这封信最终却被秦清河提前拦截下来,虽然不知道原身究竟是怎么清醒过来的,但既然原身已经清醒,那男主便断然不可能让原身活着。 她的存在就像是埋伏在他脚边的地雷,一旦处理不当,稍有不慎就会随时爆炸。 为了不让这颗地雷爆炸,彼时已经主角光环加深,金手指多到数不胜数的男主秦清河果断选择先下手为强,精心制造了一场车祸,原身丧生在车轮之下。 随着原身的逝去,那些被蜜糖包裹着的丑恶阴谋,在阴暗的角落里肆意生长。 叶思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她,原身直到死前都不知道这个可怕的猜想会不会成为现实。 读取完全部的记忆之后,明夏伸手揉了揉眉心,饶是见多识广的她,此时也不禁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感觉拳头硬了。 系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立刻开口道:“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发布了,要现在看看吗?” 在明夏点头同意后,脑海里熟悉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叮——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死亡结局,阻止男主秦清河接近女主叶思云。】 【叮—— 支线任务:让男主秦清河得到应有的惩罚。】 第122章 第 122 章 仔细看过任务之后, 明夏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闭上眼睛沉思了良久,开口道:“秦清河现在都有什么金手指,他已经开始攻略叶思云了吗?” 系统闻言小爪子快速翻飞, 不多时就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秦清河现在的金手指可多啦,但大多都是一次性的, 而且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不过由于你现在还没有对叶思云做出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被剥夺了主角光环的你还是个普通女配, 一旦你对女主造成实质性伤害的话,就会变成恶毒女配。” 明夏闻言蹙眉,道:“有什么区别吗?” 系统摇头晃脑给她科普道:“当然有区别啦,普通女配虽然被剥夺了主角光环, 各项能力都会有所衰减,但是脑子还是相当清晰的, 但恶毒女配就不一样了, 两者的区别最直观的体现在, 后者理智值-50%。” “恶毒女配的特性是什么你知道吗, 头脑简单, 易怒易躁易被煽动,最重要的是很容易走极端,这些debuff会随着你做出的坏事越多, 而叠加的越多。” 听了系统的科普,明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系统介绍完之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宿主你放心,这些debuff对于心智坚定的人而言起到的作用有限, 要是你真的被影响到,也还有我这个人间清醒在旁边提醒你呢,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喔。” 明夏被它给逗乐了, 又打趣了两句后,再次重新将话题拉回正轨。 “既然主角光环是可以被夺走的,那么秦清河能够通过特殊手段夺走原身的光环,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同样可以通过某种途经将他夺走的光环拿回来?” 听了她的话,系统立刻非常兴奋的挥舞着小爪子‘piapia’鼓起掌来,蓝色的小脑袋点的和拨浪鼓似的,欢快道:“不愧是我选中的宿主,思路就是相当清晰!” “当然是可以的,而且……”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明夏脑海里便响起了一道系统提示音。 【叮—— 隐藏任务:夺回被秦清河窃取的主角光环。】 上次触发隐藏任务还是在花滑世界,听着这久违的隐藏任务触发提示音,明夏忍不住笑了笑,道:“还真是意外之喜。” 系统也乐颠颠道:“隐藏任务可遇不可求,一旦完成了就能拿到很丰厚的奖励,而且隐藏任务的奖励是不受惩罚影响的,这波赚大了!” 随着它的话,蓝色小爪子两两一组,疯狂期待搓手手。 明夏看它那高兴的小模样,也没有扫它的兴,只等它那股子开心劲儿过去了,这才开口继续追问道:“统儿,主角光环怎么拿回来?” 说起正事,系统也变得正经起来,查阅了一番资料之后,斩钉截铁道:“因为秦清河身上的主角光环本来就属于你,所以想要拿回来,只需要在他和你的主角光环彻底融合之前,比他更优秀就可以了。” 听到系统的话,明夏想了想,道:“更优秀指的是?” 系统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解释有些太笼统了,但是任务手册上就是这么写的,系统努力研究了一下,试探着猜测道:“就比如,他不是要追女主吗,要不你也去追女主,要是你能追到女主,应该就能证明了你比他更优秀了!” 明夏:“……” 要不你还是闭嘴吧,统儿。 看着沉默的明夏,系统自知失言,小章鱼瘪了瘪嘴,眼珠子一转,再接再厉道:“爱情方面估计是没戏了,那比如说,男主想要拿世界冠军,你比他先拿到的话,在事业方面你就比他更优秀了!” 不过话说起来轻巧,想要实际操作却是困难重重的。 别的不说,就只说这具身体目前的年龄,如今原身已经退役一年了,前不久刚刚过了二十三岁生日。 这个年龄放在其他行业里当然没什么,但是放在竞技类项目,尤其是电竞这种吃青春饭的行业里,已经算是年纪相当大的了。 更不提原身本就有严重手伤在身,作为曾经在竞技文里摸爬滚打过的人,明夏太明白伤病对于运动员而言意味着什么了。 正如腰伤与脚伤对于花滑运动员而言是个灾难一样,手伤对于需要凭借双手完成精密极限操作的电竞职业选手而言,也同样是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说上个世界明夏没有被罚,系统商城还能够打开的话…… 想到这里系统果断摇了摇头,它可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宿主了,即便真的能够打开系统商城,明夏最多只会给它买买小裙子,不会用来兑换金手指的。 因为在明夏看来,通过金手指赢下来的比赛,本就是对这项竞技项目最大的不尊重。 古板。 但……有自己的原则,并且始终坚守着自己原则的人真的很酷耶。 明夏沉思了片刻,道:“我记得,原身的手伤之前有考虑过做手术,虽然手术的成功率不高,不过我觉得或许可以试试?” 如果手术能够成功自然是最好,虽然即便手术成功了也不过是延长很短很短的职业寿命,但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哪怕需要面临很大的风险,哪怕为这很短的时间去忍受极为痛苦的复健,可只要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明夏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听了明夏的打算,系统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那个花滑世界,明夏夺冠的那场比赛。 很辛苦。 但真的很美。 蓝色小章鱼伸出爪子遮盖住自己的眼睛,嘴里嘟嘟囔囔道:“虽然我不想你冒险,但你肯定不会听我的,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明夏笑了笑,声音温和道:“谢谢统儿,你是我合作过最棒的系统。” 系统被她这轻飘飘的夸奖夸得统都要飘起来了,明明心里开心的已经炸了无数个小烟花了,却不愿意表现得太明显,只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你也是最棒的宿主。” 既然心中有了计划,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执行的问题了。 目前世界的剧情走向进行到男主秦清河将女主叶思云带进战队,并且已经开始若有似无的引导原身怀疑他与叶思云之间的关系。 就在明夏在脑海里思考着接下来要如何入手打开局面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敲响了。 明夏抬起头,看向门口,道:“进。”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高挑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那人身着浅色的休闲套装,头发被染成了灰白色,配合着那张精致到让人挑不出错处的脸,很轻易便将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他身上。 “小夏,刚在楼上碰到孙琦了,他让我来喊你一声,在办公室等你,好像还挺要紧的。”男人走进来后,很随意的将明夏办公室桌子上的资料清理出了一小块儿区域,接着单手撑在桌面,直接坐了上去。 明夏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蹙了下眉,很不给面子道:“下去。” 男人愣住,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什么?” 明夏眉心蹙的更紧,加重了语气道:“让你下去。” “这里是教练办公室,你现在坐的是我的办公桌,是我办公的地方,不是给你当椅子坐的。” 秦清河被她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训斥给训懵了,过了许久仍没能回过神,直到被人直接推了下去,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直接摔倒。 “你怎么了?”秦清河站稳后,有些不可思的看向明夏,虽然是疑问句,但话里却夹杂着抑制不住的火气。 明夏淡淡扫了他一眼,平静道:“按照规章制度办事罢了。” 秦清河几乎要被明夏这句话给气笑了,双臂撑在桌面上,不怒反笑道:“我在CQ待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不能坐教练桌子这条规章制度?” 明夏眼睛都没眨一下,脸不红心不跳道:“我刚加的。” 秦清河看她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张了张嘴,下意识道:“你到底怎么了,从我进门开始就给我摆脸色,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 明夏拧开杯盖慢条斯理喝了口水,抬眸扫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敲击着杯身,道:“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说完了没,说完你可以出去了。” 看她摆出这么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秦清河呼吸急促了几分,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压着火道:“你这什么态度?” 明夏依旧表情平静,放下茶杯,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道:“下午的训练时间要开始了,迟到的话……” “罚三百。” 几乎就是在明夏话音落下后,秦清河直接从兜里摸出钱夹,毫不迟疑的从中数出几张百元大钞,一巴掌拍在桌上。 “罚款我交了,现在可以跟你谈谈了吗?” 明夏双手指尖微微交叠,扬了扬下颌,道:“罚款不是交给教练,是交给经理。” 说完,看男主已经气的太阳穴青筋都在跳跃后,明夏想了想,觉得直接把人气死好像也不是很好,便伸手拿过桌上的钱,语调随意道:“不过我正好要去经理办公室一趟,可以帮你捎上去。” 这番话说下来,秦清河的脸色非但没有丝毫好转,反倒更加难看,撑在桌面上的手已经攥成了拳,那模样看上去已经快要被她气到神志不清了。 明夏见状,心中忽然缓缓浮出一个疑问。 就这种心理素质,真的能够作为一名合格的职业选手,站上顶尖的比赛赛场之上吗? 怕是连运动员的心理评估都不一定能过关啊。 似乎察觉了明夏的疑问,系统适时地跳出来为她解惑:“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男主啦,只是个窃取主角光环的小偷,而且窃取来的主角光环融合度还不到百分之十呢。” 就算如此,好像和他温和的人设也完全不搭边啊。 系统看出了她眼底的诧异,叹了口气,再次适时地开口解释道:“那只是他伪装出来的人设啦,你都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在你面前自然没必要再时刻维持着人设啦。” 明夏唇角微微向下压了几分,脸上的神色也随着她这细微的动作而有所变化,多出了几分嘲弄意味。 她当然是故意的。 没见原本已经好不容易将怒气平息了几分,正要缓和情绪跟明夏说话的秦清河在看到这个表情时,压下去的火再次汹涌澎湃起来。 偏明夏似乎还嫌不够似的,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资料,在秦清河愤怒的注视下慢悠悠站起身,就要出去。 路过秦清河身边时,明夏的手腕被人用巨大的力道给扣住,那力气可真是半分情面都没留,大的几乎恨不能将她的手腕给捏碎一样。 对方如此蛮横不讲理,明夏自然也就不会给他留面子。 空余的手臂微扬,直接将分量不轻的文件重重摔在了秦清河的脸上,在对方因为疼痛而松开手时,毫不犹豫再次抬手。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办公室内响起。 随着耳光落下,秦清河原本白皙的半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开始泛红,足以见得明夏这一巴掌打的是结结实实,半分力道也没留。 这一左一右的两个巴掌下去,秦清河直接被打懵了。 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明夏居然会对他动手,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少有的几次争执每次都是明夏先服软退让,她甚至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哪怕一句重话。 明夏揉捏着刚才被秦清河抓疼的手腕,冷淡问道:“清醒点了吗?” 秦清河又羞又怒,剧烈的喘息之后,他用为数不多的理智开口道:“……你今天怎么了。” 看他这幅明明有气却还硬是非要摆出个好好男友的模样,明夏只觉得无趣极了。 “我在微博收到了一些很有趣的私信。”明夏垂眸,语调听不出喜怒道。 秦清河的表情却随着这句话而变了又变,良久后,他伸手抹了下唇角的血,用尽可能镇静的语调道:“别信那些人胡扯八道,那些小姑娘追星追的脑子都不正常了,每天不是臆想自己是我女朋友,就是在想着我和哪个队友有一腿,我都已经习惯了。” 明夏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都还没说我看到了什么,你就这么着急解释。” 秦清河表情僵硬了一瞬,他快速舔舐了一下唇角的伤口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无论看到什么都别信,隔着网线你还不知道那群人有多疯吗?” 明夏很轻的笑了下,道:“我看到了几张照片,还有一些音频,真是十分精彩啊。” 这次,秦清河终于无法维持镇静了。 他快速在脑海里回忆着,最近接触的那些女人里究竟会是谁有这个心机拍照片,甚至还录了音。 这就是典型的心里有鬼。 然而秦清河不知道的是,明夏手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没有所谓的照片,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录音,甚至连微博私信都是随口胡说的。 不过只看他这幅心虚的模样,明夏心里已经有数,自己倒也没有冤枉他就是了。 爱偷腥的人永远不会闲着,即便外表装的再人模狗样,私下里,或者说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却又是另一番面孔了。 之所以如此笃定,还要仰赖原身的记忆,在原身的记忆里,她也的的确确收到过这样的照片和录音,甚至还有相当大尺度的小视频。 不过那时已经是两人交往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彼时原身已经差不多被秦清河给pua成功了,即便再生气,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 她甚至出面帮秦清河和手握着这些照片视频的人沟通,从自己积蓄里拿钱出来给秦清河擦屁股,只为了帮他压下这些负面消息,维持他的完美人设。 见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明夏只觉得有些厌烦,懒得和他绕什么圈子,简单粗暴道:“分手吧。” 秦清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人都傻了。 虽然他本身对明夏也没多少真感情,可是被一个他认为已经完全掌控,并且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以如此决绝,没有半点留恋的甩掉,在秦清河看来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明夏却根本懒得顾虑他的情绪,与其说是在提分手,不如说只是个礼貌性的,单方面的通知。 “你……在说什么啊?”秦清河不敢置信道。 他甚至忽略掉了脸上的疼痛,整个人表情都有些扭曲了,一双原本很是漂亮蛊人的桃花眼里满是震惊。 明夏皱了皱眉,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烦,重复道:“分手。” “或者说,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你被甩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明夏甚至都懒得再施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弯腰捡起地上的资料,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独留下秦清河一个人呆愣愣站在办公室里,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出了办公室,明夏迎面撞上了一个眼熟的姑娘。 那姑娘似乎听到了办公室里刚才发生的那场闹剧,神色看上去有些尴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见对方不像是有事找自己的样子,明夏并没有把刚才对男主的情绪迁怒到别人身上,而是态度颇为平和的冲她微微颔首,这便是打过招呼了。 就在明夏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感觉衣角被人给拉住了。 明夏脚步一顿,回过头,发现正是刚才那姑娘。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由于刚才听到的内容实在是过于劲爆,以至于叶思云一时间竟无法总结出什么连贯的语句。 吭哧了半天,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双手举到了明夏面前。 “明教练,这是我家乡一个很有名气的老中医做的膏药,可以缓解手部疲劳,有镇痛止疼的功效!” 明夏看了眼姑娘递来的塑料袋,犹豫了片刻,在她局促不安的神色下,还是伸手接过了。 “谢谢。”明夏收下后,毫不吝啬的冲对方弯了弯眉眼,送上了一个微笑。 叶思云像是被鼓励到了似的,在明夏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手握成拳头高高扬起来,冲明夏挥了挥,大声道:“教练,干得漂亮,这种渣男简直活该,你值得更好的!” 明夏被她逗乐了,却没回头,只冲她摆了摆手,道:“知道了,回去训练吧。” 得到了喜欢教练的回应,叶思云兴奋的都要跳起来了。 当初在比赛结束后,叶思云收到了很多战队抛来的橄榄枝,其中不乏有能力杀入决赛竞争冠军的强队,给出的待遇也并不比秦清河所在的CQ战队差。 但叶思云都拒绝了,并且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CQ,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秦清河的粉丝,然而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喜欢的根本不是什么秦清河。 她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明夏,她几乎见证了明夏的整个职业生涯,见过她的每一次意气风发的高光时刻,也见过她因为手伤而状态下滑时的低落模样。 明夏的每一场比赛叶思云都场场不落,如数家珍,翻来覆去看过无数次。 电竞圈子更新换代很快,职业选手的竞技寿命不长,可任凭其他选手再如何优秀,叶思云却始终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明夏身上移开。 成绩好也好,坏也罢,只要她还赛场上一天,叶思云可以十分肯定的说,她再不会像喜欢明夏一样如此狂热的喜欢上一个职业选手。 之所以会暂停学业下定决心要来打职业,也是因为受了明夏的影响。 叶思云做梦都在幻想,如果有一天可以和自己的偶像并肩站在同一赛场上,她估计会幸福的直接当场昏过去。 只是很遗憾的是,因为年龄限制的缘故,叶思云还是来的太迟了。 等叶思云好不容易努力着踏进她所在的那个圈子的时候,明夏已经因为手伤而黯然退役了。 她追随着她的脚步,踏进了这个她奋斗了整个职业生涯的战队,进入战队的那天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想,那些明夏因为伤痛而不能完成的梦想,那些沉重到几乎压垮她的压力,便由自己代她完成。 若是真的能够拿到世冠的话,她……一定也会很开心吧。 第123章 第 123 章 “叩叩叩。” 敲门声成功让正在写工作日志的孙琦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头朝门口张望,高声道:“是小夏吗,直接进来啊。” 得到肯定答复后, 明夏拧开门把进了办公室。 孙琦的办公室装修风格和楼下有些不大相同,整体色调非常明艳, 简直比楼下明夏那间主色调只有黑白灰三色组成的性冷淡风看上去顺眼太多了。 就是因为东西比较多的缘故, 看上去稍稍有些乱。地面上还散落着几个被团成了团的废纸, 看上去主人扔的时候应该挺心烦的。 “经理,你找我?”明夏弯腰将废纸团随手捡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随后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在孙琦面前坐下。 孙琦摆了摆手,道:“是为了新赛季的事情, 上个赛季我们的成绩虽然有进步,但是辅助的短板终究还是存在, 这次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现在队里的辅助是去年从二队临时提上来的, 但显然对方还没有做好准备, 巨大的压力导致他一整个赛季都非常低迷。 比赛的时候非但没有打出过什么亮眼的表现, 反倒是因为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导致频频出现失误,被不少电竞粉直骂操作下饭。 尽管CQ队内氛围很好,可是竞技本就是实力说话, 拿不出实力,走到哪里都是要被骂的。 因为上个赛季的发挥太烂,尽管战队已经尽力在安抚粉丝,但粉丝却对此并不买账。 再这么继续下去, 别说从技术方面取得突破和成长了,孙琦甚至开始担心起选手的心理状态会不会崩溃了。 “前段时间,保洁的王姨给小孟打扫房间的时候, 从他枕头下面翻出了不少安眠类药物,有一瓶已经见底了。” 孙琦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双手交叠,指尖抵在下颌处,抬头看向明夏,道:“我还问了和他同住的阿煜,阿煜说他精神压力很大,整晚整晚的失眠,这几个月下来整个人状态看上去一天比一天萎靡。” “我觉得以他目前的状态,可能很难再继续坚持打完下个赛季了。” 听了孙琦的话,明夏沉吟片刻,道:“小孟他自己现在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个话题,孙琦想起前两天和小孟的那次谈话,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无奈道:“他说他觉得自己跟不上队伍的节奏。” “我问了小孟关于新赛季的打算,他虽然没有明说要退出,但是话里话外那个意思,感觉是已经不太想继续下去了。” 对游戏本身的热爱、粉丝的期待、对胜利的渴望…… 站在赛场上,每个选手身上都背负着莫大的压力。 并不是每个电竞选手都能够将比赛中的压力转化为前进的动力,事实上每年都有很多优秀的选手因为承受不了比赛的压力而选择退出。 有的退出后转行做了主播,有的则自己开了淘宝店,还有的则彻底退圈,回归了平静的生活。 面对这种因为心态问题而选择离开的选手,虽然有些遗憾,但似乎除了尊重他们的决定并给予祝福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见明夏沉默不语,孙琦有些疲倦的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问道:“这次把你叫来,就是想问问你,如果小孟下赛季退出的话,队内还有没有水平不错的辅助能够顶上。” 这话问的可谓是相当直白了,但明夏却很难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队内如果有合适的辅助选手,上个赛季他们也不至于会选择将小孟给拉上来了。 女主叶思云虽然是天才不假,可她入队还不到半个月呢,就算是天才,也是需要经过细细打磨才能绽放出光芒的。 现在就让她直接顶上去,如果表现不佳,明夏甚至不用细想就能猜得出她会被推到怎样的风口浪尖上去。 权衡利弊之后,明夏摇了摇头,果断掐灭了孙琦心中最后那点为数不多的希望。 “暂时没有。”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正听到明夏的答案时,孙琦还是忍不住唉声叹气道:“真的是,愁秃了头哟。” “转会期快要开了,如果自家队伍没有合适人选的话,也只能考虑去别家挖人过来了。” 孙琦说着,伸手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桌上的文件夹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份文件,打开后用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嘴里时不时还嘟囔两句。 “向海洋和LG的合约好像只剩下两年了,他……” 明夏果断打断道:“技术是没的说,但是他在LG的风格跟我们战队的有冲突,不好融入我们的战队体系。” 言下之意,即便向海洋自己愿意,想要招进战队少不了也要经过一番颇为费力的磨合。 选手的打法不能融入战队的战术体系的话,那么很可能原本百分之百的能力最终能发挥出来的只有一半甚至更低。 孙琦闻言,握笔的手微微顿住,犹豫几秒后,果断在名字后面打了个叉。 他继续往下看,片刻后再次开口道:“灵风的陈和安呢?他的打法比较温和,包容性强,技术虽然比起向海洋略逊一筹,但是应该会很好融入战队的体系。” 明夏也有些无奈,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是灵风怎么会放人?上赛季的转会期他们刚更换了主力远程,如今正是需要辅助带着磨合的时候,陈和安打法包容性很强,刚好可以帮助新远程迅速融入战队体系,你是灵风的话,这个时候你肯放人吗?” 接连两个人选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孙琦脑壳更痛了。接下来两人又陆续就圈子里有些名气的辅助选手一一拎出来研究了一番。 但很遗憾的是,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到令两人都满意的辅助选手。谈了一下午,勉强从中选出了几个,结果和对方战队一沟通,好家伙,说是漫天要价已经算是委婉的了,说难听点简直是把CQ当冤大头宰呢。 CQ作为联盟里的老牌战队,底子虽然不薄,但也绝对没打算当什么冤大头,因此想要通过转会更换辅助,填补短板的方案才刚开始就夭折了大半。 转折发生在几天后,灵风战队的经理忽然主动找上了孙琦,两人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当天下午明夏再次被叫到了孙琦的办公室里。 孙琦拧开杯盖喝了口枸杞茶,对明夏道:“灵风的经理主动询问我们对他们家辅助陈和安有没有意向,如果有意向的话,价格可以谈。” 明夏挑了挑眉,道:“灵风有什么要求?” 此言一出,孙琦果然露出了几分无奈神色,放下茶杯对明夏道:“他们确实有条件,答应陈和安转会的前提是,灵风想要叶思云,如果我们答应的话,陈和安的转会费会很好谈。”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据明夏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当初叶思云在比赛上大放异彩之后,灵风是第一个对她抛出橄榄枝的,并且给予了相当优厚的合同。 那待遇好的简直不像是在对一个刚入圈的新人,甚至让不少知情的圈内人都惊掉了下巴。 “你觉得这笔交易,划算吗?”孙琦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反倒是语调平和的征求起明夏的意见。 明夏笑了笑,将面前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如果是为了下赛季的成绩来看,这笔买卖很划算。” 叶思云再天才也需要时间成长,而CQ现在队内已经青黄不接,根本无法等待叶思云慢慢成长。 孙琦垂下眼帘,手背朝下,指关节不紧不慢敲打着办公桌,揣摩着她的心思,斟酌着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但如果战队还有想要冲冠的心,那我的意思是,这笔交易不能做,小叶不能放。”明夏干脆利落道。 孙琦愣了愣,虽然早就知道明夏对叶思云很看好,但将一个新人与夺冠这两个字画上等号,还是让他有些被惊到。 明夏却十分坦然,道:“如果小孟还打算再尝试一个赛季的话,那么我会让二队的选手和他轮换。” “但若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走,我会让叶思云直接顶上他的位置。” 这番话实在太过大胆,以至于孙琦张了张嘴,却久久没能出声。 明夏也没有催促,只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孙琦这才有些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道:“她还是个新人,就算很有天赋,你现在将她推到这个位置,如果她发挥中规中矩还好,一旦她失误,所需要承担的压力比起小孟只会更大。” 言下之意,二队提上来的小孟都扛不住这么大的压力,更别说是叶思云这个小姑娘了。 明夏耐心等他说完,神色平静道:“那姑娘像野草,韧性极强,压力不会将她击退,只会化作养料,让她变得更强。” “可是——” 孙琦还想再说点什么,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明夏打断了。 “我会护着她。” 让初出茅庐的新人上首发,一旦叶思云发挥不如人意,明夏这个总教练难辞其咎,任何谩骂与质疑,明夏首当其冲。 如果可以的话,明夏当然也很想为叶思云创造一个较为健康舒适的成长环境,可现实总是残酷且不给人选择机会的。 面对明夏给出的方案,孙琦最终也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只说过两天老板会过来一趟,具体的还要和老板商量。 明夏也没有着急,临离开办公室前,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冲孙琦道:“对了,还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嗯?”孙琦问。 “我要休假,大概一周左右。”明夏道。 孙琦更懵了,有些不敢置信明夏这个出了名的工作狂居然也会有主动提出要休假的一天。 “你要做什么?”孙琦压下震惊,有些好奇地问。 明夏弯了弯唇角,道:“没什么,也就……” “动个小手术罢了。” 第124章 第 124 章 手术很成功。 但复健是个相当漫长且痛苦的过程, 这些即便做手术之前早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可真的开始复健时,还是时常会疼到满头冷汗。 “快要到极限了哦, 今天不可以再继续了。”系统看着正在复健的明夏,眼前是明夏身体各项数据的面板, 已经快要到达临界值时, 立刻开口提醒道。 明夏闻言, 做完最后一组复健动作,这才松开握住器具的手。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额头细密的汗随着动作而从脸颊滑落,顺着锁骨蜿蜒, 隐没在衣服里。 刚要伸手去拿毛巾,却发现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毛巾递到了她手上。 明夏动作微微一顿, 微微侧头便对上一双盈满笑意的眼。 “教练, 今天感觉还好吗?”看着手里的毛巾被明夏接过, 叶思云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动作熟练的将藏在身后的纸袋子拿出来, 举起来拿到明夏面前晃了晃, 声音雀跃道:“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我看到的时候就感觉很适合你呢。” “嗯?”明夏将毛巾整个盖在脸上,声音透过毛巾穿出来时, 听上去有些闷闷的,带着几分不宜察觉的漫不经心与慵懒。 叶思云却对她的反应浑不在意,小心翼翼将纸袋子打开,露出袋子里包裹着的东西。 是个看上去有些简陋的手环, 用线将白色的茉莉花串联起来,花很新鲜,纸袋子刚一打开就有若有似无的香气传出, 萦绕在鼻间。 明夏将毛巾取下来时刚好看到那串茉莉花串成的手环,在叶思云满含期待看向自己时,有些好笑的冲她摇摇头,“好看,但很快会枯萎吧。” 叶思云闻言,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冲她眨了下眼,道:“如果有好好盛开过,枯萎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听到她的话,明夏微微偏了偏头,放下拿着毛巾的手,举到她面前,问:“要帮我戴上吗?” 叶思云闻言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解开手链上的卡扣,小心翼翼将花环扣在明夏纤细白皙的手腕上。 “很好看,谢谢。”明夏笑着道谢。 不知怎的,叶思云居然被她这一笑给晃到了,脑子晕乎乎的,就连明夏接下来说的话都没听清楚。 这谁能忍得住啊救命!粉了这么多年的偶像如今成了自己的教练,不但给自己制定训练计划,还冲她笑诶! 明夏看着发呆的叶思云,眼底笑意更浓,面上却不显,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询问道:“现在出来,不会耽误下午的训练吗?” 叶思云回过神,连忙摇头,怕她误会似的立刻开口解释道:“昨天和KKT的比赛发挥不错,经理给了我们半天假期。” “喔,这样啊。”明夏说着,冲叶思云招了招手,两人一起走出了复健器材区,回到了病房。 明夏的手术是微创,恢复起来也很快,又因为开刀的位置在手上,不需要长时间卧床休息,液体更是只有两瓶消炎的。 看她在床边坐下,叶思云站在床头柜前,对着果篮里的水果挑挑拣拣,时不时瞟一眼明夏,却又没好意思开口问。 最后还是明夏看不下去了,主动道:“苹果吧?” 叶思云果断放下了手里拿着的火龙果,从果篮里挑了个红彤彤,卖相看上去最好的苹果,拿着进了洗手间清洗了一下,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小刀,这才拉开凳子在明夏床边坐下。 明夏看她那相当熟稔的削苹果动作,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晃神。 “……教练?” 叶思云绞尽脑汁抛出话题,却久久没能得到回应,抬头一看,不由有些担忧,“是手又疼了吗?我去叫医生过来。” 她行事风风火火,当即就要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放下,出去给明夏叫医生,却被回过神的明夏给拦住了。 “没有的事,只是刚才看你削苹果时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明夏笑着道。 尽管她说这话的时候表现的风轻云淡,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作为小迷妹的叶思云还是下意识联想到了一个人。 秦清河。 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在进入战队之前,叶思云对秦清河印象还不错,觉得他为人谦和有礼貌,对待后辈温柔耐心。 然而自从进了战队之后,偶然得知秦清河和她女神在交往,却对外根本没有公开之后,叶思云对他的印象就直接跌落了谷底。 在叶思云看来,恋爱就是应该光明正大的,如果是真的非常珍惜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会舍得让她隐没在黑暗里,应该是恨不能向所有人炫耀才对。 尤其是她女神那么出色的人物,秦清河能追到她女神属实高攀了好吗,作为明夏的粉丝,叶思云真的恨不能直接锤死他。 但毕竟同在一个战队里,秦清河既是明夏喜欢的人,又是她的前辈,将来比赛还有可能会成为队友,叶思云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却到底没把不喜表现出来。 可不知道是不是叶思云的错觉,她总觉得秦清河对她似乎热情的有些过分了,有好几次他甚至想要借训练为由跟她有肢体接触。 更过分的是,每当叶思云跟他提起明夏时,秦清河虽然嘴上说的漂亮话一套接一套的,可眼底的轻蔑却让叶思云看得心里非常不舒服。 要不是看在明夏的面子上,叶思云是真的会忍不住想把键盘拆下来塞他嘴里。 有好几次叶思云甚至琢磨,自己要不要鼓起勇气和明夏谈谈,起码无论是以一个粉丝的视角,还是以同战队后辈的视角来看,秦清河这人都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配。 不过让叶思云没想到的是,就在她还没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时候,却意外听到了明夏和秦清河办公室那场争执。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叶思云恨不能直接冲进去给秦清河两个大比兜,能跟她女神谈恋爱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结果这混蛋玩意居然还偷吃,简直不要脸! 愤怒之后,紧接着便是狂喜,欢喜于明夏终于识破了渣男的真面目,并且干脆利落毫无犹豫的直接把渣男给踹了。 不愧是她粉了这么多年的偶像,简直爽翻天了好吗! 开心之余,叶思云静下来的时候也隐隐有些担忧,毕竟刚进战队的时候,从两人相处的种种来看,明夏显然对秦清河这个王八蛋是有感情的。 比起分手后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叶思云倒是宁愿她将情绪好好发泄出来。 如今见明夏提起故人,叶思云下意识以为她这是想到了秦清河,抿了抿唇,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明夏手中。 叶思云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开口道,“教练,你是不是对秦王八……呃,秦哥还放不下呀。” 王八蛋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她及时反应过来,不然真的没法收场了。想到这些叶思云就有些后怕,暗戳戳观察起明夏的表情,打算但凡从她眼中看到一点不悦就立刻麻溜道歉。 然而并没有。 非但没有不悦,明夏脸上的神色从短暂的惊讶逐渐转变为好笑。 啃了口苹果,明夏戳戳她脑袋,哑然失笑:“想什么呢。” “只是想起了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而已。” 听她这么说,叶思云这才将悬在空中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嗫嚅道:“呃,抱歉啊教练,是我误会了。” 明夏摇摇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两人又聊了会儿关于比赛和训练赛的事情,无论明夏问什么,叶思云始终乖乖巧巧有问必答,特别耿直认真,像极了老师眼里最受欢迎的好好学生。 新赛季已经于上周正式拉开了序幕,当看到CQ新赛季的首发名单时,粉丝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以为上个赛季吃够了辅助亏的CQ会在转会期对队伍进行补强,然而粉丝们盼星星盼月亮,最终也没能盼来优秀辅助选手转会过来的消息。 反倒是等来了一个让人满头雾水的公告,CQ官博公布了上赛季战队的辅助位选手孟小舟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与战队和平解约的公告。 当时别说CQ的粉丝,就连其他战队的粉也都纷纷前来吃瓜,猜测CQ这番操作是不是在酝酿着什么大动作。 然而,想象中的大动作并没有出现。 首发名单公布的时候,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比陌生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CQ辅助位那一栏。 有搞不清楚状况的粉丝还以为这个名叫叶思云的选手是CQ为征战新赛季准备的秘密武器,可不查不知道,一查顿时人都懵了。 这小姑娘是个实打实的萌新啊,别说秘密武器了,人连正式比赛都没打过,就连选手注册都是赶在新赛季开始的一周前刚刚注册好的。 放这么个毫无比赛经验的萌新上来,这是在干什么?CQ是不是疯了? 名单公布当天,官博就彻底沦陷了,粉丝骂完路人嘲,路人嘲完还有别的战队粉丝过来阴阳怪气,场面一度混乱到运营不得不关闭评论区的程度。 不光是CQ的官博,国内几个电竞论坛也因为CQ的这手骚操作而衍生出不少热帖,讨论热度空前高涨。 其中最主流的看法是,CQ完了。 新赛季这是眼看夺冠无望,索性打算直接摆烂啊! 第125章 第 125 章 名单一经放出, 整个战队上到管理层下到教练和选手,几乎全部被已经气昏了头,毫无理智可言的粉丝给喷了个狗血淋头。 混电竞圈子的, 骂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嘴巴毒,如果只是线上的话, 在这个圈子里待过的人基本都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免疫力。 怕就怕有些比较极端的粉丝会线下堵人,就好比名单公布之后, 基地的玻璃被半夜守在外面的粉丝扔石头给砸碎了。 但好在值得庆幸的是,玻璃被砸的那个房间只是储物室,事情发生的时候房间里也没人, 因此并没有人因为这件事情受伤。 为了避免粉丝情绪激动做出更加恶劣的行为影响到选手人身安全,战队高层讨论之后还是决定报警处理,同时增加基地的安保。 双管齐下, 这才堪堪止住了这场闹剧。 可是风波虽然暂时平息了,但压在众人心上的那块石头却愈发沉重起来, 别说外界各种质疑沸沸扬扬了,就连战队内部很多人也对管理层的首发名单有些不满。 其中尤以二队的辅助选手陈浩表现得最为明显。 原本陈浩听说孟小舟扛不住压力准备和战队解约的消息时,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将会成为战队的新首发。 可是谁都没料到的是, 孟小舟走是真的走了, 可陈浩心心念念的首发位却也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就落在自己身上, 反倒是给了叶思云。 陈浩原本对叶思云并没什么恶感, 毕竟这姑娘长得漂亮性格也不错, 进入战队后对待前辈也一直表现的挺谦和。 一直到首发名单公布前, 陈浩对叶思云非但没有恶感, 反倒因为她年纪小而多有关照。 然而名单出来后,一切就变了。 既然进了电竞圈子,选择了成为一名职业选手, 即便再佛系的人也不可能不想打首发位。 更何况是被一个入队时间、比赛经验甚至技术水平都远远不如自己的人给顶替,这份名单简直无异于在陈浩脸上扇巴掌。 陈浩当天把自己关屋子里抽了很多烟,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直接找上了教练明夏面对面对峙。 明夏被火气上头的陈浩咄咄逼问的时候,只非常平静的说了一句话。 “电子竞技,实力说话。” 当时陈浩对于明夏这句话简直是嗤之以鼻,认为这句话简直就是对她自己言行不一的莫大讽刺。 如果真的靠实力说话,他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孟小舟,可孟小舟离开之后,轮也该轮到他了吧? 难道他在战队待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只在青训营待了不到俩月的小鬼? 这算个屁的靠实力说话! 当时的明夏冷眼看着陈浩发疯,在他疯完之后,轻描淡写地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你觉得自己实力比叶思云强吗?那这样,我给你个机会。” “你们打一场,谁赢谁上。” 陈浩听到这个解决办法时,直接冷笑着道:“现在名单都已经定下了,就算我真的赢了,难道你还能改不成,不过是在说漂亮话罢了!” 安静听他说完,明夏神色不见丝毫恼意,只丢给他干脆利落的几个字,“如果你能赢,我保你上首发,后果我承担。” 陈浩刚想质疑她凭什么保证,却在听到她下一句话时,几乎把牙都咬碎了。 “前提是,你能赢。” 正是这句话彻底将陈浩所有的不满与怒意彻底激发,他几乎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这场事关自己整个职业生涯的约战。 《末日》的辅助与其他游戏有些相同,末日的辅助位是具有相当大操作空间的,有队友的时候可以策应辅助,离开队友也拥有相当强大的生存能力。 目前联盟辅助主要分为三大流派,纯辅、半辅、和暴力辅。 纯辅助流顾名思义,可以给队友提供大量增益,需要依靠队友才能最大可能发挥作用。 半辅则是牺牲部分辅助能力,换取输出,确保即便离开队友依旧拥有不错的存活能力。 最后一个暴力辅比较特殊,完全舍弃辅助能力,追求极限输出,又被《末日》玩家称之为第六职业。 前两者在联盟当中较为常见,尤其第二种,在高端赛场上最有可能见到的就是半辅。 暴力辅却比较罕见,反倒是在玩家对局中出现的频率较高,在高端到一个细微失误都可能决定对局输赢的高级赛场上,也就明夏在役时偶尔会拿出来秀一下,她退役之后便很难在正式比赛上看到这种玩法了。 陈浩和叶思云的比赛分为两场,1v1和5v5。 心里憋着一口气的陈浩在比赛开始前特意将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不但战队里的选手都知道这件事情,他甚至专门发了条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微博。 惊动了不少本就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情的粉丝和吃瓜路人。 陈浩当时甚至已经做好会被明夏训斥甚至是惩罚的准备,但没有。这件事情传开之后,明夏没有处罚他,只是将他叫到办公室,问,“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吧?” 要说半点不心虚肯定是假的,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就算心虚也不可能承认。 更何况事情闹到现在,陈浩自然也是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的。他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 事已至此,无论这次他与叶思云的比赛是输是赢,他和明夏之间的矛盾已经大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了,只要明夏还在CQ一天,还是CQ战队的主教练一天,即便赢了他也未必能在CQ得到多好的待遇。 除非明夏走人,CQ的主教练换人当,否则陈浩自己都不敢在CQ待,就当他是小人之心好了,无论输赢,经过这次事情之后陈浩都怕明夏会给他穿小鞋。 然而用屁股想都知道CQ肯为了自己换掉明夏的概率小到几乎为零,即便战队愿意,粉丝也必不会买账的。 别看明夏已经退役一年多了,她在联盟无论热度还是人气依旧很高,上个赛季明夏以教练的身份回归后,更是直接将原本给战队拿下了两个代言。 这就是明星选手的价值,即便她已经不在赛场,她身上的商业价值依旧不可小觑。 更何况CQ现在的幕后老板是明夏相交多年的好友,早些时候CQ因为资金问题面临解散或被转卖危机的时候,现在的老板就是为了明夏才接盘了CQ这支战队。 陈浩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明夏如今只是个教练,但CQ换了谁都不会把她给换掉,除非她自己主动要走。 既然明夏不可能走,那陈浩当然要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打算,这件事情闹得越大,看到的人越多,他赢了之后被其他需要辅助的战队注意到的概率才越大。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离开CQ之后他没能够找到合适的战队,那退役前借此机会好好炒作一把,以后哪怕做个主播也不缺人气了。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陈浩能赢的前提下。 陈浩对自己很有信心,如果对上孟小舟的话,他确实不如,可能对上明夏这个已经退役一年的教练他都没把握能稳赢,但对手是个才进圈不到几个月的新人,怎么输? 诚然,这个新人身上有一定的天赋,可但凡能进入这个圈子的,谁还没点天赋在身上呢? 因此被明夏质问时,陈浩回答的格外干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劳明教练操心。” 明夏闻言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自那之后两人就再没有私下单独见过面。 陈浩这小算盘打得响亮到连在国外出差的战队老板都听闻了,连夜给明夏打电话询问怎么回事。 明夏给出的答案依旧简洁明了。 “正常队内调整,陈浩不服,就打到他服。” 老板听后久久无言,斟酌了半天才开口问:“那要是陈浩赢了呢?” 明夏笑了笑,更加平静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证明我看错了人,我会主动辞去主教练一职。” 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差点没把老板给愁死,恨不能直接打飞的回基地给那二货两个大比兜让他好好醒醒脑子。 不过让老板心惊胆战几天的结果并没有发生,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场闹到整个圈子都沸沸扬扬的闹剧,最后却以一个极为打脸的结局收场。 叶思云赢了,而且赢的相当漂亮。 她甚至直接给信心满满的陈浩剃了个光头,让他输得极为难看。 宛如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一样,胜负已定的那个瞬间,陈浩脸色惨白,难看到让人甚至怀疑他怕不是下一秒就会直接昏过去的程度。 这场比赛明夏甚至连去现场观赛都没有,只在比赛结束后收到了叶思云报喜电话时,语带笑意的道了句恭喜。 也正是这场比赛,让很多之前非常看不上叶思云这个初出茅庐小萌新的人第一次正视起这个被CQ推到风口浪尖的小姑娘。 摆烂?根本不存在摆烂。 随着新赛季正式开启,亲眼见证了叶思云在赛场上的首秀之后,当假象被戳破,上头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细思之下才能发现,CQ藏在所谓摆烂外表下的…… 是野心。 叶思云直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回想起那天自己赢下和陈浩的比赛,给明夏打电话报喜时两人的那次对话。 “——教练,你好像……并不担心我会输掉比赛。” “——那你会吗?” 叶思云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给予了极为坚定地回答。 “——我不会。” 我怎么会让你输。 你在,我就不会输。 第126章 第 126 章 但比赛总归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如今叶思云才刚站上赛场, 仅凭那寥寥无几的比赛录像,能够提供给很多战队的情报可谓是相当有限,因为打法还没被完全吃透, 所以还算顺利。 可一旦给了对方足够的时间,新人和她所带到联盟里的新打法优势很快会被抹平, 有些战队甚至会专门制定针对性极强的战术。 听叶思云事无巨细说完这几天比赛的情况后, 明夏沉吟良久,开口道:“下周和LG的比赛, 你可以多留意一下他们战队辅助选手向海洋的打法,很有趣。” 叶思云神色一怔, 尽管心中稍稍有些疑惑, 却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应道:“好,教练你放心,我会留意的。” 她没问, 但明夏却看出了她的疑惑, 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让你留意向海洋?” 叶思云本就不是什么性格扭捏的人,被戳中了心思后, 索性直接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 她点了点头, 道:“经理通知我上首发前和我谈过, 当我问及孟前辈解约后, 战队为什么不在转会期从强队里挑选合适的辅助选手补强时,经理说是教练您的意思。” “我之前听经理提起过, 比起LG的辅助向海洋前辈, 您似乎更中意灵风的陈和安前辈的打法。” 说到这里,叶思云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开口说下去。 在接收到明夏鼓励的视线后, 叶思云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刚才有所保留的话也随着与明夏的这个对视而直接说出了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向前辈是联盟里少有偏输出类型的辅助,教练,您的意思是,希望我也往那个方向发展吗?” 她毫无保留的坦然倒是让明夏有些惊讶,但短暂的惊讶之后,明夏笑了笑,反问:“那你觉得呢?” “你如今也已经和队友磨合了有段时间了,以你来看,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磨合,你对队友、对整支队伍的整体风格有什么感想?” “或者换一种问法,你觉得上个赛季队伍止步季后赛的原因出在哪里。” 尽管明夏问的时候语调非常随意,可叶思云还是认认真真的想了很久,说出了一个在外人听起来相当骇人的答案。 “虽然外界都将CQ止步季后赛的原因归结于辅助孟前辈身上,但是我觉得相比他……” 叶思云藏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显然她很清楚自己这个回答意味着什么,可能换做任何一个人问她这个问题,她都不会将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数告知。 可是,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是明夏,叶思云不想含糊糊弄过去,更不想说谎话,因此哪怕明知道这个答案一旦传出去就会立刻招来非议,叶思云还是说了。 “队长的责任更大一些。”叶思云硬着头皮将这句话说出口,声音都因为过于紧张而听上去有些干涩。 CQ战队的队长原本是明夏,她退役之后,自然就交到了当时已是副队的秦清河手上。 此时叶思云口中说的队长,几乎就差点名道姓说秦清河了。 倒不是她真的对秦清河有多大的意见,更不是她在自家女神面前故意抹黑秦清河,叶思云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这段时间不断反复复盘上赛季比赛视频后的结果。 诚然,队里前辅助孟小舟在技术方面确实存在一定的缺陷,然而就像是刘浩和明夏吵架时说的那样。 电竞圈子入门门槛很高,能够踏进这个圈子,被强队CQ选中,在队内熬过了青训,能在二队待两年,要说没点过人之处绝对是不可能的。 孟小舟是有问题,可他却远不是网友们跟风黑的那样,什么‘我上我也行’、‘水平不如小学生’、‘上他不如直接上AI’完全是为了黑而黑。 但凡认真看过比赛录像就知道,孟小舟虽然操作有些问题,可他的大局意识很强,好几次所谓的下饭操作都是因为队内沟通不及时导致指令在执行时出现了偏差。 还有就是,之前就说过,秦清河确实有一手相当华丽的技术,却极需要辅助配合,对辅助的依赖性极高。 如果只是作为队员的话,他是个不错的远程选手,可作为指挥他明显不是个好指挥。 明夏没有退役前,CQ的指挥是由她在负责,每当秦清河为了炫技与团队脱节时,明夏总会及时给出明确指令将他叫回来。 而自明夏退役之后,秦清河自己成为了队里的指挥,没有了明夏的约束,他的个人风格越来越明显,与团队脱节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末日》的远程职业特点非常明显,在拥有高爆发的同时,却是个实打实的脆皮,没有辅助保的话,他想要打出精彩的操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末日》是个需要团队配合的游戏,秦清河对辅助依赖性强,就意味着辅助需要在保护秦清河与兼顾其他队友乃至整个战局之间做出取舍。 赛场上,尤其是高端对局中,任何一个对局面的判断失误都会导致满盘皆输,能够留给孟小舟取舍的时间相当短暂。 他没有明夏那样丰富的比赛经验,和主队的队友们之间磨合也存在很大问题,再加上秦清河有意无意的命令,导致孟小舟每场比赛都打的相当被动。 几乎是从开局后就一直在疲于奔命,在队友和秦清河这个队长之间来回奔波。这种行为在不明真相的大众眼里,自然就成为了孟小舟无所事事,在赛场逛街的铁证。 叶思云在给出答案后,就心情忐忑的等待着明夏的反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里忽然响起一阵很低的轻笑,叶思云鼓起勇气抬起头,恰好对上明夏的那双笑眼。 “你的看法倒是和外界的看法很不同呢。”明夏笑着道,言语间非但没有责怪,反倒更多了几分欣赏。 听到明夏这句话,叶思云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 “那依你看,如何改变这种现状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明夏再次开口道,紧接着抛出了今天的第个问题。 不过这次,明夏等了许久也没能等来叶思云的回答,看出了她的为难,明夏索性将话问的更加直白。 “或者说,作为队内现在的辅助,如果在赛场上遇到了和小孟相同的境况,你会如何取舍呢?” “抱歉。”叶思云沉思良久,艰难道:“教练,我……不知道。” 因为喜欢明夏的缘故,叶思云的打法和技术风格都和曾经的明夏很像,也是联盟中最为主流的半辅流。 明夏闻言,想了想,道:“你的风格和我很像,是特意研究过的吗?” 被这么一问,叶思云白皙的脸逐渐开始涨红,她张了张嘴,声音难得有些磕磕巴巴道:“我、我……”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小孩儿。”看她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明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只是这段时间看你比赛的操作和思路与我职业生涯末期有些相似,随口问问,如果是我猜错的话,我向你道歉,不用紧张。” 她本意是安慰小姑娘,却没想到叶思云听到这句话后,居然直接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 上前两步走到她床边,尽管脸上尚且留有未能及时散去的红晕,语气却格外坚定道:“我是您的粉丝。” “喜欢您很多年了,我的打法也是受到了您的影响,最早的时候我玩的是远程职业,后来您转了辅助,我就跟着转成了辅助。” “我……很喜欢您的技术风格,也、也很喜欢您站在赛场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叶思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嘴巴简直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明明教练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那些压在心底多年的话就完全不受控制的全部倾泻而出。 饶是心态稳定如明夏,被她这一连串的话也弄得有些懵逼。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安静,叶思云小心翼翼抬起头,刚好对上明夏略有些茫然的眼。 不知怎的,叶思云居然觉得自家教练这个表情有点呆萌,莫名让她有点想笑。 于是,不大的病房里,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收敛了笑意,明夏将话题重新拉回去,道:“是老粉的话,应该看过我早期的比赛?” 叶思云疯狂点头,“当然,你的比赛我一场不落都看过,而且反复复盘过很多次。” 看她这一副小迷妹的模样,明夏又想笑了,她伸手挡在唇畔,轻咳了两声,将笑意掩了回去,正色道:“那你应该知道,我最早走的路线其实更偏向LG现在的辅助,向海洋的那种风格。” 与其明夏早期的风格和向海洋像,不如说LG的向海洋那套打法体系就是建立在明夏早期打法的思路上改变而成的。 不过明夏早期打法比向海洋现在的打法更加极端,也更加暴力,在当时可以说是全联盟独一份的打法。 “……教练是说,暴力辅助?”叶思云几乎立刻就get了她的意思,就连呼吸都不由有些急促起来。 明夏点头,笑着道:“不破不立。” “既然配合不了队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 “你在哪里,节奏就在哪里。” 叶思云被她话中的信息量给惊到了,但震惊之后非但没有反感,反倒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可是那种打法,秦前辈怕是很难接受吧。” 明夏歪了歪头,若有所思道:“好像是呢。” 叶思云亮晶晶的眼睛顿时有些黯淡下来,可她甚至还来不及失望,却听明夏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为什么要顾忌他的想法,谁说让你练这套是为了配合他?” “……什么?”叶思云懵了。 明夏冲她眨了眨,笑容温和:“是和我配合。” 第127章 第 127 章 秦清河最近日子过的有些难熬。 和明夏分手之后, 秦清河很是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每天打开微博都需要提前给自己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生怕自己一上去看到的就是有关自己铺天盖地的丑闻。 除了精神层面上的压抑, 更让秦清河难受的是,正如陈浩担心的那样,秦清河心里也清楚,虽然明夏已经退役了,但除非她主动辞职,否则她永远是CQ的主教练。 主教练的权利有多大?别的战队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 但在CQ,明夏的权利可以说是仅次于老板之下。 虽然她不是特别强势的性格, 也很少会摆出教练的架子,可秦清河却清楚的知道,明夏绝对不是那种受了欺负会忍气吞声的主。 之前陈浩和叶思云闹出来的那场辅助之间的比赛背后就有秦清河的影子,陈浩最初确实对叶思云的上首发位心有不满, 可那不满绝对没有到达能够让他鼓起勇气公开和明夏叫板的程度。 若不是秦清河明里暗里意有所指的挑唆,陈浩自然不可能鼓起勇气跟明夏撕破脸。 甚至于就连后面将这件事情闹大,闹到整个圈子都沸沸扬扬的程度,也还是因为受了秦清河的启发呢。 当时秦清河想的很简单, 虽然叶思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不假, 可她毕竟是个新人, 而陈浩的实力他也是非常清楚的,两人竞争起来, 陈浩就算天赋稍微逊色一些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这样的效果就已经足够了, 秦清河甚至都不需要陈浩一定能赢,两人之间只要表现出势均力敌,这件事情就已经足以对明夏这个总教练的威信带来极大的影响。 两人比赛当天,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秦清河甚至直接给陈浩用了自己的金手指增益buff加成。 原本以为可以万无一失,可秦清河着实没有想到,在有金手指的加成之下陈浩居然输了,而且是以一个相当难看的方式输了比赛。 被一个新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剃了光头,这非但让秦清河的所有期待落了空,甚至让他不得不尽可能与曾经寄予厚望的陈浩迅速划清界限。 经过那次的事情之后,陈浩在圈子里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陈浩也并不是什么傻子,在上头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之后,看出了之前鼓励自己勇敢首发位的秦清河在事发后急着撇清关系的态度,陈浩哪里还能回不过味儿呢。 若是换在以前,陈浩肯定是不敢和秦清和叫板的,即便被坑了也多半只会选择忍气吞声认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和叶思云的那场比赛之后他名声尽毁,尽管战队方面考虑到往日情分并没有直接说出让他退出的话,可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可能有脸继续留在CQ。 而离开了CQ,他又能去哪里呢?或者说,在那场相当难看的比赛结束之后,又有哪支战队会愿意对他抛出橄榄枝呢。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CQ是联盟的老牌战队,明夏没退役前更是联盟里为数不多几支有能力参与世冠争夺的一线强队。 即便只是二队,CQ的待遇也远比其他二三线小战队给出的待遇要好太多了,陈浩能够在CQ二队待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几分傲气在身上的,宁肯退役也不愿意去那些不入流的小战队籍籍无名度过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 权衡过了利弊之后,陈浩主动向战队请辞,并且宣布了退役,转行成为了一名职业主播。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继续待在那个圈子里,陈浩自然也没必要再看秦清河的脸色。 临离开基地的前一天晚上,陈浩找到了秦清河,并且相当直白的跟他摊牌,指出了他撺掇自己和明夏叫板的事情。 秦清河也着实没有想到事情虽然会闹到这样难堪的局面,可面对着有恃无恐的陈浩,秦清河就算心里头再憋屈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他是断然不能让这件事被捅到明夏面前的,明夏不仅仅只是CQ的教练,更是手握他出轨证据的前女友。 别的不说,光是她手上捏着的那些证据就能让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人设毁于一旦。 更加让秦清河慌张的是,一旦这些事情被公布出来,那时他再想要接近女主叶思云怕是难如登天,这才是最让秦清河无法接受的事情。 这件事情最终以秦清河给陈浩转了三百万封口费为结尾。 之前就曾经提到过,秦清河的家境条件非常差,这些年虽然在联盟靠着打职业赚了不少钱,但他没什么存钱的概念,还完债之后花起钱来也是大手大脚。 也正因为如此,秦清河这些年并没有积攒下来多少的积蓄,三百万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让秦清河肉疼一段时间了。 可偏偏他没有任何办法,这钱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但凡他还想要接近叶思云,就不能让自己名声受损。 事情都有两面性,其实这次的事件所带来的结果也并不全是坏的。秦清河安慰着自己,想着叶思云既然成了首发,变成了自己的队友,两人之间必然会有更多的接触机会。 只要有所接触,以他的能力想要女主对他产生感情,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可秦清河很快就被打脸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叶思云对自己的态度非常的……怪异。 就好比现在。 训练刚刚结束,秦清河站起身走到了还在操作着的叶思云身旁,默默看了许久,本想着等她主动发现自己的存在,奈何叶思云实在是太全神贯注了,以至于秦清河站的脚都快麻了,叶思云却从头至尾连头都没有回过。 “咳。”秦清河不得不发出一声咳嗽,以此来吸引叶思云的注意力。 这一招倒是相当的见效,听到声响的叶思云摘掉耳机,微微回过头,刚好看到了身后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秦清河。 叶思云挑了挑眉,心中有些犯嘀咕,面上却不动声色,谦和道:“秦队长。” “都已经一起打过比赛了,怎么还这么拘谨,咱们CQ和其他战队不一样,赛场之外没有什么队长,你和大家一样喊我秦哥就行。”秦清河笑的爽朗洒脱。 秦清河这张脸着实长得非常不错,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还真有点里电竞男主的意思。 不过,那也要看是面对谁了。 如果是面对其他人,他这张好看的脸倒是真的可以为他加不少分,可秦清河面对的是叶思云。 即便是在世界原本的剧情当中,秦清河攻略叶思云的道路也相当艰难曲折,要知道当时秦清河不但拥有系统,还有着从原身身上掠夺过去的主角光环呢。 可即使如此,秦清河追叶思云也追的极为艰难。并且虽然结局看上去是HE了,却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叶思云根本不知道秦清河做过些什么。 一旦她知道了,以叶思云的性格,BE是早晚的事情。 在如今这个时间节点上,因为明夏与秦清河的那次争执,叶思云早早就知道了秦清河的为人,对他目前别说是好感,简直烦到看一眼都觉得难受的程度。 偏自我感觉良好的秦清河对此却一无所知,他笑着将水递到了叶思云面前,道:“训练了一上午了,休息一会儿吧。” “过长的训练时长有时候非但不能提高技术,反倒有可能出现反效果,会让你的身体超出负荷,缩短自己的职业寿命。” 秦清河笑容并未收敛,语气和善的将一个关心新队友的好好前辈姿态摆的足足的。 叶思云却并不买账,甚至都没伸手去接秦清河递来的水,只笑眯眯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杯,道:“谢谢队长,但不用了,我有这个。” 秦清河在看到桌面上的那个保温杯时,神色出现了片刻的错愕。 “这个杯子,明教练好像也有一个。”秦清河垂下眼眸,装作无意试探道。 叶思云回答的相当爽快,眉眼间的笑意甚至更浓了几分,“对。” “就是明教练同款杯子,还是签名款呢。”说着,叶思云将桌上的保温杯转了个面,指了指下面用银色签字笔写下的签名,炫耀道:“看,在这里!” 秦清河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拧开手中的水,自己仰起脖子灌了一通掩饰尴尬。 喝完后边拧瓶盖边开口道:“杯子是她送你的?” 叶思云闻言先是摇了摇头,但随后又很快的点了下头,犹豫了片刻后开口道:“说是送,但也不完全是。” “准确来说应该是参加抽奖活动抽到的,当时参加的人可多了,但只有我拿到了唯一的亲笔签名款,是不是超幸运?” 秦清河还能说什么,敷衍着跟着笑道:“是啊,那确实是挺幸运的。” “小叶你……是明夏的粉丝啊?”秦清河试探着问。 随后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只见眼前的少女非常爽朗的点头,毫不犹豫道:“当然!” “明教练是我最喜欢的职业选手,可以说我之所以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她呢。” 秦清河是真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脸上的表情因着这句话又开始有些僵硬起来。 “这样啊……”秦清河说着,脸上露出几分自嘲的神色,状似无意道:“这么说起来当初你之所以选择接受我的邀请来到CQ,也是因为明夏咯?” 叶思云理所当然的点头,反问道:“不然呢?” 秦清河一口血梗在喉咙口,咽不下也吐不出来,顿时只觉得糟心极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叶思云当初毫不犹豫选择答应自己的邀约来到CQ,是因为对自己有好感呢。 见他脸上笑容有些勉强,叶思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秦清河道:“哦对了,队长,有件事情明教练让我转告您一声。” “什么?”秦清河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笑的风轻云淡。 叶思云道:“她说,您最近的几场比赛状态都不太好,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建议您可以向队内专业的心理医生咨询治疗。” “马上就是季后赛了,现在每一场比赛的积分对我们来说都非常重要,希望您能及时调整好状态,承担起一个队长,一个合格的职业选手应有的责任。” “将心思多用在比赛上,不要让粉丝失望。” 第128章 第 128 章 随着距离季后赛越来越近, 联盟里大大小小的战队战况都愈发焦灼起来。哪怕是明知道自己季后赛无望的小战队,也在拼了命的珍惜每一场比赛,想为自己本赛季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而那些有能力竞争季后赛名额的战队更是拼尽全力, 不敢有片刻松懈。 CQ这个赛季虽然更换了辅助,但是这段时间接连的比赛打下来,粉丝们后知后觉的发现,CQ这位不被看好的新人辅助,还真是有点东西。 不过还没等粉丝高兴多久,各个战队有关叶思云越来越针对性的战术也逐渐让她有些应付不来。 正如明夏预料的那样, 叶思云的打法随着她参与的比赛场次越多,逐渐开始被研究、被针对, 被对手吃透。 这对于新人选手来说是件相当痛苦且打击力十足的事情。 在这个圈子里,你打的很好未必会获得赞美与掌声,可一旦你打的不好,出现失误, 却很轻易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努力当然有用,可如果努力不能体现在赛场之上,无法被观众和粉丝们看到的话,所有的努力将不再有意义。 “CQ对战强队灵风, 以0:3的成绩被灵风完爆。” “CQ对战LG, 比分最终定格在1:3。” “CQ对战弱旅猛鲨, 艰难鏖战后,比分定格在2:3。” 《CQ这支战队到底怎么了?》、《CQ的辅助选手叶思云或将成为战队短板》、《队长秦清河赛后黑脸, 疑因对辅助不满》、《队内矛盾爆发?这样的CQ是否还有拿到季后赛门票的资格?》…… 诸如此类的报道层出不穷, 外界各式各样或带着好意或恶意满满的猜测和言论层出不穷。 又一次以一个极为难看的成绩输掉了比赛后,CQ战队基地内。 会议室里,明夏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目光从房间内的人脸上一一扫过,道:“秦清河人呢?” 队内跟秦清河关系最好的侦查选手蒋煜一遍又一遍,不停的拨打秦清河的电话。 电话通是通了,就是没人接。 蒋煜有些无奈,道:“刚才还看到人来着,我转头上个厕所的功夫,人就没影了,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 明夏挑眉,道:“什么急事能比赛后复盘更重要?” 主要是蒋煜和秦清河是好友,此时也不好再帮他说话,他拿着手机站起身,对明夏道:“教练,要不我出去找找他,可能出去的着急,没来得及拿手机,应该就在附近没走远。” 明夏指了指挂钟,道:“十分钟,无论找不找得到他,复盘都会准时开始。” 蒋煜点点头,拿着手机匆匆出了门。 这次复盘很重要,按照这个赛季的赛程,CQ想要进季后赛,目前只剩下三场比赛,在这三场比赛当中,战队至少需要拿到六分以上,才能拿到季后赛门票。 但接连的几场比赛连续输下来,别说粉丝了,就连选手们的情绪也出现了很大波动,其中尤以叶思云最为严重。 叶思云这段时间的比赛接连被针对,作为辅助,她却时常会陷入被隔离在战场之外的尴尬境地。 看过CQ上赛季比赛视频的人想必都不会陌生,这种状态简直和上个赛季CQ的前辅助选手孟小舟所面临的局面相当相似。 无论叶思云如何努力想要冲出包围,可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队友也一直在试图救援,然而效果却非常不理想,往往是人没救出来,反倒被打乱了节奏,正中对方下怀。 《末日》这款游戏的规则非常简单粗暴,5v5对局当中,玩家将被随即传送到极端末日地图,玩家需要做的是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尽可能的搜集装备,与队友会和后,和对手竞争,直至一方全军覆没,场上活下来的一方即为胜利者。 死亡意味着出局,不会再有复活的机会。 等待蒋煜和男主的间隙,明夏看着盯着电脑怔怔出神的叶思云,开口道:“在想什么?” 叶思云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摇摇头,道:“没什么,教练,我只是在想昨天对战猛鲨的时候,如果可以表现的再强势一点就好了。” 昨天CQ和猛鲨的对局,随机到的地图为暴风雪末日图,叶思云落地和队友报了位置后,就按照指令去找了距离她最近的秦清河。 然而在与秦清河会和的路上,不幸撞上了猛鲨的侦查,虽然前期大家装备都没成型,打起来也只是小打小闹,死不了人,却能拖慢与队友的会和速度。 正常情况下,叶思云的辅助被缠住后,距离她最近的队友应当去帮忙,但在昨天的比赛上,距离叶思云最近的秦清河没去帮她脱困,反倒是让距离她更远的蒋煜过去救援了。 但因为路途上耽误了太多时间,加上猛鲨侦查的队友比蒋煜更快一步抵达,这就导致叶思云不得不面对1v2的被动局面。 即便后来蒋煜到了,两人也依旧全程被压着打,几次试图脱困都没能成功,从一开始局面就非常不利。 发育时间的不足导致差距不断被放大,猛鲨战队很好的利用了队友创造的优势,迅速集结后以侦查1换2的代价直接干脆利落的带走了CQ的辅助和侦查位。 开局不到十分钟,CQ存活仅剩三人,阵亡的两人里就有团队续航的保证,离开辅助的秦清河脆的像张纸,尽管另外两个队友已经很努力在护着他,秦清河还是很快被带走。 至此,CQ第一局全面崩盘。 第二局也是相似的开端,不同的是,第二局开局被困住的不是叶思云,而是秦清河。 正常情况下,秦清河的远程职业想要脱困比起叶思云一个辅助要更加容易,但他没走,因为对面和他撞上的人是猛鲨的辅助。 可能是受了上一场的影响,秦清河非但没有走,甚至想要复刻上一局猛鲨对他们所做的战术,在猛鲨队友赶来前尽可能完成一波消耗。 但猛鲨不像上局的他,猛鲨的远程来的很快,快到秦清河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进行消耗呢,局面就变成1V2。 都是远程职业,一方带辅助,一方没辅助。就算猛鲨是弱队,猛鲨的远程选手也不如秦清河的技术好,可有辅助在,秦清河装备没成型之前依旧打的相当被动。 好在远程保命技能多,秦清河跑倒是跑了,却反被对方狠狠消耗了一波,状态极为不健康。 怕他再度被抓,叶思云这个辅助不得不放弃原定的计划,前去找他会和。然而在叶思云改变线路去找秦清河的时候,猛鲨的辅助和远程已经顺利和队友会和,并且抓到了CQ落单的侦查。 于是第二局,开场八分钟,CQ的侦查成为第一个被传送出场的人。 前去救援侦查的近战紧接着也没了,叶思云想要折返的时候局面已经无法逆转,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找秦清河。 两人总算会和的时候,场上情况是猛鲨五人配置齐全,CQ只剩三人和一个输出能力相当有限的技术员。 毫不意外的,第二局CQ也输得干脆。 紧接着第三局,可能是运气比较好,毒气末日地图,叶思云开局和侦查被传送到了一起,而秦清河的远程则距离最远,四人会和之后,秦清河的远程还在路上。 CQ毕竟是老牌战队,每个选手单独拎出来实力都是相当强劲的,秦清河没来之前,CQ四人早早遇到了猛鲨的三人组。 4v3,我方有辅,对方没有。 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开团送走了猛鲨的侦查位,远程虽然跑了,但只剩一层血皮,身上还叠了不少debuff。 没有悬念,CQ打开了局面之后,以相当干脆利落的姿态赢下了这场比赛。 第四局和第三局情况相似,虽然打到最后局面有些惨烈,但CQ还是以侦查选手蒋煜最终存活将比分扳平了。 紧接着又是第五局,这次对局就非常有意思了,图是CQ最拿手的全球进化末日地图,并且辅助叶思云开局就刷在队长秦清河身边。 当看到这个开局时,CQ的粉满以为这局稳了,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CQ在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地图里,被猛鲨打爆了。 比分相当难看,难看到秦清河甚至没有出席赛后的记者发布会,粉丝为表达不满,赛后守在场馆出口的位置抗议,要求CQ退票。 场面简直难看到了极点,没等他们离开会场呢,会场内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传到了网上,各种讨论和质疑沸沸扬扬。 也正是因为这场比赛,导致CQ从上到下,所有队员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这局比赛也会是今天复盘的重中之重。 明夏伸手揉了揉叶思云的头,道:“想听我的答案吗?” 叶思云抬头看她,眼角因为熬夜的缘故有些发红,配合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像极了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打的确实存在问题,但局面之所以那么难看,不仅仅只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看叶思云面露困惑,明夏换了个方式,道:“你的问题我会告诉你,但没必要将所有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你要比别人更清楚的知道,错误并不是别人说你错了,你就真的错了,你是一名职业选手,比起听别人的指责,你更应该学会的是自我评估。” 叶思云若有所思的沉默良久,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我明白了,请……再给我多一些的时间。” 明夏笑了笑,安抚性十足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 “你还年轻,你还有很长时间。” 第129章 第 129 章 两人说话的间隙, 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 蒋煜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走了进来,对上明夏看过来的视线时,蒋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道:“抱歉,我已经在附近转了一圈儿了,把他平常爱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他。” 这个结果明夏似乎并不意外,她非常平静的接受了,指了指位置, 道:“坐吧,找不到就算了, 时间宝贵,我们就不等了。” 蒋煜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顺着明夏的视线看向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后, 将即将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什么也没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复盘过程当中,明夏并没有因为秦清河不在就将他的失误略过去不提, 而是如以往无数次赛后复盘一样, 将每个人在比赛中的视角单独拉出来, 逐帧反复播放。 有时候一个短暂到只有三秒钟左右的操作甚至会被以0.5倍速反复重播数十遍。 就比如第一局中,身为队长的秦清河要求辅助叶思云去找他会和, 明夏的手指快速且精准的在秦清河布置完战术后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当中, 秦清河这一局选择的远程职业弓箭手在指令下发后下意识向北走了两步,但很快反应过来,角色又调转了方向, 从向北走转为了向南走。 “这里,秦清河原本是应该去找叶思云的医疗师会和的,却临时改了路线,转而向南边走了。”明夏手中的电子笔在秦清河的路线上画了个圈,又打了个问号。 “我们现在听一下队内语音。” 随着明夏的这句话落地,原本安静的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秦清河的声音。 “我的坐标(33,79),小叶距离我最近,先到我这里来。” 紧接着便响起了叶思云应答的声音,“好的,队长。” 明夏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将地图缩小,所有人的位置坐标顷刻间清晰可见,她开口道:“距离小叶最近的人是秦清河吗?” 虽然说是疑问句,但是明夏却并没有想让谁回答的意思,自顾自道:“和小叶距离最近的是蒋煜。” “蒋煜,你当时在想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没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比秦清河距离叶思云更近。” 蒋煜当然不可能没发现,他入队的时间虽然没有秦清河和明夏久,却也是有过三年比赛经验的老选手了,这种只可能发生在新手身上的低级错误不可能发生在他这种老选手身上。 可现实情况是,这种错误真的发生了,它甚至不是发生在练习赛上,而是发生在货真价实的正式比赛上。 被点了名的蒋煜低声道:“我当时考虑到,队长更需要辅助,就没有过去。” 明夏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没再掐着不放,这让蒋煜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少。 比赛继续播放,一分钟后,叶思云的治疗师遇到了猛鲨的侦查选手,明夏再次按下了暂停。 “这里我看到你是有转身营救的动作的,为什么迟疑。”明夏将画面放大数倍。 白色幕布上清晰投影出蒋煜的侦查当时的动向,连续播放了三遍,明夏按下暂停,看向蒋煜,等待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抱歉,教练,这里是我的失误。”蒋煜垂下头,道:“这里当时我是准备去救援,但是队长说他来处理,所以我犹豫了一下。” 明夏闻言,挑了挑眉,直言道:“那是什么原因又让你选择回头去救叶思云?” 蒋煜的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因为当时——” “因为当时你意识到,秦清河的动向根本不是去援助叶思云的,而是发现了猛鲨的辅助,并准备去拦对方的。”明夏道。 “那时候你明明已经清楚的意识到秦清河的指令出现了问题,为什么后面却不坚持自己的判断,依旧选择按照他给出的错误指令去实施?”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极为犀利且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蒋煜在第一局比赛时的状态。 没错,早在刚一开局,蒋煜就已经发现秦清河的指令和战术布置是有问题的,他一直在听秦清河指令和相信自己判断之间摇摆不定,导致错过了很多原本可以打开局面的机会。 等蒋煜真正意识到问题所在,下定相信自己判断决心去救援叶思云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猛鲨的侦查先是对叶思云完成了一波消耗,随后又很快来了增援。 蒋煜好不容易到达叶思云身边的时候,叶思云的状态已经不好了,而对面猛鲨两人却是状态极佳,更要命的是对方的第三人也正在朝这边赶来。 这就导致叶思云和蒋煜虽然也完成了对猛鲨的一些消耗,但却先后被对方送出了对局的下场。 蒋煜久久无言,明夏耐心告罄,直接道:“你在顾虑什么?在正式比赛上顾虑你的行为是否会引来秦清河这个队长的不满吗。” “还是说,你认为自己对局面的判断不如秦清河的更加符合赛场上的情况。” 当然是因为前者。 蒋煜和秦清河既是队友也是好友,蒋煜刚入队的时候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秦清河对他多有照顾,因此蒋煜是真的把他当大哥看的。 所以即便察觉出秦清河的指令有问题的时候,蒋煜还是本能的相信秦清河,哪怕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及时提出异议,但权衡过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见蒋煜沉默,明夏不怒反笑。 “重感情不是这么个重法,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职业选手吗,你以为是在帮他,是在维护他队长的权威吗?” “不是,你的沉默和遵从只是在助长他打压新人的不良风气罢了。” 明夏的用词不可谓不尖锐,可以说是半点面子也没给蒋煜和秦清河留下,将之前隐藏在队内,暗流涌动了许久,却始终没人挑破的那层纸彻底掀开了。 “从上赛季开始,孟小舟还没有离队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秦清河有意无意的针对了,不是吗?” 虽然是问句,明夏的语气却是笃定的,没有留给蒋煜任何可以辩解的空间。 蒋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和他有着相同反应的,还有队里的近战齐俊豪和技术李哲扬。 正如明夏所说的那样,秦清河对于辅助的若有似无的排斥从上个赛季就开始出现了端倪。 粉丝和观众可能不清楚,甚至于孟小舟这个刚刚从一队升上来的,被针对的辅助本人都可能不清楚,但是包括蒋煜在内的其他三人多少都有些察觉到。 虽然不知道秦清河到底为什么对孟小舟不满,但三人犹豫之后还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保持沉默。 本以为新赛季队内换了辅助之后,这种情况就不会再继续发生了,赛季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也确实如他们所料,尽管叶思云是个新人,秦清河却对她保持了极大的耐心和善意。 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但显然他们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口气到底还是松的太早了。 就在半月之前,比赛的时候与秦清河关系最好的蒋煜最先发现不对劲,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蒋煜隐隐感觉秦清河又再次故态复萌了起来。 明夏的目光犀利又锋锐,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没有继续咄咄逼人,一言不发却足以让整个会议室的氛围变得压抑紧张起来。 蒋煜犹豫半天,还是试探着开口想要替秦清河解释两句。 “队长他可能是,还没能适应明姐你退役的缘故,教练你也知道,你们两个人合作搭档的时间最长,也是联盟里最默契的搭档,换了新辅助之后他可能——”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夏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是原因。”明夏淡淡道,说完,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略带嘲弄的弧度,道:“他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若是真的那么不能接受我的退役,离开我就没办法继续打比赛的话,那他也没必要再留在赛场上了。” “他不行,多的是人可以。” 明夏这句话落下后,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见没人肯开口,明夏也不在乎,在沉重紧张的氛围里将剩下的三场对局一一复盘。 这场复盘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全部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在场所有参与了这次复盘的人心里都宛如压了一块巨石。 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无论如何,经过了今天这场会议,再想要对秦清河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维持队内虚假的平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偏偏这块堵在众人心口上的石头,却赶在这场会议快要散场时,打来了电话。 明夏正在做这次复盘的最后总结时,一阵手机的震动声在会议室内响起。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蒋煜有些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刚要摁掉电话,却又在看清楚来电人时,有些犹豫起来。 “教练,秦哥来电话了……”蒋煜有些尴尬的举起手机冲明夏晃了晃,将主动权交到了她手上。 明夏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淡淡道:“接啊。” 蒋煜这边刚接通电话,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却听电话里先一步传来一道有些娇俏的女声。 “你是清河的队友吧,我是他女朋友yy,他洗澡去了,我刚看他手机发现你打了十几通电话,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着急的话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转告给他,不着急的话晚些等他洗完澡我让他打给你。” 蒋煜听到这句话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完了。 第130章 第 130 章 “呃, 现在的骚扰电话,真的是防不胜防,我这就挂了!” 蒋煜手忙脚乱的想要将正在通话中的电话挂断,却被明夏一个眼神制止了所有行动。 他的手指有些尴尬的从挂断键上移开, 饶是平时和秦清河关系再好, 此时也不得不在心中骂上一句。 这是在干什么啊? 眼看再不久就是季后赛了,每一场比赛对于CQ而言都是需要拼进全力去争取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 对战弱队被对方打出个3:2的比分,成绩稀烂。 秦清河这个战队队长不打任何招呼无故缺席赛后重要的复盘, 更离谱的是他这居然在这种重要时候出去外面鬼混。 怎么想的啊,这他妈的但凡脑回路正常点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情吧。 蒋煜真的是要疯了,碍于明夏的面子, 偏偏这通本就离谱至极的电话还在通话当中, 迟迟没有被挂断的迹象。 他已经听不太清楚电话那端的人在说什么了,额头和脊背甚至窜出阵阵冷汗,空调的风顺着衣服灌进来,让蒋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但凡参与了这场复盘会议的,在听到这通电话后就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看的,就连平日里战队最好脾气的战队经理孙琦此时脸色都是一片青黑。 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下,一阵脚步声之后,电话那端终于传来熟悉的男声,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认出了他的声音。 是秦清河无误。 “谁让你碰我手机的, 你在和谁打电话?!”秦清河的声音又惊又怒,还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恐慌。 走出浴室的秦清河甚至顾不得去穿衣服,随手拉了条毛巾往身上一裹, 大步朝着坐在床上的女人走了过去,随后毫无怜惜的将手机从她手中夺了过去。 当看清楚正在通话中的电话时,秦清河先是松了口气,幸好这通电话是打给蒋煜的,而不是明夏或者叶思云,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轻咳了两声,道:“阿煜,我这里临时遇到了一些意外,等回去之后再和你解释,这件事情还请你务必帮我保密,千万不要让明夏——” 可显然,秦清河这口气松的属实有些太早了。 明夏的耐心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而彻底告罄,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打断了秦清河还没编完的理由。 “你确实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不是给蒋煜,而是给战队所有人。” 在听到明夏的声音时,秦清河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住了,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为什么蒋煜会和明夏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是不是意味着,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战队的比赛复盘还没有结束。 如果没有结束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在电话的另一端,究竟有多少人见证了这场荒唐又可笑的闹剧。 这里面,会不会就有……他接下来要攻略的重中之重,也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女主——叶思云。 这个念头让秦清河眼前一黑,险些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 可越是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往往越是能够让人爆发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潜能。 秦清河原本混沌的大脑瞬间就清醒的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能为今天的行为找到一个足以说服所有人的理由,那就意味着他完蛋了。 职业生涯完不完蛋暂且不说,起码想要攻略女主肯定是没戏了。 秦清河只觉得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静一些,开口道:“我被人下套了。” 这句话才刚刚出口,秦清河还不待为自己找补,却听电话那端已经传来了阵阵忙音。 电话被挂断了。 刚才漫长到通篇没有一句重点的电话迟迟没有被挂断,如今他才刚刚在心里打好了腹稿,甚至才刚刚开了个头,电话就已经毫不犹豫的被挂断了。 秦清河气的血气上涌,盯着屏幕直到自动熄灭后,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直接将手机砸向墙面。 ‘砰’的一声闷响,手机砸在白色的墙面,又弹到地面,被摔得四分五裂。 他目光森冷的看向床上已经被这一系列变故吓傻了的YOYO,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狰狞的笑,语气怨毒道:“这下你满意了?” YOYO满意了吗?她满意了个屁! 她根本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电竞选手而已,而且这一切的开始也都是对方主动的,怎么到了他嘴里自己反倒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对外一副风趣谦和正人君子模样的心上人,为什么会因为一通没什么营养,只是想向别人宣誓下主权的电话就变成了如今这幅面目可憎的模样。 当爱意冲昏理智的时候,人总是会做出一些较为极端的事情。 今天这场本不应有的见面确实是她强求而来的,可是面对着一个之前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在前段时间突然玩消失,拉黑了自己所有联系方式的人,她不用点手段能见得到他吗? 她为他花了那么多钱,且不提流水般送出去的那些大牌奢侈品,光是在他直播时给他冲榜刷的礼物换算成钱都有个大几百万了。 这么多钱砸下去,却连个水花都听不见,她怎么能甘心? 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如今因为这一通电话,阴差阳错窥见秦清河从未对外示人的真面目之后,什么情爱几乎是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YOYO现在脑子里想的甚至都不再是秦清河会不会爱她,而是—— 跑。 能跑多远跑多远,能跑多快跑多快。晚一秒她都生怕自己会因为反应不够迅速,而被直接弄死在这里。 出于求生的本能,YOYO也确实跑了,可秦清河比她的速度更快,赶在她往门口跑时,一伸手直接拽住了她的头发。 好在秦清河的理智还没有全面崩塌,他高高举起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在对方惊恐的神色中,有些颓然的落了下去。 秦清河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系统面板,快速兑换了一瓶清除记忆的药水,捏着女人的嘴巴粗鲁的给她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秦清河堵在胸口的那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他快速喘了几口气,将现场简单打扫了一下,戴上鸭舌帽离开了酒店。 当秦清河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回到战队基地时,却发现基地一片死寂,预想当中的连夜质问、千夫所指的场面也并没有发生。 可这非但没有让秦清河心安,反倒让他心中生起了巨大的不安与烦躁感。 这种烦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明明基地依旧是曾经的基地,队友也还是熟悉的队友,可是他们却都像是完全看不到秦清河这个人一样,对他从头到尾忽视了个彻底。 就连平日里和他关系最好的蒋煜,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见了他都开始绕道走,即便真的避不开,也缄其口,不肯跟他有任何沟通。 这种被忽视被当做空气的感觉,简直比直接对他进行处罚更让他无法接受。 秦清河耐着性子忍了两天,一直到第天时,他本以为即便自己这次闹出的事情再难看,哪怕是看在即将到来的比赛的面子上,明夏也一定会来找自己谈谈。 可是,没有。 CQ与森迷的比赛将于本周周末下午六点正式开始。 森星这支队伍在联盟当中的实力算不上多么拔尖的一流战队,但却也算不上是排不上名号,毫无竞争力的弱队,森星介于两者之间,属于运气好偶尔能杀进季后赛观光一下,运气不好就提前结束赛季的队伍。 对于鼎盛时期的CQ而言,森星自然不算是什么强敌,可是对于前不久刚以2:3成绩输给水平远逊色于森星的联盟弱队??猛鲨的??CQ而言,这场比赛还真的是场硬仗。 在这种情况下,秦清河笃定即便战队对他之前搞出的事情再不满,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对他做什么,即使真的要处罚他,甚至换掉他,也只可能在转会窗开启之后,找到能够取代他的远程选手才可能。 可这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凡真的这么轻轻松松就能找到合适战队风格打法的选手,CQ也就不至于在明夏退役之后放弃转会窗,选择从二队直接放孟小舟上来了。 CQ内部是个什么情况没人比秦清河这个队长更清楚了,如今人才无论在哪个战队都是稀缺资源,不是他自夸,放眼整个联盟,想要找个和他秦清河水平相当的远程,难度不亚于寻找和明夏水平相当的辅助。 所以这就是这几天里,秦清河的精神持续紧绷,想过无数种队内对自己的处罚,却唯独没想过自己会被战队放弃的原因。 但当秦清河从官网看到最新公布的周日CQ与森星两支队伍的首发名单时,他几乎要将手里握着的鼠标给捏碎。 “你什么意思,这么重要的比赛,你宁可让替补上首发都不让我上,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明夏,我原以为你是个有原则的人,可你现在在做什么,身为教练公私不分,如果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导致输了比赛,你怎么有脸面对那些一直支持着我们的粉丝?!” 秦清河怒不可遏的推开明夏办公室的门,这段话几乎是他歇斯底里的从嗓子眼里生生吼出来的。 明夏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慢条斯理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平静道:“你想多了。” “换掉你,才是对比赛、对战队、对粉丝最大的负责。” 第131章 第 131 章 “行,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输了以后可千万别来求我,就算是求,我也不会回去的!” 粗声粗气丢下这么两句话,秦清河将办公室的大门猛地关上, 巨大的声响几乎能够惊动基地所有人。 而这也是秦清河有意为之的, 生气是真的,但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 秦清河当然也是存着能够有人发现他与明夏发生争执后过来主动劝和的心思。 即便秦清河再没脑子, 他也清楚的知道,和明夏闹成这样是极为不理智的行为, 这件事情想要有转机,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明夏这个主教练。 所以秦清河闹这么一出,未尝不是想要引起基地其他人的注意, 从而站出来给他递个台阶。 只要有人肯递台阶, 秦清河也就马上顺着走下来了。道歉的时候再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好好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就算是翻篇了。 可他想的实在是太好了,好到秦清河甚至已经开始脑补待会儿有人站出来给他递台阶时,他应该怎么说才能既兼顾面子又不至于太过生硬了。 然而,现实总是相当残酷的。 秦清河并没有等来他预想当中的台阶,甚至于连递台阶的人也根本没有出现,他在明夏办公室门口站了起码得有个十分钟之久,别说有人来劝解了, 就连个人影他都没见到。 秦清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明夏办公室门前离开的,他最为引以为傲的底牌也因为明夏的这番操作而碎了个彻底。 这么重要的比赛, 这么关键的时候,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将他这个队内绝对的核心给换掉了。 实际上,别说秦清河了, 名单公布出去之后,就连很多粉丝也对此感到十分困惑和不解。 起初大家只以为秦清河怕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不能参加比赛,纷纷涌入秦清河的微博,在他最新微博下面留言询问他出什么事了。 CQ战队没有没收统一选手社交平台账号的规矩,所以选手的社交账号都是自己在使用。 而这也给了秦清河机会,一个虐粉,挑起粉丝对战队不满,从而向战队,向明夏施压的机会。 * 训练结束的间隙,叶思云拧开杯盖给自己猛灌了几口水,活动了一下有些不太舒服的手腕,刚准备继续训练,却被一旁路过队友的闲聊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 “我觉得秦队这次真的做的太过了,本来就是他自己的问题,比赛复盘那么重要他都能缺席,而且缺席的理由还那么……” “但是他也没说错什么吧,错是真的有错,可秦队的技术是有目共睹的,我们现在正是需要尽力争取每个积分的关键时候,教练这次的处罚也确实有点过了。” “这也不是他颠倒黑白的理由啊,你是不知道现在网上是怎么议论咱们教练的,说话难听到我都看不下去,真不敢想象明教练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你说,网上吵成那样,咱们要不要跟教练提个醒啊,让战队出面说明一下情况,可能会好点吧。” “你傻啊,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你觉得教练会不知道吗?” “也是,不过这事闹得这么难看,估计今年下半年的转会窗一开,秦队很可能不会留在CQ了。” “我听说丛云战队的经理已经在和秦队接触了,今天上午他俩互关的事情还被粉丝截图发到战队超话里了,吵得不可开交。” “……少说两句吧,神仙打架,我们凡人还是少掺和,说难听点,这都不是我们这些人该操心的事。” 叶思云皱了皱眉,转过头朝身后看去,发现正在说话的两人是二队的队员。 感觉到叶思云看来的视线,两人堪堪止住了刚要继续下去的话题,冲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不是我们声音太大吵到你了,抱歉抱歉,我们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叶思云摇摇头,下颌微扬,道:“你们刚才说,网上什么事情吵起来了?” 两个二队的队员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稍矮的队员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周末和森星的比赛,秦队不是被换下来了吗,网上就因为这个吵起来了。” 得到想知道信息的叶思云点了点头,冲两人笑了下,道:“谢谢。” 在两人离开后,叶思云拿起桌上的手机,登录微博后甚至都不用去搜,直接在首页看到了秦清河于今天上午发布的微博。 【CQ-秦清河:多谢大家关心,大家的评论我都看过了,虽然接下来对战森星的比赛不能出场有些遗憾,但还是尊重战队,尊重教练的决定。】 这条微博乍一看之下似乎没什么,可背后潜藏着的信息量可就太大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都看得出来秦清河表面上是在安抚粉丝,实则却是在暗指和森星的比赛自己是被战队换掉才没能参加的。 这锅甩的,但凡不知道内情的人怕是都要被他给骗过去了。 叶思云点进评论,都不用细看,热评前排的几乎清一色在为秦清河鸣不平,还有一些则更绝,直接p了表情包,配文字:CQ药丸。 更茶的是,叶思云往下翻了翻,发现秦清河这完蛋玩意居然还特意回复一些骂战队骂明夏的评论。 虽然看上去是在劝,漂亮话一套接一套的,可看看起到的效果就知道了,他不劝还好,这一劝纯粹是火上浇油,愈演愈烈啊。 除此之外,叶思云点进秦清河的微博,发现这傻逼今天上午可能屁事没干,把时间全用在发微博秀茶艺上面了。 【CQ-秦清河:虽然不能参加比赛,但还是会到现场支持的。】 【CQ-秦清河:打了这么多年比赛,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样感觉这么疲惫,可能确实该休息休息了。】 在有粉丝问及他说的‘休息’是不是有退役打算时,秦清河更是直接转发了那条评论,回复:【暂时没有退役想法,不过……】 紧接着,秦清河先是和丛云的经理在微博上隔空调侃了几句,紧接着特别暧昧的互关了。 面对评论区里询问他是不是打算离开CQ的评论,秦清河的回复更是暧昧十足,引来无数讨论和猜测。 搞到最后#秦清河转会#的词条甚至挂上了热搜的尾巴,这还是仰赖于转会窗没开,要是在转会窗开放时期,怕是能直接爬上热搜前排。 不得不承认的是,秦清河虽然茶,但是他这招真的相当有效。 以至于就连不少不是秦清河粉丝的战队粉都站出来到CQ的官博质问换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甚至于有些极端的更是直接冲进了明夏的微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是一顿输出,言辞之恶臭,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呢。 秦清河就是拿定了明夏不可能会站出来和他争论,战队不可能会在这时候公开他做出的那些破事,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叶思云刷微博刷的血压不住地往上飙,胸口因为过于愤怒而剧烈起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直接登录了自己的微博账号。 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打完之后叶思云通读了一遍,感觉没问题后刚准备按下发送,手机却被人给拿走了。 叶思云抬起头刚要生气,却在对上明夏的脸时,瞬间偃旗息鼓,乖乖巧巧的叫道:“教练。” 明夏应了声,看了眼叶思云的手机,挑了挑眉,道:“没收了。” 被抓包的叶思云尴尬的甚至想用脚趾扣出个三室一厅,她轻咳了两声,却到底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十分不自然的轻点了下头,含糊道:“噢噢……” 明夏被她逗笑,将她手机重新放回桌面,道:“开玩笑的,怎么连这都信,你是小孩子吗。” 叶思云被她笑的更不好意思了,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弱声弱气开口道:“不、不是……” 却听明夏话锋一转,指了指她的手机,道:“手机虽然不没收,不过,像刚才那样的言论,以后就别再发了。” 她果然全看到了。 叶思云万念俱灰,悻悻道:“我就是有点看不下去,所以——” “我知道。”明夏伸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一把,笑着道:“你是知道我的,那些东西我从来没有在意过。” 她当然知道,因为明夏的职业生涯最后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各式各样的谩骂,有次打完比赛要离开的时候,甚至被拧开的矿泉水瓶给砸了满身。 粉丝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还不退役,为什么要成为战队的负担,成为队友的累赘。 没有哪个职业选手是为了输掉比赛才站上赛场的,没有。 可她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反驳,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哪怕一句。 就是因为这样,叶思云才更加无法接受秦清河那些意有所指的话,也不能接受别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去议论,甚至谩骂她的教练。 如果别人不清楚事实,那就由她将事实公之于众。如果有人要谩骂,那些宛如刀子一样的言论从始至终也不该扎向着明夏。 这是叶思云决定发微博时的想法。 不过这些想法在被明夏明确禁止后,叶思云逐渐冷静了下来。 如果不能用言语去反驳的话,那就用实力来证明一切。 她会拼尽全力,向所有人证明,她的教练没有错。 第132章 第 132 章 尽管秦清河这两天作了不少妖, 可CQ的训练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并没有被他打乱了节奏。 这让秦清河在失望之余,心中也不免有些难受。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好歹为这支战队效力了这么多年, 如今看到战队没了自己依旧运转正常, 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这个结果难免让他无法接受。 自从首发名单公布后, 网上关于秦清河和CQ之间的议论与各式各样的揣测几乎没有停歇过, 但这与秦清河预想中的结果还是差了太多。 周末比赛日当天,秦清河没有选择和战队一起出发, 而是穿了件黑色的夹克衫,戴了顶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鸭舌帽和口罩,早早去了比赛现场。 他倒是要看看, 这么重要的比赛, 没了他这个大核心,CQ要怎么赢,拿什么赢。 * CQ和森星的这场比赛场馆是由原来的A市体育馆改建而成的,场内能容纳千位观众,场馆内设有面巨型高清显示屏,确保即便是后排观众也能清楚看到比赛情况。 《末日》这款游戏一经发布迅速风靡全球,如今距离游戏首发已经过了将近十年,这十年间, 游戏经过几次重大改版,却并没有像其他曾经辉煌过的游戏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走向没落。 恰恰相反, 它的热度始终高居不下,无论是在玩家群体当中,还是在电竞项目里, 它受到的关注度都是极为恐怖的。 国内几大视频平台每年为了争夺《末日》世界赛的转播权打得不可开交,为的不过是它背后所能够带来的巨大流量与利益。 CQ作为联盟的老牌战队,尽管这两年成绩不太理想,却依旧不乏死忠粉支持,这次比赛在CQ主场举行,门票一经放出迅速被抢空。 只不过今天场内的气氛与平时似乎有些不大相同,相较于以往选手即将入场前,现场粉丝会给予极大的热情与鼓励,而今天场馆内的观众则看上去情绪明显有些低迷。 究其原因,其实也不难理解。 自从明夏退役之后,秦清河就成为了队内无可争议的核心,他在时,CQ还能跟猛鲨打出2:3的成绩出来,更别说今天他不在场了。 森星和猛鲨可不是同一水平的战队,如果说猛鲨只是联盟中下游弱队的话,那么森星却绝对和弱队沾不上什么边。 你可以说这支队伍不强,但绝不会将他们归于弱队。 秦清河这个队长在时,CQ尚且还惜败给了弱队猛鲨,今天秦清河不在了,CQ对战比猛鲨更强的森星战队,这比赛怎么打? 就算是支持CQ多年的老粉也很难喊得出CQ必胜之类的口号,比赛虽然还没开始,可他们已经几乎可以预料到这场比赛的结果了。 选手备战室里,明夏看了眼时间,道:“再最后检查一下自己的外设,没问题就准备进场了。” 备战室的气氛比起外面也并不轻松,甚至还更加沉重。明夏的话音落下后,房间里在简单的应声后,便再没了其他声响,每个人都低头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设备,。 尽管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磨合尝试新打法,可毕竟新战术从未进行过实战,而且最近的连败也着实让他们对今天的比赛没什么信心。 一片沉默中,叶思云检查完自己的外设,确定没问题后,率先开口打破死寂,对明夏道:“教练,我可以了。” 明夏点头,道:“待会儿正常打就好,不用紧张。” 叶思云冲她眨了眨眼睛,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平日里少有的活泼,道:“您放心好了,不会让您失望的。” 话是这么说,明夏又怎么会看不出她故作轻松表象之下隐藏的紧张呢。 不过明夏并没有挑破少女的紧张,只是在她从自己身边经过时,伸出手在她紧绷的双肩上轻轻捏了捏。 “放轻松,你可以的。” 坐进选首席时,叶思云脑海里依旧回荡着明夏的那句话。她擦干掌心因为紧张而凝出的汗,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外设迅速接好。 坐在她旁边的蒋煜原本还想安慰她一下,但见她自己调整过来了,也不由放下心,开始调整起自己的外设。 “这种打法我们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如果待会儿出现你解决不了的突发情况,及时在队内语音报坐标,距离你最近的人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支援。” 试麦的时候,蒋煜开口道。 叶思云听出了他话里的好意,没有拒绝,只道:“好的,你们也是。” 她的反应让蒋煜先是一愣,但反应过来,又不知怎的莫名笑了起来。 叶思云看着唇角噙笑的蒋煜,有些不解的道:“蒋哥,你怎么了?” 蒋煜摇摇头,止住笑意,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嗯?”叶思云满脸懵逼。 而旁边听到两人谈话的近战倒是get到了蒋煜的笑点,忍着笑解释道:“就是,你刚才的话,明教练以前也说过类似的。” “没错,就连语气和神态都差不多。”另一个队友也紧接着接话,补充道。 叶思云:“……” 真、真的吗? 真假如何,大概只有等比赛结束之后才能问个清楚了。随着屏幕上倒计时开始,所有人都收起了玩闹的心思,集中注意力应对即将开始的比赛。 第一局。 地图随即到了奇异森林。 这是张植物超高速生长后的末日地图,这张图地形相当复杂,玩家视野被树木遮挡,很容易迷失方向不说,此外还需要应对浓雾与泥沼。 总结一下就是,对新人极为不友好的地图。 叶思云开局就非常不幸的被传送进了迷雾中,但她并没有慌,在半盲状态下有条不紊的收集物资。 队友的情况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蒋煜的侦查被森星的远程给缠住了,对方对地图很熟悉,缠的蒋煜短时间内根本脱不开身。 接替秦清河的远程选手李思远和近战秦铮运气稍微好点,两人坐标离得很近,没多久就成功会和。 相较于CQ的开局位置,森星的开局就非常友好了,侦查与辅助顺利见面后,通过远程选手给出的坐标,几乎毫不迟疑的就冲着蒋煜的侦查就去了。 意图再简单不过,要是能够赶在蒋煜的队友到来之前把他送出去,这局基本已经拿下分之一了。 与CQ队内的紧张氛围不同,森星在这次与CQ的比赛名单出来的时候,队内气氛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威胁最大的秦清河被换掉了,顶替他的替补水平虽然也不错,但这几年基本没什么比赛机会,是标准的冷板凳选手。 辅助更是个这赛季才刚刚进入联盟的新人,虽然森星也不否认叶思云是有天赋的,但这个圈子,从来不缺少有天赋的人,天赋不过是入门券罢了。 能够将自己的天赋最大限度发挥出来的人,才是这个圈子里最为稀缺的人才,比赛开始前,森星就对叶思云进行过研究与评估。 森星对叶思云的评价很直白,训练得当的话,这会是把很好的刀,可惜距离这把刀开刃,大概还需要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 剩下的蒋煜、秦铮和林方景倒是状态稳定,但遗憾的是,CQ的战术核心向来是远程和辅助。 你让他们个人围绕远辅打配合没问题,可你让他们站出来打开局面,那还真是挺难为人的。 不是说没有那个能力,而是多年配合养成的习惯打法,想要改变总归是需要时间的。 实际上森星也确实猜得没错,比赛进行到分半,蒋煜的侦查状态已经很残,血线被压到了一半。 距离他们所在位置最近的,不是队友,而是森星的侦查,辅助则不远不近的吊在后面。 尽管秦铮的近战和远程倒是也在努力往这边赶了,但距离决定了等他们会比森星到的更晚。 恐怕这边都已经快打完了,秦铮和李思远才姗姗来迟。 “那个叶思云到底在做什么啊,她都在迷雾里溜达多久了,捡一背包草药是打算给蒋煜上坟吗?” 正在收看这场比赛转播的网友忍不住在弹幕上骂道。 “逛街呢,小姑娘就好这一口,你不懂。” “说的什么屁话,但凡换个有经验的老手早就已经找到蒋煜会和了吧,CQ是真的要完了,新换的这辅助还没有上赛季那个孟小舟水平好呢。” “emmm比烂真的大可不必,孟小舟跟她也就是半斤八两,俩人一样菜。” “哦豁,森星的侦查要进场了,猜猜蒋煜能坚持多久。” “嘶,就没人发现蒋煜的状态虽然看着很惨,但森星的远程雪峰状态也被消耗了不少,很不健康啊。” “那又怎么样,别忘了,人家辅助可就在后面跟着呢,很快就能把状态补上去了,不像CQ的辅助,都啥时候了,还在迷雾里逛街呢。” 弹幕上吵得沸沸扬扬,但无一例外的,没人会觉得已经陷入绝对劣势的CQ还有翻盘的机会。 就连CQ粉也这么认为。 “我们看到,森星的侦查选手已经快要进场了,此时CQ的侦查蒋煜血量只剩下不足1/3,身上还被叠了不少debuff,状态看上去非常危险。” “好,森星的侦查进场,他毫不迟疑地对准了蒋煜,再这么继续下去,蒋煜将成为本场比赛第一个出局的选——” “咦?等一下——” 系统:【[CQ-云思]击杀了玩家[SX-雪峰]。】 第133章 第 133 章 这条击杀提示猝不及防的出现时, 别说正在观看这场比赛的观众了,就连解说的声音都停顿了几秒。 “什、什么情况,这也太夸张了吧,CQ的辅助刚不是还在迷雾里逛街呢吗, 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srds, 这个击杀真的有点帅。” “???导播和解说一个个都干嘛呢,切小窗回放啊!” “等等, 我记得CQ这个辅助走的是半辅路子吧, 她刚才那个输出量不对劲啊,怎么感觉比蒋煜的侦查输出还高?” “这是在干什么, 森星的侦查这是cspy木桩子吗,还不赶紧切进去把残血的蒋煜带走,这样好歹一换一也不算太亏。” “前面的云玩家就别再指点江山了好吗, 他倒是想进去切蒋煜, 可你但凡看一眼叶思云的站位就知道不可能了吧,真是张口就来啊!” “这个站位是巧合吧,我没记错的话CQ这个辅助是新人啊,如果是精心计算过的,那未免也有点太夸张了。” “雪峰一个远程被CQ的新人辅助给拿了人头,这水平我看也别打职业了,转行做菜吧,搞不好能混个厨神当当, 这操作看着简直不要太下饭了。” 实时转播这场比赛的弹幕在系统击杀提示出现后,再次毫不意外的吵的火热, 整个直播间被弹幕覆盖,密密麻麻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但比赛显然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叶思云入场后配合蒋煜漂亮的收下了森星残血远程雪峰的人头后,几乎没有迟疑的调转了方向。 她的站位非常微妙,刚好卡在森星侦查入场的位置,如果此时森星的远程雪峰还活着的话,她这个站位就无足轻重了,毕竟远程手长。 可森星的远程没了,以侦查的小短手,想要越过叶思云这个辅助去切她后面残血的蒋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森星的侦查如果咬咬牙,愿意硬抗伤害也要去摸蒋煜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无视叶思云。 “我们看到,叶思云这个辅助的站位刚好卡在了凌霄进场的路线上,凌霄是犹豫了,应该是在权衡要不要越人强杀。” “大家注意一下CQ李思远和秦铮的位置,如果凌霄不能及时做出决定的话,一旦两人进场,局面可就完全颠倒过来了,被包抄的将不再是CQ,而是森星了。” 强杀? 坐在教练席的明夏很轻的笑了下,纤细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座椅把手,神色淡定,没有半分紧张。 森星的侦查选手凌霄确实在犹豫,理智告诉他,此时无视辅助,顶着伤害先把蒋煜送走才是最恰当也最划算的做法。 但他在赛场多年的经验却又在不断提醒他,CQ这个辅助很有问题,如果忽视她的存在,怕是会出大麻烦。 赛场的变化永远是瞬息万变的,做出一个决定,可能上一秒这个决定还是对的,可下一秒随着场内局势的变化,之前做出的决定很可能就变成了错误的。 很多职业选手比赛的时候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大多是依靠着本能和肌肉记忆完成的操作,这次也不例外。 听着队内语音里队友的报出的CQ两人的坐标,凌霄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最终还是决定强杀蒋煜。 “好,凌霄动了,他打算强杀蒋煜,我们可以看到,他现在的状态还是非常健康的,而且在来与雪峰会和的路上已经组装好了侦查机器人,两个机器人开路,可以暂时帮他分担50%的伤害,小机器人已经接近叶思云了,让我们看——” 解说的喊声还没完全出口,却被叶思云接下来的操作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呃,叶思云干脆利落的将凌霄的两个小机器人全部破坏了。”解说干巴巴道,“她……她拿出了红色药剂,这是上来就要放大的节奏啊。” “凌霄想躲,但很遗憾这张图是奇异森林,留给他躲避的空间实在太小,更何况他的目标是切死蒋煜,看样子是打算硬扛了。” “虽然是大招,但是凌霄的状态很健康,侦查脆皮是脆了点,可现在放大的是辅助,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扛。我们看一下,森星的辅助也快赶到了,只有扛过去及时把蒋煜给切了,这波就不算太亏。” 解说侃侃而谈,现实情况却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吗? 凌霄是冲过来了没错,但没等他靠近蒋煜,他就非常惊骇的发现,自己如果想要强杀蒋煜,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之前预期中要高太多了。 究其原因非常简单,CQ这个辅助的伤害量简直高到离谱。虽然看不到她的具体属性,但只凭借她丢出来的药剂对他造成的伤害量就可以推断出,她这局根本不是什么半辅。 而是正式比赛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暴力辅助。 意识到这件事情后,凌霄几乎瞬间便做出了撤退的决定,但是叶思云又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就连刚才还猥琐躲在辅助身后的蒋煜在看出他的意图后,也果断缠了上来,气焰简直不要太嚣张,哪儿还有刚才的半点小心谨慎。 被缠住的凌霄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切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圈套,什么辅助萌新在迷雾逛街、蒋煜孤立无援,都是假的。 甚至于凌霄开始怀疑,蒋煜一开始被雪峰缠住是不是也是CQ战术的一环,一切都是为了眼下的这个局面。 变故发生在瞬息间,有些观看直播的观众甚至都还没看明白,为什么森星的凌霄才刚入场就要撤,而且刚才还占据主动进攻位置的凌霄,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变成了被动防守的一方。 直到导播将画面切到了叶思云的面板,当看清楚上面的属性数值时,别说场内外的观众了,就连解说都不由愣了愣。 “……卧槽这个面板,她真的是新人吗,这也太大胆了吧,属性极端成这样,是完全不考虑后期的续航问题了吗?” “太大胆了,但想到拿出这种打法的是CQ的辅助,我居然又觉得挺合情合理的,救命!” “我还以为明夏退役之后,再想看到这种打法只能去期待LG的向海洋来着,没想到今天居然在一个新人身上看到了,感慨.jpg” “是谁的DNA动了,是我!看到这个属性我真的有种梦回永恒赛季的错觉,还有人记得吗,明夏最早就是暴力辅助啊,简直是时代眼泪,谁哭了,是我!!” “啊这,这也能吹的起来啊?这种老土的打法不是早就已经被淘汰了吗,CQ突然搞出这一手也就是打森星个出其不意吧,这种把戏玩个一次两次,被看穿了就没得玩了,有什么值得吹的啊。” “上面说那话的入坑时间比较晚吧,但凡看过永恒赛季都说不出这种话惹。明夏当年一手暴力辅助拿MVP的时候你怕是还在上学呢,她还是联盟里唯一一个蝉联届最有价值选手噢,凭的就是你口中老土不入流的打法。” “又来了又来了,明夏粉烦不烦啊,她退役之前比赛打成什么稀烂样自己心里没点AC数吗,如果忘了建议去翻翻联盟的比分哈,我不是CQ粉都替她丢人好吗。” “合着你家选手就没有因伤退役的时候,至死都是少年,永远处于巅峰,不会被伤病困扰呗?她带伤坚持打完每一场比赛,有什么值得拿来嘲的?拿伤病嘲她,lw不lw啊?” “比赛还没结束呢,能不能先专注比赛啊,要打架到微博超话随便打好吧,别耽误大家看比赛k?” …… 凌霄被卡住,眼看走不了,索性彻底断掉了撤退的想法,硬扛着叶思云和蒋煜的伤害也打定主意要把蒋煜的侦查给带走。 同时寄希望于自家辅助能够尽快入场,即便叶思云是暴辅,他们的辅助一进场,压力就会小上很多。 而且因着叶思云路线极端的缘故,CQ缺少续航,只要能够拖到其他队友赶到,局面会不会再次反转,最终鹿死谁手可还不好说呢。 凌霄的思路没有问题,对于战局的解读也很到位。不止是他自己这么认为,解说和观众也都和他保持了相同的看法。 都认为CQ现在的优势不过是暂时的,真的等人到齐了打起团战,CQ现在这个配置,即便是五打四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根据小地图,我们可以看到,森星的辅助已经快要进场了,一旦森星的辅助进场,现在森星的劣势很可能会转变为优势。” “相较于CQ辅助今天这特立独行的暴辅,森星的辅助可是联盟里为数不多的纯辅,治疗量相当可观,而凌霄有了辅助的帮忙,自然也就无需顾忌叶思云,完全可以选择继续强硬的顶住伤害,将全场血量最低的蒋煜带走。” “好,现在我们的导播老师将画面给到了蒋煜的血量。” 选择了暴辅,意味着舍弃了原本的辅助能力,没看叶思云都已经到场好久了,蒋煜那血量依旧相当不……咦?? 等、等等?! 这家伙的血量是不是涨了一大截?但这不可能啊,叶思云的基因药剂全部加在了攻击上面,虽然仍可以制作治疗药剂,但只能制作最低级的。 那点治疗量甚至都不如凌霄骚扰他时造成的伤害多,血量不继续下降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能往上涨呢,而且还是涨了一大截! 此时此刻,CQ的队内语音里。 “诶诶诶,小叶小叶,他过来了,赶紧拦住拦住!”蒋煜连声催促着,然而手下的动作却不见丝毫慌乱,有条不紊的嗑草药的同时,还不忘扔个机器人过去骚扰凌霄。 “好嘞!”叶思云很快的应了句,随后及时调整了位置,以一个极为刁钻的站位再次卡住凌霄的视野,“煜哥,草药吃完没,吃完我这还有,再丢给你啊。” 蒋煜看了眼自己的血量,拒绝道:“没事儿,你背着吧,我这够用了。” “凌霄这小子肯定把你的情况和森星那几个小子说了,待会儿等他们进场,你就直接往老秦身后躲啊,猥琐点,他皮糙肉厚让他来扛。” 队里的近战秦铮听到这番发言,顿时忍不住感慨了句:“听听,这说的这是人话吗?”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还多久能到啊?一会儿森星的辅助入场就麻烦了。”蒋煜装作没听见,话题转移的简直不要太快。 秦铮哪儿能听不出他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但蒋煜说的是正事,秦铮叹了口气,还是老实答道:“马上,你放心,小远抓到森星的辅助了,他进不了场。” 得了秦铮的准话,蒋煜顿时乐了,顿时往嘴里塞药塞得更起劲儿了。托叶思云的福,蒋煜的血量又涨了一小截。 就算这样蒋煜还嫌不够满足似的,对叶思云道:“小叶,我治愈buff快没了,来,快,再冲我扔个低级回血药剂。” 叶思云脆生生应下了,反手就摸了个低级药剂对蒋煜砸了过去。 两人的这番操作明明没练过几次,却配合的相当默契,在叶思云扔药剂的空档,蒋煜也没闲着,丢了个小炸弹截断了想要借空档跑路的凌霄。 凌霄打不过又走不了,眼巴巴盼着的辅助明明已经就在附近,却被秦铮和李思远缠着,迟迟进不了场。 “嗯……森星的辅助被缠住,无法脱战,凌霄这边就只能靠自己了,如果不能打开局面,找到脱身的办法,恐怕不太妙啊。”解说适时地开口道。 他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凌霄又怎么会看不明白,他比解说更早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但是他没有办法。 不是不想走,是根本走不掉。 凌霄看着自己不断下降的血量,叹了口气,跟自己的队友沟通道:“你们人呢,还得多久,再不来我要没了。” 回应他的是队友气急败坏的声音,“距离倒是没多远,但这个林方景简直不做人,真的太恶心了,你敢信他把桥全炸了,我们只能绕路走。” 技术员这一职业属于前期在比赛当中存在感不高,可一旦放任他不管的话,等他作起妖来,又能带来很多麻烦的职业。 就好比现在,作为CQ的技术员,林方景被安排阻拦森星的援助,于是这大哥充分利用了地图,不声不响闷头干大事,把桥给炸了。 听到队友的反馈,凌霄顿时气得有些心梗,偏他还不敢分神,需要小心应对叶思云的每一次攻击以及蒋煜时不时的骚扰。 以此才能尽可能保证自己苟的时间再久一些。 如果只有叶思云一个的话,凌霄能保证自己即便占不了多大便宜,起码全身而退是没问题的。 叶思云的确是个非常亮眼的新人,但因为缺乏经验,很多细节都处理的不到位,偶尔会露出一些破绽。 然而她确实不成熟,可她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她身后可还站着一个相当有经验,风格又极其猥琐的蒋煜呢! 蒋煜这完蛋玩意,躲在辅助身后闷声吃药回血也就算了,每当叶思云出现破绽的时候,没等凌霄去捕捉呢,蒋煜总能比他更快一步将破绽给补上,让凌霄的算盘落空。 凌霄心里苦啊,简直和生吞了黄连似的,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只可惜他心心念念的转机一直到他被磨掉了最后一层血皮,血条清零倒下都没有发生。 【系统:【[CQ-云思]击杀了玩家[SX-凌霄]。】 击杀公告出现后,凌霄成为本局第二个出局的人。 比赛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此时的CQ已经占据了相当大的优势,3V5,即便森星有辅助,还是续航能力极强的全辅,这场对局依旧没有什么悬念。 凌霄被击杀之后,森星的技术和近战陆续被带走。近战死前开了大,总算将残血了大半局的蒋煜也给一并带走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第一局,CQ战胜森星,拿下首胜。 场下的掌声如雷,很难想象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拿下这一分对于CQ而言,对于一直关注着支持着CQ的粉丝而言意味着什么。 就连解说在比赛结束后都忍不住颇为感慨地说:“在经历了连败之后,CQ终于在自己的主场找回了信心,打出了自己的气势,找回了曾经的风采!” 首胜很好的鼓舞了士气,但CQ的队员并没有被首胜冲昏头脑。恰恰相反,第二局他们打的相当谨慎。 就在森星以为叶思云这局会如上局一样,继续走她那剑走偏锋的暴辅路子,并且对其安排了针对性战术时,却在比赛开局第八分钟时,惊愕的发现她这局居然是纯辅。 别说森星没想到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别看种辅助类型都只有一字之差,可正常人想要精通一条路线就已经极为不容易了,更别说种。 “年轻真好啊……”森星的队长叹了口气,忍不住感慨道。 凌霄苦笑,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这姑娘还真是胆子大啊,心理素质也很好,愣是能坚持到现在才露出破绽。” 听到两人的话,正在往这边赶的雪峰忍不住开口道:“你们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要我过去吗?” 队长摇了摇头,道:“别来了,去救技术吧。” 话音刚落,却听队内语音频道传来一道极为疲惫的声音,有气无力道:“不用来了,来不及了,我要没了。” 几乎是在这句话刚说完不久,右下角就弹出了一条系统的击杀公告。 系统:【[CQ-阿铮]击杀了玩家[SX-玄清]。】 森星的队内语音在看到这条系统公告之后,久久无言。最后还是森星的队长开口道:“行了,雪峰过来找我们,先把CQ的辅助给送走。” 同一时间,CQ的语音频道也相当热闹。 “怎么样,小叶你那里还能坚持吗?”蒋煜一边将炸弹往森星辅助身上招呼,一边开麦关心队友的情况。 叶思云看了眼快要见底的药剂,道:“估计不太行了,我药剂只剩瓶了,按照目前的输出量,药剂吃完就顶不住了。” 蒋煜看了眼森星血量极为不健康的辅助,挑了挑眉,催促道:“老秦小远,你俩动作快点,我先去救小叶。” 不过森星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换掉叶思云,等蒋煜姗姗来迟的时候,叶思云的药剂已经彻底消耗一空,只能被动挨打。 森星的队长却有意无意给他留出了救人的空档。 “啧啧啧,这拙劣的小把戏,我是那种会为了救队友不顾自己生命安全的人吗?”蒋煜嘴上感慨着,手下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见森星有意将战区扩大,蒋煜根本没有迟疑的直接选择转身跑路,那速度快的简直让人没眼看。 饶是知道他性情的同队队友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吐槽道:“真是……太不要脸了!” 蒋煜撇了撇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战术,战术明白不?” 秦铮又一次叹气,顺带拱火道:“小叶你看清楚这家伙的真面目了吧,以后离他远点,省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就把你卖了。” “喂喂喂,干什么干什么,公然挑起队内矛盾,小心回去我告诉教练,让教练收拾你!”蒋煜不满的呛声道。 虽然嘴上说着要跑路,但蒋煜并没有走开,而是退出一段安全距离之后,始终盯着那边的战局,寻找捕捉能够营救的机会。 不过很遗憾,森星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把叶思云送走,完全没有给蒋煜留下任何空档。 比赛进行到十七分钟,叶思云成为本场比赛第二个出局的人。 看着叶思云的血条清零,蒋煜轻啧一声,朗声道:“小叶别慌,我们这就给你报仇。” 叶思云当然不慌,这本来就是他们商量好的战术,如果说上局蒋煜的侦查是饵的话,那么这局CQ的饵就是她。 能够被救下来固然很好,可即便没有也完全没关系,她牵制森星火力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至于剩下的,就交给她的队友了。 叶思云的队友也并没有让她失望,几乎在她出局后没多久就干脆利落的送走了森星的辅助。 局面来到4V3,在双方辅助都已出局的情况下,CQ并没有辜负叶思云以自身为诱饵为他们争取到的优势。 在一次次的接触中,不断将优势扩大,直至森星最后一个队员倒下。 第二局,CQ战胜森星,比分来到2:0。 胜利的图标出现在大屏幕上的瞬间,欢呼与掌声响彻了整个场馆,甚至传到了隔音效果极好的选手席。 今天的CQ如有神助,无论是选手状态还是战术布置都让人很难挑出毛病。 也正因如此,当他们成功拿下第局,以3:0的成绩提前结束比赛时,观看了这次比赛的观众都有种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CQ都用自己的实力向所有人证明了,无论何时,无论身陷何种境地,他们都从未丧失追求胜利的决心。 第134章 第 134 章 大概人的悲喜总是不相通的。 在如雷的掌声, 夹杂着欢呼与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秦清河将帽檐再次往下压了压。 他今天这套穿着本是精心打扮过的,从外套到上衣再到裤子, 甚至于就连头上戴着的鸭舌帽都是精心挑选的。 虽然捂的挺严实,可穿的都是平时经常穿的衣服和配饰, 秦清河今天过来根本不是打算隐瞒自己身份的。 恰恰相反, 他希望有人能够认出他,如果能够拍下照片发布到社交平台就更好了。 最好能把他塑造成一个被战队排挤却依旧十分大度, 即便自己不能上场,也要到现场为队友加油, 重情重义的好队长人设。 比赛开始前, 就如同大部分人猜测的那样, 秦清河对于CQ也是极为不看好的,甚至觉得CQ想赢森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别说他这个核心没上场,即便是这场比赛他亲自上场带队, 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够赢下森星。 所以秦清河打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看比赛的, 甚至已经设计好了一旦CQ输了比赛,自己接下来的剧本走向。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秦清河就是做梦都没想到, CQ赢了, 不但赢了, 而且赢的十分漂亮,让人挑不出错处。 所有的计划全部因为CQ这场3:0的大胜而落了空。饶是满腹算计, 秦清河也无比清楚的知道, 从CQ赢下比赛那一刻起,他今天出现与否已经变得无关轻重了。 在满场的欢呼声中,秦清河只觉得坐如针毡, 甚至等不到观众退场,他已经坐不住了,将口罩戴好,再次把本就已经压的很低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确认不会被认出后,秦清河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在秦清河站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那个……还有赛后采访喔,现在走了就看不到了。”说话的女生大约一十出头,身上还穿着CQ红白相间的专属应援服,看上去应该是老粉了。 她倒不是认出了秦清河,而是将他当做了第一次来现场看比赛的新粉,见他要走,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秦清河身子僵了僵,原本想要开口拒绝,却害怕自己开口反倒会因为声音而暴露身份,因此话到嘴边转了几转,最终又咽了回去。 见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往这边看,秦清河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怕引起更多注意,犹豫再三,秦清河到底还是生生停住了要离开的脚,重新坐了回去。 面无表情的看完了没有他在,却漂亮拿下比赛的五个队友神采飞扬的赛后采访,这才随着人流离开了场馆。 看着他的背影,之前好心提醒过他的女生微微有些出神。 身旁一同前来看比赛的好友察觉出她的失神,关心道:“怎么了晓晓,发什么呆呢,是看到熟人了吗?” 姜晓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刚才坐在我旁边那个人,看上去有点眼熟。” “嗯?他都捂成那样了,你还能看着眼熟呀?”好友闻言,忍不住失笑,调侃道:“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要是看上了你就说,趁着人还没走远,我帮你去要个联系方式!” 姜晓被好友打趣,直接伸手锤了下她的肩膀,没好气道:“看上个鬼啦,我是真的觉得他有点眼熟,尤其他转过身时那个背影,总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见她不似开玩笑的模样,好友也收起了打趣的心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诶,好像……真的有点眼熟。那个帽子,我之前见过来着!”好友说着,拿出手机快速翻找着。 片刻后,惊喜道:“找到了!” 说着,将手机举到了姜晓面前,献宝似的开口道:“喏,你看这个帽子,还有那个夹克衫,是不是和秦神很像?” “不过如果真的是秦神的话,他怎么会在这么后排坐着和我们一起看比赛,应该在前排吧?” 联想到最近网上的各种风言风语,好友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她凑到姜晓耳边,小声道:“晓晓,你说……如果刚才那人真的是秦神的话,那他是不是真的和战队不和啊?” 姜晓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观察了一下周围没人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别胡说了,兴许只是喜欢秦清河的粉丝,又没看到正脸,别瞎猜了。” 话虽这么说,可姜晓的心却忍不住往下沉了沉。 她是CQ的战队粉,秦清河作为CQ现任的队长,姜晓自然也是喜欢的,最近也确实因为网上的种种风言风语而揪心不已。 今天秦清河没上场,CQ爆冷漂亮的赢下了森星,姜晓是挺为战队而开心的,更倾向于网上那些传言都是捕风捉影,换下秦清河应该并不是因为什么队内矛盾,只是正常的战术轮换而已。 可刚才见到秦清河时,姜晓忽然就不是那么确定了,甚至隐隐感觉,网上那些听起来像是谣言的传闻,很可能都是真的。 秦清河与战队不和,或者说,秦清河与教练明夏不和。 这个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姜晓只觉得十分荒谬,因为抛开教练和队长的身份不谈,秦清河和明夏是多年的队友,两人甚至拿过联盟的最佳搭档。 即便明夏退役了,秦清河也时不时会在微博提起她,平时私下里两人关系向来很好,姜晓甚至有段时间一度以为这两位电竞圈的金童玉女最终会走到一起。 但显然,这一切都并没有发生。不但预想中的神仙爱情没有发生,就连普通的队友情似乎都很难维持下去了的样子…… 作为战队的铁粉,姜晓回顾联盟里历来传出教练与选手不和的事件以及最终的处理结果后,心里已是一片冰凉。 选手和教练不和,处理结果无非只有两个,要么换教练,要么换选手。 秦清河是CQ的队长,在冲击季后赛的要紧关头,别看今天CQ赢了比赛,可一旦真的传出秦清河被换掉的消息,怕是粉丝会闹得非常难看。 尤其秦清河的粉丝,战斗力简直堪比粉圈,难搞到只是想想,姜晓都忍不住开始头疼的程度。 她是真的很担心,一旦秦清河要离开CQ,明夏这个总教练怕不是会被他的粉丝骂成筛子。 就在姜晓怔怔出神的时候,忽然被身旁的好友一把拉起来,高声道:“啊啊,快看,是明夏诶!” 此时场馆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保洁员已经开始打扫起场馆的卫生。 明夏原本是打算和队员一起从场馆后门离开的,但临要走的时候经理孙琦忽然说自己把东西忘在了场馆里。 明夏当时离门最近,加上她如今已经退役了,不需要担心会被粉丝围堵,便主动提出帮他来拿。 却没想到刚进来就被人给认了出来,明夏循声望去,见不远处两个小姑娘正兴奋的冲自己挥手,明夏忍俊不禁,也伸手冲她们挥了挥。 姜晓的好友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疯狂挥手,冲明夏比了个十分夸张的心。 明夏失笑,却也非常宠溺的伸手对两个姑娘比了个心。 “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明夏笑着嘱咐道,说完又冲她们挥了挥手,这才转身离开。 * 从比赛现场回去后,姜晓接连几天都心神不宁的,频繁的刷着CQ的微博和超话,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然而,没有,非常平静,平静到几乎让姜晓产生错觉。 或许那天真的是她认错了人,坐在自己旁边的不是秦清河,只是秦清河的粉丝? 但紧接着公布的比赛首发名单,却让姜晓瞬间打消了疑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周五,CQ对战LG,战队公布出来的首发名单里,依旧没有秦清河的名字。 CQ和灵风的比赛,即便不是CQ主场,作为CQ的死忠粉姜晓还是买票打飞的去了现场。 这场比赛的精彩程度也确实没有辜负姜晓的期望,虽然最终还是输掉了比赛,但是CQ能够和一线战队LG打出2:3的成绩,已经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镜。 从LG身上拿下两分,这意味着CQ成功拿到了季后赛的入场券,再没什么消息比这更能让粉丝为之欢喜雀跃的了。 十天后,万众瞩目的季后赛开始。 秦清河的名字久违的出现在了CQ的首发名单上,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秦清河的加入会让CQ的实力得到进一步提升时。 这场比赛上,秦清河的发挥却稀烂到令人跌破眼镜。 并不是说秦清河的技术和操作有问题,而是,他几乎全程游走在CQ的战术体系之外,如果说其他人是个团队的话,那么秦清河就是单打独斗的散兵。 秦清河不觉得自己的打法有任何问题,他已经习惯了所有人围着他转,所有战术围绕着他展开,从未想过要主动融入团队这么一说。 可这么做的结果就是,秦清河很快被作为突破口,连续两局开局不到十分钟就被送出了局。 能够进季后赛的队伍,就没有一个是弱队,稍稍露出点破绽就足以致命,很不巧,秦清河最终还是成为了CQ的破绽。 尽管队友再如何想要挽回局面,可4v5依旧拉开了不小的劣势,CQ最终也没能力挽狂澜。 虽然非常遗憾,可CQ在杀进季后赛后,首轮便遭遇了强敌,被灵风打出了3:1和3:0的成绩,成为了季后赛首支出局的队伍。 赛后,秦清河一度情绪崩溃,甚至在赛后的记者招待会上失声痛哭。 但,输了就是输了。 没人会在意失败者的眼泪。 第135章 第 135 章 “秦清河要解约?” 听到这个消息时, 明夏做训练的手微微顿住,抬头看向面前神情凝重的战队经理孙琦。 孙琦快要愁死了,从兜里的烟盒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去摸火机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明夏不喜欢烟味, 生生又将火机塞回了兜里。 取下嘴上叼着的烟,愁眉苦脸道:“我也挺纳闷的, 季后赛打成那样,战队都还没说什么呢, 他倒是先一步出来搞事了。” “有说要转去哪里吗, 最近哪家战队在和他接触?”明夏将训练小程序按了暂停,轻轻按摩着有些酸胀的手腕。 孙琦摇了摇头,道:“他没说, 只是向战队这边提出想要解约的打算, 具体去哪里,目前还不清楚, 暂时也没有战队过来和我们接触。” “他和战队的合同还有两年才到期吧,违约金也是笔不小的数目,这时候提出解约,这笔钱他是打算自己出吗?”明夏饶有兴趣的问。 孙琦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道:“不清楚。” “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 眼看着再过一月世界赛就要开始报名了,秦清河这个时候提出解约, 简直是在故意搞心态啊。” 明夏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他就只说了解约的事情,除此之外有没有跟你提什么条件?” “没有, 我也以为他会提条件,但他什么都没说,就只说自己季后赛打的太差,现在战队的战术体系已经不需要他了,他融不进新的战术体系,不想耽误战队成绩,所以主动请辞。” 想到昨天和秦清河之间的那场谈话,孙琦就忍不住有些头疼。 明夏闻言,心里倒是有数了。 之前战队对于秦清河无故缺席复盘的处罚是禁赛一个月,本来按照明夏的意思,哪怕进入了季后赛都不想用他。 但战队毕竟不是明夏一个人的,秦清河就算再不是个东西,他现在毕竟是CQ的队长,身上还有几个代言,常规赛也就算了,季后赛再摁着他不让上的话,不仅粉丝会不满,品牌方那边也没法交代。 这就是为什么季后赛哪怕明夏知道放秦清河上场不合适,却依旧让他上了的原因。 秦清河以为明夏是仰赖他的技术,殊不知,他那点水平,明夏还真的从始至终都没看到眼里过。 明夏想了想,道:“他有说什么时候走吗?” “这倒是没有,只是说有解约的打算,具体什么时候走他没说。”说到这里,孙琦声音顿了顿,有些迟疑着开口,道:“但我猜他应该是在等转会窗吧。” 联盟的转会窗下周三开启,开启后将会持续两周时间,各大战队可以在此期间进行人员变动。 明夏点点头,道:“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再会和他谈谈的。” 得了明夏的这句承诺,孙琦下意识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能谈就谈,实在谈不拢,如果真的让你非常为难的话,就好聚好散吧。”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这也是老板的意思。” 正如秦清河之前预料的那样,CQ可能会放弃秦清河这个队长兼核心,但绝对不会放弃明夏。 可能听上去有些离谱,放在联盟任何一支战队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放在CQ却成为了现实。 明夏笑了笑,道:“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孙琦见她笑了,紧皱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几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视线从她的脸滑向她按压着的手腕上。 孙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犹豫再三还是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对了。” “手恢复的怎么样了,我刚进来的时候好像看你在训练。” “当初不是因为手术成功率不高,所以最终选择了更加稳妥的保守治疗吗,怎么突然就想通了,而且不和任何人商量就直接把手术给做了?” 孙琦这话虽然说的漫不经心,却时刻关注着明夏的神色,不肯错漏她脸上哪怕细微的情绪变化。 听到他的问题,明夏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回避,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动这个手术呢?” 明夏的这句话,让孙琦眉心忍不住跳了跳,联想到明夏从手术之后就一直在进行的复健训练,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你不会是……”孙琦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用玩笑的语气开口道,“打算再回来玩玩吧?” 明夏停下了按摩手腕的动作,她单手托腮,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神色逐渐从漫不经心转为认真,直直对上孙琦的眼睛,缓声道:“如果我说,是呢。” “你疯了。”孙琦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看向明夏的眼睛里满是愕然,虽然这个猜想从明夏跟他提出准备做手术那一刻起就盘踞在脑海里,可真的被明夏亲口证实时,孙琦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你是嫌之前被骂的还不够难听吗,好不容易退下来了,又回去是要做什么,最后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你忘了吗?!” 听到明夏动手术真的是有意复出,孙琦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平日里挺和善,见谁都是满脸笑意的人,此时却直接跟明夏拍起了桌子。 明夏苦笑,道:“我记得呢,怎么会忘。” “你记得个屁!”孙琦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额角青筋都在跳,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盯着明夏,一字一顿道:“你还是收了心思。” “这件事情只要你提,我第一个不同意。”孙琦道。 见他反应这么大,明夏叹了口气,劝道:“别激动,深呼吸,坐下来慢慢说。” 孙琦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伸手粗鲁的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有些颓然道:“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明夏没说话,但孙琦是谁啊,同为CQ的老人,孙琦几乎是和明夏一同进入CQ的,孙琦对这位前队长现教练可太了解了。 见她不答,孙琦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这才开口道:“你已经想好了,是吗?” “是啊。”明夏摩挲着手上因为手术而形成的细小疤痕,虽然是微创,但到底还是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她冲孙琦晃了晃手,有些无奈道:“一次总冠军都没拿过就退役,到底还是……” “不甘心呀。” 第一次亲口听到明夏说出自己的心情,饶是孙琦都感觉像是心脏被揪了一下,一抽一抽的疼。 明夏巅峰时期曾经带着CQ拿下三次全国赛冠军,两次杀入世界赛总决赛,却两次都与冠军失之交臂。 距离世冠最近的一次,CQ甚至顶住压力将比分追到了2:2,只可惜决胜局时,原本占据优势的CQ却因为技术性网络波动而不得不暂停比赛,网络波动的修复持续了三分钟,最终通过回档的方式比赛才得以继续进行。 而彼时,因为回档的缘故,CQ之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优势被强行抹平,虽然比赛后半程依旧拼尽了权力,最终还是惜败给了D国的KY战队。 那场比赛对战队所有队员带来的影响都很大,明夏当时作为队长,不但需要面对外界的质疑,还需要安抚队内队员的情绪。 此外更是要兼顾训练,她对于自己向来要求极为严苛,不曾有半分懈怠,最累的时候每天甚至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眼下常年挂着黑眼圈。 明夏的手伤也是在那一年复发的,虽然一直在接受治疗,也在努力调整状态,但很遗憾,有些伤病一旦出现,所带来的后果往往是不可逆的。 状态下滑使得明夏不得不放弃之前最为拿手的打法,从而开始尝试新的,对手腕负荷更小的打法。 也同样是那一年,《末日》的高端赛场上鲜少再有风格如此独特的暴力辅助流出现。 让一个已经打出自己风格的选手转型,更换尝试新的打法,这无疑是件相当残忍的事情。 明夏经历过,同样的遭遇她一共经历过两次。第一次因为手伤,她不得不从远程转了辅助。 第一次,同样是因为手伤复发,明夏不得不再次改变打法。 换做任何一个心智不那么坚定地人处于明夏这个位置,恐怕早已经选择退役了,可明夏没有,她依旧不愿意放弃。 但不是所有付出和坚持都能换来好的结果,急流勇退是明智者的选择,也是当时对明夏而言最好的一条路。 以她的商业价值,即便退役了也完全不愁钱,她甚至能够比做选手时活的更加恣意潇洒。 可为了心中的热爱,为了对胜利的渴望,为了华夏的国旗能够在世界顶级电竞赛场上飘扬,明夏选择了坚持。 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年,无论是CQ的老板还是孙琦这个经理,几乎是轮番上阵找明夏谈话,劝她为了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激流勇退。 明夏当然明白他们的好意,可她还是想做最后的尝试,哪怕代价是背负骂名也无所谓,她也还是想再试一次。 最后一年,对于明夏而言宛如一场豪赌,遗憾的是,那年她的手伤已经非常严重了,状态的持续下滑导致即便押上了所有,她还是输了。 骂声,嘲讽,质疑以及不堪入耳的指责,便是明夏对自己职业生涯最后一年的全部回忆。 “你好不容易才从那样的日子里走出来,真的要再回去吗?”孙琦轻声问。 明夏叹了口气,很没有办法道:“是呀,让我……” “再试一次吧。” 第136章 第 136 章 “让我想想。”孙琦听到明夏的话后, 沉默了许久后,开口道。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 手握住门把手时, 却又忽然停住了, 犹豫再三,没有回头, 只低声道:“你也再想想。” “明夏,我希望你能知道的是, 这件事情一旦决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走了。” “嗯,我知道。”明夏道。 孙琦闭了闭眼, 将门把手下压, 却又在即将迈出办公室大门前, 再次开口道。 “如果你执意这么做的话, 很可能就连退回现在的生活都无法做到了。” 虽然孙琦没有明说,但明夏却已经明白了他这句话后隐含的深意。当初原身退役的时候, 是背着满身骂名黯然退场的。 CQ留她在队担任主教练也是承担了不小的压力,当时遭到了很是不小的质疑,若非战队力挺, 明夏恐怕也未必能够留队。 如今战队虽然出了一些成绩,但成绩却并不稳定。在这种时候,如果明夏真的选择复出, 重新成为职业选手的话, 若是能取得好成绩也就罢了,若是不能…… 那么可想而知她会面临什么,到时候即便CQ想要保她, 在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之下,恐怕也很难保得住她。 更何况,以明夏的骄傲,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她自己也不会愿意留下。 可以说,一旦明夏真的做出决定,将再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她面前只剩下两条路。 或拼尽全力弥补遗憾,满载荣誉战至巅峰。 亦或是,如同她退役那年一般,背负嘲讽与粉丝的不满至此彻底离开电竞圈,黯然退场。 如果是后者,别说是留队做教练,恐怕连依靠曾经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人气做个主播都很困难。 但,那又何妨。 人活着总要为了某些东西,哪怕拼尽一切也再所不惜。 * “你刚才说谁要找我?” 训练室里,秦清河取下耳麦,有些没听清似的重复了一遍。 孙琦看了眼他正在直播中的电脑屏幕,有些头疼道:“你先把直播关了,出去说。” 秦清河浑然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重新戴上耳机,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道:“战队临时有点事情,直播先关一会儿,等会回来还有空的话就再播会儿,没空就不播了哈。” “几点回来?不知道呢,你们别等了,都玩儿去吧。”秦清河笑着回复屏幕上的弹幕。 “谢谢TY的三十五个快乐星球,行了别送了啊,一会儿就回来了。” 孙琦站在门口等了约莫有十分钟,才总算看到秦清河姗姗来迟的身影,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开口道:“明夏在办公室等你。” “噢,就这事儿啊?”秦清河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道:“等会儿吧,训练还没结束呢,等结束了我再去找她。” 看他这幅态度,孙琦深吸了一口气,戳穿道:“我看你也没在训练,刚不是还在直播吗?就算真的要训练也不差这一会儿吧。” 秦清河唇角扬了扬,皮笑肉不笑道:“那怎么行,训练量可是明教练亲自定下的,要是完不成又要挨训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季后赛上的表现,明教练最近正看我不顺眼呢,我可不敢在这时候给她找不痛快。” 自从和孙琦摊牌了之后,秦清河越发的没了顾忌,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之意。 饶是孙琦脾气再好,此时听了这话也不由有些恼。 他也收敛了平日里惯常的笑模样,顺着秦清河的话,不软不硬的刺了回去:“这么说倒是也没错。” “季后赛打的那么难看,训练要是再不抓点紧,将来确实不好办。” 此言一出,秦清河的唇角的弧度顿时僵在了脸上。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孙琦紧接着开口道:“那行,你赶紧回去训练吧,明教练那边我跟她说一声,等你训练完了再过去就行。” 说完,孙琦冲他和善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徒留下秦清河站在原地,盯着孙琦的背影,眸色愈发阴沉,站了良久,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低头啐了一口。 “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话被出门取外卖的蒋煜听了个正着,训练室的门就那么大点,想要绕也绕不开,蒋煜硬着头皮想要装作没听见,拎着外卖就往里走。 可他才刚走出几步,就听到秦清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煜啊。”秦清河开口叫道。 蒋煜的身形顿时僵在了原地,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沉默许久才干巴巴叫了声:“秦哥。” 秦清河收敛起眼底翻涌的情绪,想前走了两步,伸手非常熟稔的搭在了蒋煜的肩膀上,笑着亲昵道:“咱们好像很久没这么聊过天了,怎么样,出去聊两句?” 蒋煜明知道秦清河这个节骨眼上找他肯定没什么好事,心里烦得要死,偏还不能拒绝。 僵持了片刻,蒋煜犹豫再三,只能开口道:“行啊秦哥,不过……” 说着,蒋煜举起手里的外卖在秦清河面前晃了晃,笑着道:“秦哥,让我先把外卖放进去再聊?” 如果秦清河足够识趣的话,此时应该听出来这是一种变相的拒绝。 秦清河也确实听出来了,但却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蒋煜走的意思,而是松开手,笑容爽朗道:“行啊,你去,我在门口等你。” 听他这么说,蒋煜的心又忍不往下沉了沉,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得憨厚,对秦清河点了下头,转身进了训练室。 将东西放下后,蒋煜并没有直接出去,而是拍了下叶思云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小叶,帮我个忙呗。” 叶思云因为他的动作漏掉了几片雪花,却也没恼,而是摘下耳机道:“怎么了蒋哥?” “没事,你别转头,正常训练就行。”蒋煜连声提醒道,等她转回去,这才开口道:“待会儿我要是十分钟还没回来,你给我打个电话。” “要是我没接,你就多打两个。”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叶思云没怎么犹豫就爽快答应了,“行,十分钟是吧,没问题。” 蒋煜笑了下,拍拍她的椅背,道:“谢了啊。” 蒋煜刚出了训练室的大门就见秦清河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挑眉道:“你和叶思云最近混的挺熟啊。” 他语气中的轻挑让蒋煜有些不太舒服,却没表现出来,只笑着道:“还行,挺努力的小姑娘,让我想起我妹了。” 之前提起过,蒋煜家境也不太好,他和秦清河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蒋煜的母亲在他父亲对他们动手的时候,毅然决然选择了离婚。 蒋母离婚之后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蒋母没什么文化,找了份保洁的工作养活蒋煜兄妹两个,日子过的很是拮据。 后来蒋煜妹妹生了很严重的病,为了减轻母亲的压力,也为了给妹妹赚治疗费,他主动辍学在家附近的网吧打工。 当时蒋煜都还没成年呢,网吧老板是看他可怜才留下了他。 谁知道蒋煜在游戏方面颇有天赋,机缘巧合下进了CQ的青训营,凭借过硬的操作和天赋留了下来。 蒋煜刚进CQ时,蒋煜妹妹重病急需用钱,秦清河看出了他的窘迫,主动借钱给他,两人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逐渐熟悉起来。 蒋煜是个很知道感恩的人,念着秦清河往日对他的情分,即便心知他这次叫自己出来没什么好事,也还是跟着他出来了。 正如蒋煜了解秦清河一样,认识这么久,秦清河自然也知道蒋煜有个非常疼爱的妹妹。 此时听他说叶思云像妹妹,秦清河提起的心缓缓放下来,语气也和善不少。 “你妹妹的病怎么样了,最近还好吗?”秦清河换了个话题,开口问道。 蒋煜点了点头,道:“医生说病情暂时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样啊,那很好。”秦清河笑了笑,但紧接着话锋就是一转,他双手撑着栏杆,从上俯视着楼下,缓声道:“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吧。” “想要痊愈的话,还是得动手术啊。”秦清河慢吞吞道。 蒋煜眉心一跳,脑中飞快的思索着秦清河这句话的意思,许久后,从兜里摸出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苦笑道:“秦哥,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 秦清河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我知道你缺钱,也知道这几年因为小佳的病,你手头上几乎没攒下什么钱。” “如果小佳要动手术的话,恐怕还需要很大一笔钱吧。” 闻言,蒋煜没说话,吐出的烟氤氲了他的脸,也模糊了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秦哥,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秦清河站直身体,轻声开口道:“TK的经理最近在和我接触,他们那边想挖我过去。 “开价两千万。” 听到这个消息,蒋煜差点没能夹住指尖的烟,他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问:“秦哥,你疯了吗?” “TK可是H国的战队啊!你要去帮H国人打比赛?” 秦清河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短促的笑了声,反问:“怎么了?只准国内的战队搞外援,还不能国外的战队找华援了?” “都是打比赛,在哪儿不是打呢?” “更何况,TK给的价格比CQ给的多,同样都是打比赛,别人能够为了钱来帮华国打比赛,我们又为什么不能为了钱帮别人打比赛呢。” 秦清河说完,冲蒋煜笑了笑。 “今天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跟我走吗?” “如果你跟我一起走,你的薪资我来和TK的人谈,保证谈到一个让你满意的数字。” 第137章 第 137 章 “叩叩叩。” 秦清河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半天的门, 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眉宇间的不耐愈发明显起来。 刚好从旁边路过的保洁阿姨见状,好心提醒道:“是找小夏教练吗, 她没在办公室。” 秦清河动作微微顿住, 皱了皱眉, 问道:“张姨,教练她去哪儿了?” 保洁阿姨摇了摇头, 道:“不清楚,刚才见她好像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然后再没回来过。” 谢过了保洁阿姨,秦清河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在明夏办公室门口站了片刻后,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事情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 秦清河既然已经打算和战队撕破脸, 自然无需再顾忌明夏这个教练如何。 想到这些, 秦清河收敛起眼底情绪, 双手插兜慢慢悠悠离开了办公室。 殊不知,明夏其实就站在一楼的栏杆旁, 安静注视着秦清河的一举一动,将他的所有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包括他转身瞬间流露出的阴鸷表情。 明夏轻轻啜了口保温杯里温度适宜的热茶, 目送着秦清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看来连沟通的必要都没有了。” * 联盟转会窗开启。 面对即将开启的世界赛,国内无论是电竞媒体还是粉丝,对于各个战队的人员变更交易消息都极为关注。 有些好事的网友甚至已经针对本赛季所有战队的表现逐一做出了分析, 并且帮各个战队安排好了该如何补强, 就连哪个选手会被交易到哪支战队都洋洋洒洒罗列了一长串。 字里行间魔幻中又带着几分合理,将各大战队这次转会窗的人员变动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除了网友们自己瞎猜外,还有不少营销号索性直接找到了业内人士做预测, 这些人里有退役转做主播的职业选手,还有曾经做过教练。 这些业内人士分析起来倒是比普通网友更加有理有据,推测出的结果也较为靠谱一些。 国内几个较大的电竞论坛最近首页飘着的帖子基本都是在讨论这件事情,五花八门猜什么的都有,好不热闹。 这其中成立最早,也是所有电竞论坛里日活最高的论坛《竞圈儿》更是首页飘满了相关讨论帖子。 《李涛,LG的向海洋这次季后赛频频失误招来队内不满,据说LG转会期准备换人了,有人来唠五块钱的吗?》 《森星的雪峰今年已经24了,据说去年就已经打算退役了,但队里一直压着没让走,有人涛涛他退了之后,森星会找谁来接班吗?》 《转会窗各大战队人员变动预测,仅代表个人观点,不喜勿喷!》 …… 路小林是个老电竞迷了,这天下班后他照例打开自己常逛的电竞论坛,漫不经心的浏览着论坛里琳琅满目的帖子。 看着看着,他的注意力忽然被其中一条刚发上来没多久的帖子标题给吸引住了。 《小道消息,CQ的队长秦清河最近在和战队闹解约,看样子这次是一定会走了,有人来聊聊他会去哪支战队吗?》 虽然是电竞老粉,也是《末日》资深玩家,但路遥不是任何战队的粉丝,早年的时候他曾经因为明夏短暂的粉过CQ一段时间,不过CQ当年两进总决赛却两次与总冠军擦肩而过着实把路小林伤得不轻。 自那之后他整个人就佛了起来,再不轻易粉任何战队,而是当起了快乐的无主队吃瓜竞粉,再不会掐着时间守在电脑前等待主队比赛,为主队的发挥提心吊胆,日子过的简直不要太舒爽。 然而即便已经脱坑很长时间,作为曾经真情实感追过的主队,再次看到有关CQ的消息时,路小林还是下意识控制鼠标点了进去。 刚进帖子就发现,这个帖光是主楼提供的信息量就相当惊人。 【楼主:[图片][图片][图片]贴几张图片大家自己看吧,这是秦清河回复粉丝私信的截图,应该已经确定是要离开CQ了,但具体去哪儿,目前还没说。】 路小林依次点开楼主发在主楼的几张图片,虽然图片上头像打了码,他还是一眼就凭借那些被模糊掉的色块认出了秦清河微博的头像。 几张图片里抛开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外,最引人注目的一条就是,粉丝问及秦清河最近为什么不怎么更微博了,秦清河的回复非常耐人寻味。 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自己最近因为季后赛上表现不佳而和战队闹得不愉快,隐隐抱怨自己被排挤。 当粉丝为他抱不平,询问他如果在CQ打的不开心,会不会考虑换支战队换换环境的时候,秦清河的回答非常暧昧,答道,也许吧。 路小林认真看完图片,将图关掉后继续查看帖子,发现这帖子虽然刚发布不久,却因为信息量巨大而迅速引发了大量的讨论。 他点进来的时候这帖子下面还没几条回复呢,如今才几分种的功夫,居然刷出来了几十条回帖。 【3L:就这也能当证据啊,这图不是随便p,要多少有多少吗,还有更多锤不,没有不陪聊。】 【5L:图有点假,但结合秦清河上赛季的表现,我居然觉得这消息还挺真的?常规赛他不是直接被替补给换了吗,感觉从那时候开始他们队内的气氛就不太对劲儿了。】 【8L:我以为秦清河和CQ队内不和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捏,居然这么多人都不知道咩,lz你那个图不够锤,我给你补充一下[图片][图片]】 路小林点开八楼的图,发现两张照片看上去应该是比赛现场拍下的,仅凭照片里的环境,路小林一眼就认出了拍摄场地应该是CQ位于A市的主场。 他曾经为了给CQ加油去过无数次,肯定不会认错。 果不其然,八楼的网友贴出图片后很快又回帖给图片打了个补丁。 【13L:接8L,给大家科普一下这两张照片。我是森星死忠粉,这场是常规赛CQ主场对战森星的比赛,图片里头戴黑色鸭舌帽的捂得挺严的人就是秦清河,不信的话可以去微博扒他穿搭,懂的都懂哈。】 【14L:继续接楼上,我当时因为加班买票晚了,只买到了看台不太好的位置,结果我发现秦清河就坐我前排,自己的主队打比赛,作为队长他不和主队坐一起,反而自己坐在后面,这要不是队内不和我把头拧下来。】 【18L:本来不信,觉得lz是绿帖,结果看了8L帮lz打的补丁,感觉还挺真的,不确定,再看看。】 【21L:他之前不是就在微博上暗戳戳yygq吗,我不允许还有人没看过秦清河的yygq截图![图片][图片]】 【33L:不和已经很锤啦,之前秦清河粉丝不是还因为常规赛CQ让替补上,不让秦清河上场大闹CQ官博,还组织了去CQ基地抗议的线下活动吗。】 【38L:大家都在涛队内不合,只有我好奇为啥会队内不和吗?之前看他们互动感觉感情很不错的样子诶,怎么突然就闹翻惹?】 【42L:我这有个小道消息,说出来大家乐呵乐呵得了,不保真哈。据说不合是因为秦清河无故缺席队内比赛复盘,而且缺席的理由是出去yp……】 【43L:?楼上没事吧,望周知,互联网不是非法之地,造黄谣biss,是日子太好过想去尝尝牢饭的滋味吗。】 【48L:哇,那43楼你报警吧,我好怕哦。本来不想锤的,但既然粉丝这么不体面,那我就锤了哈,[图片][图片]】 路小林皱着眉点开图片,发现这次这两张图片应该拍摄于酒店,灯光有些昏暗,却依稀可以辨别出秦清河的脸。 他身边依偎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发照片的层主还贴心的给女方的脸打了很厚的马赛克。 似乎还嫌不够锤,层主紧接着又放出了显示照片拍摄时间的截图,路小林略微算了下就知道,粉丝这还真是求锤得锤了。 粉过CQ的都知道,如果是CQ主场比赛的话,比赛复盘往往是在比赛结束后就立刻进行的,而层主给出的照片拍摄时间,刚好和CQ赛后复盘的时间完美对上了。 【53L:刺激!还有吗,摩多摩多!】 【54L:那天我刚好出差,跟秦清河入住同一酒店,觉得眼熟就顺手拍下来了,本来没打算锤的,结果你嘴实在太硬了,只好浅锤一下了。】 【55L:笑死了,管天管地还管得到别人私生活了?正常休息时间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无故缺席比赛复盘了?你住CQ基地啊,知道CQ什么时候复盘?】 【59L:哈哈哈,楼上的姐子要不先去看看CQ战队经理那天发的微博再来洗?秦清河:快闭嘴吧!算我求你!】 可能是由于对方甩出来的照片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刚才几次站出来帮秦清河说话的粉丝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73L:所以,秦清河和战队不和,常规赛被战队处罚禁赛,对战队不满于是准备转会?那有人知道他打算去哪支队伍吗?】 【78L:应该是丛云吧?之前他不是在微博和丛云的经理互关了吗,丛云的远程刚好快要退役了,挖他过去也算是兼容。】 这条评论下面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其中猜丛云战队的占大多数,然而路小林却感觉不太可能。 CQ就算这赛季成绩不好,到底也还是联盟里的老牌强队,底子摆在那儿呢,无论待遇还是战队整体水平都不是丛云这种新战队能比的。 路小林可不相信秦清河肯屈尊降贵去这种小战队扶贫,虽然他对外向来摆出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但路小林却早早看清了这人的本质。 虽然秦清河这次翻车翻的彻底,但他的实力却是联盟有目共睹的,否则也不能在明夏退役后接手CQ,成为CQ的队长。 在实力说话的电竞圈,只要你够强,哪怕人品烂也照样有战队愿意接盘。 不过路小林私心里认为,以秦清河的傲气,就算真要转会,也只可能转到比CQ强或者和CQ同水平的队伍,小战队即便待遇开的再好他也不一定乐意去。 路小林在脑海里将秦清河可能会去的强队逐一过了一遍,最终还是觉得,无论那支队伍可能性都不大。 目前联盟里有夺冠资格的强队就那么几支,灵风、满月、TC和穿云。而这四支队伍都不像是能给秦清河提供位置的样子。 灵风就不说了,灵风的远程是去年重金挖过去的,全队上下宝贝的不行,这赛季也发挥的相当出色,并不逊色于秦清河,所以根本不可能重金挖秦清河过去。 满月的远程选手倒是水平没那么突出,但满月这支队伍比较特殊,他们的战术核心是近战,所有战术都是围绕近战选手纪长青展开的,挖秦清河过去,是打算让他挤压纪长青的地位吗?显然不可能。 相较于前两支队伍,TC倒是个不错的选择。TC原本的远程选手和明夏是同一时期进入联盟的,但他因为腰伤比明夏还早一年退役。 自那之后TC没选择从别的战队挖人,而是选择将机会给了自己一手从青训营培养起来的新人。 经历了几个赛季,TC现在的远程选手技术上虽然仍有缺陷,却已经越来越有自己的风格了,相信只要再给他点时间,未必不能给TC带来惊喜。 不过TC和CQ两支队伍算得上是难兄难弟,同样因为核心选手退役,这两年成绩下滑的厉害,如今因为成绩不佳TC已经掉了两个代言,他们急需要打出成绩来证明自己。 如果挖了秦清河过去,刚好能够快速的弥补TC的短板,兴许会打出不错的成绩。 所以相较于论坛五花八门的猜测,路小林其实更倾向于秦清河会去TC。 然而秦清河转会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谁也没想到的是,联盟这次转会窗的第一笔交易居然不是CQ,也不是TC,反倒是在外界看来最可能维持阵容不变的老牌强队灵风抛出了转会期首枚重磅炸弹。 灵风向CQ开价六百万,点名要本赛季从出道起就争议不断的新人辅助,叶思云。 第138章 第 138 章 “六百万?买……我?” 有那么一瞬间, 叶思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明夏点头,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份文件,递到了叶思云面前, 开口道:“灵风还是挺有诚意的, 这是那边给拟的合同, 你可以先看看。” 叶思云怔了怔,迟疑了片刻后, 终究还是没有伸手去拿面前的那份文件。 她抬起头看向明夏,咬了咬唇, 道:“教练,是我这赛季发挥的不好,给战队拖后腿了吗?” 明夏也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短暂的几秒对视之后, 明夏收回视线, 笑着摇了摇头,手指摩挲着桌上的合同, 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怎么会这么想?” “如果你这个赛季表现得不好,灵风又怎么会向我们要人。” 明夏看着面前神色有些忐忑的姑娘, 想了想,换个更直白的说法,道:“这个圈子, 新人的年薪普遍在六十到七十万左右。” “灵风却为你向CQ开出了对新人选手而言几乎是天价的六百万年薪, 你怎么会认为是自己不够好?” 叶思云沉默了片刻,道:“那,战队是要把我送去灵风……” 她的话没说完, 却见明夏忽然对她招了招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叶思云便主动将脑袋凑了过去。 随后成功得到了一个摸头。 明夏收回手,温声道:“CQ和别的战队不同,比起利益,CQ更尊重选手的个人意愿。” “你也不用紧张,今天叫你过来,告诉你这件事情,也只是将选择权交到你手上,是去是留,你只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就好,战队并不会干涉你做任何决定。” 听到不是要赶她走,叶思云松了口气。 不过紧接着明夏的话锋一转,忽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严肃了神色道:“但在你做决定之前,作为你的教练,我有必要告诉你队内目前的情况。”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秦清河这个转会期将会和战队解约。”明夏道。 她的声音音质偏冷,犹如碎珠落玉盘,说起话来语速不快不慢,吐字清晰,让人只是听她讲话都觉得是一种听觉享受。 叶思云听得不由有些出神,直到明夏蜷起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她才堪堪回过神,茫然的眨了下眼睛。 明夏看她这幅出神的模样,有些无奈,却并没有生气,只道:“小叶,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叶思云短促的“啊”了一声,但很快反应过来,脆生生道:“教练你说,队长要和战队解约。” 明夏被她逗笑,点了点头,道:“对。” “然后呢?这和我去不去灵风有什么直接关系吗?”叶思云有些不解的问。 明夏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这姑娘是迷糊还是天真,只好掰开揉碎了跟她分析其中利害关系。 “CQ的战术核心以前是远程和辅助双核,我退役之后,战术从远辅双核变为了远程单核。” “秦清河解约提的很突然,他离队之后,短期内CQ很难找到合适的远程,秦清河走后,意味着CQ在接下来的世界赛里将会打的非常艰难。” 叶思云听得认真,时不时还点点头,向明夏示意她听明白了。 小姑娘这豁然的态度倒是让明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垂下眼眸,想了想,索性直接将话说的更直白一些。 “作为职业选手,时间是相当宝贵的东西,可能整个职业生涯的巅峰期也就只有那么两年。” “尤其是对于你这样刚入联盟便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的天赋型选手而言,每个赛季都弥足珍贵。” 明夏看着叶思云,轻声道:“现在的CQ,即便作为总教练,我也很难在成绩上给你任何保证。” “不久后的世界赛,以CQ目前的状态,恐怕连拿到八强名额都极为艰难,更不要说竞争总冠军了。” 叶思云听着,心里不由有些难受,藏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明夏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继续道:“但灵风不一样,灵风之所以叫价六百万向CQ求购你过去,不是在试错,更不是像外界猜测的那样,为陈和安找替补。” “他们的眼光很好,好到一眼就看中了你的潜力。”说到这里,明夏像是想起什么,失笑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刚进联盟那会儿,灵风就对你抱有很大的兴趣。” “后来甚至在赛季开始前向战队提出用陈和安交换你过去。” 明夏笑了笑,道:“灵风很看重你,他们买你过去不是为了让你坐冷板凳的,而是认为你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能够组成夺冠队伍的最后一块拼图。” “如果你选择灵风的话……” “可我不会选择灵风。” 明夏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叶思云给打断了。 仔细想想,这似乎还是叶思云第一次完全没有顾忌明夏情绪而开口打断明夏说话。 叶思云神色认真的看向明夏,声音不大,字字句句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 “教练之所以冒那么大风险也要去做那场手术,不就是为了能够拥有再次回到赛场的机会吗?” “如果队友是教练的话,无论成绩好坏,我哪儿也不去。”叶思云道。 对上明夏的视线时,叶思云眼中褪去了平日里的羞赧,她第一次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她喜欢并追逐了很久很久的星星。 明夏愣住。 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明夏终于回过神,看着面前双眼写满了坦然,怀揣着热忱的姑娘,明夏缓缓伸出手捂住了眼睛。 “……你都知道了呀?”明夏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是孙琦告诉你的吗?” 叶思云摇了摇头,认真道:“不,孙经理什么都没有说。” “是我自己猜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夏轻声问。 叶思云想了想,很轻的笑了,道:“大概是从你让我开始练习暴力辅助的时候开始的吧。” “暴力辅助流,适配的从来不是秦队长的那种优柔寡断的打法,而是和你很久之前玩远程时的打法相当适配喔。” “我从来不是为秦清河准备的,而是为你准备的,对不对?”叶思云笑眯眯看向明夏,一双杏眼里满是狡黠与欢喜。 饶是明夏也不由感慨,这小姑娘的直觉真的是相当敏锐啊。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承认的相当坦荡:“对,你从来都不是为秦清河准备的。” 在叶思云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时,明夏却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嗯?”叶思云怔住。 明夏看着她,良久后才道:“你不是为秦清河准备的,也同样不是为我准备的。” “不必迎合任何人,更不必依靠任何人,你就是你,当你站在赛场上,你就是绝对的核心。” 明夏的这番话给叶思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她细细回味着她的话,久久没能从中回过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思云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她语气轻快的问:“若是有天我可以独当一面,是不是就有和你并肩的资格了呢?” 明夏不答反问:“我又何曾否定过你?” 叶思云豁然起身,走到明夏面前,对她伸出手,正色道:“接下来的路,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明夏还能说什么呢。 明夏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细小的疤,犹豫片刻后,还是伸出手,与面前眼神坚定的姑娘握在了一起。 “那就,请多指教了。”明夏道。 明夏确实早就有复出的打算,就像她之前和孙琦说的那样,两次杀入世界赛总决赛,却两次惜败未能摘金。 原身心有遗憾,明夏亦为她的遗憾而遗憾。所以哪怕机会渺茫,明夏还是想要尝试。 她也的确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为实现这个目标而做着打算,接受成功概率极低的手术也好,忍痛开始复健也罢,甚至于就连训练计划也在逐步展开。 然而她是人,不是神。 竞技项目在明夏看来是件非常神圣的运动,无论花滑也好,亦或者是电竞也罢,公平是竞技类项目能够打动、震撼人心的前提。 所以别说明夏的系统商城目前被停用了,即便没有停用,明夏也不可能会选择动用什么金手指。 一旦失去了公平性,即便拿了奖牌又如何,蒙上了阴翳的奖牌她宁可不要。 说是固执也好,执拗也罢,明夏不会也无法要求别人,但她会时刻约束自己。 无论何时何地,明夏希望自己为她摘下的每一块奖牌,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纯粹且不掺杂任何杂质的。 按照明夏原本的计划,她本是打算用一整年的时间进行复健和训练,给伤手充分的修养和适应的时间,以最好的状态参加明年的世界赛。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秦清河的突然解约打乱了明夏所有的计划,他走之后,CQ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远程选手,以至于明夏不得不提前复出。 不是她要将叶思云往外推,而是因为,其实连明夏都不清楚,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即便复出之后,究竟是能够带着CQ挣脱泥潭,还是在泥潭当中越陷越深。 时间太短,说到底,终究……还是太过勉强。 叶思云离开之后,明夏盯着手腕上细小却狰狞的疤痕纹路看了许久,最终出口的,也只有一声清浅的叹息。 第139章 第 139 章 秦清河解约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闹得很不体面。 CQ虽然对他提出解约的事情有些不满, 但顾念往日的情分,谈话之后见他去意已决,还是很爽快的同意了放人。 当初秦清河和CQ的合同签的是三年, 如今年限未到秦清河提出解约, 按照常理来说, 但凡CQ狠一些,光是违约金就可以让秦清河喝上一壶。 明夏退役之后, 尽管CQ的成绩不太好,但秦清河作为CQ的队长, 在队内拿的是顶薪,他一千五百万年薪即便放在联盟也很是不低的数字了。 同时作为明夏退役后战队绝对的核心,秦清河的待遇绝对不差, 除了基本年薪外, 和直播平台的分成、代言等收益, CQ也都将大头给了选手。 之前电竞论坛里曾不止一次讨论过国内几支强队的待遇, CQ虽然成绩这两年拉胯了一些,但在待遇方面真的可谓是相当厚道了。 这也导致CQ即便在转会窗开启期间出现人员变动, 过程也相当体面,鲜少会有选手因为出走而和战队闹掰的消息传出,大都是和平解约。 然而凡事都有个例外, 很不幸,秦清河就是这个意外。 秦清河提出解约之后,按照以往惯例, 战队是需要选手告知转会去哪支战队的, 但秦清河却满口不提,问了多次都含糊其辞,始终不愿意正面回答。 后来还是H国那边TK战队的人来和CQ这边交涉, 战队这才知道,原来秦清河这是看不上国内战队,要到国外帮H国战队打比赛呢。 原本,转会去哪里的确是选手个人选择,战队不应该过多干涉,可但凡混过电竞圈,看过《末日》比赛久一些的竞粉都知道CQ和H国这支TK战队之间恩怨。 秦清河要解约,战队这边没有意见,但是转到TK,转到这支和CQ积怨已深的战队去,这操作属实是有点恶心人。 饶是CQ老板脾气再好,谈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没忍住直接拍了桌子。 会议室里,老板看着面前满脸无所谓态度的秦清河,压着火道:“你要解约没人拦你,好歹你也在队里待了这么久,我不至于拦着不让你走。” “但是你要转去TK,为什么不提前跟战队说?要不是TK的老板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你秦清河有这么大本事呢!” 他们谈话的时候,明夏也在场,但相比于老板的怒其不争,她的情绪就平稳太多了,眼底除了冷淡外,甚至都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秦清河原本也是有些心虚的,可是在不经意与明夏视线相对时,看到对方眼底那宛如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时,秦清河积压在心里的火气瞬间就再也憋不住了。 他冷笑一声,道:“怎么了,CQ不是向来打着‘尊重选手个人意愿’的旗号在外面招摇过市吗,怎么如今听到我要去TK,就立刻变了态度?” 老板几乎要被他这番恬不知耻的发言给气笑了,他看了看明夏,又转过头来看秦清河。 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不怒反笑道:“你是CQ的老人了,这句话换成任何人来问我都不会生气,可唯独你,经历过当年那件事情的你,是最不该问为什么的人。” “你怎么问的出口,秦清河做人不能这样的。起码不能为了钱连最基本的良心都不要了!”老板气到直接拍了桌子。 明夏拧开杯盖,慢吞吞喝了口茶。 秦清河选择TK起初她也有点意外,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罢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接收到原身留下的记忆之后,明夏就清楚的知道秦清河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坏并不单单指的是感情层面的渣,更多指的是他骨子里扭曲的恶意。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像秦清河这样毫无愧疚的利用原身的善意,在掠夺了原身主角光环之后又毫无心理负担的将其推进深渊。 秦清河是个道德感相当低下的人,可以说他从未试图收敛或遏制自己心中的恶意。 一旦做了错事,秦清河永远不会反思自己,而是将所有责任归结于别人身上,这样的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明夏都不会觉得意外。 事实也的确如,被质问的秦清河并没有露出丝毫愧疚,反倒有些讥讽的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嘲弄意味十足的笑。 “当年TK做的事情确实有些不体面,可即便再不体面也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的,如果真的存在违规行为,联盟官方自然会对其做出惩罚。” “但联盟官方都没说什么,不就证明TK当时的做法并没有触及联盟的规则红线,官方都默认了那种行为,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真有什么不满你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找官方申诉。” 说到这里,秦清河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从明夏身上扫过,眼中嘲讽意味更足:“哦,我想起来了,CQ当年好像还真的申诉了。” “但结果是什么呢,不过是TK被轻飘飘的口头警告了一番罢了。” “秦清河你在这说什么呢!”老板怒不可遏,霍然起身,几步走到秦清河面前,直接一把扯着他的领子将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老板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秦清河这次倒是没说话,但并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今天真的说了,他怕是很难竖着走出这间会议室。 他只要敢说,今天这顿打肯定是跑不了的。 CQ老板平日里总是笑吟吟,看上去很是和善好说话的样子,对待战队的队员也向来出手阔绰,但这并不代表他没脾气,泥人还有三分火呢,更何况老板也并非真是什么善茬。 老板是标准的富三代,家里产业涉及多个领域,身价百亿,就这样的人哪里会真是什么好惹的善茬。 当初之所以接手CQ这支战队,也就只是个人的兴趣爱好罢了,说白了,投资的时候纯纯是为爱发电,本着支持自己喜欢的选手罢了,压根没想过靠战队赚钱。 队员直播也好,接广告也好,这点小钱老板根本没放在眼里过,因此CQ的合约真的相当宽松,简直是业内良心。 不过这些只有明夏和战队经理孙琦知道,秦清河只知道CQ的老板是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因其不常露面的缘故,对这些了解并不多。 但出于对危险的本能,秦清河还是果断闭了嘴,低头不再说话。 老板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松开手像是丢垃圾一样把他扔回了椅子上,伸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当着秦清河的面用力擦了擦手。 “想走是吧?” 将用过的卫生纸直接丢进了秦清河怀里,老板重新坐回了主位上,拿起桌上的钢笔大手一挥,干净利落的在面前的合同上面签了字。 签完后合上文件,直接将文件扔到了秦清河面前,道:“愿意去哪去哪,从今天起不准你再踏进CQ一步。” “滚吧。” 被这么毫不掩饰的羞辱,还是当着明夏的面,秦清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偏偏这还没完,就在秦清河准备伸手拿那份文件时,忽然又听老板再次开口道。 “丑话我先说在前面,违约金月底之前打到战队的账户上,少一分钱这事咱们就没完,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的话,就抓紧时间筹钱。” 秦清河眼睛猛然瞪大,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了,和平解约,违约金的事……” “去你大爷的和平解约,你小子都要踩到老子头上拉屎了,还想让老子跟你和平解约?” 老板看向秦清河时简直像是在看个傻子,伸手解开衬衫袖扣,动作有些粗鲁的将袖子往上撸了撸,冷笑:“今儿我就把话给你撂在这了,我是不差这点钱,但你这笔违约金,我是非要不可。” 秦清河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因为老板这毫不掩饰的威胁而变得更加难看,他闭上眼睛飞快的权衡了一下利弊,声音有些干涩道:“我是CQ的队长,为战队效力了这么多年,你就不怕这么做一旦传出去,让粉丝寒心?” 老板叹了口气,就在秦清河以为事情还有转机的时候,却听老板不紧不慢道:“你只管去说,我还真怕你干的这点龌龊事传不出去呢。” 秦清河拳头握的死紧,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开口道:“行,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走着瞧。” “我倒是想看看,接下来的世界赛CQ要怎么打。” 撂下这句狠话,拿过桌上的合同,秦清河头也不回的转身要走。 “等等。” 却在这时,秦清河忽然久违的听到从他来到会议室就始终一言不发的明夏开口道。 秦清河心中一喜,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没有转身,是微微回过头朝她看去,道:“现在后悔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秦清河,走之前,我们打一局?” 第140章 第 140 章 听到明夏的话时, 秦清河的第一反应是她疯了。 虽然明夏做手术的事情秦清河也知道,但正如明夏顾虑的那样,时间太短了, 且不说她术后恢复需要时间, 就算手伤恢复的差不多了, 她已经两年没打过比赛了。 想要重新找回当年的竞技状态,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众所周知, 游戏和竞技比赛完全是两回事,明夏的技术在游戏当中自然可以让她如鱼得水, 但没有同等级对手的对战,是很难让人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的。 就好比一把锋锐的刀,如果没有合适的磨刀石, 刀刃只会在日复一日的使用中逐渐被钝化。 更何况,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 明夏的手伤痊愈, 也从未停止过训练,可她一个辅助职业, 怎么和秦清河的远程打? 即便是暴力辅助,远程手长的优势依旧相当明显,这是职业先天克制的问题。当然, 不排除对战双方实力差距较大的情况下辅助能赢,但问题是,能够成为业内顶尖的远程选手, 你可以说秦清河的人品差, 却不能说他技术差。 甚至于就连本赛季那场让秦清河备受诟病的季后赛上,秦清河确实是有问题,但他的问题主要在于和团队无法兼容上, 而并非出在技术层面。 否则TK也不可能花费两千万的重金向CQ求购秦清河了。 实际上,抛开道德层面上不说,秦清河那种极端利己主义者的打法放眼整个联盟,最适配的战队就是TK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清河哪怕明知道自己去TK可能会引来很大争议,却还是决定要过去的原因。 钱当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秦清河发现自从缺席复盘的事情东窗事发之后,他想要再走常规路线攻略叶思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想要达到目标,自然少不得要另辟蹊径。电竞圈子实力说话,虽然他现在加入TK确实不够体面,可倘若他能够拿到世界总冠军,到时候以一个救世主的姿态重新回到CQ,谁又还会在意他以前犯下的那些小错误呢。 因此,别看秦清河加入CQ的死敌TK表面上看起来像失了智做出的决定,实际上人家小算盘打的别提多响亮了。 “你要和我sl?”秦清河摸了摸耳朵,有些诧异的问。 明夏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歪了歪头,问:“是啊,打一场?” 秦清河当场就笑了,他上下打量着明夏,话语里不无讥讽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更何况和你打,我一个远程和你个辅助sl,即便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传出去反倒会让人以为我在欺负人,我的时间可是相当宝贵的,为什么要浪费在你身上?” 可能秦清河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觉得自己挺帅的,殊不知明夏却只觉得他聒噪。 “哦,那就算了。” 秦清河本以为明夏会被自己这番话激怒,却没想到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就将此事揭过去了,明夏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反倒显得他的反应很是过激,一点也不体面。 “……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在赛场上发光的明星选手了,即便做了手术又如何,职业不是那么好打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念在往日的情面上,我劝你还是早点认清楚现实,既然好不容易退了,就别再来趟这趟浑水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清河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话里话外虽然带着嘲讽,却也相当难得的夹杂了零星几点为数不多的真心。 无论两人之间现在闹得如何不体面,明夏终究是对他有知遇之恩。 只可惜对于秦清河这难得的真情实感,明夏却并不领情,只淡淡应了句:“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明夏往旁边侧了侧身,让出通道,虽然没说话,意思却已经非常明显,是让他赶紧滚蛋的意思。 秦清河便宜没占到,又在明夏这里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再次阴沉下去,还不等他狗嘴里再吐出什么难听话呢,却听一旁的老板忽然开口了。 “谁说没好处,既然我们教练抬举你,想跟你打一场,那你就打啊,不就是要钱吗,这样吧,你要是能赢,违约金我给你打个八折。” 羞辱,简直是□□裸的羞辱。 秦清河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恨不能直接冲上去给他一拳。但这么做的结果显然是他目前无法承受的,所以即便再恼怒,秦清河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同时下意识在脑海里计算起打完八折之后他能少赔多少违约金,算完之后,秦清河深吸了一口气,没去管面带嘲讽的老板,而是直直对着明夏道:“一局定胜负?” 他的反应别说老板,就连明夏也有些意外。 不过仔细想想便知道了,如果CQ半点情面不留,秦清河的这笔违约金几乎可以扣掉他在TK半年的薪酬。 秦清河又向来花钱大手大脚,虽然打职业赚得多,但他花的也多,各种奢侈品不提,光是明夏知道的,他用小号给某直播平台一姐打赏,几个月就砸了大几百万下去。 要说积蓄,不好意思他秦清河还真没什么积蓄。更何况CQ这边违约金要的急,如果秦清河不想背官司的话,短期内想凑这么多钱出来,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老板随口一句打八折虽然有些侮辱人的意味,但秦清河却当了真。 短暂的静默之后,原本还神情严肃地老板忽然就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边笑边拍桌子,声音里不无嘲讽道:“小秦队长,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行,那就让他陪你玩玩?”说这句话的时候,老板根本没去看秦清河难看的脸色,而是目光询问的看向他身边的明夏。 明夏点了下头,应道:“行,去训练室吧。” 等明夏拿着自己的外设来到训练室门口时,却意外地发现平日里行色匆匆的老板今天居然还没走。 见她过来,老板冲她笑了笑,道:“别有压力,随便打,这点钱我还没放在心上。就当是我给你请了个不入流的陪玩。” 明夏被他这话逗笑了,却什么也没说,抬手和他碰了个拳,抱着外设进了训练室。 她进去的时候,发现秦清河已经在对面坐下了。除了秦清河之外,训练室里还有不少队员。 不过两人要sl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大家都有条不紊的在忙着自己的训练任务,并没怎么关注这边的情况。 叶思云也在,她原本在和蒋煜双排,见到明夏刚想打招呼,却在见到她手里抱着的外设包时,神色微微怔住。 “……教练?”叶思云有些迟疑的开口叫了句。 明夏冲她摇了摇头,道:“随便玩玩,你们继续就好,不用管我。” 叶思云虽然心有疑惑,但既然明夏没有说的打算,她也不再追问,只是余光却控制不住的总往这边飘。 搞得正在跟她双排的蒋煜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摘掉耳机问:“小叶,发什么呆呢,给哥砸个恢复药剂啊,要被毒死了都。” 叶思云冲他努了努嘴,示意他看明夏和坐在对面的秦清河。 蒋煜在看到明夏和秦清河时,眼底也快速的闪过几分诧异,尤其是当他看到站在明夏身后的老板时,眼底的惊讶更多了几分。 不过想到前几天秦清河找自己到天台的那次谈话,蒋煜心底忽然就有数了,大致猜出了现在的情况。 秦清河在训练专用服务器上刚建好了对战房,就见一个id顶着一串乱码,一看就是小号的账号进来了。 《末日》的职业是需要进游戏之后才能选择的,并且末日的所有装备都是需要在游戏内进行拾取强化的。 玩家们能够通过商城购买的只有各式各样好看的外观,不过这些东西都完全不会影响到游戏的公平性。 与秦清河花里胡哨的账号不同,明夏的这个小号简直素的不能更素,就是最基础的新手出厂配置。 秦清河盯着那id看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就用这个?” “对,直接开角斗场。”明夏应了句。 角斗场地图是末日地图当中最常被用于sl的场地,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设定,场景类似于古罗马时期的角斗场,不讲究战术,拼的全是硬操作。 为了确保sl的公平性,角斗场甚至连装备都只提供最基础的。秦清河载入地图后,刚捡起地上的弓箭站上挑战台,却在看到对面站着的那个顶着乱码的小号时,当场愣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对面站着的并不是什么辅助,而是和他一样手持弓箭的远程。 两分钟后,秦清河屏幕中的画面变为黑白,硕大的‘失败’二字占据了屏幕正中央,分外刺目。 秦清河盯着电脑屏幕许久,还是无法从自己居然被多年不曾碰过远程的明夏,在自己最擅长的职业上被对方轻描淡写打败了的事实中回过神。 明夏看了眼还剩下丝血的角色,显然对这个结果也不是很满意。 “再来!”秦清河回过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明夏偏过头看了眼身后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老板,道:“八折不用打了。” 老板脸上神色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重重拍了拍明夏的肩膀。 两人是多年好友,很多话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够让对方领会自己的意思。 明夏笑了笑,如秦清河所愿,由他开启了第二场对局。 依旧是简陋无比的角斗场,仍然是两个远程职业的战斗,这次对局进行了五分钟,唯一不变的是,对局结束时,先倒下的仍旧是秦清河。 相较于第一局,明夏的血量虽然依旧不健康,却比第一局多了一半有余。 第141章 第 141 章 “再来!”秦清河压着火, 毫不犹豫退出打算开第三局。 明夏退出结算界面,却没有如秦清河所愿的准备,而是开口问:“还有这个必要吗?” “怎么没有必要, 当然有必要!”可能是因为连续两局输掉,秦清河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迫切。 他迫切的想要将比赛继续下去, 迫切的想要挽回颜面, 迫切的想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能力、技术、操作。 第一局比赛输掉的时候,秦清河还可以用精神力不集中作为理由安慰自己,可第二局呢? 就连秦清河自己都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怀疑, 难道明夏的手根本没有受伤, 她这些年即便转了辅助也没有松懈过对远程的练习? 否则怎么解释她刚才在对局中展现出的水平,不是秦清河自大,而是角斗场这张图, 本来就是相当简单粗暴的一张地图。 它没有错综复杂的地形, 没有可供参赛者布置战术的条件, 甚至于就连在比赛中需要一定运气搜寻的装备和基因药剂在角斗场都是现成的。 这张图是绝对公平,且最能直观检验比赛双方技术水平的地图。 在这样一张地图上被明夏打败, 而且连续输了两场,秦清河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若非《末日》官方对于外挂打击力度极大, 秦清河甚至要怀疑明夏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他对自己的水平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放眼整个联盟,能够在角斗场这张地图将他逼成这样的同职业选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巅峰时期的明夏可能算是一个, 但对于先后经历了转职业、手伤、退役之后的明夏, 秦清河觉得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夏看他额头青筋都在跳,想了想,颇为好心的提议道:“要不这样吧。” “五局三胜, 如果我赢了,你要在解约后公开向CQ战队和战队的粉丝手写道歉信道歉。” “如果你赢了,你的违约金我来付。” 明夏的声音不急不缓,配合着她独特的音质,说服力简直惊人。更何况她开出的条件对于秦清河而言简直百利无一害。 输上头的秦清河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了:“可以,但之前的两局不算,重新开始。” 这话就有点不要脸了。 明夏还没说话,站在后面冷眼旁观的老板已经先一步开口讥讽出声:“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这么输不起要不干脆就别赌了,免得待会儿输了又要找借口。” 秦清河被他刺激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仍旧不想松口。他太了解明夏了,知道只要自己坚持,以她的性格一定会答应。 说起来有些好笑,秦清河之所以这么笃定,也不过是依仗着明夏宽和大度的性格罢了。 果不其然,明夏真的应下了,哪怕这并不公平。 “可以。”明夏答应的干脆,甚至没有提出什么附加条件。 秦清河在松了一口的同时,却感觉脸上像是被无形的手重重甩了两个巴掌,火辣辣的疼。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稳住心神,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后,再次载入了对局。 第三局,秦清河开局攻势相当凌厉,几乎不给明夏反应的时间,箭矢如流星,以攻代守,开局两分钟已经将明夏的血量压到了三分之二。 而他自己才不过掉了一层血皮,无足轻重。这大大的增加了秦清河的信心,他打的愈发,手上的操作快到几乎出现了残影,攻势不仅不见丝毫放缓,反倒还在不断增强。 这种打法拼的就是高爆发,以密集的爆发性输出代替防守,让对方疲于应对的同时,根本腾不出手来做出还击。 秦清河在这局对明夏用的攻势可谓是相当简单粗暴,想要从开局压制明夏,并且一直持续密集的输出,直到明夏血量清零。 他的思路没什么问题,甚至于就连对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局面也始终被秦清河牢牢掌握在手中。 然而,崩盘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大概是从秦清河的一次大招放出却没能命中目标的那一刻起。 血量不到三分之一的明夏抓住了空档,并且迅速完成了反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明夏后半局的打法和秦清河前半局用在她身上的战术如出一辙。 密集性的高爆发输出,仿佛永无休止的进攻让秦清河疲于应对,别说还击,连招架都变得极为困难。 明夏的攻势虽然不如秦清河密度那么大,但是她对于技能的释放简直精准到严丝合缝的程度。 身为职业选手,被压制后的秦清河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找空档,可是很遗憾,没有。 秦清河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眼睛一错不错的牢牢盯着屏幕,在心底默默数着明夏打出的每一击。 越数越是心惊,越是试图去找,越觉得骇人。 没有空档,怎么可能没有空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秦清河深陷其中看不出来的问题,在旁边一直注视着这边对局的叶思云却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不是明夏的操作没有空档,而是秦清河根本捕捉不到明夏的空档。 起初叶思云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和所有人一样,哪怕秦清河在季后赛表现不佳,但叶思云从来没有对他的能力产生过怀疑。 可连她都能够轻易看出的空档,秦清河这样的业内顶级远程职业选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但秦清河就是看不出来,并且不止一次的忽略了明夏留出的空档,反倒像是没头的苍蝇似的,毫无章法的试图破局。 直到秦清河倒下,画面变为黑白时,明夏的血量却依旧维持在她开始反击,掌握主动权时的样子,像是被锁死了一样,再没往下掉过哪怕一点。 秦清河面色灰白,死死盯着屏幕,鼠标因为手过于用力的捏握而发出细微的声响,在一片死寂的训练室内分外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明夏退出结算界面,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秦清河,问:“再来?” 秦清河嘴唇颤了颤,却并没有说出什么,闷不吭声的再次开了新的对局。 第四局,这次秦清河的情绪似乎受到上局的影响,他依旧想要采取上局的思路,只可惜这一局的他,比上局更快被明夏捕捉到了破绽。 局势再次翻转,明夏一如上局那样,甚至比上局更快的接手了比赛,拿到了主动权。 六分三十七秒,这张对局以秦清河的倒地宣告结束。 几乎是复刻了上一局的局面,无论打法思路,还是明夏和秦清河的表现,都与上局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这局因为心态原因,秦清河的落败被提前了一分三十秒。 秦清河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再用难看来形容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惨白,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皮肤呈现一种近乎于病态的惨白。 就连职业选手最需要的稳定性,此时秦清河都很难维持,他握住鼠标的手指甚至在微微发颤。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训练室原本正在进行训练的队员们都被两人的比赛给吸引着聚拢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秦清河再无法维持自己的骄傲,他强撑着打开系统商城,快速的用积分接连购买了几个不同效果的增益buff给自己加上。 做完了这一切,秦清河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新对局开始之前,他认真的看着自己那些增益buff,找回了不少自信。 这些buff当然是有用的,并且带来的效果相当直观,秦清河如法炮制了刚才的打法,依旧开局就选择强攻。 在增益buff的加持之下,他的攻击频率几乎已经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度,如果此时有专业的仪器可以计算他进攻时的手速的话,那个数值说不定会突破目前联盟最高有效手速记录。 不过秦清河在正式比赛场上肯定是不敢这么叠buff的,他还不想被人察觉出异常,更不想因此被送去切片研究。 也就只有今天被明夏打出四连败之后,秦清河彻底上了头,这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行为。 看着明夏的血量不断被压低,秦清河心中生出几分扭曲的爽感,如果此时他面前有镜子的话,只需要一抬头他就能清楚看到自己此时脸上狰狞的表情。 只可惜,没有镜子,所以他对自己此时失控的表情一无所知。 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十。 直到明夏的血量被压到百分之五的红血,就在秦清河以为这局一定万无一失的时候,一个微小的失误导致技能没能衔接上。 秦清河悚然一惊,几乎是下意识试图通过连招补救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百分之五的血量对百分之四十七的血量,明明自己占据如此大的优势,在明夏掌握主动权的那一刻起,秦清河还是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虽然不想承认,但秦清河的确在恐惧。 在CQ队员的见证之下,在所有人都觉得离谱的情况下,明夏以百分之五的血量完成了大翻盘。 明夏以干脆的三比零的比分结束了这场荒唐的赌局。 退出游戏界面,明夏看了眼瘫坐在椅子仿若丢了魂儿的秦清河,开口道:“希望你说到做到,如实履行自己的承诺。” “比赛还没有结束,五局才打了三局而已,你别走!”秦清河忽然从座位上猛地窜起来,伸手要去抓明夏的手。 却被老板眼疾手快给一巴掌挥开了,老板盯着已经有些崩溃的秦清河,直言道:“别碰她!老子就知道你输不起。” 说着,老板指了指房间里的监控,冷下声音道:“给你三天时间,你不道歉,我会把今天的事情用战队官博公布出去。” “如果还想给自己留点脸面,你知道该怎么做。” 秦清河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甚至没去拿自己的外设,粗鲁的推开围在身边的人群,头也不回的朝着训练室门口走去。 只是那身影再不似来时的潇洒,无论怎么看都透露出几分遮掩不住的狼狈。 看着他的背影,叶思云还在脑海内回想着刚才的对局,越想越觉得困惑。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站在她身旁的蒋煜低声问:“是不是觉得秦队输得太过彻底了?” 叶思云怔了怔,没有说话。 蒋煜似乎也没想要叶思云回答,只自顾自道:“你进队晚,可能不太清楚。” “秦清河的远程,是教练一手教出来的。” 第142章 第 142 章 那场几乎是一边倒的比赛结束后, 叶思云发现在秦清河离开之后,明夏也很快从训练室消失了。 想到蒋煜之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叶思云代入了一下明夏的情绪, 心中顿时涌出几分担忧,就连下午的训练都频频走神。 蒋煜看着黑白的屏幕, 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明显不在状态的叶思云,道:“很累就去休息一下吧, 这种状态下训练也很难起到什么效果。” 叶思云回过神, 看着屏幕中已经不知何时倒地的蒋煜, 有些不太好意思道:“抱歉啊煜哥, 我今天有些不在状态。” “没事,喝点水, 去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调节好情绪再回来训练也是一样的。”蒋煜耸了耸肩, 从桌下抽了瓶没开封的运动饮料塞进她手里, 催促道:“去吧去吧, 不用急着回来,训练也不急这一时。” 叶思云握住饮料瓶身, 视线在明夏不久前坐过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豁然起身, 对蒋煜道:“煜哥, 你知不知道教练去哪儿了?” 蒋煜愣了下,摇了摇头, 道:“不知道啊,你去办公室找找看?” 向蒋煜道过谢后,叶思云朝着明夏的办公室跑去, 但很遗憾,办公室的房门紧锁着,叶思云敲了半天也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叶思云倒也没有就此放弃,又在基地里转悠了半天,就在她的心情越来越低落时,刚好在基地门口碰上了拎着车钥匙准备走人的老板。 老板平日里虽然不经常来基地,可对于叶思云这个战队新签的天才辅助选手还是有一定印象的。 “小叶啊,找什么呢,看你在基地转悠半天了。”老板开口叫住了低着头的叶思云。 叶思云抬头,见开口的是老板,眼睛立刻亮了亮,道:“叶哥,您有看到明教练吗?” 老板摇了摇头,却又在看到叶思云失望的眼神时,歪头想了想,伸手指了指楼上,道:“去天台看看?她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上去吹风。” 得了提示,叶思云眼睛更亮,用力点了下头,道:“谢谢叶哥,我上去看看!” 看着她的背影,老板将没说完的那句“不过她不太喜欢被人打扰”咽回了肚子里。 无奈摇了摇头,暗自咕哝道:“最近碰上那么多糟心事,也该找个人好好开导开导了不是……?” 叶思云推开天台的铁门,远远就见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站在天台的栏杆前,目视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暖色的夕阳落在她身上,为那人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晚风吹起她的发,眼前的情景美的像是一幅画。 叶思云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没忍心破坏眼前的画面,她轻手轻脚走到那人身边,学着她的模样,将双手搭在栏杆上,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方。 夕阳将落未落,周围的建筑在夕阳的映衬下相较于白天的冷硬,多了几分柔和的美感。 “好看吗?”明夏问。 被抓包的叶思云有些尴尬,却还是如实点头,答道:“好看的。” 明夏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在天台上吹了许久的风,期间谁也没有再开口,但气氛却并不会因为沉默而显得尴尬,反倒分外和谐。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隐去,明夏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开口道:“走吧,吃饭去,我请客。” “真的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叶思云也没矫情,答应的相当干脆,伸手搭在明夏的肩膀上,拉着人往门口走去。 叶思云全程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可她的好意明夏却已经明了。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真的是种相当微妙的东西,明明两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恰当好处的陪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 秦清河到底还是要脸面的,他清楚的知道视频不能被流传出去,一旦真的被公布了,等待着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所以和CQ解约后,秦清河在微博公布自己解约消息的同时,还更新了一封看上去很是真情实感的手写信。 正如同之前预想的那样,秦清河解约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就在很多粉丝还没能从秦清河与CQ解约的消息中回过神呢,时隔几天之后,又一枚重磅炸弹猝不及防的砸了下来。 秦清河以两千万身价转会H国TK。 这个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很多竞粉甚至压根没当真,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国内电竞圈子里目前还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秦清河的粉丝更是对这种消息嗤之以鼻,纷纷下场将所有传播这个消息的人打成了黑粉,骂起来简直不要太凶。 但很快,转会窗截止的当天,联盟公布了本次转会窗开启期间各战队的人员变动名单,秦清河的名字前面赫然从曾经的CQ变为了TK,就连队伍前面的红色小国旗也变成了H国的白色国旗。 消息一经公布,整个圈子都哗然了。 秦清河却似乎早已经有所预料一样,早早关闭了自己社交平台的评论区和私信,装起了鸵鸟。 有些无法接受的粉丝直接到基地门口堵人,却被告知秦清河早已经搬离了CQ的基地。 那么引起了公愤的秦清河此时人在哪里呢,他早就已经踏上了前往H国的飞机,人已经在TK的基地了。 从转会名单的消息公布,一直到晚上,秦清河的社交媒体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掉粉,他的粉丝从原本的三百多万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掉了大几十万。 除了极少数死忠粉仍旧坚持维护他,为他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挽尊外,大多数竞粉还是相当理智的,脱粉已经是最基础的了,一些比较暴躁的直接脱粉回踩。 倘若秦清河转会TK真的能够如愿拿到冠军倒也还算一回事,但他真的能够如愿吗? 在骂秦清河之余,不少不是CQ的粉在围观了秦清河的这波骚操作之后都忍不住心疼起CQ了。 国内知名电竞论坛里,从名单公布后,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就没有停歇过。 其中尤以一个名为《秦清河转会CQ死敌TK,世界赛CQ战队将会何去何从》的帖子一经发布就迅速引来了无数回复,不足半小时就已经在论坛首页飘红。 【楼主:LZ是CQ的死忠粉,从看到名单到现在,心已经碎成渣,拼都拼不起来了。不想提那个晦气东西,就想问问,那完蛋玩意滚蛋之后,联盟现在还有适合CQ的远程选手吗?】 【3L:心疼lz,心疼CQ粉。太惨了,真的太惨了,被培养了多年的核心选手背刺也就算了,偏偏这人还跳槽到了死敌家,不是粉都要跟着骂一句,秦清河你没有心!】 【5L:摸摸楼主。虽然我也很想看CQ逆袭打脸TK的名场面,但从理智上来看,秦清河一走,CQ最后的核心也没了,今年的世界赛……重在参与吧。】 【8L:和5L的观点差不多,CQ之前的核心是远辅双核,明夏退役之后就变成远程单核了,现在秦清河一走,队伍差不多是废了,粉丝这个赛季放平心态吧,也别给战队太大压力了,CQ也挺难的。】 【14L:认真答题。今年的夏季转会窗已经关闭了,没从转会名单上看到CQ有变动,合理猜测可能是秦清河走的太匆忙,根本没给CQ应对的时间,短期内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远程选手,所以索性维持原样了。】 【19L:世界赛应该会让替补上吧,其实CQ的替补在常规赛发挥的还不错诶,好像是叫李思远吧?我看他和团队的磨合比秦清河还更顺一些呢,搞不好能带来一些惊喜?】 【25L:emm,19L是认真的吗……但凡看过比赛就知道,那个替补的水平真的只能说是中规中矩,CQ现在最缺的是核心,很显然他担不起这个重任呀。】 【29L:25L话虽然说的难听,却是事实惹,CQ那个替补个人能力确实不太突出,常规赛发挥还不错是因为没有遇上强队,你把他放季后赛,估计还不如秦清河呢。】 【33L:其实我倒是觉得灵风的远程和CQ整体风格挺适配的,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就算CQ有意,灵风也不可能放人,所以多半是谈不拢。】 【39L:哈哈哈灵风粉在此,不必多半,是肯定谈不拢好吧。我们卡宝现在是核心诶,队里怎么可能会放人,更何况我队也不缺钱啊,砸再多也不会放卡宝过去的好不好。】 【45L:说起来,灵风之前不是还特别高调的六百万要买CQ的那个新人辅助吗,怎么后面就没听动静了,雷声大雨点小的,是没谈拢?】 【53L:好像是说CQ不肯放人吧,不过我觉得这事说起来也挺搞笑的,CQ向来在圈子里卖什么‘尊重选手个人意愿’的xnb,真的尊重选手意愿的话,队里核心都走了,还压着个小辅助不肯放人,这个赛季又打不出成绩,这么压着人不让走,有什么意思啊?】 【62L:是小辅助自己不愿意走哦,我们CQ已经够惨了,别什么烂锅都往我们身上扣了好吗?要是不尊重选手个人意愿,秦清河那白眼狼能这么顺利去TK ?!】 …… 直到这里开始,帖子的走向逐渐奇怪起来,从理智讨论变成了大乱斗,大家因为各种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原因吵得不可开交。 论坛里面众说纷纭,这个帖子掐出了上千层楼,最终却也没就帖子题目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大家的普遍看法是,CQ世界赛大概率不会参加,即便参加了大概率这个赛季也会摆烂或者观光了。 然而没过多久,一条消息的出现再度震惊了整个圈子。 世界赛开启报名,CQ不但报名参加了,首发阵容里还出现了一个相当令人震动的名字。 官网上,CQ的报名信息中,首发名单远程职业那一栏后面赫然写着一个早已经随着退役而逐渐淡出人们视野的名字—— CQ-明夏。 第143章 第 143 章 明夏复出的消息公布之后, 有人欢喜有人忧。 看好她的粉丝有,但持反对态度的也大有人在,用明夏黑粉的话来说, 如果明夏真的能够保持竞技状态,当年也不至于黯然退役了。 更何况她最后一年的竞技水平确实非常让人堪忧,否则也不会在职业生涯末期被骂的那么凶了。 CQ的粉丝对于明夏的付出,激动之余自然也有隐忧。这个风口浪尖之上,被推出来简直无异于靶子, 若是发挥出色还好, 要是状态不佳…… 参考明夏退役前的最后一年吧。 电子竞技绚烂但也残酷,它不会因为你曾经的辉煌就对你温柔以待, 随着年龄增长,状态下滑,即便曾经再出色的操作也依旧会被逐渐淡忘。 急流勇退是最适宜的做法,也是能够最大程度保持自己口碑的做法,像明夏这样,在经历了那样残酷的赛季之后, 仍然选择在战队落难时复出的,谁看了都忍不住感慨一句。 明夏对CQ当真是爱的深沉。 相较于外界的种种讨论, CQ战队内部却分外平静, 报名结束后, 众人几乎没有时间去在意外界的质疑,每分钟对他们而言都是十分宝贵的。 在世界赛开始前,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时间用于训练和磨合, 这样比任何事情都更加有意义。 当网络正因为明夏复出究竟是为了给CQ参加世界赛凑人头,还是她的手伤真的恢复,打算在职业生涯末年再重现曾经荣光而争论不休的时候。 CQ的训练室内。 “夏姐, 森星来找我们约训练赛,我们要答应吗?”蒋煜说话时,双手的操作依旧没有停歇,歪着脖子夹着电话,对明夏喊道。 明夏停下操作,转头问道:“什么时候?” 蒋煜对着电话嘀嘀咕咕两句,高声答道:“周五下午三点。” 闻言,明夏打开日历看了眼,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周五下午已经有约了。” 蒋煜刚想将明夏的话转达给电话对面的森星队长,却不料对面显然已经听到了明夏的话,立刻愤怒道:“谁啊,谁啊谁啊,让我看看是哪个孙子抢在我们前面!” 嫌做传话筒麻烦,蒋煜索性直接按了免提,趁着操作的间隙将手机朝明夏递了过去:“你直接问我们队长吧。” 明夏接过电话,如实道:“是灵风,他们比你早两天约的。” 电话那边原本还挺暴躁的森星队长听到明夏的声音,立刻缓和了语气,只是话语里仍然带着几分愤愤不平。 “我就知道是他们,前两天我和他们约训练赛的时候他们队长还敷衍我说没时间,搞了半天不是没时间,只是没时间和我们打嘛!” 明夏笑了笑,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道:“正常嘛,我们CQ不是刚刚经历了大换血,都想来试试我们的水平呢。” 被这么直白的戳穿了心思,森星的队长尴尬的笑了两声,不过毕竟脸皮厚,也就只尴尬了几秒钟的时间,笑完立刻话锋一转,道:“那周六?” 对方都这么诚恳了,明夏其实也挺想答应他的,奈何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连续两场训练赛的话,你就不怕我们不在状态,试不出真是水平?” 此言一出,森星队长转念一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要是不在状态,那试探还有什么意义。 干笑了两声,道:“那明队你说个时间?” 明夏看了眼日历,伸手在十八号上画了个圈,问:“下周三下午三点?” 对方答应的相当爽快,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没问题!” 相似的电话,明夏这段时间接了太多,约训练赛的战队从联盟那几支数得上名号的强队,到森星这种中游的队伍,甚至就连常年游走在季后赛外,没什么斗志的队伍都来找CQ约训练赛。 对于来约训练的队伍,只要是时间上没有冲突,明夏基本上来者不拒。 因此,在世界赛开始前,CQ战队几乎每隔两天就要打一场训练赛,至于比赛的结果,有输有赢。 非要说的话,输得次数其实比赢下的次数要更多一些,但好在大家的心态都挺稳定的,并没有因为输掉比赛就一蹶不振。 反倒会在赛后积极复盘,有问题基本当天解决,很少会拖到第二天。 不过在日复一日的实战当中,CQ的状态一次比一次更好,整个团队的配合相较于刚开始时,有了相当显著的提升。 CQ的集训进行的如火如荼,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世界赛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拉开了序幕。 《末日》的世界赛简单粗暴的分为五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选拔赛,将所有参赛队伍以上赛季积分分为ABCD四个大组,以BO3(三局两胜)双循环赛制进行角逐,最终将有三十二支队伍可以拿到入围赛资格。 进入入围赛后,第二部分则改用BO1(一局定胜负)双循环赛制,三十二取十六支进入淘汰赛。 从第三部分淘汰赛开始,赛制依旧沿用BO1双循环,十六取八,胜者进入半决赛。 第四部分半决赛八取前二,赛制从BO1改为BO5(五局三胜)双循环,胜者进入总决赛。最后的第五部分,参与总决赛的两支队伍决出世界冠军。 CQ上赛季表现不佳,按照积分选拔赛被分到了B组,相较于A组之间的激烈竞争,B组这边就相对比较平和了。 相较于A组的备受关注,B组这边关注的人数就明显要少很多了,除非是死忠粉,不然大家还是更乐意看到强强之间的碰撞。 明夏的远程一箭将对面Y国战队藏在草丛里的侦查最后一层血皮打掉,荧幕之上瞬间跳跃出“逃生成功”的胜利字样。 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手腕,明夏拔掉自己的外设,正准备往包里装,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叶思云没空去管自己的包,而是先起身将明夏的外设装好背身上,这才转过身去拔自己的外设。 明夏被她这动作逗得哭笑不得,忍不住道:“哪儿就有这么脆弱了,收拾个包而已,你这搞得好像我残疾了似的。” 话音刚落,明夏就成功喜提了小叶同学的死亡凝视。 叶思云拉包拉链的手微微一顿,幽幽开口道:“队长,给你三秒收回刚才的话,搞快点!” 被小姑娘这么盯着,明夏无奈,却又十分配合道:“好好,收回收回,我好着呢。” 五人从选手室出来,来到舞台正中央,依照惯例和对手握手,向台下前来观赛的粉丝鞠躬致谢。 CQ这赛季的表现算不上多亮眼,但却也远没有外界猜测的那样糟糕,选拔赛上虽然发挥平平,却还是有惊无险的拿到了入围赛资格。 其中CQ备受关注的明夏在选拔赛上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算不上有多出彩,但也比外界之前猜测的划水充数要好太多。 起码全程跟得上团队的节奏,兼顾指挥的情况下,偶尔还能打出一些较为亮眼的操作。 粉丝总是很容易满足的,尤其是当他们对自家主队这赛季的表现已经不抱任何期望的时候,一点点微小的进步和希望就足以让他们开心很久。 经理孙琦的车早早就在场馆门口停着了,然而还没等几人走出场馆,却见场馆外面守着一群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年轻人,男女都有,他们手上拿着造型各异的应援手幅。 细看之下,这些应援手幅上面居然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截下来的表情包,丑萌丑萌的,分外搞笑。 “蒋煜!儿砸你今天终于做人了,麻麻好欣慰,坚持住我的好大儿,麻麻永远爱你!” “小叶子乖女鹅今天好棒!那个药瓶丢的可太神啦!” “夏夏辛苦啦!你射的哪儿是箭,最后那一箭简直射进了我的心巴!” “下周的入围赛要继续加油喔,我们CQ就是坠吊的!!” …… 几乎是在看到CQ五人的瞬间,那些少男少女们立刻激动起来,疯狂挥舞着自制的手幅和闪光棒,各种彩虹屁简直不要钱似的纷纷往外冒。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被堵在场馆门口了,但无论多少次,只要时间充裕,他们总会停下来和这群不远万里来到现场,只为给他们加油打气的粉丝们聊上几句。 哪怕相处的时间往往非常短暂,有时候因为要赶飞机的缘故甚至只能聊上几分钟,但只这短短几分钟的接触就能让粉丝开心很久。 明夏接过笔熟练的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签了几个,忽然手中的笔被人给夺走了。 明夏抬头,发现夺笔的是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注意到明夏向她看来的视线时,明显有些紧张,却还强作镇定道:“那个,夏夏你的手,哎呀,就——” “反正不要太累,要保护好手呀!”小姑娘磕磕巴巴勉强将话给讲完了,神色有些忐忑,表情惴惴,紧张到握住笔的手都有些抖,像是生怕明夏会生气。 明夏当然不会生气,她冲小姑娘笑了笑,伸出手向她展示,安抚道:“没事哦,我会注意的,别担心。” 将小姑娘手里印着她头像的手幅接了过来,用叶思云递来的笔在上面签了个名,临到要还给她时,明夏想了想,又在名字后面画了个笑脸。 “谢谢关心,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第144章 第 144 章 虽然拿到了入围赛的名额, 但CQ的积分位于积分榜中下游,成绩并不算有多出挑。 相较于CQ,今年华国的另外几支强队在世界赛开赛后几乎毫不掩饰自己本赛季的野心,一个比一个打的更加凶猛。 目前积分榜前五里面有两支战队都是华国的, 一支是自从换了核心后, 表现始终强势的灵风, 另一支则有些出乎人预料了。 是因为主力远程退役而逐渐从一线强队里掉队的TC。 TC这只队伍和CQ的情况有些类似,但他们比CQ更惨一些, 如果说明夏当年的退役对于CQ而言, 犹如断掉一只手臂的话,那么TC的远程兼队长程颢退役, 对于TC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虽然TC最终没有选择从别的战队挖人,而是决定相信自己战队一手培养起来的新人张浩轩, 让他来接替程颢成为战队的新核心, 但显然效果并不太令人满意。 相较于前任队长凌厉且攻击性十足的打法, 张浩轩的打法更加保守谨慎,以至于很难像前队长那样承担起为队伍打开局面的重任。 经常会出现, 原本还不错的局面,硬生生被对方拖比赛时长,一直拖到了对方装备逐渐成型, 最终导致局面翻转。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秦清河和CQ解约的时候,不少电竞粉还纷纷猜测TC会不会重金将秦清河买过去,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他都是联盟里目前最适合TC的远程选手。 但是并没有,不是秦清河没想过和TC接触,而是在接触之后被TC明确拒绝之后, 秦清河才不得不考虑其H国战队TK的邀请。 就算话说的再是漂亮,就算最终真的能够如愿拿下世冠,可是顶着自己国家战队的名号和顶着其他国家战队的名号完全是两个概念。 但凡国内战队能够给他更好的选择,秦清河也不至于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去为H国战队效力。 就在TC粉丝正为自己主队这赛季的表现而忧虑的时候,却没想到这个赛季一开始,主队就给他们送上了如此大的惊喜。 张浩轩虽然依旧没有彻底改变谨慎的打法,但是相较于之前的两个赛季,他在本赛季的表现却相当的可圈可点。 但这并不是TC本赛季表现如此亮眼的主要原因,TC这个赛季最大的改变,并非是张浩轩自己,而是整支队伍的风格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前两个赛季他们始终在坚持曾经程颢在时的那套打法的话,那么从上个赛季开始,TC就一直在寻求改变。 他们不再要求张浩轩必须承担起将程颢在时的责任,反倒开始根据张浩轩的特点调整战术,磨合研究新的打法。 正是因为上个赛季的不断调整和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世界赛刚刚开打,TC就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并且在接下来的入围赛中继续持续发力,甚至一度冲进积分榜前三,就连在对战A国头号种子队时,虽然过程凶险,最终却也极为漂亮的爆冷拿下了比赛。 TC新赛季这勇猛的势头很是让国内的电竞粉雀跃不已,比赛现场更是已经开始有粉丝高呼TC夺冠的口号。 相较于TC的异军突起,前不久刚在全国赛拿下冠军的灵风本赛季依旧稳定发力,最终以总积分第二的名次轻松入杀入淘汰赛。 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忧愁,和TC、灵风这赛季的强势表现不同,在国内同样备受瞩目的满月战队在对战A国强队KP时,因为近战和远程先后出现失误导致比赛进行到十分钟时,场上只剩下辅助、侦查和技术三人。 尽管三人依旧在积极寻找胜利的可能性,但很遗憾,因为远程和近战双双提前退场导致满月很快崩盘,在比赛进行到十七分钟时,遗憾输掉了比赛。 两天后的客场作战,可能是受了之前比赛的影响,满月战队状态整体不佳,比分最终定格在0:2。 满月战队的队长赛后握手环节时,没忍住泪洒当场。但比赛就是这样,有输有赢,让人觉得热血沸腾的同时,却又极为残酷。 带着遗憾与泪水,满月战队成为了世界赛第一个出局的华国强队伍。 倒是CQ这边,虽然总积分依旧吊车尾,每一局看上去打的都相当惊险,但却出人意料的以第八名的成绩杀进了半决赛。 半决赛名单出炉后,依旧是国内知名的电竞论坛。 飘在首页最顶端的热帖名为《马上要半决赛了,有无竞粉来聊聊今年世冠奖杯话落谁家?》 【楼主:lz是满月粉,满心以为这赛季我们主队可以拿个好成绩的,就算拿不了冠军,起码也得进个半决赛吧,结果……唉,不提了,大家来聊聊哪支队伍今年最有可能拿到世冠吧。】 【6L:虎摸楼主,这题我会,我刚从十月十五号穿越回来,华彩杯总冠军被灵风拿下来了,总决赛3:0剃了TK的光头,简直爽死。】 【9L:听楼上胡说八道,我才是正儿八经刚从总决赛现场穿越过来,棒子的TK压根连决赛门票都没拿到好吗,总决赛灵风对TC,TC赢了,让我们恭喜新皇上位!】 【16L:笑不活了,总决赛现场不是你俩解说我不看!】 【21L:秦清河王八蛋我先骂,骂完之后,不讲感情只谈比赛表现的话,TK从CQ买下秦清河真的填补了他们在远程上的短板,这个赛季TK整体实力更强了。】 【28L:好家伙,整个论坛只有我一个人关注CQ吗,真的是时代的眼泪了,曾几何时CQ还是论坛里夺冠竞猜超级大热门呢……】 【33L:28L你不是一个人!我们CQ这赛季其实表现的还不错来着,悄咪咪提上一句, CQ昨天在和R国强队LION的比赛上赢了耶,成功拿到最后一张半决赛入场券啦,撒花\\(°°)/~】 【39L:CQ和LION的比赛我看了,咋说呢,感觉真的非常微妙,但凡最后蒋煜犹豫一秒,让LION的远程抢先动手,今天拿到入场券的可能就是LION了,真的很魔幻,不知道R国那远程咋想的,为啥不敢冒头。】 【46L:回39,我来给你解惑。[图片1][图片2]直接看动图吧,你注意下LION远程第一次露头时明夏的站位,注意到没,在那之后明夏就一直在留意他的动向,图2是明夏的视角,但凡他敢冒头,不等他对蒋煜动手,明夏会先一步爆他的头。】 【49L:秒不掉的吧?就算爆头伤害加倍也够呛能秒掉来着。】 这次层主提出疑问后,久久没有等来回答,等了约莫有半个多小时,就在提出问题的层主已经快被别的消息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条回复提示。 【236L:回复49L,直接看视频吧,我根据赛后官方公布的信息,模拟了当时的情况,明夏当时用的不是普通箭矢,而是自带吸血效果的基因箭矢。从比赛19分32秒可以看到,叶思云当时将全场唯一一瓶基因改造液砸在了明夏身上,这个加成,加上爆头的双倍攻击,如果命中是一定能够将LION的远程带走的,附上实验的视频[视频]】 层主点开视频后,顿时乐了。原因无他,只因回复他这个人实在是太严谨了,为了确保数据的准确性,对方不仅在视频中附上了官方提供的比赛数据图,相同的实验还做了三次。 但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相同的。LION的远程当时选择冒头攻击蒋煜的话,会被明夏直接爆头抬走。 如果像比赛中那样选择苟着,他的位置也同样已经被明夏报给了蒋煜,动手的不是明夏,但明夏依旧可以配合蒋煜完成击杀。 整个过程详细到简直不能更细,层主甚至还在视频里看到,被解说都给忽视掉的CQ辅助临死前相当隐蔽的细节操作,可以说录制视频的人真的相当细心了。 【243L:回236L,谢谢大佬解惑,经你这么一提醒,这么看起来CQ是不是在隐藏实力啊,总感觉他们这个赛季虽然一直吊车尾,看上去不显山不漏水的,但关键时刻好像从没掉过链子。】 【256L:不算吧,CQ的情况决定了他们这个赛季只能这么打,他们打的很聪明也很清醒,我不是CQ粉,但看了这赛季他们的表现之后,也有点被圈粉了,就……希望CQ能够得偿所愿吧。】 【263L:什么叫只能这么打呀,大佬能不能展开唠唠,这可是世界赛啊,要是真的藏拙,就不怕玩脱了直接出局吗?】 【272L:因为明夏的手伤吧……要为接下来的半决赛做准备啊。BO5的赛制对她、对CQ来说都很不友好,对局越多,时间拖得越久,对明夏来说都越影响她的发挥,唉。】 【288L:不是说她手伤已经恢复了吗,我看她世界赛上的表现还可以啊,比起巅峰时期虽然有些逊色,但表现还蛮可圈可点的。】 【293L:emm,上面可能是萌新吧,你可以去搜一下13年的世界赛,看下她当时的状态就知道现在她被手伤限制的有多严重了,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她重现13年的盛况。】 …… 一语成谶。 半决赛开始,为了增加比赛的看点和观赏性,赛制由BO1转为BO5。 正如之前论坛里有人猜测的那样,CQ终于不再隐藏实力,犹如一把脱了鞘的,锋锐无比的利剑。 首轮不但以3:0压倒性的胜利拿下了A国战队KP,帮满月战队报了仇,而且创下了联盟半决赛里有史以来最快结束比赛的记录。 13分34秒。 这在不了解情况的观众眼里,是CQ实力的证明,然而在知道内情的粉丝眼里,这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反倒让他们愈发忧虑起明夏的手伤问题。 第145章 第 145 章 半决赛赛程出来之后, CQ与TK这对宿敌之间的对决自然成了不少竞粉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错过的比赛。 其实CQ与TK早在淘汰赛时就碰上过,不过当时的CQ所表现出来的状态非常一般,最终以0:2的比分输给了TK。 因为输掉了这场对局, 当时还有不少秦清河的粉丝站出来为他洗白, 说秦清河之所以宁可背负骂名也要离开CQ, 完全是因为他有一颗想要争冠的心。 但凡是职业选手,没人站在赛场上会不想要拿冠军的, 秦清河只是比别人更加坦诚,为了胜利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 这样的进取心, 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 放眼整个联盟,除了秦清河又有谁拥有呢? 秦清河有什么错,他不过是拥有一颗积极进取,想要夺冠的心罢了, 在哪里打职业不是打,为什么要因为他去了别国的战队就否定他的努力。 现在看来, 当初离开CQ始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秦清河用这场比赛,用自己的实力向所有骂过他的黑子们证明了,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一支注定无缘世冠的队伍,又如何能够留住一个拥有夺冠梦想的少年? 以上言论皆出自于那天TK赢得比赛后,秦清河和T□□丝之口。 不过由于粉丝洗地的姿势实在太过难看,洗地角度过于清奇刁钻, 以至于还不等CQ粉反击, 国内的电竞粉已经先一步开喷了。 电竞圈,尤其是国内的电竞圈子嘴人那是从来没输过的,秦清河本来就因为转会去TK而流失了大批粉丝, 剩下那点为他说话的粉丝战斗力低得可怜,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些个脑残言论就迅速被冲没了。 华国人似乎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奇的团结,就好比,曾经CQ国内的死对头满月战队,两支队伍粉丝日常互喷,然而在秦清河的事情出来之后,骂他骂的最狠最凶的却也是满月的粉。 但无论网上舆论风向如何,比赛嘛,总归还是用实力说话。因此,在围观了CQ半决赛首轮的强势发挥后,当CQ再次对战TK的时候,不少竞粉纷纷对这场比赛投入十二分的期待。 期待CQ能够翻盘,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把TK打爆,打穿! 按照正常的爽文流程的话,接下来的剧情应当是CQ半决赛暴打TK,以3:0的成绩提前结束比赛,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现实不是爽文,CQ想赢下TK更是远没有那么简单。 比赛开始前一天。 TK战队的休息室里,秦清河拧开一瓶水,直接举到头顶从上往下淋,直到瓶子里的水全部流干后,他将矿泉水瓶捏扁,随手扔到了地上。 秦清河拿起颈间挂着的毛巾边擦脸边对身旁的队友道:“不用紧张,现在的CQ早就已经不是曾经的CQ了。”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队员反驳道:“是吗?你难道没有看CQ前两天对战KP的比赛吗,他们发挥的相当出色呢,就连我们和KP比赛也没有如此快速的拿下过比赛呢。” 秦清河原本是听不懂H国话的,但他有系统加持,用积分兑换了语言之后,现在沟通早已经不是问题。 听到队友的话,秦清河不屑的勾了勾唇角,嗤笑道:“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赢下CQ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怎么赢?”见他这么笃定,立刻有队友好奇的追问。 秦清河眸子沉了沉,冷笑:“知道CQ最大的破绽在谁身上吗?” 队友想了想,讨论了许久,道:“从我们拿到的资料来看,CQ的辅助是个新人,金教练让我们以她作为突破口,或许可以很快打开局面。” 对于队友的说法,秦清河嗤之以鼻,老神在在的开口道:“不,如果你们认为突破口在叶思云的话,那你们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CQ最大的突破口,不是叶思云,是明夏。” 此言一出,休息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她前两天的状态那么好,以她为突破口,你是怎么想的啊?” “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啊,眼看比赛在即,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大放厥词,小心金教练听到后让你加训!” “哈哈哈,你小子在胡说什么啊,明夏的表现确实不如之前出色,但通过她今年比赛时的状态来看,也只是发挥没那么出色而已,远没有到成为CQ破绽的地步吧。” “金教练听到这话肯定要让你加训了,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小心着些吧。” 听着队友们毫不掩饰的嘲讽,秦清河脸色沉了沉,却没有恼,而是耐着性子道:“她有手伤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那又如何,现在哪个老选手身上没点伤病,他们只是伤病,又不是废了。” “就是说啊,更何况她不是已经接受过手术了吗,听说手术相当成功呢。” 秦清河冷笑:“成功?她是接受了手术,但距离她手术才过去多久,你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她的手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 “不如我来和你们打个赌,只要你们在赛场上听我的指挥,我不但能够让TK漂亮的赢下这场比赛,而且——” 说到这里,秦清河拉长了尾音,欲言又止卖起了关子,直到将队友们的好奇心全部勾起来之后,这才继续道:“我还能让CQ这赛季到此为止。” * 半决赛,CQ对战TK,首局。 地图随即到了废土末日,这张图比较特殊的是,一共设有六个高核辐射区域,从踏入辐射区域开始,玩家将会自动掉血,随着玩家与核废料之间的距离越近,掉的血量成倍增长。 曾有玩家测试过,到达核辐射最高的地方,从满血到血条清零只需要短短的十秒钟。 并且因辐射而减少的血条会变为灰色,不可被辅助回复修补。 正是因为这个机制的存在,使得这张图在玩家当中也很受欢迎,经常有玩家利用地图的特殊性将对手逼进辐射区,最终通过地图完成对对手的绞杀。 这局开局,明夏的位置就不是很友好,她所在的位置不是辐射区,却距离辐射区只有一步之遥。 更危险的是,好巧不巧的,秦清河的远程被传送的位置就在明夏附近,两人虽然还没有碰面,却已经让人提起了一颗心,纷纷猜测着两人会在载入地图后多久碰面。 答案是一分三十秒。 刚刚装弹完毕的明夏在一个转角看到了秦清河的身影,哪怕他动作很快,明夏还是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只一个照面的功夫,明夏已经清楚的注意到,秦清河这个倒霉蛋没有捡到任何装备,一个远程选手,此时手里只有一个弹夹。 枪声响起的瞬间,秦清河飞速利用位移进行躲闪,同时迅速在队伍语音报出了明夏的坐标。 叶思云看着原本正和自己纠缠的TK侦查忽然收起了机器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忍不住皱眉,提醒道:“TK侦查,往废弃核电站方向过去了,小夏姐,你的位置是不是被看到了?” “嗯。”明夏应了声,手上操作没停,将秦清河朝辐射区逼。 叶思云看了眼逐渐远去的TK侦查,道:“要我过去支援一下吗?” “不,别过来。”明夏看了眼地图,道:“按照原计划,找蒋煜会和。” “蒋煜,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找到人没有?” 几乎是在这句话刚落,队内语音立刻响起了蒋煜的声音:“必须的,我已经黏住Tan了,他想跑,但我没给他脱身的机会,小叶子快过来,咱们俩一起把他给收拾了。” “我来了我来了,我看到你了!”应声的却不是叶思云,而是秦铮。秦铮操纵着自己皮糙肉厚的近战,一个漂亮的滑铲,将原本快要捕捉到空档的TK辅助Tan轻描淡写堵了回去。 “可以啊老秦!”蒋煜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然而紧接着下一句就是:“快快,把他往D区赶,搞快点!” 边说还边催促道:“小叶子,到哪儿了,要接你不?” 叶思云已经在路上了,看了眼地图上队友的坐标,报了自己的位置,道:“大概一分三十秒就到,你们先往D区走着。” “队长,Kai也往你的方向去了。”许久没出声的技术林方景开口道,“我在他身上放了追踪器,你可以——” “呀,他发现了,拆掉了。”林方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语速极快的开口道:“不过不要紧,为了以防万一,我放了两个。” 明夏看着地图上朝自己飞快接近的红点,笑了笑,却没在意,继续有条不紊的操纵着角色,几乎是胁迫着秦清河朝E区的核电站走。 看到明夏的血条末端已经开始变灰,蒋煜估算了一下,道:“夏姐,我们这里还需要至少两分钟才能结束。” “哦,小叶子来了,那时间可以缩短到一分半。” 说着,蒋煜很欺负人的将TK的辅助连踢带拽的往D区拉扯,秦铮也没闲着,跟在后面抓住一切空档进行补刀。 随着叶思云到场,这场本就有些一边倒的2V1瞬间变成了更加一边倒的3V1,可怜的TK辅助Tan像个沙包一样,本就被揍得举步维艰,有了叶思云的增益buff加成之后,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被他们裹挟着进了D区的辐射里,更贱的是,CQ的三人组把他给推进辐射区,自己却根本不进,不但不进,还封死了所有可能逃脱的出口。 距离辐射区太近,秦铮的近战派不上用场,但蒋煜和叶思云两个攻击范围较远的职业却没什么顾忌,技能和药剂简直不要钱似的往Tan身上丢。 在攻击与辐射的双重打击下,Tan的血量掉的飞快。 与此同时,TK被秦清河叫来负责针对明夏的人也陆续到场了,哪知道明夏根本不恋战,转身就跑不说,还没忘记带上秦清河一起往辐射区跑。 秦清河当真是有苦难言,开局八分钟,他被明夏逼的愣是连把枪都没捡到,这说出去简直离谱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打低端萌新局的程度。 但,真不是秦清河不想捡,而是他根本找不出捡枪的空档。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第146章 第 146 章 这种低级错误按常理来说不应该发生在职业选手身上, 尤其是这种级别的比赛上,开局八分钟,远程连个枪都摸不到, 说出去简直闹着玩似的。 但明夏就是没给秦清河这个机会,正如蒋煜说的那样, 秦清河的远程是她一手教出来的, 她对秦清河实在是太了解了。 与此同时, 国内实时转播比赛的平台上, 弹幕简直刷翻天了。 “卧槽, 八分钟摸不到枪,假的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看鱼塘局。” “秦清河这局是信佛不杀生吗,这是良心发现了, 舍不得对前队友动手,索性直接摆烂的节奏啊?” “摊牌了不装了, 我宣布, 秦清河就是CQ埋在TK的最佳卧底!这不,到了关键时候就开始发难了啵!” “稳住稳住, 就按照这个发展继续下去,秦清河将成为联盟史上首个因没有武器而直接被送出局的职业选手, 谁看了不得说一句牛批?” “笑不活了, 夺笋呐, 忍辱负重人设有” “玩笑归玩笑, 但也别太缺德了, 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来问题所在吧, 秦清河这是被明夏给看透了,不是不想捡,他的每一步都在明夏的预判之内, 怎么捡,拿头捡。” “秦哥的福报啊哈哈哈,看TK的动向,应该是想针对明夏的手伤完成消耗的,结果谁知道自己被明夏克的死死地,而且明夏根本不上套啊,完全不恋战,该跑的时候跑的飞快。” “emm,这个局面我有点看不太懂了,TK那边辅助已经半血了啊,而且是灰血,TK这边全围着明夏是想干嘛,自家辅助不捞一下,后面怎么打啊?” “盲猜一个TK打算狙明夏,认为自家辅助Tan能够坚持到他们解决明夏之后回去支援吧,这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战术哦,快看镜头里TK教练的表情哈哈哈哈哈xswl!” “按照这个进度,明夏这边没死,TK的辅助Tan要先顶不住了啊,这是要一换一吗,辅助换远程?不说换不换的掉,就算换的掉也不值得吧?” “值,能换掉当然是值,明夏不但是CQ的远程,还是指挥,相反TK本来就是个对辅助依赖度不高的队伍,要是能用辅助把明夏换掉,那可太值了,但问题是……换不掉,而且我看这架势,反倒是Tan那边先顶不住。” 有人吹水,自然就有人认真分析战局。几乎是在这条分析的评论刷过去不久,场上的局面就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解说提高音量道:“视角现在给到了Tan这边,好,我们可以看到,现在CQ的态度异常坚决,已经完全没打算放Tan离开了,CQ的技术也已经到场,并且直接进入了辐射区对Tan进行输出。” “Tan的血量非常危险,按照现在的进度,如果TK不能及时组织援救的话,Tan很可能成为这场比赛第一个出局的选手。” “百分之四十三,百分之四十,百分之三十六……TK这边还在围堵明夏,他们似乎想要向CQ围困Tan一样,将明夏赶进辐射区中心,但是这样真的划算吗,不划算的呀!” 当然不划算了,如果能够用辅助换掉明夏,两队之间的博弈还可以说是TK小胜一筹,但不要忘了,明夏手里还捏着一个秦清河呢。 远程辅助换一个明夏,这已经不能用划不划算来形容了,纯粹是缺心眼行为啊,不用解说分析,但凡玩过《末日》的资深玩家都知道不能这么干。 那TK为什么还要在明知道局面如此不利的情况下,硬着头皮继续维持原定战术,而不是及时救援辅助呢? 当然是因为办不到啊,如果将废土底图分为四个大区块的话,那么明夏当前所在的A区和TK辅助被逼进的D区完全是两个对角,这么远的距离,按照Tan现在的血量,恐怕等TK的人赶过去,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与其去救援,还不如先把秦清河给保住,顺带把明夏给送出局,这才能勉强保住TK这波交换不算太亏而已。 “咦,让我们看一下秦清河刚才的动作,他拿到枪了,虽然只是一把攻击力较低的勃朗宁,但是,在对局进行到十二分零六秒时,TK的远程秦清河终于摸到武器了。” 解说的声音抑扬顿挫,听起来分外激情,然而转播平台的观众原本还没注意到这一情况,经他这么一提醒,平台弹幕上瞬间被密密麻麻的‘哈哈哈哈’、‘233333\''''、‘xswl’给刷屏了。 不怪大家笑成这样,实在是因为眼下这个局面真的过于离谱,属于从《末日》开始举办职业比赛后,这么多年从未在赛场上出现过的情景。 可以预见的是,甚至都不用等到比赛结束,秦清河今天在赛场上的表现十有**会被缺德粉做成各种沙雕表情包,流传无数个论坛,从此成为一个经典梗。 然而拿到枪又怎么样呢,秦清河的粉丝真情实感的认为他之所以前半局会那么被动,是因为没有武器,可拿到武器后,秦清河的被动局面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这种被动局面一直到TK的近战带着侦查终于追上来,这才逐渐有了改善,然而明夏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 此时他们的站位非常微妙,两人的血条在长时间的追逐当中都灰掉了将近三分之一不说,因为明夏这一路上的纠缠,秦清河的血量也非常不健康。 与此同时,场上刷出一条击杀公告。 系统:【[CQ-蒋煜]击杀了玩家[TK-Tan]。】 T□□看到这条击杀公告之后,简直心都要碎了,然而更糟心的还在后面,见TK的近战缠上来,明夏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用一颗□□驱赶着秦清河进了高辐射区域。 进入高辐射区,血条灰掉的速度极快,短短几个呼吸间,两人本就不健康的血条又灰掉一小截。 “救!”秦清河边应付着明夏的攻击,边操作着角色想要从高辐射区离开,但明夏缠的紧,哪里会给他离开的机会,无奈之下秦清河只能向队友求救。 “秦清河被明夏逼进了高辐射区,TK的近战和侦查似乎有些犹豫,让我们看看TK这次会如何选择,TK的近战Ming动了,看样子是准备营救——” 解说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几秒才再次响起。 “……走了,Ming没有选择营救已经岌岌可危的秦清河,在他离开之后,TK的侦查和技术也选择了离开。” 系统:【[CQ-明夏]击杀了玩家[TK-Qin]。】 系统:【[辐射源]击杀了玩家[CQ-明夏]。】 接连刷出的两条系统公告让场上的局面变得清晰起来,《末日》是款团队游戏,明夏用自己换掉了TK的远程和辅助,基本给这场对局定下了基调。 尽管后面TK在与CQ的团战中强硬的带走了侦查蒋煜,但毕竟4V3,而且CQ带辅助,TK这边不但没有辅助,刚在围剿明夏的过程中还因辐射,血量不是很健康。 TK的队长倒下之后,CQ对战TK的首轮,TK最终也没能再翻出什么浪。 目前场上比分为1:0,CQ在没人看好的情况下拿下了首胜。 TK战队教练的脸色阴沉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毫不怀疑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教练恨不能冲上台直接把秦清河给捏死。 赛前信誓旦旦保证自己可以针对明夏,能够给明夏造成负担,继而达到消耗她的目的。 结果呢?结果就是白送了个辅助进去不说,秦清河别说针对明夏了,整局都被明夏克制的死死地,真就和白送似的。 其实但凡TK不动歪脑筋,按照平时经常使用的战术去打,都不可能会把对局打到如此难看的局面。 可谁让秦清河就喜欢动一些小心思呢,甚至还说动了TK的教练,这才为观众们奉上了如此下饭,完全有失联盟半决赛队伍水准的操作。 相较于首轮的闹剧,第二局就明显正常多了,CQ和TK之间有来有往,最终因为秦清河的失误,被蒋煜抓住机会穷追猛打,彻底打开局面,CQ拿下了今天的第二分。 第三局开始前,TK的教练向裁判提出换人,将远程位的秦清河换成了替补选手朴恩秀。 显然这次的换人是没有经过提前商量的,直到替补朴恩秀走到秦清河身边拍他肩膀时,秦清河还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眼里的愕然被现场的镜头捕捉的清清楚楚,不过纵然心中再不情愿,秦清河也知道自己今天发挥确实不好,短暂的错愕之后,很快将位置让给了顶替他的替补选手。 秦清河下场之后,在TK的观赛区坐下,TK的金教练别说安慰他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全然视他为空气的态度让秦清河更加难堪。 但比赛就是这样,赢了的人理所当然获得鲜花与掌声,而输掉的人,没人会在意他的落寞与难过。 可能是换人起了作用,TK第三局的发挥非常好,没有采用前两轮的主动出击,反倒在比赛前半程几乎采取了避战态度,尽最大可能的拖比赛时长。 “21分33秒,TK的近战Lay硬抗秦铮的伤害,在队友Tan的掩护下来到了明夏面前,强杀,是准备强杀吗?” “是的,TK准备强杀明夏。可以看到,在TK抓住明夏的同时,蒋煜也贴上了TK的远程,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就看TK这边是打算交换还是……” “TK没有交换的打算,将Lay在狂暴状态下准备强行带走明夏,叶思云有想法,但不行,她被限制死了。” 系统:【[TK-Lay]击杀了玩家[CQ-明夏]。】 系统:【[CQ-秦铮]击杀了玩家[TK-Lay]。】 系统:【[CQ-蒋煜]击杀了玩家[TK-Min]。】 系统:【[TK-Le]击杀了玩家[CQ-云思]。】 接连几条系统击杀提示刷出,在这之后,比赛一度进行到非常惨烈的局面,最终TK凭借辅助在场,以相当微弱的优势将比分扳到了2:1。 第147章 第 147 章 TK的粉丝压抑了两局后, 终于迎来了可以欢呼的时刻。 现场的气氛简直要将场馆都给掀翻似的,明明只是扳回了一局,在T□□丝眼里却宛如已经拿到世冠了似的。 坐在TK观赛区的秦清河本应和身后的粉丝一同为自己队伍加油, 然而他此时的脸色却并没有比CQ粉丝好到哪里去。 秦清河从转会TK后,比任何人都想TK能赢, 尤其是在对上CQ的时候。但前提是,他必须是首发,由他在场,亲自打败CQ,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自己被一个替补换掉, 而且替补还真的帮助队伍赢得了比赛, 这简直无异于在他脸上扇巴掌, 让他脸色难看得紧。 似乎察觉到了秦清河的反应,坐在他旁边的金教练冷哼了一声,用H语快速的说了句什么。 秦清河听到之后,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更加阴鸷, 偏他还不能表现出来,为了接下来能够上首发, 只能伏低做小的僵着脸应声道:“是, 我会注意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秦清河可以说是目前场上最不希望TK能赢的人了,即便他自己就是TK的选手。 或许是秦清河的怨念太过强烈,刚刚扳回一分的TK在接下来的第四局再次惨遭滑铁卢。 叶思云配合明夏快速完成了对TK最后一人生命的收割,Min倒下的瞬间, 全场再次响起了欢呼声。 不同的是,刚才欢呼的是T□□,而这次制造出更大声浪的却是CQ粉。 3:1。 比赛结束, 这是CQ五人为今天这场比赛交出的答卷,他们以相当漂亮的分数成功从TK身上拿到了三个积分。 CQ对战TK的比赛开始前,任谁都没能想到,刚刚经历过核心出走,退役老将被迫付出的CQ这个赛季的表现居然会这么亮眼。 尤其是CQ的粉,在比分被宣布的瞬间,全场沸腾起来。 作为CQ的死忠粉,姜晓几乎快要当场落下泪来,她在好友的鼓励下站起来,疯狂挥舞着应援灯牌。 直到声音都喊哑了,姜晓还有几分不太真切的感觉,她伸手拉了下又蹦又跳的好友,大声道:“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你掐我一下!!” 姜晓的朋友立刻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疼痛的感觉瞬间让姜晓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的主队,真的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相当争气的拿下了这场对战死敌TK的比赛。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姜晓真的是眼泪都快下来了。其实不止是她,但凡陪着CQ,见证了CQ这几年从巅峰逐渐走向衰落的CQ粉们几乎都有和她相同的情绪。 可能是压抑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今年听到秦清河要转会TK之后,CQ粉并没有如外界猜测的那样,对秦清河恨之入骨,他们首先想到的是,秦清河离开之后,CQ接下来要怎么办。 虽然知道CQ的老板不差钱,但是一支战队想要留住选手,依靠的绝对不仅仅只是钱。 秦清河在时,CQ就算这两年状态不好,可也依旧算得上是强队,不说拥有争夺世冠的能力,最起码,拥有能够在全国赛冲进季后赛的实力。 可秦清河离开之后,CQ的两个核心选手全部没了,CQ还剩下什么呢,接下来的赛季又该何去何从呢。 就姜晓所知道的,在灵风开价六百万挖叶思云之前,就已经有战队和秦铮、蒋煜接触过了。 但是两人都是一路陪着CQ走过来的老人,蒋煜拒绝的干脆,秦铮虽然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 如果战队迟迟打不出成绩,为了这点情怀,蒋煜和秦铮又能够留在CQ多久呢,一个职业选手的巅峰状态又能维持几年呢。 就在CQ粉为战队前途而感到茫然无措的时候,已经退役的明夏悄无声息的复出了。 当得知明夏复出消息的时候,毫不夸张的讲,姜晓把自己锁进房间里哭了一下午,不是不喜欢,更不是不看好,是因为心疼。 心疼战队,更心疼明夏。 世界赛开赛之后,和其他战队粉丝一个比一个更加响亮的夺冠口号相比,CQ的粉丝对于战队的期望值真的放的非常低。 无论是磨合也好,还是打算利用世界赛的机会练兵也好,怎么都好,只要队伍没散,只要还能够在赛场上看到自己喜欢的选手闪闪发光就好,哪怕只是一轮游也没关系。 说起来挺心酸的,CQ粉丝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安慰的话,只等着自家主队被淘汰后,对他们好好安慰鼓励一番。 然而谁能想到呢,这支根本没被人看好的队伍,不但挺过了选拔赛,在入围赛上有惊无险拿到了半决赛的门票,最要紧的是…… 在半决赛面对曾经的死对头TK,面对曾经的白眼狼队友,CQ赢了,以一个相当漂亮的比分,干脆利落的拿下了首轮的比赛。 不得不说,CQ当真是支相当神奇的队伍,每当粉丝觉得,能够走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止步于此也没关系的时候,他们的主队反倒会站出来,拍拍粉丝的肩膀,告诉他们,“嘿,我们还可以继续向前走”。 就……一整个爆哭好吧! 姜晓泪眼朦胧的与好友对视,用很小的声音试探着道:“你说,崽们这个赛季的表现这么争气,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提高一下期待值了?” 现场的声音太过嘈杂,以至于好友根本听不清姜晓在说什么,满脸懵逼的大声喊道:“啊?你说啥??” 姜晓提高了些音量,又重复了一遍,但遗憾的是好友仍旧没能听清。 看着满脸懵逼的好友,姜晓索性将手放在嘴边,做大喇叭状,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说!CQ一定会夺冠的!!” 这次,好友终于听到了,看着好友震惊的表情,姜晓顿时有些不太好意思,尴尬的将手一点点放了下来。 可谁知道,好友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反应过来了就立马也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将手抵在唇边,做喇叭状,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CQ就是最棒的战队,CQ今年的目标是冠军!!” 这句话落地之后,两个姑娘开心的抱在一起,可让两人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明明事先并没有提前练习过应援,夺冠的口号从开始的零星几个人在喊,到后面随着越来越多CQ粉丝的加入,逐渐整齐起来。 场面一度非常失控,却又颇为震撼。 以至于明夏几人从选手室走出来准备照例与对手握手时,听到这铺天盖地夺冠的喊声,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蒋煜挠了挠头,踢了一脚走在前面的秦铮,问道:“老秦,我这是梦回决赛现场了?” 秦铮被踢了一脚也没恼,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但大家好像对我们充满了信心呢!” 林方景跟在两人后面,闻言闷声笑道:“看来TK真的让咱们粉丝恨得咬牙切齿啊,幸好赢了,没让他们失望。” “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接下来更没有让他们失望的理由啊!”叶思云从前也曾是这群粉丝中的一员,自然很能理解粉丝们的心情。 她看了眼走在队伍最后的明夏,忽然停下脚步,在明夏错愕的眼神里,拉着明夏转过身正对台下的观众,举起她的手,跟着台下粉丝一起喊了句:“夺冠!” 叶思云不开口还好,她这么一吆喝,简直无异于最好的鼓励,台下的CQ粉丝顿时喊得更加卖力了。 明夏被她逗笑了,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脑袋,却并没有对此而说出什么指责的话,反倒十分纵容的看着她跟粉丝互动。 铺天盖地的音浪响彻了整个场馆,就连正在实时转播比赛的解说都被现场的气氛给感染,不由感慨道:“看来CQ今年很有信心,气势很足啊!” “希望他们能够顺利杀入总决赛,本赛季能够得偿所愿!”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相较于CQ这边赢了比赛后一片欢腾的气氛,TK战队这边则可以称得上是阴云密布了。 两支战队来到台前握手的时候,按照常理来说,秦清河作为中途被换掉的选手,完全可以不用上台握手的。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TK居然让他上来了,而且还站在了第一个。 秦清河脸上的表情虽然是笑着,只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与蒋煜握手时,两只手交握的瞬间,秦清河快速的说了句什么。 蒋煜没听清,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听话就是了,不过无所谓,蒋煜皮笑肉不笑的跟他握完手,权当是没听到,继续和TK下一位选手握手。 轮到秦清河和明夏握手时,见明夏伸的是左手,秦清河停顿了几秒,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明队长什么时候成了左撇子。” 明夏脸上不见丝毫恼意,平静的和他握手之后,笑容和煦道:“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惊讶,你走得早,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比蒋煜刚才的无视更让秦清河难受。 “明队长赛场上的竞技状态好不好不知道,但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次明夏还没回答,跟在她身边的叶思云已经先一步开口。 “我们队长状态好不好不清楚,但秦哥你今天的状态属实不太好。” 第148章 第 148 章 CQ在和TK的首轮对战中漂亮的赢下了比赛, 比赛的视频在网上却引来了不少争议。 对于CQ能赢,很多网友普遍还是将其归结于TK当天的状态不好,其中尤以秦清河的状态备受诟病。 不少竞粉认为, TK之所以战队会输,并不是因为CQ打的多好, 而是TK那天打的实在是太烂,就那种状态,对上哪支战队都没有任何赢面。 如果不能及时调整好心态,现在TK别说夺冠, 就连能否从各大战队的围剿中杀出重围, 拿到总决赛门票都不好说。 有竞粉甚至戏称, 秦清河在和CQ那场比赛上的表现, 简直足以送去参加厨神争霸赛了,怕不是真的是CQ派去的卧底,在赛场上里应外合呢。 由于秦清河那天在赛场上发挥的确实不好,以至于很多竞粉非常缺德的在竞猜微博下纷纷留言, TK想要赢CQ,只需要换掉秦清河就能将胜率提高起码百分之二十。 这话缺德归缺德, 却还真的得到了不少竞粉的认同, 甚至于就连不少CQ的粉丝也认为,和TK的比赛自家主队能赢,秦清河的稀烂发挥绝对出了大力。 不过这样的调侃在TK第二次与CQ碰面时,彻底被击了个粉碎。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运气,不同的场地, 相同的两支队伍,首局再次随即到了废土末日。 和首轮比赛时不同的是,这次TK也不知道是受到网络影响, 还是教练团队出于综合考量,首轮根本没有放秦清河首发。 虽然从未对外公布,但TK在首轮比赛结束后的复盘里,也将输掉比赛的最大原因归结于秦清河的决策错误,以及在比赛中表现出与真实能力不服的竞技状态上。 首轮比赛TK虽然输了,可TK并没有把CQ这支队伍看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只有曾经全盛时期的CQ才配做他们的对手,如今的CQ,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场比赛而已。 他们很快会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把这支队伍重新打回原形,让他们清楚感受到,两支队伍之间的差距。 想象很丰满,但真的打起来,TK这才惊觉他们可能真的低估了CQ的水平。 第一局,二十三分五十八秒,随着系统刷出的最后一条击杀公告,宣告了CQ的胜利。 第二局,地图海啸末日。双方各自被传送的位置都相当分散,开局前三分钟,两支队伍都选择了和平发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对局会是向来攻击性极强的TK来打开局面的时候,却没想到,先动手的是CQ。 明夏的远程抓住了TK的侦查,上来直接开了狂暴,在叶思云药剂的辅助下很快将TK的侦查血量压到三分之一。 又有地图本身带来的debuff,TK侦查的血量下降速度简直惊人。以至于TK的辅助不得不改变原有计划,临时更改路线来救援。 本以为双方会有所纠缠,却不料CQ这边根本不恋战,在TK的辅助Tan进场之后,丢垃圾一样轻描淡写就将状态很残的TK侦查给放了。 就在TK这边揣测CQ此举用意的时候,队内语音里响起了队友的求救声,TK这才惊觉,明夏和叶思云这边针对侦查就是个幌子,CQ真正的目标是TK的远程。 之前就说过了,TK担心秦清河像第一轮相遇时那样状态不佳,所以这次对上CQ索性直接没给他上首发,代替他的是TK自己的替补。 这位替补虽然也能够跟上TK的整体节奏,在战术执行力上甚至比秦清河更胜一筹,但问题却也相当明显,一旦脱离团队,他的个人能力是远逊色于秦清河的,sl或者遇到更麻烦的局面,他很容易会陷入被动。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当初TK也不会重金向CQ购买秦清河来弥补短板了。秦清河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可惜他一遇上CQ就状态失常,以至于TK现在在面对CQ时,根本不敢放他上场。 这也就给了CQ捕捉TK短板的机会,明夏和叶思云针对TK的侦查看似是虚晃一枪,但如果TK的辅助不来救援,两人会毫不犹豫直接把TK的侦查送走。 所以TK的辅助来了,可他的出现却也意味着TK的远程彻底陷入被动局面,尽管离他最近的近战试图前去救援,很遗憾的是,效果并不理想。 粉CQ时间较久的粉丝都清楚,CQ这支队伍最擅长的地图,就有海啸末日这一张,以往比赛时,一旦随即出这张地图,对手都会非常小心谨慎,轻易不敢露出破绽。 TK也确实在看到地图时觉得晦气,但他们战队的战术更倾向于对队长核心的保护,忽略了远程会被盯上的可能。 如果此时站在场上的远程是秦清河的话,CQ未必会选择这一打法,但TK这手换人着实给了CQ机会。 林方景的技术从开局就一直注意着TK远程的动向,通过队友给出的信息,提前预判了他的位置,并且在他必经之路上提前埋下了追踪器。 在对方自以为隐藏很好时,实际上早就已经暴露了自身位置,但林方景并没有出手,而是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一直等到与秦铮和蒋煜会和后,三人这才开始动手。 三打一,又凭借对地图的熟悉,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图自带debuff,TK远程的血量简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往下掉。 TK近战到场之后,虽然试图帮远程硬抗伤害,奈何蒋煜实在是太狗了,把视角卡的死死地,即便他顶着伤害也很难靠近自家近战。 最后毒打没少挨,抬头一看,自家远程的血量减少依旧没有放缓的趋势。从被围堵,到倒下,整个过程用时三分三十六秒。 画面一度激情到连解说都忍不住连声夸赞,虽说比赛讲究公平,但解说毕竟也是人,有自己的主观思想,相较于国外战队,看到自己国家战队打出精彩操作时,自然情绪更加激动。 “CQ今天状态拉满,非常敢打,无论是明夏和叶思云的配合,还是蒋煜林方景对于TK远程的针对,相当果决,没有哪怕一丝犹豫!” “谁说CQ赢下TK凭借的是运气?运气固然重要,但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作为支撑,即便运气再好也没用,CQ今天就用这场比赛向所有人证明,CQ能赢得比赛,凭借的绝对不仅仅只是运气!” 伴随着解说激情的呐喊,第二局比赛结束,比分来到了2:0。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别说TK的粉丝了,就连CQ的粉丝也没想到自家崽这么争气。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现场的观众席里伴随着掌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零星的口号:“三比零!三比零!” 那声音起初还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就连比赛席的CQ众人都听到了。 “嘶——大家还挺敢喊啊。”蒋煜倒抽了一口凉气,眼里的笑却遮也遮不住,特别夸张的伸手比了个秒杀的姿势,道:“那就来个三比零,剃TK个光头!” “扑哧。”秦铮原本听到外面的动静还有些上头,此时见蒋煜这臭屁的模样,忍无可忍道:“行了行了,收敛点吧,上面可录着呢,小心导播突然切视角给你。” 说什么来什么,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导播还真就切了个镜头给蒋煜,猝不及防的蒋煜还维持着相当中二的姿势,被镜头捕捉了个干脆。 “啊哈哈哈笑死我了,蒋煜一脸被抓包的样子,笑吐了!” “看他的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给孩子整不会了哈哈哈!” “太缺德了叭,但别说,这么看蒋煜还挺帅的诶,有一种脑干缺失的帅气。” “救,明夏笑的好温柔啊啊啊,谁被苏到了,是我QAQ姐姐看我!” “三比零!三比零!谁爽到了,本CQ粉简直爽死了好吗!” 不仅转播平台的弹幕热闹,就连微博世界赛超话也相当热闹。CQ第二轮开场就拿下两分,让之前还有些患得患失的CQ粉丝彻底放飞了自我。 有大粉直接微博搞起了抽奖,而且特别豪横的一掷千金,只要CQ能够3:0TK,直接抽十张总决赛门票,可折现。 还有的则更加简单粗暴了,掏出了CQ不少已经绝版的周边,放话只要CQ能赢,全抽。 就在气氛一片火热的时候,CQ的老板悄无声息的转发了一个大粉的微博,大家定睛一看,直接在原博下加码了三百张总决赛门票,外带两万现金。 万众瞩目之下,CQ与TK的第三局开打。 这次随即到的地图是这个赛季新版本刚出的新地图,生化末日。相较于其他地图,这张地图最为亮眼的就是增加了很多不确定因素。 比如,在这张地图上,能够攻击玩家,对玩家造成伤害的,除了对手外,还有散落在地图各地的感染者。 与废土末日有些相似的设定是,生化末日地图同样被分为ABCD四个大区块,每个区块的感染程度不同,感染者造成的伤害也不同。 A区为强感染区,A区的感染者攻击力强、行动敏捷,一旦被攻击,不但附带持续掉血debuff,最重要的是需要找到解毒剂,否则会随着时间越久掉血速度越快。 BCD三个大区也是同样的,其中C、D区感染者攻击性较弱,行动速度较为迟缓,且不会附带额外伤害。 可能是之前太过顺利,以至于这局CQ的开局并不理想。 明夏开局直接被传送到了仅次于A区的高感染区B区,叶思云更是倒霉,开局就在A区。 蒋煜、秦铮被传送的位置稍微好些,在C区,但局势同样不太乐观,因为和他们同样被传送到C区的,还有TK的近战和侦查。 第149章 第 149 章 这场对局开始前, 秦清河主动找到TK的教练,开口道:“我知道您现在不信任我的状态,但我毕竟在CQ待了那么多年, 对于CQ选手的了解,是谁都没法比的。” “之前的比赛确实是我的问题,但如今这局比赛对TK而言非常关键,相信您也不愿意真的被CQ打出个3:0的成绩, 让我上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向您,向TK的粉丝证明我的能力。” 秦清河这番话可谓是诚心诚意,加上TK如今的局面确实非常艰难,金教练不得不认真去考虑秦清河说的这些东西。 似乎看出了教练的犹豫,秦清河深吸了一口气, 看向比赛台, 缓声道:“教练, TK可以输掉比赛,但CQ绝对不能拿到总决赛的入场券。” “没有人比我更想看TK赢下比赛,更没人有人比我更不愿意看到CQ赢得比赛, 站上世界赛总决赛的赛场上。” 如果CQ真的拿到了总决赛的入场券,站上了联盟含金量最高的赛场上, 那背叛了主队,不远万里, 背负了满身骂名来到TK,向TK投诚的秦清河,简直像个离谱的笑话。 或许是被秦清河这番言辞恳切的说辞给打动,亦或者是秦清河的这番发言戳中了金教练心中所想, 四目相对之下,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金教练伸手拍了拍秦清河的肩膀,亲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队服,难得对他露出了几分好脸色,笑着开口,道:“那就……拜托你了。”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这句话出口,秦清河就知道自己赌对了,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起身给了教练一个拥抱,笑着答道:“您放心。” 第三局比赛,TK申请使用轮换权,将原本的远程选手换成了秦清河。 “夏姐,我看到秦哥……秦清河朝我这边来了。”蒋煜原本习惯性的想要叫秦哥,但话出口又觉得不合适,卡在喉咙里滚了滚,出口时已经改了称呼。 习惯真是相当可怕的东西,蒋煜对秦清河相当信赖,以为他们会一起走过一个又是一个赛季,在赛场之上配合着击退一个又一个敌人。 联盟职业选手流动很频繁,蒋煜也不是完全没想过有天秦清河会离开CQ,可蒋煜是真的没想到,秦清河离队后居然会选择TK。 新粉可能不清楚CQ与TK之间的恩怨,但老粉都清楚,秦清河这个当年亲身经历了那一切的老队员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是CQ与世冠擦肩而过的第二个赛季,那年的明夏手伤已经很严重了,但凭借着封闭针还是带领队伍以较为靠前的名次冲进了半决赛。 原本,以他们当时的积分是完全有希望杀入决赛的,粉丝们也对那个赛季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却因为在半决赛遇到了TK,TK的教练意识到明夏的手伤问题后,整体的战术思想只有一个字,拖。 用打消耗的战术,哪怕在大势已去,明知道TK赢不了的情况下,也要消耗明夏的状态。将原本二十分钟内就应该结束的战局,硬生生拖到了四十三分才结束。 五局比赛,却生生从下午打到了深夜,TK当年对战CQ的那场几比赛,被竞粉们称之为联盟史上最恶心的比赛。 无论是不是CQ战队的粉丝,在看了那场比赛之后,都对TK的所作所为非常不耻。 虽然很脏,但TK的战术毫无疑问是相当成功的,那场比赛的结果是CQ赢了。CQ相当艰难的赢下了与TK的那场比赛,可在比分出来的时候,偌大的场馆竟无人鼓掌。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 双方选手出来握手,当镜头给到面色苍白的明夏时,台下甚至响起了压抑着的,细碎的呜咽声。 CQ赢了比赛,但当时明夏的状态已经很难应付接下来的赛程,最终以两个积分之差无缘总决赛。 自那之后,官方虽然没有对TK那天在赛场上的行为做出惩罚,却调整了比赛规则,为了以防这种情况再度发生,联盟也做出了相应的约束。 但又有什么用呢,CQ终究是无缘了他们心心念念的总决赛,在那之后,随着明夏状态的日益下滑,别说总决赛,便是连半决赛都很少能看见CQ的身影了。 那个赛季,无论对战队,还是对战队的粉丝而言,都是极为痛苦的一个赛季。 CQ与TK之间的仇,也是在那年正式结下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战队老板在得知秦清河想要与战队解约时没恼,却在得知秦清河要转会的队伍是TK时,会那么生气的原因。 “比赛呢,走什么神!”见蒋煜说完那句话后久久没有出声,秦铮抽空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直接惊到了,快速踹了他一脚,将人从怔楞中唤回神。 “煜哥,秦清河距离你还有三百米。”林方景将从小机器人里看到的情况通知蒋煜。 “收到。”蒋煜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毅起来,他观察了下周围的地形,闪身躲进了废弃的油桶旁。 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蒋煜刚想去看自己的机器人,却发现机器人已经被毁掉了。 “你还是很喜欢玩猥琐啊。”秦清河在公屏打字。 “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揪出来?” 蒋煜低骂了句,却仍旧没动,以秦清河的视角,应该是发现不了自己躲藏的位置,不排除他说句话是为了诈自己。 “老秦,到哪儿了?”蒋煜边留意着秦清河的动向,边在队内语音问道。 秦铮瞄了眼地图,道:“再藏会儿,先别打,还有八百米。” 话音刚落,秦铮就看到队内头像列表里,蒋煜的血条已经开始下降了,皱了皱眉,道:“他抓到你了?” “嗯。”蒋煜短促的应了声,被从油桶揪出来之后,有些狼狈的躲闪着秦清河的攻击。 侦查本就适合埋伏在角落或躲在暗处输出,但秦清河实在是太了解蒋煜了,就像明夏了解秦清河一样。 如果说秦清河之前想要针对明夏的手伤,那么这一局开始,蒋煜明显发现他变了。 在明夏那里碰了几次钉子之后,秦清河针对的目标不再是明夏,反倒是昔日和他配合最多的蒋煜。 蒋煜的每一步都在秦清河的预料之中,甚至于有些时候他还没有躲闪,退路就已经被秦清河预判并封死了。 侦查对上远程本就不沾光,又遇上了曾经的队友,蒋煜打的相当被动,只几个交锋就知道这么下去不行。 寄希望于队友能够赶来帮忙,但很快蒋煜的希望就破灭了。 “在等队友来救?”秦清河输出的同时还有闲心打字,见蒋煜沉默不语,笑了笑,继续打字:“让我猜猜是谁呢,秦铮?” 蒋煜的心止不住往下沉了沉,出于职业选手的敏锐,他开口在队内语音道:“老秦,先别过来了。” “怎么——”秦铮的话没说完,停了停才继续道:“啧,有点麻烦。” 他的反应让蒋煜的心更沉了,问道:“你那边什么情况?” “被TK的近战给堵了,技术也跟着呢。”秦铮的声音有些无奈。 两人交谈间,明夏开口道:“阿煜,往D区来,方景会接应你。” “D区……?”蒋煜下意识看了眼地图,虽然心存疑虑,却仍旧照做了,答道:“好,这就来。” “哎哟,要跑。”蒋煜不过才刚刚动了下,秦清河就已经敏锐察觉出他的意图,继续在公屏扣字。 “去找谁呢,让我猜猜,难不成……是要找明夏?”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啊,D区呢,多危险,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吧,这儿不比D区安全多了。” 话音落下,蒋煜明显感觉秦清河输出的更加密集了,打出的伤害量也有些异常,仔细分辨之后,蒋煜已经心里有数了。 “TK的辅助Tan也在我附近,夏姐,我应该是走不了了。”蒋煜道。 明夏看了眼他的状态,道:“没关系,你往北走,大概三百米有个化工厂,躲一下。” 化工厂地形复杂,遮挡物较多,更适合蒋煜躲藏,也能一定程度限制住秦清河的发挥,只要利用得当,说不定能脱困。 蒋煜捏了两个小机器人,硬扛秦清河伤害按照明夏说的位置跑,勉强进了化工厂,血条也总算稳住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蒋煜找了个不错的视野,观察着秦清河的动向,道:“秦没走,Tan朝C区去了,应该是要去找老秦,老秦你注意,别纠缠。” “没事,我这边快结束了。”秦铮的声音非常平静,甚至还带了几分快意。 蒋煜愣了下,扫了眼队伍里秦铮的状态,略微一思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道:“小叶子在你那儿?” “嗯哼,等着,我们解决了这边就去捞你,在这之前你可藏好了,别我们还没到你人先凉了。” 秦铮这话说得相当有底气,而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近战本就血厚,尽管TK同样是近战还带了个技术,秦铮凭借走位和对感染者的利用依旧没落下风。 此时有了叶思云的加入,很快稳住了局面,并且顺利从被动转为了主动,没去管TK的近战,专注揍血薄的技术,片刻的功夫,TK技术的血量已经很残了。 就在秦铮以为自己这边会先结束的战斗的时候,突然刷出的一条击杀公告却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系统:【[高级感染者]击杀了玩家[TK-Ka。】 “嘶——厉害了我的队长!” 第150章 第 150 章 “搞什么啊?”秦清河原本心情正好,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击杀提示,当下就变了脸色,没忍住直接在队内语音喊了句。 刚被击杀的TK侦查Kai脸色也很是难看, 直接将键盘往前一推,开口道:“被CQ的远程给设计了。” 他口中的远程自然是明夏了,原本按照TK这局的计划,Kai所需要做的只是盯着明夏即可,起初也的确进行的挺顺利的。 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Kai发现CQ这个远程的位置越来越奇怪。 A区是强感染区, 正常情况下,在前期装备尚未成形,没有足够的基因药剂强化血量之前, 大家都不会选择在A区多做逗留。 即便是要利用A区展开战术, 往往也是在比赛中后期才会进行的, 但明夏却反其道而行之。 Kai跟了一会儿,发现她何止是不着急离开A区,简直是在A区逛街啊,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 明夏身后就引了一串高级感染者,看的Kai心惊胆战的。 他隐隐感觉不对劲, 在队内和队友沟通了几次, 仍旧是让他按照原计划进行, Kai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安, 继续小心翼翼缀在明夏身后。 既要保持距离谨慎隐藏自己的行踪, 又要确保距离不能过远,不会跟丢目标,同时还要一心三用的躲避感染者的攻击范围。 说是心力憔悴一点也不为过, 偏偏队友全然感觉不到他这边的压力,还觉得他挺清闲呢,Kai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也是憋着火的。 也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对方觉察的,等Kai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咦,A区发生了什么,TK的Kai怎么出局了,导播麻烦切一下回放,好,让我们一起看看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那条击杀公告刷出时,解说的声音同样充满了诧异,不过随着导播用小窗给出的回放,一切疑惑全部都迎刃而解了。 “Kai接到的任务应该是需要留意明夏的行踪,但明夏却一反常态的没有急着离开A区,反倒更加深入了A区中心,要知道,生化末日这张图有个非常重要的设定,越是接近强感染区中心,感染者数量越多。” “从小窗我们可以看到,明夏的走位非常稳,所以她后面那些感染者完全是有意引来的,最多的时候明夏身后跟着的感染者高达十三个,场面非常壮观,以至于就连Kai都有些犹豫。” “这个数量的感染者,而且全部都是高级感染者,一旦被抓住的话,造成的伤害是相当恐怖的,即便是血量最高的近战,被这么多高级感染者抓住,如果不及时脱身的话,也扛不了多久,更别说是远程了。” 画面里,明夏的操作也不快,但每每快被感染者追上时,她总能恰当好处的通过走位拉开距离的同时,又偶尔回头补上些输出,让即将脱战的高级感染者继续追。 她操作非常流畅,半点不显狼狈,不怪Kai会吐槽她像在A区逛街似的,整个过程相当赏心悦目。 “咦,明夏是早就知道Kai跟着她吗,怎么感觉她是在有意引导Kai深入呢,如果早知道的话,Kai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发现的呢?” 解说的问题才刚刚抛出来,小窗之上立刻给了明夏一个视角慢放的镜头。 “哦哦,原来是废弃车辆的倒车镜啊,大家可以仔细看一下,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明夏应该就是在那时就已经发现了Kai的动向。” “但当时明夏只是知道有人跟着,没有看出Kai的职业,是后来在路过油漆桶时,又试探了一下,这里Kai制作了小机器人,明夏的动作停顿了,应该是听到了细微的电流声,此时已经基本确定了他的身份。” “我们知道,侦查是个不太能被近身的职业,一旦被近身之后,侦查的脱身技能很少,会变得非常被动。” “明夏应该就是从这里这里开始布局的,随着她身后感染者数量越来越多,摆在Kai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继续跟就势必要缩短距离,进入感染者的攻击范围,不跟则意味着他将不再能观察到明夏的动向。” 解说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很明显这里Kai犹豫了,应该是在和队友沟通,在明夏快要脱离视野前,Kai摇摆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也正是这个举动,让Kai彻底踩进了陷阱,最终导致被明夏利用高级感染者送出了局,成为了本局比赛首位出局的选手。” 明夏的这番举动,看似与团队脱节,实则却大大缓解了CQ目前的局面,起码蒋煜的被动局面因为TK-Kai的死亡而迎刃而解。 有了顾忌,秦清河操作起来自然不复之前的游刃有余,加上化工厂的地形本就非常限制他的发挥,蒋煜在小机器人的帮助下利用这个机会终于脱困。 脱困后蒋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秦铮会和,而彼时秦铮和叶思云已经将TK技术的血量压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数值。 有了蒋煜的加入,继Kai之后,TK的技术成为了这场比赛第二个出局的选手。 如今场上TK仅剩下三人,秦清河的远程、辅助Tan以及半血的近战。 TK的技术倒下后,秦清河带着辅助去救,却反被秦铮给贴身了,蒋煜害怕秦清河,秦铮却是半点不虚的。 不过TK能够进半决赛,自然也是有水平在身上的,3V3双方血量都下降的飞快,不到最后一秒谁都很难判断究竟在这波团战里哪边占了优势。 因为叶思云这把走的是半辅路线,而TK这边的辅助这把却是纯辅,因此单看血量的话,TK甚至比CQ还占优势。 然而这诡异的平衡局面却随着明夏的到场迅速被打破了,明夏目的性极强,上来没去管TK的辅助和皮糙肉厚的近战,逮着秦清河就是一顿输出。 秦清河血条简直宛如坐过山车似的,TK的队内语音更是吵作了一团,秦清河气辅助不会分担伤害,辅助Tan则是被蒋煜卡视野卡到暴躁。 相较之下,CQ这边的对内语音就正常很多,蒋煜和秦铮也在喊,两人看似在集火TK的近战,实则在看到明夏标出的目标后,立刻转火,半点不带迟疑的。 秦清河本来就已经有点扛不住了,此时又被这么集火,饶是TK的辅助已经很努力在捞他,最终还是摆脱不了血条清零的宿命。 临死前,秦清河将最后一个大招给了全场血量第二低的蒋煜,两人的血条几乎同时清零。 比赛明明还没有结束,现场却已经因为秦清河的倒地而响起了阵阵欢呼声。 “三比零!” “CQ必胜!” 画面灰暗下来时,秦清河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的手甚至还在无意识操作键盘,但这一切都只是徒劳罢了。 其实这一局最大的问题不在秦清河这里,他前期的表现和布局都是可圈可点的,如果不是TK的Kai被明夏给坑了,这局还真的很难说谁输谁赢。 按照TK之前的战术,只要给秦清河一定的时间,他是有能力将蒋煜给埋了的,到时候明夏远在A区短时间内根本过不来,这边四打三,秦清河有把握能够占到上风。 即便明夏赶过来,那时候大优势已经握在了TK手中,CQ想要翻盘,不说别的,就算真的能翻,势必也会消耗很多精力,尤其是明夏。 对,秦清河虽然这具看上去没再针对明夏,其实则不然,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是打算猫逗老鼠似的让明夏整场疲于奔命,以此达到消耗的目的。 只可惜他的计划还没到图穷匕首见的程度,就已经因为队友的意外出局而提前破灭了。 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喧闹,秦清河脸色难看的厉害,可即便他此时再如何愤怒,依旧改变不了TK的劣势。 自他倒下之后,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到了CQ这边。可以说除非CQ犯下什么特别离谱的低级错误,否则TK想要扳回局面已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事实证明,CQ从来不会让支持他们的人失望,没有给TK任何机会,以相当干脆利落的操作送走了TK的最后一人,结束了这场比赛。 3:0,这个原本只是粉丝们喊出来壮声势的口号,如今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了世界赛的比赛场上,成为了现实。 分数出现在大屏幕的瞬间,别说是现场的粉丝了,就连网上正在收看这场转播的竞粉们都沸腾了。 CQ不但赢下了与TK的比赛,而且以一个相当亮眼的比分赢得彻底,赢得毫无争议。 如果手首轮相遇时,TK的粉丝还能说CQ能赢凭借的是运气的话,那么现在,在这场近乎于一面倒的对局结束之后,运气?不存在的。 在场下粉丝的欢呼声里,双方选手例行公事般的出来握手。 值得一提的是,秦清河在路过明夏身边时,居然无视明夏已经抬起的左手,而是想去抓她的右手。 他动作很快,但明夏对他早有防备,刚准备躲开,一双白皙的手却比她更快一步,在秦清河碰到明夏之前,死死捏住了秦清河的手。 叶思云手上用力,捏的秦清河吃痛后,似笑非笑看向他,警告意味十足道:“秦哥。” “走到今天不容易,还是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第151章 第 151 章 可能是和TK的比赛让CQ打出了状态, 即便接下来CQ的赛程并不轻松,但他们依旧维持了和TK比赛时的状态,势如破竹, 力求在每场比赛都全力以赴。 粉丝们也是万万没想到,原本夺冠的口号只是随便喊喊而已,可如今看自家战队这势头,怎么感觉他们真的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了呢。 比赛首轮结果陆续公布,CQ淘汰了TK,POP淘汰了满月, 灵风淘汰了STO,KY淘汰了CR3。 半决赛是相当残酷的,残酷到竞粉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一场场比赛陆续分出胜负, 意味着一支支战队止步于半决赛, 无缘总决赛。 按照赛程,CQ战队与POP战队之间将会决出究竟是哪支队伍可以拿到总决赛门票,灵风则需要面对上个赛季的世冠得主KY战队。 周六的比赛,CQ的发挥依旧稳定, 虽然中间出现了一些小插曲,但CQ及时调整了状态, 有惊无险的以3:1的成绩拿下了首轮比赛。 与CQ和POP同时进行的, 还有灵风战队与D国KY战队之间的首轮对决,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 这场比赛灵风的运气极差, 最终以1:3输给了KY。 时隔一天的一轮赛里,CQ和POP之间的战况相当焦灼,双方你来我往, 比分一度追到2:2平。 并且在比赛的后半程,明夏的状态和首轮相比有明显的下滑,好几次被POP的技术给抓到,让人很是为CQ捏了一把冷汗。 但值得庆幸的是,在比赛进行到第五局时,CQ的叶思云一反常态的复刻了曾经在季后赛上用过一次就再没用过的暴力辅助,出其不意的帮助队伍打开了僵持的局面。 最终CQ以3:2的比分战胜了POP,时隔三年,CQ再度站上了总决赛的赛场上,这也是他们第三次站在这片赛场,距离世冠只有一步之遥。 赢下比赛的那天,场馆里的掌声经久不息,无论是不是CQ的粉,都被CQ这个赛季的表现所打动,为他们送上最热烈的掌声与祝福。 从这一刻起,夺冠将不再只是一个口号,而是真真切切可能在不久后发生的故事。 相较于CQ这边,灵风对战KY的比赛打的也相当激烈,灵风开场先丢了两分,就在所有人都唱衰,觉得灵风没戏的时候,灵风居然顶住压力,硬是将比分扳到了2:2。 比赛同样进入了第五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有奇迹发生的时候,灵风随即到了一张非常复杂的地图。 灵风的核心是远程,而对于远程选手而言,地图越是开阔越是有利于远程发挥,但越是复杂的地图,就越是容易被限制。 虽然说能够站在世界赛赛场上的远程大多不会被环境所限制,可前提是对手不额外制造更加极端的输出条件。 KY这一局就充分利用了地图的复杂性,KY的核心与联盟其他任意战队都不同,是非常少见的近战与侦查双核心。 第五局刚开局,KY的侦查就利用环境优势率先找出了灵风远程所在的位置,干扰对方的发育不说,还配合队友在第一次交锋时拿到了主动权。 并且看似是将人给放了,实际却是以灵风的远程为饵,抓住了灵风前来救援的辅助。 第一次交锋时,KY做了充足的准备,灵风的核心远程成为了第五局首位出局的选手,自那之后,灵风的战术体系全面崩盘。 尽管灵风没有因为远程的提前退场而摆烂,坚持战斗到了最后一秒,但很遗憾,他们依旧没能改变结局。 比分定格在了2:3。同样的比分,不同的是,CQ赢下了比赛,而灵风却以一分之差倒在了总决赛之前,提前结束了这个赛季的旅途。 赛后双方握手时,灵风的远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红了眼睛。 在赛后的记者招待会上,灵风的远程更是一度将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向队友道歉。 那样的画面,即便是不懂电竞,不玩《末日》的人看了都觉得心酸,更何况是灵风的粉丝。 责备的声音当然有,但安慰的声音却更大。 采访因为灵风远程几度哽咽而不得不暂停时,场内响起了粉丝的声音,他们很大声很大声的嘶吼着。 “没关系,明年我们再来!” “不要哭,你们很棒!” “灵风还有很多很多个明天!” …… 那样的场面,那样的现场氛围,让采访的记者都被感动到了,就连采访时的用词都变得不再尖锐,反倒罕见的温和起来。 采访接近尾声时,记者看了眼灵风几人的状态,开口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三天后就是总决赛了,对于CQ战队,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就在记者以为他们还没从悲伤情绪中抽离,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听灵风的辅助陈和安笑了笑,开口道:“加油,CQ必胜!” 他的声音如他本人一样,温和中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很轻易便能让人心生好感。 陈和安的话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在他之后,灵风的其他成员陆续也对CQ送上了祝福。 “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要赢!” “替我们报仇啊!捧着奖杯回来见我们!” “比赛嘛,就是要赢啊,CQ加油!夺冠给他们看看!” “虽然不能以选手的身份站在总决赛赛场,但是我们也是会去现场的,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 “要赢!连带我们的那一份一起!” 灵风虽然遗憾输了比赛,但正如粉丝所期待的那样,前路还长,他们还年轻,还有无数个赛季等着他们去挑战。 与此同时,CQ的休息室里,正观看着这场直播的CQ众人看到灵风的这段采访后,不约而同看向了明夏。 明夏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想了想,道:“都听到了?” “听到了!”明明提前没有任何沟通,却在明夏开口后,CQ众人异口同声道。 明夏笑了笑,道:“那就加油吧。” “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 明夏的手伤就像是定时炸弹,经历了半决赛高强度的比赛之后,痛感愈发明显。 她也从不避讳于向自己的队友谈起自己的状态,总决赛开始之前,为了确保手伤尽可能小的影响赛场发挥,明夏打了三针封闭上的场。 临上场前,叶思云小心翼翼帮明夏在手臂上缠好绷带,道:“感觉还好吗,是不是缠的有点紧,会不舒服吗?” 明夏摇摇头,道:“没有哦,很好,你别紧张。” 听了明夏的话,叶思云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许,她抬起头刚好看到蒋煜冲她招手,刚要起身,却听明夏很轻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小叶。” 叶思云回头,见明夏冲她笑了笑。该怎么去形容那个笑容呢,很美,却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感。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明夏问。 “什么……?”叶思云还有些没能从明夏的那个笑容中回过神。 明夏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道:“你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陪衬。” “你就是你,无论在哪里都会闪闪发光的你。” 叶思云怔住。 明夏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从她身旁路过时,声音融入风,又随风一同传入叶思云的耳朵。 “走吧,去发光。” 作为蝉联了两届世界赛的冠军队,KY当然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打发的战队。相较于TK的不稳定性,KY无论是选手状态还是战术体系都相当稳定。 首局比赛就给了CQ一个下马威,率先拿下了一分。 第一局开局六分四十八秒,KY的近战抓到了隐藏在暗处的蒋煜,并且没有给CQ任何救援的机会,相当干脆利落的集火后,直接将蒋煜送出了局。 明夏虽然在叶思云的辅助下强杀了KY的侦查,勉强将人头追了回来,但失去了蒋煜的CQ也失去了最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局面陷入了被动。 后续明夏硬扛伤害带走了KY的辅助,可她自己的血条也几乎是同时清零了。 叶思云看着队友的头像一个又一个灰下去,牙齿咬得死紧,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仔细研究着路线,一次又一次狼狈的躲过KY的袭击。 “她在干什么啊?就剩她自己一个人了,这么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啊,赶紧投了吧。” “这种垃圾时间真的有够无聊的,输了就是输了,认输不丢人,这样拖时间才是真的丢人,世界赛诶,打的这么小家子气我真的会无语住。” “早知道CQ打成这样,当时还不如把名额让给灵风呢,简直是在送嘛。” “谁说不是呢,灵风和KY打的时候好歹还有来有回,CQ走了狗屎运进了总决赛,结果上来就连送两局,真是无语。” “看的我都要睡着了,我宣布,这是我这几个赛季看下来,感觉最无聊最没营养的一次总决赛。” “心疼买票去了现场的小伙伴,真是晦气。” 诸如此类的弹幕在转播平台上密密麻麻刷了个满屏,大家都认为叶思云现在的坚持不过是在拖时间罢了,是无意义无营养的垃圾时间。 比赛进行到一十六分三十五秒时,叶思云终于被KY的近战给抓住,最终结束了这场在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比赛。 屏幕灰白的瞬间,叶思云有些失神。 可就在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了蒋煜的声音:“小叶子,干得好!” “KY那个近战,和他们的辅助磨合的不是很好嘛,如果没有脱节的话,应该在一十一分的转角就抓到你了。” “你想让我们看的,我们可是都看到了哟!” “记下了记下了,下局就我来试试他能否作为我们打开局面的突破口吧。” “不过我要是被抓了,你可千万记得捞我啊!” 第152章 第 152 章 世界赛总决赛, CQ对战KY。 经历了前两局的比赛之后,KY干净利落的拿下了两分,这对于国内的竞粉无疑是挺大的打击。 尤其是CQ的粉, 尽管他们已经努力安慰自己,CQ这个赛季本来就准备不充分,能够站在总决赛的舞台已经足够了。 可都已经站在了总决赛,要说对冠军没有想法当然是假的。连带上今年的话,这已经是CQ第三次站上总决赛舞台了。 前两次他们都与世冠失之交臂,难道今年也还是会如此吗? 就在论坛和直播平台弹幕上满屏的唱衰声里, 第三局,地图随即到了干涸末日。 这张图玩家从载入地图的那一刻起,就会持续掉血, 需要找到干净不被污染的水源喝下后才能一定时间内去除持续掉血的debuff。 每次补充水源之后, 玩家将会获得120秒的免疫buff, 在这期间不但输出量增益10%,还会额外获得10%的防御。 可千万不要小看这10%的增益buff,有时双方陷入焦灼时,这10%的增益甚至可以决定团战优势归于哪方。 如果配合上辅助的药剂, 那效果会更加突出,配合得当的话完全可以极大程度的限制脆皮职业的发挥。 但不被污染的水源只有一处, 所以这张图在游戏里又被玩家们戏称为水井争夺战。 CQ这局比较欧, 明夏开局不但和蒋煜刷新在了一起, 最重要的是两人距离干净水源的位置非常近。 但坏消息是, 除了蒋煜和明夏两人外, CQ的其余三名队员随即到的地点不但偏僻而且相当分散。 相较于CQ这边的分散,KY这局随机到的位置不非不欧,虽然距离水源较远, 但五人之间的距离却很近,不管是抱团还是分散执行其他战术,都完全无需担心在路上浪费时间。 机动性强不说,如果KY这边选择去抓CQ的落单队员的话,CQ的局面将会变得非常被动,彼此之间很难立刻完成接应救援。 值得庆幸的是,比起开局抓CQ落单,KY明显对水源更加有想法,派出技术留意CQ动向外,其余四人抱团之后,基本没怎么犹豫,直接朝着水源就来了。 看出了KY战队的打算之后,连解说都为先KY一步到达水源的明夏和蒋煜捏了一把汗。 “现在我们看到,KY除了侦查以外,四人会和后直奔水源,但CQ的明夏和蒋煜凭借距离优势已经先一步抵达了水源。” “可CQ的其他三位队员刷新的位置非常分散,虽然也在往水源处赶,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等他们抵达的时候,KY这边可能已经结束战局了。” “二对四,KY还带了辅助,CQ这边会怎么选择,是将水源拱手相让,等队友抵达后再徐徐图之,还是选择放手一搏,死守水源呢?” “好,只剩下最后的三百米了,从KY战队的视角里已经依稀可以看到CQ侦查蒋煜的影子了,他们没有走,是要打吗?!” “只剩下最后一百米了,明夏和蒋煜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子CQ是不打算轻易放弃水源了,那么我们看看,咦——??” 解说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比赛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安静而停下,正在收看比赛的观众清楚的看到,蒋煜和明夏确实没走,但他们却也根本没有打算和KY起冲突的打算。 现场导播非常上道的将视角切给了CQ,只见水源旁,明夏手里的弓箭正不断朝着水井射去,箭矢之上还带着蓝绿色的小瓶子。 等KY四人距离水源只剩下不足百米的时候,就见刚才还在水源旁边摆出打算死守架势的CQ两人迅速拉开了距离,跑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半点不带迟疑的。 “……呃,我们看到,CQ的明夏和蒋煜选择了放弃水源,但是我刚依稀看到明夏的远程在往水源里射箭,这让我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和无尘老师持相同看法,CQ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死守水源,而是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将全场唯一的干净水源给污染掉了。” 这个结果是谁都没能想到的,以前在赛场上也不是没有随即到过这张地图,但是大多数战队都以争夺水源来打开局面,布置战术。 像是CQ今天这种上来直接把水源毁掉的行为,还真是相当罕见,因为这种行为简直是损人不利己,基本没有职业选手会选择这么做。 但CQ做了,而且做的相当果决,没有哪怕半分犹豫。 等KY四人抵达水源时,看着已经被污染的水源,着实是有些恼火,然而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更让他们恼火的还在后面。 “!”KY队内频道里,KY的侦查刷出一个感叹号。 这在队内是危险的信号,KY的队长立刻道:“什么情况,被发现了?” KY的侦查忙的根本连说话的空档都没有,过了几秒后才无奈开口道:“不止,被围住了。” 闻言,KY四人皆是大惊。都是一个战队打过无数场比赛的队友,侦查的水平他们再清楚不过,能与近战并称为KY战术核心的侦查,即便被发现大多数情况也能全身而退。 可这次非但没能全身而退,反倒CQ近身围堵了,这如何能让KY几人不惊讶。 然而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KY的队长观察了一眼小地图,道:“几个人,卖血能不能走掉?” “三个,走不掉。”KY的侦查有气无力道。他的处境现在相当被动,别说走,就连想找个空档少挨点打都难。 KY四人距离太远,又在水源附近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给予己方侦查援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侦查的血量像是坐过山车似的,哗啦啦往下掉。 “夏姐,你们还要多久?”秦铮收拾KY侦查的时候,不忘开口询问明夏的位置。 明夏扫了眼小地图,道:“三十秒。” “时间稍微有点紧,能不能在路上拦一拦KY?”秦铮估算了一下侦查血量,开口道。 蒋煜看了看身后坠着的尾巴,道:“没问题,但我们拖不了太久,最多给你争取个十秒左右,够吗?” “十五秒。”明夏道。 秦铮手上操作不停,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斩钉截铁道:“够了。” 有明夏和蒋煜的阻拦,为秦铮三人争取到了十五秒的时间,这个时间足以让他们将KY的侦查送出局。 开局六分四十三秒,KY的侦查成为本局首位出局的选手。 此时CQ已经小占优势,但他们打的依旧相当保守谨慎,并没有因为领先一个人头就放松下来,一直到比赛结束的那一刻都没给KY任何翻盘的机会。 将一个人头的优势小心翼翼保持了整局,最终成功拿下了总决赛的首胜。 比分出来后,现场分外热闹,虽然只是扳回了一分,CQ这场的表现却无疑给所有支持他们的竞粉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相较于第三局的游刃有余,第四局的地图比较简单,没有什么特殊机制,当看到地图名称之后,有些心理素质不太好的竞粉直接绷不住红了眼。 原因很简单,CQ非常擅长利用地图的特性来为己方制造优势,相对而言,CQ随即到复杂地图的胜率远远高于简单地图的胜率。 就拿第四局的雪原末日来说,地势空旷没有较多可以躲藏,布置战术的空间,这意味着双方需要在团战中硬碰硬。 如果是几年前,CQ的粉丝还不会这么绝望,但现在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明夏的手伤想要应付如此高强度硬碰硬的比赛,是相当吃力的。 果不其然,大家的担忧很快就成为了现实。第四局,CQ打的异常艰难,明明用时并不长,甚至比之前三场的用时都要短,但细心地人都发现了。 KY有意在对明夏进行消耗,整局比赛明夏几乎没有丝毫休息的时间,全程都处于高强度对战的状态,即便队友想要帮她分担压力,也很快被KY隔开。 这场比赛打的相当惨烈,队友和对手一个接一个倒下,打到最后时,CQ场上只剩下血量15%的明夏,而KY也没比CQ好到哪里去,只剩个18%血量的近战。 两人的最后博弈,双方的血条几乎同时清零。 等待比赛结算的几分钟,大概是CQ粉这辈子最为漫长的几分钟,每秒都仿佛度日如年。 当结果出来,大屏幕上的比分从1:2变为了2:2的时候,现场的场馆里爆发出的掌声与欢呼声几乎要将场馆给掀翻。 “谁哭了,我哭了,救命啊真的太帅了呜呜呜!!” “CQ站起来了,让二追三!冲冲冲!” “明夏yyds呜呜呜,又骄傲又心疼,让我哭会儿QAQ” “CQ夺冠!!” “紧张死我了啊啊,不行了我不敢看了,我还是关了等一个最终结果吧,太刺激了,心脏扛不住!” “我也不看了,每次我看比赛我主队必输,但我不看我主队就能赢,为了CQ夺冠,我选择结束后看回放。” “信女愿刷十套真题换CQ一冠!求求了,孩子还没摸过冠军奖杯呢,给个机会吧TAT” “超级加倍,我愿连刷二十套雅思真题,只求换CQ一冠!看看孩子吧!” …… 决胜局,地图,浓雾末日。 毫无疑问,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张极度限制远程发挥的地图,这张图随即出来之后,CQ粉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与KY不同,CQ的核心就是远程,这张地图对远程的不友好程度可以说是所有地图里最厉害的。 CQ的队内语音也在看到这张地图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怎么,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要因为一张地图放弃不成?”看出了大家的紧张与不安,明夏笑着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蒋煜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不能,没事,夏姐,我有机器人呢,我来当你的眼。” “我看不到,KY的远程也同样看不到,很公平。”明夏笑,说完声音顿了顿,又道:“小叶。” “记得我说过什么吧?” 叶思云原本因为地图有些心神不定,听到明夏的话,沉默了两秒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坚定道:“嗯,我……都记得。” “那很好。” 五分三十六秒,KY的远程被秦铮抓住,在蒋煜和叶思云的暴力辅助配合下,成为了第一个被抬出局的人。 八分二十三秒,CQ的侦查蒋煜在KY的近战与侦查的配合下成了第二个出局的选手。 十二分五十八秒,KY的辅助被硬扛住伤害的明夏三枪爆头带走。 十九分三十五秒,秦铮和KY的技术几乎是前后脚同时倒下。 此时,场上CQ仅剩下明夏、叶思云、林方景,KY则还剩下近战与侦查,3V2,但明夏已经是红血状态。 叶思云这局选择的是暴力辅助,尽管已经将所有恢复类药剂全部往明夏身上砸了,但她的血条依旧岌岌可危。 KY的近战血量很足,侦查的血量虽然不健康,但却非常鸡贼的躲在近战后面轻易不肯出头。 林方景勾了几次对方都完全不上当,再僵持下去对CQ可不是什么好事。判断清楚局势,明夏和叶思云几乎同时开口。 “我去卖。” “让我来。” 叶思云的声音很急促,试图说服明夏:“让我去吧,我的血量完全够……” “他们不会信的,你去也只会给他们提供机会罢了,我们占不到什么便宜。” “可是——”叶思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明夏和林方景简单沟通了一下切入路线,随后引燃了信号焰火,暴露位置的同时也准确报出了KY侦查的坐标。 “(130,67)。”几乎是同一时间,明夏的子弹穿破迷雾,近乎盲打,却正中目标。 血雾在KY侦查身上炸开,浓稠的白色雾气中,那抹血色分外明显,林方景赶在KY近战挡住之前快速切了进去,以自己为肉盾,硬生生将两人分隔开。 明夏的子弹打中KY的侦查时,侦查的小机器人也毫不犹豫在她身边炸开,近距离爆炸的杀伤力瞬间将她本就不多的血条清零了。 “小叶,就现在!” 叶思云咬着牙,以明夏的身体为掩护贴到了KY侦查的身边,药剂破碎时升腾的灰紫色烟雾顷刻间将白色的雾气晕染。 【系统:[KY-Ba]击杀了玩家[CQ-明夏]】 【系统:[CQ-云思]击杀了玩家[KY-Ba]】 二十三分三十七秒,明夏与KY的侦查同时出局。 二十五分十七秒,林方景挡叶思云前面,送出了自己手里最后一枚微缩炸弹,血条清零。 二十六分零三秒,系统刷出了本局最后一条击杀公告。 【系统:[CQ-云思]击杀了玩家[KY-Jker]】 CQ对战KY,这场比赛比分最终定格在3:2。 第153章 第 153 章 CQ用实力向观看了这场比赛的人证明, 让二追三不再是口号,他们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居然真的完成了翻盘。 在漫天由礼花组成的金色的雨下, 在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掌声里,在万众瞩目之下,五人携手走到了台前,捧起了属于他们的,属于华夏的奖杯。 【叮——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死亡结局,阻止男主秦清河接近女主叶思云。】 【叮—— 支线任务:让男主秦清河得到应有的惩罚, 任务完成度100%】 几乎在他们捧起奖杯的瞬间,明夏脑海里响起了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听到这一提示时,明夏怔了怔。 在脑海里询问起系统:“支线任务也完成了?秦清河好像没有得到什么惩罚吧?” 系统慢吞吞道:“在你们夺冠的消息出来之后, H国TK战队正式向秦清河提出了解约。” 明夏皱了皱眉, 道:“解约?可是他才转会到TK多久啊, 而且这个时候就提出解约,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TK光是违约金就得赔不少吧。” 听到明夏这么问,系统叹了口气, 道:“没有哦,秦清河跟TK的合同存在很大问题, 简单来说, 你可以理解为他被坑了。” “TK当时挖他的时候年薪开的很高, 可那都是有附加条件的, 再加上当时你们战队的老板不是问秦清河要违约金吗, 你想想,他哪儿来那么多钱付违约金啊。” 经系统这么一提醒,明夏心里多少有了数, 道:“违约金的钱,是TK将帮忙付清的?” 系统老神在在道:“说是预支年薪垫付,前提是秦清河能够拿到年薪啊,他那个合同各种附加条件一大堆,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签,可秦清河签了,而且签的相当爽快。” “现在被解约TK不但不用赔钱,反倒还可以问秦清河索要之前垫付帮他偿还的那笔违约金,算下来,秦清河给TK白打一赛季的工不说,还倒欠大几百万。” 明夏听后久久无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大的坑他也敢往下跳,还真是……不过这么离谱的合同,在国内是不合法的吧。” 这点系统倒是没有否认,小触角卷了卷,有些幸灾乐祸道:“在国内当然是不合法,但架不住在H国合法捏。” “秦清河当然也可以选择打官司,但是吧——”说到这里,系统特意拖长了尾音,将明夏的好奇心勾起来之后,才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TK的老板是H国顶级财阀继承人,就算是真的打起官司,情况估计也不乐观。” 事实也正如系统所料,TK这边输了比赛后图穷匕见,扎了秦清河个措手不及,谈好的年薪一分钱没拿到不说,还倒欠了一屁股债。 被坑的满脸血不说,更要命的是,明明正处于职业选手的巅峰年纪,秦清河回国后却发现,根本没有战队愿意接收自己。 虽然被TK坑了,但几百万的债务秦清河并没有放在眼里,毕竟在他看来,以他的能力,想要找个年薪千万的战队简直不要太容易。 然而秦清河回国之后,先是与国内几家强队接触,对方的答复也非常快,只是无一例外的全是拒绝而已。 秦清河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要的年薪太高,想到自己上赛季的经历确实不太体面,于是主动提出了可以适当降低年薪的想法。 本以为这么一来,肯定被各大战队抢破头,可结果却再次让他失望了,预想中的被抢破头根本不存在的,新赛季转会窗开启之后,已是自由人的秦清河基本是无人问津的状态。 他耐着性子等了等,可这一等就等到了转会窗的尾声。各大战队有想法的大笔交易基本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动作。 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战队对秦清河伸出橄榄枝。 秦清河左等右等等不来邀请,眼看转会窗即将关闭,如果不想空闲一整个赛季的话,秦清河只能拉下脸主动寻找机会。 国内几支数得上名次的战队秦清河都问了个遍,对方大都明确表达了对秦清河不感兴趣,无奈之下,秦清河不得不转而看向那些之前他不太能看得上眼的中小战队。 本以为自己这样的顶级选手肯屈尊降贵去这些中小战队,对方势必会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接纳自己。 但现实又一次狠狠地在秦清河脸上狂甩了几个巴掌,联盟的几支水平中游的战队在他找上门后,大多给出的答案与秦清河之前问的强队差不多。 “你很优秀,但和我们战队风格不匹配,所以非常抱歉,祝你找到合适自己的战队。” 又一次被拒绝之后,秦清河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暴躁的情绪,猛地将电话摔在了地上。 电话质量虽然不错,却也经不住他这么砸,摔在地上后屏幕闪了闪,彻底陷入了黑屏。 秦清河上头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后,看着已经坏掉的电话,想着卡上为数不多的那点余额,懊悔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全身。 但后悔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它除了让人更加难受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一直到转会窗关闭,秦清河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愿意接收他的战队,为了维持生计,也为了还债,秦清河只能被迫开启了自己的直播生涯。 起初秦清河还想着,凭借自己的技术,以及联盟顶级远程的光环,开播之后肯定收礼物收到手软。 可他当初离开CQ,转会去TK,又在世界赛上仗着对前队友的了解,恶意针对有手伤的前队友,种种行径着实算不上君子所为。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足以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一辈子,秦清河的所作所为使他的直播生涯并不顺利。 他的直播间每天都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谩骂,五个房管不眠不休都禁言不完,而秦清河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有时候火气上来了直接就和网友对骂起来。 这一骂不要紧,直播间很快被举报封停了,秦清河的直播事业才刚刚起步就宣布了夭折。 无所事事沉寂了一年,好不容易风头过去,终于有家小战队向他抛来了橄榄枝,愿意接收他。 秦清河这一年经历了太多事情,也挺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想过要好好打比赛,可《末日》是个团队游戏,曾经围绕在秦清河身边的队友无一例外几乎都是联盟里的佼佼者。 但现在换了小战队,情况自然是不一样的,秦清河与团队脱节严重,和队友之间也并不和谐,成绩别说有所提高了,比起上赛季甚至还下滑了。 这让原本对他寄予厚望的战队老板一看,当即就将秦清河给换下来了,工资虽然照发,可却再没让他上过赛场,坐冷板凳一直坐到了赛季结束。 秦清河又一次被解约了,但遗憾的是,这次再没有愿意对他伸出橄榄枝的队伍出现了。 一年又一年,秦清河的职业生涯就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结束了。 讽刺的是,他宣布退役那年,CQ成了联盟史上首个世界赛上取得三连冠成就的队伍。 * “需要休息一下吗?” 结束了上个世界的任务后,明夏刚回到系统空间,便听到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明夏笑了笑,道:“不,上个任务并没有给我造成什么负荷,直接传送下一个任务吧。” 系统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宿主的劳模属性,闻言也没多劝,只道:“下个世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噢,情况可能会有些特殊。” 明夏还没来得及问,系统就已经开启了传送。 再度睁开眼睛时,明夏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大约五平米左右的房间里,房间的摆设相当简陋,只有一张床,以及一张木质的书桌。 房间虽然看上去很是局促,采光却意外地很好,靠床的那面墙上开了两扇窗户,透过窗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和柔软嫩绿的草坪,以及不需要走近就仿佛能闻到馥郁芳香的花丛。 明夏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窗外的景色看了许久,就在她想要伸手将紧闭的窗户打开透透气时,伸出手却发现,窗户的手感似乎不太对劲。 研究了半天,明夏这才终于意识到,她眼前看到的景色,包括床边这扇窗户都是假的,是高科技投影出来的产物。 现实是,这间不足五平米的房子里,根本没有窗,更没有什么天空草地与花丛。 明夏忍着脑海里若有似无的晕眩感,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终于在天花板上找到了一个造型精巧的黑色小盒子。 轻轻按动盒子左侧的旋钮,窗与窗外的景色全部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单调的,灰白色的墙面。 更让明夏有些诧异的是,当她试图去接收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时,却发现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意识海一片空白。 【叮—— 主线任务:帮助原身找丢失的记忆。】 【叮—— 支线任务:如果可以,请尽可能活下去。】 第154章 第 154 章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明夏的思绪, 她手指轻轻碰了下投影设备的开关,原本单调的灰色墙面再次被明亮的窗台取代。 没有急着开门,视线在屋内环视一周, 最终停留在了那张简朴的桌子上,明夏走上前,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去拉桌下的抽屉。 却不料抽屉上了锁,明夏盯着抽屉上的密码锁看了许久,缓缓伸出手, 拨动密码齿轮。 她身将耳朵贴在锁旁,手上动作未停,直到听到‘咔’的一声细微轻响, 明夏将手指移动到第一位密码上。 如法炮制, 直至将五位数密码全部复位, 抽屉上的锁被打开,入目便是一个黑色的盒子。 看得出主人应当经常使用它,盒子有些旧了,原本应该有棱角的地方已经因为长年累月的使用而变得圆润。 门外的敲门声愈发紧促, 明夏不再犹豫,伸手将盒子打开, 入目便是一柄银色的手-枪。 说是手-枪, 但又和明夏记忆里的手-枪有些不同, 这把枪的枪身雕有华丽的图腾, 原本应当是装载弹夹的部分, 却被换成了装载着蓝色液体的透明瓶子。 明夏轻轻晃了晃,却发现瓶中的蓝色液体纹丝不动。 不过现在似乎并不是研究这个的好时机,外面的敲门声并没有因为明夏的沉默而停止, 对方似乎相当笃定房间内一定有人。 好在,这具身体对这把枪极为熟悉,在入手的瞬间便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一般,很是熟练的给枪上了膛。 明夏将那把银色的枪背在身后,合上抽屉,起身走到了门前,伸手握住门把,将门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个身穿军装的女人,女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头发被染成了炫目的绯红色,配合她那张格外精致艳丽的脸,美得让人只看一眼便觉惊心动魄。 “副队,下午好。”女人冲明夏弯了弯眉眼,这一笑,瞬间将她本就极为出色的五官衬得更加明艳动人起来。 明夏却并未因为她熟稔的态度而放松警惕,她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满是毫不遮掩的淡漠与疏离。 见明夏这幅防备的态度,女人却半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伸手将垂在颊边的碎发挽进耳后,女人笑眯眯道:“之前听队长说您失忆了我还有些不大相信,现在亲眼见到,我倒是信了几分。” “有事?”明夏没有和女人寒暄的意思,简单粗暴的迫使女人赶紧直接进入主题。 女人自讨了个没趣,却也没恼,伸手摸了摸鼻子,神色也变得正经起来,道:“下午有任务,林队让我来看看您的状态,如果没问题的话,让我带您一起到会议室开会。” 说完,女人非常自来熟的将门缝挤开了些许,上下打量了明夏一眼,笑道:“看样子,您恢复的很不错,应该可以参与这次的任务。” 明夏不答反问,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波澜:“你似乎很想我参加。” “当然!”女人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的给了肯定答案,答完又笑道:“第三军团谁不知道您的名号,有数据分析师专门分析过您的参战数据,有您参与执行的任务,队伍整体伤亡率都比其他队伍要低上百分之一十左右。 “您可是咱们第三军的香饽饽呢。”女人笑吟吟说着吹捧的话,只是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谄媚,反倒觉得她是在由衷称赞。 事实上,楚欣蕊说这话也的确是出于真心。就像她说的那样,现在这个世道,能够活着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事情了。 即便他们是正规部队,每次出任务伤亡率也高居不下,多一道保障便多几分存活的希望,谁会嫌自己命太长了呢? 明夏向来喜欢坦诚的人,闻言垂下眼眸,道:“给我五分钟。” “好。”女人答应的相当干脆利落,也不再挡在门前,向后退了两步,没骨头似的背靠在墙上,慵懒道:“我就在这里等您。” “哦对了。”女人说着,伸手指了指明夏背在身后持枪的那只手,笑眯眯道:“枪口还是不要对着自己人比较好,这可是我刚入队时,您亲口教给我的。” 自己的戒备被对方戳穿,明夏却丝毫不觉尴尬,调转了枪口后淡淡道:“多谢提醒,下次注意。” 关上门,明夏从床下的箱子里找到了一套折叠熨烫的相当整齐的军装,和刚才门外那女人身上穿着的那套如出一辙。 明夏换好衣服,拉开门时,门外的女人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见门开了,看到门口的明夏,女人眼睛亮了亮。 “果然,我还是更习惯副队你穿军装的样子,太飒了。”女人说着,相当自来熟的伸手就要去挽明夏的手臂。 不过她的举动并没能得逞,在她即将触碰到明夏的手臂时,明夏微微侧了侧身,躲开了。 “啧,就算失忆了也还是一样无情啊。”女人不以为然的将落空的手揣进上衣口袋。 “走吧,我来带路。”说着,女人率先迈开腿朝前走。 明夏不置可否的跟在女人身后,边走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虽然有灯,但这一路上的光线依旧偏暗,道路并不算宽敞,但好在还算干净,每隔一段距离明夏都能看到路旁有和她刚才在屋内看到的黑色投影相似的设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设备都处于关闭状态。沿途走来,别说什么风景,道路两边始终是单一且灰暗的墙壁。 似乎看出了明夏眼底的疑虑,在走到电梯旁时,趁着等待电梯的时间,女人开口道:“现在是2075年,我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位于地面五千米的地下基地。” “2022年八月,T国贫民窟里爆发了一种新型病毒,这种病毒传播速度快、传播途径广,被感染之后,患者会发高烧,紧接着身体的各项机能迅速衰竭,直至死亡,但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噩梦的开始。” 明夏皱了皱眉,却没说话,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见明夏神色平静,女人笑了笑,继续道:“感染了这种病毒的患者在呼吸停止后的24小时内会重新‘活’过来。” “但不同的是,重新‘活’过来的它们不再拥有自我意识,只保留了最基本的进食欲,成为了没有思想的腐尸。” “这种不知名病毒被学者命名为T病毒,而感染了T病毒死亡后又重新‘活’过来的人,被称之为‘感染者’。” “一旦被感染者咬、抓伤,哪怕是没有感染T病毒的人,也会被感染,成为新的感染者。” “2022年十一月,T病毒出现的第四个月,病毒彻底在全球爆发传播开来,尽管人类动用了各种手段,依旧没能阻止病毒蔓延,人类死伤惨重。” 说到这里时,电梯终于停在了218层,门打开后,女人冲明夏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进。 明夏没有拒绝,进了电梯后,却发现电梯内并没有楼层按钮,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电子显示屏。 女人核实过身份后,伸手在显示屏上输入了一长串指令,电梯这才缓缓开始下降。 操作完电梯,女人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道:“T病毒出现之后,各国的专家对这种病毒进行了研究,但很遗憾,就在特效药被研发出来不到半个月,T病毒变异了。” “截止到目前,T病毒总共完成了四次变异。从T1进化为T2用了一年,从T2进化到T3用了五年,T3进化到T4用了十九年,如今T4病毒已经持续了一十八年。” “有学者猜测当病毒从T4进化为T5时,人类将彻底失去生存的希望。” 随着女人这句话落下,只听‘叮’一声轻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明夏跟着女人一同下了电梯,在她的带领下穿过条条从外观看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的小路,来到了一扇紧闭的厚重金属大门前。 如同之前在电梯里那样,门前依旧是一块巴掌大的电子屏,女人照例核实了身份,输入长串的指令,一道闷响之后,金属大门缓缓从中间打开。 两人进去时,房间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这些人无一例外,每个人均身着灰蓝色的军装,神色严肃。 站在房间最前面指挥官模样的男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五官深邃,面容俊朗,见到两人进来后,没有多言,指了指前面空着的两个位置,示意她们坐下。 明夏和女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不久,房间里其他几个空着的位置也陆续有人坐下,待到房间里所有位置坐满后,指挥官打开了最中央的显示屏。 “今天叫大家过来,主要是针对这次地表作战任务。” 随着指挥官的声音响起,众人眼前的荧幕上出现了一幅地图。 “就在前天,F区出现了两只四级感染者,它们纠集低等感染者破坏了位于F区的两组发电设备,如果不能尽快对设备进行抢修,任由损失扩大,一旦基地供电不足,后果不堪设想。” “任务很简单,我们需要护送八名电力系统维修员前去F区,对损坏的发电设备完成抢修。” “但同时,任务又不简单。因为电力设备被破坏的缘故,目前我们很难掌握F区的具体情况将,只知道光是四级感染者,保守估计就有两个,三级感染者大约数量在一百左右,一级和一级感染者数目……” “未知。” 第155章 第 155 章 自T病毒爆发之后, 起初各国还能组织起有效防御,可随着感染者不断增加,一些小型国家最先无力支撑, 走向了灭亡。 紧随其后的是中小型国家,随着T病毒的不断变异,感染者的攻击性与杀伤力也在不断增强。 T1时期的感染者被称之为一级感染者,这类感染者行动迟缓,只有嗅觉比较灵敏,会被血腥味所吸引,听力和视力都等同于零。 除了长相吓人了一些, 正常成年人只要克服心中的恐惧,且手中持有武器的话, 只需要攻击感染者的头部,完全可以轻松将其杀死。 同理, T2时期的感染者被称为二级感染者,相较于一级感染者,二级感染者的行动稍微敏捷了些许, 可以短距离的奔跑。 三级感染者就是T3时期的感染者, 与一级和二级感染者最大的区别是, 三级感染者不但行动灵敏,可以做出跑、跳、攀爬等动作外,还进化出了听力与视力。 这意味着,如果遇到前两种感染者, 哪怕手无缚鸡之力, 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也完全可以通过屏息躲藏而侥幸生存下来。 可假如遇到的是三级感染者,它们的听力、视力、嗅觉已经相对完善,它们不但对气味敏感, 对声音与移动也十分敏感,人类再想通过躲藏侥幸逃生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说T1时期,中小型国家还能勉强支撑的话,那么当T病毒进入T2时代之后,中小型国家已经完全无力抵御数以百万记的一二级感染者,相继覆灭,彻底退出人类历史的舞台中。 随着病毒进入T2时期,为了更好的使人类幸存者生存下去,世界被以地域划分为二十三个人类幸存基地。 作为人口大国,华国拥有四个人类幸存基地,基地名字被以华国上古神兽命名,分别为青龙、玄武、朱雀、白虎。 可就在人类逐渐适应与病毒共存之后,T3时代的到来对于所有刚刚成型的幸存者基地带来了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二十三个人类幸存基地只用了一年时间就锐减为了九个。 2032年,T病毒进化为T3的两年后,华国白虎基地覆灭于感染者围城。 参与围城的感染者数量高达千万,尽管其他三个基地调派了几乎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对白虎基地进行救援和幸存者转移,可在数以千万记的感染者面前,却依旧只是杯水车薪。 2032年8月29日,T病毒爆发后的第七年,随着地图上最后的生命迹象消失,伴随着一道响彻云霄的巨响,白虎基地正式宣告覆灭。 为什么是覆灭而不是沦陷,是因为白虎基地第五军团的最高统帅在基地即将沦陷之时,下达的最后一道指令是—— “待到基地最后的生命迹象消失,基地会启动自毁装置,爆炸开始后,以基地为圆心,百公里内的感染者将化为灰烬,不复存在。”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感谢诸位向白虎基地提供的帮助,临别之际,别无所赠,就让白虎基地成为华北地区最后一枚炮弹,盼能为我华夏争取些许喘息的时间。” “白虎基地虽然覆灭,但精神与意志始终与诸位同在。” “望诸君携我华夏之火种,继续前行。” 白虎基地将自毁作为留给幸存者的最后的礼物,他们的牺牲也的确为人类争取了非常宝贵的喘息时间,大大缓解了距离白虎基地最近的玄武基地的压力。 给了同样濒临崩溃的玄武基地更多的时间转移幸存者,虽然玄武基地最终也没能熬过T3病毒时期,倒在了五年后的感染者围城当中,但凭借前者争取到的宝贵时间,玄武基地在覆灭前,幸存者转移数量高达百万,成为了病毒爆发后有史以来最大也是最成功的一次灾后转移。 与白虎基地一样,玄武基地的第九军团最高指挥官战死,在濒临沦陷之际,参谋长代替执行了长官下达的最后指令。 “2037年7月22日,华夏时间下午三点三十四分,玄武基地沦陷。愿以己身为炬火,为华夏照亮前行之生路。” “不必为我们悲伤,请诸君继续前行。” 巨响之后,华夏再无玄武基地。 自那之后,青龙、朱雀成为了华夏仅存的两个幸存者基地,然而即便人类的生存环境已经被病毒与仿佛永远杀不尽的感染者挤压到极为艰难的境地,病毒依旧没有放过人类的意思。 2050年3月,青龙基地一组佣兵小队在外出执行搜救任务时,意外遭遇一名特殊感染者。该感染者不但行动敏捷,五感敏锐,皮肤多个薄弱处皆覆有坚硬麟甲外,受到攻击时还会发出一种极为刺耳的音波,该音波可以一定范围内召唤纠集低级感染者来到身边。 遭遇特殊感染者的佣兵小队全军覆没,军方派出军队,根据他们随身携带的定位设备找到他们时,只带回了记录了小队从遇袭到死亡全过程的任务记录仪。 通过对记录仪内捕捉到的特殊感染者进行深入分析研究,最终得到了一个对全体幸存人类而言都相当沉重的结果。 时隔多年后,继白虎、玄武基地相继覆灭后,已经安分了多年的T病毒再次发生了恐怖变异,从T3正式进入到了T4时代。 好消息是,T4病毒虽然强悍,但四级感染者的出现条件却极为苛刻,因此四级感染者并不会像一二级感染者那么大批量出现。 但同样的,坏消息是,四级感染者的杀伤力相当惊人,虽然目前尚没有研究可以证明四级感染者保留了人类时期的思考能力,可一次又一次血的教训足以让人类意识到,四级感染者有别于低级感染者,它们确实是具备一定智慧的。 它们甚至会在战斗时召集低级感染者围在自己身边,替自己承担伤害,以此躲避人类的攻击。 此外,四级感染者的头部异常坚硬,普通的武器很难对它们造成伤害,必须使用由军械部改良研发的特质武器才能够对它们造成有效伤害。 因此,四级感染者数量虽然稀少且难以形成规模,可一旦出现,往往会给遇袭的队伍造成极为惨重的伤亡。 曾与四级感染者打过交道的士兵和雇佣兵同时认为,宁可从三五百只三级以下的低级感染者中杀出重围,也不愿遇见一只四级感染者。 并且被四级感染者抓伤后,被感染者将会在一小时内直接异变为三级感染者,任何特效药对其都产生不了作用,这无疑是相当令人脊背发寒的变异速度。 自T4病毒出现之后,人类遭受到了病毒爆发以来最为严重的打击,损失程度丝毫不亚于病毒爆发初期。 T4出现的第一年,即便是设备较为完善,且拥有成规模军队守护的华国,幸存者人口也迅速从亿锐减到千万。 为了能够让幸存者得以继续存活,华国青龙、朱雀两大幸存者基地不得不宣布放弃地表基地,正式从地面转入地下生活。 可即便如此,伤亡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今年已经是病毒变异为T4的第二十五年,在最近一次的幸存者人口调查中,国内的目前记录在案的幸存者人口已不足千万。 导致人口锐减的原因里,四级感染者的出现绝对功不可没。 国外曾经有过五只四级感染者召集百万低级感染者,攻击人口在数十万左右的幸存者聚集区的案例。 尽管幸存者聚集区全力抵抗,最终还是在遇袭后的第十八个小时彻底宣告沦陷,足以见得四级感染者所能造成的杀伤力有多么恐怖。 如今,F区的电力设备造到破坏,随之一同被破坏的,还有地面的信息接收设备,这就导致了基地对于F区目前的情况还停留在两天前。 就最后一次得到的情报来看,目前已知的四级感染者就有两只,此外还有三级感染者约三百只,以及未知数目的一二级低级感染者。 这种情况下,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可听男人说出任务以及F区情况后,凡是参与了这场会议的在场所有人表情都非常平静,没有人因为任务危险系数高、难度大而有露出丝毫退却的情绪。 男人见状,针对这次任务进行了极为详细的布置与分工。 从他的作战计划中,明夏得知,参与这次任务的人数共有二百三十人,其二百人来自朱雀基地的驻军第三军团。 另外三十人则是从之前曾在F区有过作战经验的民间组织,祝融佣兵团中抽调的精锐小队。 会议结束时,明夏刚要随众人一同离开,却在起身时,被男人给叫住了。 “明副队。”指挥官走到她面前,认真打量了她许久,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开口问道:“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明夏点了下头,道:“还好。” 见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指挥官松了口气,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但手举起,在半空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落在明夏的肩膀上。 他神色复杂的凝视着明夏,就在明夏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的时候,等了许久,最终却只等来了声清浅的叹息。 “算了,没什么。” “任务顺利,活着回来。” 第156章 第 156 章 活着回来。 这话说起来看似简单, 可在如今危机四伏的末世里,却成为了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明夏走出会议室,意外的发现之前领她过来的那个女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在门口等她。 见她出来, 女人冲他招了招手, 道:“副队, 这边。” 明夏没怎么犹豫就朝她走了过去,两人边往前走明夏边开口问道:“怎么称呼你?” 女人闻言明显愣了愣,但反应过来后很快娇笑着道:“您还真是全部都忘了个干净。” 不过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女人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 语调颇为感慨道:“不过……这个年月, 忘记倒也不失为是一桩好事。” “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钟越,隶属于朱雀幸存者基地第三军团麾下,苍鹰特殊作战队成员,同时也是您的侦查员。” 听到钟越的这番自我介绍,明夏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声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无奈。 “抱歉, 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钟越倒是没什么反应, 只笑着摇了摇头, 道:“您不用有心理负担, 没印象是正常的,毕竟我也是两周前才被调派到您身边工作的。” 明夏敏锐捕捉到她言语里潜藏的信息,下意识追问:“两周前?在你之前,我还有过别的侦查员?” “唔。”听到这个问题, 钟越这表情有了片刻的空白,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看着明夏,笑了笑,道:“是的。” “他叫林瑞阳,是我爱人。” 说完,不等明夏开口继续追问,钟越便简单直接道:“他死了。” 这个回答着实有些沉重,明夏抿了抿唇,却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伸手轻轻在钟越的左肩上拍了拍,道了句。 “抱歉,节哀。” 出乎明夏预料的是,钟越眼中似乎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她的脸上甚至仍残留着几分笑意。 “您不必道歉。”钟越垂下眼眸,淡淡道:“他只是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情,在加入第三军团前,我们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说着,钟越抬眼,脸上重新恢复了神采,笑容明艳道:“不过您放心,论起业务能力,我可丝毫不逊色于那呆子,绝对不会给您拖后腿的。” 明夏没说话,却将手指蜷起握成拳,举到了钟越面前。 钟越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眼底的笑意更浓,也蜷起手指握拳,在明夏递来的拳头上轻轻碰了下。 * 在钟越的指引下,明夏和她一起在军械库领装备。 说是装备,其实也不过是一些基础的防护装置,这些装备由特殊材料制作而成,除却柔韧度极佳不影响活动外,覆盖在皮肤之上,可以有效隔离低级感染者造成的伤害。 不过仅限于低级感染者,面对三级以上的感染者,这些防护装置能够起到的作用相当有限,更多时候反倒是带来些许心里安慰。 可哪怕只是心里安慰,在末世当中也极为宝贵了。 现实并没有像科幻电影当中那样,科技随着病毒爆发而一同出现进步,恰恰相反,因为病毒的缘故,导致人类的科技水平几乎陷入了停滞。 很多专业设备仪器或是在末世中损毁,或是不便于转移而不得不被迫留在了地面上。 科研人员本就是稀缺人才,尽管国家在病毒爆发时已经对国内著名的科研专家进行了转移和保护,但仍有不少专家学者没能活着来到幸存者基地。 毫无疑问,这些科研专家的陨落给全人类带来了极大的损失,也为幸存者们本就有些看不清去路的未来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翳。 如今使用的武器与五十年前使用的武器,仅在外观上来看,区别并不是很大,比如手-枪,仅仅在子弹的材质上做出了针对性的调整。 子弹硬度、发射时的穿透力比起末世前得到了升级与加强,更便于能够最大限度对感染者造成伤害。 除了普通的枪-械外,还有些因为特殊原因而不能量产的改造武器,它们往往只会配备给拥有特殊作战能力的士兵,以便在战场上最大限度发挥它们的威力。 就比如明夏之前在抽屉里发现的那把银色的手-枪就是改造后的产物,它的弹夹和子弹被换为了一种具有强腐蚀性与破坏性的特殊溶液。 这种特殊溶液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扩散并快速渗透并溶解感染者的血肉骨头,针对于三级感染者效果极佳,基本只要命中头部就能一击毙命。 这类武器往往被用于击杀高级感染者时使用,由于溶液提炼难度高,存量小的缘故,每次作战时配备的数量都极为有限。 钟越领完了自己的装备,穿戴整齐后,见明夏站在军械库冷兵器陈列柜面前出神,不由开口道:“需要帮忙吗?” 明夏回过神,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陈列柜最底端一柄只是看上去便觉无比锋锐的短刀,对柜前的负责人道:“请把它拿给我。” 由于病毒可以通过感染者抓咬进行传播,近身就意味着有被感染者抓伤、咬伤的风险,若是旁人来选择冷兵器,尤其是这种短型冷兵器,负责人定是要提醒两句。 但开口的人是明夏,负责人显然对她极为熟悉,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核实过明夏的身份指令,登记好信息,就将短刀拿出来递给了明夏。 钟越见状,斜倚在旁边的柜子上,笑得明艳:“您喜欢用短刀的习惯倒是完全没有因为记忆缺失而发生改变呢。” 明夏不置可否,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设备,确认无误后,跟随钟越一同前往指定集合点与队伍会和。 两人到的时候,集合点已经站着不少人了,见明夏出现后,不少人看来的视线都带着几分惊讶。 “副队,您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刚进门还没走两步,明夏两人就一个皮肤白皙的娃娃脸少年给叫住了。 钟越适时地开口介绍道:“他叫孟小柏,是我们小队里的爆破手。” 孟小柏一拍脑袋,有些懊恼道:“啊我忘了副队失忆了。” 说着,孟小柏站直了身体,对明夏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自我介绍道:“我是孟小柏,朱雀幸存者基地第三军团麾下苍鹰特殊作战队爆破手。” 在他之后,陆续又有几个人向明夏做了自我介绍,通过和他们的交谈中,明夏得知,他们的队伍连她总共有九人。 虽然与普通部队一样隶属于第三军团,但他们的苍鹰特殊作战队是第三军团里当之无愧的王牌精英小队。 只有九人,但能够进入苍鹰特殊作战队的队员无一例外,都是从军团中万里挑一选出的人才,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次他们接到的任务有些特殊,既不需要他们像以往那样成为队伍先锋,在最前端为队伍开路,也不需要他们负责清理高级感染者。 他们这次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保护八名电力维修师,尽可能协助他们以最快速度完成对损坏电力设备的抢修。 待到人全部到齐,总指挥官站在最前方最后一次讲解了本次的作战计划,向各小队确认无误后,一群人训练有素的分批乘坐电梯,准备回到地面。 “叮——”伴随着一声轻响,明夏便觉脚下正高速上升的电梯猛地一颤,停下了。 电梯门打开后,在车库选中输入繁琐复杂的指令,穿过了三道门,当最后一道门随着指令确认成功的提示音缓缓打开时,强光透过门缝照射进来。 等眼睛适应外面的光线后,明夏这才观察起外面的环境。 这里似乎已经废弃了许久,但细看之下仍能看出当年人类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远远向前望去,最为惹人注目的便是那高约百米左右的围墙,以及紧闭的城门。 就在明夏打量周围环境时,忽然被一道短促的口哨声给吸引了注意力。 不远处是一辆明显经过改装的山地越野,车边站着一个宽肩窄腰,身材高挑的男人。 那人鼻梁上虽架着墨镜,却依旧难掩五官俊朗,衬衣袖子被松散卷在手臂处,看上去不修边幅,却浑身散发着不羁洒脱气息的男人见她看过来,便冲她招了招手。 “发什么呆,上车了。” 明夏挑了挑眉,站在她身后的孟小柏却比她更快一步冲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抢男人鼻梁上那副墨镜。 男人也半点没有手软,几个回合下来,终究是孟小柏不敌,逐渐败下阵来,被男人紧锁双臂后,连声喊道:“救我救我,副队救我!” 男人扫了眼明夏,松开手,在孟小柏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不屑道:“一天天的,就知道告状。” “嘿嘿,告状可耻,但好用啊林队!”孟小柏揉捏着自己的肩膀,大言不惭道。 话音刚落,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顾不上活动手臂,孟小柏转身指着男人对明夏介绍道:“哦对了,副队记忆还没恢复,我给介绍一下。” “去去,这可是我一手培养的副队,哪儿用得着你来介绍。” 不等孟小柏说完,男人已经毫不客气的赶苍蝇似的将他赶到了一边,上下打量明夏许久后,对她伸出手,语调懒散中又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我叫林骁,是你队长。” 第157章 第 157 章 “苍鹰, 哪个是苍鹰小队?” 就在明夏准备和眼前的男人握手时,一到有些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齐齐回头, 就见不远处站着个身穿深蓝色格子衫的中年男人, 他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语调有些焦急的呼喊着苍鹰小队的队名。 “这里。” “这呢!” 林骁和孟小柏几乎是异口同声招呼道。 身穿格子衫的中年男人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大步朝两人走来,顾不上去擦额头沁出的汗, 语调飞快道:“你们知道电力维修员在哪车吗, 他们上车了没有?” 孟小柏和刚刚乘电梯上来的钟越面面相觑, 有些迟疑着道:“应该已经上车了, 但还没走,他们的车子被安排在我们前面,如果出发的话我们会接到通知。” 中年男人闻言松了一口气, 抓住林骁的手臂连声道:“不能走不能走,赶紧让他们全部下来。” 明夏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果断道:“不可能, 车队九点半出发, 现在已经九店二十三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没时间也要让他们全部下来,那里面可是有个还不满十六岁的孩子!”听到明夏拒绝,中年男人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此言一出, 不止是明夏,就连其他人脸色也随之一变。 性子比较急的孟小柏直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给说明白, 怎么会有未成年混在里面,未成年是不被允许出基地的,他是怎么出来的?” 中年男人眼中快速的闪过了一抹悲痛,强打起精神, 用极快的语速道:“那孩子父母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留下了他和他哥哥两人相依为命。” “那孩子的哥哥生前是基地的电力维修员,但就在几天外出到F区完成日常维护任务的时候,遇到了四级感染者……” 剩下的话男人虽然没有说完,但大家的心却都止不住往下沉了沉。 经过严格训练的部队士兵和刀尖舔血野外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的佣兵们遇到四级感染者都是九死一生,更不要提普通人了。 “他哥哥出事之后,原本按照规矩是要注销他的身份卡的,但最近整个电力系统维修部都因为F区的事情忙成了一锅粥,就没顾得上,想着等维修结束后再处理,却没想到竟然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几乎是在男人这句话刚刚说完后没多久,一个面容粗犷,肌肉相当发达的汉子忽然拉开车门从身后的那辆山地越野上走了下来,他手里还揪着个瘦弱的少年。 少年随着他的动作而被揪的有些踉跄,却愣是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句声响,只执拗的盯着男人看。 身穿格子衬衣的中年男人在看到两人的瞬间,脸上的忧虑瞬间转为喜色,高声道:“小卢,你找到成岭了?” “小兔崽子还挺会躲,要不是老子眼尖搞不好还真被他给糊弄过去了!”粗犷汉子高声道,边说还不忘边伸出空闲的手在少年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 “简直是胡闹,你说你这熊孩子怎么这么大胆子啊,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出去容易,再想回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男人伸手去拉少年,却被少年敏捷的躲了过去。 少年红着眼睛吼道:“我没有胡闹!徐叔,我哥没了,让我去吧,F区的电力设备一直是我哥在维护,我虽然没有去过现场,但是我比任何人都了解那边的设备情况!” “我哥都教给我了,他什么都教给我了,我真的会,求求您了徐叔,让我去吧!” 被少年称之为徐叔的中年男人见他这幅样子,也不由有些难受。 他伸手将少年搂进怀里,安抚道:“成岭,叔知道你难受,但你还小,这次的任务危险系数太高了,你哥没了,要是你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徐叔将来怎么和你父母交代啊!” “我哥都不怕死,我也不怕!我哥常说,我们顾家没一个孬种,我哥不在了,还有我!” “当初我哥就是怕自己出现意外,所以每次工作结束后都会非常详细的跟我讲F区的电力设备情况,我一定可以修好F区的电力设备,我真的可以!徐叔你就让我去吧,求您了,我不会给我哥丢人的!” 就在这时,一旁负责清点人数核对名单的工作人员手持名册站在车旁,提高音量道:“电力维修员应到人数不是八个吗,怎么少了一个?顾成峰,顾成峰来了没?” 此言一出,少年挣扎的更加厉害,原本清秀的脸因为剧烈挣扎而涨的通红,他大声道:“在这,我在这!”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假冒你哥,我看你就是闲的没事欠收拾!”粗犷汉子脸色猛地一沉,抬手就要去揍这少年。 工作人员却比他更快一步,皱着眉道:“什么情况,马上要出任务了,不赶紧上车,你们在这里闹什么呢?” 粗犷汉子皱着眉解释道:“这孩子是偷偷溜出来的,他不是顾成峰。” “那顾成峰人呢?”工作人员皱着眉继续问道。 粗犷汉子被问住了,他张了张嘴,声音难得弱了下去,再不见之前的凶悍。 “死了。” 工作人员直接愣住,诧异道:“什么?可这名单上明明——” 中年男人好不容易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工作人员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有些无措道:“但是,维修工作是经过评估的,至少需要八个人才能完成,现在少了一个人,就算临时抽调也已经来不及了。” 粗犷汉子闻言,用力压住了挣扎的愈发激烈的少年,伸手捂住他的嘴,闭了闭眼,道:“我替他去。” “可你才刚回来几天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凑什么热闹啊,胡闹吗这不是!”工作人员还没开口,旁边的徐叔却已经先一步急了。 粗犷汉子将怀里的少年递给徐叔,道:“没事,我和成峰本就是搭档,如果当时不是成峰拼死把我推上车,我也活不到现在。” “成岭这臭小子说得对,F区的情况,没人比我和成峰更了解了。如今成峰牺牲了,作为他的搭档,理应承担起这份责任,尽快帮助基地对受损设备完成抢修。无论怎么看都是我去最为合适,不过是点小伤罢了,我哪有躲在后面的道理。” 尽管徐叔在如何劝说,粗犷汉子却已经彻底打定了主意。 临上车前,负责核实信息的工作人员问:“你的名字和工号是?” “卢霖,工号DL379462。” * 上午九点三十分,车队准时出发。 随着紧闭的城墙大门缓缓打开,高墙之外的残酷世界正式向他们拉开序幕。 尽管基地转入地下,但因为担心再次出现感染者围城导致基地覆灭的惨况,基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部队对城外的感染者进行清理。 因为F区出问题的缘故,基地昨天才刚刚组织人手对城门外的感染者进行过清理,所以出城后的道路还是挺顺畅的。 改装后的越野车在道路上疾驰而过,明夏从离开基地起就一直留意着窗外的变化。 一路上自然也看到了不少游荡的感染者,虽然它们大多还保留了人类的形态,可与其说它们是人,不如将它们称之为科幻电影里常出现的行尸更为恰当。 一具具行走的尸体。 距离基地超过三公里后,明夏敏锐的察觉到路上的感染者数量逐渐增多了起来,若非前方有军队开路,只怕情况会比明夏现在看到的更加糟糕。 饶是如此,在距离F区还有三十公里左右时,他们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感染者的数量越来越多了,前面开路的车队已经明显开始有些吃力了。”坐在后排的钟越开口道。 她身边面容清秀的姑娘认同的点了点头,指着手上的检测仪道:“明明前两天路过这边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短短两天的功夫,密密麻麻聚了这么多。” “前面下车了作战了。”孟小柏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神情凝重的吐出这句绝对称不上是什么好消息的话。 下车作战,意味着前方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车子无法正常通行的地步,只能人工清除后再继续前进。 “我们要下去帮忙吗?”明夏开口问。 “不,这不在我们的任务范围。”这次开口回答她问题的是正在开着的林骁,说完他的声音顿了顿,又解释道:“记住我们这次的任务,保护电力维修员,护送他们安全抵达F区。” 话虽然这么说,可有战斗,就意味着有伤亡。 看着窗外与感染者奋战在一起的战友们不断有人倒下,想要无动于衷着实是有些太过于强人所难了。 眼睁睁看着一个身穿军装的战友在自己面前被感染者抓伤,性格比较冲动的孟小柏直接就要拉车门往下跳。 却被林骁一个眼神制止了,林骁看了他一眼,语调平静道:“小柏,坐下。” “记住我们的任务是什么,记住那些倒下的战友是为什么牺牲的。” “别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孟小柏闻言,终究还是有些颓然的坐回了车里,再没有表现出要下车的冲动。 能够参与这次任务的部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这场清扫持续了一个小时,随着前方给出的指令,车队再次启动,继续向F区奔袭。 末日的残酷似乎从他们离开城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毫不掩饰的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残酷到,战斗结束后,他们甚至不能为倒下的战友收敛尸骨,只能沉默无言的将死去战友胸前印有名字、编号与所属队伍的名牌收集起来。 这便是幸存下来的人能够为亡者做到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第158章 第 158 章 方翠翠回头, 看着递过来的饮料,是她没见过的瓶子和包装,刚才乘务员卖的几款饮料, 原主都没见过, 这个看颜色应该是橙汁。 “谢谢,不用了。”方翠翠拒绝了, 扭过头继续看窗外。 “外头有什么好看的,坐一两个小时以后你就会看厌了。”边上的男人和她说笑,“别怕, 来,一起吃点花生。” 说着,抓了一把花生塞进方翠翠手里。 方翠翠推脱不过, 手里已经被塞得满满的。 她把多余地放了回去,只手里捏了几个,依旧寡言少语地说:“谢谢。”然后再没有第二句话。 但凡一个年轻女孩表现得生涩、害羞、怯懦……在座的其他人都能有机会找到突破口与她闲聊, 互相认识。但是她表情冷淡, 拒人千里之外, 对于别人的主动示好一律不冷不热, 又礼数到位,这就让人很难接近了。 三人中另一个男人笑着调侃:“陌生人的东西的确不能随便吃,小姑娘还挺警觉。” 方翠翠看他一眼, 照理人家热情送你吃喝, 你却对人心存防备,还被人点出来了,多少有点尴尬。但是她一点也不,听完只抓着那把花生说:“和我爸一起吃。” 三人对视一眼,笑了, 女人连忙又抓了一把递过来:“多拿点,没事,我们吃了很多了,就是坐车太无聊才买来解闷,你给你爸爸多拿点。” 方翠翠还是摇头,言简意赅:“够了。”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沟通下去。 女人把花生放回去,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索性自顾自闲聊,不再和她多说。 他们说起这次去省城,说要去什么什么地方工作,聊起那边的生活和工资。 方翠翠一直在听他们的闲聊内容,听到他们说去理发店工作,学一门理发手艺,学徒多少钱,以后正式给人理发多少钱…… 听到这,她看看这三人流里流气的打扮,好像有点能理解了,可是也就心里想想而已,她依旧没有任何与他们交流的打算,也对他们口中的高薪有前途工作没有任何兴趣。 方翠翠看着一副年龄小又老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是定力十足,在车上三四个小时,不管这三人聊什么内容,她听在耳中却没有任何想要搭话的意思,不管他们大手大脚买什么吃的喝的,她也没有半点眼馋的模样,手里抓着那把花生,在座位上干坐了全程。 反倒是她后座几个年纪比她大的女孩,看着二十来岁,由于这三人聊得嗓门大,好奇转身过来询问:“你们说的理发店工作真这么赚钱?” 然后前后座热络聊了一路。 下午两点多,火车终于到了省城,这里是终点站,所有人都在这里下车。 方翠翠自顾自背上包拿着塑料袋往车门走,听到身后领座男人问:“你们到哪去?” “不知道呢,进城来打工,到处看看,你们理发店还招不招人啊?”后排的女生说。 “嗯……我们也是老板介绍过去的,这也不知道啊……”男人为难状。 “你不是说大城市理发店很缺人吗?带我们一起去看看?要是还在招工,我们正好一起上班啊!” 三人中的女人便说:“一起去看看也行,但是说好了,要是店里招工少,你们不能和我们抢。” “不会不会!”另外两个女生保证。 方翠翠听得皱眉。 省城的理发店到底挣不挣钱她不知道,但是这三个人吹牛本事不小,一会儿逛舞厅,一会儿玩老虎机,一会儿理发遇到富婆,一会儿什么大老板顾客看中了洗头小妹,各种乱七八糟的故事一大堆,还把理发师这个工作说得前途远大,仿佛只要当上造型师就能发家致富…… 方翠翠是半点不信。 但不知道这是他们爱吹牛摆阔气,还是别有目的。 她走在前头,很快混进了人群中,出了车站在角落里站了站,看着这几人顺着人流出来,两个女生俨然和他们成了一个小团体,说说笑笑地一起往外走。 方翠翠纠结,这三个人这样顺利拐带了两个女生,到底是热心,还是坏心? 可能是她盯着对方看的时间太久了,突然,三人中的女人扭头看过来,目光在她的方向不停扫视。 方翠翠第一次看到这人露出这样警惕泛凶的眼神,没有半点车上的和善好说话,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赶紧躲进人群里,快速和边上一个中年农民工走在一起。 农民工防备地看过来,她忙笑笑:“大叔我想问问,你知道哪里有大工厂招工的吗?” “俺不知道嘞,俺是第一次来,小姑娘你也来打工啊?” “我来看看,大叔你吃花生吗?” 另一边,女人一眼看到了车上的女孩,看到她把捏了一路的花生递给脏兮兮农民打扮的中年人,心想还真有个爸爸一起出门,可惜了一下,回过头不管了。 方翠翠把花生分享给了农民工大叔,跟着他一起往外走,装作不经意地扭头去看那边,看到那五个人走出去了。 她松了一口气,又不安起来。 这个女人看着不是善类,所谓的理发店真的是他们想去打工的普通理发店吗? 一路走出火车站,身边的大叔和几个老乡一起坐在广场上休息商量下一步去哪,方翠翠喊了一声:“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大叔看在几颗花生份上,对她挥挥手。 身边老乡还问他:“这是谁啊?” 他:“问路的闺女,也是来打工的。” 方翠翠捏着口袋里的三块钱跑到了广场边的电话亭,现在这边没人,电话亭是空的。 她想报警。 万一那三人是拐骗犯是人贩子呢…… 但是她没有确凿证据,这几个人也已经出了火车站了。 方翠翠想想那两个女孩,还是走进了电话亭,她做事谨慎,虽然那些人已经走了,但是她依旧装作正常投币拨打电话的样子,做了投币的动作,虚按了几个键,最后真正拨通了110电话。 “我想报警,我好像看到有人拐骗了两个女孩子。” “在火车站,我们一起坐火车来的,那三个人说自己去的理发店很赚钱,把两个来打工的女生骗走了。” “证据……我没有实质性证据,刚才看到其中一个人眼神很凶很警惕,神色不对劲……你们能查到吗?我怕两个女生被骗到不好的地方去了。” “我听到他们说要去长宁路丽霞理发店,说长宁路有个很厉害的大酒店,很多有钱人住酒店会顺便去理发,还有大老板看中了店里的洗头小妹……他们明明说第一次来省城,怎么知道这么多。” 电话那边的警察让她把五个人的外貌都描述了一遍,又询问了他们离开的方向,以及其他尽可能详细的信息。 方翠翠把能说的都说了。 她不打算去警局盯后续,打完电话,又去那几个大叔边上坐了一会儿,听了听他们聊的打工信息。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半,不管去哪里,到了地方就临近傍晚,就算有招工,工作人员也下班了。 方翠翠又在灯火通明的火车站睡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包里的饼已经有了点异味,方翠翠把不好的地方撕掉,把能吃的最后一部分吃了,勉强填饱了肚子。 吃了饼,喝了一些自然水,把自己收拾干净,她走出火车站,走进了这个全省最发达的大城市——锦城。 昨天她和那几个大叔坐一起休息,听到了一些打工信息,锦城的回龙区有很多工厂,那边招工人都包吃住。 方翠翠身无分文,第一阶段肯定是挣钱,至少攒一笔钱才能考虑未来做什么。 但是她只有三块钱,一趟公交一到两块钱,也就是说,她最多只有两次坐公交的机会,要是没能一步到位找到工厂,并且成功入职,她今晚很大可能要露宿街头。 方翠翠整理了一下昨天听到的信息,最后选定据说包吃住、加班多但是工资高的福莱康电子厂。 电子厂听说急着招人,很多老乡都介绍家里同乡过去工作。 那是个大厂,火车站有直达工厂附近的公交车,她在车站问了五六个人,确认了公交路线和下车站点,这才安心上了车,上车投币前,她还向司机确认了一遍:“师傅,去福莱康是在杨南路下车吗?” 司机没说话,点点头,对她招手,让她上来。 方翠翠高兴地一笑,安心投币,跑进了车厢。 公交车路程大概四十分钟,方翠翠毫无意外地再次晕车了…… 努力坚持到杨南路,下车点距离工厂大门又有五六百米的步行路程,方翠翠对这里完全陌生,一边自己顶着烈日步行一边看到人就厚着脸上去确认路线,一路问一路走,终于走到了大门口。 “师傅,我来应聘招工,你们招工吗?”她去问门卫。 “去西门。”大热天,保安眯着眼不太愉快,对她挥手,懒懒指了一个方向。 方翠翠绕着偌大的工厂继续步行,走了大半圈,终于看到一个门,又去问招工的部门在哪里…… 一天就喝了几口水,吃了半张半坏不坏的饼,晕车四十分钟,烈日下徒步走了一大圈,等到方翠翠走到招工大门口时,人快虚脱了。 招工门口人不少,青年男女中年男女都有,每人领了一张报名表,上面要求填写名字年龄学历等等信息。 方翠翠看看自己的身份证,还好,前几天刚过了十六岁生日,已满十六周岁。 交完招工表,一群人基本都是为了省钱,哪里也没去,就蹲在门口等通知。 方翠翠蹲着蹲着,突然想起来一件要命的事:这个工厂招人会不会还要体检? 第159章 第 159 章 每次战斗结束后, 基地总要求参与战斗的队伍统计伤亡情况并进行汇报。 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后面,便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数字永远没有现实更加直观,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起, 伤亡便无时无刻都在你眼前发生着。 四级感染者移动速度快,防御力惊人的同时,更是拥有相当恐怖的自愈速度, 想要使用高杀伤力武器将其击杀,除非能够直接把脑袋炸穿, 否则很难将其彻底杀死。 “指挥官,这里是苍鹰小队, 我是队长林骁, 目前现场伤亡惨重, 请问是否需要我们参与作战?” 林骁看着前方堪的惨状,第三次与上级沟通,但等来的结果却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仍旧只有冰冷的两个字。 “不允。” 听到这个答案后,林骁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几乎要将手中的联络器给捏碎。 “砰!”一声巨响之后,身穿军装的男人被重重砸在车上, 他的身体已经破损非常严重,手臂上清晰可见狰狞的撕裂咬痕。 从车上摔落时, 那人呕出一口鲜血,身体抽搐了几下后, 无力的从车的前引擎盖滑落到地面。 “他妈的!”孟小柏重重捶打了一下椅背,牙齿几乎要将嘴巴咬出血来。 这是他们的战友,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参与训练, 甚至共同执行过多次任务,有过生死之交的战友。 可现在,看着他们一个个在眼前倒下,他们却被命令待在车上,什么也不能做。 明夏修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刚刚擦干净不久的刀刃,锋锐的刀刃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指尖的皮肤,殷红的血从指尖不断涌出。 被手上的刺痛唤回了意识,明夏擦去手指上渗出的血,道:“再不采取行动的话,只怕还没到F区,伤亡就要过半了。” 这话虽然有些不太好听,可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任其发展下去,明夏的这句不太好听的话却很快会变成现实。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联络器再次有了动静。 “苍鹰小队,第一八、第三六、第五六分队将于三分钟后同时使用强杀伤性武器吸引四级感染者注意力,你们与凌峰小队在爆炸声响后立即护送电力维修员所在B12车辆进行撤离,会有其他队伍继续为你们护航,收到请回答。” 明明收到了指令,但是林骁的脸色却比没收到指令前更加难看,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后,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有些颓然的低声应道。 “苍鹰小队收到。” 几乎是同一时间,联络器里响起了一道凌厉的女声,给出了与林骁同样肯定的回答。 “凌峰小队收到。” 在联络器重新归于寂静后,孟小柏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吸引了注意力,然后呢?” 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呢。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就连孟小柏自己也在长久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三声巨响之后,刚才炮弹轰炸过的地方已经成为真空地带,车队继续前行,只是放眼望去,现在的规模比起出发时,竟是少了足足有三分之一还要多。 更让人觉得万分沉重的是,如今他们不过才遭遇了一只四级感染者,而F区,只是已知的就有两只四级。 好在,剩下的路段虽然仍有感染者,可大概是之前他们遇到的那只四级感染者将附近的低级感染者都吸引了过去,后面的路程感染者数量明显有所减少,顺畅了很多。 执行引开四级感染者任务的小队一共去了三支,十二辆车,最终回来的,却只有两辆。 快要抵达F区时,周围连游荡的感染者数量都少得可怜。可这非但没让人的心情变好,反而更加警惕了起来。 因为这意味着,附近的感染者大概率已经被四级感染者给召唤到了F区内,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好事。 F区因为拥有电力设备的缘故,不能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就是说,如果四级感染者在电力设备附近的话,意味着他们连将其引开都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人类有所顾忌,感染者却没有,再没什么比这更加让人感到被动的局面了。 终于,车队分批抵达了F区。 车子停稳以后,林骁和指挥沟通后率先下了车,对明夏几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全部下来。 比他们更早一步抵达的凌峰小队已经保持戒备状态围在几个电力维修员身旁,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里面现在什么情况?”林骁走到凌峰小队旁边,开口问道。 两支队伍都是精英队,虽然平日里有些互相看不顺眼,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已经有过多次合作经验的他们却相当默契熟稔。 凌峰的狙击手见他来了,嘿嘿一乐,观察了下自家队长的脸色,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压低声音道:“十分钟前先遣队进去了,目前生命体征平稳。” 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明夏正在擦拭手里的短刀,耳边忽然想起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 “手怎么了?” 明夏抬头,发现跟自己搭话的是个皮肤白皙的女人,她个子很高,面容不同于一般姑娘的柔和,她的脸部线条很硬朗,五官深邃,瞳色有些偏浅,组合在一起时,给人一种别具一格的美感。 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发现对方问的是自己的手指,明夏便开口道:“没什么,不小心划了下。” 女人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停顿了片刻后,又开口问:“听说你失忆了?伤恢复的怎么样,除了失忆外,还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对于她的关心,明夏居然意外的没觉得抗拒,反倒有种相当熟稔的感觉。 “嗯,除了没有以前的记忆,没有别的后遗症。”明夏如实道。 至于伤,对方问的应该是原身后背的伤口,虽然动作起来还会隐隐作痛,但好在伤口已经结痂,不影响战斗,明夏便将这部分省去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就在明夏以为两人之间的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却听女人低声笑了下,说出了句似曾相识的话。 “忘了挺好,没什么不好。” 不等明夏深思女人这句话中的含义,却又听女人继续道,“对了,你之前让我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和你猜得差不多,你妹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先遣队生命体征出现波动,疑似遭遇感染者!”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急促的男声给打断了,话里的内容更是让人不由提起了一颗心。 没说完的话被生生堵在了喉咙里,女人低声骂了句,犹豫片刻,终究没再继续说下去,只伸手在明夏背上拍了拍,压低声音道:“算了,回去再说。” “待会儿遇到高级感染者别逞强,往我们身后站着点,你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说完,女人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队,和自己的队员沟通起接下来具体的作战计划。 先遣队进入F区十八分钟,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好在撤离及时,没有出现伤亡状况。 “根据先遣队传回的情报,原本用于维护检修的路已经被感染者堵死了,想要抵达电力设备所在的位置,只能选择绕路。” 林骁将刚才得知的情报和自己的队员简单讲了一下,道:“我们待会儿和凌峰一前一后,最后一批进入F区。” 话音刚落,钟越皱了皱眉,率先提出了疑问,道:“上面是这么安排的吗,但目前有能力和四级感染者作战的队伍,除了我们和凌峰外,就只剩下沧澜和饕餮两支队伍了。” “沧澜上次任务遭到了重创,队长重伤,副队身亡,没能参与这次任务,只剩下饕餮一支小队,能应付的过来吗?” 答案当然是非常勉强,但现在情况紧急,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旦天色暗下来,夜间作战对于他们而言更加不利,迟疑不前只会造成更大损失。 如果按照原本的检修维护路线,进入F区后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就能抵达电力设备所在地,但现在因为感染者堵路的缘故,却不得不选择绕远路走。 值得庆幸的好消息是,路线虽然远了点,但确实如他们最初猜测的那样,绕路后遇到的感染者明显不多。 即便遇见了,也能及时完成清理,不影响赶路。 但坏消息却也相当令人头疼,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终究还是出现了。当他们距离电力设备还有千米左右的时候,远远便闻到了极为难闻的恶臭。 紧接着便收到了来自先遣队的消息。 “电力设备所在地感染者数额庞大,保守估计有两千左右,其中有一名四级感染者,以及三级感染者若干。” “投鼠忌器,真是麻烦啊。”林骁叹了口气。 明夏想了想,道:“四级感染者可以被引开吗,就像之前在路上那样。” “两种方法,一种是火力吸引,四级感染者拥有智慧,会评估威胁最大的目标,并且对其进行驱逐、捕杀,重火力是它们优先攻击的目标。” “但是,这里不可能使用重武器。”明夏道,“第二种呢?” 林骁抿了抿唇,神色复杂了看了明夏一眼,缓缓道:“基地研发过一种喷剂,对高级感染者拥有一定的吸引力。” “但自这种喷剂问世以来,使用过它的人,生存率为……” “零。” 第160章 第 160 章 在众人发现四级感染者时, 感官相当敏锐的四级感染者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现了躲藏在暗处的他们。 “嗬啊啊——!” 一声刺耳的厉声嚎叫打破了平静,电力设备旁原本漫无目的游荡的低级感染者随着这声嚎叫瞬间开始躁动起来。 “嗬嗬嗬——”应和的声音此起彼伏,低级感染者虽然只有嗅觉灵敏, 视觉和听觉都不发达,可有四级感染者坐镇时,这些劣势全部不复存在。 它们的战斗力几乎得到了翻倍的提升, 这也是为什么基地几乎人人提到四级感染者就为之色变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苍鹰、凌峰小队避战,以护送电力维修员为主, 尽快使用绳索装置抵达电力设备处,对设备展开维修。” “饕餮小队在你们左前方三十米左右处, 他们将为你们开路, 并配合、掩护你们完成任务。” 几乎是在战斗爆发后没多久, 林骁和凌峰小队的队长同时接到了指令。 “分开,各四个。”凌峰的队长开口道。 这无疑是最稳妥的方案,就算真的遇到意外, 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因此苍鹰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明夏看了眼身后四个脸色有些发白的电力维修员,偏了偏头,问林骁:“怎么说?” 林骁也相当果断, 道:“我和小柏负责前面,文韬、小树中间, 明夏、钟越殿后,阿锦规划路线, 其他人保持戒备。” 待到简单做好分工,正要向前走时,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带着颤音的男声。 “我、我好像动不了了……”那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恐,明明已经害怕至极, 却还努力保持镇定,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放在如今再恰当不过,战斗不过才刚刚开始,却每时每刻都有人因感染者而倒下。 “你们先走,这里我来处理。”为了不耽误时间,明夏果断对钟越道。 “可是……”钟越神色有些焦急,在这种情况下,脱离队伍是件风险极高的事情,尽管明夏身手很好,可这依旧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嗬嗬——” 不过转眼间的功夫,感染者已经冲破了栏杆的桎梏,姿态有些笨拙地往上攀爬着,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嘶吼声。 一个年轻的士兵开枪将即将爬上来的感染者爆头,吼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明夏见状,索性直接走到脸色惨白的维修员面前,蹲下,对他道:“上来,我背你!” “不,我、我……”维修员有些犹豫。 可就是他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又有几只感染者扑了过来,其中甚至还有一只动作远比低级感染者更加敏捷的三级感染者。 它熟练得借由栏杆爬了上来,眼看它就要扑向刚才开枪击杀感染者的年轻士兵,明夏抬手拔出腰间的短刀用力掷了过去。 锋锐的刀尖没入感染者的太阳穴,三级感染者抽搐了两下,向后倒去。在它倒下前,年轻士兵反应极快地伸手去抓,成功将那柄插-进它脑袋里的短刀拔了出来。 刚想要将其还给明夏,却发现明夏已经背着电力维修员小跑着离开了,年轻士兵握着刀,有些无措道:“你的刀!” 明夏没有回头,只高声道:“送你了,要活下去!” 年轻的士兵看着明夏的背影,收回视线时,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干脆利落地将其插进扑上来的感染者脑袋里。 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明夏带着维修员追赶上去时,林骁那边已经弄好了绳索,明夏将绳索固定在维修员身上,看着对方惊魂未定的双眼,提高音量道:“冷静下来,听我说。” “沿着绳索爬上去,等你们上去之后,我们会斩断这里的绳索,短时间内没有感染者能上去。” “你、你不和我们一起上去吗?”维修员任由她将绳索固定在自己身上,有些忐忑不安道。 明夏摇了摇头,拽了两下,确定绳索不会脱落后,这才道:“不,我们就守在这里,你放心,在你们没有检修好设备前,除非下面的人死光了,否则没有感染者能上去。” 或许是明夏的声音太过坚定,维修员原本惶恐的情绪居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明夏,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感谢的话,而是说了与明夏刚才对那年轻士兵说得如出一辙的话。 “活下来!” “当然。”明夏笑了笑,道:“你们可是咱们基地的宝贵人才,我们接到的任务可是还要把你们安全带回去呢。”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加快速度,因为……”明夏看了眼不远处倒下的战友,低声道:“每晚上一分钟,就会有更多人死在这里。” 明夏虽然没有上去,但是为了应付突发事件,凌霄和苍鹰各派了两名队员跟随维修员一同上去。 “八位电力维修员已经全部抵达指定位置,开始检修任务。” 正如同明夏之前说的那样,能够上去的绳索在他们抵达后直接被切断,完全不给感染者沿着绳索攀爬上去的机会。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周围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明夏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拼杀,动作开始变得有些迟缓。 反手将刚刚爬上来的感染者击杀,甚至来不及松口气,就见距离她不远处的钟越被三只三级感染者围住。 眼看其中一只已经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就要咬上钟越的手腕,明夏一刀下去直接将那感染者的脑袋与脖子连接处生生砍断。 “别离我太远。”明夏对面色惨白的钟越道。 钟越定了定心神,道:“放心副队,我没事!”两人说话的功夫,原本好不容易被清理出的安全区再次涌过来了数十只感染者。 更令人绝望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边的同伴接连倒下,但是眼前的感染者却仿佛永远杀之不尽似的,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胆寒。 “怎么又上来了这么多,前面……”钟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转头问旁边的同伴:“阿锦,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被称作阿锦的姑娘是队里的技术通讯员,听到钟越的问题后,很快给出了一个不是那么好的回答。 “位于西北的第三一五小队、西南的四三九小队,以及负责死守入口的六一一小队全部遇难。” “饕餮小队已经在和四级感染者正面作战,担任主攻手的副队长蒋红缨于十五分钟前牺牲。” 明夏眯了眯眼,道:“维修员已经上去多久了?” “两小时三十八分钟,根据维修员的反馈,电力设备被损坏得非常严重,要想完全修复,至少还需要一个半小时。” 阿锦低声将得到的线索如实汇报给了明夏。 她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明夏忽然瞥见高台之下,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疾行而来。 “那是什么?”明夏问。 阿锦和钟越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在触及拿到黑色的影子时,皆是悚然一惊,齐声道:“四级感染者!怎么会?” 顾不上反应,明夏已经拿出了枪,对两人道:“不能让它靠近电力设备,不然会功亏一篑。” “我来吸引它的注意,钟越、文韬从两边策应,必须拦住它。” 在队友的配合下,明夏宛如开了刃的人形兵器,以极快的速度绞杀着周围的低级感染者,尽可能赶在四级感染者抵达前清空它的助力。 她的动作毫无美感可言,出手既是杀招,暗黑色的浓稠的血与黄白相间的液体早已经沾得到处都是,可明夏却全然顾不上这些。 因为很快她们就发现,四级感染者虽然看似是在往这边来,但实际上目标却并非她们,而是高台之上正在奋力抢修电力设备的维修员。 “还挺聪明。”明夏有些感慨,但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在四级感染者即将绕过她们直扑高台时,抢先一步封住了它的去路。 四级感染者不同于低级感染者,它身上很大程度地保留了人类的形态,赤色瞳孔,皮肤青白,看上去就像是久病不愈的人。 然而它战斗的时候所爆发出的惊人战斗力却足以让人类清楚地意识到,这家伙早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是实打实的怪物。 借由钟越的掩护,明夏给银色手-枪上膛,扣动扳机的瞬间,却见那四级感染者宛如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居然伸手扣在了头顶。 ‘嗞嗞啦啦’亮黄色的强腐蚀将四级感染者手部的皮肤灼伤,并且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扩散,不过几秒的功夫,感染者的手已经被腐蚀了个干净。 它吃痛地哀嚎,一双本就猩红的眼睛更加狠厉,随着它的嚎叫,四面八方的感染者宛如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发了疯似的朝着她们涌来。 有些原本正在战斗中的感染者,在听到这声凄厉的哀嚎,甚至放弃了原本正在进攻的目标,克制住了本能的进食欲也要朝明夏几人冲来。 “不能让它们过去!”士兵高声吼道,他甚至顾不上刚才被感染者咬伤的伤口,以身为肉盾,硬生生拦在感染者前面,奋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想要在临死前为队友尽可能减轻些许负担。 这样的人不是个例,但凡参与了这场战斗的士兵也好,还是雇佣兵也好,从始至终,没有人退后半步。 他们悍不畏死。 英勇,而无畏。 第161章 第 161 章 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吗?不, 还没有。 明夏剧烈地喘息着,枪早已经打光了最后的子弹,手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几乎快要握不住刀柄。 顺着额头流下来的不只是汗, 还是喷溅上去的血,亦或者是感染者身上腥臭的黏液。 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明夏的视野里此时此刻只剩下四级感染者,除它以外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眼前的四级感染者已经不负最初的完整, 它的两条手臂被齐根斩断,暗红色的左眼上还插着一柄弩-箭。 弩-箭的主人已经牺牲在了战斗里,但她临死前的最后一支弩-箭却成功射中了感染者的左眼,使它的视觉明显遭到了重创。 若非有这一箭, 以明夏筋疲力尽的状态, 只怕早就无法坚持到现在了。 两人战斗的地方原先是一片空地,可随着战斗的时长不断拉长,此时的地面上,已经被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尸体覆盖。 这些尸体当中大部分是感染者的,低级的、高级的感染者都有。剩下的,则是身穿军装的士兵,以及少数穿着比较特殊的雇佣兵。 又一次短暂的交锋, 这次,明夏手里不知是谁递给她的长刀, 几乎劈砍掉了四级感染者的半个脑袋。 “嗬啊啊啊——”四级感染者再次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只是这一次, 让它有些困惑的是,它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自己同伴的回应。 明夏将手中已经卷了边的长刀扔下,趁着四级感染者发狂的空档,从地上捡起一柄不知是谁掉落的短刀。 尝试握了几次, 却感觉依旧握不牢,明夏索性从衣服上撕扯下一条布,将短刀直接死死缠在了掌心。 四级感染者没有等来同伴的保护,看着又一次冲它奔跑而来的明夏,原本猩红应当除了杀戮再无任何情绪的眼里,竟然萌生出了几分退意。 可明夏又哪里会给它机会呢,就算下一秒会因此而死掉,那么在临死前的最后一秒,她也一定要杀了它。 它的手上沾了太多人命,那些因为它而枉死的人里面,有些是她素未谋面却愿意在生死关头冲上来以自身为盾帮她抵挡感染者攻击的战友。 有些是拼死也要阻拦它召唤同类,为她减轻压力的同僚。 还有些,则是原本可以留在基地里,根本无需押上性命走这一遭的自由雇佣兵。 看出了四级感染者萌生退意,明夏对不远处的钟越道:“封住出口!” 经过了激烈战斗的钟越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听到明夏的话后,钟越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踉跄着站在了出口的位置。 面对近在咫尺,朝着她扑来的四级感染者,钟越只是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退开。 就在四级感染者距离钟越不足半米的时候,明夏从台阶之上高高跃起,‘噗嗤’一声闷响之后,眼前只剩下半个脑袋的四级感染者抽搐了几下,终于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明夏看着仍紧闭双眼等死的钟越,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笑意,她抬手想去拍拍钟越的脑袋,但手上实在太脏,到底还是没忍心拍下去。 “回魂了。”明夏故作轻松地打趣道。 钟越睁开眼,看到地上毫无生气的四级感染者,强忍住恶心,抬脚用力在它头上碾了碾。 “谢了副队,你又救了我一命。” 明夏却摇头,只道:“不是我救了你,是那些躺在那里的人救了我们。” 此言一出,钟越的视线从地面上那些毫无生气,死状各异的尸体上扫过,饶是已经习惯了末世的残酷,此时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 明夏弯下腰,将感染者的尸体搬开,露出被压在下面的战友的尸体,伸手将他胸口的金属名牌摘下,放在了军装口袋将里。 钟越见状,也沉默无声地加入了进来,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工夫,两人搜集到的名牌已经多到衣服口袋完全装不下的程度。 钟越索性将军装外套脱掉,简单在袖子上系了两个口,用衣服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小挎包,用来装牺牲战友的名牌。 在寻找牺牲战友名牌的时候,明夏的脚步在路过楼梯台阶时,忽然顿住了。 她面前的台阶上躺着一个士兵,他脖子被咬得血肉模糊,左手手臂和小腿都已经被啃食干净,仅剩的右臂却还维持着死死抱着一只三级感染者的姿势。 那只三级感染者已经死透了,明夏想要将两人分开的时候,却发现,那年轻士兵右手的短刀插在了感染者的头骨里面,费了好大力气才总算将两者分开。 士兵的脸上都是脏污,明夏却在看到他手里死死握住的那柄熟悉的短刀时,瞬间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她在士兵身边蹲下,盯着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看了半晌,伸出手想帮他擦去脸上的污渍,却在快要碰到他的脸时,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也不算干净。 明夏想了想,缓缓收回手,将手在衣服上摩挲了片刻,擦干净手上的污渍后,这才再度伸手,小心翼翼地将他脸上的脏东西给擦干净,露出了那张不久前刚见过的,年轻俊秀的脸。 “是你啊。”明夏低声道。 虽然早有猜测,可真的看到之后,胸腔当中还是翻涌起了莫大的悲伤。 “不是说了,要活下去啊。” “怎么不听话呢。” 明夏安安静静蹲在他身边看了许久,临离开前,她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军装外套,动作轻柔地盖在了年轻士兵的身上。 “算了,那就睡个好觉吧。” 钟越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在明夏从地上起身时,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把,道:“小心点。” 明夏冲她笑了下,问道:“几点了?” “下午五点三十六分。”钟越看了眼联络器,给出了准确的时间。 距离他们进入F区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经历了长时间的残酷战斗之后,发电设备区域的感染者终于被暂时清扫干净了。 初步估计,他们这四个多小时杀死的感染者至少上千了,其中光是三级感染者,粗略数了下就不止二百。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F区的真实情况远比他们来之前从情报里得知的数目要更加庞大。 情报里,F区的四级感染者有两只,三级感染者二百,以及低级感染者若干。可他们一路小心谨慎,处处躲藏,光是在发电区遇到的三级感染者就不下二百了。 如今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即便真的能够将电力设备修好,想要从F区全身而退,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明夏斜倚在墙边闭目养神时,忽然听到钟越开口打破了沉默。 “明明是个心软到不行的人,偏偏却要立冷心冷肺的人设,和老林说的差不多,真是装得一丁点也不像嘛。” 明夏闻言,掀起眼皮朝她看去。 钟越却半点没在怕的,特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你知道我当时刚来队里的第一天,你把我叫出去,跟我说什么吗?” 明夏没什么精神地发出个短促的语气词,“嗯?” 钟越浑不在意她的敷衍,歪着头想了想,学着当时明夏的语调,冷酷道:“想做我的侦察员?先活过三个月再说吧。” “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名字只是个代号,除此以外再没什么特殊意义。” 明夏失笑,道:“我真说过这么冷酷的话?” 钟越撇了撇嘴,似笑非笑道:“何止呢,我刚说的那些都算是挺委婉的了,更难听的还没说呢。” “喔,那正好,借这个机会我向你道个歉?”明夏笑着道。 钟越立刻摇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钟越忽然再次开口道:“不过,其实我也理解您为什么会那样。” “与其说是冷漠,其实说是麻木更为恰当吧。” 明夏看向她,没说话。 钟越却自顾自道:“因为害怕投入感情,产生羁绊后,无法接受战友的离去,所以索性一开始就将人拒之千里。” “没有感情的话,在分别的时候,或许就可以少一些痛苦吧。” 明夏对此不置可否,既没有点头承认,却也并没有出言否认。 在这个残酷到仿佛只是呼吸间都需要接受不断有人死亡的世界当中,感情的确是过分奢侈的东西。 冷漠也好,麻木也好,不过是人类在承受巨大悲伤之后出现的自我防御机制罢了。 没有得到明夏的回答,钟越却也不在意,而是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下来,学着她刚才的模样,闭上眼睛,享受起这难得的休息时光。 不过休息也没能持续多久,一声短促的提示音过后,钟越睁开眼。 钟越看了眼联络器上新收到的消息,对明夏道:“副队,队长来消息了,说是电力维修员已经完成了对设备的初步维修,供电设备已经可以正常运转了。” 明夏抬头朝上望去,果然,看到他们正在往下抛掷绳索。 直起身,明夏掸了掸衬衣肩头上的灰尘,语调有些懒洋洋道:“走吧,开工了。” “一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第162章 第 162 章 完成了初步维修工作的电力维修员陆续从绳索上下来, 只是这些人脸上因完成任务而露出的喜悦神色,却在看清楚地面上的满地狼藉时, 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林骁是最后下来的, 看到周围的惨状后,他的视线掠过满地感染者的尸体,看向了门口已经死透了的四级感染者。 转头开口对明夏道:“你的手笔?” 明夏摇头, 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士兵,道:“没他们,我自己做不到。” 林骁点了点头,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严肃地站直身体,对地上牺牲战友的遗体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感谢你们为人类做出的牺牲。” 来时车队浩浩荡荡, 临到要离开时, 统计之后发现, 幸存下来的却只有不到三十人。 其中还有五个伤员, 很不幸, 在这五个伤员里, 明夏又一次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那是之前在来时路上救下的那支雇佣兵小队里的雇佣兵, 分开时, 他们还对彼此道了句“祝你好运”。 但好运似乎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瘦小的男人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 额头上因为高烧而凝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明夏走到他面前, 弯腰查看了下他的伤口, 抿了抿唇,道:“三级感染者。” 男人起初没有认出明夏,高烧让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不清,他用力眨了眨眼睛, 这才勉强分辨出明夏的脸。 “又见面了。”男人虚弱地冲她笑了下,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的伤,哑声道:“是三级,没救了,你们不用管我。” 虽然在看到伤口的状态时,心里已经有了数,可真正听到男人亲口承认时,明夏却还是有些难受。 病毒爆发后,人类对于病毒与感染者的研究几乎从未停止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T病毒已经从初代到第四代地进化,对于特效药的研究却始终停滞不前。 目前已经研发出的特效药,仅仅只能免疫二级以下感染者造成的感染,对于三级感染者造成的抓伤咬伤,特效药能够发挥的作用只能勉强减轻伤者痛苦罢了。 即便如此,特效药因为成分里具有较为稀有的成分,也很难做到量产,数量并不多,通常一支百人小队最多也就配备五到十支。 因为这次任务的危险系数高,出发时指挥官破例向上级申请到了二十支特效药,除却在路上折损掉的,如今他们手上就连最基本的特效药都只剩下了五支。 虽然知道特效药对于三级感染者造成的伤口感染除了减轻痛苦外,起不到其他作用,但明夏还是取了一支。 “基地还有什么亲人吗?”明夏在他身旁蹲下,低声开口问。 男人眼神有些涣散,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笑容虚弱却带了几分洒脱豁达,感慨道:“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明夏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又问:“还有什么心愿,我能做到的话,一定尽力帮你完成。” 又是长久的沉默,就在明夏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才听男人很缓慢地开口,“心愿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男人眼眶忽然就红了,他有些吃力地将手探进怀里,从中取出一块早已经坏掉的老式怀表。 他哆嗦着掀开怀表盖,指针已经停摆很久了,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表盖上的那张已经有些泛黄卷边的小照片。 “我妻子生前最是爱干净,能帮我将她带回基地吗,我不想她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太脏了,怕她不习惯。” 明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照片里是个面容清秀的女人,坐在轮椅之上,眉眼间都盈满了温柔缱绻的笑意。 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明夏却没有伸手去接那块怀表,而是道:“比起干净,或许她更想和你待在一起。” 她的话让男人愣了愣,他低头重新看向那张已经看过无数次,深深刻印在脑海里的照片,良久后,终是笑了笑,珍而重之地合上怀表,将其重新放回了胸前的口袋。 “那就让我再自私这一次吧。” “我实在是,太想念她了。” 明夏打开装载着特效药的盒子,从中取出了针剂,拔掉了盖子,拉过那人的手刚要注射,却被人给推开了。 “不用了。”男人的状态已经很差,差到连长句都需要分开,喘息几次才能勉强讲完。 “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明夏的动作顿住,很轻地开口道:“它可以让你不那么痛苦。” “没关系,不需要了。”男人笑了笑,伸手在旁边摸索了一下,举起枪对明夏挥了挥,道:“有这个已经足够了。” 明明什么也没说,明夏却已然明白了。她沉默着将针剂重新放回了盒子里,临离开前,明夏伸手帮他将手里的枪上好了膛。 离开发电设备区,刚坐进车里,便听到了两声枪响。 明夏闭了闭眼,没有回头。 * 回去的路途上,他们陆续遇到了几拨感染者,但好在规模都不大,能绕开的直接绕开,实在绕不开的,也组织人手快速地完成了清缴。 伤亡不能说没有,但情况比起白天反倒好上很多。 夜间路本就难走,因着高级感染者对于光线的敏感性,为了不吸引它们的注意,回程的路上只有最前面领路的车子开了车灯,其他车子全部熄灯跟在后面。 回程的路走得还算顺利,然而却没人因此就放松警惕。距离基地还有二十公里左右时,一声巨大的碰撞声让车队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前面发生什么情况了?”孟小柏下意识将手搭在腰间的武器上,神色紧绷地开口问道。 林骁蹙了蹙眉,直接打开了联络器,开始尝试着与前面领队的车头进行沟通,数十秒之后,联络器的公共频道内响起了指挥官的声音。 “不必惊慌,领头车辆撞到了一只野鹿,除了大灯碎裂外,暂时没有出现别的问题。” 说完,还不等众人松口气,却又听指挥官再次开口。 “但探查到距离你们不足一千米的位置出现大量感染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尽快切换到路线二继续行驶。” 可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感染者独有的难听嘶吼声从远处传来,随之一同传来的,还有错综复杂的脚步声。 明夏将耳朵靠近车窗玻璃,静静听了片刻后,神色凝重道:“听脚步声,保守估计起码有五六百只。” 如果全是低级感染者倒也没什么,怕就怕这里面混有高级感染者,以他们现如今的状态,一旦再遇到四级感染者,等待他们的只有全军覆没这一条路。 可仔细想想便知道,在来时的路上,正是考虑到了回程时的安全性,在火力充沛的时候,但凡遇到成规模的感染者群,他们都会直接进行绞杀。 留下的都是无足轻重的游荡感染者,就算感染者重新聚集,想要形成规模也是需要时间的。 能够在短时间内将五六百只游荡的感染者聚集在一起,虽然很不愿意相信,可在听到指挥官的那句话时,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苍鹰小队众人的心都止不住往下沉了沉。 “四级感染者……?”孟小柏张了张嘴,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钟越的脸色有些发白,连同呼吸都不由急促了起来。 阿锦手指翻飞,快速重新规划了新的线路,语速很快地开口道:“距离基地只剩下不到二十公里的路程了,现在切换到线路二,全速前进的话,说不定可以赶在——” “不能回去。”林骁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明夏伸手揉了揉眉心,也开口道:“如果真的是四级感染者的话,不仅不能回去,还要尽可能将它引开。” 阿锦的神色怔了怔,但很快就意识到两人话中的意思。 倘若真的是四级感染者,一旦他们将四级感染者引到了基地附近,情况就会变得极为复杂。 虽然人类已经将基地从地面转入了地下,只要能够进入基地,他们的确可以暂时安全,可带来的隐患却相当恐怖。 基地每天都有人进出执行各种任务,四级感染者被带到基地附近,对需要外出执行任务的队伍所带来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倘若能够及时将四级感染者杀死还好,如若不能,任由其召唤感染者的后果,很可能会演变为感染者围城。 感染者进入地下基地的概率不大,可当它们形成足够庞大的规模时,基地里的幸存者便成为了笼中困兽,很可能会被生生困死在地下基地。 想要杀死四级感染者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使用强火力或许可以将其击杀,但强火力制造出的动静势必会引来更多感染者。 放弃使用强火力,就意味着需要有人,或是有队伍站出来对四级感染者进行绞杀。 到那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四级感染者之手。与其用不知道需要多少的人命去填,倒不如牺牲掉他们自己。 一边是二十八人,一边是基地里的千万人口。 “苍鹰小队林骁,领头车辆A37遇袭,车辆受损严重,已丧失机动性,现将车队指挥权移交到你的车辆,由你带领队伍立即从线路一转备用线路二,尽可能避免与感染者作战,迅速返回基地。” 指挥官的声音再次从联络器内响起。 “C4区发现四级感染者存在,我们无法返回。” “苍鹰小队申请从C4区转D3区,将四级感染者带离基地。” “请……祝我们好运。” 第163章 第 163 章 回到宿舍, 丽丽约会还没回来,孙姐倒是在, 而且看到方翠翠买了东西回来, 立刻围了过来。 方翠翠问她:“孙姐,你怎么没去和老公约会呀?” 孙姐吃着香蕉,嘴角挂着笑说的话却很嫌弃:“有什么好约会的, 喏,买了点水果来,晚上又加班去了。” 方翠翠“哦——”了一声:“姐夫的厂子这么忙?” 孙姐:“还好还好,和我们差不多。” 说完,过来扒拉塑料袋子:“你都买了什么?” 方翠翠正好一样一样拿出来:“都是一些必需品,对了,小王姐,你的床单我洗完还给你哦,我先把新床单洗了, 你的再借我用两天。” 小王随意挥手:“用吧, 反正我暂时用不上。” 孙姐看了看方翠翠买的东西:“买了挺多, 花了不少钱吧,你今天发了多少工资啊?” 方翠翠一脸苦恼:“我这个月没做满, 工资很少,这些东西又不得不买,一半的钱就没了。” 孙姐松开手坐回去:“是吗?那你省点花, 人没点存款不踏实。” 方翠翠点头,手脚麻利地把生活用品一一归置, 然后抱着崭新的脸盆,拿着肥皂新床单去卫生间了。 孙姐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感慨:“挣钱难啊,累死累活大半个月, 还不够买点吃的用的。” 小王附和:“是啊,出门买瓶水也要想一想。还是孙姐你幸福,有老公送水果。” 孙姐笑起来:“我家这点倒是比以前那个强多了。你吃香蕉吗?拿一个。” 小王凑过去掰了一个:“谢谢孙姐啊。” …… 发完工资连续几天,车间的生产任务十分繁重,方翠翠天天加班到□□点,有时候还到十点。 她倒是不怕加班,再累,只要想到工资就不觉得累了。 但是她惦记着还连大叔的钱。 发了工资却迟迟不去还钱,人家还以为她这是要赖账呢。 虽然连大叔不一定会这么想。 这天周日,方翠翠依旧加班进了车间,中午吃饭时,她特意在食堂找了几圈,希望能碰到连大叔,但有心栽花花不成,连个疑似的背影都没见着。 吃了饭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今天没通知提前开工,方翠翠便跑去了二分厂,直接去连大叔的车间找他。 到了二分厂,好不容易问到了连大叔所属的车间,他的工友说:“老连儿子来了,出去了,你要着急,去工厂大门看看,应该在那。” 方翠翠当然不会跑去打扰人家父子相聚,她跑到了大门附近,果然看到连大叔和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一块,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两人在说话。 她就蹲在树荫下等他。 连大叔不善言辞,他儿子看着也没什么表情,两人没说多久就分开了。连大叔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走远,时不时摆摆手,直到儿子的身影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厂。 进了工厂大门没几步,就遇到了从树底下跑出来的方翠翠。 “连大叔!” “翠翠啊,你这是要出去?” “没,我来找你的!” 方翠翠从口袋里掏出三张十元纸币,递过去:“连大叔,我发工资啦!前段时间车间加班很多,食堂也没碰见你,就一直没能过来还钱。” 连大叔摇手:“我都说了不用还了,不用还。你这个月工资也不高吧,多买些吃的用的,钱真不用还。” 方翠翠:“那怎么行!我可是写了欠条的,我的欠条您收着吗?我把钱还您,您正好也把欠条给我。” 连大叔是个老实人,听到欠条,怕被她误会自己偷藏了欠条,忙说:“我收着,欠条我可以还你,钱也不用还我了。” 说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黑色劣质皮夹,拿出了那张折叠得很好的欠条。 方翠翠接过欠条撕了,把三十块钱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跑:“好了,我钱还您啦!” “哎——”连大叔看着姑娘跑远的身影,一个劲儿喊,“别跑,别跑!我家里拿了桃子来,你拿点去啊!” 连大叔的儿子正在上高二,平时寄宿学校,周末回家。连大叔和妻子来城里打工后,一开始找的工作没有宿舍,两人就租了一个很便宜的小房子,城中村。如今连大叔来了福莱康,也想让妻子一起过来,到时候房子就能退了省一笔房租费。 不过这只是他们一家的计划,现在房子还租着,儿子周末了也回那。 这周母子两个回了一趟老家,从老家带来许多亲戚种的桃子,因为连大叔加班一周没回家,他老婆就让儿子给老爸送换洗衣裳和桃子。 “咱们厂虽然辛苦,但是工资的确比之前的工厂高,而且包吃包住,我和老婆的钱都能存起来。” 方翠翠听完连大叔的说的话,替他高兴:“那是好事呀,现在厂里缺人,婶子想进厂不难。” 连大叔也觉得日子有奔头:“我儿子成绩挺好的,明年高三,后年上大学,我们夫妻再努努力攒钱,在他大学毕业前凑够一套房子首付,给他买个房子。” 方翠翠好奇问:“房子要多少钱啊?” 连大叔说:“现在稍微好一点的,距离市区近一点的房子,至少三千一平呢。” 方翠翠一听,这么便宜? “那不是很便宜嘛,您和婶子一个月工资就有三千多吧。” 连大叔笑她年纪小不懂:“就算厂子包吃包住,还有家里的人情往来、儿子学费生活费、交通费,过年过节孝敬老人钱,人也会生病,一进医院,花钱跟流水似的。一年能攒下多少钱?但是一套一百平的房子,要三四十万呢!” 方翠翠细想想,也是,现在的房子是便宜,但是农民工人的工资也低啊,加班加点一个月撑死两千,这两千一分不花,也要攒十几年才能买一套40万的房子…… 哪怕只付个首付,她也要一分钱不花攒钱五年才能攒出来,五年……黄花菜不凉也快凉了。 她叹气,算了,买房子这事,轮不到她这个彻底无产的人发财。 连大叔听她叹气反而笑了:“你还小呢,还是个姑娘,没这么大压力。想办法去提升提升学历,学点手艺本事,指不定以后就能挣大钱。” 连大叔人看上去特别简朴,对念书却有很大的执念:“最好还是去读书,学历很重要的,我们这些人就是吃了没文凭的苦。” 方翠翠嗯嗯点头,她自然知道,如今的初中学历肯定是不行的。 两人聊了一路,连大叔分了几个桃子给她:“吃不完,家里拿来就是给大家分的。” 方翠翠把桃子拿回了宿舍,正好分给室友们一人一个。 刘姐不要:“你自己一个不剩了。” 方翠翠举着正在啃的:“我有呀。” 但是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不过大家照顾她很多,之前那些日子,借她肥皂借她脸盆……很多东西都借她用过,她给大家吃个桃子,不过是回馈罢了。 人家说礼轻情意重,方翠翠虽然只分了一个桃子,但是大家对她的印象更好了。毕竟一个舍不得买一只苹果的人,难得得了五只桃子,却全都分了出去,这份心意就很实在。 还了债,买了生活必需品,方翠翠的工资还剩下700元左右。这段时间工厂忙得飞起,直接开始三班倒,她没闲暇去计划、实行下一步,便把钱存了起来。 连续忙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工资增长显眼,每个月到手能有两千左右,但是人的确累得不行,生产压力一松,工人们跟着全都松了一口气,躺在宿舍起不来身。 而这极其忙碌的两个月里,连大叔的老婆也进厂了。 连大叔的老婆姓陈,大家都叫她陈姐,方翠翠跟着连大叔的辈分喊她陈姨。 而对于方翠翠,连大叔体检那次,陈姨就已经知道了她。 起初十分节俭的陈姨非常不赞同丈夫的胡乱心软,30块钱一点都不少好不好!大半天工资都要没了! 那些年纪小小外来打工的人,什么样的心性都有,钱给这种人,在陈姨看来就是打水漂。 “我们厂里,这种外地小姑娘来个一两个月就走人,你给她出这个体检费干什么?谁知道她能待多久?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缺钱,真去体检?” 后来得知钱的确用在了体检上,而方翠翠还坚持写了欠条,陈姨对方翠翠的印象就好了大半,再到后来发了第一个月工资,陈姨几次问老公:方翠翠还钱没有? 头几天没还,陈姨在电话里数落:“我说什么来着?她吃死你不会讨钱,写个欠条哄你呢!” 后来方翠翠还了钱,连大叔当天就打电话回去说了:“你看看,我就说人真是个好孩子,前几天厂里多忙,她中午一有空就来还钱了!” 方翠翠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让这对夫妻有持续近一个月的争论并上演了一场反转再反转的小剧情。 她知道连大叔老婆进厂时,正是空下来在食堂门口偶遇了他们。 她感激连大叔的出手相助,又吃过他们家的桃子,就主动说请他们两个吃饭。 连大叔不肯:“怎么能让你请客?你一个小孩子……” 方翠翠笑着说:“我都发了三个月工资啦,连大叔陈姨,头一回见面,我别的请不起,就让我请你们吃一回食堂。” 陈姨是个精打细算的女人,但也是个直爽的人,她一看方翠翠这样知恩图报又挺大方,就觉得老公说得挺对,这孩子人真不错。 三人在食堂点了个砂锅,又点了两荤两素,算是十分丰盛了。 方翠翠平时省吃俭用,公司的饭贴,每个月都能被她省下许多,丽丽说她省了没用,方翠翠并不觉得,这不,现在就有了用处。 请人吃饭,不用额外花钱充饭卡。 过日子,就是得这样有长远打算嘛。 吃完一餐饭,陈姨对方翠翠熟悉了很多,再喊她就成了亲热的“翠翠”。 方翠翠很乐意和连大叔夫妻交好,一是因为知恩感恩,二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心底不错的好人,三则是他们乃本地人,她无根无基来锦城飘荡,认识本地人,有什么事也许能有个打听求助的地方。 方翠翠的打算一点都没错。 工厂生产任务不重,工人们基本都能每周单休。方翠翠就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努力了。 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也是有电大、自考等等社会提升学历的通道,还从工友之间听说了不少职业技能的培训和证书考试,她想试一试。 但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规定是哪些,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 室友们完全不懂,丽丽忙着谈恋爱,小王拍拍她的肩:“你还小,你可以努力努力,我是不行了。” 孙姐直接说没用:“这种文凭和正经大学读出来不一样的,找工作也没人要。” 方翠翠找不到人问,就去问了连大叔陈姨。 她知道他们也不懂,但是他们有个上高二的儿子,村里的家还有电脑。只要能休息,夫妻俩都会回家陪儿子,也常说儿子在家玩电脑之类的。 她就想让他查一查,锦城这边的教育局人才市场之类的地址信息,或者这种自考找哪个部门咨询? 她想自己跑去现场打听打听。 第164章 第 164 章 明夏站起身走到孟小柏身边, 她弯下腰,此时孟小柏的皮肤已经彻底变为了没什么生气的青灰色。 他额头出了很多汗,呼吸却意外的没有之前那么急促, 而是变得非常微弱, 弱到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得出眼前的人还活着。 明夏知道, 这是变异已经开始的征兆。 被四级感染者咬伤,变异的速度相当快, 倘若不能赶在变异完成前将他杀掉,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就不再是孟小柏。 而是没有姓名, 没有思想,只保留最基本进食与杀戮**的三级感染者。 孟小柏不愿意变成那样,明夏也不会任由他变成那副模样。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明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帮他擦干净脸上的血,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装,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做完这些,明夏拿起刀,对准了孟小柏的太阳穴。 刀锋快要落下的瞬间门,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轮胎因急刹车而在地面摩擦出的刺耳声响。 汽车大灯刺眼的光瞬间门照亮了原本昏暗的环境,明夏动作一顿, 她转过头看向声源, 发现不远处停了辆明显经过改装的越野车。 车子才刚刚停稳,一道纤细的身影已经从车中跳了下来,她脚步有些踉跄,像是风中落叶一般, 仿佛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 “等等,等一下!” 明夏的眼睛长时间门处于昏暗的环境里,如今被车灯的强光一照,有些不适应的眯起了眼睛。 随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越来越近,明夏终于看清了来人,那是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姑娘,明明是末世,她却穿的很是干净,白色的裙摆上没有一丝污垢。 她的存在好像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那姑娘踉跄着跑到明夏身边,却又在距离明夏还剩下几米距离的时候,忽然止住了脚步。 四目相对间门,明夏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看上去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那姑娘几乎是有些贪婪的盯着明夏的脸,终于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直接扑进了明夏怀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姐姐。” 在那姑娘扑进怀里的瞬间门,明夏的身子僵了僵,犹豫了几秒,可到底还是没有推开在她怀中失声痛哭的女孩。 不过眼看这姑娘眼泪简直宛如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许久都没有停下的迹象,明夏不得不无奈的开口,道:“……再哭下去的话,我队友可能要变异了。” 她的声音成功让在她怀里哭到不能自已的女孩堪堪止住了眼泪,不过因为哭的时间门太久,以至于这姑娘从明夏怀里抬起头时,不自觉打了个哭嗝。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明夏几乎要被她给逗笑了。 女孩站起身,走到旁边皮肤已经逐渐变硬的孟小柏身边,蹲下查看了一番,松了口气,道:“没事,还有救。” 这风轻云淡的口吻,倘若不是知道目前全世界对于T病毒的研究基本都处于停滞状态,明夏几乎要以为这姑娘说的是真的了。 但不待明夏做出什么反应,却见眼前的女孩手中居然凭空出现了一把刀。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女孩打开折叠刀,又快又狠的在手上划了道口子,动作有些粗鲁的掰开孟小柏的嘴,将从伤口处涌出的血灌入他嘴里。 几秒后,伤口逐渐愈合,女孩停下手,查看了下孟小柏的状态后,转过身,拉起地上同样陷入昏迷的林骁,如法炮制,在旧伤上重新划了一刀。 原本已经止住的血顿时再次从伤口涌出,一点点滴进他的嘴里。 做完这些,女孩边擦手边看向明夏,问:“还有活着的人吗?” 明夏皱着眉,不答反问,道:“你在做什么?” 女孩冲她笑了笑,很乖的答道:“帮你救人呀。” 见明夏盯着她手上的伤口,女孩脸上的笑容更甜,安慰道:“不用担心,这点小伤完全没关系,很快会自己痊愈的,不会有事。” 明夏犹豫片刻,看向不远处已经陷入昏迷的林惊霜,缓缓开口道:“还有一个,我带你过去。” 女孩站起来,可她的身体似乎很是虚弱,起身时若非明夏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很可能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姐,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被明夏扶住,女孩站稳后没有急着往前走,而是索性直接对明夏撒起了娇。 明夏盯着她看了许久,在对方小狗一样的眼神注视下,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简单干脆道:“上来。” “我就知道姐你最疼我了!”女孩欢呼一声,伸手抱住明夏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趴在明夏背上。 女孩上来后,明夏第一感觉就是,她很轻,轻到几乎没什么重量,甚至不如执行任务时背的枪械包有分量。 明夏身上有伤,走的不快,可就这十几米的距离,却让女孩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怕被明夏发现自己的异样,女孩不敢发出声音,安安静静任由眼泪不断落下。 待明夏将她背到林惊霜身旁,女孩从明夏后背跳下,快速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用刀再次划破手指,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指尖滴滴流进林惊霜的嘴里。 因为病毒的缘故,林惊霜已经没有了意识,但她感染的时间门比较晚,情况比起林骁和孟小柏要好很多。 被喂了血之后,大约过了几分钟,林惊霜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当她看清楚女孩的面容时,眼底闪过了一抹惊讶。 “你是——” 林惊霜话说到一半,看了眼笑意温柔的女孩,又看向旁边没什么表情的明夏,卡壳了半天,才开口对她道:“好像是叫……明舒吧?” 女孩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承认的非常爽快,道:“您是姐姐的战友吧。” 见女孩眼眶似乎红红的,而明夏却对此却没有什么反应,林惊霜犹豫了片刻,用仅剩的手臂撑着地面艰难的坐起来。 林惊霜喘了口气,对女孩缓缓解释道:“她前段时间门出任务的时候,脑袋遭到了重创,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目前还没有恢复。” “没关系。”女孩脸上笑意不变,似乎对此并不觉得惊讶,而是很平静的接受了。 只是林惊霜何等敏锐,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即逝的失落。 林惊霜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明夏,开口道:“她叫明舒,是你妹妹。你失忆之前曾托我寻找过她,我得到了一些线索,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你就出事了。” 这下子,明夏终于知道见到眼前这姑娘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明夏盯着她看了许久,试图通过这张脸唤醒脑海里有关于妹妹的记忆,但这终究只是徒劳,脑海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与明舒相关的记忆。 就在明夏发呆的时候,眼前忽然凭空出多出一只白皙的手,明舒对她眨了眨眼睛,撒娇道:“好痛喔。” 明夏迟疑了片刻,握住眼前伤痕累累的手,有些幼稚的轻轻在伤口处吹了两下。 看出明夏的小心,明舒忍不住笑道:“有姐姐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感觉好像立刻就好了很多呢。” 明夏抿了抿唇,将少女拉到旁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有秘密不想说的话我不会问。但如果你的血真的可以治愈T4病毒的话,以后务必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要随意给别人看到你的能力。” 现在是末世,也是乱世,女孩的这种能力实在是太特殊了,一旦被有心人发现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怀揣着这样的特殊能力,想要在这样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无论是再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听出了明夏话里的关心,明舒心中微暖,笑得灿烂,道:“可姐姐又不是别人。” 她像是只树袋熊似的,伸手抱住明夏的手臂,将脑袋靠上去蹭了蹭,小声道:“而且,我不怕。” “姐姐会保护我的,对吧?” 明夏:“……” 明夏有些头疼。 这本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可经她这么一打岔,警告敲打的话便很难再说出口。 明夏叹了口气,有些迟疑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女孩的头,放缓了语调,道:“可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更不可能每一次都能护得住你。” 如果有天她不幸牺牲,没有人庇护的话,明夏很难想象明舒会面临什么。 “没关系。”明舒靠在她身边,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宛如睡梦中的呓语,“姐姐不在了的话,我的存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古怪了,明夏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询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被明舒先一步打断了。 “不过不用担心。”明舒笑盈盈看着明夏,开口道:“姐姐在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努力活下去的。” 明舒说着,拉过明夏的手,看清楚已经开始发黑的伤口后,她抬起头,将手举到明夏面前,道:“所以,为了能够让我活得更久一些,姐姐也要努力活久一点啊。” 第165章 第 165 章 执行任务前不是没想过会有伤亡, 只是谁都没能想到的是,伤亡居然会如此惨烈。 车子在与感染者的战斗中已经严重破损,就连联络器都遭到了非常严重的破坏, 战争打响后不久,他们就已经与基地彻底失去了联系。 明夏努力在满地狼藉中寻找着幸存的战友, 但很遗憾的是, 除了一块块名牌外,她没有遇到哪怕一个幸存者。 明舒默默跟在明夏身后,帮者她一起清理战场,将战友身上的名牌取下并收好。 在她们快要走到车前时, 明夏的脚步忽然在看到某处时, 猛然顿住了。 她停下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跟在她身后的明舒躲闪不及, 不小心撞在了她背上。 “怎么了?”明舒站稳后,顺着姐姐的视线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树下,密密麻麻的感染者尸体旁, 一只沾着血污,却肤色素白的手在月光的映衬下分外明显。 明舒的心微微往下沉了沉,她抿了抿唇, 道:“要我过去看看吗?” 明夏停顿了许久后才缓慢的摇了摇头,两人一同往树下走去。明夏将感染者的尸体搬开, 露出了下面被啃食的血肉模糊的脸。 面部损毁的太过严重, 以至于想要依靠脸来辨认身份已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那头艳丽至极的,绯红色的发,却让明夏只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钟越。” “他叫林瑞阳, 是我爱人,但他死了。” “在加入第三军团前,我们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没有感情的话,在分别的时候,或许就可以少一些痛苦吧。” …… 那个笑起来明艳动人的姑娘,明明不久前还笑着调侃她冷酷的姑娘,那个鲜活的,细心跟她科普基地情况的姑娘。 死了。 死在了一个没有风的夜晚。 明夏弯腰,想要将她的手上的血污擦干净,却在握住她手的时候,忽然发现她手指蜷缩,掌心似乎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将手指掰开,明夏终于看清楚了她掌心紧握着的物件,是一个名牌,上面的名字却不是钟越,而是另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林瑞阳,第三军团苍鹰小队,侦查员。 明夏凝视这块名牌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把钟越衣服上那块满是血污的名牌也摘了下来,擦拭干净后,将两块名牌一起放进了口袋。 来时出动了近百辆车子,而回去的时候,却只有一辆车,如果这就是末世的话,未免也太过残酷了。 可同样也正因为身处末世,连留给人悲伤的时间门都非常有限。 之前就曾经有学者推测,如今T病毒从T3变异为T4已经足足过了二十五年,距离第四次变异,应该不远了。 四级感染者的出现已经将人类本就不富裕的生存空间门压缩到了相当艰难的地步,一旦病毒再次发生变异,感染者进化为五级…… 人类当真还有幸存的可能吗?即便能够侥幸活下来,以人类目前的状态,又能继续苟延残喘多久。 这是个相当沉重的话题,可随着四级感染者出现的数量越来越多,从原本几个月都难碰上一只,到如今一天内就见到了三只。 如此恐怖的增长速度,在让人心惊的同时,不得不让人们开始接受病毒仍然在进行变异的现实。 回程的路上,坐在副驾上的明夏打量了车内的环境,发现除了必备的食物和水外,整个车子唯一称得上是武器,也就只有一把造型小巧的手-枪。 “我可以看看吗?”明夏问道。 明舒扫了眼,欣然应允:“当然,这把枪还是你送给我的,是生日礼物呢。” 看得出来枪的主人非常爱惜它,枪身最容易被磨损的地方都没什么损伤的痕迹,似乎主人使用的频率非常低,看起来和新的没什么区别。 明夏把玩着那把枪,若有所思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一个人?” 觉察出了明夏话里试探的意味,明舒却全然不在意,笑了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如果我说是双生子之间门的心灵感应,姐你相信吗。” 明夏怔了怔,没有说话。 见她不说话,明舒忽然笑起来,道:“逗你的。” 她单手扶方向盘,抬起空闲的左手,示意明夏自己看,明夏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发现明舒手腕上是一块造型有些奇特的表。 表盘通体呈黑色,细看之下发现表盘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线条与奇怪纹路,那些看似杂乱的线条组合起来,看上去有些像地图,却又远比普通地图要复杂很多。 最重要的是,凌乱的线条上,一个橙色米粒大小的圆点每隔数十秒钟就会跳动一次。 “很酷吧,是爸爸留给我们的。”明舒说着,对明夏眨了眨眼睛,道:“只要有它在,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原本你也有块一样的,不过有次你出任务的时候弄丢了,为此还难受了很久呢。” 明夏手撑在下颌上,听她说了许久,才开口道:“我们为什么会分开?” 听到这个问题,明舒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她沉默了许久,就在明夏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明舒开口了。 她低声道:“嗯,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如果实在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明夏看出了她眉宇间门稍纵即逝的纠结,便开口道。 此言一出,却并没有让明舒的神色变得好看多少,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有些复杂的开口道:“姐,我回答了这个问题的话,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呢。” 虽然不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可明夏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然。”顿了顿,明夏又补充道:“不过我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如果是关于从前的事情,有些问题我可能答不上来。” “没关系。”明舒摇了摇头,道:“那我先回答姐你的问题吧。” “当时,是我的问题。”明舒缓缓道,她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从紧握住方向盘的手便能看得出,她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决定将这件事情如实告诉明夏。 明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明明她的话才不过刚刚开了个头,明夏却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她并没有打断明舒,递了个鼓励的眼神给她后,坐在旁边安静听她继续将话讲完。 “他……也是你喜欢的人。”短短几个字,却是明舒这辈子说过最艰难的语句。 话音落下之后,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里,明舒像是个等待悬在头顶闸刀落下的死囚,仓皇而不安。 随着明舒这句话响起,几乎是同一时间门,明夏原本空白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几个零碎的片段。 那些杂乱无章且稍纵即逝的记忆碎片里,每一幕都闪过了同样一张脸,那人戴了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文俊秀,脸上常年挂着温和的笑意。 记忆里,只要男人出现的地方,原身的视线似乎总是会长时间门停留在他身上,不过非要说的话,明夏却并不觉得两人之间门有多亲密。 待到将那些记忆碎片看完后,明夏缓缓开口,很平静的道了句:“这样啊。” “那和我分开之后,你过得还好吗?”明夏问。 明舒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颤抖,她死死咬住嘴唇,许久后才道:“还……不错。” “你撒谎。”明夏没有犹豫的直接戳穿道。 明舒因为她的这句话,下意识猛然踩下了刹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明舒张了张嘴,很轻的开口道:“姐姐,不是失忆了吗,你怎么还是那么敏锐。” 明夏看着她,将她之前开玩笑时提起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道:“心灵感应,你信吗?” 本以为明舒肯定会不信,却没想到,玩笑似的一句话,却让明舒再次红了眼。 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明舒努力睁大眼睛,声音却带了几分颤音:“信啊。” “我当然相信。”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明舒深信不疑的事情了。 明舒重新启动车子,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道:“你会怪我吗?” “会吧。”明夏答的很快,但还不等明舒难受,她又再次开口道:“我只是有点生气,为什么明明过的不好,却不愿意早点来找我。” “还有,你喜欢的那人呢,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听了明夏的话,明舒忽然就笑了,她歪头看向明夏,用特别平静的语调道:“他死了。” 明夏动作一顿,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很淡定的接受了这个消息,道:“怎么死的?” “我杀的。”明舒的语气风轻云淡到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明夏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道:“刚才不是说有问题要问我,问吧。” 明舒闭了闭眼,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假如你拥有了重生的机会,可是却发现自己无论重生多少次,无论你如何尝试改变,却依旧改变不了重要的人死亡的结局。” “那么在最后一次重生时,你会做些什么?” 第166章 第 166 章 明夏闻言, 在黑暗里凝视了明舒许久。 偏头想了片刻,语调很轻缓的开口道:“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就努力享受当下吧。” “努力过了, 何必要那么在意结局如何,或许在你努力想要拯救的那人看来,比起被拯救,她更希望最后的时光能与你共度呢。” 明舒听了之后, 沉默了数十秒,眼里噙着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滚出眼眶,只是这一次,她脸上的神色明显不再紧绷。 像是已经行至末路的人突然被人指明了方向, 从与明夏相遇的那一刻起, 萦绕在明舒周身的焦虑与紧张都因为她的这个回答,顷刻间消散了大半。 情绪缓和后,明舒忽然转过头, 对明夏笑了笑,道:“姐, 或许你说得对。” “结局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珍惜能够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尽量不留下遗憾, 这就够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林惊霜终于将破损严重的联络器修好了,当蓝色的信号灯亮起的那一刻,她常常舒了一口气。 “搞定了?”明夏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表情,开口问道。 林惊霜晃了晃联络器,道:“没有完全修好, 但应该已经可以用了,我试试连接一下基地。” 联络器上的指示灯由蓝色变为黄色,跳跃了几秒后随着指示灯转为绿色,联络器那端响起了一道甜美的女声。 “这里是朱雀幸存者基地作战指挥部,请讲。” 林惊霜开口道:“我是外出执行代号A36任务的第军团凌峰小队队长林惊霜,麻烦帮我转接指挥官秦风。” “凌峰小队?”联络器那端的女声在听到这个原本已经被默认全员牺牲的小队名称时,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激动。 “很高兴能得到您幸存的消息,请不要切断联络,现在就为您转接指挥官秦风。”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大约数十秒后,联络器那端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位于指挥室的秦风死死盯着眼前的屏幕,看着屏幕上那熄灭了许久却在不久前刚刚亮起来的,代表着凌峰小队的信号灯。 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里是指挥官秦风,林队长,很高兴能再次接到你的消息,现在请立刻汇报队伍伤亡情况。” 林惊霜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很轻的叹了口气,道:“A36任务参与人数二百十人,幸存人数……” “四人。” 虽然对此早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可当猜测被林惊霜亲口证实的那一刻,身为这次任务的总指挥官,秦风还是没忍住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这并不是一个指挥官应有的情绪,作为一个指挥官,他应该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不应该被任何情绪所左右。 可那些牺牲的人,都曾是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对于他的命令深信不疑,而作为指挥官,却没能将他们安全带回基地。 秦风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冷静后,开口问:“幸存者都有哪些人?” 在听林惊霜汇报结束后,秦风心中有了数,这才关心起四级感染者,道:“你们在回城路上遇见了那只四级感染者情况如何?” 林惊霜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明舒。 身为军人的天性让她很难对自己的指挥官说谎,可是林惊霜清楚的知道,一旦真的将明舒的特别之处告知秦风之后,等待着明舒的会是什么。 犹豫再,林惊霜终究是将他们被四级感染者感染,却在即将变异之际被明舒给救下的事情隐去了。 “四级感染者已经死亡。”林惊霜如是道。 不得不说的是,在接连不断的噩耗当中,也就这一个消息还能称得上是好消息。 四级感染者的存在对于幸存者威胁极大,每杀死一只四级感染者,就意味着幸存者多一分安全保障。 “辛苦了,你们做得很好。”秦风说完,声音顿了顿,又再次开口道:“跟随你们出去的八名电力维修员……”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经被林惊霜简短的道歉给打断了。 “抱歉。” 短短两个字,明明什么都没说,可秦风却已经懂了。 “不,这不是你们的问题。” 除了叹息外,饶是秦风平日里再是严肃苛刻,此时也很难去责怪他们。 毕竟就连他这个本次任务的总指挥都没能料到,车队居然会在执行任务时接连碰上四只四级感染者。 这样的概率,没有全军覆没,能够有人幸存下来,已经堪称是奇迹了,再苛责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 汇报结束后,林惊霜关闭了联络器。 林惊霜的视线在明舒身上停留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问出什么过分的问题,而是用手拍了拍明夏的椅背。 “你妹妹的事情,想好待会儿回去怎么说了吗?”林惊霜问。 明夏转过头,并没有躲闪她看来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明夏开口道:“实话实说。” 林惊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被她这话噎的够呛,索性挥了挥手,不再理她,而是看向正在认真开车的明舒,问道:“妹妹,你是从哪里找过来的?” 明舒很自然的开口答道:“我是个月前离开的青龙基地,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偶尔会在小型的幸存者聚集区修整一番,然后继续赶路。” “找到你们之前,我刚从P区的一个千人幸存者聚集区离开。” 林惊霜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P区的那个幸存者聚集区居然还存在吗,还真是生命力相当顽强啊。” 明舒笑了笑,道:“是呢,他们最近将一栋商超清理了出来,除了需要提防感染者进攻外,日子还算不错。” 末世当中,华国境内除了两大幸存者基地外,还有一些不愿意生活在地下的幸存者选择离开基地的庇护,自行组织起幸存者聚集区,在末世艰难生存。 不过大多数幸存者聚集区往往存在的时间并不会很久,他们的生存条件比起基地要更加恶劣,但是为了自由,这些人们依旧甘之如饴。 尽管他们也会组织防御,但感染者的突然袭击依旧轻易便能导致幸存者聚集区覆灭。 尤其是随着病毒不断变异进化,高级感染着越来越多,这些小型的人类聚集区的生存环境进一步被压缩,日子过的也愈发艰难起来。 像是P区这样千人的幸存者聚集区,能够存活几个月就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可这个聚集区在林惊霜的印象里,已经存活了至少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林惊霜想了想,又道:“你在那里有没有遇见过一个叫沈晴的人?” 明舒闻言,面露几分惊讶,诧异道:“当然,她是那个人类聚集区现任的领导者。” 闻言,林惊霜笑了笑,低声道:“怪不得呢,如果她是那个聚集区的领导,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那家伙之前是我的战友,她对于危险有着天生的直觉,每次都能在危险来临前及时做出调整和应对。” “的确是这样。”虽然明舒在P区人类聚集区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可就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明舒却见证了P区人类聚集区的两次搬迁。 聚集区的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迁移,没有人对搬迁提出什么异议,每个人都动作麻利,没有一丝犹豫,全程完全听从沈晴的命令进行迁移。 当时明舒还对此有些不解,可此时听到林惊霜的话,倒是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非常奇特的能力。”明舒点评道,但紧接着话锋就是一转,语带好奇的询问道:“只是,既然拥有这样的能力,那她为什么还要离开部队呢,这种能力在部队里才更容易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吧。” 林惊霜摇了摇头,叹息道:“她不是主动离开的,是因为触犯了军规而被驱逐的。” 然而这句话非但没能打消明舒的疑惑,反倒让她更为不解。 “拥有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在部队应该很受重用才对啊,怎么会……” 明舒的话没说完,却被人给打断了,而这次开口打断她的人不是林惊霜,而是一直没有参与两人讨论的明夏。 “因为军人,是哪怕明知道危险,也不能因为恐惧而退后半步的人。” 听到这个答案,明舒沉默了。 林惊霜苦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有些颓然道:“没错,我们是最不能后退的人。” “我们身后是千万的幸存者,如果连我们都退了,他们又该如何生存下去呢?” 所以,即便明知道有危险,即便每次出任务前都清楚的知晓自己有可能一去不回,即便明知会死,他们也要向死而生。 就好像在回程的路上遇到的那只四级感染者,不是没有能够让他们活下去的方案,只是在自己幸存与基地千千万万的同胞与战友面前,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亲手斩断自己的生路罢了。 求生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这并不可耻。 可军人,就是为了肩上的责任与使命,必须一次又一次与自己求生的本能作斗争的人。 不是不想退,而是……因为身着军装,所以,一步也不能退。 第167章 第 167 章 车子行驶到了围墙前, 将附近游荡的感染者清理掉后,厚重的城门缓缓在众人面前打开。 明夏没有上车, 而是等待着车子进城后, 将几个被城门声响所吸引过来,伺机想要进入城中的感染者处理干净,这才大步进了城。 城门在他们进入后, 缓慢的重新合拢。 城内与地下基地之间的这段路程成为了一个真空地带,明夏几人刚刚进入后不久,就被执勤的士兵给拦住了。 对方向他们敬礼之后,开口道:“请下车进行病毒检测。” 每次任务结束回城时都需要经过严格的病毒检测,并且进行隔离观察,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T病毒的潜伏期非常短。 越是高等级的T病毒,变异的速度越快, 即便是最慢的T1病毒潜伏期最多也只有二十四小时。 但是因为特效药可以延缓变异进化的速度,所以外出人员需要经过为期四十八小时的隔离, 确定没有问题后才会被准许进入地下基地。 林骁和孟小柏仍处于昏厥状态, 明夏和林惊霜两人一人一个将他们扶下了车, 待执勤的士兵看到四人的惨状时, 也不禁神色肃然的站直身体, 冲他们敬了个军礼。 明夏和林惊霜回礼后,进入了隔离专用的房间。负责检测的工作人员很快拿着针剂走了进来,分别抽取了五人的血液后,道:“三小时内就能出结果,稍等。” 隔离屋内除了他们五人外,还有一批身上带伤的雇佣兵,待到检测的工作人员离开后, 为首的一个男人才开口和他们搭话。 “你们这是执行的什么任务,怎么搞的这么凄惨?”说话的男人看上去大约四十出头,胡子拉碴,有些不修边幅,眼角而耳边那道约有五公分长的刀疤为他平添几分凶相。 明夏扫了他一眼,道:“保密。” 男人闻言倒也没生气,只是却仍旧不死心的试探道:“那大概在哪个区域执行的任务能说一下不,我们接任务的时候好避开点。” 虽然明夏几人看上去都挺凄惨,可她们周身所萦绕着的属于强者的气势却不会作假,都是刀尖舔血的人,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这样的强者出任务都能伤成这样,任务的危险系数起码得是S甚至是双S级别,他们可不想万一哪天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撞上去给感染者送菜。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明夏倒也没有觉得有被冒犯,和林惊霜对视一眼后,语气平静地提醒道:“如果可以的话,最近尽量减少外出吧。” 男人先是一愣,但紧接着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身边的同伴轻轻碰了下。 想要问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男人冲她们笑了笑,诚恳道:“谢谢提醒,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在这之后,两边再没有什么沟通。明夏几人出任务回来,经历了两场相当惨烈的战斗,即便是体力最好的明夏也有些力竭,更不要说还有伤在身的林惊霜了。 等待检测结果和隔离的时间对于她们而言,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明夏和林惊霜都选择利用这段时间闭目养神。 明舒虽然没有参与战斗,但接连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让她非常疲惫,可能是因为寻找了许久的姐姐就在身边的缘故,明舒靠在明夏肩膀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隔离结束时,明夏唤醒了还在睡梦里的明舒,而经过修整,一路上都处于昏迷状态的林骁和孟小柏也都已经转醒。 当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变异后,看着队伍里多出来的明舒,两人虽然都非常惊讶,却默契的没有开口询问任何事情。 抵达基地时,远远便看到基地门口站着不少人,为首那人赫然是是这次任务的总指挥秦风。 看到明夏几人的模样,尤其是视线扫到林惊霜那空空如也的左臂时,秦风喉咙滚了滚,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且无力的。 因此犹豫再三,秦风最终出口的,也不过是一句简短的安慰。 “辛苦了。” 林惊霜却没觉得有什么,比起那些不幸牺牲在任务途中的战友们,她不过是断了一条手臂罢了,起码还活着,这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事情了。 进行任务汇报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明夏顺着声音望去,发现骚乱是由一个让人格外眼熟的少年引起的,他被人控制着,却仍旧不断挣扎着想要往他们所在的位置张望着。 那双漂亮如黑锆石一般的眼睛努力在他们当中搜寻着什么,忽然,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明夏知道他在找什么,可面对少年眼中的希冀与忐忑,她却很难给予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虽然明夏没有开口,但少年本就天资聪颖,不过一个短暂的对视,眼中的希冀已经瞬间被击了个粉碎,荡然无存。 他的眼圈开始泛红,却又在眼泪快要流出前,倔强的仰起头死死盯着天空,仿佛这样就能不让盈满眼眶的泪落下。 生死面前,任何的安慰都是无力的。明夏想了想,起身重新拉开车门上了车,片刻后再下来时,她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在不少人惊愕的视线里,明夏径直走到了少年面前,将紧握成拳的手递了过去,在少年眼前摊开掌心。 白皙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带血的工牌。 卢霖,工号DL379462。 少年努力压抑着的眼泪在看到这块工牌时,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他努力睁大眼睛,抖着手小心翼翼去触碰明夏手心的那块工牌。 “抱歉。”明夏低声道。 少年摇摇头,接过后工牌后,将上面的血渍擦干净,牢牢攥在掌心里,对明夏几人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再不挣扎的任由工作人员将他带走。 * A36任务最终还是完成了,F区的电力设备已经恢复正常运转,可所有人心中都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结束,恰恰相反,这很有可能只是个开始。 明夏和林惊霜等A36任务的幸存者得到了为期十天的休假,但在经历了接连遇到四只四级感染者的情况后,没人能够真的放松下来。 现实情况也正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T4病毒在持续了二十五年后的今天,仍旧在以极快的速度发生着变异。 从T病毒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一刻起,变异从未停止。 明夏他们遇到的四级感染者绝对不是偶然事件,自那之后,基地外出执行任务的队伍以及接受了委托出城的雇佣兵陆续传回消息。 分别在A区、E区、D区、F区和Q区发现了四级感染者的踪迹,这还仅仅只是基地附近的区域,很难想象在更远的地方,四级感染者数量究竟增加了多少。 除此以外,基地在三天前还得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噩耗。 之前即便情况再如何紧急都未曾中断过联系的青龙基地,于三天前早晨七点三十五分,与朱雀基地的通讯信号断开连接。 在这之后的三天时间里,尽管朱雀基地不断尝试重新捕捉青龙基地的通讯信号,可遗憾的是,直到明夏接到开会通知前,依旧没能与青龙基地取得联系。 明夏被告知休假提前结束,等她抵达会议室时,有些意外却又意料之中的发现,林骁和孟小柏早已经等在门口了。 孟小柏的伤似乎还没完全恢复,但精神状态倒是不错,见到明夏后,笑眯眯冲她打招呼:“副队,早上好!” 他身后的林骁听到动静,也探出个脑袋,懒洋洋打了个招呼:“早啊,你也提前结束休假了啊。” 明夏很是无奈的笑了笑,道:“你们不也是。” 可是话虽如此,原本的九人小队,如今却只剩下了三人,大家虽然嘴上不提,但等到入座的时候,看着原本应该属于队友的位置被陌生人取代,说心里不难受肯定是假的。 A36任务伤亡太大,第三军团有能力与四级感染者作战的精英小队,那次任务派去了三队,其中饕餮小队全军覆没,林惊霜带领的凌峰小队仅剩她一人。 即便是幸存人数最多的苍鹰小队,也牺牲了六位队员。 开会的时候,明夏在林骁的提示下,还看到了沧澜小队的队长宋方锐。只可惜他们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没参与A36任务,但在此之前沧澜小队出任务时不幸遭遇了四级感染者,队长宋方锐重伤,副队、技术员、爆破手和侦查员当场牺牲,伤亡同样惨重。 除了他们这些老牌精英小队外,建制比较完整的则是夜莺、雪山与蛟龙三支小队。 不过后面三支队伍有些特殊,这三支队伍的代号因为队员的全军覆没而被尘封了数年,是今年才重新启用的。 小队的代号虽然重新启用了,但如今这批成员大多是刚刚经过选拔,还没有正式执行过高危任务的新人。 基地之外的任务向来伴随着极高的风险,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也很难保证存活率,更不要提没什么经验的新兵。 倘若不是这次情况太过危急,可调动的精英小队数量太过有限,基地绝对不会这么早就让这批新兵参与这次任务。 但是没有办法,残酷的末世从不会留给人类过多选择的机会。 第168章 第 168 章 青龙幸存者基地位于东南方, 距离朱雀幸存者基地足有五千多公里之远,不说别的,即便是在病毒爆发前, 不出现意外事件的情况下也需要至少三到五天才能抵达。 如今病毒爆发, 情况就更加复杂,很多曾经能走的路段都被感染者占领, 以至于人类想要顺利通过,势必要舍近求远。 这么一来, 原本五千多公里的路程,实际行驶的时候很有可能会需要走六千,甚至更远才能抵达目的地。 如果只是路途远一些,除了会耽误些时间门外倒也没什么, 最怕的是路上遇到高级感染者。 每当遇到高级感染者, 必然会伴随着相当惨重的伤亡, 倘若情况更糟糕一些,像之前执行A36任务的明夏他们一样, 接连遇到四只四级感染者,那伤亡情况只会更加惨烈。 全军覆没都不是没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此远距离的任务, 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上次如此规模的任务还是在2037年的玄武基地救援任务上出现的。 可当时的情况与现在又不同,玄武基地沦陷时,T病毒远没有演变到如今的程度, 最高等级的感染者也不过是三级。 即便真的遇到了,人类也有一战之力。但如今的情况是, 三级感染者遍地走,四级感染者的增长速度更是远超人类最初的预期。 “情况就是这样,这次任务的风险等级经过评定, 为3S最高级。如果在座的诸位有人想要退出,现在就可以离开。” 指挥官秦风双手撑在桌子上,视线从会议室的每个人身上扫过。 参与这次会议的不仅仅是部队的人,更是包含了朱雀基地两大民间门佣兵团祝融与共工的首领。 祝融佣兵团的首领是位大约四十出头,身材魁梧的大汉。共工的首领则是位身材相当高挑,梳着高高马尾,身材丰腴面容清秀的女人。 听到秦风的话,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共工的首领率先开口道:“秦指挥这话说的,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佣兵团了。” “就是,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我们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若我们当真那般胆小,现在也不会与你们同坐一张桌子了。” 秦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看不起民间门佣兵团的意思,实在是这次的任务危险等级太高,我们是军人,执行上级命令乃是我们的天职,但你们……” “秦指挥不必再说了,风险我们都已经知晓,也会如实转告给参与这次任务的佣兵小队,是去是留,由他们自己做决定,即便我们是首领,也无权干涉他们的决定。” 见他们的态度如此坚决,秦风终是没有再劝,而是开始就这次任务的执行方案展开了详细的介绍。 * 出发那天,明夏收拾东西时,明舒就在旁边安静看着,直到明夏将要拿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明舒这才开口炸了个惊雷。 “姐,我也要去。”明舒道。 明夏擦拭枪械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道:“不行。” “我一定要去。”明舒的态度也相当坚决,像是生怕明夏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又补充道,“你不带我去的话,我就自己想办法跟着你们一起去。” 明夏有些头疼的伸手揉了揉眉心,道:“你身体都还没有痊愈,跟着折腾什么?” 自从将明舒带回基地后,明夏很快就觉察出了明舒的异样。 她的身体相当虚弱,从他们回到基地后,明舒就一直在持续低烧,并且无论明夏用尽任何办法,给她吃退烧药、退烧针剂都无法将她的体温降回正常值。 此外,对于正常人而言普通的运动量,放在明舒身上却会变为相当严重的负担,毫不夸张的讲,她的身体状态甚至不如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在发现明舒的异常后,明夏曾经带她去了部队的医疗部就诊,但经过了各项检测后,得到的结果却是一切正常。 明明她有着张分外年轻秀美的脸,可有时候明夏看着她时,却总感觉眼前的明舒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明舒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倒是丝毫不觉意外,接受的相当坦然,甚至还会反过来安慰明夏,让她不要过于忧心。 看出明夏眼底的忧虑,明舒反倒十分洒脱,开口道:“姐,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的身体一直都是这样啊,在基地也不会有所好转,还不如让我和你在一起。” “起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愉悦的,也不用时刻提心吊胆因为担心你的安危而导致身体状况变得更加严重。” 说着,明舒伸手拉出明夏的手臂,轻轻晃了晃,眨着眼睛撒娇道:“姐,你就带上我吧,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 明夏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认真道:“小舒我不想骗你,这次任务危险系数很高,我没有把握能够保护好你。” “没关系啊,我已经不是需要姐姐保护的小姑娘了。”明舒笑眯眯道,她拉过明夏的手,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也可以保护姐姐。” “即便真的遇到我们两个人都无能为力的事情,那死在一起对我来说也远比被姐姐抛下要好太多了,起码我不会为此而感到遗憾。” 明夏看了她许久,见她那双清亮的眼眸中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良久后终究是妥协了。 “如果我带你一起去的话,路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听我的话。”明夏道。 “啊,我尽量。”明舒耳朵动了动,试图蒙混过关。 明夏却挑起她的下颌,强迫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认真道:“做不到的话,就乖乖留在基地里。” 看出了明夏的坚决,明舒知道这次必然是糊弄不过去了,学着明夏刚才的模样,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听话,一定听话。” 明夏并没有立刻放开她,而是仔细辨别了她的神色,确定她不是在随口应下后,这才松开手,道:“收拾东西吧。” 明舒欢呼一声,却没有如明夏预料的那般收拾东西,而是动作麻利的弯腰从床底下拖了个早已经准备好的小箱子出来。 明夏:“……”原来是早有预谋。 苍鹰小队的改装车在执行A36任务时被感染者损坏严重,已经没有办法正常使用,所以这次他们执行任务的车子用的是沧澜小队的。 不止车子是借用的,就连空缺的队员短时间门内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上级在征询了苍鹰与沧澜小队的意见后,将两支队伍暂时合并,共同完成这次任务。 这次任务连同雇佣兵在内,朱雀基地派出了共计五百余人的队伍。能够被选中参与到任务当中的,基本都是拥有丰富经验的老兵居多。 就连雇佣兵方面,这次祝融和共工两大佣兵团直接派出了团内的五支王牌佣兵小队,可谓是把家底子都掏出来了。 虽然是民间门佣兵组织,可这批佣兵的能力丝毫不比正规军差到哪里去,每一个都是刀尖舔血,经历过生死的强者。 可换句话说,一旦参与这次任务的人员全军覆没,无论对于第三军团而言,还是对于两大佣兵团而言,都是极为惨重的损失。 临行前,指挥官秦风站在基地门前,看着整装待发的队伍,原本每次出任务前例行的讲话,最终只化为了简单却又质朴的四个字。 “活着回来。” * 从病毒爆发至今不过短短五十年,可基地之外却已经完全宛如另一个世界一般。 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如今因为年久失修,无人维护,已经变得破败不堪,不少玻璃因为碎裂而变成黑色的空洞。 道路两旁印有各式各样店名的铺面,也早已经空无人烟,除了偶尔游荡在周围的三五感染者外,再无人光顾。 忽然,整条街上原本漫无目的游荡的感染者像是察觉到什么动静一般,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路面上,两辆改装车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过,有挡路的感染者,还不等靠近就已经被碾压至车轮之下。 “嗬嗬——”感染者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猛兽,短暂的愣神之后,无需指挥,快速的朝着车辆所在地奔跑。 偏还嫌不够似的,就在这时,原本还算寂静的街道内忽然响起了尖锐刺耳的鸣笛声。 那声音接连不断,响彻了整个街区。就连原本追在车后有一段时间门,已经丢失气味而不准备再追逐下去的感染者都被这刺耳尖锐的声响所吸引,再度追了上去。 “怎么样,够多了吗?”林骁看着后视镜里蜂拥而来的感染者们,问身旁的队友道。 明舒看了眼设备上显示的数据,道:“再到西边的街道上绕一圈,附近的感染者就差不多了。” 林骁皱了皱眉,道:“怎么总感觉数量不是太对劲儿,比起上个街区,这里的感染者数量起码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听到他的问题,明舒开口道:“正常,这个街区不远处有个幸存者聚集区,他们经常要到这边搜寻物资,清理了不少的感染者。” 两人说话的功夫,忽然感觉车子似乎往左侧倾斜。 坐在副驾的沧澜队长宋方锐看了眼倒车镜,提醒道:“左侧车门,有两只感染者追上来了,目测得有三级。” 他的话音刚落,左侧的车门已经被猛然打开,车门打开的瞬间门,扒在门框上的感染者因贯力被向后甩去,连带着它身后同样刚刚爬上来的同伴被它的身体一砸,直接整个砸了下去。 “芜湖,好酷!”孟小柏兴奋的叫了句。 甩掉一只感染者后,明夏果断将车门回拽,眼看就要将车门重新合拢,感染者的手臂却猛地卡在了门缝中间门。 明夏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手上寒芒一闪,感染者的手臂应声被斩断,三级感染者哀嚎一声,双脚和仅剩的那只手却依旧死死扒在车门上。 “啧。”明夏甩了甩手,索性再次将车门打开,探出半个身子,手起刀落直接将手里的短刀送进感染者的脑壳。 黄黄白白的液体随着短刀被拔出,顷刻间门喷溅的到处都是。 解决掉感染者,明夏重新将车门关上,低头看了眼那半条感染者的手臂,颇为嫌弃的捡起来直接从车窗扔了出去。 殊不知就这随手一扔,骨头刚好插进了在了正准备扒车的感染者眼眶里,感染者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被林骁的一个急刹车给甩了出去。 “坐稳了,再开一波警报器。”林骁开口提醒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分钟的警报器再次发出尖锐的鸣叫,西区原本没注意到他们的感染者迅速被声音吸引,嘶吼着追了上来。 等将整个街区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感染者都吸引的差不多了,明舒这才接通了联络器,开口道:“C街区感染者已清空,请车队保持静默,快速通过,不要过多停留。” 明夏探过头看了眼她手上的平板,道:“数量在三千左右,大部分都是一二级感染者,三级数量都不多,要找地方解决了再跟上去吗?” 宋方锐什么也没说,只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林骁却是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开口解释道:“不着急,这边的路况比较特殊,等车队过去之后,应该可以利用地形优势直接将低级感染者甩掉,剩下甩不掉的再动手” 如林骁所说,这个街区的路况相当复杂,待到他们接到车队全部顺利通过的消息后,林骁关闭了车内刺耳的警报声,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将车后坠着的感染者大军给甩掉了七八成。 剩下还在锲而不舍追逐着的,大部分都是三级感染者,它们的耐力和速度都远胜于低级感染者,对于气味和声音的敏感度也足以让它们不那么轻易被甩掉。 “差不多了。”林骁道。 明舒粗略计算了一下,提示道:“差不多还有一百多只左右,其中大部分是三级感染者,还有一小部分二级。” 明夏、孟小柏和宋方锐在车子停稳的瞬间门,直接拉开车门下了车。 类似的操作他们这些天已经实施了无数次,彼此之间门根本无需多言,默契十足。 相较于第一次执行任务,明夏如今的动作更加简练,面对三级感染者,举手投足间门都带着轻松,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如果忽略掉时不时喷溅而出的脑花,看她杀感染者简直像是一种视觉享受。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明夏的脚边已经躺了数十只感染者的尸体。解决完了自己这边的,明夏也没闲着,转过身就去帮因旧伤还没痊愈而应付起来有些吃力的孟小柏。 有了明夏的加入,孟小柏压力骤然减轻,甚至都有心情开玩笑了。 “副队,我怎么感觉你比之前更强了点?”孟小柏一边将扑上前的感染者踹倒,踩着脖子用匕首捅穿它的脑壳,一边开口问道。 这还真不是孟小柏的错觉,实际上,就连明夏也隐隐有这种感觉。自从执行A36任务之后,明夏明显感觉自己无论从力量还是灵活性方面都将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 “扑哧”一声节轻响过后,明夏将短刀从感染者脑子里拔出,开口道:“可能吧,毕竟生死之间门最是能提高实力。” 孟小柏闻言,伸手挠了挠头,道:“是吗?怎么同样是出任务,同样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就我自己好像没什么进步呢?” 明夏伸手将扑向孟小柏的感染者给拽了回来,手起刀落快速完成了收割,将尸体踹开,这才开口道:“你伤都还没好利落,等伤好之后再试试呢。”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瞬间门就说服了有些懊恼的孟小柏,就连手上的武器都挥舞的更有力气了。 等明夏几人将这批感染者解决的差不多了,林骁的车子也恰当好处的在他们身边停下。 明夏才刚刚回到车上,就被明舒递来的纸巾糊了满脸。她也没恼,接过纸巾擦干净手上和身上喷溅上去的血污。 明舒规划好路线给林骁后,抬眼看了眼明夏,指了指眼角,道:“没擦干净。” 明夏伸手擦了擦,却仍旧没擦掉。明舒见状,将手中的平板放到腿上,伸手抽了张纸巾,帮她将额角的血渍擦干净。 “可以了。”明舒道,说着还从口袋里摸了个小镜子抛给她,示意她可以自己看看。 解决完了缀在车后的感染者,林骁这才根据明舒规划的路线追赶车队,顺利和车队会和。 如今距离他们从朱雀基地出发已经过了三天,尽管他们已经全速前进,可终究受感染者的限制,走了还不到总路程的三分之一。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A36那种极端情况并没有再次发生,从出发到如今,这一路上他们只遇到了两只四级感染者。 伤亡虽然有,但却比预期中要好太多,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169章 第 169 章 “前面出什么事情了?” 平稳的行驶了几小时后, 车队的速度逐渐缓慢了下来,林骁看了眼越来越慢,几乎要陷入停滞的车队, 出于对危险本能的直觉让他眉心跳了跳。 林骁的话音刚落, 明舒的通讯器内便响起了领头车辆的声音。 “前方出现桥梁断裂,现在需要从D区的小路绕行,请各个队伍提高警惕,遇到感染者尽量不要发生冲突,以通行作为第一要务。” 此言一出,车内众人的心皆是一沉。 走小路就意味着要绕远路,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初T病毒爆发后, 很多幸存者认为乡下人口稀少, 远比城市要安全很多,于是携家带口向乡下奔逃。 尽管国家很早便出台了相关隔离政-策, 可架不住有些人一心想要逃离城市,用尽了各种手段方法, 摆脱隔离区也要将往乡下走。 如果说城市还有抵御感染者的武器、设备的话,那么乡镇设备简陋,武装力量匮乏, 导致一旦病毒扩散,很难组织起成熟的防御系统。 原本病毒感染率最低的乡镇成了人人逃命首选的香饽饽, 这就导致了病毒被带到乡镇后,乡镇情况迅速恶化, 沦陷的速度快到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做好准备吧,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明夏擦干净手里的短刀,开口对车内的众人道。 果不其然, 五个小时后,车队不过才刚刚进入位于D区的小镇,明夏已经明显感觉压力倍增。 解决掉两个伺机扒在车上的感染者,明夏往后望了望,刚好看到一个感染者打破从二楼的自建房上一跃而下,重重砸在后车的前挡风玻璃上。 虽然这次出任务的车子都是经过改装的,车玻璃也都是强化后的特殊玻璃,远比普通玻璃要更抗击打,可这也并不意味着它就完全不会破裂。 那只从二楼一跃而下的感染者一下又一下击打着后车的挡风玻璃,锋锐的手指从裂纹缝隙中插进去,不断撕扯着,试图将裂纹拉扯的更大一些。 再任由它继续这样下去,玻璃早晚会被它给扯碎,到那时,即便侥幸能够甩掉它,接下来的路程安全也很难再得到保证。 更要命的是,那只级感染者所占据的位置刚好挡住了驾驶员的视线,尽管车内的驾驶员心理素质极好,并没有因此而慌乱,还在努力凭感觉向前开,但这终归不是什么长久的办法。 尤其是不远前就是岔路,如果不能赶在抵达岔路口之前将那只感染者给解决掉的话,造成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明夏估算了一下到岔路的距离,开口对林骁道:“车速可以减慢一些吗,我试试看能不能跳过去。” 林骁皱了皱眉,从后视镜里也看到了后车的情况,低声咒骂了一句,对明夏道:“我减速,尽量将你送到距离后车引擎盖较近位置,你试试看,但不要逞强,觉得不行就直接回来。” 明夏点头,待到车速减慢,距离后车的距离不断缩短,明夏不再犹豫,拉开车门缓缓爬上了车顶。 找准时机猛然向前一跃,后车引擎盖上原本正在拉扯玻璃的感染者听到动静,有些迟缓的回过头。 却被迎面袭来的刀直直刺穿了脑袋,抽搐了几下后,整个向后仰倒而去,明夏嫌它速度太慢,直接抬脚将它踢了下去。 处理完车头上的感染者,明夏稳住身形,弯腰查看了一下挡风玻璃,发现损毁严重后,索性直接到另一边的副驾驶,给车内的人比了个拐弯的手势。 好在车内人也相当机警,迅速将明夏的指示转告给了开车的队友,这才赶在撞上岔路之前险之又险的转了过去。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明夏刚准备跳回自己车子时,却见不远处的楼顶,再次有感染者被声音吸引,在看到车上的明夏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纵深一跃。 “该死的。”明夏堪堪躲过坠楼的感染者,趁着对方还没爬起来,一脚踩在感染者的脑袋,手中短刀微微用力。 感染者挣扎了几下,彻底不再动弹。 这边的危机才刚刚解决,因为驾驶前挡风玻璃受损,视线受阻的原因,这辆车子的车速终究不如之前那么快,身后几个伺机而动的级感染者再不迟疑的直接扑了过来。 明夏叹了口气,将脚下已经没了生息的感染者踹下车,迈步向车后走,抬手斩断那两只扒在车后的感染者的手臂,任由它们跌落在后面,砸倒了一片同样追在后面,来不及反应的感染者。 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了,但紧接着明夏就发现,这辆车与林骁的车之间已经拉开了相当大的距离,再想要回去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明夏索性直接敲了敲玻璃,待到车窗打开后,翻身进了车内。 “嘿,你刚才可真酷,哪支部队伍的,等回去我们一定要联名给你写封感谢信!” 明夏才刚刚进入车厢,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带了几分兴奋与激动的男声。 转头扫了他一眼,明夏十分冷酷道:“先活着回去再说感谢信的事情吧。” 他身旁的同伴直接给他脑门上来了一拳,替他向明夏道歉,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他这个人平时皮惯了,一紧张就是这德行,他没有恶意,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对于他同伴的解释,明夏不置可否,只开口问道:“车玻璃有准备备用的吗,有的话找到休息点就赶紧换上,这么下去不行。” 正在开车的男人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我们只准备了备用轮胎,玻璃是没有的。” “那就只能换车了,我们车上可以收留两个,剩下的你们可以在联络器里问问有没有车还有空余的位置,拆队吧。”明夏道。 男人似乎有些犹豫,可眼下的情况却也容不得他再迟疑,一旦与车队脱节,只会比现在更加危急百倍。 见男人点头,明夏打开了领口的联络器,简单将这边的情况汇报给了指挥官,道:“车内共有八人,CL651有两个位置,还有六人需要接应。” 很快的,陆续有距离他们较近的车子在指挥官的调度下朝着他们靠近,明夏拽了个瘦小的男人,拉开车门,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将人甩了出去。 有惊无险的,那人成功跳进了前来接应的车内,甚至顾不上和明夏道谢呢,又是一个队友被从车内甩了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互相对视几眼,悻悻然对明夏道:“谢了!” 陆续将车内的人送上前来接应的车辆,明夏看了眼速度慢下来的林骁的车,对驾驶位的男人道:“你和副驾先过去,车让我来开。” 男人愣了愣,咬了咬牙,道:“不用,你们先过去,我垫后。” 这种时候,谁不知道先走的人生存的几率大,明夏和他们非亲非故的,能够出手帮忙已经算是他们欠下了天大的人情了,他又如何能够让明夏替他去死。 明夏皱了皱眉,道:“赶紧下,你的车我还有用。” 说着,明夏拉开车门,从后座再次跳到了前引擎盖上,用刀直接将已经摇摇欲坠的挡风玻璃彻底破坏掉。 视野虽然清晰了,但挡风玻璃的移除却也意味着风险更大,一旦再遇到像是刚才那样,感染者直接从楼顶向下跳到车上的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最终还是没能拗过明夏,不得不交出了驾驶权。明夏在他离开的瞬间,迅速接管了车辆。 视野不再受阻,明夏直接油门踩到了底,将车上的两人送到了林骁的车前。 待两人顺利过去后,明夏没有继续跟着车队,她拿出了刚才从车里找到的警报器,在一个分岔路口果断选择了与车队截然相反的那条小路。 随后确定身前身后都没有车子跟来后,直接拉响了警报器,刺耳尖锐的鸣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村子。 许多原本追在车队后的感染者们在听到这个声响之后,犹豫几秒,最终选择改变方向,放弃追逐原本的车队,转而来追明夏这辆宛靶子的车。 村子里因为自建房的缘故,楼层都不是很高,听到动静后,不少原本在屋内的感染者也被惊动,它们没有辨别思考的能力,几乎是凭借本能的往下跳。 那场面简直像是大型下饺子现场,接连不断有感染者跳下来,因为明夏车速很快的缘故,大部分倒霉蛋根本挨不到车子。 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够扒在车上,明夏也根本没慌,一只手控制方向盘,一只手持枪,又快又准的将扒在车上的感染者爆头。 不过子弹终究是有限的,明夏也没时间给枪更换弹夹,待到最后一颗子弹打完,明夏直接将枪用力掷了出去,正中感染者的眼眶。 只可惜没了子弹的枪杀伤力终究有限,感染者只是懵了几秒,很快重新嘶吼着探头朝着明夏啃咬过来。 可明夏本就在等着它主动呢,待它脑袋刚刚伸进来,明夏的刀已经快如闪电的插进了它的脑袋里。 感染者抽搐了几下,再不似刚才的凶狠,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车子的速度只增不减,村内自建房带来了不少麻烦,但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在甩开感染者方面,村内的路况远比大路要好甩太多了。 看了眼车后跟着的感染者数量越来越多,明夏在心中估计了一下,感觉差不多了之后,伸手将警报器拿了下来,路过一个小河沟时直接丢了进去。 如今已是深夜,感染者又不具备思考能力,不少低级感染者循着声音直接就冲着小河沟扑了过去。 后面一些高级感染者倒是发现情况不太对劲,可是明夏吸引的感染者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即便高级感染者意识到河沟危险,却也不得不被身后的同伴推搡着往前走。 有警报器作为诱饵,感染者前仆后继冲向河沟,虽然它们并不怕水,河沟里的水位也不高,但是这个村子的河堤修的非常陡,一旦下去了再想要爬上来,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 明夏的目的早已经达到了,至于它们死不死的,明夏完全不在乎,只要能够暂时性的将它们困住就够了。 这番操作下来,明夏看了眼身后数量锐减的感染者,心情颇好的又踩了脚油门,改造过的车子宛如离玄的箭,车尾灯在黑夜里划出一道漂亮的线条。 将感染者差不多甩干净后,明夏从联络器里得知了林骁的坐标,刚准备去找队友会和,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不太妙的事情。 可能是刚才在战斗时,车子的油箱遭到了感染者的破坏,这一路上又被明夏毫不怜惜的摧残,油箱里的油终究是快要见底了。 仅剩下的这些完全不足以支撑明夏将车子开到与林骁约好的会和地点,明夏看了眼已经到达红线的油表,这下是真的开始有些头疼起来。 扫了周围的环境,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已经抵达村尾,在往前走不了多远就可以上大路了,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能够在大路的废弃车辆里找到一些汽油。 但显然,明夏车内的油根本撑不到她离开村子就已经彻底告罄,眼看车速越来越慢,后面的感染者已经跳上了车子,明夏索性直接拉开车门下了车。 将身后追的最近的几个感染者解决之后,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明夏翻身进了最近的小院子。 比较走运的是,明夏发现院内虽然积了不少灰尘,但还算干净,起码没看到张牙舞爪的感染者。 但让明夏有些警觉的是,借着稀薄朦胧的月光,她依稀看到地面上有几个染血的脚印。 明夏握紧了手里的刀,检查了一下门锁,发现并没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后,皱着眉一步步往屋子里走去。 这栋房子的原主人家庭条件似乎不算好,在村子里普遍都盖了层小楼的前提下,这栋房子却只有两层,而且从外观看上去,已经相当破旧。 掀开布满灰尘的竹帘,明夏的手在触及木门时,甚至没怎么用力,只是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非但没让明夏有所放松,反倒更加警觉起来。 就在她推门进入的瞬间,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道非常细微的窸窣声,尽管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却还是被明夏捕捉到了。 明夏也不说话,握紧了手里的短刀,站在门口等待了片刻,见里面没有丝毫反应,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谁在里面?”明夏开口问。 可能是她的声音响起的太过突兀,以至于在这之后,明夏听到了惊慌失措的惊呼声,伴随着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别、别杀我……”短暂的寂静之后,一道细弱到宛如猫叫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明夏却没有因为这声音细弱而有所松懈,她开口道:“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找你出来。” 又是长久的寂静,就在明夏的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之后,明夏终于看清楚了房间里的那人。 那是个相当瘦小的男孩,他看上去很瘦,瘦到形销骨立,浑身上下甚至没有多余的肉,倒是骨头清晰可见。 远远看上去,连呼吸都极为费劲,更不要说对人造成伤害了。 若是和平年代,见到这种瘦到皮包骨头的小孩正常人怕是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遭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可如今是末世,即便眼前的少年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明夏却依旧没有放下戒备。 能够在这样的世道里生存下来,而且顺利生存到如今的人,即便看上去再温顺无害,也要时刻保持警惕,否则很可能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来这里多久了,除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同伴。”明夏问。 少年怯怯看着明夏,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与人沟通了,张了张嘴,有些迟缓的开口道:“我……” “我叫阿恒,是哥哥带我来的,来这里已经、已经……”说到这里时,少年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有些无措的看着明夏,颤着声音道:“我不记得多久了。” 明夏皱了皱眉,道:“你哥哥呢?” “我、我们的车子坏了,哥哥出去找能用的车子,然后、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少年抖着声音道。 “你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明夏记下少年的话,继续追问。 少年想了想,迟缓道:“我们是从青龙幸存者基地逃出来的,要去朱雀幸存者基地,哥哥说,朱雀幸存者基地是人类最后的伊甸园,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听到少年的话,明夏的心猛然往下沉了沉。 “青龙幸存者基地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哥要带你逃离那里?” 此言一出,原本情绪还算稳定的少年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浑身颤抖不已,抱着头猛地趴在了地上。 少年口中喃喃道:“别、别杀我,我不是感染者,我不是感染者……” 第170章 第 170 章 少年似乎怕极了, 他整个人趴在地面上,浑身发抖,声音断断续续, 到了后面甚至已经完全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只剩下细小的犹如猫叫一般的呜咽。 明夏的心又止不住往下沉了沉, 结合少年刚才那句话里的信息, 让她隐隐生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先冷静下来, 我不问了。”明夏尽可能放缓了声音, 安抚起情绪激动的少年。 少年此时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 他像是已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里,眼泪鼻涕混了满脸, 配合他瘦骨嶙峋的身体, 在月光之下画面竟然有几分吓人。 明夏弯下腰,伸手试探性的想要拍拍他的后背,然而这举动却让本就情绪非常崩溃的少年更加崩溃了。 他手脚并用,不住的往后躲闪,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与畏惧, 口中断断续续喃喃道:“别、别杀我, 我真的不是感染者,我是人类, 我是人……” 恰在此时,院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少年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 原本无神呆滞的眼睛猛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他连滚带爬从地上艰难起身,推开明夏,踉踉跄跄就要往门口跑去。 “哥哥, 是哥哥回来了,哥哥救我!” 可能是过于惊恐的原因,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分外响亮,明夏甚至已经听到院外原本漫无目的的感染者兴奋的嘶吼声了。 在少年即将跑出门的瞬间,明夏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她甚至都没敢用力,因为少年实在是太瘦了,瘦到明夏担心稍稍用力就会不小心将他手腕捏碎的程度。 “外面不是你哥哥。”明夏试图让少年冷静下来。 可这对陷入极端恐惧的少年而言,除了让他挣扎的更加厉害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因为少年的挣扎,明夏已经听到院子外越来越嘈杂的脚步声,这意味着有更多的感染者被声音所吸引,正在朝这边汇聚而来。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能及时制止少年发疯的话,那么这老旧的院墙根本抵挡不了多久,一旦被感染者闯进来,在车子没油的情况下想要逃出生天,还真不是件容易事情。 眼看少年挣扎的举动越来越大,明夏索性不再犹豫,一记手刀劈在了他的脖颈,少年应声而倒,终于停止了挣扎。 明夏叹了口气,将软倒下来的少年抱进了屋子里。毫不意外的,屋内的供电设备早已经停用了,明夏在房间里摸索了片刻,只找到了一盏老式的煤油灯。 观察了一下屋内的环境,明夏从柜子里找到了几床棉被,将其整个摊开堆在窗户上,确定屋内的光线不会透过窗台透出去后,这才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拿出打火机,引燃了煤油灯。 煤油灯的光源有些昏黄,因为许多年不曾有人使用的缘故,灯罩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使得本就不算明亮的灯芯变得更加黯淡,不过对明夏而言这样的光线刚好。 末世的深夜里,太过明亮的光源无异于暴露自身位置的定位器,反倒是这种较为昏暗的光源刚刚好,不至于穿透棉被,被外面的感染者注意到。 凭借着煤油灯的光亮,明夏终于有功夫观察房屋内的环境了,与屋外差不多,屋内面积大约不到十平米,除了破旧的木桌子外,仅有一张老式的沙发。 靠着沙发的墙边有一排低矮的木柜子,上面布满了灰尘,看得出已经很久没人打开过了。 明夏伸手拉开柜子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些款式非常老旧的衣服和一些碎布头,衣角似乎被老鼠啃咬过,留下了小洞与细密的齿痕。 将其余的几个柜子陆续打开,明夏从中又找到了两床套着塑料袋的被子,值得庆幸的是,这被子看上去并没有被老鼠啃咬过的痕迹,虽然布料已经泛黄,还带着淡淡的霉味,但这在物资稀缺的末世已经是很好的物资了,好歹不影响使用。 明夏把被子抖开,检查之后将其直接铺在了沙发上,将昏厥的少年从地面抱到沙发,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之后,明夏提着煤油灯准备去其他屋子搜寻一下有没有可用的物资。 她推开左手边一扇木门,原本以为很轻易能推开的门,却意外的相当沉重,明夏的视线在扫到门把手上已经凝固多时的暗红色血污时,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刀。 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辨别着门内的动静,确定没有异样的声响后,明夏将短刀插-入门锁,老式的门锁本就不难开,拨弄几下之后,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木门应声而开。 门才刚刚打开,一股相当难闻的恶臭味扑面而来,尸体腐臭与只有感染者身上才会出现的难闻气味混杂成一团,简直令人作呕。 明夏伸手掩住口鼻,将煤油灯往屋内照了照,只见不大的屋子里横七竖八的倒着五六具感染者的尸体。 毫无疑问,曾有人在这里与这几只感染者展开过激烈的搏斗,明夏忍着恶臭,弯腰检查起地上这些感染者的尸体。 它们死去有一段时间了,身上的皮肉腐烂的厉害,这其中有三个感染者的脑袋是被子弹直接爆头的,另外两只则是被冷兵器割掉了脑袋。 明夏在它们尸体的不远处看到一把银白色的枪,捡起来查看后,发现这枪的型号非常老旧,在病毒爆发前就已经停产了。 卸下弹夹看了眼,果然不出所料,弹夹空空如也。 根据屋内的情况,明夏判断屋内的这五只感染者应当是屋子的原主人,因为其中两个感染者的尸体上穿着的衣服与她刚刚在柜子里看到的布料相同。 至于是谁将这些感染者击杀的,明夏猜测可能是少年口中的兄长,两人应当是遭遇了和自己相同的状况,车子在逃亡的路上损坏,不得已暂时躲在这里避难。 就在明夏转过身准备离开时,余光忽然瞥见了门后的血迹,大片大片的暗色的,早已经干涸了多时的血迹。 与感染者黑色的血不同,明夏几乎是一眼就判断出,门上这血迹是人类留下来的。 联想到那把用光了子弹的枪,明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所谓的外出找车子,可能从始至终都是骗少年的,少年的哥哥之所以一去不回,是因为他在与感染者搏斗的过程中被感染者咬伤。 明夏原本已经准备离开了,却又因为这发现而重新回到了屋内,忍着恶心仔细确认了一下地上感染者的等级。 当看清楚地面上尸首分离的感染者其中一只头部明显附着着较硬的表皮时,明夏顿时有些心惊。 四级感染者? 不,好像又不完全是。明夏仔细检查了感染者的尸体,尽管因为时间太久,尸体很多地方的皮肉已经完全腐烂成泥,但明夏还是通过它的头、肘部以及双膝坚硬的表皮判断出了它的等级。 这应该是一只还没完全变异成型的准四级感染者。 为什么说是准四级,是因为它的颈部并未如变异完全的四级感染者那样,进化出坚硬的表皮,只有四肢与脑袋完成了进化。 明夏观察它头部时发现,它太阳穴的位置留下了不少深深浅浅的劈砍印记,只可惜对方使用的武器并未经过特殊强化,只是普通的刀刃,无法破开进化过后的感染者的防御。 尝试无果后,少年的哥哥这才不得已想出了攻击脖颈的办法,但代价却也相当惨重。 明夏在感染者的牙齿中找到了已经腐烂严重的皮肉,不难猜测,这应当是感染者在被割掉脑袋前对攻击它的人发动的最后一次袭击。 虽然是未完全完成变异的准四级感染者,可能够只身一人,在装备不齐全的情况下,徒手将其杀死,很难想象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明夏代入了一下少年哥哥当时的处境,发现即便是自己也几乎不可能在那种状态下从准四级感染者的攻击下全身而退。 虽然未曾谋面,可光是看到这些战斗过的痕迹,就不禁让明夏对其心生敬意。 明夏轻轻叹了口气,将木门合上。 走到了沙发上仍然处于昏睡的少年身边,看着他苍白到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明夏竟莫名想起了明舒。 脑海里快速闪过了一些凌乱的碎片,在那些稍纵即逝的记忆碎片里,明夏试图去捕捉那些画面,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 伸手捏了捏眉心,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明夏伸手给少年掖了掖被子,再次起身朝着其余没有检查过的房间走去。 就在发现感染者隔壁的屋子里,明夏看到了一些带血的绷带,血迹已经凝固,不再如明夏之前在隔壁屋看到的那样,颜色已经开始泛黑。 这是只有被病毒感染后才会呈现的血液颜色。 在屋内搜寻一番,在柜子上发现了一台早已经没电的老式收音机,那收音机的后盖被拆开,看得出找到它的人曾经试图对其进行改装,以此捕捉外界的信号,达到和外界建立联系的效果。 只是很可惜的是,明夏将收音机拿到手里摆弄了一会儿,发现它的改装者没有找到合适的零件,导致改装无法继续,被搁置了下来。 明夏将自己损坏的联络器拆下来,用刀撬开,取出里面的几个零件,将其装进收音机里,又从床头柜里找到一板还没拆封的电池,将其装好后,试着转动了旋钮。 滋滋啦啦的雪花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分外清晰,明夏尝试着调整了数十次线路,最终还是没能与队友取得联系。 除了收音机外,在抽屉里明夏还找到了一个老式手电筒,同样的,装上电池就可以正常使用,不过毕竟是老式手电筒,光照范围相当有限。 但即便如此也比煤油灯要好很多了,明夏试了试确定能用后,将电池拆下来连同手电筒一起揣进了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手电筒比煤油灯好用,可身处末世,电池这东西完全是消耗品,能省着点自然得省着点用。 离开房间后,明夏上了二楼,在楼上的两个房间里搜寻了一圈,除了找到了一些早已经发霉生虫的陈粮外,又找到了两床不算多干净的被子。 就在她转完一圈,准备下楼时,忽然发现有个不远处墙角边竖着一架铁质的梯子。 将煤油灯放到旁边,明夏顺着梯子爬上去,用力推了推天花板,果然,原本纹丝不动的天花板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开始松动。 ‘咔哒’一声轻响之后,天花板被彻底推开,明夏踩着梯子爬上去,探头向里面张望了片刻,意识到这应该是个阁楼。 与楼下到处是灰尘的情况不同,这个不足五平米,又低又矮到成年人只能半蹲着才能进去的阁楼里收拾的十分干净。 地面上没什么灰尘,两床被子铺在地上,就成了简易的地铺。被子旁边放了一个大桶,里面的水被喝的只剩浅浅一个底。 水桶旁边的小马扎上搭着一块毛巾,明夏伸手摸了摸,发现毛巾还是潮湿的,看样子在她没来到这里前,少年自从他兄长离开后,应该是独自在阁楼生活。 靠墙的位置明夏发现了一个大大的编织袋,那里面可能是少年兄长给他留下的一些食物,不过如今里面早已经空空如也,只在袋子底端依稀可以看到细碎的食物残渣。 编织袋旁边则散落着一些食品的包装袋,明夏捡起来看了眼,发现上面印有‘青龙幸存者基地’的字样。 结合少年之前的描述,无形中为他的话又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明夏猜测,少年应该已经被困在之里很长时间了,否则他不会瘦弱成那副模样。 他兄长留给他的那些食物估计早就已经见底了,明夏之所以今天会在楼下碰到他,大概率是因为少年实在饿得受不了,下楼找吃的,结果还没走出大门就被明夏撞了个正着。 之前明夏还有些怀疑,怎么会有人能在感染者的包围下生存那么长时间,现在所有问题 将食物的包装袋放回原处,明夏在少年的被子里找到了一块坚硬的金属牌子,那牌子明夏实在是太熟悉了。 与朱雀基地的名牌在造型上有些细微的不同,可内容却基本一致,明夏将名牌拿到煤油灯下,只见牌子上用方方正正的汉字写着。 青龙幸存者基地第八军团,疾风小队,段景泽,JF00375。 名牌应该是经常被人抚摸的缘故,四个边角已经有些顿了,明夏沉默着将其放回了原位。 等她提着灯从楼上走下来时,刚走到二楼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明夏心中悚然一惊,加快了脚步往楼下跑。 一楼沙发上,少年听着外面刺耳的撞门声,双手环抱住膝盖,身体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涌出,他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明夏从楼上快速跑下来时,刚好看到了门口的感染者破门而入,扑向沙发上不住颤抖的少年,他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与绝望。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少年余光瞥到明夏的身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尖叫伸手抱住了扑到他眼前的感染者,哽咽着对明夏道:“快跑!别过来!” 明夏简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呆了,眼看感染者已经张开了嘴,漏出獠牙就要啃咬少年,明夏再不敢耽误,飞身上前干脆利落的捅进了感染者的脑袋。 怕它死不透,短刀在脑子里转了两圈才被主人拔出,白黄相间的液体喷溅到少年的脸上,将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明夏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两人对视半晌,明夏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我看你刚才抱住感染者的时候可是半点不带害怕的。” 明夏的动作让少年终于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了神,他剧烈的喘息了几下,用很低的声音道:“我……想我哥了。”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明夏怔愣住了许久。 “你叫,阿恒对吧?”明夏将感染者的尸体从少年身上搬开,开口问道。 少年有些迟缓的点了点头,道:“我,叫阿恒。” 明夏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盒压缩饼干,抛给了少年,简单粗暴道:“吃。” 少年在看到饼干的瞬间,眼底流露出极为强烈的渴望,可他却没有在接到饼干后直接撕开包装袋去吃,而是死死盯着明夏,见她要往门外走,踉跄着抱住她的手臂。 “别去,别去,会死的。” 明夏顿住脚步,看了眼他干裂苍白的嘴唇,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水,掰开少年抱住自己手臂的手,将水塞进他怀里。 “在这里等着,我只是出去看看,很快回来。” 少年的眼里再次蓄满了眼泪,他哆嗦着嘴唇道:“哥哥,也说……很快就回来,可是,哥哥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明夏沉默了许久,很轻的叹了口气,将刚才被感染者撞开的门彻底打开,耐着性子对少年道:“你坐在这里吃东西,我不走远,你抬头就能看到我,这样可以吗?” 她的这句话似乎终于有了几分说服力,少年思考了许久,缓缓地将手指一根根松开。 明夏有些欣慰,看了他一眼,丢下句“赶紧吃”后,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大步向着院子走去。 尽管明夏已经做了不少准备,可两个大活人的气味终究不是那么好被掩盖的,低级感染者嗅觉不灵敏,能够被气味吸引来的几乎都是三级感染者。 若非明夏刚刚没有在楼下待着,少年的气息又太过微弱,对墙外的三级感染者吸引力不强,否则墙外的感染者翻墙而入的时间会更加提前。 如今明夏从楼上下来之后,闻到了活人的气息,墙外本就躁动不安的三级感染者再不迟疑,纷纷接二连三扒着矮墙翻越进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明夏刚才那个警报器帮了大忙,村子里大多数感染者都被警报器所吸引,如今扒在围墙外面的感染者大多是之前缀在尾巴后面被挤到失去目标的。 虽然麻烦了一些,但好在数量并不算太多。 明夏站在墙边,她的动作相当迅速,赶在三级感染者落地前就将其击杀,接连处理了数十只感染者,明夏等了许久,也不见再有感染者下来,这才活动了下有些酸胀的手腕。 开始将墙内的感染者尸体挪到旁边,这么做为的是即便再有感染者爬墙进来,也不至于像垒积木似的越垒越高。 此外,明夏还费了点功夫,将感染者的脖子割开,任由黑色的散发着腥臭味的血液喷溅的到处都是。 这么做能够暂时的掩盖明夏和屋子里那少年身上的活人气味,臭是臭了点,好在效果相当显而易见。 处理完院子里的感染者,明夏有些不太放心的爬上墙头,向外张望着,确定附近短时间内没有感染者能够对小院造成威胁后,这才起身回了屋子。 虽然从明夏离开屋子起,少年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可见到她平安回来后,他还是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明夏看了眼他手里捧着的压缩饼干,皱了皱眉。 见她皱眉,少年下意识以为她是反悔了,不愿意再把这么珍贵的食物给他吃,他立刻将只啃了小小一个角的压缩饼干放回袋子里,双手递到了明夏面前。 明夏:“……” “自己吃,吃快点。”明夏没有去接,将饼干重新塞回少年手里,催促道。 少年虽然乖乖收回了手,却并没再吃,时刻观察着明夏的表情,仿佛只要明夏稍稍流露出不愉的神色,立刻就将东西还回去一样。 明夏被他这小心翼翼的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拉开背包,从中取出一块和少年手里同款的压缩饼干,撕开后当着他的面大口吃下。 少年睁大了眼睛,这下似乎终于放下了心,学着她的样子,大口大口啃咬着压缩饼干。 说实话,饼干的口感着实不怎么样,除了杂粮本身的味道外,几乎吃不出什么别的味道,而且非常的硬,需要很用力才能将其咬碎。 明夏看他啃了半天也只在饼干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压印,终究是有些看不下去,对他伸出手。 少年相当识趣的立刻将饼干递了过去,明夏接之后,搁着用力捏了几下,将原本整块的饼干捏碎,递了回去。 又弯腰将少年怀里搂着一直没有拆封的水给拧开,简单粗暴道:“配着点吃,喝水。” 少年令行禁止,完全没有丝毫抵触情绪,明夏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全程配合到不行。 明夏三下五除二将饼干吃完,看了眼还有大半袋没吃,进食速度却已经明显慢下来,明明已经吃不太下去了,却还在小口小口啃咬着的少年,开口道:“吃饱了就别勉强了,收好饿了再吃。” 她的话听到少年耳中,简直像是听到了什么圣旨,立刻将没吃完的饼干装回袋子里,贴身放好。 明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你之前是不是都在阁楼睡?” 少年点了点头,老实道:“哥哥说,除非他回来了,否则不让我下来。” 明夏没说话,少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我之前实在是,太、太饿了,就想着下来找、找点东西吃。” “只是找东西吃吗?”明夏反问。 被看穿了的少年默默垂下了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明夏早在楼上看到少年被子里塞着的那块名牌时就已经猜到了,与其说他下楼是为了找吃的,不如说他是不打算活了。 明夏叹了口气,缓声道:“你的兄长很疼爱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少年当即红了眼睛,他抿了抿干裂的唇,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其实我知道,哥哥是被感染者咬伤了,怕自己会变异才会离开我的。” “他骗我说出去找车子,可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少年断断续续说着。 自从兄长离开后,少年已经太久没有和人讲过话了,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 “他希望我能够活着走到朱雀幸存者基地,我也有听他的话,很努力的活着。” “可是,我知道,我到不了朱雀幸存者基地,吃完了食物喝完了水,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明夏摇了摇头,道:“你到得了,你能活下去。” 在少年茫然的视线下,明夏将上衣外套的扣子解开,漏出了里面的名牌,指了指,示意他自己看。 “……你是,朱雀幸存者基地的士兵?”少年猛然睁大了眼睛。 明夏点头,道:“但我这次是外出执行任务的,就在不久前,朱雀与青龙幸存者基地之间的联系忽然断掉了,我和我的同伴之所以出来,就是奉命去青龙幸存者基地查看情况的。” 再次听到青龙幸存者基地这个名字时,少年眼中又一次蓄满了惊恐,只是这次他没再如第一次那样精神崩溃。 他只是猛然抓住明夏的手,一字一顿道:“不行。” “不行,不能过去!” 第171章 第 171 章 “你是说, 感染者是从基地内爆发的?” 明夏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少年,似乎在努力通过他的神色来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让她感到心惊的是,少年没有丝毫畏惧, 那双黑亮的眼睛里也没有流露出哪怕半分的心虚。 有的只有恐慌与痛苦,这段记忆对于少年而言, 已经到了连回忆都成为了一种负担的地步。 “对, 虽然今年因为四级感染者数量的增多而变得格外难熬, 但是真正让基地遭到毁灭性打击的, 却不是城外的感染者, 而是基地内的感染者。” 为了阻止明夏前去青龙幸存者基地,少年努力去回想当时的情况, 随着回忆的深入, 他的神色也变得越来越痛苦。 “最开始,感染者是普通幸存者区域爆发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 “但是基地反应还算迅速,在普通幸存者区域出现感染者后, 迅速将那一层进行了封锁。” “有了基地军方出手帮忙, 局面很快被控制住了,基地也开始二十四小时广播, 安抚幸存者的情绪。正当我们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风波很快会过去的时候……”少年说着,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眼眶。 “军团内部也出现了感染者。” 明夏悚然一惊, 她伸手拍了拍少年紧绷的脊背,示意他不用着急慢慢说。 在她的安抚下,少年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调整了呼吸后, 继续道:“你知道的,身体素质越是强悍的人,被T病毒感染之后,变异成为高级感染者的概率就越大。” 明夏当然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执行任务,一旦有同伴被感染者咬伤,要么选择自绝,要么由战友帮助其解脱的原因。 这是军队里不成文的规定,虽然从宣之于口,却是每一个士兵都默认遵守的约定。 少年呜咽一声,断断续续开口道:“从士兵内也出现感染者之后,事情就开始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幸存者内部,以幸存者工会为首的人叫嚣着要求像之前隔离普通人一样,将与感染者有过接触的士兵们同样隔离起来。” “除此以外,普通幸存者更是人人自危,每个人都充满了防备,生怕一觉起来,身边的人会变成感染者。” 明夏闭了闭眼,尽管少年的描述并不长,可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青龙幸存者基地的惨状。 病毒是非常可怕没错,感染者的杀伤力也相当惊人,可这两者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人心的可怕。 人心齐,一切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一旦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不复存在了,每个人都风声鹤唳,不肯相信自己的同伴,不愿相信基地,不相信保护自己的军队,那一切就全部完蛋了。 “那段时间,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基地很多人都好像疯了一样,不断有人的精神开始出现问题,他们叫嚣着要将所有感染者全部杀死,他们开始对自己明明没有变异的同伴举起屠刀。” “第八军团最高指挥官张虎将军亲自下来试图安抚幸存者的情绪,将军说,基地已经在排查这次变异的原因,只要大家齐心协力,配合完成检测,一定能够度过这次危机,希望大家给基地一些时间,也给士兵们一些时间。” “可是,会议甚至没有开完,张虎将军就遭到了暗杀,当场身亡。”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年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泣不成声起来。 明夏的心更是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直接彻底沉入了谷底。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基地最高指挥官却遭到了暗杀,即便不用想也知道基地会陷入何种混乱的境地。 少年调整了一下情绪,伸手擦干净了眼角的泪,继续道:“再后来,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有人传言,基地内部会出现感染者,是因为那些经常外出执行任务的士兵将病毒带回了基地。” “可那怎么可能呢,所有人都清楚,无论是士兵还是佣兵,就连普通人一旦离开基地,哪怕只是在基地门口转了一圈,再想要进入基地都需要经过严格的筛查。” 少年的神色有些恍惚,他很轻的道:“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简单到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却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逐渐成为了主流想法。” “他们疯了,他们真的疯了。”少年喃喃道。 “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要求和感染者有过接触的军人进行隔离,可后来随着基地的权柄逐渐被幸存者工会掌控之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再次溢出眼眶,少年哽咽着道:“幸存者们将矛头对准了那群保护他们的士兵,那些军人,明明每人都拥有自保的能力,却被迫放下武器,走进了隔离区。” “而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向他们守护着的幸存者证明,他们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幸存者的事情,更不会对幸存者产生威胁。” “再后来……”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年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却硬是吐不出一句话来。 明夏也没有催促他,只是沉默着拧开了瓶盖,将水递到他手边,道:“喝点水,深呼吸。” 少年接过水喝了两口,停顿了许久后,才再度开口道:“再后来,隔离区出现了一只四级感染者。” “明明只要将武器交还给那些军人,就可以做到及时止损,可是工会的人却因为害怕被士兵们记恨,宁可任由四级感染者对隔离区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也不愿意将武器还给那些手无寸铁的士兵。” 明夏的拳头因为少年的这番叙述而不自觉握紧了,剩下的话,少年还没说出口,明夏却已经几乎可以猜到后续了。 身体素质越是强悍的人,被病毒感染之后,出现高级感染者的概率就越大。幸存者工会以为只要将他们困在隔离区就能高枕无忧,殊不知,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在养蛊。 四级感染者咬伤后,病毒传播的速度相当之快,一旦被感染,一小时内如果不能及时杀死被感染者的话,就意味着会有新的感染者诞生。 而且被四级感染者直接咬伤后,被感染者会直接变异成为最低等级为三级的高级感染者。 如果对方生前的身体素质更强,那么很有可能直接变异成为新的四级感染者。 一旦四级感染者达到一定规模,即便是再坚硬的门,即便拥有再强悍的防御能力,被攻破也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等到了隔离区大门被感染者攻破的那一刻,也就是基地幸存者的死期。 “愚蠢至极。”明夏冷声道。 少年惨笑着道:“谁说不是呢。” “我的哥哥也是第八军团的士兵,但当时他和队友出任务身受重伤,在医疗室里侥幸躲过了一劫。” “他们醒来之后,得知了基地里的情况,当下就决定要带我离开青龙幸存者基地。我们在朋友的帮助下,侥幸躲过了工会的监视,逃离了基地。”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哥哥原本是打算带我去朱雀幸存者基地避难的,可是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四级感染者,与我们同行的伙伴几乎都死在了那只四级感染者手里,我和哥哥在战友的拼死相互之下,侥幸逃生。” 少年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看向明夏,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车子在经过这个村子时,彻底坏掉了。” “我们被感染者追着,躲进了这里,可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居然也会藏着四级感染者呢。” “更可笑的是,那只四级感染者好巧不巧的,刚好就在我们选择躲避的这个房子里。” 剩下的事情,不需要少年再说下去,明夏已经知晓了。 少年伸手擦干净了眼上的泪痕,看向明夏,神色认真的开口道:“所以,不要去青龙基地。” “我们离开的时候,隔离区的大门还没有被感染者攻破,可是如今距离我们从青龙基地离开,已经过了很久了。” “一旦隔离区的大门被感染者攻破,工会的那些满脑子只知道争权夺利的高层,根本不可能守得住基地。” “基地沦陷,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少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然没有多少悲伤,有的只是讽刺。 明夏听完,沉默了许久,抬手在少年头上轻轻拍了拍,道:“难过就哭出来,但要小点声哭啊。” “哭声太大的话,会引来感染者。” 明明她也没有说什么安抚的话语,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算不上安慰的安慰,却让已经压抑了许久的少年瞬间泣不成声。 少年握住明夏的手臂,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回去吧,和你的同伴们一起回去,我可以用亲历者的身份帮你们作证。” “他们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被拯救。” “能够拯救他们的,愿意为了拯救他们而付出生命的人,早已经被他们亲手杀死。” 第172章 第 172 章 接连的叙述让本就身体羸弱的少年很快陷入了昏睡, 为了保险起见,明夏将他抱到了阁楼,尽可能让他身上活人的气味不容易被外面感染者觉察。 安顿好青年, 明夏重新回到了一楼,从背包里拿出之前在二楼房间里找到的那台收音机, 她没再点灯, 借着稀薄的月色, 不断拨弄转动收音机的旋钮。 只可惜村子里的信号实在是太差, 明夏拿着收音机一直拨弄到半夜也没能成功与自己的队友联系上。 倒是因为她长时间待在一楼, 又陆续吸引了不少感染者过来,明夏本就因为今晚得知的那些消息而烦躁不已, 此时有主动送上门的发泄目标, 自然全部照单全收。 这一晚,少年在阁楼久违的一夜好眠,明夏却是几乎整晚没有合眼,杀到最后甚至直接杀红了眼睛,跳出小院的围墙, 对村内游荡的感染者进行了单方面的屠杀。 她所到之处, 满地皆是感染者的尸体,腐血腥臭的味道飘散的整个村子都是, 明夏身上的军装也早已经沾满了血污。 明夏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尊杀神,浑身都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只是看着远远看着, 就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段景恒推开小院的大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堪称有些惊悚的画面。不过他也只是稍稍失神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小跑着到明夏身边, 开始检查起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明夏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道:“没有受伤,不用担心。” 得到了明夏肯定的答复,段景恒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从昨晚仇恨与惊惧交加的情绪当中抽离出来之后,他似乎又恢复了初见时的胆怯模样。 段景恒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道:“你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吗?” 明夏点了点头,看出了他眼中的不安,刚想伸手摸摸他脑袋,却在抬手时发现自己手上满是血污后,缓缓放了下来。 “没关系,我体质比较特殊,不会觉得累。”明夏道。 这话倒也确实不假,明夏的身体素质即便在军团的几支精英小队里都算得上很好,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几天不合眼也是常有的事情。 更何况村子里这幅状况虽然看上去有些吓人,可实际上昨晚明夏杀的感染者里大部分都是低级感染者,只有少部分是三级感染者。 对于明夏而言,只要不是遇到四级感染者,处理这些低级感染者可以说是相当游刃有余,并不会对她产生过大的消耗。 段景恒听明夏这么说,忽然抿起唇勾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低声道:“哥哥以前也经常这么说。” “他就像是超人一样,无所不能。” 明夏闻言也笑了笑,道:“我和你哥哥很像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段景恒连忙摇了摇头,却又很肯定的开口道:“你很强。” “但自从哥哥离开之后,我时常在想,如果哥哥没有那么厉害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承担那么大的压力。” 明夏看了他一眼,道:“可是在末世当中,如果你哥哥没有力量,他确实可以活得更轻松,但那样的话,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也就无法保护你。” 听了明夏的话,段景恒露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很小声的道:“是啊。” “我才是哥哥的拖累,一直都是。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哥哥也不会遇上四级感染者,更不会被感染者袭击后感染。” 听到他这么说,明夏却摇了摇头,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语调平静道:“你哥哥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累赘。” “可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由衷庆幸,幸好被感染的人是他,而不是你。” 段景恒愣住,良久后,苦笑着摇头:“你不是哥哥,又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不是你哥哥。”明夏打断,抬头看了眼天色,笑了笑,道:“可我也有妹妹。” 很奇怪,明明她与明舒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只要提起她,明夏便会不自觉放缓了语调,舒展了眉眼。 “走吧。”明夏擦干净短刀上的血污,对段景恒道。 段景恒还有些没能回过神,傻愣愣下意识问了句:“去、去哪里?” 明夏冲他弯了弯唇角,道:“带你见一见我妹妹,或许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聊。” 这一晚上明夏所做的可不仅仅只是发泄情绪,她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找到了辆有些破旧的皮卡车。 虽然车里同样没汽油,好在明夏从雇佣兵那里借来的车子后备箱里有备用的汽油桶,将其加满后试了试,皮卡车除了噪音大了些以外,暂时没发现有别的毛病。 不过比起基地里的改装车,这小皮卡防御力和性能方面自然是逊色太多,若非她的车油箱被感染者搞坏了,明夏还真不是很想换车。 因为时间有限,明夏尽可能将原本车子上能用的东西都搬到了皮卡上,并且对其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改装。 当明夏将车子开到段景恒面前时,少年一时间有些瞠目结舌,看着那车半天愣是没敢伸手去拉车门。 “上来啊。”明夏见他久久没有动静,微微侧过身,对他招呼道。 段景恒:“……你确定我们要这么上路吗?” 明夏挑了挑眉,沉吟片刻,道:“虽然有些不是美观,但胜在实用,这种时候就别挑三拣四了,等和队伍会和再换车好了。” 不是段景恒不上车,实在是这车被明夏改的有些……硬核。 车的四周被用铁丝几乎围了一圈,而铁丝上面串的不是别的,正是感染者的脑袋。 更离谱的是,这些脑壳看上去大多是新鲜的,有些还在不断往下滴着黑乎乎散发着腥臭味道的腐血,这使得原本白色的皮卡车此时已经很难看出原本的颜色。 不过就像明夏说的,虽然经过改装后的车子看上去不太美观,好在真的上路之后,实用性还是想不错的。 骗不过高级感染者,可这难闻的腐臭味却已经足够掩盖两人身上活人的气味,糊弄低级感染者简直绰绰有余了。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约莫十几个小时,明夏开车的时候就让副驾驶的段景恒拿着收音机,不断尝试搜寻外面的信号。 说起这个,在赶路的途中,段景恒着实给了明夏一个不小的惊喜。 这小孩看上去瘦瘦巴巴,仿佛风一吹就倒,实际上却是个实打实的技术宅。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明夏看着已经被修复到几乎完好无损的通讯器,着实有些惊喜。 段景恒腼腆的笑了笑,道:“你在二楼发现的那个收音机就是我改的,不过当时缺少的东西太多了,收音机可搜寻的范围很小,试了很久也没能用它搜寻到外界的信号,我就暂时放弃了,没想到被你带出来了。” “比起收音机,你的通讯器接收信号的范围要广很多,虽然损坏的也非常严重,不过好在,哥哥的通讯器零件刚好可以用上。” 段景恒的手相当灵巧,很多在明夏看来必须借助工具才能完成的操作,他只用双手就能轻松做到,并且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游刃有余。 段景恒用了一天的时间,赶在日落前将明夏损坏的联络器给修好了。 不过段景恒按照明夏提供的频段号码搜寻了许多次,始终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奇怪,已经没问题了才对,怎么会一直无法建立联系呢,确定频段号码没有出错吗?”段景恒有些犯难,开口向明夏确认道。 明夏摇了摇头,道:“频段没错,无法连接很可能是距离太远。” 段景恒想了想,又问:“距离你和你的同伴分开已经多久了,如果按照他们的行驶速度,你觉得他们的位置有可能超过信号接收范围吗?” “军用联络器的信号接收范围远比民用的要广很多,如果是分开的时间在二十四小时以内的话,应该不至于出现无法建立信号的情况。” 他说的这些明夏又如何能不了解,明夏皱了皱眉,心中忽然涌起一个不好的猜测。 无法建立联系,如果不是因为信号出现问题,在末世当中,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 车队遇到了麻烦。 而且是非常复杂的麻烦,否则不可能连回应都做不到。 能够让训练有素的车队陷入如此境地的麻烦,除了碰上四级感染者以外…… 明夏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纷乱的思绪甩到一边,不愿意再想下去。只是脚下的油门比起刚才,踩的更加用力,车速相较之前也更快了。 倘若不是车子性能着实有限,以明夏现在的状态,怕是会直接将车开到飞起。 当车从一座桥上开过时,明夏再看清楚桥边冒着黑烟的熟悉改装车,以及地上身着军装已经没了声息的战友时,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将车子停下来,明夏对段景恒道:“在车上等我。” 段景恒显然也看到了桥上的惨状,虽然心里早已经有所预料,却仍抱有一丝希望的开口询问:“……那些是,你的队友吗?” 明夏没有回答,只沉默着点了下头,拉开车门下了车。 看了眼不远处被声响吸引着朝着这边聚拢的游荡感染者,段景恒知道劝阻无用,便没有开口劝说,只在明夏关车门前,有些不安的提醒道:“你小心些。” 第173章 第 173 章 明夏走上前, 弯腰查看了战友的遗体,发现这些遗体已经隐隐有变异的征兆,除了身体上有不同的咬痕与抓伤外, 最为致命的还是胸口的子弹。 看得出应当是自己或同伴动的手,明夏有些费力的将面朝地面的战友翻过来, 当看到他们胸口的名牌已经被摘去后,心里已经有了数。 地面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明夏伸手沾取了一些,在指尖搓了搓, 根据血液和遗体的状态判断,这场事故应该是几个小时前才刚刚发生的。 附近的感染者似乎已经被清理过了,地面除了战友的遗体外, 感染者的尸体数量同样相当之多。 明夏围着附近转了一圈, 粗略估算了一下, 光是三级感染者就不下百余只,还有低级感染者若干。 通过对现场的观察,明夏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车队在行驶到这座桥上时, 遇到了四级感染者。 也有可能他们遇到四级感染者的时间比明夏预估的更早一些, 之前应该试图将其甩掉,只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方案失败, 必须通过战斗解决掉这个麻烦。 明夏在车尾处闻到了一股相当特别的气味,那味道由于时间关系应该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需要靠近才能闻得出。 这味道明夏曾经在执行A36任务时闻到过一次,当时林骁告诉她,这种气味对于四级感染者拥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但是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轻易不会使用, 因为一旦使用了这东西,无论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使用它的队伍生存率几乎为零。 眼看不远处的感染者已经接近车子,明夏收敛了思绪,快步上前,赶在感染者跳上车之前一刀插入它的脑袋。 解决掉身后那一小撮感染者,明夏伸手敲了敲车窗玻璃,道:“收拾东西,我们换车。” 段景恒对她几乎是全然的信任,闻言没有半分犹豫,快速的将车内能用的东西收进背包里,抱着包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桥上横七竖八停着四五辆改装车,明夏刚才下来查看情况的时候顺便检查了一下车子的状态,带着段景泽选了辆损坏情况最轻的改装车。 将车门关严,明夏没有急着出发,而是对段景泽道:“联络器不要停止搜寻,一旦有动静,立刻告诉我。” 段景泽用力点了点头,尽管害怕到手都止不住颤抖,却还是故作镇定道:“你放心。” 明夏看了他一眼,将腰间的□□抽出来递到了他面前,道:“会用吗?” 段景泽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点头:“哥哥教过我。” “那好,如果有感染者过来,打头。”明夏言简意赅,将枪塞进了他手里。 随后下了车,直奔其他损毁比较严重的车辆,用刀撬开了车子后备箱,将里面存放着的一些因为情况危急而没来得及被带走的物资搜集起来。 一共找到了三桶汽油,若干食水以及修理工具和应急设备,还有两个已经用空了的塑料桶。 看了眼身后越聚越多的感染者,明夏将汽油和找到的食水等物资塞进了车里,随后又从车厢里找到了一根软管,拎着空的塑料桶重新回到车前。 打开加油盖,将软管插进油箱,猛吸了一口,将已经开始抽油的管子对准了塑料桶,等待抽油的过程中明夏也没闲着。 拎着刀毫不犹豫的解决掉已经快走到车子附近的感染者,随后换车,继续抽油,直到装了一桶半的汽油后,明明油桶还有容量,但明夏却没再继续。 损坏较轻的那辆改装车里的汽油明夏没动,为的是万一有和她们一样的幸存者外出找车子,这辆车能够带给他们一线生机。 包括车后备箱里的食物和水等应急物资明夏也没动。 做完这些后,明夏重新回到车上,发动了汽车引擎,脚下微微用力,经过改装的车子跑起来无论是启动速度还是行驶速度都远比那辆应急的小皮卡要好太多。 见明夏终于驾车要离开这里,车上的段景泽微微松了口气,他看了眼表情依旧相当难看的明夏,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明夏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因为更换了车子或是找到了物资而有所缓和,眉宇间反倒比起刚下车时更多了几分沉重。 “我刚才在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四级感染者的尸体。”明夏沉声道。 段景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四级感染者有可能没有死?” “有没有一种可能,桥上的那些人并不是被四级感染者杀死的,或许是三级感染者……”段景泽试图为这一现象找到个合理的解释。 可他话没说完,却在看到不远处的满地狼藉时,将剩下没说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与桥上的距离间隔了不到两公里的位置,路边同样停着三辆与刚才造型相似的,印有朱雀幸存者基地标志的改装车。 场面丝毫不逊色于刚才桥上的惨烈,情况甚至更加恶劣。 尸体被从车子上拖拽下来,有些已经被啃食的血肉模糊,只能通过形状和残破的衣服碎片依稀可以辨别出是人类的尸体。 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与黑色散发着腥臭味道的腐血混合在一起,残肢与断臂随处可见,那样惨烈的场面,即便是看惯了生死的明夏胃部都有些不适。 这次明夏没再下车,而是再度提高了车速。路上遇到被车子声音所吸引而来的感染者,明夏眼都不眨一下,直接选择碾压过去。 相似的情景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明夏又遇到了两次,但无一例外的,明夏都没在现场发现四级感染者的尸体。 不知道开了多久,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时,明夏忽然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枪响,她精神一振,叫醒了副驾驶已经昏昏欲睡的段景泽。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明夏问。 段景泽晃了晃脑袋,使自己尽可能清醒一些,他睡着时手还放在联络器的旋钮上。 就在段景泽刚准备将快要从腿上滑落的联络器捞回来时,手不小心碰到了旋钮,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分外清晰。 段景泽没报什么希望的转了转,可就在此时,原本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忽然停顿了片刻,接着居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人声。 “……这里是……朱雀幸存者……我是队长……四级感染者已、清除……小队成员九人……无人幸存……已无力支援……” “听到消息的……请迅速赶往……D12区域救援……” 那声音断断续,伴随着滋滋啦啦刺耳的电流声音,传入明夏和段景泽的耳中。 明夏和段景泽对视一眼,不需要她说什么,段景泽直接握紧了手里的联络器,用极快的语速开口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请问听得见我说话吗,如果能听见我说话,请立刻告诉我你现在所处的坐标!” 很遗憾,段景泽等了许久也没能等来那人的回应,似乎刚才那断断续续的言语已经消耗掉了那人最后的力气。 在那段话结束后,任凭段景泽怎么呼唤,联络器的那一端传来的始终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此外再无其他声音。 “怎么办?”段景泽急的眼睛都红了,有些无措的看向明夏。 明夏闭上眼睛,道:“D12区。”她的手指迅速在车内的平板上进行了搜索,两秒后,地图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标志。 “应该是这里,坐稳了,我们现在过去看看。”明夏说着,直接猛打方向盘,脚下油门更是直接踩到了底。 车子犹如闪电,在夜间疾驰。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距离刚才从通讯器里听到的那个需要支援的坐标只有不到十公里。 明夏的车子开到飞起,原本十分钟才能抵达的路程,硬生生被她直接砍了一半。 可等明夏赶到那个坐标时,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后,却觉得仿佛呼吸都要停滞了一般。 不远处停着一辆车子,准确来说,那辆车子已经损坏的相当严重。车的前脸似乎遭到了什么剧烈的撞击,已经整个凹陷进去。 车门是打开的,明夏上前查看,发现车内坐着一个身穿军装的人,那人背对着明夏,不知道在做什么,寂静的车厢内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听上去有些渗人。 明夏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她开口道:“你还好吗,是哪支部队的,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了明夏的声音,那人顿时停下了动作,缓缓转过身,下一秒,毫不犹豫的朝着明夏扑了过来。 “嗬嗬——!” 独属于感染者身上的腥臭味道随着男人转过身后扑面袭来,明夏倒抽了一口冷气,堪堪躲过了已经变异的感染者的袭击。 随着他移开身体,明夏这才借着稀薄的月色看到,他身后已经被啃食掉了半张脸的同伴的尸体。 明夏不再犹豫,手中的短刀快而猛烈的直击感染者的头颅。 “扑哧”一声闷响,随着短刀被拔出,身着军装的感染者剧烈抽搐了几下,向后仰倒而去。 第174章 第 174 章 将感染者推开, 明夏看了眼他胸口的名牌,伸手用刀子将其从衣服上割下来揣进了兜里。 明夏在车子周围又发现了几具感染者的尸体,无一例外的, 这些人都身着印有朱雀基地标志的军装。 怎样危急的情况下,会让同行的人连送被感染的战友离开的时间都没有。 明夏沉默地弯腰将地上几只感染者身上的名牌摘下,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 忽然听到车内再次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想到刚才被感染者抱着啃食的同伴,明夏再次拉开车门,赫然发现被啃食到只剩下半张脸的男人正动作相当艰难的往前爬, 想要爬离车厢。 明夏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她压下了内心翻涌的情绪,举起手中的短刀就要给他一个痛快,可是刀距离男人头只剩下几厘米时,她的手腕居然被感染者给握住了。 “……西边, 四级感染,快、去。” 诡异到让人只能勉强听出几个音节拼凑出的语句传入明夏耳中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明夏盯着眼前皮肤已经呈现青黑色, 眼睛也红到有些不正常, 变异特征已经相当明显的感染者,重复了一遍:“四级感染者往西边跑了, 还有队伍在与感染者作战,需要支援,是吗?” 那人的意识已经相当不清醒了, 他似乎正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眼睛混沌里,只有偶尔才会露出些许清明。 他非常吃力的分辨明夏的话,嘴边本能的开始分泌出粘稠的脓液, 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向明夏扑过去,然而却又在快要碰到明夏时,生生停了下来。 眼前的画面看上去相当惊悚,明夏却丝毫不觉得害怕,那人属于‘人’的气息已经非常弱了,兴许下一刻就会完全变异成为新的,没有思想的感染者。 可明夏还是不愿意放弃,她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支特效药,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注射给了眼前已经明显没救的士兵。 被注射了特效药之后,原本已经濒临变异的士兵情况依旧没有好转,但是混沌无神的眼睛却再次出现了几缕清明。 他很是艰难的点了点头,死死握住明夏的手,道:“别、管我,快……快去!” 时间紧迫,明夏没说什么,看了眼他胸前的名牌,凑近了他耳边,一字一顿道:“魏启明,我要送你走了。” 话音落下,明夏的短刀已经在下一秒直直刺入了士兵的脑袋,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两下,紧紧握在明夏手臂上的手无力的垂落。 明夏将他的名牌取下,再不迟疑,重新上车,朝着刚才那位士兵提到的方向疾驰。 这一路上明夏看到的最多的就是尸体,高级感染者的尸体,叫不出名字的战友的遗体。 殷红的还未干涸的血,以及散发着腥臭味的黑色的腐血。 大约五分钟后,明夏眼前原本寂静的黑夜里,忽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几乎要将沉重的改装车连人带车一并掀翻在地。 待到爆炸的余威散去,明夏伸手擦干净嘴边的血,伸手在副驾驶因为刚才撞击而昏迷不醒的段景恒脸上重重拍了几巴掌。 段景恒是被疼醒的,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卡车碾过一般,他努力睁大眼睛,让双眼恢复焦距,可视线依旧有些模糊。 情况太过危急,明夏见他清醒后,用极快的语速大声在他耳边道:“待在车里,不要下车,躲在座位下面,车子防御力可以在半小时内抵挡级感染的攻击。” “如果半小时后我没有回来,你就开车走,不要去找我!” 明明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可听到段景恒耳中时,却仿佛无形中隔着一层厚厚的膜,他必须很努力去听才能勉强听懂大概意思。 段景恒动了动嘴唇,很想告诉明夏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他可以跟着明夏一起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但任凭他怎么努力,最终出口的不过是几个破碎的音节。 将事情交代完之后,明夏将车钥匙塞进了段景恒的手里,下车后仔细检查了车门确定全部锁死,只有从里面才能打开后,这才大步朝着爆炸发生处跑去。 爆炸带来的热度随着距离爆炸区域越近温度就越高,旁边的数目和改装车被爆炸掀起的火给引燃,现场简直一片狼藉。 低级感染者大都因为爆炸而灰飞烟灭,即便是身体强度比低级感染者高一些的级感染者也被炸死了不少,只有少数已经被炸断了四肢却没死透的还在苟延残喘。 看到有活人过来,已经无法站立的幸存级感染嘴里不住的发出‘嗬嗬’的声响,奋力向明夏所在的方向蠕动着。 明夏手起刀落,迅速对这批感染者进行着收割,越是靠近爆炸源,皮肤被灼烧的感觉便愈发强烈。 漫天的火光当中,明夏看到有个身影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从火海中向外走。 幸存者? 当然不是,人类的身体再强,强度终究是有限,即便身着特殊的装备能够减轻些伤害,可想要从这么强的爆炸中全手全脚的幸存概率依旧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是幸存者,那么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是感染者,四级感染者。 明夏对眼下的情况做出了判断,毫不迟疑的握紧了手里的短刀,硬撑着皮肤被灼烧的痛感径直跑向那只已经因爆炸而极为虚弱的四级感染者。 感染者的生命力相当顽强,比它们的生命力更加顽强的,还有堪称变态一般的自愈速度和能力。 别看眼下这只四级感染者因爆炸而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可只要给它一定的时间,甚至只需要几个小时,它就能完成对破损身体的修补。 这意味着之前死去战友的努力全部白费了,明夏不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哪怕是死,明夏也要带着这只四级感染者一起去死。 四级感染者踉跄着从火光里走出,它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锋锐的刀刃在火光的映衬下杀意逼人,刀的主人出手便是冲着它脑袋去的。 尽管它没能反应过来,可出于对危险的本能,让它在短刀袭来的瞬间,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嗬啊——!”感染者厉声咆哮,护住头部的双手直接被锋锐的刀刃齐根斩断。 它愤怒的嘶吼着,像往常那样通过咆哮呼唤周围的低级感染者。但因为爆炸的缘故,爆炸源附近的感染者几乎被清空,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明明已经被砍断了双手,四级感染者却依旧保持着用手臂护住脑袋的姿势,它似乎比起之前更加聪明了,像是知道自己的弱点就在头部,只要护住头部,眼前的人类就无法拿它怎样。 手臂被砍断了没关系,只需要一定的时间就能痊愈。可是一旦脑袋遭遇了重创,它倒下后便再也不会有重新站起来机会。 明夏冷笑,手里的短刀根本没有因为它的反应而有哪怕片刻的停顿,想要护住脑袋?那就将所有能护住的东西全部砍掉。 碎肉与黑色腥臭的血随着明夏的动作不断被从眼前的四级感染者身上剥离。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四级感染者,完全可以凭借敏捷快速的移动速度躲避明夏的攻击。 可它的双腿都在刚才的爆炸中被炸伤,能够挣扎着从外面出来已经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想要做出奔跑躲避的姿态,起码需要一两个小时恢复后才能做到。 四级感染者几乎是被动的挨打,任由明夏将它的双臂一寸寸斩断,它咆哮着发出嘶吼,试图以此来吓退眼前的人,可这对明夏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明夏甚至在它张嘴的时候,直接以短刀捅进了它的喉咙,在对方血红色双眼的注视下,转动刀柄。 低级感染者不会有痛觉,但随着病毒不断变异进化,四级感染者不但进化出了五感,随之一同进化出的还有痛感。 被刀刃插-入嘴里,感染者彻底被激怒了,尖利的獠牙就要直接咬断明夏的手,但明夏的反应却比它更快一步,赶在它咬下之前,硬生生用枪撑住了它的牙齿。 抽出手中的短刀,在感染者的哀嚎声中,明夏直击它的面门,刀刃从眉心直接插-进大脑,抽出,再次从太阳穴捅了进去。 腥臭的黄白相间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不断从感染者的脑袋里被带出,沾满了明夏持刀的手。 四级感染者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两步,在刀被抽离的瞬间,再也无力支撑,直挺挺朝着旁边倒去。 确定这只四级感染者死透了之后,明夏将它的尸体踢开,抬脚继续向火光里面走去。 大约十分钟后,再度从火光里出来时,明夏身上的军装多处已经被熏黑,看上去很是狼狈,可她却毫不在意,手里紧紧抓握住几个名牌。 那是他们曾经存在于这世界上的证明,也是他们曾经为幸存人类奉献出生命的证据。 重新回到改装车前时,明夏远远便看见段景恒正拉开车门试图往下跳,但车外的感染者却在车门开启的瞬间,宛如嗅见了食物的野兽,猛地向前扑去。 段景恒明显被吓到了,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关上车门,可他力气又哪里是感染者的对手,几乎没怎么拉锯,车门就被感染者彻底撞开。 门一旦开开,再想要将其关上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车边本就聚集了不少感染者,不过因为车子自身的防御力足够,所以这些感染者迟迟没能攻进去而已。 如今车内的人主动打开了车门,活人身上独有的特殊气味瞬间让本就躁动不安的感染者顿时更加疯狂,它们宛如疯了似的朝开启的车门内冲。 有些甚至直接踩着同伴的身体,眼看就要冲进车内,一声枪响之后,最先进入驾驶室的感染者被击倒。 可它的倒下丝毫没有让感染者们产生畏惧,更没有让目前的局面有哪怕一丁点的好转,枪声反倒吸引了远处游荡的感染者的注意力,它们争先恐后的朝着这边涌来。 接连又是几声枪响,期间段景恒不止一次试图关上车门,可是这些感染者就像是永远杀不尽似的,一个倒下去,立刻就有无数个涌上来。 当枪膛里最后一颗子弹被打出去,段景恒惊恐的看着感染者张着腥臭流津嘴巴朝自己咬来的感染者,几乎是有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扑哧”一声闷响。 预想当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段景恒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对上了明夏那张颇有些狼狈的脸。 将围在车门前面的感染者解决,明夏呼吸有些喘,对迟迟没有缓过神的段景恒道:“会开车吗?” 段景恒仓皇的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的道:“会,我会!” “到驾驶室去,启动车子,我把门口这些处理掉,等我上车后立刻踩油门。”明夏说着,手下微微用力,短刀没入伺机扑上来的感染者脑袋里。 将刀抽出,明夏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一脚将朝着这边扑来的感染者踹翻,这只感染者所处的位置相当微妙,它倒下后连带着它身后的感染者也被一并带倒。 明夏倒也没有恋战,又解决了几只冲在最前面的感染者之后,看着车门处的压力已经被大大缓解,明夏直接翻身跳进了车内。 关车门时,仍旧有感染者扒在门框不愿意松手,明夏倒也没惯着它们,手起刀落,刀锋在月光映衬下划出冰冷的弧度,感染者的手臂应声掉进车内。 车门顺利被关上,而此时,段景恒已经将车子发动着了,看明夏关上车门后直接脚下一踩油门,车子猛然向前蹿去。 感染者眼看到嘴边的食物要走,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依依不舍的追在车后狂奔。 可这批感染者里的高级感染者几乎都已经被明夏刚才给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没什么威胁的低级感染者,跟了没多久距离就逐渐被拉开了。 待到危机解除,明夏有些厌恶的弯腰将掉落在下面的感染者的断肢从窗户扔了出去,然而即便如此,车内的气味依旧相当难闻。 明夏看了眼仍有些不安的段景恒,蹙眉道:“刚才为什么要下车?” 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的话,那么段景恒打开车门的下场可想而知,恐怕等她回来时,这小孩怕是已经被感染者啃的只剩骨头架子了。 听明夏提起这件事情,段景恒抿了抿唇,从兜里拿出了联络器,递给明夏,道:“就在几分钟前,联络器有动静了。” “是一个男人接通的,他问了我情况之后给了我一个坐标,不过信号太差了,只说了两句话就又一次断连了。” 明夏接过联络器看了眼上面的记录,当看清楚上面的频段号码时,紧绷了一路的神色终于稍微缓和了些许,道:“那男人是不是叫林骁。” 段景恒摇了摇头,道:“不,好像是叫孟什么……” “孟小柏。”明夏主动帮他将剩下的话补全道。 “是这个名字!”段景恒用力点了下头,眉宇间多了几分喜悦,开口道:“你认识他,他们是你的队友吗?太好了,他们平安无事!” 这话当然是出自真心,这一路上段景恒跟着明夏已经见过了太多惨烈的场面,段景恒自然看得出明夏对于自己战友的看重,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明夏的队友也遭遇了不测,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明夏点了点头,承认的相当干脆,道:“对,没事就好。” 这也算是接连噩耗里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段景恒看了眼车内导航上标记的位置,声音里带了几分雀跃,道:“顺利的话,大概两个小时我们就能赶上去了。” 他的话音落下后,久久没有等到明夏的回应,段景恒转头向副驾驶看去,却见明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阖上眼睛睡着了。 可即便是在睡梦里,她的右手仍旧紧紧握着那柄短刀,仿佛这把刀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尽管车内的光线很暗,可借着稀薄的月光,段景恒还是看到了她眼底的青黑。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却是尽可能将车子开的更稳,努力让她这来之不易的睡眠时间能更舒服点。 和段景恒估计的差不多,车子在黑夜里行驶了两个多小时,虽然路途上依旧偶尔会有游荡的感染者,但好在数量不多,能绕开的就绕开,实在绕不开的,段景恒直接油门踩到底,从感染者身上碾压过去。 “应该就在前面了,已经可以看到车尾灯了。”寂静的车内,明夏忽然开口道。 段景恒有些惊讶,道:“诶,你什么时候醒的?” 明夏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边擦拭着手里的短刀边漫不经心开口道:“大概是你从那个级感染者身上压过去的时候。” “啊,抱、抱歉,我本来想绕过去的,但想到如果它扑到车上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我就……”段景恒有些不好意思。 明夏摇了摇头,道:“做得很好,不必道歉。” 眼看距离车子亮灯的地方越来越近,段景恒这次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开口道:“追上了,你看前面那些是不是你们的车队?” 朱雀幸存者基地的改装车标志相当明显,几乎不用怎么费力就能轻易认出,明夏点了点头,道:“对。” 说话的功夫,明夏已经再次转动起联络器,这次相当顺畅的就和队友建立了连接。 “小柏,你们在哪个位置?”联络器接通后,明夏直接开口道。 听出了明夏的声音,孟小柏当即欢呼一声,得意洋洋对身边人道:“看吧,我就说副队那么强,绝对不会有事的。” “副队,你往前开,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在车队的B3位,视野很好喔,你上来的话我看得到。”孟小柏道。 明夏揉了揉眉心,道:“知道了,车上几个人,还有空余的位置吗?” 听明夏问起这个,原本语气还非常欢快的孟小柏忽然就沉默了下来,短暂的安静后,孟小柏开口道:“有位置,车上现在只有五个人。” 只有五人。 明夏离开车队时,他们的那辆车子上一共坐了八人,如今却只剩下五个,剩下的个人去哪里了,即便不用问也能猜出个大概。 “……小舒还好吗?”明夏问。 听她换了话题,孟小柏缓缓松了口气,将联络器递到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明舒面前,道:“喏,副队找你。” “姐!我很好,你放心吧。”明舒笑眯眯道,说着又忍不住担心起明夏的情况,语带关切的问:“姐你呢,有没有受伤?” 听到她没事,明夏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紧绷的精神也终于放松了些许,道:“别担心,我没事。” 就这么时不时在联络器里聊上几句的功夫,段景恒已经顺利将车子开到了孟小柏他们附近。 顺利与队伍会和,明夏想了想,对孟小柏道:“小柏,林骁在你身边吗?” 孟小柏看了眼前排昏睡的林骁,有些犹豫道:“在是在,但队长在之前的战斗中撕裂了旧伤,刚止住血,这会儿还在昏迷。” 听到林骁的情况,明夏想了想,道:“那你现在能联系到总指挥吗?” 关于段景恒之前讲述的有关青龙幸存者基地的情况,无论他们是否要继续赶往青龙基地,都需要向上级汇报。 然而刚才明夏尝试着与基地总部的总指挥官建立联系,但尝试了几次都是连接失败。 孟小柏苦笑,道:“副队,你刚归队可能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车队与基地指挥部的信号忽然终端,尽管我们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但依旧无法与指挥取得联系。截止到目前,我们和基地已经失联超过七个小时了。”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换句话说…… 再没什么比与基地断联更加棘手的事情了。 第175章 第 175 章 “基地信号塔的维修还需要多久, 现在是哪支队伍在负责?” 朱雀幸存者基地内,指挥部从信号塔被破坏后就一直处于相当混乱的状态。昨天凌晨,基地位于D区、L区的信号塔相继遭到感染者袭击。 根据无人机传回的现场照片来看,D区和L区的信号塔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相较于D区, L区损坏的情况更加严重。 而L区信号塔刚好就涵盖了包括与前往青龙幸存者基地那批队伍在内, 共计一百三十六条信号频段。 与队伍断开信号的这一整晚, 指挥官秦风彻夜未眠, 他不断刷新着信号频率,试图与车队重新建立联系, 但很遗憾, 信号塔被损毁的情况实在太过严重, 以至于在其被修好前所有的努力都是无用功。 “第六三二、六五八和七九三小队已经出发五个小时, 目前生命体征波动很大,根据他们传回的消息, L区信号塔周围疑似出现了两名以上的四级感染者。” 回答他的是位同样神情严肃的女军官,她梳着干净利落的高马尾, 整个人看上去干练至极。 秦风揉了揉眉心, 苦笑:“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出现这种意外,和B26车队失联前, 接到队伍的汇报,他们在途经一座村庄时同样遇见了两只四级感染者。” T病毒爆发之后,人类似乎总是被迫一次又一次时刻面对自己的无力。 女指挥官皱了皱眉, 看他情绪状态不对,开口提醒道:“你已经连续工作三十多小时了,现在状态看上去很差,最好去休息一下, 让脑子时刻保持清醒状态。” 听到女指挥官的话,秦风摇了摇头,道:“车队的情况未知,伤亡情况同样未知,甚至于就连是否能够按照原定线路继续前进都是未知的,这种情况我身为指挥,如何能休息。” 女指挥官闻言沉默片刻,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虽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可安慰的意思却也非常明显。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同为指挥官,她自然再清楚不过秦风此时的心情。 起码截止到通讯恢复前,秦风都不可能会去休息,只有在成功和车队取得联系,确定了他们的情况之后,秦风紧绷的神经才有可能放松下来。 偏偏就在这时,指挥部又接到了一连串的噩耗。 “七九三小队副队长江源生命体征消失,已确认牺牲。” “七九三小队队长方林生命体征消失,已确认牺牲。” “七九三小队侦查员余小然生命体征消失,已确认牺牲。” …… 速度快到几乎让人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门,每一个冰冷的电子播报背后,就意味着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L区到底是什么情况,无人机呢?不是已经将四级感染者引开了吗,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伤亡?” 面容冷硬的指挥官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将头上的军帽摘下来,用力抛掷在桌子上,几乎是用吼得抛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然而死亡并不会因为人类的愤怒而有所收敛,恰恰相反,噩耗仍然在继续,直到最后一道机械的电子播报音响起,才算是为这场噩耗彻底画上了句号。 “感检测到七九三小队所有成员生命体征已消失,确认全员牺牲。” 而这一切不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门,即便是再冷静的人在听到这接连传来的噩耗也会忍不住情绪失控。 “报告长官,L区的十五架无人机已经全部损坏,且L区周围的电子眼也因无法接收到信号全部失去联系。” 指挥官听到手下人传回的消息,闭了闭眼,转动耳边的联络器,开口道:“六五八小队队长邹佳琪听到请回答。” 片刻后,联络器传出一道带着喘息的短促女声。 “六五八小队收到,队长邹佳琪已于二十三分钟前被四级感染者咬伤,这里是六五八小队副队长林笑笑。” 毫无疑问又是噩耗,可是他们却连用于为同伴牺牲而悲伤的时间门都没有,指挥官开口道:“L区的七九三小队已确认全员牺牲,现在由你们带着通讯维修员代替七九三小队转战L区,务必将L区的信号塔修好。” 六五八小队的副队长林笑笑看了眼不远处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正在收敛队友尸体的队友们,眼眶有些泛红。 但嘴巴张了又合,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句,“是,六五八小队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他们队伍的伤亡情况同样不小,而且林笑笑很清楚的知道,倘若第三军团的精锐七九三小队都在L区全军覆没,可想而知L区的情况该严峻到何种程度。 可是执行命令本就是军人的天职,即便明知此行很可能有去无回,却没有人会因此而退缩。 距离命令下达的第三个小时零四十二分,六五八小队全员生命体征消失,在临死前,小队的侦查员传回了最后一条消息。 “L区内疑存在两只四级感染者。” 这个消息简直相当骇人,要知道,L区之前已知的四级感染者就有两只,基地牺牲了不少人命才将那两只四级感染者引开,可现在根据六五八小队传回的消息,这意味着,L区至少存在着四只四级感染者。 饶是基地众人因为最近四级感染者出现频率提高而对此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真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依旧有些震惊。 一只四级感染者所造成的伤亡已经相当恐怖,更不要提四只。可是却又不能放任不管,一旦真的放任不管,给它们时间门,别说信号塔无法抢修,最可怕的是它们会源源不断发出声音召唤附近游荡的低级感染者。 形单影只的低级感染者当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成群结队的低级感染者,尤其当这批低级感染者拥有四级感染者指挥的情况下,战斗力和威胁性更是无形中翻了几倍。 “不能就这么放任它们在那里。”寂静当中,不知是谁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建议使用高规格杀伤性武器,使用强火力覆盖L区,同时派遣队伍在火力轰炸结束后进场完成收割。” 此言一出,指挥室里不少指挥官都在思考这一计划的可行性。 秦风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他摘下了头上的军帽,双眼里满是血丝,声音有些干涩却格外坚定道:“不行,绝对不行。” “一旦使用高规格杀伤性武器对L区进行轰炸,L区的信号塔将再无被修复的可能。” “前往青龙基地执行QL339任务的车队已经与基地失联超过十二小时了,但这次派去执行任务的队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我相信他们能够顺利脱险。可如果L区的信号塔被毁,基地将彻底与车队断联。” “基地将无法再给车队提供引导,更不能再对危险体现给出预警,这无形当中又增加了他们此行的风险,让本就相当凶险的路线走的更加艰难。所以,我不同意进行轰炸。” 他的话有理有据,可现在的情况却是…… “如果不轰炸,放弃使用高杀伤性的武器,四只四级感染者,秦指挥,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简直就是在拿人命去填。” “你手下士兵的命是命,难道其他队伍士兵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开口的是六五八小队的指挥官,可能是受到了噩耗的影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胸口更是剧烈起伏。 不过话刚出口,那位指挥官很快恢复了理智,他沉默了片刻,道:“抱歉,我的情绪有些失控。” “但我依旧保留我的看法,L区现在的情况太过复杂,在已知有四只感染者在附近游荡的情况下,想要派人继续对信号塔进行抢修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位指挥官的声音落下后不久,立刻有人再次接过了话头。 “通过这段时间门得到的反馈,T病毒仍然在高速发生变异,我们谁也不知道T5时代究竟哪天会到来,更无法预料一旦T5时代到来,人类还需要面对怎样严峻的挑战。” “希望诸位不要忘记,倘若真的进入T5时代,当人类再无力抵御随之而来的五级感染者之日,便是星火计划启动之时。” 开口的是位满头华发的老者,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话里带着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的对于未来,对于幸存者,对于国家的担忧。 指挥部讨论了许久,支持轰炸的,和坚持要保守保住信号塔的双方谁也没能说服谁,最终只能将L区的情况上报,等待基地最高指挥官做出最后的决定。 * “还是联系不上基地?” 刚刚结束了一场残酷的厮杀,明夏浑身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无论是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身上的军装,此时早已经被黑红的血浸透了。 她身边同伴们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孟小柏剧烈的喘息着,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边喘边断断续续回答道:“没,小段那边依旧没有消息。” 明夏甩了甩手臂,弯腰将短刀在脚边感染者的衣服上蹭了蹭,抬头看了眼将明未明的天,沉默了许久后,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旁边正咬着纱布给自己伤口包扎的林骁动作一顿,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 明夏苦笑,道:“这么久没有消息,我担心基地是不是出事了,而且从失联到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六个小时了,怕是出的还是大事。 林骁闻言也沉默了下来,良久后才开口道:“段景恒尝试过更换频率,但依旧无法与基地取得联系,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你的猜测大概率是真的。” “接下来要怎么办,是继续去青龙基地,还是返程?”明夏轻声问。 在会和后,为了不引起恐慌,明夏并没有将段景恒讲述的有关青龙基地的情况公开,而只是将其告诉了自己的队友。 大家商议过后,原本是打算等车队与基地恢复联系后,将这一信息直接上报给基地,由基地判断后决定是继续前行还是返程。 可随着与基地失联时间门越来越久,也随着伤亡越来越大,明夏不得不开始犹豫起来。 倘若真的如段景恒所说,青龙基地沦陷已成定局,那么他们此行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尤其是在已知朱雀基地可能遇到麻烦的情况下,及时返程意味着能够及时止损,如果他们赶回去的时间门足够早,兴许还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林骁摇了摇头,苦笑道:“再继续往前走的话,我们已经走了将近二分之一的路程了。” “将情况告知大家吧,不能再拖下去了。”林骁道。 孟小柏闻言惊了下,下意识道:“可是这毕竟还只是道听途说,真实情况到底如何,现在谁也不清楚,如果小段在高强度刺激下记忆出现了偏差……” 这番话其实已经说得相当委婉了,孟小柏的话如果说得更加直白些,那就是,假如段景恒说谎,那么在如今联系不上基地的情况下,一旦车队众人决定返程,从而因此耽误了对青龙基地的援救,那么问题可就相当严重了。 虽然孟小柏和段景恒接触的时间门不长,对这小孩也并没有什么偏见和敌意,可这毕竟不是小事,为了前往青龙基地救援,这一路上他们付出了太多。 明夏想了想,道:“我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无论继续走还是返程,时间门成本都太大了,我们赌不起。” 林骁却在此时忽然开口打断道:“这件事情让我来说。” 此言一出,明夏和孟小柏皆是一愣。 林骁言下之意便是,一旦出现了问题,基地需要追责就由他来承担,将明夏摘的干干净净。 明夏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好意,可她向来敢作敢当,既然这件事情因她而起,出了问题,也断然没有让别人替她挡刀的可能。 打扫完战场,收敛了战友的名牌,车队再次上路。在明夏的要求下,段景恒将频段调整为了车队全频段。 正如之前和队友说的那样,明夏一五一十的将从村子里遇到段景恒,再到段景恒向她讲述有关青龙基地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她的话音落下后,整个频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这都是什么事啊!”不知是谁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死寂。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闸门,在这之后不断有人开口,但是大家讨论了半天,最终却也没能讨论出个结果。 倒是其中一个雇佣兵突发奇想的提议道:“如果那位小段先生说的是真的,之前基地始终联系不上青龙幸存者基地可能是因为幸存者工会把控住了青龙基地。” “可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青龙基地会不会出现其他变动,而且我们如今距离青龙基地只剩下不到二分之一的路程,或许可以尝试直接和青龙基地建立联系?” 这人话音刚落,立刻就遭到了同伴的反驳。 “怎么可能,基地那边的设备比我们要强太多了,基地都无法和青龙基地取得联系,我们怎么可能联系得上啊?” “万一呢,反正只是试试而已,又不耽误什么。” “就算真的联系上了,怎么能确定接通信号的人说的就一定是真话呢?毕竟青龙基地现在情况那么复杂。” “归根结底,还是得亲自过去一探究竟才能放心吧。” “该死,要是能够和基地取得联系就好了,我们就不用为这种事情发愁了。” “距离抵达青龙基地起码还有二分之一的路程,可光是已经走完的这二分之一路程就几乎牺牲了我们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如今和基地失去联系,再往后的路只会更加难走……”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们真的能够抵达青龙基地,可返程的路上同样危机四伏,倘若青龙基地有幸存者我们倒也不算白跑这趟,但如果真的像那位小段先生说的那样,青龙基地已经沦陷,或已无法逆转,我们此行所有的牺牲不就全无意义了吗?” “许老三,你什么意思?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难不成你反悔了不成,你害怕了?” “害怕个鬼,从离开基地的那一刻起,我许老三就没想过这趟能活着回去!我不怕死,但我希望我的牺牲是有价值,有意义的!无谓的牺牲,老子不干!” 虽然这话说的挺糙,可却无意间门戳中了不少人。 在接受这个任务之前,谁不知道很有可能一去不回呢,正如许老三所说,如今车队里的每一个人,无论年长还是年轻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没有人会因为畏惧死亡而停下脚步,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为基地,为华国无数幸存者献出生命的决心。 不怕死,他们只是怕,自己和身边战友的牺牲毫无价值。 参与讨论的大多是雇佣兵,而军人却大部分都保持了沉默,直到讨论进行了有十几分钟,才由雇佣兵小队的队长开口叫了停。 “只有我们在这里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军方现在是什么意见呢?” 此言一出,军方目前权限最高的队长停顿了许久后才开口道:“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前去青龙幸存者基地。” 虽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已经将意思表达的非常明显。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除非能够与基地恢复联络,由指挥官亲口告知他们返程,否则只凭借段景恒的那番话是无法说服他们返程的。 苍鹰小队车内,段景恒听到这句话时,顿时有些着急,试图再次开口,却在看到明夏竖起手指抵在唇边时,犹豫再三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待到通讯结束,段景恒这才几乎是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是不是哪怕明知道青龙基地很可能已经沦陷,只要你们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就依旧不会改变路线?” “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们去送死。” 明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难得放软了声音,道:“无论我们做出任何决定,你都不用有心理负担。” “我们都是成年人,会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承担相应的责任,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无需自责。” 车队继续在公路上飞驰,只不过相较于之前,在从段景恒口中得知了青龙基地可能存在的情况后,车队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 第二天一早,明夏和开了一整晚夜车的林骁替换班时,忽然听到联络器里响起了一阵滋滋啦啦相当杂乱的电流声。 “滋滋……有人,能、能听滋……话滋滋拉——” 明夏和林骁均是一愣,明夏坐上驾驶位,将联络器音量调至最高,然而在这之后除了刺耳的电流声外,再听不到人声。 “刚才……” 明夏的话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被林骁开口打断了,他语速极快道:“刚才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待到明夏点头,林骁松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鼻梁,哑声道:“太好了,我还以为是开了太久的车出现幻觉了。” 明夏皱了皱眉,猜测道:“是不是基地的通讯已经恢复了?” 林骁和她的想法差不多,眼中流露出几分喜悦,刚要点头,可就在这时,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音里再次混入了微弱的人声。 “滋滋……有人、有人能听到……滋啦滋啦——” 相较于之前,这次的人声明显连贯了许多,起码已经能够隐隐从嘈杂的电流声中拼凑出他想要说的话了。 林骁和明夏对视一眼,沉默着摇了摇头。 不,这声音并不像是基地指挥会有的声音,再看了眼联络器上相当陌生的频段区间门,几乎可以确认,这绝对不是基地会用到的频段。 可明夏的视线扫过周围的环境,路边除了零散游荡的感染者外,目光所及之处十分荒凉,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幸存者存在的迹象。 “滋、滋啦——”短促的噪音之后,虚弱的人声再次响起。 “有、有人能听到吗,这里是青龙滋啦——存、存者基地,如果你能滋滋——听到我的滋啦——请、请回答……” 第176章 第 176 章 “滋滋——有没有人……滋啦——听到……滋啦——” “这里是滋啦——青龙幸存者滋啦——” 短暂的人声之后,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刺耳电流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明夏的直觉告诉她, 刚才夹杂在电流声中的那微弱人声的主人很可能受了伤。 而且听他说话的语气, 以及一次比一次更加虚弱的语调, 明夏猜测他的伤势不但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反倒仍然在持续恶化。 “这里是朱雀基地第三军团苍鹰小队,我是队长林骁,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林骁已经在试图和对方进行沟通。 只是任凭林骁怎么努力,依旧无法与对方建立联系,愈发嘈杂的电流声几乎要将人吵到耳鸣, 并且两人很快意识到, 没当林骁开口说话的时候,电流声都会变得更加嘈杂。 “怎么办?”林骁无声对明夏做了个口型。 明夏冲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先不要讲话,我怀疑刚才那个自称是青龙幸存者基地的人很可能受伤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同样是常年在外出任务的人,经明夏这么一提醒, 林骁也很快觉察出不对劲来, 眉宇间神色更加严肃,点头道:“好。” 果不其然,几乎在林骁终止了试图与对方建立联系的同时,伴随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联络器里再次响起了虚弱的人声。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听到我的话滋滋——我是……青龙幸存者基地滋啦——的幸存者滋啦——” “滋啦——现在、现在是一零……七五年滋啦——九月……一十四日早晨七点三十滋啦——五分……基地沦陷的第十八天。” 正如明夏所说的那样,说话的人似乎受了非常严重的伤,除了电流的干扰噪音声外,他连说一些较长的句子都需要停顿很久才能勉强说完。 这中间还伴随着细微的喘息声, 以及疼到抽气的细碎声响,混和在嘈杂的电流声里,只听着就让人忍不住揪心。 而他言语当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却更加让人惊骇,青龙幸存者基地作为华国四大幸存者基地,在白虎与玄武相继沦陷之后,与朱雀基地成为华国仅存的两大幸存者基地,后又接收了玄武基地数以百万的幸存者,截止到去年九月官方记录在册的数据显示,基地内光是常驻幸存者就高达一千三百万。 即便随着这两年形式愈发严峻,青龙幸存者基地的幸存者伤亡情况较为严重,但青龙基地的幸存人口数量绝不是一般小型幸存者聚集区可以比拟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华国境内唯一能与朱雀基地并称为人类最后伊甸园的大型幸存者基地,却在十八天前就已经沦陷了。 这样的消息,不要说明夏他们了,相信任何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 尽管有段景恒提前打了预防针,可真的当这一消息得到证实时,依旧有些让人无法接受。 明夏握住短刀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林骁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就连坐在后面刚刚睡醒,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的孟小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的大气不敢喘。 他下意识伸手推了推身边的段景恒,不过段景恒这两天消耗的精力实在太大,加上他本身身体就亏空的厉害,睡得很死,被孟小柏推了几下也只是换了个姿势,并没有醒来。 明舒反倒是车内所有人当中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神色最为平静的人,她比孟小柏醒的更早一些,病毒爆发后,她比寻常人更为警觉敏感,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令她直接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有时候明明精神已经极为困顿萎靡,却根本无法入睡。 也只有在找到明夏后,待在明夏身边的时候,明舒才能睡的相对安稳一些,不过饶是如此,嘈杂的电流声依旧让她成为了初明夏和林骁以外最先清醒过来的人。 叫醒段景恒无果后,孟小柏刚转过头就对上了明舒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很快无声做了个口型,道:“你怎么看?” “嗯。”明舒眨了眨眼,非常敷衍的应了声。 “啊?”孟小柏伸手挠了挠头,有些摸不清明舒的意思,但见她迟迟没有开口,孟小柏安静了一会,再度开口无声道:“你觉得刚才我们听到的那个消息,是真的吗?” 明舒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句:“不知道。” 孟小柏自讨了个没趣,但他性格本就大大咧咧,眼里快速闪过几分探究后,倒也没再继续纠缠。他微微倾身上前,努力从电流声里分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响起的人声。 倒是明夏从后视镜里看了明舒一眼,明舒敏锐的觉察到了明夏的视线,她抬起头,微微坐正了身体,等待明夏即将到来的询问。 只可惜明夏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像孟小柏刚才那样开口试图询问什么。 这让明舒感觉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她不相信孟小柏都能察觉到的事情,洞察力强到惊人的明夏会察觉不到。 可她还是什么也没有问,给了自己全然的信任。 明舒叹了口气,很轻的开口道:“姐,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包括段景恒之前说的那些,也都是真的。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的声音在电流的噪音里不太明显,却清晰的传入车内所有人的耳朵里。 林骁握住联络器的手微微一顿,转过头向明舒看来。明夏虽然没有转身,却再次通过后视镜看向明舒,等待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明舒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忽然电流声里再次传出了微弱的人声。明明间隔的时间并不算久,可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感觉这次开口时那人的声音相较之前更加虚弱了。 混在噪音里,不仔细去听,人声几乎要与噪声融为一体。 “滋啦——到底有没有、有没有人……能听到我、我的话……如果有人的话,请给我一些回应……让我知道滋啦——” 说到这里,联络器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之一同传来的还有细碎的啜泣声与呜咽声。 “我……我快撑不下去了,今天早上我……滋滋——我喝、喝掉了最后一口水,食物早在滋滋滋啦——就已经、已经吃光了。” “我所在的房间,咳咳咳……已经被感染者所包围……” 只是听他描述便已经不难猜出联络器那端的人目前所处的环境有多么糟糕,情况简直相当危急。 “滋啦——听、听到了吗?是感染者……撞门的声音,这已经是……最后一道门了,一旦这道门……也被滋啦——” “感、感染者攻破的话,我——”随着这道声音落下,联络器中忽然传出了沉闷的撞击声,没有什么节奏,甚至是相当混乱的。 明夏的心沉了沉,开口对林骁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听他的声音判断年龄不会太大,很可能是未成年,且不具备作战能力,也没有应对感染者的经验。” “再不及时干预的话,一旦房间门被感染者攻破,他绝对不会有活路。” 林骁又何尝不知道明夏的判断是对的,可是从目前的情况而言,联络器的信号似乎是单向的,他们勉强能够听到对方的声音,但对方却无法听到他们的回复。 明夏对身后的孟小柏道:“把小段叫醒,看看能不能和对方建立联系,哪怕时间很短也没关系,先顶过这一阵再说。” 段景恒刚才被孟小柏推的时候已经睡得很浅了,此时被孟小柏摇了两下,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当他得知青龙基地沦陷的事情后,段景恒怔楞许久,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虽然嘴上说的再强硬,不止一次向明夏强调青龙基地很可能已经沦陷,可作为青龙基地的幸存者,真的听到自己曾经生活的基地沦陷时,段景恒情绪还是有些崩溃。 不过好在,可能是这两天接触到了足够多的善意,段景恒倒再没像明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情绪失控。 在意识到联络器那边事态紧急之后,段景恒很快伸手在眼睛上摸了一把,伸手接过联络器开始进行调试。 经过他的不断尝试,虽然依旧没能和对方建立联系,但之前很大的电流声与噪音终于小了很多,已经可以清楚听到联络器那端的人说话了。 “我们经、经历了相当……漫长又混乱的一个多月。” “隔离区的大门终究无法抵御感染者们仿佛不知疲倦、永无休止的进攻,幸存者工会的高层……他们、他们明明早就知道那道门被攻破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可他们不肯提前对幸存者进行疏散,反倒咳、咳咳咳……反倒不遗余力的粉饰太平,幸存者们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殊不知、殊不知他们早已经背地里为自己和家人谋划好了退路。” “其实真要说来也是活该,不过,咳咳……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说完这一长串的话,似乎消耗了他过多的精力,剧烈的喘息声伴随着仿佛催命一般的撞击声,组合在一起时,所带来的压迫感与窒息感简直让人心惊。 “那批愿意保护他们的人,愿意为他们而牺牲自己的人,如今已经成为了感染者,其中光是四级感染者就有不下百只。” “哈……隔离室的大门被攻破后,整个青龙基地仿、仿佛顷刻间成为了人间炼狱。” 因为情绪激动,那人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也正是因为这声音,使得外面本就不断撞门的感染者宛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将厚重的大门撞的砰砰作响。 青龙基地指挥室里,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说完这句话后,猛地呕出一口鲜血,血腥味与无法抑制的咳嗽声简直成为了刺激感染者的天然催化剂。 看着已经明显开始变形的大门,少年伸手擦干净唇边的血渍,扶着操作台,动作相当迟缓的从地上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 当从已经因为断电而熄灭的显示屏中看到自己肩膀上开始泛黑的伤口后,少年惨笑两声,伸手捂住嘴,将咳嗽声与涌到喉咙口的血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剧烈的喘息了几声,他握紧了桌上被损坏的联络器,再度开口道。 “我于……两小时前被三级感染者咬伤,我、我知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能没人会听到我的话,在我死了之后,可能也没人知道发生在青龙幸存者基地内的事情。” “但是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短短几句话却仿佛抽空了少年浑身的力气,随着血不断从伤口渗出,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我父亲是个军人,可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希望我能做个普通人。” “他在时,我最想做的就是成为军人。不是因为,呼哧、呼哧……我有多么远大的抱负,只是、是单纯想要和父亲作对罢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少年眼角有些泛红,他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绝望与悲戚,深吸了几口气,断断续续道。 “但我到底还是没能成为军人。” “我的入伍申请已经被批准了,我领到了崭新的军装,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牌,即将拥有并肩作战的战友,可是……差一步,就只差一步,我就被一起关进隔离室了。” “是我的班长拼死把我送出来的,他说等隔离结束,亲自给我发枪,并拍着胸脯和我保证,会说服父亲参加我的入伍仪式。” 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混合着喉间涌上的血,染红了面前的操作台,少年却混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角,调整了一下呼吸,很轻的开口道:“可他骗我。” 班长也不过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他当时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隔离很快就结束,不过几天的时间,让他在外面等着他们给他办迎新会。 可那时的他怎么也没能想到的是,那居然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还有父亲,那个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在分别的时候破天荒的,对他笑了笑,试图在进入隔离区前给他一个久违的拥抱。 可是那个拥抱最终还是落了空,父亲被幸存者工会的看守者粗暴的赶进了隔离区。 同样的,那也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都骗我。”少年苦笑着摇头,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回想起分离那天发生的情景。 他用很低很低的,低到近乎于哽咽的声音道,“但我不怪他们。” 低落的情绪稍纵即逝,少年虽然身受重伤,只呼吸都能牵动伤口,带来阵阵疼痛感,可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将衣服用刀划开,将用衣服裁成布条状的简陋绷带对准肩膀的伤口绕了一圈,死死将布条的另一端咬在嘴里,用力拉扯布条。 血如泉涌,很快将简易的绷带完全浸湿。 少年疼的浑身直打哆嗦,却愣是咬紧牙关一声没吭,待到痛感稍稍缓和,他再度将剩余的绷带在伤口处缠绕了一圈,拉紧,系了个相当难看的死结。 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花板,少年踉跄着爬上了操作台,伸手去摸天花板,却因为失血过多,加之受病毒影响导致浑身高热,让他眼前猛地一黑,直接从操作台翻倒了下来。 巨大的声响自然让门口的感染者们再度陷入了疯狂,门变形的愈发厉害,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只怕最多撑上半小时,总指挥室的门就会被门外不知道多少感染者给攻破。 听着联络器里重物落地的声响,明夏的心忍不住紧缩了一下,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已经微微发白。 车内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同样为联络器那端的人所遭遇的一切而时刻感到揪心不已。 漫长的沉默之后,联络器里再度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没事,没事。” “我还没死,我还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咳咳……” 剧烈的咳嗽停歇后,少年呼吸粗重,他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去处理再次崩裂的伤口,他艰难而缓慢的,手脚并用再度爬上了操作台。 “我现在,位于青龙感染者基地总指挥中心,为了完成张虎将军的遗愿,我……准备尝试从通风管道进入总控室。” 如果说之前还不清楚联络器那端的人在干什么的话,那么在听到张虎将军这个名字时,明夏已经猜出他要做什么了。 不止是她,联想到分别于一零三一年,以及一零三七年相继沦陷的白虎与玄武基地,在沦陷前最后的壮举,车内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少年忍住眩晕感,用力摇了摇头,伸手推了推头顶的天花板,值得庆幸的是,在他第三次推动天花板时,原本紧紧卡在上面的天花板终于有所松动。 “我推开了,很好,现在只要爬上去,爬上去就好了,这没什么,很简单。”少年自言自语道。 尽管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哪怕是不在现场,只是听他描述现场情况的人都清楚的知道,哪里会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在他肩膀受伤,失血过多又受T病毒影响而浑身高热的前提下,只是走两步路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负担,可他却要爬到通风管道里。 “砰!” “砰咚!”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听到少年从高处跌落发出的沉闷声响,三次,五次还是数十次?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一次,可能是之前消耗了太多体力,少年咳出的血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大。 “我忽然……觉得有点冷,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 “肩膀上的伤口涌出的血更黑了,还伴随着一股相当难闻的恶臭味,好恶心。” 少年嘴里絮絮叨叨,即使没人跟他讲话,他也能够通过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一样。 手上的动作不停,试图将椅子固定在操作台上,没有工具,只能硬生生打碎屏幕,将椅子腿卡进去,但效果不太好,固定不太牢固。 已经摔了很多次了,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门变形的愈发厉害,应该支撑不了多久,如果不能爬上去,就会被破门而入的感染者撕成碎片。 又一次的尝试,又一次的失败,同样的闷响声后,他依旧没有放弃,哪怕身体已经痛到麻木,却执拗的,摇摇晃晃地爬了上去。 可能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他的坚持,这一次,在椅子从操作台滑落之前,少年终于爬进了通风管道。 几乎是在他爬上去的瞬间,厚重金属大门终于不堪重负,被外面的感染者破门而入。 “嗬嗬——” “嗬啊——” 此起彼伏的,感染者发出的嘶吼声顷刻间在原本还算安静的联络器内清晰无比的传出。 “呼,好险。”少年呼出一口气,用力晃了晃阵阵晕眩的脑袋,手脚并用沿着管道爬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是华夏时间上午十一点一十六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少年喘了喘,继续自顾自道:“好消息是,我已经抵达了总控室,我脚下就是总控室的操作台。” “但坏消息是,总控室里有感染者。” “嗯……更坏的消息是,这只感染者,好像是只四级感染者。” 随着他这番话落下,明夏几乎是在同时,接到了通知,车队前方一百五十米处出现大批感染者,疑似有四级感染者存在。 且,数量不低于两只。 战斗爆发的猝不及防,从来不会给人准备和犹豫的时间。明夏临下车前,对段景恒道。 “无论如何,请务必,让青龙基地还有人在为华国幸存者拼命的消息,传到每一个配有通讯装置的幸存者耳朵里。” 段景恒什么也没说,只是双目含泪,咬着牙重重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朱雀幸存者基地总指挥部。 “报告,L区通讯设备初步维修完成,通讯已陆续恢复正常。” “报告,接到苍鹰小队联络申请,是否批准接通?” 秦风红着眼,几乎有些迫不及待道:“接,立刻接通!” “这里是,青龙幸存者基地总控室。” “我想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虽然是第一次,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父亲是青龙幸存者基地第八军团第三七六小队队长张岩,他生前是英雄,我是英雄的孩子,也是第八军团今年刚刚入伍的新兵,所以,我不害怕。” “我要跳了,跳下去我会立刻启动自毁装置。” “嗬嗬——!” “……咳咳,呃……现在是,2075年9月24日,华夏……时间中午十一点整,青龙、青龙基地沦、沦陷呃啊……” “第八、第八军团无……无愧于青龙基地,无、无愧于华夏幸存者。” “愿……华夏幸存者如、如野草,火烧不尽,风吹又生,生生不息,继续前行。” “好、好像还得说点什么文绉绉的话,但,咳、咳咳,我不、不是很会这个,所以,抱歉啦,嘿嘿呃——” 通讯器里,伴随着那句最后的傻笑,再听不见任何人声。剩下的,唯有皮肉被啃食后发出的,令人胆寒的声响。 紧接着,如雷的巨响仿佛响彻了天际。 第177章 第 177 章 明舒已经数不清楚多少次从梦中惊醒了, 她的视线紧紧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良久之后才猛的呼出一口气。 她缓缓伸出手放在头上,果不其然, 头上又是冷汗涔涔, 将袖子拽下来些许,胡乱在额前擦了擦, 明舒撑着床坐了起来。 拉开窗帘, 入目的依旧是新鲜嫩绿的草地,阳光透过窗照在床铺上, 整个房间仿佛都因此而明亮了起来。 一只蝴蝶停在了窗台上,似乎注意到明舒的视线, 蝴蝶蝶翼微微颤动几下,赶在明舒对它伸手之前先一步飞离了窗台,飞向了不远处的花木丛。 明舒望着蝴蝶离开的方向, 许久后才回过神, 盯着窗外相当岁月静好的场景,许久后, 明舒忽然伸手重新将室内的窗帘全部拉上。 她拿起桌上的遥控器, 关闭了头顶黑色的投影机,窗外原本美好的画面随着机器被关闭后, 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舒有些颓然地坐回床上, 余光却在扫到桌上纸质有些泛黄的台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起身行至桌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拿过桌上已经不再锋锐的半截铅笔,在十五号上打了个一个铅灰色的叉号。 在这之前的每一个日期上, 全部被打上了与今天如出一辙的叉号。如果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这些叉号下面仿佛有没能完全被擦拭干净的铅笔留下的痕迹。 毫无疑问,在各项资源都相当紧缺的末世里,这本台历当然不会是今年的,而是2051年的,已经被主人反复利用了很久。 不但纸质泛黄边角开始打卷,因为被用铅笔反复涂写擦除的缘故,很多地方已经薄的仿佛稍稍用力就会不小心烂掉。 明舒放下手中的铅笔,拿起台历仔细端详了许久,想了想,又重新拾起笔,在今天的日期下面加了一行很小很小的备注。 今天是2077年8月27日,是姐姐离开的第703天。 做完这些,明舒缓缓吐出一口气,没去管因为她随手一扔而从桌子上咕噜噜滚落到地上的铅笔,将台历重新摆回桌面上,就连位置与之前都没有任何区别,仿佛从来没有人将它拿起过那样。 自从明夏被选中成为星火计划的执行者后,明舒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她了。 这是两人自从重逢之后,分开过最长的一次。尽管明舒仍旧近乎于执拗的保持着屋子里大到每一处布置,小到每一个摆件都力求和明夏离开前一模一样。 可即便如此,房间内属于明夏存在过的痕迹依旧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被淡化,被覆盖。 明舒时常会想,如果当时明夏报名参加星火计划时,自己能够再任性一点,表现的再无理取闹一些的话,那么向来疼爱自己的姐姐,是否会为了自己的任性而选择妥协。 或者再阴暗一些,若是她狠下心肠,装病或者真的将自己折磨成不人不鬼的虚弱模样,明夏或许就有可能会因为需要照顾她这个没用的妹妹而放弃报名。 理智告诉她,做人就应该自私一些。在这个时时刻刻都有人死去,分分秒秒都有人被感染成为新的感染者的末世里,只有足够自私才能够生存下去。 明舒重新躺回床上,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她双眼毫无焦距的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脑子里各种思绪不断翻涌。 各种明明已经在心中筹谋了很久,可最终却一样也没有施展出来的方案一一浮现心头。 如果她开口,姐姐是否会为她妥协。 明舒眼里逐渐蓄满了泪水,她却执拗的瞪大眼睛不肯闭上,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涌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泪水甚至已经将枕头浸湿。 伸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明舒自嘲的笑了笑,很轻的开口自言自语道:“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她当然会妥协。你自私又任性的将她留在了你的身边,与你一样在这末世当中苟延残喘般的艰难活着。” “你有问过她的意愿吗?你当然没有,因为你心中早就知道答案不是吗。” 明舒将手搭在眼前,遮挡住自己的视线,良久后才又继续自顾自道:“九次了,已经九次了,自私了那么久的你,也该学着放手了。” “这是第十次,也是最后一次。在重生之前,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这次绝对不会再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将自己的意愿强行加在她身上了吗。” “就像现在这样,这样很好,尊重她的一切决定,接受任何结果,这明明是你重生前就已经想好并发誓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明舒仿佛呓语般,说话的间隙,喉咙忽然有些发痒,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的气味。 她习惯性的伸手拿过床头的毛巾,在嘴上胡乱擦了擦,近乎于有些僵硬地将毛巾放回原处,甚至没有多看毛巾上刺目的血色一眼。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明舒的思绪,她有些费力的从床上坐起来,缓缓走到了门前,低声,情绪没有丝毫起伏的开口问道:“谁。” 门外并没有人回答,明舒耐心地等了几秒,见对方迟迟不肯开口,就在她准备重新躺回床上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死了没?”说这话的是道女声,口吻算不上友好,甚至是相当冷硬的。 听到这声音,明舒眼底的情绪没有产生丝毫波澜,更没有开门的意思,只冷淡回答道:“没。” 门外又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明舒已经躺回床上,再度开始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门外却又一次响起了女人的声音。 “开门给我检查一下。”女人声语调依旧冷硬,甚至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与其说是在和明舒商量,不如说是命令更为恰当。 床上的明舒这次甚至没有起身,很是不耐的翻了个身,面朝着墙面,背部对着门的方向。 虽未言语,只通过这肢体动作却已经将抗拒表达的不能更明显了。 门外的林惊霜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明舒开门,她也没恼怒,抱臂靠在门口,慢吞吞道:“你今天不开门,我是不会走的。” “明夏离开之前托我照顾你,我既然答应了她,就不会食言,如果在她回来之前你出现任何意外,我都会很难和她交差。” 这话并不好听,甚至听上去有些刺耳,语气更是硬邦邦的,可林惊霜贯来就是如此,也得亏委托她的人是明夏,换做别人,以她的性格怕是态度会更加强硬。 听到明夏的名字,原本闭上眼睛放空思绪的明舒终于动了动,却仍旧没起来,而是直接拉开了身下的被子,将其整个蒙在头上。 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如果只是担心我死了不好和姐姐交代,那你大可以放心了。” “短时间内,不会死,现在你可以走了。” 其实比起这些,明舒更想说的是,回来?明夏不会再回来了,即便她死了,现在就立刻暴毙在这间屋子里,林惊霜也不需要给明夏任何交代。 因为星火计划,从始至终都是个有去无回的计划。 她不会再回来了,从她离开的那一天起,明舒就比任何都无比清晰的知道这一点。 可哪怕明明知道结果,明舒这一次却没再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开口阻拦,这次她意外地乖巧。 甚至在得知明夏报名星火计划之后,明舒亲自动手帮她收拾好了此行需要用到的所有行李。 明夏用的最为趁手的刀是明舒亲自打磨的,明夏的几套军装,是明舒亲手洗干净,晾晒干、熨烫好的。 也是她亲手将明夏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全部装进那个相当简易的行军包里的,甚至于…… 甚至于明夏离开基地那天,明舒作为家属,与其他参与了这次行动的任务者的亲属们一起到基地门口送行的。 她亲眼看着一辆辆改装车驶离基地,也是亲眼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 当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们凯旋而归的时候,只有明舒,不……还有这次任务的每一个参与者知道。 这本就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单向旅途。 明舒会知道这些,不是因为她是什么悲观主义,更不是因为明夏跟她说了什么,同样也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先天直觉。 是因为,这一次,是她的第十次重生。 是的,明舒是重生者,却又不单单只是普通的重生者,她是有过多次重生经验的重生者。 而在之前的九次重生里,明舒几乎都在重复着去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拯救她的父母与姐姐。 明舒与明夏的父母曾经都是玄武基地的研究员,父母在时,尽管生存条件有些艰苦,可一家人在一起,有父母疼爱,姐妹俩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但随着T病毒不断进化,人类本就糟糕的生存环境不断遭到挤压,死伤人数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增长着。 2032年8月29日,因为病毒正式进入T3时代而终于不堪重负的白虎基地正式沦陷。 在这之后,玄武基地凭借着白虎基地不惜自毁为幸存者们争取到的时间,勉强在三级感染者的不断攻击下苦撑了五年。 玄武基地沦陷之前,受白虎基地沦陷的影响,已经有不少专家学者向基地提出建议,为了减少幸存者伤亡,建议将地面上的幸存者基地转入地下。 基地经过几轮讨论之后,一致同意了这一方案,并且很快开始着手转入地下的准备工作。 然而毕竟是拥有上千万幸存者人口的大型幸存者基地,即便计划已经在快速推进,可如此浩大的工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够轻松做到的。 他们需要时间,如果病毒没有进行第三次变异的话,或者说,如果T病毒第三次变异的时间能够再往后延迟一年,不,哪怕再往后延迟半年也好,或许结果都会大不相同。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玄武基地上上下下,无论是普通的幸存者,还是训练有素的军队,甚至于就连基地的指挥与高级将领,无一不在为基地转入地下而奔走操劳。 眼看已经快要成功,可谁都没能想到的是,已经进化到T3的病毒,在时隔仅仅五年的时间后,居然再次发生了相当恐怖的变异。 如果说2032年的三级感染者已经相当恐怖的话,那么五年后的三级感染者相较于后期令所有幸存者们闻风丧胆的四级感染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 四级感染者皮肤进化出了坚硬的外壳,可以通过特殊频率召唤远在千里之外的低级感染者为自己作战,而2037年,少数三级感染者受到病毒进化影响,已经可以初步窥见四级感染者的端倪。 虽然不能如真正四级感染者那样召唤千里之外范围的低级感染为自己战斗,也没有四级感染者超高的防御力,可变异后的新三级感染者却也已经可以小范围完成对同伴的召唤。 可不要小看这看似相当微小的进化,就是这一点微小的进化,让本就已经相当艰难的玄武基地生存环境变得更加严峻。 变异后能力得到进一步提升的三级感染者的出现仿佛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玄武基地拼尽全力与感染者斗争,但让人遗憾的是,在病毒面前,在这些仿佛永远杀之不尽的感染者面前,人类的努力终究没能得到想要的回报。 病毒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入T4时期,可随着越来越多的新三级感染者的出现,伤亡数量每天都以相当骇人的速度持续增长,基地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更加压抑。 玄武基地的幸存者们每天都目睹着成批乃至成建制的军人被送入城外,可是能够回来的,或者说能够活着回来的数量,简直少得可怜。 随着前线的战况愈发焦灼,人类在四级感染者的不断进攻下屡战屡败,不得不一退再退。 当第三道,也是玄武基地城墙之外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攻破,那天对于玄武基地的所有幸存者而言都是极为痛苦且根本无法去回忆的一天。 因为是最后一道防线,基地内不少幸存者们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他们的士兵是如何与城外感染者们作战的。 殷红的血和黑色浓稠的,散发着刺鼻腥臭味的,让人只是远远闻到就忍不住想要作呕的血,染红了青灰色的城墙墙砖。 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去描述那天的场面呢,除了惨烈之外,再无任何词语能够用来形容那天的情景。 在玄武基地第九军团士兵们完全不计生死的奋战下,第三道防线相当艰难的被守了下来。 可代价却是,第九军团数十万的士兵,最终在这场守城战结束后,根据官方公布的数据,幸存率甚至不足五分之二。 数十万士兵守城,最终活着回来的,只有寥寥几万人。如此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让亲眼目睹了这场惨烈守城战的幸存者们彻底放弃了侥幸心理。 在那场战役结束后,尽管基地军方第九军团并未下达任何让普通幸存者参战的指令,可那几天,幸存者们自发组成了队伍,一批又一批地、前仆后继的涌入战场,参与了守城战斗。 尽管他们穿的相当朴素,有些人的衣着甚至是相当破旧的,可他们却自发的与那些曾经拼死守护他们的士兵们并肩作战。 这些参战的幸存者们拿着最原始的,菜刀、铁质的棍棒,还有一些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武器的东西,可在感染者袭来时,他们却如之前那批倒下的军人一样,无声的,沉默的守在城墙外。 也正是因为一批又一批自发参加战斗的幸存者们,为基地内老人和孩子的转移硬生生多争取了三天时间。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是玄武基地无数士兵与幸存者们用自己生命为同胞们争取到的最后的逃生时间。 第三道防线被攻破后,在基地濒临沦陷的最后两天时间里,最后一批幸存者被送离基地,由军方组成的护卫队带领和护送幸存者队伍进行转移。 玄武基地的这次幸存者转移是自T病毒爆发之后,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转移人数最多,规模最大,也是人类历史上最为成功的一次幸存者转移计划。 可无论后来各大基地乃至各国幸存者基地再如何反复研究这次转移计划,也无法复刻玄武基地当年的成功。 经过研究,各大幸存者基地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玄武基地的转移计划实在是太过极端,几乎是完全不可复制的。 想要复制,首先需要有一个如同白虎基地一样,敢于在基地濒临沦陷之际,不惜以自毁为代价,也要为玄武基地减轻压力,争取时间的同盟。 其次,还需要拥有如玄武基地第九军团那样,为守护基地幸存者,悍不畏死,宁死不退,更不肯弃城而逃,忠诚且英勇无畏的军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想要复刻玄武基地的成功,还需要拥有许许多多的,平凡却又不平凡的幸存者们。 这些平凡却又不平凡的幸存者们虽然不是军人,虽然没有身着军装,更没有先进的武器,但他们却同样拥有着与基地共存亡的决心。 他们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只为了给年幼的孩童、蹒跚的老人,以及数以百万记得,可能都不知道彼此姓名的同胞们争取时间,争取生的希望。 这些人里面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一些已经白发苍苍,不愿意给迁移队伍增添负担的老人。 当时战况太过于激烈,没能记录下这些主动走上战场的普通幸存者们的名字,但在玄武基地沦陷后,这些人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 英雄,他们每个人,都是玄武基地当之无愧的英雄。 玄武基地沦陷之后,作为接收玄武基地幸存者人数最多的青龙基地曾公布过一组数据。 这批从玄武基地转移而来的幸存者当中,有将近六成都是孩子,年龄段从几个月到十五六岁不等。 剩下的四成里,两成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残疾人和怀有身孕的妇女,唯有仅剩的两成是正值壮年的中年人和年轻人。 而就是这两成中年人和年轻人里,将近百分之六十都是携带着相当珍贵资料的学者、教授以及科研人员。 那么,玄武基地的青壮年去哪里了? 他们大多成为了英雄,永远留在了那片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土地上。 明家父母也是这些无名英雄当中的一员。 明夏与明舒的父母拼死将两个女儿送进了最后一批转移的队伍,自己却因为传送实验数据而迟迟没能撤离,最终资料被传了出去,而他们却永远的留在了那片土地上。 父母离世后,作为姐姐的明夏仿佛一夜间长大了,自然而然的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 她变得愈发沉默,拼了命的训练,逐渐变得强大起来,在成年后明夏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青龙基地递交了入伍申请,正式成为了一名军人。 她都将明舒照顾的很好,也将她教导的很好,在明夏成为军人的那天,明舒也正式成为了青龙基地的一名军医。 明舒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谁也没能想到的是,意外居然来得那么突然。 一次外出执行幸存者搜救任务时,明夏为了保护幸存者,在撤离时不幸被三级感染者咬伤。 同行的战友不愿意放弃她,将重伤的明夏带回了基地墙外,叫来了明舒让姐妹两人见上最后一面。 明舒凭借精湛的医术救过很多人,可却在已经出现变异征兆的姐姐面前,头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明夏死了,死在了明舒怀里。 在濒临变异的最后几分钟时,明舒抽出了姐姐赠给她的短刀,亲手结束了明夏的生命。 这是明舒第一次目睹明夏死在她眼前,而当时的她尚且不知道,同样的死亡会在未来,连续发生九次,且每次死亡的原因都各不相同。 每当明舒认为自己已经将明夏从死亡时间段带离后不久,明夏就会以新的方式一次又一次死在她的面前。 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这次,是明舒的第十次,也是…… 她的最后一次重生。 第178章 第 178 章 门外的敲门声依旧断断续续, 仿佛只要她不开门,对方就打定主意不会离开似的。 明舒将被子蒙在头上,将自己闷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却始终无法彻底隔绝门外那恼人的敲门声。 “你到底还有完没完?” 原本情绪就相当低落的明舒再也克制不住, 猛地将被子拽开,从床上一跃而起,情绪有些失控地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门外的林惊霜坚持不懈敲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明舒来开门。 看了眼明舒相当难看的脸色, 林惊霜反倒是很好心情的伸出手冲她挥了挥。 “唔, 脸色相较前两天更难看了啊, 过来给我摸一下,看看有没有退烧。”林惊霜说着, 伸手便要去摸明舒的额头。 毫不意外的, 林惊霜的手还没触碰到明舒的头, 就已经被对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开了。 明舒沉着脸看向林惊霜,语气不是很好道:“够了吧, 看也看到了, 可以走了吧?” 林惊霜是何等敏锐的人,不过短暂的几秒接触,就已经敏感觉察出明舒的体温不太对劲, 她收敛起眼底的笑意, 认真道:“还在发烧?” 明舒被她烦到不行,眼看赶人是赶不走了,她索性不再给林惊霜多余的眼神, 转过身重新躺回床上,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林惊霜脸色沉了沉,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迈步进了房间,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以前明夏还在时,她好歹还能混口水喝。 现在明夏走了,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变成了她那个初看上去好像很好说话,可实际接触下来却执拗的惊人的妹妹之后,林惊霜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待遇直线下降。 无奈摇了摇头,林惊霜进门后将大门关上,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待到看清楚床边垃圾桶里连拆封都没有拆封的营养液时,她弯腰将其从垃圾桶内捡了起来,看了眼上面的日期,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沉下声音道:“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明舒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甚至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林惊霜的不耐,将被子往上拢了拢,转了个身,背朝着林惊霜,完全不打算进行任何的沟通。 林惊霜皱着眉,道:“已经过期两天了,你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愈发严峻吧,很多人连最基本的温饱都得不到保障,你却将这么宝贵的东西放过期丢垃圾桶里。” 见明舒不为所动,林惊霜终于加重了语气,提高音量道:“你这样,若是明夏得知了这件事情,想必也会感到很失望。”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开关,原本毫无反应的明舒终于开口,声音闷闷地透过被子传出,夹杂着几分自暴自弃。 “那很好啊,你去告状啊,让她回来啊,让她回来骂我啊!你倒是……让她回来啊。” 如果说一开始明舒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嘲讽的话,那么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假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委屈,尾音甚至带上几分哽咽。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惊霜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哽咽给惊到了,良久后才再次开口道:“明夏很强,你不必太过担忧,她一定不会有事的,等任务完成之后,她很快就能——” “她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你听到没有,不会再有以后了!” 林惊霜的那几句话像是戳中了明舒心中最为疼痛的伤口,她忍了有忍,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的吼出了这一连串的话。 这不是林惊霜第一次看到明舒情绪失控,自从明夏离开之后,林惊霜很快就发觉出了那个曾经永远安静待在明夏身后,无论何时都极为乖巧懂事的妹妹似乎并不如表现出的那么乖巧。 但那种乖巧并非是伪装,与其说是伪装,明舒当时的那种状态更像是……一种万念俱灰,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再让她的情绪产生任何波动。 宛如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已经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林惊霜神色复杂的看着明舒,许久后才开口道:“你冷静一下。” “我明白你担心明夏,但明夏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无论是作为明夏的战友,还是她的朋友,你刚才的那番话都让我非常不舒服,希望你以后慎言。” 明舒猛然掀开被子,那张原本就因为持续不断的低烧而苍白不已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泪痕。 她盯着林惊霜,盯了许久后,居然久违的笑了出来,不过那笑容却丝毫不让人感到轻松,恰恰相反,明舒现在脸上的笑容只让人觉得前所未有的不舒服。 对于人情绪相当敏感的林惊霜在看到明舒露出这个笑容时,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慌乱与不安。 甚至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阻止明舒接下来可能要出口的话。 但是,没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明舒坐直了身体,第一次不带任何情绪的认真看向林惊霜,很轻的开口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吗?” “那我就告诉你,把你想知道的,关于我和姐姐的一切,全部都……清清楚楚地讲给你听。” 明舒伸手将额边濡湿的碎发往耳后挽了挽,闭了闭眼仔细想了许久,再次睁开眼睛时,明舒的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下来,缓缓开口。 “我是一名重生者,重生,顾名思义,就是死后再次活过来的意思。” “但我和其他的重生者不同的是,我经历了很多次重生,而这一次,是我的第十次重生。这次是我最后一次重生的机会,也是我最后一次能够拯救姐姐的机会。” 明舒看了眼林惊霜猛然紧缩的瞳孔,笑了笑,道:“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五十二年前,谁能想到只存在于影视作品中的世界末世居然真的会因为t病毒而变为现实呢。”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林惊霜,她竟然没有在听到这么荒谬的事情后提出任何质疑,而是开口道:“为什么说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经历了多次重生,那么你怎么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听到她的问题,明舒有些意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吗?” 林惊霜反倒是非常平静,她挑了挑眉,忽然伸手解开了军装的外套,空荡荡的手臂处已经义肢取代,林惊霜举起自己的机械臂,淡淡道:“早在遇到四级感染者,我们明明被四级感染者所伤,感染了T病毒明明已经濒临变异,却硬是在你来了之后保住了命。” “非但保住了命,甚至连后遗症都没有留下,更是根本看不出曾经有过变异过的征兆。” 林惊霜说着,抬头看了明舒一眼,道:“我们虽然没有对外吐露过分毫,但我们也不是傻子,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已经发现了异常。” “不过……我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想过你说的这种。” “那你还真是相当敏锐。”明舒倒也没有试图解释什么,只是在沉默了许久后,开口道:“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有强烈的预感,不会再有下一次重生了。” “非要拿出什么证明的话,可能是,每一次重生之后,我的身体状况都会比上一次更加糟糕,每次重生都会给我的身体带来不可逆的伤害,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持续性低烧,头痛,吐血,以及各种各样你无法想象的痛苦。” 明舒的话配合她惨白如纸的脸色,仿佛格外具有说服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可能是身体的衰败。虽然外表看上去和普通年轻人没什么两样,但我的身体年龄可能已经比耄耋老翁衰败的还要厉害。” 听到明舒的话,林惊霜开口道:“这就是你久病不愈的原因?” “嗯。”明舒很坦诚的点了点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道:“姐姐临行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病。” “可是哪里来的病呢,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一种代价…… 重生的代价。” 林惊霜定定看了她许久,才再次开口道:“会死吗?” “当然。”明舒似乎被林惊霜的问题给逗乐了,顿了顿又道:“不止是我,所有人都会有这么一天,死亡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你之前提到过的,拯救你姐姐是什么意思?” 听到林惊霜的话,明舒缓缓吐出了一口,迟疑了许久后,还是开口道:“……这个啊。” “就是字面意思。” “我们的父母生前是玄武基地里的研究员,玄武基地沦陷那一年,为了维修机器将重要资料传送出来,爸妈永远的留在了玄武幸存者基地。” “在那之后我和姐姐一同被转移到了青龙幸存者基地,姐姐成长的很快,成年后就成为了青龙基地的一名军人,而我则是因为身体原因被刷了下来,退而求其次,选择成为了一名军医。” 提起往事,明舒的神色有些迷离,像是想起了与明夏曾经共度的时光,眼里满是怀念与无尽的怅然。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但是意外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我甚至连一丝准备都没有,姐姐浑身是血被队友背回来时,意识已经因为病毒的缘故不再清醒。” “我抱着她,我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彩,看着她的皮肤因为病毒而逐渐变得青黑,也看着她……逐渐变得熟悉又万般陌生。最后,在她即将变异的最后一刻,我亲手杀了她。”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可明舒午夜梦回时,依旧能够清楚回忆起那天的所有细节,包括明夏温热的体温逐渐变得冰冷,包括……刀锋刺入太阳穴时破开皮肉的闷响。 直至时隔多年后的今天,明舒依然记忆犹新。 听到这里,林惊霜愣了愣,下意识道:“明夏她……是在任务途中出现了意外吗?” “是因为一个幸存者,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幸存者。”明舒的声音淡淡,然而平静的表象之下却藏着无数翻涌的情绪。 “姐姐离开后,我因为一场意外也死掉了,当我以为终于可以从这残酷的世界里解脱,去找父母和姐姐团聚的时候,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我重生了。” 明明重生对很多人而言都是能够令人欣喜若狂的好事,可是从明舒口中说出来时,却听不出任何哪怕一丝一毫的欣喜,有的只有无法要说的痛苦与绝望。 “这是我第一次重生,当时我像是里刚刚得到金手指的主角一样,以为重生是天大的好事,我试图赶在玄武基地沦陷前让父母带着我和姐姐提前离开,去青龙基地避难。” “可理所当然的,尽管我想了很多种办法,也多次尝试与父母沟通,但遗憾的是,我失败了。我虽然保住了父母第一次死亡前拼命维修的那台机器,可将文件提前传输出去的父母还是因为想要抢救更多科研资料而没能及时离开,他们又一次选择留在了玄武基地。” 明舒擦了擦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涌出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在那之后我因为走神,在前去青龙基地的路上被感染者抓伤。” “第一次重生,我没能救下父母,甚至还导致了姐姐死亡时间的提前。带着满满的愧疚与悔恨,我迎来了第二次重生。” “这一次,我不惜以自残为代价终于说动了父母在玄武基地沦陷前离开,提前来到了青龙基地。” “我救下了父母,起码当时我真的以为一切从父母离开玄武基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会再按照原本的轨迹进行。” 说到这里,明舒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但我太天真了,在得知玄武基地被感染者围城时,作为曾经玄武基地的幸存者,我的父母作为志愿者,主动报名参与了幸存者转移计划。” “他们救下了很多很多人,那些人当中有老人有孩子,可他们却如同之前的两次一样,这次也没能活着回来。” 尽管明舒在讲述这些事情时,语调始终表现的非常平静,但她话中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也太过于沉重了,以至于林惊霜这个听众心里都有些难受。 但林惊霜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别说是言语安慰,她能够做到的为数不多的安慰,似乎也仅仅只是伸手轻轻在明舒肩膀上拍了拍。 明舒觉察出了她无言的安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没关系,你不用安慰我,如果连这些都承受不了的话,你也就不会看到现在的我了。” “第三次重生,我发现重生的时间提前了。当我睁开眼时,我和姐姐已经来到了青龙基地,错过了拯救父母的时间。我在短暂的萎靡后,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救下姐姐。” “姐姐成年后想要报名参军,我明明知道成为军人是她的理想,可在她询问我意见的时候,我还是表现出了抗拒。” “其实没有很激烈的抗拒,可我了解姐姐,果不其然,她在看出了的抗拒后,什么也没有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后,风轻云淡的扔掉了参军申请表。” 说到这里时,明舒脸上的神色变得极为复杂,她的声音顿了顿,才又继续开口道:“我以为只要阻止姐姐成为军人,不需要外出执行军方发布的任务,就可以阻止姐姐的死亡。” “但我太天真了,这一次姐姐虽然没有成为军人,却加入了青龙基地的佣兵团,注册成为了一名雇佣兵。” 林惊霜闻言沉默了许久,忽然很轻的笑了下,开口道:“果然是她的作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好战。” 听到林惊霜的话,明舒也笑了,点头感慨道:“是呢,无论多少次,姐姐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这次她是怎么死的?”林惊霜开口问。 明舒想了想,道:“还记得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幸存者吗,就是姐姐第一次死亡时救下的那个幸存者。” “这次姐姐的死亡依旧与他有关,虽然他并没有直接参与姐姐的死亡,可根据姐姐队友的描述,那个叫徐彦泽的幸存者非常奇怪。” “他在见到姐姐后就表现出一副非常激动的模样,并且对姐姐说,他是我的朋友,在返程的途中,徐彦泽对周遭的一切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甚至主动招惹感染者。” “正常情况下,低级感染者视觉和听觉水平相当低下,并且因为行动慢的缘故,无论对训练有素的军队,还是对拥有丰富经验的雇佣兵而言,都很难构成什么威胁。” “可那个徐彦泽却仿佛是移动的感染者吸引源化一样,有他在的地方,感染者就会被源源不断的吸引过来。” 说到这里,明舒忽然嘲讽的笑了笑,道:“当时我虽对他产生过怀疑,但并没有深究,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徐彦泽是个穿越者。” “在他口中,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由一本末世题材构筑出来的书中世界,他之所以接近姐姐,是因为想要通过姐姐认识我。” “用他的话来说,我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女,也可以理解为女主角,只要报上我的大腿,就能在末世当中走上人生巅峰。” 明舒的这番话信息量简直爆表,以至于林惊霜愣了许久才总算理清楚了所有信息,反问道:“可这和明夏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明舒呼出一口气。 “在姐姐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时间线里,几乎有半数都与徐彦泽有关系。” 明舒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从第四次重生开始,我发现姐姐的记忆会随着我重生的时间线而出现一定空缺,简单来说,就是失忆。” “并且一次比一次丢失的记忆更多。”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林惊霜忽然开口道:“这么说的话,明夏之前的那次失忆,不是因为重伤伤到了脑子,而是因为你重生引起的蝴蝶效应?” 不得不说林惊霜的思路真的相当清晰且犀利,说话更是一针见血直抓重点。 明舒点了点头,很爽快的承认了:“对。” “怪不得那天晚上你们见面时,当得知明夏失忆的事情后你表现的那么平静。” 现在想想,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明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口道:“第四次重生,我意识到问题出现在徐彦泽身上,于是我和姐姐一同加入了佣兵团,在一次出任务时,凭借第三次重生时得知的有关徐彦泽的线索,我故意脱离队伍,只身前往了徐彦泽所在的幸存者聚集区想要查清楚他的底细。”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我仍旧没能救下姐姐。当我花费了几个月时间,终于找到徐彦泽所在的幸存者聚集区时,才得知他已经离开许久的消息。” “我拼命地往基地赶,可一切已经太晚了。等我回到基地之后,发现徐彦泽居然已经以姐姐男友的身份堂而皇之的站在她身边。” 林惊霜这下是彻底懵了,嘴角抽搐了几下,有些不敢置信道:“等一下,你口中的姐姐,是我认识的那个明夏吗?这不合理啊。但凡她开点窍,林骁也不至于眼巴巴守了这么多年了。” 明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姐姐当然不会看上那个垃圾,他身上有个被他称之为‘系统’的东西,通过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可以兑换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具。” “徐彦泽就是通过向系统兑换的道具,篡改了姐姐的记忆,让姐姐误以为两人是恋人。” 林惊霜听她说了半天都是在围绕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徐彦泽展开的,不禁开口询问:“那这个徐彦泽现在人在哪里?” “他啊……”明舒眯了眯眼,轻描淡写道:“死了。” “他直接和间接害死了姐姐四次,所以我杀了他六次,这很公平,不是吗?” “我啊,从第五次重生开始,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他。” 林惊霜下意识问:“找到他,然后呢?” “杀死他。” 第179章 第 179 章 说杀死徐彦泽的时候, 明舒的声音甚至都没有产生什么波澜。 仿佛在讲述着一件相当稀松平常的事情,她抬眼看向林惊霜,开口道:“我很冷血对吧?” 林惊霜表现出的反应和态度却比明舒更加冷静, 中肯的评价道:“不会。” “如果遇到这种事情的人是我, 我也会做出和你同样的选择。” 在末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在死亡边缘游走,除了对并肩作战的战友, 林惊霜真的很难产生太多怜悯的情绪。 任何不合时宜的怜悯都有可能造成更加严重, 甚至是相当惨烈的后果。 听到林惊霜的话, 明舒笑了笑,只是这次笑意里却带了几分无奈与悲哀, 她脸上神色有些放空, 过了很久才再度开口, “但是没用。” “即便我可以清晰的回忆起姐姐每一次死亡的原因甚至是细节,但我依旧救不了她。” “青龙基地的事情我也是知情者, 第六次重生, 我杀了徐彦泽,没有了他的恶意干预,又有我不着痕迹帮她躲开一次又一次死结, 就在我帮她避开了原本时间线上所有可能死亡的事件后, 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为此而松口气。” 剩下的话明舒没说,但她的表情已经无声告知了林惊霜结果。 “重生对于有些人而言或许是奖励,是金手指, 亦或者就像是徐彦泽说的那样,是所谓的主角光环。” 说到这里,明舒很是嘲讽的笑了笑,轻而缓慢的开口道:“可对我来说, 是折磨,是诅咒,是一次又一次与家人死别的痛苦。” “在我试图拯救姐姐的一次又一次重生中,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边对这项特殊能力怀揣期待,一边却又对都对自己这项能力深恶痛绝。” “我尝试过太多次,为了保住姐姐的命,我甚至不惜和她吵架,不惜在明知道她不愿意的前提下利用她对我的爱使她改变原有的想法,一次又一次为我妥协。” 明舒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又红了,在剧烈的咳嗽中,她猛地呕出一口血,面无表情的伸手将血擦干净,继续道:“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从第九次重生开始,我终于意识到,与其说是我在试图利用重生拯救她,不如说是我在为了一己私欲一次又一次试图改变她。” “是我错了。”明舒闭了闭眼,道:“所以最后一次,我不再干涉姐姐的任何决定,只要她认为是值得的,那就去做吧。” “这也是我能够为她做到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林惊霜叹了口气,伸手在她肩膀上无声拍了拍,嘴巴张了又合,最终出口了也只有一句:“她很爱你,你也很爱她。”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这句话之后,两人沉默了许久后,林惊霜才再度开口询问。 “你之所以那么星火计划会失败,也是因为重生曾经经历过的缘故吗?”林惊霜问。 明舒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 “对于星火计划的详情我并不知晓,在第九次,也就是上一次重生的时候,我没能如这次重生一样,及时找到姐姐。” “她和你们一样,死在了执行A36任务结束后回程的路上。在那之后的几年里,为了拿到姐姐留下的遗物,我辗转来到了朱雀基地,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 “2077年11月20日,已经进化到T4的病毒经过了长达一十七年的不断变异,终于完成了从T4到T5的进化。” 说到这里时,明舒对着听闻了这个消息后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的林惊霜道:“五级感染者的出现对于全世界的幸存者而言都是堪称毁灭性的打击。” “全球各地仅剩的几家大型幸存者基地在T5病毒完成进化,五级感染者出现后,只艰难苟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相继走向覆灭。” “人类在五级感染者面前就像是失去了任何抵抗能力的幼童,明明那些怪物看上去有着与人类百分之八十甚至九十的相似度,可它们的杀伤力却大到只一只就能摧毁一座容纳数十万人的幸存者聚集区。” 林惊霜皱了皱眉,打断道:“十一月一十日?你确定这个数字是准确的吗,如果是真的,这意味着再有不到个月的时间,病毒就要正式进入T5时代了?” 明舒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我很肯定,不会有错。” “星火计划在上一世当中我也听说过,不过因为这个计划的保密度很高,具体的任务内容我并不清楚。” 此言一出,林惊霜眉头紧锁,追问:“在你上一次重生时,星火计划是在病毒正式进化为T5之后才被提出的吗?” 明舒摇头,道:“不,准确来说,这项计划应当是2070年就已经被提出了,我在整理姐姐遗物的时候,从上锁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一计划的申请表。” “准确来说,星火计划应当是国家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变异的T病毒准备的一项应对方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一计划开始执行的时间应当与这次一样,但是遗憾的是,一直到病毒从T4进化为T5,五级感染者的时代正式开启,这项计划都没再有音讯传回。” “虽然官方并没有对外公布,但我调查过,和姐姐同样报名参加了星火计划的战友,于2075年离开基地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即便明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林惊霜却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在明舒第九次重生时,星火计划同样存在,也同样在2075年开始执行,但后续没有听过这一计划,意味着任务很可能失败了。 甚至于就连那些参与了计划,却一去不复返的军人,很大概率已经牺牲了。 毫无疑问,再没什么比这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噩耗了。 明舒不是军人,对于星火计划可能不太了解,但林惊霜比她知道的情况更加详细一些。 林惊霜没有说的是,她也曾经填写过申请表,不过当时星火计划的具体执行内容是保密的,别说明舒了,就连曾经有所接触的林惊霜也只知道这项任务危险系数极高。 后来林惊霜断了一条手臂,自然被从这一计划的参与执行者名单中划掉了。 但这并不影响林惊霜知道,这项计划对于执行者身体素质和各项能力要求极高,能够被选中参与这项计划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精英里的精英。 可是出动了那么多顶尖人才,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林惊霜心里止不住发寒。 “你有在听吗?”明舒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看着明显有些失神的林惊霜,她叹了口气,道:“不过似乎也已经无所谓了。” 林惊霜被明舒的声音重新唤回神,她神色凝重的开口道:“你之前还没说完,T5病毒出现之后,朱雀基地怎么样了?” 听她提出这个问题,明舒抿了抿唇,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直到我死的时候,朱雀基地还在。” 没等林惊霜松一口气,明舒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瞬间再度将她打入了冰窟窿里。 “但是,短短半年的时间,全世界仅存的大型幸存者基地只剩下了个,其中,朱雀基地在T5时代来临后,半年内人口锐减了分之一,幸存者人数已不足百万。” “军队更是几乎已经……”明舒有些说不下去了,‘打光了’个字在舌尖绕了两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明舒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你知道上一世的我,是怎么死的吗?” 虽然明舒没有说,可林惊霜却已经可以猜到她没能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了,她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却还是配合的问:“怎么?” “五级感染者攻破了地下基地的大门,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我死了。”明舒轻描淡写道。 话不长,信息量却极大。 别人不知道,林惊霜却清楚的知道,朱雀基地的防御能力即便是在全球大型幸存者基地当中也绝对算得上是相当强悍的。 此外,驻守朱雀基地的第军团无论整体还是单兵作战能力都堪称华国翘楚,在这种情况下,地下基地的大门被攻破,只有一种可能。 第军团死伤相当惨重,已经很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而一旦基地大门被五级感染者攻破,基地又已经无力组织起有效防御,等待着基地内幸存者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甚至不用细想林惊霜就已经得出了答案。倘若情况真的如明舒所说的那般严峻,人类想要在T5病毒中生存下来的概率,简直微乎其微。 那么,在仅剩下的个月的时间里,星火计划的成功与否,是不是也决定了在病毒正式进入T5时代后,人类究竟是走向覆灭还是重获新生。 在这项任务被公布之前,谁也无法得到答案。 * 2077年9月9日。 明夏喘着粗气,单手对面前的级感染者完成了收割。而她的四周地面上,密密麻麻躺着无数感染者的尸体。 与她同兴而来的队友在经历过这场血战之后,还能够站着的只剩下不足十人。 明夏刚想要进行战后统计伤亡情况,却在经过一个队友身边时,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明队,先走一步了。”随着这句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落下,一声枪响在寂静当中分外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明夏身体微微一顿,在那人身体即将倒下前,伸出双臂接住了他,当视线触及他还在不断涌出黑血的左臂上的伤口时,一切都有了答案。 照例将他的名牌割下,几乎在她割下名牌的同时,她身后忽然窜出一道人影,举起了一个布袋子,道:“放这里吧。” 袋子沉甸甸的,里面已经放着上百个相似的名牌,而每个名牌背后,就是一个又一个倒在途中的战友。 用力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明夏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道:“要下雨了。” 下雨对于他们而言是难得的好事,雨水可以最大程度上掩盖他们身上属于活人的气息,被感染者包围的概率也会小上很多。 但坏处却也十分明显,一旦发生战斗,雨天作战的难度要比不下雨时更加艰难一些。 “看地图,应该就在附近了。”她身后的人闻言接话道,说着,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仔细将地图放大,再次确认了一下位置。 “大概还有两天的路程。”那人说着,将平板举到了明夏面前。 明夏想了想,道:“其他队伍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有八支队伍成功抵达了目的地,但还没能正式进入。还有十五支队伍和我们的情况差不多,还在路上,剩下的队伍已经失联超过七十一小时。” “基地方面已经派出了新的队伍来填补他们的空缺,但是……”剩下的话那人虽然没有说,可明夏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时间,新的队伍从出发到抵达目的地需要花费的时间终究还是太久了,而他们目前最缺的就是时间。 星火计划总共参与这次计划的一共有一百支队伍,每队五十人,共计五千人参与了这一任务。 这个任务说复杂其实并不复杂,倘若能够成功执行,这意味着幸存者在未来的几十年当中都不必再受到T病毒变异进化的威胁。 更加理想的情况是,一旦该任务能够顺利执行,幸存者们的生存环境可以得到极大程度的改善,甚至早晚有一天将不再受T病毒的影响,重新过上病毒爆发前的生活。 虽然自从T病毒爆发之后,全世界的科学家都在对这种突然出现的神秘病毒进行研究,但T病毒无论是进化速度还是复杂程度都太过惊人,以至于即便是病毒爆发后的几十年当中,人类对于病毒的研究始终没能取得什么重大突破。 直到2067年,A国阿波罗幸存者基地的一个研究团队从四级感染者脑内提取到了一种特殊元素。 经过漫长繁复的研究和无数次的实验,科学家发现,这种从四级感染者身上提取出的元素,正是这种元素在不断加速和推进着T病毒的变异。 阿波罗基地迅速将这一发现进行了全球范围的通报,在发现这种元素被发现的年之后,朱雀基地的科学家团队针对这种元素的特质研发出了一种新型药剂。 虽然药剂并不能够完全杀死四级感染者体内的该元素,却可以让原本处于高度活跃状态的该元素逐渐丧失活性,从而达到让病毒停止继续变异的效果。 最重要的是,这种药剂并不需要必须注射才能使用,而是具备了和T病毒相似的特性,可以通过空气进行传播。 但缺点却是,药剂的传播途经并不广,并且不具备传染性,并不像是T病毒那样,可以通过携带者继续进行传播。 想要通过依靠人力将这种药剂传播出去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需要时间,而且需要相当相当大量充足的时间。 可是谁都无法料定T病毒进化的速度,更无法料定的是,一旦病毒再次进化,从T4变异为T5之后,这种药剂在面对T5病毒时是否依旧能够产生作用。 药剂面世后不久,星火计划应运而生。 从T病毒爆发之后,截止到2077年,在病毒爆发后的这五十一年里,人类因感染者而丢掉了几乎全球百分之九十的面积,不得不转入地下生活。 全球的感染者数量虽然没有经过统计,可保守估计起码得有五十亿,光是华国境内的感染者数量就已经达到了十几亿。 如此庞大的数量,想要通过人力喷洒,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将所有感染者全部覆盖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便有人提出,接住T病毒爆发之前的大型军用设备,以此来达到将药剂广泛传播的目的。 这么操作当然不止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因为很多大型军用设备所在的区域早已经属于沦陷区,被成千上万的感染者所占领。 此外,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即便真的能够顺利抵达设备所在地,也未必就能够保证设备还能够正常运行。 即便设备能够正常运行,如何将原本的弹药更换成为附着药剂,并且能够在杀伤感染者同时最大程度将药剂传播出去更是相当难以解决的难题。 全世界各国大型幸存者基地的高层及各领域专家对这一计划进行详细讨论和评估之后,一直认为星火计划实施难度大、成功概率极低,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评估星火计划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后,各大基地陆续选择了退出计划另寻其他方案,兜兜转转,最终留下并且坚定选择执行星火计划的,只剩下了华国。 不过在接一连的坏消息当中,倒也不是没有任何好消息。 2075年底,朱雀基地的研究团队终于对药剂完成了进一步升级,相较于第一代,升级后的药剂除了传播速度更快、传播面积更广外,最重要的是攻克了之前所不具备的传染性。 简单来讲就是,初代药剂传播范围小,传播速度慢。被感染者吸入之后,感染者将成为药剂载体,通过呼吸、□□对其他未吸入该药剂的感染者完成传播。 在经过慎重的研究和讨论之后,这款药剂被正式命名为‘星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而执行星火计划的队伍,唯一的任务就是赶在T病毒发生第四次变异之前,将这星火在华国各处的土地上一一引燃。 第180章 第 180 章 秦风与朱雀基地最高指挥官方振东老将军一同站在指挥室足有半人高的电子屏前。 地图上几乎遍布了全国各地的绿色小点代表着参与执行星火计划的一百支队伍, 然而从计划开始执行的那天,地图上的绿色小圆点每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当圆点从绿色变为黄色,意味着遇到袭击或暂时失联。而一旦小圆点由绿色或黄色转变为红色, 则意味着全员阵亡,已无法检测到队员的生命体征。 秦风已经是拥有丰富指挥经验的资深指挥官了, 否则也不会被批准参这次计划。 可饶是如此, 站在方老将军身边时,秦风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似乎觉察出了他的紧张,方老将军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看向秦风,笑着道:“小秦, 我这个老头子待在这里是不是让你很不自在啊。” 秦风立刻摇了摇头,道:“不,您误会了……” “你做得很好,不用因为我的存在而有任何压力。你和他们磨合了这么久,对于他们的了解程度远远高于我, 按照你的思路指挥就好, 不必被外界的任何人或事所干扰自己的决断。” 方老将军此言一出, 秦风先是一愣, 随后胸膛里升腾出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作为星火计划的总指挥, 因为这段时间小队的死伤数量快速增长,使得秦风遭遇了不少质疑。 说闲话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少,这些人你很难说他们的出发点就一定是不好的, 但他们作为旁观者自然可以做各种大胆设想,可秦风不行。 秦风的每一个指令下发下去,就意味着接到指令的小队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执行, 稍有不慎就会有人为此而牺牲。 因此,尽管秦风最近听了不少冷言冷语,甚至就连昔日的好友也因为意见不和而和他发生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争执。 可指挥最忌讳的便是犹豫不决和优柔寡断,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以确保自己在下达每一条指令都能够以最小的伤亡取得最优的结果。 但战场毕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即便再完善再周密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也总是充满了各种不可预估的风险与意外,伤亡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面对越来越大的质疑声,要说完全没有压力绝对是不可能的。 甚至于夜深人静的时候秦风偶尔也会在复盘当天的指令和伤亡数量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过怀疑。 但让秦风是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节骨眼上,方老将军此次亲自前来居然不是向他问责,而是替他撑腰的。 虽只有寥寥数语,可秦风却已经听懂了老将军话中的意思。他什么也没说,只站直身体,抬手对老将军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定不辱使命!” 几乎就在秦风的话刚刚落下,忽然看到屏幕中标注着第三十六小队的绿色小圆点以极快的速度变为了黄色,秦风再顾不上其他,立刻和身旁的副指沟通。 “报告指挥,第三十六小队在D城疑似遇到了四级感染者,目前数量未知。” 秦风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认真端详了地图片刻,道:“他们当前所在的位置距离目标位置已经非常接近,如果附近有四级感染者,而且是多只……” D城就是第三十六、三十八和四十二小队此行的目的地,这座城市在病毒尚未爆发前曾是国内的重工大省,D城作为省会城市,就拥有着他们当下所急需的军工设备。 第三十八小队作为前锋,进入D城后在清理线路的过程中遇到了两只四级感染者,小队全员五十位成员在进城第五天就已经死伤过半。 秦风作为指挥官,曾犹豫过是否让第四十二小队提前进入D城进行救援,却被第三十八小队的队长给拒绝了。 “指挥,我们还可以继续前行,请您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这是第三十八小队队长秦思瑶给出的答复,其实她未尝不知第四十二小队提前进入的话,她们的生存概率将大大提升。 可第四十二小队提前进入D区,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提前进入战斗,有战斗的地方势必伴随着伤亡,过早的消耗掉实力,不利于后续任务的执行。 第三十八小队队长带着她立下的军令状,在接下来的十五天内,相当艰难地清扫出了一条血路。 代价却是,队长秦思瑶与四级感染者同归于尽,同行的数十名队员战至最后一个人倒下。 她们的牺牲为第四十二小队的任务争取到了相当宝贵的时间,也为他们进入D区后的整体推进速度降低了相当大的阻碍。 然而在即将到达任务的目的地时,第四十二小队也同样遇到了麻烦,为了给最后进入,并执行最终任务的第三十六小队扫清阻碍,他们做出了与第三十八小队同样的选择。 五十人最终只剩下了三人。 牺牲了这么多人才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第三十六小队一旦不能如期执行最终任务,便意味着需要调动其他队伍来接替他们。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他们如今最缺少的,也同样是时间。 虽然谁也不清楚T病毒究竟什么时候会彻底完成变异,但是随着四级感染者的数量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没人知道一旦病毒从T4正式进入T5时代后,药剂‘星火’是否还能够起到作用,更没人知道五级感染者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人类本就相当艰难的末日生活里。 不想赌,不愿赌,更不敢去赌。 “向第三十六小队附近的队伍发送紧急救援信号,看看是否有附近的队伍可以立刻赶去支援。”眼看局势愈发危急,秦风当机立断道。 而此时此刻,刚刚结束了一场厮杀的明夏伸手擦去脸上不知何时喷溅上的血渍,感受到腰间的联络器不住震动,她将短刀插进腰间的同时,取出联络器查看情况。 队友收敛好牺牲战友的名牌,自发聚集到明夏身边,他们显然也收到了同样的求援信号,都在等待明夏做出最后的决定。 “六十二公里。”明夏看了眼距离,缓缓吐出一个数字,“我们是距离他们最近的队伍。” 有较为理智的队员沉默了许久后,开口道:“但第三十六小队已经失联,那边的情况未知,我们人员也已经伤亡过半,如果去的话,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我以为从离开基地那一刻起,大家就已经怀揣着牺牲的觉悟。”有人不合时宜的调侃了一句。 此言一出,大家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明夏沉默许久,开口道:“我们好像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们组携带‘星火’的六十一小队已经全员牺牲,‘星火’已经遭到损毁,这种情况下,即便我们能够顺利抵达目的地,也需要有队伍运送新的‘星火’过来才能完成任务。” “第三十六小队在C城时救下了第二十七小队的两名队员,同时接管了他们队伍负责运送的那枚‘星火’,也就是说,他们刚好有一枚多余的。” 在明夏点出其中关键后,就连之前还有些犹豫的队员也坚定了前去救援的立场。 将自己队伍的位置和情况上报后,大约只过了不到十几秒的功夫,明夏便接到了来自指挥官秦风的联络。 “指挥,请将第三十六小队最后一次出现的坐标发给我们,我们立刻出发。”联络器刚刚接通,明夏就已经相当直接的开口道。 秦风评估了风险后,边将坐标发送给明夏,边开口道:“和你们同行的还有第五十九小队,如果中途遇见,可以相互照应。” 听到小队名字,明夏下意识皱了皱眉,提出了异议,道:“林骁的队伍?” “他们前两天在E市刚遭遇了两只四级感染者,伤亡惨重,这么短的时间内。是否具备再次作战的能力?” 明夏这话其实已经挺委婉了,毕竟根据林骁队友前两天传来的消息,要不是有队友舍命相护,林骁这个队长可能都已经保不住了。 秦风摇了摇头,道:“他们遇到了其他小队的成员,两支队伍合并了。” 得了秦风这句话,明夏这才没再说什么,招呼队友上车后,脚下油门踩到飞起。 值得庆幸的是是,明夏他们所在的这附近的感染者经过这段时间的厮杀,已经将高级感染者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低级感染者数量虽对,却构不成什么太大威胁。 D区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在三十八和四十二小队的拼死清路后,这一路上还算畅通无阻。 二十五分钟后,当明夏驱车赶到第三十六小队最后出现的坐标地时,当下便被现场的惨状给惊到了。 “报告,第九小队明夏传来的消息,根据对现场遗留下的打斗痕迹判断,第三十六小队遇到的四级感染者数量很可能在三只以上。” 明夏用脚踩在已经尸首分离的四级感染者的脑袋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浓重杀意。 检查过破损严重的车辆,并未在车内发现‘星火’的踪迹。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起码证明了,第三十六小队还保留有部分战斗力。 第181章 第 181 章 将附近被声音吸引过来的低级感染者处理干净, 明夏和队友一路沿着打斗留下的痕迹向北走。 所到之处画面皆可以用惨烈来形容,残肢断臂处处可见,明夏甚至还在路过一处尸堆时, 看到有感染者在慢吞吞啃食着什么。 走进之后才发现,被这只感染者啃食的战友甚至还没有完全失去生命体征,他胸前的联络器一闪一闪发出刺目的红光。 手中短刀毫不犹豫插入那只三级感染者的脑袋, 明夏蹲下来查看那名陌生战友, 他似乎觉察出了有人靠近, 也可能是折磨了他许久的剧痛终于停下了。 男人的眼皮动了动, 非常吃力的睁开眼睛, 待看到明夏的打扮后,眼睛里立刻迸发出神采。 他嘴唇很轻的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要和明夏说点什么,然而嘴巴才刚刚张开, 甚至连话都没能出口, 黑色的散发着腥臭气味的血已经随着他张口而猛然涌出。 紧接着便是微弱的咳嗽声, 男人仅余下的那只沾满了血污的手紧紧攥住明夏的手臂, 非常吃力的道:“……队长、往西边的工厂, 去、去了。”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微弱, 以至于明夏不得不将耳朵凑到距离他嘴巴极近的位置,连蒙带猜才能勉强分辨出他话中的意思。 “西边的工厂?你们遇到了几只四级感染者, 幸存还有多少人?” 甚至没有悲伤的时间,明夏开口便直接问出了当下对他们而言最需要知道的问题。 又是一口血从口中涌出, 男人受了很严重的伤, 又遭到了感染者啃食,能够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尽管他很努力的想要听明夏在说什么, 可眼神却不自觉开始涣散起来。 明夏看向身后的队友,道:“我们还有没有多余的特效药?” 特效药只能阻断T2以下的病毒,对于T3和以上的病毒并不能起到阻断效果,却可以暂时延缓变异速度。 明夏他们找到这人时,他的皮肤已经完全呈青黑色,就连刚才接连呕出的血中也再难看到正常人类的红色,而是乌黑的。 他紧紧抓握住明夏手臂的手指指甲盖也已经开始硬化,这些都是濒临变异的征兆,更要命的是,明夏细看之下发现男人原本的皮肤上甚至进化出了一层坚硬的皮脂层。 之前就曾提到过,能够被选中参与星火计划的士兵,无一不是精英中的佼佼者,也正因如此,一旦他们被高级感染者咬伤,变异后成为新的四级感染者概率远比普通人高上几倍。 “只剩下最后两支了,队长!”队内的医疗兵看了眼所剩无几的针剂,声音里充斥着焦急与无奈。 明夏从他手中接过针剂,刚要将其注射进男人的体内,却被男人挣扎着躲开了。 “别、别浪费……”失去了明夏支撑的男人因惯性向旁边倒去,明夏刚要去扶他,却发现他的眼睛已经有了变红的迹象。 “队长,不能再等了!”他们都是常年在外与感染者战斗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眼球变红已经是即将变异的最后阶段。 目前第三十六小队情况未知,倘若眼前的战友真的变异成四级感染者,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场灾难。 明夏又何尝不知道,她本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眼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手中短刀已经抵在了战友的太阳穴。 就在刀即将没入皮肉时,明夏余光忽然扫见男人嘴唇动了动,她将耳朵贴过去,听到他用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音量吃力开口。 “四、四只……” 短短的几个字却已经消耗了所有的力气,男人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褪去,双目变得猩红,手臂上的青筋更是相当夸张的直接暴起。 明夏赶在他暴起的前一秒将锋锐的刀锋送入他的大脑,男人在她怀里抽搐了几下,最终彻底安静了下来。 将他胸口的名牌割下来收好,明夏和队友朝着男人之前提到的西边工厂赶去,路程并没有很远,可短短不到千米的路程,光是战友的尸体他们就已经看到了七八具。 还没有靠近,远远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属于高级感染者的嘶吼声,想到男人之前提到过的四只四级感染者,战斗还未开始却已经给每个人心中蒙上了一层抹不开的厚重阴影。 寻常队伍遇到一只四级感染者就意味着会出现巨大的伤亡,即便是装备齐全实力强悍如他们,也没有把握能够同时应对两只四级感染者。 更遑论是四只,不是两只。 眼看周围不断有游荡的感染者被声音吸引着朝工厂涌去,而几乎是在同时,几道刹车声在不算嘈杂的环境里分外清晰。 明夏抬头就见不远处来了几辆改装车,虽然车子外观看上去损坏还挺严重的,但好在从车上下来的人状态看上去还不错。 林骁走在最前面,与明夏喜欢用冷兵器不同,林骁是玩枪高手,精通各种枪械,才刚下车,他手中装了□□的冷银色手-枪就已经干脆利落的干掉了冲在最前排的两只三级感染者。 “啧,真奢侈。”明夏摇了摇头,扭头对身后的队友招呼道:“走,我们也上了。” 两支队伍会和后,明夏身上压力骤减,清理起感染者的速度事半功倍。 “最近怎么样?”林骁靠近明夏,手中枪口对准从她身后蹿上来的感染者,一击毙命。 明夏也不甘示弱,锋锐的短刀利落捅进林骁身边的三级感染者脑袋,抽-出时带出腥臭的液体,洒了林骁一肩膀。 “还不错。”明夏道。 林骁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肩膀上被溅的液体,叹了口气,道:“这可是最后一身还算干净的作战服了。” “谁不是呢。”明夏耸了耸肩,两人说话的功夫,又有感染者不断从旁边蹿出,明夏手中的短刀如死神镰刀一般,沉默无声的收割着感染者的生命。 终于靠近了工厂,刚进去便闻到了相当浓烈的血腥味。地面上除了感染者与人类的尸体外,明夏还看到了一只四级感染者的头颅。 明明已经尸首分离,按照常理来说应当已经死透了,可当明夏从它身边路过时,居然发现它的嘴巴还能开合。 这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情况,直到明夏的短刀再次贯穿那颗头颅时,感染者这才彻底失去了所有活性。 看到了明夏的动作,林骁喘着粗气询问道:“怎么了?” 明夏摇了摇头,手中动作没停,开口道:“那只四级感染者尸首分离后还保留有一定活性,嘴巴可以正常开合,具备一定攻击性。” 林骁与她曾是多年的队友,以两人之间的默契,不需要明夏多说什么,只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他听出她想表达的意思。 “你怀疑病毒进化速度在加快?”林骁问。 明夏点头,但又很快的摇了下头,吐出了一个让人感觉更加沉重的猜测。 “我怀疑,距离病毒从T4正式进化为T5的时代不远了,应该……就在最近了。” 林骁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击杀感染者的动作愈发凶狠。顺着血迹,两队人停在了一间占地面积足有上千平的厂房前。 打斗声已经十分微弱了,反倒是让人听了便不由自主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分外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林骁将枪里的子弹换成了对付四级感染者专用的溶液针剂,明夏不习惯用枪,便将属于自己几支针剂也给了林骁。 “外面死了一只,保守估计里面还有三只四级感染者。” “我们先进吸引它们的注意,你们等我信号。”明夏简单直接的对接下来的作战进行了初步的安排。 林骁不是矫情的人,他前不久刚刚受了伤,身上的伤还未愈,行动没有明夏敏捷,强行进去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并不能减轻明夏的压力。 逞强不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优秀军人会做的事情,真正优秀的军人会做的,从来都只有把握住队友拼死争取到的机会,一击必杀。 门打开的瞬间,冲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浓郁的腥臭,味道简直让人作呕。 四级感染者的五感相当敏锐,几乎在明夏和队友踏进厂房的瞬间,原本正在进食的两只四级感染者已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 巧的是,最近的一只四级感染者距离明夏的位置甚至不足五米,明夏赶在它起身前没有任何犹豫冲了上去。 短刀直指四级感染者的头颅,这只四级感染者受了相当严重的伤,它的一条手臂已经彻底被砍断,另外那条虽然还没完全被斩,却也只有一点点皮肉还粘连在一起。 不过它的反应速度却让人为之惊骇,面对明夏那把锋锐的短刀,它躲避时的动作快到几乎出现残影。 在躲避致命杀招的同时,这只四级感染者还不忘张开猩红,还带着人体组织残渣的嘴朝着明夏的肩膀咬来。 与此同时,距离稍远的那只四级感染者也毫不犹豫放下了手中的猎物,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飞扑而来。 就在它快要靠近时,明夏的队友一脚将那只飞扑而来的感染者踹翻,高声对明夏道:“队长你专心应付眼前那只,这只就交给我们!” 战斗一旦开始,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明夏丝毫没有辜负之前战友为她创造出的优势,轻而易举的彻底斩断那只四级感染者余下的那条手臂。 在感染者发出咆哮的时候,明夏更是十分大胆的直接从它身后扼住它的脖子,将它的头颅对准门外。 这只四级感染者的力道大到有好几次明夏险些被它挣脱,眼看无法完成击杀,明夏索性高声道:“林骁!” 几乎是瞬间,厂房门再度打开,只一眼就认清战况的林骁没有丝毫犹豫,抬手瞄准,扣动扳机。 下一秒,随着针剂射入四级感染者的大脑,它浑身剧烈颤抖不止,紧接着原本看上去坚硬无比的脑袋逐渐开始被溶解。 解决了第一只,当明夏终于腾出手去帮忙时,却发现不过短短不到两分钟的功夫,已经有不止一个的队友倒在了四级感染者疯狂的进攻之下。 眼看那只感染者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医疗兵身边,牙齿就要咬下,却在这时,原本奄奄一息的伤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自己本就已经血肉迷糊的手生生送到了感染者嘴边。 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医疗兵,伤兵高声喊:“走啊!” 话音未落,骨骼被咬断发出的声响清晰可闻。 可即便如此,那个伤兵却依旧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战友面前,为了尽可能拖延时间,他甚至主动以身为肉盾,从正面直接抱住了那只四级感染者。 林骁连射两支针剂,可这只四级感染者的状态比起他们在门口遇到的那只明显好太多了,反应相当敏捷,即便因为伤兵的缘故行动稍稍被拖慢了一些,却也堪堪躲过了林骁射出的针剂。 当林骁要去拿第三支针剂时,明夏扑了上去,边跑边对林骁喊:“别冲动,我牵制住它,看准了再打!” 牵制,拿什么牵制?当然是拿命。 四级感染者的咬合力惊人,不过几个呼吸间,伤兵的手臂和肩膀已经被啃食到了深可见骨的地步,剧烈的疼痛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神志。 可强悍的意志力与想要保护战友信念却让他直到最后也没有放手,直到被感染者咬开颈部的大动脉,直到呼吸停止,他依旧保持着牵制感染者的动作。 感染者试图甩开这烦人的累赘,可任凭它怎么甩,却迟迟无法摆脱那该死的累赘,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旁边飞扑而来。 四级感染者虽然拥有着和人类相似的外表,甚至进化出了一定智慧,但它却永远无法理解这些在它看来只是‘食物’的人类的某些行为。 就好比,之前它遇到的那些‘食物’,有些明明都已经快要逃出它的攻击范围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折返回来送死。 也好比现在,明明自己根本没有攻击他们,可他们却一个又一个主动送上门来,不惜成为食物也要试图牵制住它。 四级感染者看着一个又一个从四面八方冲上来的人影,它来者不拒,尖锐的牙齿轻易便能破开皮肉,让它大快朵颐。 可就在这时,出于对危险的本能,让它下意识伸手护住了脑袋。 正是因为它这几乎下意识的操作,成功挡住了明夏的刀,可还不等四级感染者做出什么反应,明夏的刀已经插进它掌心,另一只手直接扣住感染者的牙齿,强行将它的脑袋固定住。 “开枪!” 第182章 第 182 章 感染者剧烈挣扎, 可它身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明夏死死限制住了它的活动范围,使它不得不面对着那个举枪的男人。 口中的分泌物不自觉滴落, 一声破空闷响之后,从林骁枪里发射出的针剂正中感染者的眉心。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毒变异,感染者防御力增强的缘故, 针剂命中后居然没能完全射进脑子。 几乎是在感染者哀嚎的瞬间, 明夏毫不犹豫的将扣在感染者嘴边的手松开, 一把抓住针剂, 直接将它用力送进了感染者的脑袋里。 因为用了太大的力道, 以至于在它被迅速推入感染者脑子的过程中直接被捏碎了,强腐性的液体沾染到了明夏手上,可她却半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过多的变化,直到感染者坚硬的头骨终于逐渐被溶解, 明夏这才在医护兵惊恐的视线下迟缓的收回手。 沾染了针剂液体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 已经深可见骨, 并且还在继续不断向下蔓延。 “队长!”医护兵跌跌撞撞的冲她跑来, 伸手要去检查她手上的伤口, 却被明夏给躲开了。 “别动,我刚接触了感染者的□□。”说这话的时候, 明夏额头和脊背已经遍布细密的冷汗,脸色更是白的惊人。 可饶是如此, 她依旧保留有较为清醒的理智, 她努力忽略掉手臂传来的痛感,冷静道:“保持警戒,应该还有一只四级感染者。” “可是你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开口, 医疗兵又向前走了两步,仍然不死心想要查看明夏的伤。 明夏知道他是出于好意,却依旧没让他靠近,只开口道:“没事,暂时死不了。” 说完,她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吩咐道:“搜寻三十六小队成员,尽快找到‘星火’。” 解决掉了两只四级感染者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够放松下来,恰恰相反,躲藏在暗处的那只才是最麻烦的。 陆续有队员重新投入进了清理感染者的战斗当中,明夏在林骁从她身边路过时,用没有受伤还算完好的那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林骁脚步一顿。 “如果我出现变异征兆,别犹豫,杀了我。”明夏的声音很轻,轻到仅有距离极近的两人能听到。 饶是林骁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当听到明夏将这句话说出口时,他的身体依旧不自觉颤了下。 明夏耐心等待着林骁的答案,她知道,他会答应的,因为他们是拥有着无数生与死之间磨炼出默契的,可以交付生死的战友。 “我会的。” 沉默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林骁便如明夏所料的那般相当干脆的答应了下来,如果忽略掉他吐字时带着微微颤抖的尾音,以及紧握成拳,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指节的话。 得了他这句承诺,明夏松了口气,道:“我的队友都很优秀,如果我不在了,也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林骁沉默着点了点头,他没有停留很久,却在从明夏身边走过时,深深望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的脸刻印在脑海里似的。 明夏看他那万分沉重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道:“只是提前做好准备而已,倒也不是一定会死。” “好了,赶紧找人吧。” 明夏说完,低头看了眼藏在身后已经腐蚀到手腕的手,向身边依旧不肯离开的医疗兵道:“毛巾有吗?” 医疗兵忙不迭打开随身携带的急救包,却只找到了半卷纱布,明夏看了眼干净的纱布,到底还是没舍得用。 叹了口气,道:“算了,收回去吧。” 她将上衣脱掉,把还算干净的内衬翻出来随便卷了两下,咬进嘴里,手中短刀不再犹豫,干净利落将已经被腐蚀到血肉模糊的手砍掉。 剧烈的痛感让明夏眼前阵阵发黑,医疗兵也被她这果断的动作给惊到了,但也只是瞬间,反应过来后,他直接冲了过去,给明夏的伤口进行包扎止血。 也不知算不算运气好,伤口处涌出的血并没有泛黑的迹象,断了一只手,但没有感染病毒,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医疗兵脸上才刚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忽然感觉小腿一痛,低下头才发现本应已经死掉的,只剩下半个脑袋的三级感染者居然没有死透。 明夏听到痛呼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她的手因为疼痛几乎拿不稳刀,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将那只感染者仅剩下的那半颗脑袋捅了个稀烂。 比起愤怒,更多的却是悲哀。 医疗兵没去看自己的伤,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将明夏的伤口包扎好之后,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伸手挠了挠头,傻笑道:“队长,我的宝贝都在这里了,帮我背着吧。” 说着,他将身上的急救包取下,将长长的背带收紧了一些,帮明夏挎到肩膀上。 “麻烦你了,队长。”说完这句话,他站直身体,对明夏敬了个军礼,接着弯腰捡起了地上不知是哪个队友掉落的武器,冲着感染者便冲了过去。 明夏闭了闭眼,什么也没说,只用还在微微发颤的手握紧手里的刀,如参与了这场战斗的所有人一样,沉默且坚定地投入到新的厮杀中去。 这场战斗最终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明夏被林骁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满是血污,简直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感觉到脸被人拍打,明夏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看到面前同样相当狼狈的林骁,艰难地弯了弯唇角,道:“还活着,真不错。” 可是这笑容却在看到林骁身后已经所剩无几的队员时,又很快被敛去了。 “还能走吗?”林骁声音沙哑的问,对她伸出手。 明夏吃力的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借力摇摇晃晃从尸堆里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跌跌撞撞重新回到了尸堆里。 也不嫌恶心,用仅剩的那只手在尸体堆里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林骁实在看不过去,也重新折返回来,试图上前帮忙。 但就在这时,明夏像是终于摸到了想找的物件,她用力拉扯了一下,却没能将东西如愿拉出来。 明夏将最上层的感染者尸体踢开,却在看到感染者尸体下的场景有了片刻的怔楞。 地上躺着的,早已经没了声息的队友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保持着攻击的姿态,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袋子,就连掌心都满是血污。 明夏拿不出来,只能伸手一根根将他的手指掰开,成功将袋子抽出后,明夏弯腰将那个队友胸口的名牌也割下来,解开袋子将其放了进去。 不大的布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却沉甸甸的,随着明夏的动作,里面的名牌相互碰撞发出轻响。 明夏看了眼林骁,道:“帮我找找,还有没有漏掉的名牌没有收。” 这些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据,同样也是这些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的士兵们为幸存的同胞、为自己的祖国拼死奋战过的证明。 整个搜寻名牌的过程相当沉默,直到确定没有遗漏后,一行人这才从厂房离开。 第三十六小队全员牺牲,队长和几个士兵在最后关头拼死保住了两枚‘星火’,这为接下来最终任务的执行减轻了很多负担。 两枚‘星火’被分别载入了改装车中,临到分别时,明夏看了眼林骁,对他伸出手,诚恳道:“活下去。” 听到她的话,林骁莞尔。神色一扫之前的沉重,反倒多出了几分两人在基地外初见时的洒脱不羁。 虽是伸了手,但没有握,而是握成拳头冲她晃了晃。 明夏失笑,也将展开的手掌握成拳,和他轻轻碰了下。 临到分别,林骁盯着明夏看了许久,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和明夏如出一辙的简单嘱咐。 “活下去!” 再朴实不过的祝福,可在话出口的时候,两人心中却都清楚,这概率实在太低了。 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的是…… 如无意外的话,今日一别,便是永别。 * “宿主,宿主醒醒?” 许久未曾听到过的电子音再度在耳边响起时,明夏还有些恍惚。她艰难的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电子音立刻安抚道:“别激动,没关系的,你现在很安全,身体修复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在修复完成前不要乱动。” 说到这里,系统的声音顿了顿,过了大约数十秒之后才再度开口道:“宿主,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听我说就好了。” “真是气死我了,任务发布的时候危险等级明明只被判定为S级,可谁知道传送完成后,危险等级直接被提到了3S。” “这次任务对你消耗非常大,但因为任务世界被判定为特殊世界,而你又出色完成了任务发布者最后的心愿,所以这次产生的医疗费用和修复液都由快穿总局承担。” “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只管好好休息就好,关于上个任务世界的具体细节等你恢复好了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第183章 第 183 章 清晨的微风穿过半开的窗, 不急不缓地吹入房间门。 房间门相较于之前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就连书桌和床的摆放位置都与从前差不多。 “叩叩叩。” 敲门声打破了一室静谧,床上的人紧闭的眼皮微微动了几下, 睫毛轻颤几次后,彻底睁开了眼睛。 大抵是刚睡醒的缘故,明舒的眼里还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睡意, 抬眼看了下床头的闹钟, 早上六点三十分。 门外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这次一同响起的还有道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女声。 “醒了没, 醒了就赶紧开门, 车队马上要出发了。” 明舒的睡意本就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此时听到这声音,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急着去开门, 而是习惯性的伸手拿过床头的相框。 不大的相框里只有一张简单的双人照, 照片里一个身穿军装身姿飒爽的姑娘站在后面, 白皙修长的手搭在前面比她稍矮一些的女孩肩膀上。 虽然不是什么非常亲密的动作, 但只是看着照片便不难看出照片中两个姑娘感情非常好。 明舒伸出手, 柔软的指腹轻轻在照片里身着军装的姑娘脸上碰了碰, 良久后,笑着道:“早上好, 姐。” 完成了每日必做的事情之后,明舒拉开有些狭小局促的衣柜, 从中取出一套军装, 伸手摸了摸,确定已经干透了之后,迅速开始换衣服。 门打开, 林惊霜一如既往顶着那张美到过分的厌世脸斜倚在门口的栏杆上,见明舒开门,她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将手腕上的时间门展示给她看。 “今天比昨天还要慢,慢了两分三十秒。” 明舒很是没办法地耸了耸肩,开口道:“你确定要因为跟我讨论这两份三十秒的时间门问题而再耽误一个两分三十秒吗?” 林惊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过到底是没再提这茬,转身率先朝着外面走去。 现在是2087年,距离‘星火计划’被顺利完成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当初没人能够想到,那样一个完成概率及其渺茫,处处都是问题,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居然真的被华国完成了。 更没人能够想到的是,华国会有那么一群人不为利益、不求回报、不计生死的去完成那个本不可能被完成的任务。 星火计划究竟的伤亡究竟有多惨烈呢,惨烈到出发时朱雀基地派出了一百支五十人小队,共计五千人的队伍,最终任务完成后活着回来的,只有三人。 有点遗憾的是,明夏并不是这三个人当中的一个。 不过似乎也没那么遗憾,起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身边是并肩作战过无数次,可以交付生死的战友,而她最后托起的,是华夏千万幸存者生存下去的希望。 人的一生本就相当短暂,能够得偿所愿已非易事,明夏并不孤单,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发什么呆,上来啊。”林惊霜拉开车门,见明舒站在车边迟迟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开口催促道。 明舒回过神,在林惊霜的招呼下抬脚上了车。只是在车门关闭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随着星火计划的顺利完成,华国境内T病毒的进化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入了停滞状态。 五级感染者的出现时间门与上辈子明舒记忆里出现的时间门差不多,既没有提前也没有推后,并没有太大误差。 唯一与上辈子所不同的是,星火计划的成功为原本已经濒临崩溃的朱雀基地和华夏幸存者们争取到了相当宝贵的喘息时间门。 基地内的专家和学者利用这来之不易的宝贵时间门深入研究,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门就已经针对五级感染者的特性改良研发出了‘星火二号’。 与初代的‘星火’效果相同,改良后的二号不但可以使接触到这一药剂的感染者体内的病毒停止进化,最重要的是,它的传播途径和传播范围比起一代效果更加恐怖。 当国外已经因为T5病毒和五级感染者而焦头烂额的时候,这一世的华国情况与明舒记忆里濒临崩溃的惨状截然相反。 人类从来都是极为顽强的存在,尤其是华国,回顾历史,这个古老的国家曾经遭受过无数磨难,也曾跌倒过数次,可只要一息尚存,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和她的人民从来不缺少站起来的勇气,更不缺乏重新出发的决心。 时间门能够带来什么?对于华国而言,星火计划完成的第三年春天,‘星火二号’研发成功。 与初代的星火计划所不同的是,二代的星火计划执行人不再是军人,不,或许应该说,参与执行二代星火计划的,不再仅仅只是军人。 当华国的幸存者们通过军方公布的数据和影像资料以及英雄遗物,得知初代星火计划的全貌后,幸存者们自发的走出了基地,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向军方报名。 他们争先恐后的报名想要参加二代的星火计划,面对热情的幸存者们,基地军方起初还是以劝说为主,苦口婆心的劝解幸存者们务必冷静。 初代星火计划虽然成功,可这也仅仅只是代表着华国境内感染者体内的病毒陷入了停滞,短时间门内不会再进化了而已,并不意味着已经出现的感染者会凭空消失。 虽说国内的情况相较国外要好一些,可出了基地之后,毕竟是要与杀伤力惊人的感染者正面作战的,有战斗便意味着必然会死亡。 军方理解大家的热情,可是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种杀感染者的事情,还是留给长期奋战在与感染者厮杀第一线的士兵们更好。 原以为这样就能劝退热情的幸存者们,然而基地军方实在太小瞧华国幸存者们的热情了。 他们非但没有就此被劝退,有些身强力壮正值壮年的幸存者们一听,非士兵不准参加,索性在被打回去的当天下午直接带着申请书到军部新兵报名处排队入伍。 接连十几天,基地内军部征兵处简直人满为患,队伍排的宛如长龙,见首不见尾。 军部眼看这么下去不行啊,朱雀基地最高指挥官方老将军甚至亲自现身征兵现场,苦口婆心劝说大家一定要理性参军,与感染者作战不是儿戏,是需要承担相当大风险的。 为了使幸存者们冷静下来,官方甚至陆续公布出了基地内军方每次外出任务时的伤亡数据,以此提醒大家务必珍惜生命,不要因为情绪上头而冲动做出参军决定。 本以为这样一来能够打消幸存者参军的念头,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当一个个惨烈的伤亡数据被公布之后,非但没能劝退幸存者,反倒吸引了更多热血的幸存者前来报名。 好家伙,原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这些人为了他们居然牺牲了这么多,这能忍?必须不能忍啊! 有些符合条件的幸存者如愿通过了审核,正式成为了一名士兵,而另外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没被选中的幸存者们倒也没有气馁。 开玩笑,一生要强的华国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轻易气馁? 军方不收没关系,不是还有佣兵团吗?虽然听上去寒碜了一丢丢,但雇佣兵他也是兵啊! 于是,继军方的征兵处被热血的幸存者们包围之后,朱雀幸存者基地最大的两大民间门佣兵团祝融与共工报名处也迅速被幸存者们占领,排起了长龙。 随着加入的幸存者越来越多,军方与两大佣兵团面面相觑,经过长达三天的会议之后,终于松口,向幸存者们开放二代星火计划的参与名额。 因为报名幸存者人数实在太多,以至于二代星火计划还多了一个别称,叫做—— 满天星计划。 正如同军方之前劝说的那样,战斗总是伴随着牺牲,满天星计划最初开展的并不顺利,尽管军方和佣兵团不约而同将新加入的幸存者们安排在队伍的最末尾,可很多幸存者毕竟是头一次走出基地,与感染者们搏斗的过程中,伤亡数量始终高居不下。 可鲜血没有让他们退却,身边战友的牺牲更没有让他们停滞不前,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间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那批初次走出基地,初次与感染者正面交手的幸存者们经过了无数次生与死之间门的磨砺,很快成为了一股无法被忽视的强悍力量。 也正因为他们的存在,加速了满天星计划的进程,原定至少需要五年才能完成的计划,在满天星计划开始的第二年年末就已经初步取得了成功。 随着满天星计划的成功,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门里,人类在面对感染者时,终于脱离了被动局面,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T病毒不再继续进化,幸存者们的生活条件相较于以往更是发生了相当大的改变,其中最明显的要数居住环境。 在转入地下时隔多年后,随着人类在与感染者的战斗中逐渐占据上风,基地终于在2085年的春天正式搬离地下,重回地面。 虽然距离感染者完全灭绝还需要很长的时间门,距离人类完全收回被感染者占据的土地城市更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无论怎么说…… 看到光,便不会再畏惧黑暗。 有了希望,便不会陷入绝望。 改装车在路面上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车子在一处相当宽广的空地上停下。 这里是最先被从感染者手中收回的土地,作为人类从幸存者手中抢回来的第一块土地,基地并没有在这里修建什么的意图,而是将这里圈起来,改造成了纪念广场。 广场里面除了一座又一座刻满了密密麻麻名字的纪念碑外再无其他,可即便如此,门口来往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明舒下车后熟门熟路穿过一面面写满名字的纪念碑,在快要走到尽头时,终于停下了脚步。 远远望见了想找的名字,明舒刚想走上前,却忽然感觉双腿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是个大约五六岁左右,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姑娘。 小姑娘伸手捂住被撞红的鼻子,瘪了瘪嘴,却没哭,而是很有礼貌的奶声奶气对明舒道歉:“对不起姐姐,撞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明舒笑了笑,伸手很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没关系。”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后不久,明舒便听身后响起了一道有些焦急的女声。 “蕊蕊,蕊蕊?” 听到了这声音的呼唤,小姑娘立刻奶声奶气道:“妈妈,我在这里。” 片刻后,一个衣着朴素,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姣好的女人神色焦急的走了过来,在看到小姑娘时,终于松了口气。 女人走上前将小姑娘抱起来,从女儿口中得知前因后果的她立刻向明舒道歉,声音满是愧疚道:“实在抱歉,是我没有看好蕊蕊,给您添麻烦了。” 明舒摇了摇头,笑着道:“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女人再三道歉,直到确定明舒没事后,这才满脸歉意的抱着小姑娘离开。 看着女人和小姑娘离去的背影,明舒收回视线,从口袋里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干净毛巾,在纪念碑里找到明夏的名字,动作轻柔的小心擦拭着碑上的浮灰。 就在明舒刚要收起毛巾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小奶音。 “妈妈,姐姐也是来看爸爸的吗?” 明舒动作一顿,微微转过头,发现开口的正是刚刚离开,还没走远的那对母女。 小姑娘正扭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的看着自己。 感觉到女儿的动作,女人也停下脚步,回过头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去,看到明舒的动作后,她在女儿面前蹲-下,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语调温和解释道:“不是哦。” “姐姐也是来看很重要的人呢。” “是和爸爸一样的英雄吗?” “是呢,都是很勇敢的人喔。” “……” 母女俩的声音随着距离被拉开而渐行渐远,明舒重新转回头,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纪念碑上属于明夏的名字。 浅淡的叹息之后,明舒用仅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很轻的重复了一遍。 “姐姐,刚才有听到吗。” “有人说你是……很勇敢的人呢。” 第184章 第 184 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 入目便是熟悉的系统空间。 几乎在明夏睁开眼的瞬间,一只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章鱼就已经迫不及待扑了过来,在她脸上蹭了蹭。 “宿主你终于醒啦!”系统的电子音里满是欢喜和激动。 明夏动了动手指, 发现身体非但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反倒有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处于一种极为轻松舒适的状态。 “上个世界的任务结算了吗?”明夏开口问。 系统的电子音立刻道:“各项数据都已经计算完毕, 需要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结算。” 明夏点了点头, 道:“那先开结算吧。”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 明夏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叮’的系统提示音。 【叮—— 主线任务:找回原身丢失的记忆, 任务完成度100%】 【叮—— 隐藏任务:完成原身想做却未能完成的遗愿, 任务完成度100%】 【叮—— 因数据紊乱导致任务者被投放的世界危险等级发生变化,任务难度等级提升,经快穿总局研究决定对任务者明夏做出以下补偿。 1.当前任务世界获得三倍积分奖励。 2.任务者明夏因任务产生的身体、精神体损伤免除全部医疗费用。 3.提前中止任务四触发的惩罚机制。 4.一次性补偿任务者明夏五十万积分点数。 5.任务者明夏可以向快穿总局提出自己的合理诉求,经总局审核后酌情满足任务者诉求。】 【叮—— 当前任务世界评级:S,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点数:30000, 支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点数:9000, 隐藏任务额外奖励积分点数:15000。补偿任务当前总积分点数为:105000。】 【叮—— 获得额外补偿500000积分点数, 任务者明夏当前总积分点数为:605000。】 一长串的‘叮’与系统提示音让明夏有些晃神, 当听到积分总结余时, 明夏想了想,道:“补偿五那个提出诉求, 总局审核后酌情予以满足指的是什么?” 说起这个事情系统就不自觉来气,怒气冲冲道:“宿主你上个世界的那个任务在我们接取前已经发布了很久了, 被快穿总局判定为疑难杂单, 如果顺利完成的话会有额外积分奖励。” “这种疑难杂单根据总局规定,是需要在任务栏显眼处有清晰明确风险提示的,但是因为总局最近刚刚更新了任务系统, 导致上个任务原有的特殊风险提示被抽掉了,而且被当做普通任务分派给了我们。” “拿到任务的时候任务危险等级评估只有S级,结果等传送结束后,危险等级直接提高到了3S级,最重要的是我作为你的系统,直接被隔离在了系统空间内,根本没能进去!” 事情刚出现意外系统就已经上报了快穿总局,然而繁琐的流程走下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别激动,我这不是好好的,你慢慢说别着急。”听到自家系统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明夏连忙开口安慰道。 系统缓了缓,开口继续道:“我曾向快穿总局提出中止任务,但是你的精神体在任务世界四时遭到了重创,经过总局风险评估,强制中止任务,强行脱离任务世界的话,很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 “对不起啊宿主,都是我太没用了,要是我能像其他统一样细心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你罚我吧!” 明夏听得有些哭笑不得,反问道:“快穿总局数据波动是你能够决定的吗?不是的话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责任。” “而且,上个世界对我而言,也并不全是坏处。”明夏坦然道。 明夏似乎从来不畏惧死亡,相较于有意义的死亡,庸庸碌碌度过漫长一生对她而言才更为煎熬。 “宿主……”系统哪里能听不出明夏话里的宽慰,蓝色小章鱼哭唧唧地蹭到了明夏身边,哭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重新精神起来。 小章鱼恶狠狠开口道:“宿主,总局说会酌情考虑你提出的诉求,那诉求你就随便提,大胆点,想什么就提什么,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千万不能浪费!” 明夏歪着头想了会儿,试探着问道:“什么都可以提吗?” 小章鱼点点头,爪子在空中扭了扭,毫不犹豫道:“随便提,虽然不能保证百分百满足,但是总局那边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一个诉求不行就换别的,反正不会作废,大胆提!” 话虽这么说,系统其实内心一直有些惴惴不安。它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好的宿主,万一宿主的诉求是重新回到爱国分部,那它当然也会尊重自家宿主的决定,不过估计等明夏走了,它哭都要哭死了。 好在明夏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她想到在身体完成修复的漫长时间里做的那个梦。 “上个世界的任务委托者现在还好吗?”明夏开口问。 听到明夏的话,系统开口道:“心愿得到满足后,任务委托者已经准备重新投胎啦。” 得知这个消息,明夏笑了笑,道:“那挺好的。” “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系统有些好奇的追问。 “也没什么。”明夏摇了摇头,道:“只是想知道,任务委托者和她妹妹还会有再遇见的可能吗?” 这个问题还真的有点问住系统了,不过倒也难不倒它,快速对信息库进行了检索,系统再度开口,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会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明夏闭了闭眼,很是随意地开口道:“那我的诉求就是,再给她们一次相遇的机会吧,希望这对姐妹这次可以有个圆满的结局。” 系统听到明夏的话后久久没有出声,它其实很想跟明夏强调一下,拥有向总局提要求的机会是多么难得,是多少任务者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它家宿主倒好,轻描淡写就把这么宝贵的机会让给了不相干的人。 可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在触及明夏清那双清亮的眼睛时,统统都吞回了肚子里。 或许她并不是不知道机会宝贵,可在明知机会宝贵的前提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始终淡然随性,坚守本心,这才是明夏最为让人钦佩的地方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那些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劝说的话便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意义。 在短暂的沉默后,系统终于开口道:“好的宿主,我已经将你的诉求填写并上报了总局,待总局审核无误后,会将最终结果通知到你。” 这次倒是明夏有些意外,愣了两秒,声音带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劝我。” “是想劝来着。”系统也非常坦然,不过紧跟着便是话锋一转,蓝色小章鱼挥了挥小触手,道:“不过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你开心就好啦。” 明夏这次是真的有被系统的话暖到,她冲小章鱼招了招手,道:“我们是不是一夜暴富了,系统商城好像也可以用了,来,我们今天就一掷千金!” 所谓的一掷千金,当然是又给系统买了好多花里胡哨,风格迥异的小衣服。两人在系统空间里玩闹了许久,直到系统的小衣柜被塞得满满当当,再塞不下其他后,两人这才退出了系统商城。 “宿主,需要休假吗?还是直接开启下一个任务?”蓝色小章鱼穿着可可爱爱的兔子装,有些别扭的开口询问道。 明夏感觉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态,确定没有问题后,直接道:“开启下一个任务吧。” 又是毫不让人意外的回答,系统已经完全习惯了明夏的工作狂属性,闻言也不啰嗦,开口道:“准备好喔,要开始传送了!” 随着系统的声音落下,明夏眼前逐渐变为黑暗。 * “说什么只是能改变命运,改变个屁,你看明家这丫头,当年那录取通知书送过来的时候,老明家多风光呢,都说咱们这山窝窝里出了个金凤凰,可要我看啊,顶多是个山鸡罢了,这不,兜兜转转又回了咱们秀水村吗!” “谁说不是呢,村长之前开会的时候还老说,让咱们跟明家学习,送家里的丫头读书,只有读书才能离开咱们这山沟沟,可要我看呐,那都是浪费钱!还不如早早帮着家里种地,还能顶个人用!” “葛大山,孙小莲,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胡扯什么呢?!” “人家明夏这次回来是回报咱们秀水村的,人家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放着城里的好工作不要,刚毕业就回咱们村当老师,你们俩不但不知道心怀感恩,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还要不要脸了?” “她说啥就是啥啊?要不是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她好好一个大学生,放着外面几千块的工作不做,非要回来做什么支教老师,她图啥啊?!” 明夏是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于一辆骡车上。 说是骡车,其实相当简陋,骡子后面拉了个装有俩轮子的木板,木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明夏此时就坐在稻草上。 就在她不远处,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说笑笑,时不时还伸手对自己指指点点。 那俩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发现明夏已经醒来了,依旧自顾自说笑着。 第185章 第 185 章 “跟她一块儿来的还有个小白脸哩, 要不是咱们这车子坐不下,那小白脸还嚷嚷着要一起来,那黏糊劲儿, 也不嫌害臊!” “谁说不是呢,我听崔婆子说了,大城市年轻人可乱了, 小年轻们没结婚就勾搭在一起了, 隔壁村兰花婶子家那妮子前些年不就到城里打工了吗, 结果你猜猜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 你别卖关子, 赶紧说啊!”女人声音带着相当浓重的乡音,但奇怪的是,明夏发现自己听起来却丝毫不费力气。 刚才说话的男声见成功勾起了女人的好奇心,不由嘿嘿一乐, 故作神秘地对女人勾了勾手, 压低声音道:“你靠过来点, 我慢慢跟你说。” 女人将信将疑地将耳朵凑了过去, 男人嘀嘀咕咕伏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由于距离有些远, 他又特意压低了声音,明夏也没太听清楚。 不过随着女人接下来的反应, 明夏也基本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什么?兰花婶子家那闺女是大着肚子回来的?!”她的声音听上去惊讶极了,话音落下后不久, 便紧接着又啧啧道:“我就说嘛, 怎么去城里打个工转一圈回来洋气了那么多,原来中间门还有这档子事!” “呸!怪不得当初她家闺女回来,兰花婶子那么着急给她家妮子说婆家, 嫁妆可足足有五百块钱呢,我当时差点就把她介绍给我家幺儿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两人之间门的对话实在是太过于没营养,以至于明夏只略微听了两句就已经兴致全无,索性趁着这功夫查看起原身留下的记忆。 这个世界是由一本名为《与山行》的现实题材构建而成的书中世界,故事主要讲的是,男主宋文辉大学毕业后随着女友一同回到了她出生的小山村,成为一名光荣的扎根深山当中的支教老师。 然而如果故事只到这里,没有接下来发生的故事,那么这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只可惜以上说的那些不过只是这个故事的前情提要罢了,真正精彩的剧情还要从男主随着女友来到深山,成为老师后才算是正式开始。 原来,女友出生的山村十分偏远贫困不说,村子里的村民也大多思想较为落后,想要说服这些思想顽固的人将家里的孩子送去读书,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为此,宋文辉和女友回到小山村后尝试做了不少努力,但结果却始终收效甚微,甚至还被脾气不好的村民追着打了一顿。 宋文辉和女友不同,他自幼出生在大城市,家境优渥,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头,说是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蜜罐子里也不为过,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 接连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宋文辉终于扛不住了,在一个深夜里收拾好行囊,悄无声息的下山,买了车票逃似的连夜回到了城市里。 对此毫不知情的女友发现他不见后,以为他是在山里迷了路,在山里接连找了好多天,因为体力透支精神恍惚,在途经一处陡峭的悬崖时,脚下一滑,坠崖而亡。 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枯萎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去实现自己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梦想。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姑娘都还在自责,担心宋文辉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出现了意外。 反观男主宋文辉这边,他不告而别后当然是有些心虚的,回到家后宋文辉沉寂了几天,才想起来要和女友联系。 可女友所在的那个小山村实在太过偏远,宋文辉打了几次电话都没能打通,他本就因为不告而别有些心虚,电话没通反倒给了他冠冕堂皇的借口。 看吧,不是他不想和女友联系,实在是因为联系不上啊。 抱着这样的心理,宋文辉和女友断了联系。 在家人的安排下,宋文辉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凭借家里的关系和还算优秀的履历,顺理成章留校,成为了一名大学老师。 再度得知前女友的消息,是在几年后的一场同学会上。 那时宋文辉工作稳定,也已经有了正在交往,并且不久后就要结婚的门当户对的女朋友。 同学聚会上,酒过三巡,聊起旧事,话题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宋文辉的前女友身上。 宋文辉的前女友当年在学校里是也是极为耀眼的存在,不但样貌出色,成绩更是相当优异,是不少男同学心目中的女神。 因着当年那场不告而别,宋文辉原本不愿意再提起和前女友有关的任何事情,可谁知,他刚想要转开话题,下一秒却得知了一个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的消息。 当前女友的老乡用颇为唏嘘的口吻告知大家,她刚刚回到村子没多久就出了意外,坠崖身亡的消息时,宋文辉直接如遭雷击。 有那么一瞬间门,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借着酒劲,宋文辉发了疯似的一把揪住了那个同学的衣领,一遍又一遍逼问着前女友死亡的具体时间门。 由于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同学一时间门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不过看他情绪那么激动,想到两人当年感情很好,便也相当同情的表示回去帮他好好打听打听。 可宋文辉哪里等得住呢,他的心早已经被惶恐与不安给填满,尽管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女友的死亡很可能只是一场意外,与自己没有关系,可自那次同学会回去后,午夜梦回,宋文辉频繁地开始做噩梦,想起与前女友恋爱时的种种。 因为接连的失眠与噩梦导致宋文辉在白天的注意力很难集中,不但在与女友的约会里频繁走神,更要命的是,在课堂上甚至出现了严重的课堂事故。 宋文辉接连几天的持续不在状态终于引起了校领导的注意,在与他谈心无果后,索性直接给他批了半个月的假,让他自己调整好状态再回来上班。 放假在家的宋文辉精神状态并没有因此有所好转,尤其是在从同学口中得知了前女友死亡的具体时间门后,宋文辉的精神状态更差了,一度差到需要依靠大量药物才能勉强入睡的程度。 消沉了大半个月,在日渐严重的失眠和愧疚的撕扯之下,宋文辉终于下定决心,决定重新回到那座当年他不辞而别的山。 他辞去了工作,向女友提出了分手,如同当年那样,毅然决然重新提交了前往秀水山支教的申请。 申请很快就通过了,时隔多年后,宋文辉辗转再次来到了这座曾让年少的他避之不及,连夜逃离的偏远深山里。 不同的是,上次来时,他怀揣着梦想和对未来的期许以及与女友之间门爱情的无限向往,而这次故地重游,宋文辉的心中只有几乎要将他吞没的愧疚。 前女友生前曾经不止一次对他提起过,读书的意义并不是让她逃离贫困的家乡,而是在学到了知识后,重新回到这里,利用所学的知识让家乡不再贫困。 当时宋文辉曾对女友的话不以为然,可时隔多年后,再次回到这座看上去与当年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贫困,依旧落后的小山村时,宋文辉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除愧疚之外的想法与念头。 也许是人到中年,心境与当年已经有所不同,也或许是出于对自己当年不告而别的愧疚,总之,宋文辉决定留在这里,完成当年前女友未能完成的梦想。 帮助这座落后穷困的小山村摆脱贫困,让更多的深山里的孩子能够通过知识改变命运,走出深山。 想象虽然很丰满,但现实却依旧相当骨感。即便时隔多年,这里的村民思想依旧愚昧落后,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宋文辉总算没再如第一次来时,被挫折吓得落荒而逃。 他坚持了下来,尽管过程相当困难和艰辛,可也并非全无收获,随着留在山里的时间门越久,宋文辉逐渐说动了当地的村民,将孩子送进了村里唯一的学校。 在这座山村执教期间门,宋文辉还和他从养父手中解救下来的一个姑娘产生了除师生之外的情愫,那姑娘自然就是这个故事的女主。 故事里用了大量篇幅来描写两人之间门情感的拉扯,故事的最后,女主在男主的帮助下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而男主宋文辉也终于在女主带着录取通知书向他奔跑而来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和女主忘情的相拥在一起。 大看上去还挺美好,挺励志的故事,但明夏接收完原身留下的全部记忆后,却只觉得心里阵阵犯恶心。 要说原因,其实也挺简单的,除了男女主之间门那莫名其妙的荒诞爱情之外,最重要的是……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就是故事里那个,明明怀揣着梦想,却从始至终连个姓名都没有的,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工具人前女友。 第186章 第 186 章 山路崎岖难走, 走走停停,也不知过了多久,骡车本就不快的速度愈发缓慢起来。 明夏听到前面赶车的人招呼道:“骡子没劲儿了, 前面也没多远了,葛大山、孙小莲,你们俩下来走两步。” 话音才刚刚落下,便听面前人立刻不乐意了, 身着粗步衣衫的女人率先高声叫喊起来:“凭啥啊,骡子没劲儿了你凭啥让俺们下来啊, 咋不让明妮儿下来, 她都歇一路了!” “就是就是。”尖嘴猴腮的男人也不甘示弱, 紧随其后附和道:“怎么着,出去上个大学,学没学到点啥东西不知道, 倒是养了一身的懒酸肉回来。” 赶车的汉子听到两人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见俩人谁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索性直接“吁吁”了两声,让骡车停了下来。 汉子停下骡车, 没好气道:“出发的时候我说我自己个儿下来接人就行了, 你们俩死皮赖脸非得要跟着,说是要帮明夏拿东西,说的简直比唱的好听。” “但帮忙我是没看到,嚼舌根的话倒是从头到尾没停下来过!你们俩下不下来, 再不下来我回去要告村长了,甭以为你俩在后面叽叽歪歪的那些话我离得远就听不见!” 被汉子吼了这么几嗓子,两人原本还算嚣张的气焰顿时消退了不少,但仍旧有些不甘心。 在汉子转过身之后, 孙小莲神色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冲身边的葛大山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瞅他这护短样儿,当初谁不知道他喜欢这明家丫头,明家丫头当年要出去读书,学费凑不够,这憨货大半夜不睡觉,去塘子里捞鱼换钱偷摸塞给人家呢。” “真的假的,还有这事?我都不知道呢,小莲儿你展开说说!” 孙小莲闻言当即翻了个白眼,哼哼道:“这还能有假?那刘大壮抓的鱼就是找我爹换的钱,听我爹说,他大冬天下塘子抓鱼,腿抽筋了差点没淹死在那塘子里。” “刘大壮要是真的喜欢明家妮儿,当初他娘要到明家提亲的时候,他咋拦着他娘不让去呢?”这说的未免也太夸张了,葛大山不是很相信。 见葛大山不信,孙小莲没好气啐了一口,道:“还能是为啥?山猪吃不了细糠呗,你看他平日里怪厉害的,实际上就是个怂包。” “说什么配不上明家闺女,不想耽误人家的前途,说的可好听了,归根究底还不是怂蛋一个!” “这下好了,明夏这次回来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山下还有个小白脸儿呢,据说是明夏的什么大学同学,我看啊,就是姘头。” 尽管两人刻意压低了音量,却依旧被明夏给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没有起来,恰当好处的在两人嚼舌根的时候翻了个身。 大概是背后说人闲话心虚吧,两人说的正起劲儿呢,被明夏这番动作给吓了一跳,尤其是那孙小莲,直接吓了个倒仰。 骡车本来就极为简陋,车后面就只有一块木板,根本没什么防护的设备,孙小莲往后仰倒,跟她凑得极近的葛大山自然也被带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两人跌了个结结实实,明显这一下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哎呦了半天,迟迟没能爬起来。 恰在此时,明夏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看到车下相当狼狈的两人,怔楞了几秒后,惊呼道:“呀,你们怎么摔下去了?” 两人本来就被摔得够呛,此时听到明夏的声音,两人龇牙咧嘴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心虚还是怎么,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不小心!” “喔。”明夏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追问下去,只道:“山路不好走,可一定要小心。” 见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明夏再度开口询问:“你们不坐上来吗?” 葛大山和孙小莲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是想起刚才说明夏的那几句坏话,俩脑袋摇地和拨浪鼓似的,连声道:“不了不了,我们走走,走走挺好的。” 听到两人这么说,明夏冲他们笑了下,也跳下骡车,对赶车的刘大壮道:“大壮哥,前面也没多远路了,我们自己走上去就行。” 赶车的刘大壮听到她声音后动作微微一顿,扭过头,那张看上去就颇为耿直老实的脸上漾起一个有些憨厚的笑。 “没事,也没多远了,我给你送上去再下山去接你朋友。” 明夏摇了摇头,伸手在明显已经露出疲态的骡子头上轻轻摸了摸,道:“不用了,它看上去已经挺累了,婶子还要每天靠着它拉磨呢,要是把它给累坏了,婶子准要说你。” 听到明夏为他着想,刘大壮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嘴拙,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什么文绉绉的好听话来,只开口连声道:“不碍事,不碍事。” 明夏笑笑,伸手将车上为数不多的行李也拿了下来,对刘大壮又道:“也不用去接刘玉辉了,让他自己爬上来就行。” “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说着,明夏伸手晃了晃手里拎着的行李,声音有些无奈道:“要不是你,我还真有些发愁这些东西该怎么拉上山呢。” 明夏随身带着的这些行李虽然不多,但是却相当之沉,虽然没有打开,但明夏已经从原身的记忆里得知,她这些行李里衣服没几件,带回来的大部分都是书。 书这东西是典型的看似不占地方,实则却分量不轻的东西。要不是有刘大壮的骡车,即便是力大如明夏,想要将这两大箱子书从山下拖上来也绝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刘大壮本就为人老实憨厚,此时被明夏这么一道谢,吭哧了半天却挤不出一句话,若非他常年在地头上劳作,皮肤早已经被晒得黝黑,怕是一定会被别人发现他因为明夏这几句道谢而脸红的事实。 山里人没什么太多弯弯绕绕地心思,尤其刘大壮这种生性老实耿直的人,不太懂得城里人所谓的客套,明夏不让他去,他便真的没再下山去。 坐在山脚下等着车接的刘玉辉一直等到了天色快要暗下来了,却迟迟没能等来那辆驴车。 刘玉辉伸手拍死了一只趴在他身上吸血的蚊子,不知道第多少次拨打明夏的电话,然而和之前的无数次结果并没什么不同,电话依旧没能被接通。 他俊朗的眉眼间逐渐带上几分烦躁,嘀咕道:“不是说等会儿来接吗,怎么这都几个小时了,还没人来接呢?” 恰在这时,刘玉辉远远看到山上走下来一个挑着扁担,脚踩草鞋,衣着破旧身形佝偻的老人。 像是看见了什么救星,刘玉辉迫不及待地上前几步,拦住了老者,开口询问道:“老伯,你知不知道秀水村的明夏啊,我是她同学,这次是随她一起来的,几个小时前她被同村的人接走了,请问你有没有在山上见过他们啊?” 老伯耳朵有些背,简简单单几句话,愣是让刘玉辉重复了五六遍才勉强听明白他的意思,就在刘玉辉兴冲冲等着从老伯这里打听什么有用线索时,老伯一开口,刘玉辉顿时傻眼了。 一大串完全陌生地乡音,别说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刘玉辉甚至都很难从中分辨出自己耳熟的字眼,这简直比让他听外语听力还困难无数倍。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连蒙带猜又凭借着比划,这场沟通终究还是相当不顺利。 就在刘玉辉口干舌燥又精疲力尽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忽然见到那老伯伸手在有些破旧的衣服里来回摸索了片刻,从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只一眼,刘玉辉就凭借纸条上的字迹判断出这张字条是出自明夏之手。 字条上没有过多繁复的话,只有简简单单一行字。 “山里太苦了,你吃不了这个苦,买车票尽快回去吧。” 看清楚这张字条上的内容后,刘玉辉气的久久说不出话来,手更是直接将那纸条捏成了团。 可即将扔出去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收回了手,赌气一般开口自言自语道:“什么叫我吃不了这个苦,我人都已经来了,怎么就吃不了苦了?” “要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会放着城里我爸安排的高薪工作不干,陪你辗转来到这穷山沟沟里做什么见鬼的支教老师?!” 愤愤不平嘟囔了几句,刘玉辉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黯淡的眼睛忽然亮了亮,自顾自开口道:“莫非这是明夏特意给我安排的考验?” “追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让她松口答应我,现在九十九步我都走到了,就差这么临门一脚,想赶我走?不可能。” 老伯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看着这小白脸自言自语一个人嘟囔了半天,一会儿皱眉一会儿面露喜色的,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不想跟他站一起,生怕站的近了会被传染似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老伯又在衣服兜里掏啊掏,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票子递到了刘玉辉面前。 刘玉辉多聪明一人啊,看到那钱便知道,这是明夏在赶他走呢,因为这钱不多不少,刚好够买回城的车票钱。 她连这都想到了,是铁了心要赶他走。 要说刘玉辉随着明夏来到这山沟沟里没有一句怨言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如今连山都没上呢,就在山脚下被劝退了,刘玉辉心中的那点怨气瞬间化为了不服气。 有些人吧,天生就有着极强的逆反心理,你顺着他,他未必会听你的,但你一旦逆着他,越不让他干什么,那他必然是一定要干什么的。 很不巧,刘玉辉就是这种人。 明夏越是想赶他走,刘玉辉就越是铁了心要留下来。 看了眼崎岖陡峭,一眼望过去仿佛都看不到尽头的山路,刘玉辉心里有些发憷,可低头看了眼掌心已经被揉成团的字条,他咬了咬牙,发狠道:“你不来接我,还赶我走是吧?” “老子就是自己爬也要爬上去!” 第187章 第 187 章 刘玉辉气喘吁吁爬上山已经是三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秀水山的海拔虽然并不多高,但因为贫困的缘故,山里的路十分难走。 与其说是山路, 其实几乎都是山上的村民们走出来的土路, 白天情况还好些, 到了晚上没有灯光格外难走。 上辈子原身的记忆里,刘玉辉是在下午悄无声息离开的秀水山, 而原身担心他的安危, 为了找他却是不分昼夜的, 出事的那天也是晚上。 刘玉辉身上唯一的光源就是手机,等他爬到山顶的时候, 手机的电量也差不多已经快要耗光了。 他伸手擦了擦额角还在不断往外涌的汗水, 看着不远处暖黄色的昏暗灯光, 终于松了一口气。 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前又走了几步,刘玉辉扫了眼手机的电量,将手电筒关掉,一鼓作气冲着光亮大步向前。 如果说刚开始爬山的时候刘玉辉还存着几分不服气, 那么在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刘玉辉就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甚至认真评估起明夏究竟有没有重要到需要自己吃这么多苦也要追到手的价值。 从大学新生报到第一天刘玉辉就对明夏一见钟情, 后面更是接连追了三年多, 才终于在快毕业的时候打动了美人的芳心。 要说没感情肯定是不可能的, 否则他也不会放着城里大好的日子不过, 跟随明夏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山村里当什么支教老师。 但要说对明夏的感情有多深,两人毕竟深到可以为她彻底改变自己原本的人生轨迹,将自己折磨得面目全非,刘玉辉认真想了想, 感觉倒也不至于。 可他那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了,当他头脑冷静下来能够清醒权衡利弊的时候,已经爬到了半山腰,相比起上山,夜晚下山无疑更加危险。 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也赌了一口气,刘玉辉虽然感觉手脚发软,四肢无力到仿佛多走两步都会摔倒,但好在他总算是爬上来了。 好不容易走到村口,刘玉辉远远便看到村口站着个手里拿着烟枪的老汉,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刚想开口向那老汉讨口水喝,还没走近呢,忽然就被高声呵斥住了。 那老汉将手里的烟枪往他所在的方向一甩,幸亏刘玉辉躲闪及时,否则就要被那烟枪给砸到。 与山下遇到的那老伯差不多,村口这老汉依旧操着一口刘玉辉完全听不懂的乡间土话。 不同的是,眼前这老汉虽然看上去上了岁数,但可能是平日里经常做农活的缘故,身材虽瘦却有肌肉,看上去就很有力量。 如果真的起了什么冲突,刘玉辉评估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没把握能从这老汉手上讨到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刘玉辉也顾不上生气了,连忙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用普通话尽可能清晰的解释道:“老伯,老伯,我不是坏人,我是和我同学一起来的,明夏您认识吗,明是明亮的明,夏是夏天的夏!” 值得庆幸的是,眼前这老汉看上去上了年纪,居然真的能听懂他说的话。 老汉听罢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但好在总算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刘玉辉抱有那么大敌意了,他弯腰将地上的烟斗捡起来,开口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道:“你姓刘?” 听到老汉这句话,刘玉辉眼睛亮了亮,忙不迭点头道:“对对对,我姓刘,叫刘玉辉!” 老汉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了几句,又上下打量了刘玉辉几眼,摆了摆手,道:“跟我来吧。” 然而这次犹豫地人变成了刘玉辉,也不能怪他多心,实在是刚开始老汉表现出的那副不善的模样让刘玉辉真的很难放下心跟他走,这荒山野岭的,万一对方是歹人,他就算想逃也逃不了多远。 似乎看出了刘玉辉的犹豫,老汉嗤笑一声,又用土话嘟囔了几句什么,刘玉辉虽然听不懂,却也凭借本能猜测那断然不会是什么好听话。 这若是放在城里,刘玉辉早就不忍了,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刘玉辉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道:“老伯,您知道我姓刘,是不是认得明夏,我是她朋友,您要是认识她的话,能不能麻烦您跟她说一声,就说我在这里等她。” 老汉虽然能勉强听懂普通话,但水平却相当马虎,刘玉辉语速稍微一快他就听不太懂了,两人连说带比划,老汉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倒也没再为难他,只开口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帮你喊一下。” 十几分钟后,就在刘玉辉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终于看到远处有道挺拔的人影朝着这边走来。 明明不过才分开了几个小时,可当那人走到自己面前时,刘玉辉却猛然生出几分陌生感。 “你怎么……”刘玉辉张了张嘴,表情看上去有些吃惊。 “你怎么上来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明夏的脸上也带着与刘玉辉同样的震惊。 提起这个刘玉辉就一肚子气,可看着明夏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他内心中又漾起几分莫名的自豪来。 明夏不让他上来,他偏偏就要爬上来给她看,向她证明自己根本没有她想象当中那么没用,会被一点点小小挫折给击退。 “哦,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回来当老师,我都已经到山下了,各项手续也都办好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刘玉辉伸手擦了擦头上的细汗,故作风轻云淡道。 话音落下,果然如愿在明夏脸上看到了震惊和感动的神色。 明夏凝视了他许久,轻声开口道:“抱歉,这边的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我怕你在这里待不习惯……” “说的什么话,我如果真的害怕吃苦,当初就不会跟你一起报名,更不会随你一起来到这里啊。”刘玉辉笑了笑,伸手想去搭明夏的肩膀,可在他刚抬起手时,手里就被塞了个凉凉的东西。 刘玉辉低头一看,发现是个搪瓷缸子,里面还装着半缸温热的水。 爬山本就已经消耗了他太多体力,刘玉辉早就已经口渴到不行,此时看到水,顿时也顾不得其他,捧起搪瓷缸子大口大口吞咽起缸子里水。 待到将缸子里的水全部喝完,刘玉辉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明夏道:“谢谢。” 明夏冲他笑了笑,道:“别在这里站着了,我带你进去吧。村子里条件艰苦,今晚你先凑合一下,等明天我们去找村长,看看能不能换个环境好点的房子住。” 听明夏提起住宿的问题,刘玉辉原本还有些想入非非,然而等他真的被带到要入住的房子前,看清楚里面的环境后,顿时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了。 毫不夸张的讲,虽然早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看到那破破烂烂,四处漏风的小破房时,刘玉辉脸上强壮出的镇定还是有片刻的崩裂。 “……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刘玉辉站在房子前面沉默了许久,终于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着嗓子艰难开口问道。 明夏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安与愧疚,表情看上去相当为难,似乎想要开口解释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低下头不敢看刘玉辉。 刘玉辉原本是满肚子怨气的,可是当他看到向来要强的明夏头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局促不安的神色后,怨气与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主动替她解围道:“住这里也没什么其实,反正我们来这里本来也不是为了享福的,住的地方差点也没什么,你放心好了,我有心理准备,没关系的。” 听他这么说,明夏抬起头似乎在判断刘玉辉说这番话是否出自于真心,见他神色无异后,总算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神色。 “抱歉。”明夏低声道。 刘玉辉伸手挠了挠头,道:“真的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不在意住的地方,刘玉辉硬着头皮推开门,抬脚向着那破旧到仿佛风轻轻一吹就随时有坍塌风险的小木屋里走去。 大概是房子外面的造型实在太具有冲击力了,以至于刘玉辉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可真当他推门进去后,却发现其实里面倒也还好。 屋子虽然不大,里面家具什么的也简陋到不行,但好在屋内打扫的十分干净,借着昏黄的煤油灯,甚至可以看到床上已经铺好了一床新被子。 刘玉辉松了口气,他径直走到了床边,对明夏笑道:“你看,也没那么糟糕。” 明夏也笑了笑,道:“那今晚就辛苦你暂时在这里住下了,等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找村长,把需要交接的手续办完,顺便看看能不能给你换间条件好一些的屋子。” 听到明夏的话,刘玉辉明显愣了下,下意识开口道:“你……今晚不住在这里吗?” “嗯?”明夏故作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话刚说出口刘玉辉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见明夏没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来这里支教的,住的地方不在一起吗?” 明夏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刘玉辉下意识追问。 明夏:“我家就在这里呀。” 第188章 第 188 章 秀水村坐落于深山当中, 四周更是群山环绕,受地理位置影响, 交通极为不便利, 想要将村子里的东西拿出去卖需要辗转翻越至少两座山才能走出去。 而这还仅仅只是走出山,距离秀水山最近的城镇,即便是乘坐汽车也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 也正因如此, 秀水村无论是环境还是经济条件都极为穷苦落魄,村子里唯一一所学校还是当年政府给修建的。 这些年陆陆续续也曾有不少老师来过这里支教,然而秀水村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艰苦,再加上因为村子位于深山消息闭塞,秀水村的村民们思想老旧, 哪怕不需要交学费,只用交十几块的书本费,这些村民也大多不乐意交钱。 和其他落后偏远小山村的情况差不多, 秀水村重男轻女的现象也相当严重, 愿意送去读书的大多是男孩, 至于女孩子,年纪稍大点就要开始帮着家里做农活。 更有甚者, 才刚刚成年就被家里人做主嫁给了完全陌生, 甚至从没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有些负责人的,年轻热血的老师在来到秀水村后,不是没想过要改变这些村民的想法,让他们将孩子送去读书, 然而几十年形成的老旧观念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被动摇改变的? 遇到还算友善的人家, 虽然不会把自己家孩子送去读书,却也不会对来劝说的老师恶言相向。 可若是遇到态度恶劣些,人品又不怎么样的人家, 有时候因为三两句言语不和就直接破口大骂甚至是大打出手。 面对秀水村这样的情况,即便有老师怀揣着梦想与热血想要扎根在这里,也被村民们这仿佛油盐不进的态度给伤得不轻,最终无一例外,都选择了离开。 从学校修建到如今已经有了几十年时间,这期间老师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断断续这么多年过去,真正从这深山当中走出去的孩子,明夏还是头一个。 说起明夏,就不得不提到她那有些坎坷的身世。明夏并非土生土长的秀水村人,她甚至不是明家夫妻亲生的孩子。 当年明家老三和媳妇下山卖山货,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被丢在树下的明夏,那会儿她躺在襁褓里,脸色青紫,当时就连村里的赤脚大夫都觉得她指定是活不成了,让明家两口子趁早把她给扔了。 可明家两口子都是宽和善良的人,夫妻两人一合计,在家里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不顾同村人的反对,将奄奄一息的明夏抱回了家里。 还真别说,在这两口子的精心照顾下,原本被断定没救了的明夏居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自那之后,明家夫妻就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照顾。 明父明华是个憨厚老实的农民,没读过什么书,早年给村子里的木匠当过学徒,除了种地以外,偶尔也会在木匠忙不过来的时候帮着打打下手,给村里的人打一些家具换钱。 明母张秀英则是从隔壁村子嫁过来的,早年因为高烧没能及时得到治疗,导致明母的听力出现了问题,虽不至于完全失聪,但有一只耳朵是听不见声音的。 当年和张秀英相看的人最初并不是明华而是村子里另一户人家,只是那家人在成亲的当天突然耍起无赖,以明母耳朵为由,愣是要让张家掏五十块钱才肯娶张秀英过门。 就在张家人为了女儿决定忍气吞声,出钱了事的时候,反倒是向来性子温和的明母张秀英得知了事情经过后第一个提出要中止这桩亲事。 张秀英提着自己的嫁妆准备离开秀水村时,恰好遇到了来送家具的明华,在没人看好的情况下,两人迅速定下了亲事,成为了夫妻。 两口子都是手脚勤快的人,婚后两人的日子过得虽然算不上富裕,却也还算松散,不过这一切平静都在捡到明夏之后被打破了。 明母因为旧疾,身体不好不能生育,两口子原本是没计划要孩子的,但明夏的出现却让这对完全没有经验的夫妇瞬间多了重身份,成了新手父母。 对于明夏这个捡来的孩子,明家父母完全是当做了亲生孩子在养,从小到大村子里其他小孩儿有的东西,明夏必然会有。 别人家小孩儿没有的东西,明夏也有。 因着明父曾经给木匠当过学徒的缘故,明父总会变着花样给明夏做各种造型精巧的小玩具,在村子里的小孩子当中别提多受欢迎了。 后来明夏稍微大一些了,到了该读书的年纪,村里来支教的老师照例上门游说家长将孩子送去读书,明夏是一众被送去学校读书的孩子里唯一的女孩。 提起明家夫妻,村子里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俩人是傻子。 当年在得知张秀英不能生育后,明华的大哥大嫂商量后打算将自己的小儿子过继给他们夫妻,可谁知道却被这两口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放着自己家里有血缘关系的侄子不疼,偏偏拿个捡来的丫头片子当个宝,不但给吃给穿,居然还要供着丫头片子去读书!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村民们背地里嚼舌根,传不进明家两口子耳朵里也就罢了,可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将这话传到这两口子面前,那完蛋了。 两口子平日里看上去都是好说话的老好人,可一旦涉及到这唯一闺女的事情,护短的那叫一个厉害。 若是有人说明夏不好,即便是平日里说话都温声细语,嫁过来多年却鲜少和人闹过红脸的张秀英都会瞬间化身护崽的母狮跟人拼命。 更别提明华了,平日里看着憨厚老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可你若是敢背后说他家闺女坏话,老实人也能立刻化身狂暴战士,打你个头破血流。 也正因如此,虽然是捡来的,但明夏从小还真没受过什么太大的委屈,她被明家夫妻教养的很好,不但出落得亭亭玉立,学习上更是从小就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 尽管当初来到秀水村支教的老师最终还是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提前结束在秀水村的执教生涯,可她离开后并没有与明夏断了联系。 山村里交通和通讯不便利,唯一与外界的联系便是两周会上山一次的邮差送来的书信。 凭借着天赋以及与老师的书信往来,明夏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竟然真的成了秀水村第一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大学生。 之前说闲话的村民们傻眼了,嚷嚷着女孩子就应该早点嫁人给家里减轻负担的人家傻眼了,那些成天叫喊着读书有个屁用的家庭也傻眼了。 不过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回过味儿来,村民们当中有一些心思不正的,在听说上大学需要交学费之后,顿时又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考上了大学又怎么样?就明家那个家庭情况,哪儿来的钱供个大学生哟!听说大学学费可贵着呢,一个学期就要好几千哩,就是把明家俩口子卖了也不值那么多钱呐! 当时的明夏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这让不少家里有单身儿子的人家不由动起了心思。 村里最有钱的王家直接找上门,表示只要明家两口子愿意将明夏嫁给他儿子王天宝,他们家就出钱供明夏读这个大学。 听上去是不是还挺大方的,可实际上人家私下里算盘打的不知道多响亮呢。 只要明家人松口,答应将明夏嫁过去,明夏就是他们王家的人了,到时候送不送明夏去读不读书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录取通知书刚下来的时候,诸如王家这样上门求亲的人家不在少数,甚至于就连隔壁村听闻了这事也派了媒婆过来想和明家说亲。 这其中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真心实意想求娶明夏的人家,然而无一例外,那些个上门求亲的都被张秀英拎着大扫帚给赶出去了。 就在所有人等着看明家笑话的时候,这才得知,原来人明夏不但考上了大学,而且还是以省状元的身份考入了国内顶顶好的大学。 她上学不但不需要交学费,省里还额外有奖金和各项补贴政策。远的不说,光是上面发下来的奖金就有几万块钱。 当省教育局的领导带着锦旗赶到秀水村,给明家发放奖金和学习用品时,一些等着看笑话的村民那个心啊,简直拔凉拔凉的,酸到几乎要冒泡泡了。 那是第一次村民们对自己坚定了多年的认知产生了动摇与怀疑。 莫非,读书当真能够当饭吃? 然而就在村民们为此而有些产生动摇的时候,明夏的离开让这个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小山村再次恢复了平静。 如果读书真的有用,大家都挺想看看,明夏这个从山窝窝里飞出去的村子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的大学生到底能够混成什么样。 秀水村的村民们等啊等,等了四年,却在今天得知,当年那个风光无限的大学生,兜兜转转居然又回来了! 而且她这次回来,非但看上去并没有变得富有,反倒是即将成为村里的支教老师。 要说大学生,秀水村的村民们可能不熟悉,可要是说支教老师,那秀水村的村民们可太熟悉了。 那些个年轻人一个个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实际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甭说下地干农活了,有些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都难! 读书,真的有用吗? 要是真的有用,明夏干啥放着好好的城里工作不干,非要回到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沟里来当支教老师啊! 可要说没用吧,当初明家人拿到的那奖金,以及明夏这几年接连不断寄回家的钱可都是实打实的。 所以……读书,到底能不能当饭吃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这天一大清早,几个婶子就搬着小马扎坐在自家门口,边掰玉米边和相熟的人唠起嗑来。 “听说了没,明家那丫头这次回来是来咱们村子当什么支教老师的。” “这咋能没听说呢,一大清早我就看到她朝村长家去了,应该就是说教书的事情吧。” 婶子手脚麻利地将玉米粒剥离,神秘兮兮对同行的人道:“她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我们家大妞说了,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个年轻人,长得可俊了!”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婶子笑地一脸暧昧,挤眉弄眼道:“咋的,你家大妞看上人家了?” 婶子脸色微微一变,将玉米杆用力往地上一掷,大声道:“你胡咧咧什么,我们家大妞可是早早定了亲的,再胡咧咧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被她这么一训斥,刚才开口的婶子虽然没再说话,但眼底的神色却十分不屑。 都是一个村里住的老邻居了,熟的不能再熟,话才刚开了个头她就知道这杨大芳心里在想什么,装什么装! 见气氛有些不对劲儿,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红衣服婶子连忙开口转移话题。 “你们说,明夏那丫头回来当老师,是不是意味着咱们村里那荒废了很久的学校又能重新开门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话道:“我看悬,那学校荒废那么久,地方就被王家人给占了,以王家人那尿性,肯将地方让出来才有鬼呢!” “是咧,不过倒也不好说啊。王家之前不是还上门给他家王天宝向明夏提亲吗,这回明夏书读完了,回来了,两家人要是成了一家人,没准王家就同意了呢。” “就凭王天宝啊?想啥呢,明家两口子护明夏和护眼珠子似的,当年没钱都看不上王天宝和王家人,更甭说现在了,人家明夏可是大学生哩,明家两口子咋可能会愿意把闺女嫁到王家!” 这话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甚至于直到明夏没回来之前,大家都觉得这山沟沟里好不容易飞出去的金凤凰出去之后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可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好不容易走出深山的明夏,在外面上了几年学之后,居然又回到了秀水村呢。 “明夏这次不是回来了吗,要是在村里当老师,岂不是就要留下来了,王家人的人品虽然不咋地,但有钱呢,再说了,王天宝浑是浑了点,可王家有钱呢!”有人不以为然道。 这个话题在婶子们之间自然又引来了好一阵热议,待到实在没什么可聊了,终于有人换了个新的话题。 “要是那学堂真的能恢复,到时候明夏肯定跟之前那些个来咱们村当老师的人一样,准要来游说我们把娃送到学校去读书,到时候她找上门来,你们想好咋办了吗?” “咋办?能咋办,反正我是不会让我家妮儿去上什么学的,我家妮儿今年都十四了,再过两年就该说人家了,亲事我都给她相看好了,读书?读书有个屁用!” “哎呀,我倒是还没想好,我们家虎子打小脑子就聪明,之前村里不是来了个半仙儿,见到我们家虎子就说他是文曲星下凡,我寻思着,要不让我家虎子去读读书试试,兴许我家虎子就是咱们村下一个大学生呢!” “嘁,这学堂都还没影儿呢,虎子娘你倒是先做起美梦来了!” “滚滚滚,你们这些个没文化的大老粗,懂个啥啊,我们虎子那是文曲星,知道啥是个文曲星不?天上专门读书的神仙呢!考个大学有啥难的,明夏当年不就考上了吗,我们虎子一定也可以!” 第189章 第 189 章 “情况呢, 目前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我理解你想为咱们村的娃子们挣条出路,不想让他们永远待在这深山当中, 可咱们村子……” 村长说到这里, 声音中都不免带了几分无奈和羞愧。 他看了眼面前脊背挺直的明夏,良久后才再度开口道:“原来政府建的学校几年前因为年久失修塌了, 自那之后王家人就将那片地占为己有。” “在接到你要回来的消息之前,我就已经出面和王家人沟通过了,但他们的态度非常强硬,王发财那老东西的嘴脸你还不知道吗,吃到嘴里的东西哪里会那么轻易的吐出来。” 提起这糟心事,村长又是长叹一声,道:“但是你说的对, 穷什么不能穷了娃娃们的教育, 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 可也知道读书是咱们村子里娃娃们能够走出这秀水山唯一的出路。” “所以我和村里人商量了, 在山后面那座荒地上重新起间屋子,就当是新学校,你们就在那里给孩子们上课, 明夏啊,你看这样能行吗?” 听了村长的话, 明夏既没有点头答应, 但也没着急拒绝, 而是开口道:“李叔,我理解您的好意。” “但后山那处荒地已经荒废了太久了,重新起间屋子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劳神劳力,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儿本来对于送孩子读书这件事情就非常抵触,再让他们出钱出力帮忙建学校,只怕是怨言会更多。” 明夏说的这些道理村长又岂能不知道,他刚才没说的是,自打他提出重新盖个学校出来的建议之后,村里已经因为这件事情吵吵了好几天了。 若非他在秀水村当了多年村长,平日里行事又光明磊落,积累了不少威信,只怕他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村里的那些村民都不肯松口答应建这学校。 村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可是这已经是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了,让王家人将那片地还回来,简直和要割他们家的肉一样,不可能的。” 倘若王家那块地当真那么好要回来,村长也不必花费那么多心思去游说村民们盖学校了。 明夏想了想,道:“我回来之后还没见过王家人,如果李叔信得过我的话,不如让我去和他们谈谈,如果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也就不用劳烦大家盖新学校了。” 其实明夏没说的是,学校能否成功从王家人手里要回来,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学校开学后村民们会不会将孩子送来念书。 王家人的存在对于秀水村而言,简直就是搅屎棍一样的存在。那一家子人有钱,但无德,王发财是村里出了名儿的混不吝,为人精明且极会算计,但凡跟利益相关的事情,那断然是锱铢必较。 王发财的老婆郑小芬也同样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性格泼辣,而且极为擅长胡搅蛮缠,属于是无理也能搅三分的那种人。 俩人膝下一共有五个孩子,头四个都是闺女,直到第五个才总算生了个儿子出来,取名王天宝,对于这唯一的儿子,两口子那真叫一个溺爱的没边儿了。 这也导致了王天宝这孩子打小就熊得厉害,长大了更是和他爹王发财如出一辙,整个一混不吝,成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偏还贪财又好色。 当初明夏没去读书前就没少被王天宝骚扰,也是王天宝在得知明夏考上大学没钱交学费后,怂恿着他娘上门提亲的。 后来被拒绝了王家人更是恼羞成怒,几次三番找明家麻烦,若非有村长和村中几个年长的长辈压着,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正是因为太了解王家人那尿性,村长是真的不想看明夏再跟那家子人有牵扯,可见明夏主意已定,这姑娘打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自知再劝也很难令她改变主意,村长张了张嘴,最终劝说的话也没出口,只化成了一声叹息。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王家人谈,我陪你一道去。”村长开口道。 如果明夏执意要去的话,有他这把老骨头跟着,想必那王家人怎么也不敢闹得太过分。 明夏听出了心中微暖,沉吟了片刻,道:“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就去看看吧。” 明夏是个行动派,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便没有拖延的道理。 她并没有推拒村长的好意,只是在抵达王家小院前,明夏对身形有些佝偻的老村长道:“您在外面等我几分钟,我长话短说,很快就出来。” “欸,你一个人进去不行吧,还是让我跟你一起进去……”老村长有些不放心,眼看明夏要敲门,连忙拉住她。 说来也是挺巧的,就在两人站在王家门前犹豫不决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明夏嘛!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这人声音听上去油腔滑调的,还特意拉长了尾音,只是听这语气便让人觉得极为不舒服。 老村长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转过身见来人一副泼皮打扮,便开口道:“王天宝,把你那衣服好好穿上,别一天天没个正型!” 被村长给训斥了,王天宝却全然不在意,甚至从始至终都没多看他一眼,视线依旧牢牢盯着明夏,笑眯眯道:“让我猜猜,你今儿是为了学校那块地的事儿来的,对吧?” “甭费心了,我王天宝今儿就把话撂在这了,那块地已经是我们王家的了,当年学校那房子塌了之后村里谁都没人愿意去修,唯独我们家,把房给修了。” “于情于理,那房那地都是我们家的,怎么可能会让出去,便宜了外人。” 王天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色全然得意,没有半分心虚,那模样只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抽他两巴掌。 听到王天宝的话,村长气到手都开始发抖,指着王天宝“你你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放屁!” “学校那房子当初盖得多结实,这些年虽然没有学生,一直空置着,可村里也有人每年对其进行修缮维护,那房子到底是为啥塌的,你们王家心里就没点数吗?!” 此言一出,见王天宝神色一变,上前就要去拽村长的衣领子,明夏挑了挑眉,赶在王天宝伸手之前一把将他的手给拍开了。 “干什么,还要动手吗?”明夏毫不避讳的直视王天宝充斥着愤怒的眼睛。 两人对视的时间并不久,可就那么短短几秒钟的对视,却愣是让王天宝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该怎么去形容明夏的视线,明明那么平静,看上去就像是一汪古井,无波无澜,可却给王天宝带来一种稍不留神便会溺死其中的毛骨悚然感。 王天宝敢用自己的性命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视线,即便是在他爹身上都从没感受到过这么强烈的压迫与窒息之感。 仿佛,仿佛自己就是一只随意被人拿捏的蚂蚁,只要稍有不如她意,便会被她动动手指毫不犹豫地碾死。 就在气氛因为这个对视而变得有些凝重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轻响,面前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大约三十出头,穿着粗布红袄的年轻女人,她有些惊讶的看了眼门口的村长,开口道:“李叔,您怎么来了?” 村长见到开门的女人后,原本难看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放缓了语调和女人打起招呼:“春妮儿,你回来了啊。” 开门的这人名叫王春妮,是王天宝的大姐,明明同父同母,可王天宝的四个姐在家里的待遇和他比起来简直大相径庭。 王家也并非一开始就这么有钱的,说起王家那点腌臜事儿,那简直是多到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地步。 村里不是没有重男轻女的家庭,但是像王家这种为了儿子,完全不顾女儿死活,甚至直接将女儿往火坑里推的,整个秀水村也就只王家这一家。 就拿王春妮来说,好好一姑娘,性格又好手脚又麻利,可她才刚刚成年就被王发财以八百块的彩礼钱嫁给了隔壁村的瘸子。 那瘸子若是只腿脚不好也就算了,最恶心的是那瘸子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打跑了三个老婆,在这一片儿简直臭名昭著,哪个正经人家会愿意把姑娘嫁过去。 也就王发财两口子,就因为王天宝一句想吃肉,这丧心病狂的两口子居然就把王春妮嫁了过去。 婚后王春妮自然过的很不好,嫁过去这几年间光是孩子就流了三个,无一例外都是被那瘸子给打没的。 每当被打的实在受不了,王春妮就会悄悄跑回家里,然而待不了几天又会被王家夫妇狠心地送回去。 这次似乎也不例外,尽管王春妮身穿长袖长裤,但依旧遮掩不住她手臂和领口下青青紫紫的伤痕。 王春妮还没说话,倒是一旁的王天宝先不乐意了,大声嚷嚷起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才刚回去吗,这才几天啊就又回来了!”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姐,咋就你成天到晚往娘家跑呢?!” 第190章 第 190 章 王春妮听到这话脸色白了白, 她微微低下头,嗫嚅道:“我……我就是想回来看看爹娘。” 话才刚刚说完,王天宝已经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开口阴阳怪气道:“你少回来几次,让爹娘少为你操点心就已经算是孝顺的了。”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 没有哪家弟弟会对自己亲姐姐说出这种话的, 可王天宝说起这话的时候半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看样子平日里类似挤兑的话没少说。 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的村长连连叹气,眼看王春妮眼睛已经开始隐隐泛红,不由开口强行转移话题, 道:“春妮儿,你爹娘在家不?” “我爹他下山卖山货了,现在家里时候我娘在,李叔, 您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儿吗?”王春妮快递伸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故作镇静开口回答道。 村长看了看身边的明夏,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因为学校那块地, 这不是明夏回来咱们村子当老师了吗, 想着把荒废的学校重新利用起来,但那块地……” 村长的话没有说完, 王春妮却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显然是极为了解自己父母那爱占小便宜的性子的,闻言神色不由有些尴尬。 可正如同村长他们看到的那样,王春妮在家里并没什么家庭地位,这件事情自然也轮不到她做主。 王春妮略一犹豫,将半掩着的门彻底打开, 对着村长和明夏道:“要不你们先进来,等过会儿我爹回来了,我看能不能帮忙劝上两句。” 不得不说的是,尽管王发财两口子人品属实不怎么样,连带着被他们精心宠溺着长大的王天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家里这几个不得宠,颇为不得王家两口子看重的闺女们性格却很好。 然而王春妮这话才刚刚出口呢,立刻就被身后的王天宝冷笑着打断了。 “大姐,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儿吧,你都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要想逞威风回你自个儿家里逞去啊,在我们王家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话的功夫,王天宝毫不客气的直接挤开王春妮,他是半点力道也没收,将毫无防备的王春妮给挤了个踉跄,若非明夏眼疾手快将人给扶住了,只怕王春妮就要被王天宝给挤得摔倒在地。 王天宝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挤进门之后,扫了眼门口放着的王春妮还没来得及往屋子里拿的行李,毫不犹豫的将东西宛如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学校那块地,不用问我父母,我现在就能做主给你们答复,我们王家人不同意,没什么好商量的。”王天宝斩钉截铁道。 说完,看向红着眼睛的王春妮,鄙夷道:“大姐,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去的好,自己主动回去,和大姐夫来家里请你回去,结果可完全不一样呢。” 王天宝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在‘请’字上加重了音量,话里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说是恶意满满一点也不为过。 果不其然,就在王天宝这话音落地没多久,就见本就脸色就很是苍白的王春妮闻言身子不自觉颤了颤。 见此情形,王天宝得意的轻哼了一声,握住门把就要关门,却在这时,有一股比他更大更强硬的力道强行撑开了将要合拢的大门。 明夏单手撑着门,神色淡淡看向王天宝,轻描淡写道:“你爸不在家对吧,那就叫你妈出来。” 王天宝心中悚然一惊,他先是打量了眼明夏瘦弱的身形,紧接着不信邪似的又用力推了推门,试图将大门给关上,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刚才并非是自己的错觉,他的力量居然真的比不过看似瘦弱的明夏。 见王天宝一脸见了鬼似的模样,明夏也不催促,依旧神色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这件事你做不了主,让你妈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王天宝看着明夏这张清冷出尘的脸,忽然就想起了几年前自家向明家人提亲时发生的事情。 明夏生的极好,从前还没有考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家上门打听明夏的亲事,后来她考上大学之后,上门提亲的人更是多的几乎要把明家门槛给踏破了。 王天宝和村里其他年轻小伙子没什么区别,对于明夏这么个好看又聪明会读书的姑娘自然抱有好感。 但王天宝自认和村里那些个没胆子表白的怂蛋不一样,他打小就被王家父母给惯坏了,虽然生在秀水村这么个小山村里,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王天宝在王家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的雨,在他的印象里,但凡是他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女人自然也一样。 得知明夏考上大学,交学费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后,王天宝内心止不住的窃喜,立刻怂恿着家里老娘带着钱上门提亲,本以为稳成的事儿,谁知道还没进家门就被得知他们来意的明家夫妻毫不犹豫地赶走了。 王天宝不信邪,私下里又趁着别人不注意找到了明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原以为明夏一定会欣然应允,然而现实却让王天宝如遭雷击。 明夏当时看向自己时,那轻蔑的,仿佛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的眼神,王天宝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想到曾经过往种种,王天宝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直接冷笑着用打量货物一样让人相当不舒服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明夏。 阴测测开口道:“你要真的想要学校那块地,倒也不是完全没得商量,那块地是我们王家的,自然没有便宜了外人的道理,但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成了我们王家的媳妇,那块地倒也不是不能给你。” 话音刚落,王天宝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欣赏明夏的表情呢,就觉得肩膀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膝盖仿佛被人踢了一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 在村长和王春妮的惊呼声以及王天宝不住的哀嚎声里,明夏终于等来了明明就在屋里,一直留意着外面动静,却迟迟不肯现身的王母郑小芬姗姗来迟。 她几乎是在听到王天宝哀嚎的瞬间,整个人就像是弹簧一样猛地从屋里冲了出来,待看清楚门口的情况,见到整张脸都拱在地上的宝贝儿子后,郑小芬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 伸手便要去撕扯明夏的脸和头发,然而明夏速度却比她更快,直接将地上狼狈不堪拱了满脸泥的王天宝拉起来挡在了面前。 郑小芬来势汹汹,她在村子里向来横行霸道惯了,即便是和村里最凶的几个泼妇打架都美输过,因此动手的时候根本没想到明夏这么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居然会来这么一出。 收力道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因着之前对儿子的担心,郑小芬动手的时候可是半点力道也没留,直接就是奔着撕掉明夏半层皮的架势去的。 王天宝人还没从刚才被两下摁倒在地的痛苦中回过神呢,一抬头就见他亲娘冲他张牙舞爪扑了过来,尖锐的指甲三两下就将他原本白胖的脸上挠出了几道血痕,王天宝“嗷”的一声,疼的险些没背过气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王春妮和村长已经看傻了,反应过来后连忙要去拉架,然而郑小芬一击没中,向来占便宜占惯了,哪里会肯就这么轻易放过明夏。 不顾女儿和村长的阻拦,调整了一下方向,再次气势汹汹向明夏扑了过去,此时的郑小芬就像是愤怒的母狮,恨不能将胆敢伤害她儿子的明夏给撕碎。 然而很快郑小芬就发现了,无论她从哪个方向攻击明夏,最终那些抓挠扑咬无一例外全部落到了自己儿子王天宝身上。 王天宝嚎叫的嗓子都哑了,整个人在自己亲娘的攻击下疼到在地上疯狂打滚,拼了命的想要躲闪,那模样简直不要太狼狈。 当郑小芬终于意识到自己打不着明夏,理智因为儿子的痛哭而逐渐回笼时,王天宝已经没个人样了,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不说,白胖的脸被抓的满是血痕,头上还秃了一块儿。 郑小芬连滚带爬的跑到自己儿子身边,抱起王天宝就开始嚎,边嚎还边拍打大腿,俨然是一副泼妇闹街的架势。 “救命啊,杀人了,明家丫头为了俺家的地要杀人了!老天爷啊,我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要遇到这人啊!!” 秀水村本来就不大,在郑小芬尖锐的嘶喊声当中,不一会儿就有村民陆续听到动静朝这边聚拢过来。 眼看聚拢的人越来越多,村长顿时有些着急,拉了拉明夏的手臂,道:“小夏啊,要不学校的事情就算了,今天就先回去吧,学校咱们还是按照之前说的,再给你们盖一个房子专门用来上课,行不?” 明夏安抚性的拍了拍村长的手,道:“没事,您别着急。” 不着急?怎么可能不着急呢,没人比村长更知道这王家人在村子里是如何嚣张跋扈了,明夏许久没回来可能不清楚,郑小芬那真的是无理也要搅三分的主。 事情万一真的闹大了,不好收场,只怕明夏接下来的工作也会变得十分以开展。 明夏见村长满脸焦急,看了眼周围已经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村民们,微微弯了弯唇角,上前两步,轻声在哭闹不止的郑小芬耳边说了两句话。 她声音很轻,轻到仅有她们两人能听到。 可正是这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话,传入郑小芬耳中时,却让原本还在哭闹撒泼的郑小芬瞬间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可笑。 第191章 第 191 章 就在村民们还没搞明白原本还哭闹不止的郑小芬为什么突然就不吭声了的时候,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矮小的人影飞快的从人群当中挤了进来,当看清楚被抓到满脸是血的儿子, 以及脸上被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却整个人像是陷入呆滞的婆娘,那人当场就觉得眼前一黑。 “怎么回事, 是谁干的?!”来人怒吼一声,他这一开口反倒将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村长在看到矮小男人的瞬间, 脸色就是一变,下意识挡在明夏前面, 小声道:“小夏啊,今天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头再商量……” 可能是村长的动作幅度太大, 以至于矮小男人的视线瞬间就锁定了他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明夏身上。 矮小男人在看到两人的瞬间就已经明白了他们两人此行的来意,男人冷笑一声,丝毫没有给村长留情面的意思,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老李头,想必你这次又是为了学校那块地的事来的吧,把我儿子和婆娘伤成这样,不光是那块地你们别想拿到手,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咱们没完!” 村长被他那颐指气使的语气给噎的够呛,饶是再干惯了农活,身体比一般老人看上去健硕,可说到底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身体素质本就大不如从前,如今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村长伸手捂着胸口, 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句:“王发财,你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王发财冷哼一声,走到躺在地上像只死猪一样的王天宝身边,伸手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然而让王发财没想到的是,王天宝本身体重在那里放着,又被自家亲娘一顿连抓带挠,整个人因为疼痛脑子直到现在都是懵的,此时王发财伸手去拉他,王天宝那体重又哪里是王发财能够轻松拉起来的。 最后结果就是,王发财儿子没能拉起来,反倒自己被儿子给带着向旁边地上倒下去。 更凄惨的是,王发财原本站着的那个位置倒下后刚好砸在王天宝身上,本就被亲妈抓出的伤口,此时经他爹这么重重一压,简直是雪上加霜。 毫不意外的村民们再次听到了王天宝发出的哀嚎声。 王天宝的哀嚎声惊醒了原本因为明夏的话而进入呆愣状态的郑小芬,她连滚带爬地去扶地上的王天宝,可视线却在触及同样倒在旁边的王发财时顿住了。 眼底快速闪过了一抹稍纵即逝的心虚,郑小芬下意识抬起头去看不远处站着的明夏,见她只是很轻地对她笑了下后,郑小芬咽了咽口水,开口道:“不、不是他们伤的人,是误会,都是误会……” 王天宝原本还在嚎呢,此时听到向来偏疼他,向着他说话的娘这次居然没有如以往一样,顿时不乐意了,止住了哀嚎,满脸怨毒的看向明夏,恶狠狠道:“爹,就是她,就是她动手打我!” 此言一出,郑小芬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形也忍不住晃了晃,若非王春妮眼疾手快扶住她,还怕才刚起来就又要跌回地上去。 “天宝啊,这件事情都是误会……”郑小芬站稳后,惨白着一张脸对王天宝拼命使眼色。 可王天宝就是个蠢蛋,平日里早已经被这两口子给惯坏了,此时又火气上头,哪里有功夫看郑小芬的眼色,听她这么说当即就不干了。 忍着身上的疼,在地上一骨碌,直接站起来,气势汹汹走到明夏面前,想要动手,却在接触到明夏的视线时,动作微微顿住,伸出去的手愣是在碰到明夏前一秒又收了回来。 “大家伙都看看,当初学校房塌,整个村子没人愿意出钱修,是我们老王家拿钱出来修的,后面这几年也一直是我们王家人在维护,让掏钱的时候一个个都不肯出钱,现在来找我们要地了,早干嘛去了?!” “还大学生呢,在外面上了四年的学,学没学到什么本事不知道,倒是学了一大堆欺压村民的能耐回来!” 王天宝的公鸭嗓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有些破音,声音大到恨不得全村的人都能听到,看向明夏的那双小眼睛里更是写满了怨气。 明夏却根本懒得多给他一个眼神,直接绕过了叫闹不止的王天宝,在艰难从地上刚刚爬起来的王发财面前蹲下,接着与刚才对郑小芬做的动作如出一辙,在他耳边低语了句什么。 接着王天宝就见自己原本还义愤填膺,和自己同仇敌忾的爹也傻住了。 王天宝自己扯子嗓子在那里喊了半天,回头一看,向来战斗力高昂的爹娘此时竟然全都偃旗息鼓了,不由又急又气,走到王发财身边,不满的喊道:“爹,你干啥呢?” “爹娘,还有大姐,你们怎么都不出声,就这么任由他们欺负我们王家啊?!” 话音才刚刚落下,王天宝忽然看到他爹居然身手敏捷地从地上一骨碌站起来了,就在他以为他爹终于要帮着自己做主的时候,他爹居然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给老子闭嘴!大人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 别说王天宝了,就连周围围观了全程的村民们都看傻了,这、这是唱的哪出啊? 明夏却在这时恰当好处的开口,道:“关于学校那块地,当初你们维修花了多少钱,这笔钱我可以补上,但是学校你们必须让出来。” 王天宝捂着被扇了一耳光的脸,不敢置信的看向王发财,含糊得开口打断道:“爹,你打窝!” 没等来回答,却只等来了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王发财个子矮,但看得出这巴掌甩出来的时候是半点没留手,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这还是秀水村的村民们头次看到王发财动手打儿子,这搁在以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整个村子谁家小孩都有可能挨父母的打,唯独王天宝不可能。 王发财喘着粗气,却没去管已经被打懵的儿子,而是略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同样木愣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郑小芬。 见她没什么动静后,王发财这才重新看向明夏,喘了几口粗气,那张老脸上挤出个近乎于有些讨好的笑,开口道:“不,不用不用!” “学校本来就是政府给盖的,怎么会是我们王家的,你别听我家这混蛋玩意儿胡扯八道,什么你家我家的,学校本来就是大家的,又哪儿来的让不让一说呢!” 说完,像是生怕明夏会不满意似的,王发财笑容可掬道:“至于那个费用什么的,咱们身为秀水村的村民,帮着自家村子修修学校而已,哪儿用得着算的那么清楚,不用补不用补!” 王发财这段话说下来,所有人都傻眼了,就连平日里和王发财打交道最多,也吃瘪次数最多的村长都懵了。 这、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视财如命的王发财吗?平日里别人从他家门口路过都恨不得被拉着要过路费的抠门货,今儿这是转性了?! 大家都挺震惊的,唯独明夏始终淡定的很,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道:“学校下周一就要用,如果里面有东西的话,麻烦尽快腾出来。” “一定,一定!不用等周一,待会儿我就去收拾,你放心好了明老师!”王发财连声应道。 明夏点了点头,对身旁已经看呆了的村长道:“事情解决了,李叔,那我们就先回去吧,上午不是还有些手续没有交接完,正好今天全部弄完。” 村长的视线在明夏和王发财两口子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到底也没能搞明白明夏刚才究竟对王家两口子说了什么,才会让他们的态度在短短几分钟之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但不管怎么说,围绕着学校展开的这场闹剧到这里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村长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些什么,但直到两人回到村长家,他也没有开口去问。 实际上即便村长开口问了,明夏暂时也不太方便说出来。因为就以王家人那浑样,以后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明夏知道的那些东西只要不公布出来,就足以让他们安分很长一段时间,给她省下不少力气。 两人刚要进去,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脚步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道相当熟悉的男声。 “明夏!”宋文辉似乎是跑着来的,头上还带着些许汗水,说话时气息不是很稳,有点喘。 明夏转过身,见是宋文辉,倒也没什么太大反应,而是非常自然的对村长介绍道:“李叔,这就是我之前和您提到过的,我的那位大学同学,宋文辉。” 经明夏这么一提醒,宋文辉这才注意到她身边还站着个老头。 宋文辉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笑容灿烂又阳光,大大方方向村长伸出手,道:“李叔好,我是明夏的同学,也是这次和她一起回来支教的老师。” 第192章 第 192 章 看着宋文辉伸来的手, 村长有些局促的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手。 “欢迎你啊,小同志。” 村长对于宋文辉印象还是蛮好的, 虽然他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 也没读过什么书, 但他是村子里为数不多头脑清醒的明白人。 以秀水村目前的情况,有大学生愿意过来支教,哪怕是为了村里的孩子们, 村长对明夏和宋文辉都是真心实意感激的。 他没什么文化不假, 却也知道读书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出生在深山里的孩子, 生下来就比城里的孩子要艰难一些,想要走出这座山, 读书无疑是最快也是最好的一条路。 宋文辉和村长握完手, 转头对明夏道:“太久没有爬山了, 昨天可能太累了,今天上午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我没耽误什么事情吧?” 明夏摇了摇头, 道:“没有,刚好我还有些手续没有和村长交接完, 一起进去吧。” 交接的手续其实并不复杂, 对于明夏和宋文辉而言, 真正困难的事情还远远没有开始。 从村长这里离开后,宋文辉看着转身离去的明夏,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在她身边放缓脚步, 随口找了个话题,道:“手续都已经交接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明夏脚步微微一顿,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反问道:“上课吗?随时都可以开始上课,但问题是,我们给谁上课呢?” 宋文辉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过山里支教的经验,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适龄儿童都要接受义务教育。 “给谁上课?”宋文辉重复了一遍明夏的话,下意识答道:“我们来秀水村,不就是为了给这里的孩子当老师,上课吗?” 明夏点点头,道:“是啊,但是在秀水村,六岁的孩子已经可以踩着板凳上灶台做饭了。” “……什么?”宋文辉像是没听明白似的,停了许久后才开口问道。 虽然很离谱,但是在偏远落后的地方,尤其是像秀水村这样藏在深山当中的小村子,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是很难普及到这里的。 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可以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也同样不是所有孩子,到了适龄年纪都能够被送入学校,享受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的。 在秀水村这样落后贫穷的小山村里,孩子对于一个家庭而言也可以是劳动力,五六岁的孩子,人还没有灶台高,却已经可以踩着小板凳为一家几口人做饭了。 再稍微大一些,七八岁的时候,村子里的女孩儿会跟随父母或者家中老人做些简单的手工活儿,比如编箩筐、打猪草等贴补家用。 男孩也会根据家里的条件不同提前承担起责任,人丁单薄的人家,**岁的孩子就要跟着父母一同下地照看庄稼,十来岁的孩子已经差不多可以当壮年劳力用了。 若是家里孩子多一些,家中的父母白天需要劳作,那么年长一些的大孩子就要承担起帮父母带弟弟妹妹的责任,哪怕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才七八岁,正是应该无忧无虑坐在学校读书的年纪。 这些事情在宋文辉所接受的教育,和所生活的环境当中,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情况,然而在秀水村却真真切切发生在每一户村民的家中。 适龄儿童,秀水村当然有。 但是让他们去读书了,那些原本被放在他们身上的活计又该由谁承担呢? 更何况,虽然村子里的小学不收学费,可最基础的书本费总是要交的,除了书本费,还有最基本的文具。 这些在宋文辉看来可能根本算不上什么钱,但是对于秀水村的村民而言,这笔钱可不算是一笔小数目。 倘若真的能够那么轻易就能说服村民们将家里适龄的孩子送去学校读书,秀水村这些年也不会有那么多前来支教的老师失望而归了。 学校更不可能荒废了这么多年,甚至于被王发财那一家子给霸占了都没有村民对此提出任何异议。 宋文辉看着明夏,每当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眼前人的时候,却总会非常愕然的发现,他所接触到的,以为足够了解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人总是相当复杂的生物,就连宋文辉也不例外。 明夏也看着宋文辉,良久后,笑了笑,道:“能够招来多少学生,就要看我们能够说服多少村民把自己的孩子送来读书了。” 听到明夏的话,宋文辉再次下意识道:“读书又不收学费,免费读书,应该没有人会不乐意吧?” “确实不收学费,但是你知道这里的家庭年收入是多少吗?”明夏歪了歪头,问道。 这个问题还真的把宋文辉给问住了,他迟疑了许久,试探着答道:“一万?” 明夏笑了,眼里却没有任何嘲讽,有的只是深深地无奈,她声音平缓地吐出了一个数字,道:“三千块。” 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宋文辉整个人都呆住了,喃喃道:“怎、怎么可能?即便是人均收入也不该这么低啊……” 确实不太可能。 因为明夏所说的那种情况,还是村里条件相对而言比较好一些的家庭才能达到那样的收入,家里人丁单薄些的家庭年收入连三千都达不到。 秀水村这样偏远的小山村,村子里村民为数不多的收入来源,除了种地和养一些小型牲畜外,便是从山上采摘山货出去卖了。 由于地理位置实在太过于偏远,运输又困难,以至于收粮食的人很少会特意来秀水村这边收购,即便来了,收购的价格也相当低廉,被一压再压。 除非你能自己拉着家里的粮食下山,扛着东西拿到城里卖,那样倒是可以多卖几个钱,可扛着那么重的粮食到城里,这本身就是件极为辛苦的事情。 就算背,只用人力,又能背出去多少呢? 小型的牲畜倒是稍微值钱一些,但同样受限于地理位置以及运输困难的缘故,没人来收,卖不出去,大多数时候都只能由村子里的村民们自己交换。 在这种情况下,供孩子读书?为什么要供孩子读书,那些学杂费在宋文辉眼里简直算不上钱,可在秀水村这样极为贫困的山村里,却是相当高昂的数目。 而且送孩子去学校读书,也就代表了家中损失了一个劳动力,损失劳动力也就意味着本就不高的年收入还有继续降低的可能。 可别小看孩子的劳动力,对于农村家庭而言,劳动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稀缺资源,更别说十来岁的孩子完全可以顶大人用了。 明夏说的这些话对于宋文辉这种第一次来到贫困山区的城里小少爷而言,说是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一点也不为过。 他有些冲动地开口道:“如果他们实在没钱的话,学杂费我来出也可以啊,反正也没有多少钱。” 宋文辉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是因为他的家境确实不错,有说这种话的底气。另一方面则也是因为想借这个机会在明夏面前表现一二。 然而他的话才刚刚出口,却见原本神色还挺严肃的明夏忽然就笑了起来。 宋文辉皱了皱眉,道:“笑什么?我是认真的,如果这些孩子的家长是因为无力承担学杂费的话,那这笔钱我出了,他们不就可以送孩子来上课了吗?” “你确定吗?你知道村子里有多少适龄需要上学的孩子吗?”明夏止住了脸上的笑意,开口反问。 宋文辉确实不知道,他有些烦躁的伸手抓了抓头,道:“能有多少?秀水村总共才多少人,适龄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个吧。” 这次明夏倒是没有反对,也没有泼凉水,而是相当爽快的点了点头,开口道:“那确实没有,我上午从村长那里拿到了名单,适龄的孩子全村一共有十八个。” 听到这个答案,宋文辉明显松了口气,他伸手在胸膛上拍了拍,几乎是毫不犹豫道:“没事,那就由我去和孩子家长沟通,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在宋文辉看来,秀水村村民们不让孩子上学最大的原因就是穷,那他把学杂费也给出了,问题不就已经解决了大半吗。 无论城里还是乡下,钱总是万能的,免费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 见他信心满满,明夏想了想,居然破天荒的没有阻拦,沉吟片刻后,开口道:“你想好了吗?” “当然。”宋文辉回答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和明夏敲定了这件事情。 “那好吧。”明夏点了点头,伸手从资料袋里拿出一份名单,递到宋文辉面前,道:“这里是秀水村适龄儿童的名单,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就从第一家开始吧。” 听到明夏要和自己一起去,宋文辉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小窃喜,这可是难得能够在明夏面前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把握住。 宋文辉接名单时相当爽快,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却相当骨感。他的那点自信心在面对第一户村民时就遭受到了堪称毁灭级别的打击。 “什么叫他去上学了,家里的农活就没人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家孩子今年才九岁吧,这个年纪农具都拿不稳,能干什么农活?!” 第193章 第 193 章 破旧的土坯房里, 面容粗犷的中年汉子低头沉默地咂着老式烟杆,劣质烟草的味道让本就狭窄逼仄的房间更加压抑。 尽管房间内开着窗, 但烟草的味道却经久不散, 刺鼻又难闻,让人只是闻到便不由有些喉咙发痒,忍不住想要咳嗽。 宋文辉强忍着咳嗽的**, 在让人窒息的长久的沉默与死寂当中,开口道:“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虎子如今正是应该上学的年纪, 就算您不为了自己, 也得为孩子的未来考虑考虑啊。” “如果虎子在学习上有天赋, 您却强行让他在该上学的年纪在地里田间干农活,简直就是扼杀了他的前途和未来呀!” 宋文辉的话音落下, 中年汉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嘴唇动了动, 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只沉默着再次低下头,重重吸了一口旱烟。 吐出的白色烟雾让本就采光不太好的屋内看上去更加朦胧模糊,宋文辉忍不住伸手挥了挥, 想要将眼前的烟雾驱散, 但这不过只是徒劳罢了。 毕竟屋内拢共就这么大的面积,除了门以外, 就只剩下一面仅有人脑袋大小的方形小窗, 想要靠它驱散烟雾, 属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眼看中年男人迟迟不表态,宋文辉想了想,再次开口劝道:“九岁的孩子, 就算下地又能干得了多少农活呢,虎子现在正处于发育阶段,过于劳累,营养又跟不上的话,对孩子的身体也是一种负担……” 这次宋文辉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了,打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推门进来的一个面容清秀,脸上却写满了愁苦与疲惫的中年女人。 “你不用再说了,我们虎子不上学,你们再到别家问问吧。” 此言一出,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到了她身上,宋文辉的视线在中年女人和身旁沉默着,始终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身上来回打量,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这位婶子是?” 中年女人放下了身后足有半人高,看上去便相当沉重的竹编背篓,她往前走了两步,这才漏出身后跟着的,衣着朴素,浑身上下都没几两肉,看上去瘦的像根竹竿的小男孩。 “我是虎子他娘,这件事情我不同意,你们到别家去问吧,不用在我们家虎子身上浪费功夫了。” 中年女人说话的功夫,额头上细密的汗水顺着额角不住往下滑,而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小男孩忽然从兜里掏出块灰扑扑的手绢,伸手轻轻扯了扯女人的衣角。 “娘,擦擦。”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不仔细听很容易便会被忽略掉,可中年女人却听到了。 她脸上原本还算平稳的情绪,在男孩这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时,不知怎的,竟是忽然红了眼眶。 中年女人快速接过男孩手里灰扑扑的手绢,借着擦汗的动作将眼角不知何时沁出的泪水擦了个干净。 手绢放下时,她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中年女人拉着男孩往旁边站了站,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虽然没有再说话,但赶人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宋文辉不是看不懂人脸色的人,见对方态度这么坚决,鲜少遇到挫折的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是他们家访的第一户人家,明夏可就在旁边看着呢,明明来的时候他是那么笃定,就差拍着胸脯跟明夏保证自己一定可以说服这些村民将孩子送去念书了,可这才第一户就踢到了铁板。 走?怎么走,如果真的就这么走了,明夏以后可怎么看他?更何况第一家就如此不顺利,后面还有十七家又要怎么进行下去! 可是留下来,饶是宋文辉再厚脸皮,在面对中年女人明确拒绝的情况下,也很难再找什么借口留下来。 中年女人甚至根本不想跟他继续攀谈,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对方拒绝的态度相当强硬,话语里更是听不出丝毫可以转圜的余地,这让宋文辉感到相当棘手。 就在宋文辉陷入两难境地时,余光忽然瞥见了藏在女人身后的小男孩,他的眼睛亮了亮,猛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小男孩身边,在对方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拉住了男孩的手臂。 “虎子,你就是虎子吧?”宋文辉脸上露出一个爽朗阳光的笑容,在他身边蹲下,目光直视着小孩儿,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道:“我是咱们村子里新来的老师,你可以叫我小宋老师。” “你想不想读书?像你明夏老师一样,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然后走出这座山——” “够了!”宋文辉的话尚未说完便已经被中年女人粗鲁打断,她眼底隐有泪意,伸手推了宋文辉一把,提高音量道:“都说了让你出去,我们虎子不读书!” “诶诶诶!”宋文辉只来得及惊呼,猝不及防被推,他本就是半蹲着的,此时被这力道给推得直接往旁边倒去。 明夏赶在他跌倒前眼疾手快伸手将人给捞了起来,这才让宋文辉免于陷入摔倒的狼狈境地。 好不容易站稳,饶是宋文辉脾气再好也不禁有些恼了,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语气也沉了下来,道:“婶子,你怎么还动手啊!” 中年女人也没想到宋文辉居然差点被自己推倒,闻言顿时有些无措,她下意识局促地搓了搓手,不敢直视宋文辉看来的视线。 就在宋文辉刚想要趁势追击呢,却被人给阻止了。 明夏叹了口气,赶在宋文辉开口前,先一步开口道:“王婶,我理解您的难处。” “其实让虎子去上学和他到地里帮忙并不冲突,起码不是完全冲突的。如果赶到秋收农忙,学校也会停课,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 被称作王婶的中年女人闻言,脸上神色怔了怔,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有些失控,她胸口剧烈起伏,视线在明夏和儿子稚嫩的小脸上徘徊不定。 明夏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拉着宋文辉的胳膊,将还准备开口的人直接推出了房间。 确定他不会再说什么没用的废话后,明夏这才回过头,对王婶笑了笑,道:“婶子,您也不用急着答复我们,学校打扫修整也需要些时间,您可以和张叔再考虑考虑。” 听到这话,王婶和始终沉默不发一言的中年男人对视一眼,良久后,很缓慢的点了下头,道:“好,我们再想想。” 被明夏拽着离开了虎子家,宋文辉费了好大劲儿才挣脱了明夏对他的束缚,语调有些不满的开口质问道:“刚才怎么非要拉着我出来,我看那个王婶已经明显松动了,说不定再说说她就会答应送虎子去上学了呢!” 话刚出口宋文辉就后悔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赶紧调整了下自己的语气,轻咳了两声,为自己刚才的抱怨打补丁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看那个孩子也是想上学的,一时间有点着急,语气重了点,对不起啊。” 明夏停下脚步,对上宋文辉有些懊恼的神色,神色平静的开口问道:“我昨天晚上给你的资料,你真的有看过吗?” “什、什么?”宋文辉愣住了。 但几秒后,他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分别的时候,明夏好像的确给了他一份资料,可他昨天爬山实在是太累了,回到住的地方基本沾床就睡了,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去看什么资料。 明夏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额角,解释道:“虎子家情况有些特殊,虎子的父亲去年采摘山货的时候失足坠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人没能救回来。” “虎子父亲意外离世后,王婶娘家人给她另外找了门亲事,但因为对方不愿意接纳虎子,所以王婶儿拒绝了,选择留在了秀水村,和虎子相依为命。” 宋文辉有些愕然,他下意识开口道:“啊,可是刚才屋子里抽烟那个男人……” “那是王婶的小叔子。”明夏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解释道:“他们没有分家,原本是打算分家的,但是虎子爹出事,虎子年纪还太小了,分家的事情便一直搁置了,现在家里的农活基本都是他叔一个人在做。” “可以说,虎子的父亲去世之后,家里的劳动力就只有虎子他叔一个人,村子里媒婆帮着说了几次亲事,都因为家里条件太差没能说成。” 宋文辉也不是傻子,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他总算是明白了王婶刚才为什么明明想送孩子去读书,却最终还是坚定拒绝的原因了。 一旦分了家,尽管虎子只有九岁,也需要快速成长起来,肩负起家庭的重任,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当活着就已经非常艰难的情况下,读书,那实在是……太过于奢侈的一件事情了。 第一户人家就碰了壁,这让原本信心满满的宋文辉备受打击。 但是让宋文辉更加没想到的是,接下来陆续又接连问了几户人家,给出的结果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拒绝。 哪怕宋文辉明确表示愿意免除学杂费,什么费用也不用交,只要让孩子去读书就可以了,可依旧被拒绝的干脆。 “读书?我们家娃子哪儿需要读书,眼看今年都十四岁了,亲事都已经说好了,就等年龄到了出嫁了,读劳什子的书?” “家里活儿多的忙都忙不完,哪儿有那闲工夫送去读书!” “不要钱?不要钱也不成啊,我们家可是损失了一个劳动力,除非你帮着我们家把活干了,不然不成!” “他们家娃子都不读,凭啥让我们家娃读书啊,我们家娃不读!” …… 第194章 第 194 章 宋文辉脸色有些发白, 这当中有一部分是因为长时间的劝说而产生的疲惫,但更多则是因为接连被拒绝而产生的强烈挫败感。 他从出生起一直到大学毕业, 人生虽不能说是一帆风顺, 却也鲜少遇到如此严重的挫折,在宋文辉的印象里,只要肯努力, 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可今天这接连被拒,处处碰壁的经历却狠狠给了他当头棒喝之感,也是第一次让宋文辉意识到, 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还继续吗?”明夏伸手用铅笔在名单后面画了个小小的叉号。 明夏手里的这份名单上记录了秀水村十八个适龄孩子的名字, 而这些名字后面浅灰色的叉号则意味着第一次家访劝说失败。 从开始一直到现在, 三个多小时,他们一共拜访了八户人家, 明夏手中这份名单的前八个名字后面已经全部整齐的被用铅笔画上了灰色的小叉号。 倘若今天只有宋文辉自己的话,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放弃, 可是宋文辉看了看身旁丝毫不见沮丧的明夏,放弃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圈儿,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句有气无力的应和。 “继续。” 明夏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黑之前应该还能再去几户人家。” 对于她的话, 宋文辉不置可否, 却再没了最开始时的斗志昂扬,接连被拒而产生的强烈挫败感让他浑身都笼罩着一种丧气, 耷拉着脑袋跟在明夏身后。 明夏观察了下宋文辉的状态, 委婉提醒道:“接下来这家情况可能有些特殊, 你如果累的话就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尽管宋文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想继续下去,可这种情况下, 是男人怎么可能会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承认自己不行? “不累,一点也不累,我精神着呢!”宋文辉伸手在自己脸上拍了拍,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对明夏笑了笑,道:“倒是你,累的话就先回去,反正我已经熟悉了工作流程,不用你陪着我自己也能行的。” 见他执意强撑,明夏摇了摇头,倒是也没再劝说什么。 她的目光在接下来要家访的那个名字上面停顿了几秒,蹙了蹙眉,这家的话……情况还真的有些特殊。 让宋文辉跟着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明夏和宋文辉来到位于村尾的一处破败的土坯房前,如果说之前那几户人家的房子只能说是破旧的话,那么眼前这房子简直就像个危房。 这房子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而且饱经岁月和风霜的侵蚀,房顶已经坍塌了大半,房主并没有对房顶进行修缮,只是用厚厚的稻草盖在坍塌处。 仅存的另一半在坍塌的土坯映衬下,颇有几分摇摇欲坠之感,这样的房子,很难想象真的会有人住在里面。 门口的木门破破烂烂,明夏伸手在门上敲了敲,只见那木门因为她的动作摇晃了几下,发出不堪重负地刺耳声响,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来一般。 宋文辉看着明夏去敲门,下意识阻拦道:“等下。” 明夏回头看他,宋文辉打量着眼前破败得厉害的房子,有些不确定道:“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样的房子看上去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宋文辉话还没说完呢,却忽然听到门内传来一道玻璃被砸在地面碎裂而发出的刺耳声音。 随之一同响起的,还有男人粗粝地怒吼。 “小王八犊子,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居然还管起老子的事情了?!老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个小王八蛋指手画脚!给我滚!” 男人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他此时正处于极度暴躁的状态之下,宋文辉只是听这声音,就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而这似乎还只是个开始,接连有东西被摔在地上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响,期间还夹杂着重物击打在皮肉上发出的让人牙酸的闷响。 女孩压抑着的低声啜泣,伴随着偶尔才会传出几声微弱但隐忍着的男孩的闷哼声。 这期间男人各种各样不堪入耳的辱骂更是贯彻始终,几乎是没有停歇过的,尖酸、刻薄、暴戾,带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浓浓的恶意。 很难想象,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居然会对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产生如此强烈且直白的恶意。 宋文辉虽然平日里总喜欢在明夏面前表现出沉稳可靠的模样,可此时听到房内的动静,心里也不由有些发怵。 明夏却是没那么多顾忌的,在听到房间内的声响后,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加大了拍门的力道。 “这里是林川家吗,林川在吗?在的话麻烦开下门。” 叫骂声起初并没有因为敲门声而有所停歇,对方似乎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听到家里的动静,甚至因为有人敲门,屋内的叫骂声更高了几个度。 对方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门口的不速之客赶走,但对方很快发现这不过只是徒劳,门口的人远比他想象中更顽固,就好像只要他不开门,对方就会一直敲下去似的。 宋文辉心惊胆战看着明夏坚持不懈地拍门,听到门内的叫骂声停歇,出于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宋文辉下意识拉着明夏往后又退了两步。 他有些尴尬地开口道:“这家人估计是遇到什么事了,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明夏转头看了他一眼,将被他拉着的手臂抽了回来,边继续敲门边反问,道:“你害怕了?” 说完不等宋文辉回答,明夏先一步开口道:“害怕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我家访完就走。” 宋文辉是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因为只听刚才那粗犷的声音,以及那人骂出粗俗无比的脏话便不难得知门内的人必定不是什么好惹的。 对方本就处于暴怒状态,这种时候上门,万一待会儿一言不合连他们一起给打了怎么办? 宋文辉这人虽然看上去挺有担当的,但从他在原著中那些所作所为就不难看出,他不过是虚有其表,实际上承担风险的能力相当弱。 在明知道可能会爆发冲突的情况下,宋文辉几乎是本能的萌生出了退意。 可与此同时,宋文辉的脑子却又分外清醒,虽然明夏说了让他回去,可他却清楚的知道,一旦他这个时候退缩,那他和明夏之间的关系必然会因为这次事情而产生不可修补的裂痕。 更严重些,可能直接就黄了。 想到这里,宋文辉咬了咬后槽牙,将心中退缩的**强行压了下去,惨白着一张脸勉强挤出个笑,道:“不啊,我不害怕,我就是有点担心待会儿如果发生冲突了,我怕自己护不住你。” 明夏倒也没有戳穿他,只淡淡道:“没关系,待会儿真打起来的话,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不用担心我。” “那哪儿行呢,你放心好了,待会儿你尽量往我身后站,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宋文辉干笑着道。 明夏却已经收回视线,继续锲而不舍地拍打着木门。 在她持之以恒地拍打下,门内的叫骂和殴打的声音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大约数十秒后,摇摇欲坠的木门哐啷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看上去面相相当凶恶的中年男人斜睨了眼门口的明夏和宋文辉,粗声粗气道:“敲他妈什么敲,你们最好有什么要紧事,不然老子今天就连你们一起收拾了!” 扑面而来的恶意不加丝毫掩饰,让宋文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的动作被中年男人尽收眼底,男人明显被他取悦了,满是横肉的脸上勾出一个嘲讽地笑,“哪里来的怂蛋,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挨打的话就在老子发火之前赶紧滚蛋。” 明夏不为所动,目光越过他朝屋内看去,只见不大的屋子里,地面上散落着各种物品被砸在地面后崩裂的碎片,满地狼藉中,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满脸泪痕的抱着个浑身是血的,看上去比她大一些的男孩。 眼前的情况比明夏预期中更加糟糕,她没再犹豫,伸手将挡在门口的中年男人推开,径直朝着两个孩子走去。 中年男人的视线原本一直在宋文辉身上,此时被推开,这才注意到门口的明夏,眼看她竟然无视自己就要进屋,男人好不容易发泄到差不多的火气再次上涌。 蒲扇似的大手直接就朝着明夏扇过去,却在即将挨到明夏的瞬间,被明夏握住手臂反剪在身后给制住了。 “你他妈的——”男人满口的脏话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口,下一秒就觉得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砰’的一声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明夏什么也没说,只看了男人一眼。 可就这么一个眼神,却让原本还叫嚣怒骂不止的男人顷刻间住了嘴,所有的辱骂全部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很难用言语去形容那样的眼神,与其说是那是在看活人,不如说是在看一具尸体。 如果说中年男人刚开始看向宋文辉时的视线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此时从眼前这个看上去瘦瘦小小,没有丝毫杀伤力可言的女人眼里,看到的就是…… 毫不掩饰的杀意。 第195章 第 195 章 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趁着他晃神的功夫,明夏直接进了屋子,宋文辉看了看明夏的背影, 又看了眼凶神恶煞的男人, 犹豫再, 还是提心吊胆跟着一起进了屋。 男孩显然刚刚遭受过一场毒打,瘦弱到皮包骨头的身体上遍布青青紫紫的淤青和狰狞的伤疤。 这些伤疤当中有些是已经结痂愈合的,有些则明显是新增的,不过在深深浅浅的伤疤里, 最让人瞩目的还是男孩头上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 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划破了皮肤, 足有成年人半只手掌长的伤口处,血不断往外涌,染红了牢牢抱住他的小姑娘的手和衣服。 尽管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男孩的神色看上去却依旧极度不安, 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眉头皱的死紧,手更是死死抓住妹妹的衣袖。 满脸泪痕的小姑娘在听到脚步声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眼底的惊惧遮掩不住,不过明明处于非常惊恐的状态, 她抱着男孩的手却没有松开。 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在男孩耳边一遍又一遍叫着:“哥哥, 哥哥,你不要睡, 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明夏弯下腰查看了下男孩的伤势, 当机立断对还清醒着的小姑娘道:“我是秀水村新来的老师,你哥哥伤的很重,需要马上送去看医生, 能先松开他吗,我带他去找村医。” 在听到明夏声音时,小姑娘身体控制不住的抖了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明明盛满了泪水,却还是强作镇定,忍着恐惧很努力的在试图分辨明夏是否对他们抱有恶意。 几秒后,明夏看到小姑娘紧紧攥着男孩衣袖的手微微松开了些许,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弱弱道:“老、老师,能带着我一起去吗,我保证会乖,不会给你添、添麻烦的。” 明夏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答应了,从小姑娘怀里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将昏迷的男孩抱起来,紧接着转头看向身后刚刚进来,满脸恍惚的宋文辉,道:“带着小姑娘跟我走。” 宋文辉冷愣愣点了下头,学着明夏的样子伸手将小姑娘抱起来,加快脚步跟在明夏身后。 然而在出门时,之前被明夏用眼神吓退的中年男人终于回过神,将脸上的狼狈收敛起来,再次凶相毕露,怒骂道:“谁让你们多管闲事了,赶紧他妈的给我把那两个崽子放下来,不然别怪老子对你们不客气!” 大概即便是恶人想要动手的时候也会下意识选择软柿子捏,中年男人刚才被明夏看死物一般的眼神震慑,视线在她与宋文辉之间犹豫了一下,果断选择了后者。 可能是向来习惯使用暴力解决问题,这次也不例外,确定了目标之后,男人眼看两人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抬手就朝着宋文辉揍过去。 他本就很壮实,这一拳头若是真的打在宋文辉身上,以宋文辉那瘦弱的小身板,搞不好真的要出事。 宋文辉不是没感觉到袭来的拳风,他也的的确确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若是此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话,宋文辉肯定二话不说直接走为上策。 可他怀里还抱着个小姑娘呢!这孩子才几岁呀,瘦得皮包骨头不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淤青与伤痕随处可见,抱起来简直轻的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重量。 眼看那拳头真的要打过来,宋文辉纵使内心有千百个不情愿,到底还是咬紧牙关,鼓起勇气伸手护住小姑娘的脑袋,认命似的打算生受了这一拳头。 但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寂静的院子里反倒响起了一声杀猪似的嚎叫。 “啊!他妈的,你个贱人赶紧松开老子,不然老子杀你全家!” 宋文辉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却让毫无准备的他被惊得瞠目结舌,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只见原本还凶神恶煞,气焰嚣张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半跪在了地上,那张满是横肉的脸被明夏用脚碾在泥地上,因为说话的缘故,口水不受控制的从口中不断分泌出来,很快将地面染湿了一小块儿,模样看上去狼狈之余又带了几分莫名的滑稽与喜感。 宋文辉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却又忍不住有些犯嘀咕。 “这……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明夏吗?”宋文辉忍不住低声喃喃自语道,“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她有这么彪悍吗?” 没等宋文辉想明白,思绪便被明夏的声音给打断了,“在自言自语发什么呆呢,这孩子伤的有点重,没时间了,我们得赶紧走了。” “诶好,来了来了!”宋文辉下意识应道,收起有些杂乱的思绪,换了个让怀里小姑娘趴的更舒服的姿势,快步朝着明夏走去。 路过中年男人时,宋文辉脚步微微一顿,做贼似的看了眼明夏,又低头确认了下男人的情况,虽然不知道明夏刚才做了什么,但确定男人短时间内应该是爬不起来后,宋文辉毫不犹豫给了他肚子两脚。 踹完还嫌不够解气似的,直接抬脚踩着男人的身体走了过去。 “你个小王八犊子,等老子起来看老子&*%……” 他的这番举动自然又引来了男人的一阵叫骂,中年男人甚至在地上用力蠕动了几下,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明夏刚才下手太狠了,以至于尝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中年男人只能怨毒地看着两人离去,嘴里不停地蹦出这种不堪入耳的叫骂词汇。 村里没有医院,只有一个老村医,这老村医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医生,而是野路子出身,平日里还兼职村里的兽医,帮着村民们治治生病的牲口什么的。 普通的感冒发烧或者简单的外伤处理他还能帮着看看,若是遇到太严重的病,老村医也束手无策,便只能下山到距离秀水山很远的外镇子上的诊所里看病了。 明夏和宋文辉抱着两个孩子赶到老村医家时,刚好赶上老村医外出看诊回来,当他看到明夏怀里昏迷不醒的男孩时,老村医叹了口气,道:“造孽啊!” 他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都没有询问明夏发生了什么事情,打开门栓将门推开,从随身带着的木质箱子里取出有些泛黄的纱布和消毒用的酒精,指挥道:“把小川放床上吧。” 明夏小心翼翼将男孩放到床上,老村医拿着东西上前,熟练地为男孩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屋内的采光并不好,秀水村穷的叮当响,连路都没有修更别说通电了,这里的村民依旧沿用了老式的煤油灯照明,白天还不太明显,到了晚上视野就不太好了。 为了让老村医能够更好的处理伤口,明夏将桌上的煤油灯提到了他身边,帮他照明。 老村医尽管上了年纪,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医学知识学习,但他的动作却是相当娴熟,从清理伤口到包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将伤口全部处理完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老村医避开伤口处摸了摸男孩的头,神色有些忧虑道:“能做的我都做了,要是今天晚上不发热就没事,如果发热了就麻烦了。” 老村医这话落下后,屋内气氛便有些沉闷。 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宋文辉见明夏神色不太好,便开口自告奋勇道:“没事,我来的时候带了些消炎药和退烧药,兴许能派上用场。” 明夏看了他一眼,诚恳的道了句谢:“谢谢,辛苦了。” 明明只是简单的道谢,可在见识过明夏对中年男人做的那些事情后,此时听到宋文辉耳中时,竟让他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 “没事,没事,这可都是我未来的学生呢,我好歹是个老师,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别放在心上。”宋文辉连连摇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宋文辉发现自己再和明夏对视时,那点隐藏极深的微妙旖旎心思居然奇迹般的淡了下来。 “光看这俩孩子了,你们呢,有没有受伤?”村医处理完这对兄妹身上的伤口,转过头看向明夏和宋文辉。 林老五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酒迷瞪,平日里除了喝酒和赌钱以外没什么别的爱好,喝酒喝多了撒酒疯会打人,赌钱赌输了也要打人。 村里人大多时候都躲着林家走,尽量避免和林老五发生冲突,可是村民们能躲开,林老五家里的两个孩子却是没地方躲的。 早年林老五还没染上酒瘾的时候,家里虽然穷了点,但日子总归还能过得下去,可自打他染上酒瘾,把媳妇打跑了之后,那个家就彻底散了。 林老五的媳妇走的时候原本是想要带上林川这个长子的,可这孩子脾气死倔,非得要和妹妹一起,要走就一起走,不然就留下。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林老五媳妇当然也想将两个孩子一起带走,但以她当时的情况,养活一个孩子都费劲儿,更别说是两个孩子都带走了。 见林川不肯走,林老五媳妇便想着把小闺女带走,可临到要跑的那天,向来听话懂事的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肯跟着她离开。 无奈之下,林老五媳妇只能独自离开了,自此,没了母亲庇护的两个孩子便过上了比之前更加艰难的日子。 挨骂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最要命的是,前些日子这个林老五不知道被谁忽悠着,说要将小闺女林瑶定给隔壁山头陈家村陈老家那个傻儿子当童养媳。 这哪里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情,简直是造孽啊!要知道林溪这小姑娘今年甚至还不满十岁呢! 第196章 第 196 章 “童养媳?” 有那么一瞬间, 宋文辉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老村医,开口反驳道:“这怎么可能, 这孩子才多大一点啊, 犯法的吧!” 从法律角度来看,这种行为当然是错误且十分荒谬的, 但是在秀水村这样偏远闭塞的小山村里,类似娃娃亲童养媳这样的事情简直比比皆是。 荒诞, 窒息, 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回去的路上, 宋文辉显得非常沉默, 再没了最初来时的兴奋与干劲满满,有的只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以及前所未有的迷茫。 如果说宋文辉在来到秀水村之前, 只将这次的支教当做是讨好明夏的一种方式的话,那么在亲眼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之后, 要说内心没有触动肯定是假的。 明夏看了眼有些魂不守舍的宋文辉,在他路过一个土坑快要跌倒前开口提醒道:“看路。” 宋文辉被她的声音唤回了神,堪堪避开脚下的土坑, 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他抬头看着仿佛望不见尽头的山路,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慌。 这恐慌既是因为这座贫穷落后的小山村, 也是为了自己看不清前路的未来。 人在处于不安与恐慌的状态下,是非常容易萌生退意的, 这已经是宋文辉第二次萌生退意了。 第一次是在山脚下,当时明夏没有来接他,面对蜿蜒泥泞且极为难走的山路, 宋文辉独自上山的过程中曾无数次心生退意,但凭借着一股不愿意被明夏看扁的劲头,宋文辉还是艰难的爬上去了。 第二次就是现在,虽然不需要爬山,可是今天在秀水村的所见所闻却给宋文辉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这个村子是如此的贫穷、落后、封闭;这里的村民是那么的愚昧、无知、野蛮…… 留在这里真的是有意义的吗?或者说,如果他选择留下来的话,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吗? 宋文辉自问自己没有能够改变一整个村子的能力,这些村民们在这里以这样的生活方式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因为他的出现而轻易被改变。 不能改变的话,那么长时间待在这里,自己是否会在未来的某天,愕然的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这些村民给同化了。 想到这里,宋文辉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冷?”注意到他动作的明夏停下脚步,开口询问道。 宋文辉逐渐放缓脚步,到后面更是索性直接停了下来,他站在距离明夏一米左右的身后,因着山里没有路灯的缘故,稀薄的月光下很难看清楚他此时的表情。 “明夏,你觉得我们真的能够招到学生吗?”宋文辉声音很低地问。 明夏闻言,脚步一顿,也停在了原地,看着只有一步之遥的宋文辉,良久后才开口,声音缓慢却坚定。 “能的。” 听到这个答案,宋文辉似乎并不意外,而是在停顿了几秒之后,再次抛出了新的问题:“就算能够招到学生,在如此贫困的环境下,只凭我们两个人,真的能将这些孩子送出这座深山吗?”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宋文辉赶在明夏回答前,率先开口道。 他用一种非常无奈的声音,似是想要劝说明夏,也似是在劝说自己。 “你是去过城市的,你知道那里的教育条件和这里根本不能比较。当然,我不否认这山里可能存在着像你这样天生聪慧的孩子,可这些孩子里又有几个能像你一样呢。” “学习从来都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比起学习,这些孩子还是更习惯原本的生活,我们的出现真的是在帮他们,而不是打破他们原本的平静——” “可以了。” 宋文辉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明夏冷静地打断了,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明夏却已经在他继续前先一步开口了。 “宋文辉,没有人生来就该因为出身而被贴上标签。” “出生在这里,在这样贫困恶劣的环境下成长,并不是这些孩子能够选择的,命运从来都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明夏看着宋文辉,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喜怒,有的只是如古井毫无波澜的沉静。 “你说的没错,学习从来都不是捷径,我也从未将学习视作这些孩子们离开深山的捷径。” “学习很苦,就像你说的,可能对于有些孩子而言,学习带来的痛苦甚至远远大过于劳累单一的农活,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宋文辉张了张嘴,很想开口继续劝说,劝说的思路非常多,他甚至不需要过脑子就能随随便便想出数十种理由。 可对上明夏那双在明月映衬下仿佛熠熠生辉的眼睛时,宋文辉的嘴巴开了又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合不合适,能不能吃得了学习的苦,能不能通过学习走出这座山,总要给他们去尝试的机会吧。” 夜晚的山风吹拂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 “我以老师的身份回到这里,所求的,不过是给这些孩子们一个可以选择自己未来人生的机会。” “他们出生在这座山,却不意味着终此一生都只能困在这座山里。”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清冷的月色洒落在她的侧脸,风声与清浅却平稳的呼吸声交错。 宋文辉就这么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姑娘,尽管稀薄的月色不足以让他看清楚她的面容,可宋文辉却无比笃定地想,此时的明夏,一定是极美的。 “也许……你是对的。”宋文辉听到自己如此开口道。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仅仅凭借这两天浅薄的认知与经历,仅凭三言两语就轻描淡写地剥夺了这些孩子们选择的权利呢。 选择之所以是选择,先要有选,才能有择。 这天晚上回到破旧的临时安置点,宋文辉本以为白天那些让他心力交瘁的经历足以让他如昨天一般沾床就睡。 可真的躺在床上,宋文辉却辗转反侧,颇为罕见的失眠了,他闭上眼睛,脑袋里却翻来覆去都是明夏今天晚上说的那几句话。 如果说明夏回到秀水村是为了实现理想与抱负,那么……追随明夏而来到这里的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只是为了讨明夏开心吗?最初宋文辉的确是这样想的,可经过了今天的事情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一直藏在心底的东西逐渐被打破了。 是去是留,宋文辉睁着眼睛想了整晚,直到窗外天色破晓,晨光熹微,也始终没能想出个头绪。 * 明夏第二天是被砸门的声音给吵醒的。 伴随着砸门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男人粗俗的叫骂声,以及村民们窸窸窣窣地议论声。 见明夏醒了,明母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安,她快步走到明夏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夏夏,外面的事情你爹已经在处理了,你先不要出去。” 看出了她眼底的关心和担忧,明夏心中微暖,伸手揽住明母有些瘦弱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拥抱。 明夏将下颌抵在明母的肩膀,在她能听见的左耳边低声解释道:“林老五是冲着我来的,见不到我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您放心,交给我来处理,我很快会解决好的,不会有事的。”明夏说完,安抚性地伸手轻轻拍了拍明母的肩膀。 明母眼底虽然依旧难掩忧色,可她了解女儿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情便不会再改变。 山里温度低,明夏披了件外套便朝着门口走去。 明家在秀水村的条件算是非常不错的,明家两口子本就是手脚勤快的人,后来明夏考上大学,因为成绩过于优异,连父母为她准备的学费都没用上,反倒是拿到了相当丰厚的一笔奖金。 大学期间明夏的奖学金更是拿到手软,此外偶尔还会去做一些家教兼职,非但没有伸手问父母要生活费,反倒时不时便会寄钱回来。 家里原本破旧的土坯房这两年已经换成了更为结实的红砖青瓦房,还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加盖了个小院子。 此时明家的小院子门前围满了村民,站在最前面叫骂不止,满脸凶相的,赫然就是昨天在家里打孩子被明夏发现并教训了一顿的林老五。 林老五那张满是横肉的脸随着他的叫骂声一颤一颤的,似乎还嫌只动嘴不过瘾,林老五伸出手刚要去抓站在门里的明父,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抓住了他伸出的手臂。 明夏单手握住林老五的手臂,转头对满脸担忧的明父道:“爹,这里交给我来处理,您先进屋吧。” “明家丫头,这林老五大清早就叫嚷着你拐走了他家孩子,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是啊,昨天我也看到了,明夏和那个跟她一起来的白面书生抱走了林老五家那两个娃儿。” “你亲眼看到的?刚才问你的时候你咋不说呢!” “哎呀,昨天晚上他们走得太快了,我不是担心自己没看清楚嘛!” “张小花你这张嘴成天瞎叭叭,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嗐!这还能有假,这不明家丫头就在这里,不信你们问问她,问她昨天是不是把林老五家那俩娃儿抱走了。” …… 此起彼伏的议论和吵闹中,明夏捏着林老五的手不断收紧,直到原本还气焰嚣张的林老五因为手臂上的疼痛而表情逐渐扭曲发出痛呼后,这才像丢垃圾一样放开了他的手臂。 明夏神色淡漠,却无比坦然地承认了:“孩子是我抱走的。” “而且,我也没打算还给你。” 第197章 第 197 章 明夏的话刚刚落地, 便听到周围围观的村民们有不少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嘶——明家丫头刚才说了什么?” “她承认了是她抱走了林老五家的俩娃儿,而、而且她说她不打算还……” “她怎么敢这么和林老五说话,咱们村子谁不知道林老五那脾气, 她就不怕挨打吗?” “出去读了几年书, 怎么感觉好像把脑子给读坏了,才刚回村就和林老五闹起来了,以后老明家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应该是为了那个什么学校的事情吧, 我听我家小莲说了,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当什么老师,就和之前咱们村来过得那些个愣头青一样哩。” “这我知道,昨儿她还有那个小伙子到我家来了,说是想让我们把芸姐儿送到学校去读书,话说的轻巧, 芸姐儿今年都十三了, 亲事都定下来了,读什么书!” “嚯,也去你们家了啊?巧了么这不是,他们昨天也来我们家了, 但我男人那狗脾气你还不知道,门都没给他们开。” “上学?上学有啥好啊, 当年那些个老师来咱们村子说是搞什么支教,忽悠了那么多娃子去读书, 最后考上大学的不也就只有个明夏吗?” “读书有啥用啊, 明家丫头当年那么风光的去读书,结果读了几年也没看到有什么用啊,最后不还是回到咱们秀水村了吗?” …… 喧闹与议论声此起彼伏,村里人大部分对明夏的态度都不是很好, 这并不是因为明夏和明家两口子人品不好,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太好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仇富这种事情越是在落后贫困的地方就越容易发生,在秀水村村民们的视角里,原本大家家庭条件都差不多,明家两口子甚至还不如他们呢,可就因为明夏读书考上了大学,明家突然就变得有钱了起来。 不但盖了新房,就连家里吃的东西、穿的衣裳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这让明家人与村民们之间原本平等的关系立刻被打破了。 巨大的心理落差瞬间让村民们对明家两口,乃至对明夏的情绪都相当复杂,羡慕、嫉妒等情绪相互叠加,这也就导致这次明夏回村当老师,很多村民明明知道她是出于好意,却还是对她相当抵触最重要的原因。 林老五原本因为昨天的事情还对明夏有所顾忌,可听到身后越来越大的议论声,顿时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打算还回来,抱走我家娃儿你还有理了?” 明夏的神色从始至终都非常平静,哪怕背后的议论声从她出现起就没有停歇过,哪怕林老五唾沫横飞,像是下一秒就会突然暴起,她也没有丝毫畏惧。 她就站在门口,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畏缩,安静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明夏的沉默让原本因为林老五开口而稍稍有些停歇的议论声再次响起,似乎是笃定了明夏不会反抗,这些村民们说起闲话来更是没了顾忌,愈发的变本加厉起来。 “就算林老五再不是个东西,可他终究是林川和林溪那俩娃子的亲爹,明夏只是个外人而已,凭啥抱走人家娃的啊?” “是这个理儿,她该不会得了啥病不能生吧,不然年纪轻轻的,这才刚回村咋就惦记上别人家娃了呢!” “我就说她为啥放着好好的城里不待,非得回到咱们这山沟沟来,肯定不是当老师那么简单,你看吧,这才回来几天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嘶,昨儿她来我家劝我们把娃送去读书,我和我家那口子还有点被说动了,现在看来,她怕不是另有所图吧。” “我也是,幸好昨天没有答应下来,不然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当老子的教训崽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林老五确实性格冲动了点,可他将来还指望着俩娃儿给他养老送终呢,当爹的哪儿有不盼着自家娃儿好的!” “就是就是,谁家还没打骂过孩子啊,孩子做得不对,当爹当娘的打两下怎么了?要不是我们这些做爹娘的,他们能被生下来?” “是哩,昨天那事儿我可看得真真的,人家林老五在自己个儿家里教训娃儿,是明夏和那小伙冲进去,把两个娃儿抱走了不说,明夏好像还把林老五给打了!” …… 如果说林老五原本还有些心虚的话,在听到这些村民的议论,听出他们居然在向着自己说话后,心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心虚顷刻间荡然无存。 林老五挑衅似的看向明夏,开口便是遮掩不住的洋洋自得,道:“听到了没,我是那俩崽子的爹,那是我的崽子,身上流的也是我的血,我在自己家教训崽子,哪里轮得到你个外人说三道四?” 说到这里,林老五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在明夏身上扫来扫去,满是横肉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扭曲的笑。 林老五压低声音,用暧昧无比的语调对明夏道:“你要真想管我们家的事情,真想把那俩崽子带走也不是不行,你嫁到我们家来,给他们当了后娘,自然就有资格管他们啊——!” 话音刚刚落下,林老五那张肥肉横生的脸上就已经挨了重重一拳,而这似乎还只是个开始。 在所有人都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时,明夏已经彻底从门里走出,她回过头伸手将院子的大门关好。 下一秒,伸手将捂着眼睛满脸痛苦的林老五从地上拎了起来,接着没有丝毫犹豫的一脚踹在了林老五的肚子上。 林老五整个人都是懵的,骂人的词汇明明就在嘴边儿,可愣是被打的除了痛呼与呻.吟外再骂不出哪怕一个字。 明夏不太喜欢以暴力的手段解决问题,可是对于林老五这种渣宰,她却没有再像昨天那样手下留情。 因为在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当中,原身虽然也曾到过林老五家,在得知林川和林溪两兄妹的遭遇后,也曾想过将他们带走,但遗憾的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因她的死亡而终止了。 妹妹林溪最终还是被林老五这个丧心病狂的玩意儿卖给了陈三的傻儿子当童养媳,被送走的前一天,哥哥林川为了阻止林老五卖掉林溪,被林老五生生打死在家里。 小小的少年临死前没喊过一声疼,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还在试图抱着林老五的腿,似乎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他将妹妹卖掉一样。 小姑娘也没能逃脱厄运,被林老五卖掉之后,她也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跌进了另一个深渊罢了。 陈三给自己的傻儿子买了个童养媳,可傻子懂什么呢?这童养媳明面上是给傻儿子买的,可实际上却是给他自己买的。 陈三两口子这辈子就傻儿子这么一个独苗苗,期间两口子也不是没想过再生,可每次陈三的媳妇刚怀上不久就会见红,孩子根本保不住,久而久之便也歇了心思。 当初陈三两口子之所以向林老五提出买林溪回来,确实只是想给傻儿子做个伴儿,担心他们两口子百年之后傻儿子没人照顾。 林溪刚刚到陈家时,也曾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日子,可随着时间越久,林溪出落得越□□亮,陈三便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陈三以陈家不能断了香火为由说服了媳妇,而陈三的媳妇因为这些年没能给陈三生出个健全的儿子而心中有愧,因此在这件事上,便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林溪的噩梦就来了,小姑娘没上过学,却也知道这是不对的,激烈反抗无果后,竟然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而那年,小姑娘才刚满十四岁。 想到记忆里看到的那些画面,明夏下手便越来越重,她刚开始动手时,旁边时不时还能传出几声惊呼,可随着她将林老五揍地越来越凄惨,身边便再没了议论的声响。 这些原本还对明夏指指点点,各种评头论足的村民们,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憋、憋打了……窝、窝戳了……” 林老五整张脸已经彻底被打肿了,他一张嘴,便有血从口中涌出,含含糊糊十分艰难的开口求饶道。 此时的他再没了之前的张狂,就像是一滩烂泥似的,整个人以一种相当滑稽的姿势仰躺在地上。 明夏弯下腰,瘫软的林老五面前蹲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十恶不赦的渣宰,冷静地开口道:“抱歉,从头到尾你好像都搞错了一件事。” “森、森莫……”林老五被打到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但是出于对明夏本能的恐惧,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非常捧场的含糊问道。 明夏伸出手,指节因为刚才的打斗而微微泛红,她缺浑然不在意,修长的手贴在林老五脖子上,手指轻轻收紧。 “关于那两个孩子的问题,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只是在单方面的……通知你。” 第198章 第 198 章 “窝、窝听明白了!”林老五含糊道, 他现在整个人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简直没有一处是不疼痛的,只是说话就仿佛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围观的村民们也都被明夏这半点不留情面的手段给震慑住了,再没有人敢说哪怕一句闲话。 刚才那些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似乎随着明夏向他们展现出的凶悍一面而全部消失了, 没有人再议论,没人再试图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明夏的行为指指点点。 同样的, 也没人再敢睁着眼说些无关痛痒,看好戏般的风凉话。 这些村民们的反应离谱吗?并不。只能说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当一个人表现的非常和善可亲时,人们可能会对她的所作所为指指点点。 可在绝对的,足以起到震慑作用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指点与议论将不复存在。 人们似乎总是喜欢指责善良可欺的人,尽管好人已经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最好,可只要他们愿意,总能从鸡蛋里面挑出骨头来, 从而对好人群起而攻之。 但面对恶人, 大多数人的态度却截然相反,恐惧会让他们在开口前首先权衡对方是否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自己又是否能够承担起得罪对方要付出的代价。 这种权衡会让原本处于兴奋状态的人们迅速冷静下来,从而收敛起参与议论、指指点点的本性, 不约而同保持缄默。 明夏之所以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林老五动手, 而且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半点不留手,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小打小闹是不会给人留下印象的, 既然决定动手,就势必要取得相对应的效果与回报。 毫无疑问,经过今天和林老五的这场对峙,明夏想要的效果已经完全达到了, 甚至还有些超出预期。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明夏缓缓松开了握在林老五脖颈上的手,而没了她手部的支撑,林老五像块破布似的,向后仰倒重新跌回了地面上。 明夏擦了擦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的血渍,站起身,看向周围沉默围观了这场闹剧的村民,开口时语气依旧平稳温和。 “大家今天聚集在我家门口,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这句话宛如一滴水滴进了油锅,让周围已经被吓傻的村民们迅速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地里还有点活儿没干完,这就准备回去了!” “我也是我也是,家里的猪草不够用了,得赶紧去割猪草!” “哎呀,我家灶台上还煮着东西呢,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糊了没有,得赶紧回去看看!” “我婆娘让我去地里给庄稼浇水哩,我怎么给忘了,要是让她知道,少不得又得挨骂。” …… 正如同聚集时那样,不需要人通知,在发现这边儿有热闹可看后他们自发的就汇聚过来一样,现在也是同样。 有人开了头,自然就有人响应,不过短短几分钟,原本围在明家门前看热闹的村民们一个个跑的飞快,活像是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似的。 林老五也想跑,可他块头实在是太大了,加上刚刚挨揍浑身酸疼,尝试了几次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都无果后,只能满脸惊惧地小心翼翼看着明夏,生怕她再次对自己动手。 明夏当然不会再动手,她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完全没有再动手的必要。 不过警告还是要有的,毕竟像是林老五这样毫无底线的烂人,如果不能让对方打从心底产生畏惧,将来怕是还会闹出更多幺蛾子。 明夏不怕林老五搞事,但是无论是她还是山上这群孩子们的时间都相当宝贵,她不是很有兴趣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烂人身上。 低头看了眼地上已经开始装死的林老五,明夏用脚在他肥硕的身体上踢了踢,对上他惊惧求饶的视线时,明夏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交、交易?”林老五哆哆嗦嗦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他脑子其实还有些浑浑噩噩,长久以来对酒精产生的依赖让他的反应本就比普通人要迟钝一些,又刚刚挨了揍,林老五对眼看这个看上去瘦小,出手却意外狠辣的女人简直畏惧到了极点。 明夏也不和他绕弯子,而是开口道:“你把林溪卖给陈三的傻儿子做童养媳,卖了多少钱?” 听她提起童养媳,林老五目光有些躲闪,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干涩的答道:“一、一百五……” 话音落下后没多久,林老五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身上,林老五还以为自己又要挨打,被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未袭来,林老五试探性地睁开眼,发现刚才自己感觉到的,被扔在了自己身旁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钱。 不多不少,三百块。 林老五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甚至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伸手就想要去捡地上的钱。 然而他的手才刚刚摸到钱的一角,却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让人脊背生寒的女声。 “从今天开始,林溪和林川不再是你的孩子了。”明夏开口道。 林老五去抓钱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但紧接着像是明白了她这话意味着什么了似的,那双小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之色。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连连点头,林老五声音有些谄媚道:“诶诶,里放西,窝不要了,里、里喜番奏带走将!” 表面上林老五对这笔意外之财相当欢喜,也全然不在乎这两个崽子的死活,可实际上林老五想的却是,他终究是这俩孩子的爹,就算明夏真的把他们带走又如何,将来只要他想,那两个崽子还能不管他?! 要是这两个崽子真的当了白眼狼,他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明夏看了眼林老五眼底的贪婪,轻笑了下,道:“你不会以为我的钱这么好拿吧。” 林老五闻言,脸上狂喜的表情,和眼底隐藏极深的算计瞬间凝固了,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明夏的眼睛,生怕自己只要一抬头就会被眼前的女人给看穿。 与他的紧张不同,明夏从始至终都表现的相当从容,见他不敢抬头与自己对视,却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开口道:“我要你把户口本上林溪和林川的户口迁走。” 林老五愣住了,下意识道:“迁、迁户口?” 他没上过学,也根本不识字,甚至于就连户口是什么,有什么用都不知道,当初户口还是村里统一办的。 不过看着手里的钱,林老五只犹豫了几秒,便稀里糊涂点头答应了下来,点头道:“米问题!” * 林川和林溪的事情处理完毕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这几天当中,明夏抽出时间便会去老村医那里探望这对兄妹。 可能是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两个孩子的警惕心非常高,尤其是哥哥林川,他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对任何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伤害的人都充满了戒备。 只要对方稍稍靠近一点,他就会立刻竖起浑身的尖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予他一定的安全感。 明夏也并不着急,确定了他们伤势都在逐渐恢复,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后,便再次开始着手之前尚未进行完的家访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宋文辉在经历了几天的纠结之后,最终还是做出了与原著中一模一样的选择。 不过让明夏有些意外的是,这一次宋文辉虽然也在碰壁后选择离开秀水村,但却并没有像原著剧情当中那样不告而别。 这天下午,秀水村村口。 “抱歉,我……我深思熟虑之后,觉得现在的自己,可能还没有把握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支教老师。” 宋文辉提着自己不算太多的行李,面容比起来时憔悴了不少,眼中也再没了初来时的神采,有的只剩下疲惫与愧疚。 “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吗?”明夏问道。 要说心里完全不愧疚肯定是假的,可以说在与明夏分开之后的这几天里,宋文辉无时无刻不在愧疚。 除了愧疚,更多的则是深深地无力感。 他不是没想过如明夏一样,扎根在这秀水村,扎根在这贫困又落后的深山之中,成为一名光荣的山村老师,成为一名引领山村孩子们走出深山的引路人。 可……有些事情它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实现梦想也绝非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便能轻松做到的。 梦想之所以被称之为梦想,就是因为通往和实现它的路途太过遥远曲折,每个人都可以有梦想不假,可真正能够坚定不移去实现自己心中所想的,又能有多少人呢。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如明夏一样,拥有一颗勇往无前、坚如磐石的心。 起码,宋文辉辗转反侧了几天,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悲哀的发现,现在的自己还真的无法做到这一点。 爱情当然相当宝贵,可是宋文辉自问,他对明夏的喜欢足以支撑他从城市抵达这座深山,却不足以让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留在这座山上。 既然已经有了结论,宋文辉便再也没有了留在秀水村的必要了。 宋文辉走了。 一如他来时那样,独自一人上山,又独自一人下山。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的离去似乎并未在这座山,在这个贫瘠落后地小山村留下任何痕迹。 第199章 第 199 章 宋文辉的离开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小山村带来什么影响, 正如他来时那样,无人欢迎,也无人在意。 哦, 要说完全没人在意倒也不是,就比如明夏面前这位。 孙小莲在见到宋文辉的第一面就对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面容斯文俊朗的男人动了心。 他与她在秀水村, 乃至附近几座山头的村子里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太一样,他的皮肤白皙,不像是那些个经常在地里劳作, 经过风吹日晒后被晒得黝黑的男人。 长相俊朗,眉眼间似乎都带着几分读书人独有的书卷气, 只是看着便让孙小莲有些着迷。 然而当时的宋文辉满心满眼都是明夏, 看向明夏的眼神简直直白到孙小莲这个外人都能一眼看出两人之间关系的地步。 孙小莲虽然平日里喜欢嚼舌根,嘴巴比较碎, 但她长得并不丑,恰恰相反,在明夏没有回到秀水村之前,孙小莲是秀水村里样貌相当出挑的姑娘。 与她那张到处议论是非的大嘴巴不同,她本人的样貌实际上相当清秀, 五官虽然没有特别精致, 但是组合到一起时, 却意外的非常和谐,是种只是看着便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样貌。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嘴巴碎, 却总是会对她提不起提防之心,这也就导致了她总能很轻易听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各家八卦。 前两天听闻明夏和宋文辉两人到处游说村民将自家孩子送去读书却接连遭拒,到处碰壁的消息时, 孙小莲内心还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窃喜。 她寻思着,如果她能够帮助宋文辉说服那些个村民将孩子送去读书,岂不是侧面证明了她比明夏要强?到时候帮了宋文辉大忙的她,还愁宋文辉会不正眼看她? 孙小莲在家里正畅想着自己与宋文辉的美好爱情将会以怎样的形式展开呢,却突然从她娘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噩耗。 宋文辉走了。 孙小莲得知宋文辉离开秀水村的消息时,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孙小莲没有宋文辉的任何联系方式,想要得知他的消息简直难如登天。 再三纠结之下,孙小莲将主意打到了明夏身上。毫无疑问,她虽然和宋文辉暂时不熟悉,可明夏总熟悉吧! “你是问,宋文辉去哪儿了?”明夏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神色有些扭捏的孙小莲,若有所思开口反问。 孙小莲这人吧,嘴巴碎是真的碎,但确实也没什么心眼,她对宋文辉的那点小心思,打从一见面就被明夏给察觉了,根本藏不住。 但明夏却没有戳破她心思的意思,而是不咸不淡地继续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不熟吧。” 孙小莲很想说‘当然有关系’,那可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头次看上眼的男人呢,怎么就没关系了! 可话到嘴边儿,想到明夏和宋文辉之间的关系,孙小莲又果断将没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含糊道:“你们不是在招学生嘛,他走了,就剩你一个人,我这不是怕你忙不过来。” “喔,原来是关心我啊。”明夏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有被说服的模样。 见她没有深究,孙小莲松了口气,心中腹诽,她那是关心明夏吗?她明明关心的是宋文辉! 不过饶是孙小莲再傻,也知道有求于人的时候不能将内心真实想法给说出口,对上明夏打量的视线时,孙小莲敷衍地应了两句,紧接着便再次追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那、那那,宋老师他到底去哪儿了呀?” 明夏见状倒也没再逗她,如实道:“他回城里了。” 在来之前孙小莲对于宋文辉的离开虽然心里早有猜测,可此时真的从明夏口中得知真相,孙小莲心中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回城了?!”孙小莲提高音量,下意识道:“可他才来秀水村几天啊,不是说要来村里支教,当老师吗,怎、怎么就突然回城了呢?!” 明夏摊了摊手,故作无奈地半真半假道:“没办法呀,山上本就条件艰苦,宋老师是城里人,适应不了这边的环境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 事关心上人,孙小莲听得相当认真,此时见明夏话说到一半停住了,顿时有些着急起来,不禁连声催促道:“而且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呀!” 明夏看了她几秒,叹了口气,用更加无奈的口吻道:“而且,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我们招不到学生,没有村民愿意将孩子送到学校去,招不到学生,我们当老师的要给谁上课呢。” “就因为这个宋老师就下山了?”孙小莲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 天知道她前几天还在为明夏招不到学生而幸灾乐祸呢,哪知道明夏的笑话她没看到,反倒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因为这件事情而离开了。 孙小莲简直欲哭无泪,她有些悔恨地跺了跺脚,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们当老师的,就不能多尝试尝试吗,人心都是肉长的,多去几次,兴许人家就同意送孩子去读书了呢!” 明夏被她这语气给逗乐了,脸上却是不显,而是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慢吞吞道:“宋老师和我都是今年刚刚大学毕业,怀揣着热情回到村子里,本以为能够大展拳脚,谁知道……” 剩下的话明夏没说,可孙小莲已经自动帮她补全了。 她和宋文辉虽然没见过几面,更是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可孙小莲是个颜控,而且人总是会对自己得不到或还未得到的东西执念更深,所以,现在的孙小莲对于宋文辉这个温文尔雅的老师简直滤镜叠满。 通过明夏简单的三言两语,孙小莲就已经脑补出了宋文辉背井离乡,怀揣着一颗驰骋的心,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来到他们这贫穷落后的山沟沟里,想要帮助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走出深山。 这是多好一个老师啊!孙小莲心痛到无法呼吸。 偏偏明夏还在此时恰当好处的叹了口气,状似无意道:“再招不到学生的话,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说不定也会像宋老师那样……” 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抓住重点地孙小莲迫不及待地开口打断了,因为激动,她甚至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明夏的衣袖,眼巴巴盯着她,问道:“是不是只要招到学生,宋老师就会回来啊?” 明夏沉思片刻,却并未骗她,只如实道:“不知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回来了。” 虽然明夏的确有抓孙小莲做壮丁的意思,但她却没打算以骗人的手段骗孙小莲为她干活。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答案后,孙小莲的表情明显萎靡下去,她咬了咬嘴唇,声音极低地闷闷应了句:“噢……” 见她满脸遮不住的失落,明夏想了想,道:“但你如果想再见到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什、什么办法?”孙小莲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明夏。 明夏指了指学校的地方,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他会不会重新回到这座山我不清楚,那是他的自由。可同样的,你也拥有你的自由,走出这座山的自由。” 孙小莲愣住了。 从她有记忆以来,听到过的最多的话便是找个好男人嫁了,她娘总说,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只有找个好男人嫁了,以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她生在这座山,长在这座山,她的家人、朋友、亲戚,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所以在孙小莲的印象里,她从未生出过想要离开这座山的想法。 尽管,少女时期的她偶尔也会对山外的世界产生好奇与向往,但这种好奇与向往并没能持续很久。 比起向往山外的世界,在她爹娘日复一日的唠叨之下,找个靠谱的好男人才是孙小莲更应该考虑的问题。 出生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孙小莲说,她是自由的。 只要她想,她可以走出这座山,走出这座生她养她,却又将她牢牢困在其中,不得而出的深山。 她……真的可以走出这里吗? 孙小莲一直以为,自己对于离开秀水村这件事情并不会产生多大兴趣,可直到刚才,直到她听明夏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话时,剧烈跳动的心脏,以及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都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原来,她也是想要离开的。 人真的是种很奇妙的生物,假如长期生活在黑暗里,终其一生没有见过光亮的话,那么在黑暗中平静生活直到死去也没什么关系。 可一旦他们见到光,或者说,见到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时,有的人会选择退回黑暗,而有的人,则再也无法忍受黑暗。 “我……要怎么做?”孙小莲目光灼热地看着明夏,说话时尾音都微微在颤抖。 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座山? 明夏凝视她许久,缓缓笑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无法被任何事物所动摇的坚定。 孙小莲看到她嘴唇开合,听到她说。 “读书啊。” 第200章 第 200 章 “可我、我连字都不识。” 孙小莲在短暂的失神后, 有些粗粝的脸上难得浮现了几分尴尬与羞赧。 实际上不止是她,而是大环境便是如此,整个秀水村村民当中,识字的人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只手。 这是孙小莲第一次在明夏面前坦然地说出自己的缺点, 话刚说出口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明夏会不会嘲笑她? 明夏一定会嘲笑她的吧, 毕竟当初得知明夏要回秀水村的消息时,她可没少在背地里说明夏的闲话。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奚落她, 明夏怎么可能会视而不见。 就在孙小莲心里涌现懊悔情绪,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如果明夏嘲笑她,她应该怎么反驳才能让场面不那么被动时,却听明夏很轻的笑了下。 孙小莲心中‘咯噔’一下, 知道这是要开始了,忍不住垂下头,不敢去看明夏的表情。 然而预期当中的奚落与嘲讽并没有如约而至,孙小莲听到明夏用非常平缓的声音开口道。 “没有人生来就识字, 不识字, 学就是了。” 孙小莲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她看着眼前的女人,讷讷问:“你……你不嘲讽我两句?” “我、我以前没少在背后说你闲话,你……”提到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 孙小莲忽然感觉有些难以启齿,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很奇怪,明夏一句难听话都没有讲, 没有嘲讽,没有奚落,更没有挖苦, 可她的反应却让孙小莲感觉脸上阵阵发烧。 那是种比当着明夏的面承认自己不识字更加让她羞愧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孙小莲甚至不敢直视明夏的眼睛。 孙家和明家在村里的关系并不好,早年孙小莲的爹曾经和明夏的父亲因为山货归属权问题闹过不愉快,自那之后两家便互看不顺眼,有事没事便会互别苗头。 孙小莲与明夏年岁相近,她从小听过最多的话便是她爹娘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耳边念叨,都是闺女,你怎么就不能学学明家丫头! 没有哪个孩子会喜欢自家父母口中经常提起别人家孩子,尤其这个别人家孩子真的非常优秀的时候。 一次两次还没什么,可听到的次数多了,孙小莲就开始讨厌起明夏来。虽然明夏不搭理她,可孙小莲早已经将明夏视为假想敌,事事都想和她比出个高下来。 当初有年轻老师到村里支教,孙小莲原本对读书没什么兴趣,可听说明夏要去读书,便也跟爹娘说要去读书。 可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爹娘这次却变了脸,张口闭口便是“姑娘家家读什么书,读书有什么用?”、“有读书的功夫,不如将来找个好男人!”之类的话。 任凭孙小莲再如何哀求,爹娘始终也没有松口。更让孙小莲无法接受的是,明明口口声声说着读书无用的爹娘,转头却将家里的大哥和幺弟全部送去了读书。 孙小莲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即便在面临不公平待遇时,也无法真的对爹娘,对兄弟生出什么怨恨情绪,于是她只能将对父母、兄弟的不满转移到了明夏身上。 明明都是女孩子,明夏甚至都不是明家两口子亲生的,只是个捡来的没人要的小野种而已,却被明家两口子宠上了天。 而她呢?她可是爹娘的亲生闺女,她娘口口声声疼爱她,却宁可送根本不想读书的大哥和小弟去读书,也不愿意送她这个想读书的闺女去读。 孙小莲想不通,也不敢细想,她只能像个鸵鸟似的,将脑袋埋进沙子里,自欺欺人般的继续过着平静到有些麻木的生活。 学校开学之后,孙小莲的大哥和小弟念书念了不到半个月就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了,当时孙小莲内心是有些窃喜的。 她想着,大哥和小弟都不愿意去的话,那轮也该轮到她了吧。 可当她兴致冲冲去找爹娘,说自己愿意替大哥小弟去念书的时候,得到的结果却又一次让孙小莲失望了。 “小莲,我看你是魔怔了!” “你马上就十五了,你娘已经开始准备给你相看人家了,安心待在家里等着便是。” “你看村里哪家女娃去念书了,不信你问问你大哥,那学校里都是男娃,你一个女娃凑什么热闹!” …… 因为是女娃,所以就连读书,都是不被允许的吗? 如果没有明夏的话,孙小莲可能真的会被爹娘给说服吧。可明夏用亲身经历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女娃不但可以读书,而且还能比男娃更加优秀! 得知明夏考上大学那天,孙小莲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一整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孙小莲发现她对明夏的情绪变得非常复杂。 讨厌吗,当然啊,她是那么优秀,仿佛只要站在她身边,所有人都会在她光芒的映衬下变得黯然失色。 可是,就只有讨厌吗?好像,也不是。 虽然孙小莲不想承认,可她想,她讨厌明夏的同时,却又是羡慕和佩服她的吧。 从爹娘口中得知明夏很可能因为学费而上不成大学时,向来和明夏不对付的孙小莲,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辗转反侧,纠结了许久,还是偷偷拉开了她娘的橱柜。 那里放着她娘给她攒下来的嫁妆钱,不多,不到一百块钱,零零碎碎,有整有零。 孙小莲知道,一旦这钱不见了被她爹娘发现,她娘暂且不说,她爹一定会打死她的。 可孙小莲还是偷偷拿了那钱,她将那笔钱包在手绢里,在一个风和月圆的深夜里,将其扔进了明夏家的院子里。 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个贫瘠落后,对女孩充斥着各种偏见与不公的小山村,这里本来就不属于明夏这样优秀的姑娘。 像蝴蝶那样,飞离这座深山,去开启一段足以配得上她身上耀眼光芒的,一段她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接触到的生活吧。 再也不要回来了。 不过那钱到底还是没能送出去,在两天后的下午,孙小莲回到屋里时,在窗台上发现了那个自己丢进明家院子里的,裹着钱的手绢。 九十七块钱,一分不少。 很快孙小莲就知道了,原来当一个人足够优秀的时候,就连困难都仿佛会躲着她走一样。 明夏离开秀水村那天很多人都去送了,但孙小莲没去。她只是在明夏路过家门口时,打开窗户,踮起脚,向外张望了一眼。 孙小莲讨厌明夏,起码大多时候她都是讨厌明夏的。唯独在这一天,孙小莲由衷的想,如果真的有老天爷存在的话,那就……让她往后的人生都顺遂一些吧。 不过这唯一一次向老天爷许愿似乎也并没有灵验就是了,因为兜兜转转,明夏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在山脚下见到明夏的那一刻,孙小莲心中涌出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的失落。 回程的路上,她用了各种难听的言语挖苦明夏,可是对方依旧和小时候一样,从始至终泰然自若。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有多少人非议,无论经过多少岁月的磨砺,她始终坚定,永远不会被外物所打扰。 “发什么呆?”明夏看着话说到一半突然低下头沉默起来的孙小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低声唤道:“回神了。” 孙小莲闻声,终于杂乱的记忆中回过神,她抬头看着明夏,忽然发现,比起离开时,现在的明夏似乎与记忆里并无太大的差别。 她的眼眸依旧温和坚定,几年的时光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影响,反倒为她平添几分经历过岁月沉淀后的从容。 明明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看上去甚至比自己还要瘦小一些的姑娘,可在明夏身上,孙小莲却隐隐感觉到了一种……一种可以让人产生深深信赖感的强大。 这种强,并非是身体上的强,那是一种经由时光磨砺,由内而外,仿佛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从容与强大。 孙小莲眼眶隐隐有些发红,沉默了良久后,她微微侧了侧身,与明夏拉开一定地距离。 孙小莲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对着明夏弯下了腰,深深鞠了一躬,声音不大,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却是罕见的郑重。 “对不起。” 为我,所说过的那些幼稚可笑的话,也为曾经的无知与针对,郑重地向你道歉。 明夏怔了怔,回过神后,缓缓伸出手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时,明夏看着眼角和鼻尖都微微泛红的孙小莲,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没关系。” “所以,想好了吗,要不要读书?”明夏说着,指了指自己,笑着道:“现成的老师在这里站着呢。” “我教你。” 孙小莲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用力点了点头,提高音量大声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蹩脚普通话道:“要!” “我要读书!” 孙小莲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直觉,在明夏的引导下,跟随她一起踏上读书这条路,可能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而这条路,一定是条足以改变她整个人生的路。 第201章 第 201 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非常顺理成章了。 孙小莲嘴巴虽然比较碎, 可也正因如此,很多村民都喜欢到她这里打听各种八卦消息,因此在村子里的人缘还算不错。 虽然明夏并没有跟孙小莲说过让她做什么, 可有些话根本不需要她多说, 孙小莲在搞明白明夏遇到的问题后, 主动将招生的差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在孙小莲的有心引导之下,明夏瞬间就从凶悍到可以直接将村霸林老五揍个半死的悍妇,摇身一变成了用心良苦, 自己发达了也不忘乡里,放弃城内大好前途,选择回到家乡任教的好老师。 天色刚亮,村口的小溪边上, 几个婶子扎堆坐在溪边洗刷着衣裳。 “真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你怕不是在诓我们吧?” 听到孙小莲的话,距离她最近的婶子敲打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用有些怀疑的语气说道。 她的话成功引来一阵附和声,周围几个原本正在洗衣服的婶子也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开口附和道:“是呀,前几天你不还说明夏是因为在城里混不下去才来咱们村子的吗,怎么今儿突然就改了口风?” “就是就是,孙小莲, 你怕不是收了明夏什么好处吧?”另一个个子高高,皮肤黝黑的黑脸婶子半点情面没给她留, 开口便一针见血道。 “我看像,咱们秀水村谁不知道你孙小莲和明夏打小就不对付,你居然会为她说话,今儿太阳怕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孙小莲被她们质疑了也不恼, 反倒是非常心平气和地道:“我这是为明夏说话吗?我这是为了咱们村儿的娃子们,不想他们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罢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又引起了一阵哄笑。 几个婶子面面相觑,刚才最先开口的那个婶子再度笑着开口道:“哟,还为了村儿里的娃子们,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操心娃子的事儿了?” “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呗,前段时间我还听小莲儿她妈给小莲儿张罗婚事呢,听说已经看好了,就是隔壁青岩山葛家村,葛木匠家里的大儿子。” 听到这话,原本还神色平静的孙小莲顿时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道:“张婶,你胡咧咧什么呢!那葛老大今年都三十多了,腿脚还有毛病,我娘怎么会让我找他相看!” 被称作张婶的女人看到孙小莲脸上震惊的神色不似作为,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奚落给咽了回去,开口道:“是真的,我闺女就嫁到了葛家村,她前两天回来的时候告诉我的,她亲眼看到你爹娘进了葛木匠的家门。” “进了家门又怎样,可能只是在说别的事情,你咋就这么笃定我爹娘是在给我说亲呢!”孙小莲怒气冲冲,几乎是用吼得声音道。 张婶本来就和孙小莲她娘不太对付,此时见孙小莲这副模样,索性也不打算继续瞒着,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宛如竹筒倒豆子般的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咋不能肯定呢?我闺女可是说了,你爹娘走的时候可不是空着手走的,听说还拿了葛木匠给的彩礼钱,那葛老大更是在你爹娘走后逢人就说自己快要结婚了。” “再说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爹娘在葛家村可没什么亲戚,跑那大老远的,不是谈论婚事,还能是干什么去?!” 张婶说完,看了眼明显有些失魂落魄的孙小莲,小声冲身边相熟的婶子嘀嘀咕咕道:“看这丫头,那是她爹娘干的事儿,她冲我厉害什么!” 旁边的婶子抬头瞅了瞅孙小莲难看的脸色,放下手中的衣裳,腾出手来,伸手拉了拉张婶的胳膊,示意她少说两句。 张婶不屑的撇了撇嘴,可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只低下头重新就着溪水用力揉搓起手里的脏衣服。 孙小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很想第一时间冲到父母面前,大声的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将她定给了瘸腿的葛老大。 不,不会的,一定是张婶在胡说八道,她娘是疼爱她的,当初她娘还曾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不会干涉她的婚事,一定会等她自己点头了才将她嫁出去。 如今距离她娘说这句话才过去了几年啊,怎么会说变卦就突然变卦呢?不会的! 虽然孙小莲一直在脑海里拼命否定这一切,不相信向来疼爱她的爹娘会如此狠心。 可冥冥之中,脑海里却又有一种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张婶说的就是事实真相,她的爹娘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瞒着她将她嫁给了一个瘸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孙小莲却连推门而入的勇气都没有,她在门口发了许久的呆,咬牙推开了家门。 家中小弟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姐姐回来了,有些懒散地开口打招呼道:“姐,你不是洗衣裳去了吗,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孙小莲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爹和娘呢,我有事要问他们。” 孙小莲的弟弟孙小宝从躺椅上坐直身体,皱着眉看向有些狼狈的姐姐,道:“爹娘出门了啊,前些天爹不是采了很多山货嘛,说是要拿到集市上卖,今儿早早就走了。” 听到孙小宝的话,孙小莲深吸了几口气,点了点头,强打气精神道:“爹娘前段时间,是不是往青岩山葛家村去过?” 孙小宝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眉宇间不自觉闪过几分心虚。 虽然他脸上的表情稍纵即逝,却还是被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孙小莲敏锐捕捉到了。 她心当下就凉了半截儿,眯了眯眼,强做镇定道:“我听张婶说,爹娘最近在给我说亲。” “说亲?”孙小宝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伸手挠了挠头,含糊道:“我、我不知道啊姐,你等爹娘回来问问吧。” 说完,像是生怕孙小莲会再度询问什么似的,孙小宝将三两下从躺椅上站起来,一溜烟儿朝着外面跑去,边跑边道:“哎呀,我忘了,娘今儿临走前说让我到地里给庄稼浇水,我得赶紧去,不然晚上爹娘回来知道了一准要骂我……” 孙小宝逃一样离开了家,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殊不知他的反应却进一步证实了孙小莲心中的猜测。 她身体有些摇晃,靠在门边歇了片刻才总算重新振作起来,孙小莲双眼无神怔怔盯着里屋的大门,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大步走进里屋,直接将进了爹娘的屋子。 踮起脚在屋内唯一的柜子最顶层的夹层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将东西从橱柜里取出,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用白底蓝花手绢裹着的长方形物件。 孙小莲屏住呼吸,将手绢打开,当看到手绢里裹着的三百多块钱时,孙小莲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家的条件虽然在秀水村还算不错,可前两年孙小莲的大哥结婚,几乎掏光了家里全部的积蓄,为此孙小莲平日里没少听她爹娘唉声叹气。 孙小莲还曾不止一次撞见他娘偷偷抹眼泪,为小弟孙小宝的婚事发愁,当时孙小莲还绞尽脑汁安慰她娘。 而她娘只是看着她,眼泪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流地更凶了。 当时孙小莲只当她娘是在为弟弟婚事担忧,可如今回过头再看,原来所有事情早在那时就已经有迹可循了。 将自己嫁出去,收了彩礼,给孙小宝娶媳妇的钱可不就有了吗。 孙小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家的,她像个游魂似的在村子里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学校门口。 临近傍晚,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孙小莲怔怔的望着学校里传出的灯光,脚下有些不受控制地向光源走去。 王家人虽然信守承诺将学校还了回来,可这学校被王家霸占了许久,用来堆放各种谷子粮食,好好的学校被糟践的不成样子。 学校里原本的桌椅板凳,有些破旧的直接被劈砍了当柴火烧了,稍微新点的,也早就已经被王家人占位了己有,学校虽然归还了,可里面的东西却没有归还的意思。 孙小莲透过灰蒙蒙的窗户朝屋内张望,远远便看到明夏正拿着抹布正在擦着什么。 她身旁还有两个小孩,男孩看上去约莫十来岁,手里拿着笤帚正在扫地,女孩则年纪更小一些,大约**岁的样子,手里同样拿着块抹布,踮起脚帮明夏一起擦墙上灰蒙蒙的黑板。 似乎觉察到了孙小莲的视线,原本正低着头认真扫地的男孩忽然抬起头朝着窗口张望了一眼,只一眼,便与孙小莲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林川小大人似的皱了皱眉,黑亮的眼睛闪过了一抹警觉,他放下扫帚,快步走到明夏身边低语了几句。 接着孙小莲便见明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她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 孙小莲下意识便想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她几乎是本能的不想让明夏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可已经太晚了,孙小莲的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直到明夏走到她身边时,她也没能挪动半步。 孙小莲想,只要明夏露出怜悯的眼神,她就立刻离开。 可是,没有。 明夏的个子比她高一些,可她看人时,从不会让人有居高临下的感觉,她的眼睛沉静如海,仿佛可以包容这世间的一切。 “是来帮忙的吗?” “太好了,我正在发愁没人帮忙一起打扫卫生呢。” 第202章 第 202 章 “明夏人呢, 让她出来!” “我看今天谁敢拦着我,赶紧把门给我打开!今天明夏要是不给我们老孙家一个说法,看我非砸烂她这破学校不可!” “真当我们孙家人好欺负啊, 开门!明夏, 我知道你在里面,有胆子忽悠我闺女, 怎么没胆子把门打开?!” 这天下午,明夏照例在学校里打扫卫生, 远远便听到剧烈的拍门声, 这声响大到几乎要将门给直接拆掉似的,中间还夹杂着各种难听的叫骂声。 那叫骂的内容更是不堪入耳,女人尖锐的声音和男人歇斯底里地怒骂恨不能闹得整个村子都知道, 生怕有人会听不见一样。 原本正在屋内擦拭着墙面上灰尘的林川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叫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本就不苟言笑的小脸上,表情更加严肃, 眉宇间还沾染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应有的厉色。 林溪虽然没有说话, 却也下意识挡在明夏面前, 扯了扯她的衣角, 在她低下头时, 伸出小手覆在她耳朵上, 小声道:“不听不听, 哥哥说捂上耳朵就听不到了。” 明夏被这两个小家伙儿逗得有些想笑, 心中却也涌现几分熨帖, 她轻轻将小姑娘覆在她耳边的手拉了下来,温声道:“没关系,不用怕, 老师会解决的。” 而与此同时,一声剧烈的,重物被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响让原本嘈杂的叫骂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但这样的安静并未持续几秒,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尖锐的指责。 “小莲,是不是你把娘藏在柜子里的钱偷偷拿走了?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那可是你弟弟用来娶媳妇的钱呐!你个黑心肝儿的东西,怎么连那笔钱都敢拿!” “是啊,二姐!那钱可是爹娘用来给我娶媳妇的钱!那天我走了之后就你自个在家里,晚上等娘回来了钱就已经不见了,不是你还能有谁,你赶紧把钱给我还回来!”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老子娘辛辛苦苦把你养活这么大,现在翅膀硬了居然敢做出这种混蛋事情,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当年一生下来就应该听你奶奶的,直接把你按在痰盂里溺死!” 此起彼伏地指责声根本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而此时站在学校门口,摆出啧啧逼人态度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小莲的爹娘和亲兄弟。 明夏伸手揉了揉林溪的小脑袋,温声道:“继续擦吧,把最后这一小块打扫干净就大功告成了。” 林溪犹豫了片刻,虽然没说话,小手却牢牢抓着明夏的衣角,不肯松手。 明夏有些无奈,重新蹲下.身,直视小姑娘的眼睛,语气和缓却非常坚定道:“老师会解决的,不要担心,好吗?”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小姑娘,转头一看,稍大一些的小少年林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起了之前打扫卫生时用过的扫帚,俨然一副要出去和人拼命的架势。 明夏有些头疼,故技重施,想要像刚才安抚小姑娘那样,将眼前像只炸毛小兽似的小少年紧绷的情绪安抚下来,但很显然这只是徒劳罢了。 林川虽然只比林溪大上几岁,但因为父母的缘故,林川更加早熟一些,他非常敏感,尤其是对于人类的恶意有着极强的感知力。 所以远不如林溪那么好安抚,无论明夏说什么,小少年的态度始终坚定如一,一定要跟着她一起出去。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音愈演愈烈,矛盾似乎有进一步升级的架势,明夏无奈之下只能妥协。 不过在出去前,明夏认真对小少年道:“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你听到了什么,你都只能听和看,不能回嘴,更不能动手,如果你答应,我就带你一起出去。” 林川黑黝黝的眼睛盯着明夏看了许久,摇头,声音掷地有声:“不行,要是他们打你,我也要打他们。” 明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头次感觉到有些伤脑筋。 “这样,我保证自己不会受伤,他们也不可能会对我造成伤害,你不许冲动,也不许动手。”明夏再次和眼看瘦瘦巴巴的小少年打商量道。 林川犹豫了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良久后,终是点了点头,道:“好。” 说是学校,其实也不过是个占地不足三十平米的简陋小平房,外带一个不大的破旧小院子。 明夏打开小院的大门,门外的矛盾果然已经进一步升级,只见过几面的孙母坐在地上哭嚎不止,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孙父手里拿着根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扁担,正要抽打不远处的孙小莲,而孙小莲的小弟更是直接制住了姐姐的手,让她没法躲藏。 眼看扁担就要落在身上,被按住双手的孙小莲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只眼神嘲讽的盯着自己爹娘,那目光犀利到连地上坐着嚎哭不止的孙母都不敢与其对视。 “你把这么多乡亲邻里都叫过来找我讨说法,怎么不和大家说说,你给孙小宝娶媳妇的钱到底是哪来的?” “钱的确是我拿的,可那本就是我的钱,我拿走属于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对吗?还钱?把钱还给你们,让你们用卖闺女换来的钱给孙小宝娶媳妇吗,呸,你们做梦!” 如果说孙父原本还顾念着那点微薄的父女情分而有所留手的话,那么在孙小莲这两句掷地有声的话说出口后,他看向孙小莲的目光里最后那点情分也消失了,仿佛他眼前的人不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女儿,而是杀了他全家的仇人。 扁担落下,那是直接冲着头打过去的,一旦真的结结实实打到脑袋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直接将人给打死都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孙小莲却没有躲,她面如死灰,眼底隐有泪意,却倔将的不肯让泪水落下来。 或许就这么死了也挺好,左右不过一条命,欠他们的,还回去便是。 孙小莲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可预期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睁开眼睛,却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那人个子并没有很高,身形有些消瘦,看上去分外眼熟。 “闹够了没有。”明夏开口,握住扁担的手往旁边随意甩了下,淡淡道:“差不多得了,这里是学校,不是你教训女儿的地方。” 随着这句轻飘飘地话落下,孙父那根粗重的扁担被甩开,手持扁担的孙父猝不及防被这么一甩,身体随着扁担的惯性踉跄几步就要往旁边倒去。 若非孙小宝反应还算灵敏,赶在孙父摔倒前伸手扶了一把,只怕孙父就要在众人的围观下闹个大红脸了。 “你、你!”孙父在儿子的搀扶下站稳,下意识就想挥舞手中的扁担去抽明夏,可那扁担举起来,却迟迟落不下去。 那天明夏收拾林老五的时候,孙家人也在现场看热闹,亲眼目睹了平日里在村子横行霸道的林老五被明夏按在地上单方面收拾,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趋利避害、欺软怕硬是人生来便有的本能,这种本能在某些男人身上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就比如眼前的孙父和孙小宝这对父子。 别看他们在家里耀武扬威,收拾起老婆和闺女手到擒来,可真让他们面对能够徒手将村霸林老五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明夏时,那点原本因为丢钱而消失的理智便迅速回笼了。 明夏似乎早已经料到了会出现这么个情况,她挑了挑眉,没去看气急败坏却不敢动手的孙家父子俩,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孙小莲。 虽然没说话,可只一个对视,却让原本还能保持冷静地孙小莲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我没拿他们的钱,那是我的钱,他们把我卖给葛家村葛木匠的瘸腿儿子,那钱本来就是我的。” 孙小莲眼神没有闪躲,说这话时,声音里还带了几分鼻音。 明夏点了点头,没去管身后又开始叫骂的孙家人,而是反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孙小莲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拿钱离家出走只是一时冲动,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想好拿了这笔钱之后要做什么。 明夏只看一眼便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但她并没多说什么,只道:“如果暂时没想好,或许我可以给你些建议。” “第一条路,按照你父母的安排嫁给葛老大,这笔钱你可以自己留下,有我在,我保证你可以顺利带着这笔钱风风光光出嫁。” 孙小莲眼中闪过些许迷茫,没有吭声。 明夏见状,便再度开口道:“第二条路。” “我陪你走一趟,将这钱还回去,你便不用嫁给葛老大,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的生活。” 此言一出,孙小莲还没开口,孙家人先不乐意了,但凡今天说出这话的人不是明夏,或者说,但凡他们没有目睹明夏收拾林老五的场面,孙家人早就动手把给孙小莲出馊主意的人给收拾了。 可他们不敢。 就如明夏所说的那样,在秀水村这么一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在绝对的、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明夏若真的打定主意护着孙小莲的话,他们还真不能拿明夏和孙小莲怎么样。 也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当时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明夏却选择直接对林老五动手。 闭塞有闭塞的好处,在秀水村这样的村子里,跟村民讲道理那是根本讲不通的,只有你展现出足够强横的实力,有所顾忌的村民们才会老老实实听你讲道理。 否则,哪怕你把嗓子喊破了都没人搭理你,只会觉得你软弱好欺罢了。 孙小莲的视线依次从敢怒不敢言的父母和弟弟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明夏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兜里将裹着钱的手绢拿了出来,举到了明夏面前。 “我选第二条。” 明夏没去接那钱,而是转头看向围在周围的村民,不急不缓地开口道。 “村子里有和孙小莲差不多情况的姑娘,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嫁,不愿意嫁人的,都可以随时来学校找我。” “只要你来,我便会帮你。” “女孩子的人生,从来都不是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路可以走。” 第203章 第 203 章 孙家人原本是来找明夏讨个说法的, 但明夏的反应实在是太强势了,以至于她一出现孙家人原本的那股子嚣张气焰立刻就熄灭了大半截。 气势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 三而竭, 即便孙家人对这个结果再不满意,却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孙母临离开前还依依不舍的想要去拉扯孙小莲,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很简单, 就算再怎么撕破脸, 孙小莲总归是她闺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一家人即便前一秒闹得再难看,也很快能和好如初。 然而让孙母没想到的是, 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孝顺闺女,此时看到她伸出的手,非但没有如往常那般环抱住她的手臂, 反倒十分抗拒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二女儿的这一反应让孙母的心下意识漏了半拍, 与孙父不同,孙母就生了孙小莲一个闺女, 对于这亲手拉扯大的唯一闺女, 孙母对孙小莲当然是有感情的。 这感情虽然抵不过对小儿子的看重,但男孩外向, 根本没有闺女这么贴心, 可以说在说亲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母女俩感情都是非常好的。 把闺女嫁给葛家村的瘸腿葛老大这件事情是孙父提出来的,当时孙母也曾犹豫过,动过恻隐之心,可孙母是个相当保守的女人, 家里的大事小情几乎都是由孙父全权做主,即便她有心想要劝两句,也依旧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更何况,在孙母看来,日子总归是人过出来的,即便那葛老大腿脚不便,可只要有葛木匠这个公爹在一天,孙小莲就算嫁过去,日子总归也不会太难过。 想当年她刚嫁给孙父的时候,孙父家里也是一穷二白,说是家徒四壁都不为过,俩人刚结婚那会儿什么苦日子她没过过,如今不也熬出头了。 他们这种地里刨食的人家,只要手脚勤快一些,难不成还能把人给饿死不成? 就算再不济,葛家村距离秀水村距离不远,两个村子之间只隔了一座山,孙小莲嫁过去,倘若在葛家村过得不好,他这个当娘的私下里总归也能贴补一些。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孙母在小儿子和闺女之间,终究还是选择牺牲了闺女。 她想过孙小莲有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可时间久了,她总有一天能明白她这个当娘的苦心,孙小莲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个当娘的难道还能害她不成? 一直截止到刚才,孙母还没将女儿这次的反抗当一回事,在孙父的示意下甚至还想将女儿带回家,现在有明夏看着,他们确实不能做什么,可回到家里,关上门来,那便是他们老孙家的家务事,明夏一个外人手即便再长也伸不到他们家里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伸手去拉孙小莲的胳膊,却被躲闪开的那一瞬间,孙母心底竟生出几分寒意。 母女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不过短短一个对视的功夫,却让孙母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若是不能将女儿带走,今日这一别,自己很可能要彻底失去这个女儿了。 强烈的恐慌让孙母停下了脚步,她眼角还沾染着尚未来得及擦干的泪水,苍老瘦削的脸上,表情十分凝重,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和孙小莲说些什么。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已经被一股大力给拉扯着不得不向前走。 “娘,你还看着那个白眼狼做什么,我看她早就已经不是我二姐了,现在她已经被明夏那个女人给骗傻了,甭看了,以后咱就当家里没有这口人!” 孙小宝说着,回过头恨恨看了眼孙小莲和明夏,那目光仿佛不是在看将自己拉扯大的亲姐姐,而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孙小宝会这么觉得也不奇怪。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一兄一姐,又是孙家两口子的老来子,孙小宝早已经被宠坏了。 在他的印象里,整个家都应该是他的,他现在到年纪了,要娶媳妇了,孙小莲作为他姐姐,理所应当地要帮忙凑钱给他娶媳妇。 可孙小莲这个做姐姐的非但没有帮衬他,反倒是将他爹娘给他准备的娶媳妇儿的钱偷走了,而且还在这么多乡里乡亲面前公然跟他们唱反调,让他们老孙家下不来台,此时此刻,孙小宝简直恨毒了自私自利的孙小莲。 孙母原本就没太站稳,被孙小宝猛地一拉,脚下有些踉跄,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在儿子的拉扯下,一步三回头地被拉走了。 那天之后,所有人都等着看孙家人会如何解决这件事情,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尽管此后孙小宝又上门闹了几次,但这件事情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自从孙家这件事情发生后,无形当中又为明夏将头顶上凶悍的标签给坐实了。 将学校的卫生打扫干净后,明夏如约陪着孙小莲到葛家村走了一趟,退还葛家人之前给孙家父母的那笔彩礼钱。 葛家人起初当然是不同意的,甚至听闻孙小莲和明夏的来意,还想直接用强,将这两个姑娘强行留在葛家村。 明夏收拾林老五的事情传播范围再广短时间内也传不到一山之隔的葛家村,葛家人对明夏可没什么畏惧,收下孙小莲退还回来的钱后,葛家几个男丁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但正如同葛家人不怕明夏一样,明夏既然敢陪孙小莲走这一趟,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动起手来根本没有手软。 她虽然个子不高,可上个任务世界毕竟有过刀尖舔血的经历,面对数之不尽,无论攻击力还是防御力都远高于这些村民的感染者都丝毫不惧,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些村民面前失手。 于是,原本还惴惴不安,想着就算是死也不能拖累明夏的孙小莲妥协的话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呢,下一秒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个身材魁梧,看上去就是老庄稼把式,颇有力量的男人们被明夏轻松挨个撂倒,躺了一地。 孙小莲:……?! 直到被明夏平安带着回到了秀水村,孙小莲都迟迟没能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她看着明夏,眼中神色从震惊到恍惚,再由恍惚变为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敬畏与崇拜。 临分别时,孙小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开口道:“我、我一定会好好跟你读书的。” 明夏点了点头,应道:“行。” 孙小莲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像是想起什么,重新折返回来,磕磕巴巴对明夏道:“那个,谢、谢谢你帮我。” “以后但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的!” 明夏挑了挑眉,倒还真没和她客气,而是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过来。 待到孙小莲将脸凑近,明夏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孙小莲脸上的神色从惊讶,再到坚定,最后重重点头,拍着胸脯道:“你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 * 学校如期开学,整个学校也只有一间教室,以及八张相当简陋的桌椅板凳,就这还是明父明母加班加点赶工做出来的。 好在,学生并不多,尽管只有五张桌椅,就目前愿意将孩子送来念书的学生数量而言,也已经完全够用了。 全村适龄的孩子一共有十八个,但除了林川和林溪外,愿意将孩子送来跟着念书的也只有五个孩子,八套桌椅甚至都用不完。 虽然时间仓促,可明父的木工手艺相当精湛,他没见过城里孩子们用的书桌,可仅凭明夏的描述便做出了简易版的双人桌椅。 因着可用木材有限,桌子没有可以放东西的桌斗,但明父贴心的在桌子两边各自雕了个小挂钩,刚好可以让孩子们将布袋挂在桌边。 整个学校连明夏这个老师带学生,总共也就八个人,没有什么复杂繁琐的开学仪式,明夏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唯一的旗杆前升了国旗,这便是开学仪式的全部内容了。 教材是原身和宋文辉在外面买好带上来的,买的时候生怕孩子多不够用,特意多买了一些,却没想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秀水村的村民们对于送孩子读书这件事情依旧相当抵触。 不过让明夏有些意外的是,除了孩子以外,学校正式开学那天,孙小莲不但自己来了,她身后还带着三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姑娘。 对上明夏的视线,孙小莲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暂时只说服了她们,还有两个还在犹豫,说是要考虑考虑,过几天才能给答复,我怕耽误你讲课,就先带她们过来了。” 明夏笑着摇了摇头,将桌上那一小摞教材递了过去,在孙小莲伸手去接的时候,轻声在她耳边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谢谢。” 孙小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搞得有些不自在,耳朵尖儿都红了起来,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欢喜,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神色坚毅道:“不,你不用跟我道谢,反倒是我们该谢谢你才对。” “谢谢你,愿意给我们读书的机会。” 以孙小莲为首的女孩们大多自己从家里带了小凳子,在空荡荡的教室后面坐成一小排,而她们坐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伸出手,小心翼翼触碰着刚刚发下来的教材,眼中的欢喜与爱惜简直要溢出眼眶。 虽然她们当中很多连字都不认识,也无法看懂教材的内容,可她们依旧一遍遍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课本的封面。 在这些女孩眼中,手里的课本,以及课本上全然陌生的拼音、文字,对她们而言并不仅仅只是一本书那么简单,与其说这是书,不如说这是一条路更为恰当。 一条她们之前从未涉足过的,很有可能能将她们从这座已经困了她们前半生的深山当中带离的出路。 第204章 第 204 章 想象与现实总是存在一定差距, 尽管在正式开始教学前,明夏已经做了很多教学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假设,可正式开学后, 才发现之前做的那些假设还是太过于保守了。 教学工作开展的并不顺利,但主要问题却并不是在年纪小的孩子们身上, 而是孙小莲带来的姑娘们身上。 除却最开始被孙小莲带过来的个姑娘外,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四个姑娘, 这些人当中有些情况和孙小莲相同, 有些则情况更为复杂一些。 与其说她们来学校是为了学习东西、读书,不如说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够暂时庇护她们的地方, 让她们免于被父母以换亲、换彩礼等方式推进火坑里。 明夏对此其实也心知肚明, 但她并没有驱赶这些姑娘的意思, 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她们提供庇护。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影响正常的教学进度。 明夏已经是第次被后面的议论声给打断讲课了,她从台上向后望去,就见教室角落里坐着的, 扎着黑色麻花辫的圆脸姑娘正拉着身旁身着碎花小袄的短发女孩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她面前放的不是书,而是一个竹编的小箩筐, 里面摆满了针线和一些碎布,说话的功夫, 圆脸姑娘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一双巧手翻飞间,手上原本不起眼的碎布头很快被缝成了看上去颇为精巧的小布兜。 明夏的声音停下后, 周围原本聚精会神听她讲课的同学们顺着她的视线朝后看去,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圆脸姑娘在同伴的暗示下也终于感觉到了教室内气氛的变化。 虽然明夏在处理林老五和前来挑事村民们的事情上向来雷厉风行,从未有过半分手软,但在秀水村这些直接或间接被她保护和庇护过的姑娘们来看, 明夏真的是个很温和且包容的人。 她的强大体从来都不仅仅只体现在武力值方面,而是体现在方方面面上,最简单也最容易让人直接感觉到的,便是她从始至终极为稳定的情绪。 因此,在接触到明夏投来的视线时,圆脸姑娘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茫然,不过这茫然也仅仅只持续了片刻,待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做了蠢事后,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犯了错,可圆脸姑娘还是顿时烧红了整张脸。 下意识嗫嚅着小声道歉,道:“对、对不起,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圆脸姑娘名叫徐晓芬,家里情况比孙小莲更加复杂,她母亲生她时难产死了,父亲很快再娶,进门一年后,徐晓芬便多了个弟弟。 若继母是个好的便也罢了,偏继母不慈,对待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自然没有好脸色,虽没有恶意打骂,可相比起弟弟在家中的受宠程度,徐晓芬日子过的相当艰难。 徐家里条件并不好,家里的情况甚至比孙家更贫困,全家就指望着那几亩地过活,有时候碰到收成不好,徐晓芬甚至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只能上山像男人那样挖野菜,这才没有被饿死。 后来徐晓芬成年不久,徐晓芬那个小她一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徐晓芬的弟弟眼光还很高,看中了隔壁村一个屠户家的姑娘,对方家里条件好,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二老自然看不上徐晓芬的弟弟,不忍闺女嫁过去受罪,便开出了个天价彩礼,想让徐家知难而退。 可谁知徐晓芬那弟弟却铁了心一定要娶那姑娘,甚至在家里闹腾着绝食,不惜以死相逼,还扬言不能娶那姑娘就不活了。 徐晓芬的父亲和继母虽然对她不怎么好,但对唯一的儿子却是真心疼爱的,眼看儿子一天天消瘦下去,两人终究是妥协了,答应一定帮他凑齐彩礼钱。 话说的轻巧,可对于徐家这种靠着土地生活的农民,上哪里弄那么多钱给儿子娶媳妇去? 两人思来想去,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平日里时常被他们忽视,几乎从未正眼瞧过一次的闺女身上。 徐晓芬性格木讷,却有着一双极为灵巧的手,她的一手针线活在整个秀水村都是出了名的,不少上了年纪,有着相当丰富经验的婶子都没她手巧。 再难看的布料放到她手里,不消片刻就能被化腐朽为神奇,被做成各种精巧的小物件。 因着在家不受宠,徐晓芬很早前便已经开始在村里接些针线活做,也为自己攒下了一笔嫁妆。 然而让徐晓芬没想到的是,原本逐渐开始变好的日子,随着弟弟的亲事,瞬间急转直下。 先是徐晓芬发现自己偷偷攒的私房钱少了,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后来刻意留心,这才发现根本不是记错,那钱竟是被自己的继母给拿走了。 徐晓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向徐父提了这事,本以为徐父应该会为自己做主,然而没想到的是,徐父只是轻描淡写,不痛不痒的训斥了继母两句。 随后便是相当顺理成章的借这个机会向徐晓芬索要那笔已经所剩无几的钱,徐晓芬不给,徐父便以孝道压人。 在秀水村这种小山村里,人言是相当可畏的,一旦背上不孝的名声,别说嫁个好人家,就连生存都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 终其一生可能都要被指指点点,在别人异样的眼神下生活不说,甚至于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啐上两口。 不得已之下,徐晓芬将好不容易攒下的钱给了出去,本以为能够破财免灾,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为父亲的绝情而伤心,紧接着便得知了一个噩耗。 她那个向来老实耿直的爹,居然打算将她嫁给村子里接连打跑了任老婆,臭名昭著的吴老六。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钱,为了给她那个娶不到心仪姑娘就闹腾着不活了的弟弟凑彩礼钱。 为了钱,他们甚至不顾徐晓芬的死活,完全不在乎徐晓芬嫁到吴家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得知这个消息时,徐晓芬几乎要晕厥过去,走投无路的她甚至一度想要寻死,她甚至已经站到了河边,可就在她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却刚好被从河边路过的孙小莲看到了。 在询问了徐晓芬身上发生的事情后,孙小莲便简单给徐晓芬讲了一下学校和明夏的事情,问她愿不愿意来读书。 读书?徐晓芬自打懂事起便没有读书的概念,可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根本不敢拒绝,或者说她已经被逼到无法拒绝的程度。 徐晓芬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似的,稀里糊涂跟着孙小莲来到了学校,对于庇护她的明夏,徐晓芬当然是相当感激的。 可就像是有些人天生脑子好,是学习那块料,而有的人却天不爱读书一样,起初刚来的时候徐晓芬也不是没想过要好好跟着明夏读书。 但徐晓芬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拼音文字就忍不住犯困,根本学不进去任何东西,只听了几天课徐晓芬便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 她偷偷将针线活拿到学校,利用上课的时间做针线活,这原本没什么问题,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明夏虽然会为此而有些遗憾,却并不会对她的行为有所苛责。 可问题就在于,秀水村女人们做活的时候,传统便是边做边唠嗑,大家扎堆聚在一起,聊各种家长里短。 徐晓芬的针线手艺在村里相当有名气,这也使得她在女人堆里备受欢迎,谁都爱有事没事找她聊上两句,有时候是倾诉家里的男人和孩子,有时候是讨教针线技巧。 徐晓芬又是个热心肠,不爱藏私的,只要有人问,便会详尽的跟人讲解或分享自己做针线的经验和技巧。 习惯这玩意真的是相当可怕且不容易被改掉的,每当有人问她,徐晓芬下意识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现场教学起来,全然忘了自己正身处课堂之上。 台上是老师,台下不止有她们,更是有很多认真上课,想要学习知识的学生们,而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干扰到了正常教学进度,偏她还对此毫无所觉。 明夏对上徐晓芬懵懂的视线,有些无奈的伸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开口道:“上课的时候尽量不要开口讲话。” 徐晓芬虽然木讷,可也知道明夏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她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紧张到手里的针线和布头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徐晓芬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似的,再没有心思去做针线活,而是有些坐立不安。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夏也并没有说很难听的话,甚至于口气都不算有多严厉,可徐晓芬还是本能的知道自己应该是做错事情了。 她内心忐忑不已,既盼望着赶紧下课后逃离这里,却又害怕明夏会因为她做错事而在下课后直接将她从学校里赶出去。 离开了学校,离开了这唯一能够庇护她的地方,徐晓芬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去哪里。 家吗?她已经没有家了,即便再舍下脸皮回去,也依旧逃脱不了被爹和继母送去吴家给吴老六当媳妇的命运。 想到接下来很可能发生的事情,徐晓芬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于身体都不自觉开始发抖。 好不容易魂不守舍的熬到下课,可看到明夏向她走来时,徐晓芬膝盖一软,直挺挺给明夏跪了下来。 明夏:“……” 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明夏赶在这姑娘眼泪落下前开口道:“听说你针线活做得很好。” 徐晓芬听到这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没有丝毫犹豫道:“是,是的!我、我手很巧,我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可以做,求你千万别赶我走!” “谁说要赶你走了?”明夏失笑。 “我今天过来找你,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在我们学校任个职,成为除我之外的第二个老师?” 第205章 第 205 章 明夏提出让徐晓芬当老师并不是随口说说, 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诚然,读书当然是件很好的事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学的进去, 更不是所有人都是读书这块料。 就如同徐晓芬这样读不进书的姑娘并不是个例,并且随着学习难度的提高往后只会越来越多。 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读书对于孩子而言是走出这座深山的最快也最好的一条路,但却不是唯一的出路, 尤其是当目标群体从孩子变为了像徐晓芬这样的成年人。 人到成年,很多东西都已经养成了习惯, 长时间的生活方式与习惯导致她们很难如孩子一样专注于读书和学习, 随着年龄越大, 她们再想要摒弃外物沉浸于课本当中, 需要极大的毅力与决心。 并非所有人都拥有如孙小莲那样破釜沉舟的勇气,也并不是所有姑娘都如她那样拥有强烈到可以不为外物所影响的, 坚定读书的信念。 对于学校里已经出现或将来很可能会出现的, 和徐晓芬拥有相似情况的姑娘,学门手艺, 并且能够利用这份手艺谋生,也是条相当不错的出路。 不过秀水村的教育资源贫瘠到整个村子只有明夏这么一个老师, 从学校开始上课那天起, 她就一个人身兼数职,兼任所有学科的老师。 尽管学生不多, 但一天的课程上下来也足已让人精疲力尽, 明夏就算是铁打的人, 如今也已经非常勉强了,更别说再教除文化课以外的内容了。 不过还好,身边就有现成的老师人选, 徐晓芬虽然在读书方面缺了些天分,可经过明夏这几天的观察,发现她在针线活方面不但技术极佳,更重要的是她从不敝帚自珍。 无论谁找她请教问题,她都从来不会藏私,耐心又细致的将自己知道的东西知无不尽的讲给对方听。 此外更让明夏欣赏的一点是,徐晓芬虽然木讷了一些,可她的情绪却相当稳定,并不会因为向她讨教的人没学会或是提出质疑而生气。 在明夏看来,这简直是天生的老师苗子啊。虽然脾气太好很可能会镇不住学生算是徐晓芬的弊端,不过……如果受众是心智已经成熟的成年人,这为数不多的缺点也将不再是问题。 明夏将自己的计划详细的说给了徐晓芬听,徐晓芬的脸色从最开始的惊恐,到听到一半时的不确定,再到被明夏温柔鼓励后的欣喜与跃跃欲试。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是很着急,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明夏冲她弯了弯眉眼,笑着道。 不过这句话刚说完没多久,便听徐晓芬声音有些忐忑的开口道:“明老师,你、你真的觉得,我也可以当老师吗?” 明夏闻言认真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徐晓芬声音有些干涩,她垂下眼睛,手指因为过于紧张而不断摩挲着有些破旧的衣角,布料都因为她的反复摩擦而有些皱皱巴巴。 “因、因为……”徐晓芬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低了下去,声音细弱蚊蝇,断断续续,不仔细听甚至会让人有种听不真切的感觉,“我这样的人,怎、怎么能当老师。” 明夏听力向来很好,听到她这不自信,近乎于自暴自弃的话,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却也没有直接出言试图安慰她。 她弯下腰,从徐晓芬面前的针线笸箩拿了块布,将插在碎布上的针取了下来,学着徐晓芬的样子试图将她做到一半的小布兜上没缝完的线缝好。 徐晓芬原本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直到看到她拿起针线,眼看着原本顺滑的线条在明夏手上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被缝地歪歪扭扭,嘴巴比脑子已经先一步有所动作。 “这里绕一下会比较好,看到这个小边儿了吗,围着这条边儿落针就不会歪了。”徐晓芬的声音不疾不徐,温温柔柔,听上去便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明夏将之前缝歪了的线拆了,按照她说的方法试了试,原本歪歪扭扭的线逐渐变得顺滑起来。 就这样,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原本已经是半成品的小布包很快便完成了,将线头剪断,明夏端详着手里的小包,非常自然地开口问身旁的徐晓芬:“好看吗?” 尽管有徐晓芬在旁边指挥,可这小布包和徐晓芬亲手缝制的还是存在很大差距的,但仅管如此,徐晓芬还是笑眯眯点头,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好看的!” 明夏闻言笑弯了眼,道:“那要多亏老师教得好。” 徐晓芬愣了愣,在听到明夏叫她老师的时候,她站在那里良久都没能回过神来,很是有种极为不真切的感觉。 因为这手出色的针线手艺,徐晓芬在秀水村非常受姑娘婶子们的欢迎,她也的确教过很多人,无论别人是真心想学,还是假借学习的名义占便宜,想要利用她做免费的劳动力,徐晓芬都从未拒绝过。 有人私下里笑她傻,可徐晓芬却不这么觉得。她从小便生活在被父亲、继母和同父异母弟弟的打压里,唯独在做针线活的时候,才能让徐晓芬感觉到自己是被人需要的。 凭借这身手艺,愿意跟她搭话的人越来越多,她在村子里的人缘也原来越好,如果不是弟弟横插一杠,徐晓芬甚至都要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凭借这手针线手艺活的越来越好。 可世界上没有如果,徐晓芬的梦想最终还是在弟弟的哭闹与父母的妥协中粉碎了个干净。 就在徐晓芬万念俱灰,已经决定认命的时候,现在却突然有个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极为优秀的人站出来,笑着叫她老师。 徐晓芬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原本已经被生活磋磨到麻木,以为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的眼睛里不断有热意上涌。 在徐家,徐晓芬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地生活了十多年,本以为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任何改变,可明夏的这声老师却让徐晓芬如获新生。 她抬起头,与明夏四目相对时,恍然间,徐晓芬从明夏的眼中看到了很多东西。 当时的徐晓芬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直到很多年后,已经走出深山,年至而立的徐晓芬回首自己的前半生,再度回想起那年与明夏的那个对视。 原来,她在明夏眼中当年看到的东西,是道光,一道帮助她在迷茫与困境中指引出前路,点亮了未来的,名为希望的光。 * “妮儿,你真的不打算继续上学啦?” 刚刚结束期末考试,面对即将到来的假期,原本应该为放假而感到开心的学生们,此时却没有半分因放假而产生的喜悦。 教室第一排靠墙的位置,几个小姑娘围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看上去因为营养不良而肤色发黄的女孩。 女孩眼眶红红的,听到好朋友的关心,妮儿吸了吸鼻子,伸手擦干了眼底的泪水,点了点头,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低声应了句:“嗯。” “为什么啊,你成绩那么好,明老师今天还给你发了奖状呢,怎么说不上学就不上学了?” 听到女孩承认,平日里和她关系最好的小伙伴立刻有些着急,声音像是连珠炮似的,根本不带停歇的。 妮儿原本还能控制情绪,可被小伙伴问到这些时,饶是做了再多心理建设,也有些绷不住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流地更凶了。 小姑娘哽咽着开口道:“我娘自打生了妹妹,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家里的钱因为要给娘看病,这么些年本来就已经快要见底了……” 刚才开口的小伙伴明显也是知道妮儿家里情况的,听她提起这件事情,也不由跟着一起难过起来。 但对此毫不知情的另一个女孩有些不解的反问道:“学校也没有收学费,就连以前要交的学杂费,明老师也给免了,只要你想念书,没钱也可以念的吧。” 妮儿还没说话,她的小伙伴便已经先一步开口解释道:“妮儿当初能来上学时,她爹原本是不同意的,是她娘坚持要她来的,可妮儿她娘这两年病的越来越严重了……” 话虽然没有说完,可话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妮儿家里的情况并不复杂,妮儿的爹娘都是秀水村相当老实本分的农民,她娘以前念过两年书,不过后来因为家里人催着嫁人,便被家里安排着辍学嫁给了妮儿的爹。 两人婚后不久便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妮儿。但之前就说过了,秀水村是个相当落后闭塞的小山村,这里的人家大多都有些重男轻女。 妮儿家也不例外,妮儿的母亲生她时就是难产,若非接生婆经验丰富,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可饶是如此,妮儿的娘生她的时候终归还是伤了身子,若是好好调养,再不生育的话,兴许还能调养过来,但坏就坏在妮儿的爹并没将这当成一回事,并且执意要个儿子。 这边根本没有什么避孕一说,怀上了便生下来,妮儿的娘在生下她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又再次怀孕,不过让他爹失望的是,这次妮儿她娘九死一生,生下来的还是个女儿。 不但没生出儿子,这次生产反倒让原本就身体不好的妮儿她娘病的愈发严重了,自生产之后就彻底缠绵病榻。 可即便如此,在得知村里有老师之后,妮儿的娘不顾他爹的反对硬是将女儿送到了学校来。 妮儿的爹虽然百般不情愿,可夫妻俩之间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妮儿他娘又是为了给他生娃才变成这样的,她爹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因此,见她娘如此坚持,到底还是同意了。 然而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消耗,随着妮儿她娘身体每况愈下,家里的钱逐渐见底,妮儿他爹对她们的耐心也逐渐告罄。 药已经停了许久了,如今妮儿她娘虽然还活着,可也不过是在家里等死罢了。 她爹已经开始在家里人的安排下重新相看人家了,只等妮儿她娘一死,立刻另娶一个媳妇进门。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妮儿读书很努力,成绩非常优异,可只要她娘去世,以她爹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再允许她继续念书的。 第206章 第 206 章 “……情况就是这样的, 明老师,下学期我就不来了。”妮儿红着眼圈对明夏道。 而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卷面上打了很多红色对钩, 名字旁边写着硕大一百分的卷子。 听完了前因后果,明夏沉默了几秒,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我知道了。” “情况允许的话,你可不可以问问家里的长辈,老师想去你家里做个家访, 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妮儿怔了怔,明夏的到来很可能是她能否上学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想到自家最近的情况,妮儿低头想了许久, 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很细很轻道。 “谢谢明老师,但不用了,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爹娘的缘故,我、我自己也不想读书了。”妮儿开口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 妮儿甚至不敢抬起头去看明夏的脸,她实在太害怕在自己最喜欢的老师脸上看到失望的情绪了。 明夏凝视她片刻,没有生气, 而是声音平和的开口问:“不想读书,能跟老师说说是为什么不想读书了吗?” 妮儿将脑袋垂得更低,张了张嘴, 咬着牙狠下心道:“读书太辛苦了,我、我还是更喜欢打猪草,帮家里人做些农活。” 读书当然辛苦啊, 可是妮儿喜欢读书,她热爱并珍惜自己的每一本课本,对于学到的那些知识更是珍惜不已。 妮儿如今也不过才十一岁,但复杂的家庭环境让她远比同龄孩子要早熟很多,但即便已经努力克制,说这些话时妮儿还是心如刀绞。 她曾经不止一次听她娘讲起曾经,讲自己在学校里读书的那段日子,每当她娘提起那段经历,因病痛而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受到母亲的影响,妮儿从小就对学校,对读书相当憧憬,后来好不容易进了学校,开始读书之后,妮儿总是会搬着小板凳坐在娘的床边,跟她讲讲学到的东西,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能看到她娘那张虚弱的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她会吃力地拉着她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小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一个字。 “好,好,好。” 明夏叹了口气,想了想,道:“虽然这么做有些冒昧,但老师还是希望能够和你母亲见上一面。” 母亲? 妮儿下意识摇头,哽咽着道:“可、可是,我娘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有时候正说着话就昏睡了过去,我爹说……我爹说娘没几天好活了,很快就要死了。” 很难想象一个父亲会如此简单粗暴的和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儿说这些。 不过等傍晚跟随着妮儿回到家,见到妮儿的父亲时,明夏忽然就不觉得意外了。 妮儿的父亲是个长相有些严肃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眉毛很粗,板着一张脸时,表情严肃,看上去不怒自威。 妮儿推开家门时,刚好撞见男人正和村里小有名气的媒婆说着什么,两人聊的相当投入,根本没注意到妮儿和明夏的出现。 “……虽然是个寡妇,但人家没有拖油瓶,才嫁过去两年男人就因为意外死了,年纪不大,长相周正,最重要的是人特别贤惠,不但操持家务是把好手,平日里乡间地头的农活也不在话下。” “王婶,我知道你的意思,可现在是不是有点早了,徽娘虽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毕竟还活着……”国字脸中年男人听得明显有些意动,却还是有些犹豫着开口道。 媒婆王婶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道:“山子,不是婶子催你,实在是人家条件太好了,不知道有多抢手呢,婶子我也是因为跟你娘关系好,你娘缠着我说了好久,我这才帮你介绍的,你可要想清楚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此言一出,原本就有些意动,心志不是很坚定的中年男人顿时有些着急了,眼看媒婆流露出想要离开的意思,连忙一把抓住了婶子的手臂。 “诶诶,婶子你别生气啊,我、我这……唉!我先应下还不成嘛。”男人叹了口气,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下来。 原本还脸色不愉的媒婆王婶子听他答应下来,立刻换了副笑模样,将脚重新转了回去,胖胖的圆脸上露出个笑容,乐呵呵道:“这就对了嘛。” “反正左右也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的人,这几年你为了给徽娘看病差不多将家里的钱掏了个干净,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王婶伸手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简单宽慰了两句,很快便话锋一转,旧事重提起来。 “既然你答应了,婶子回去就帮你和那边说一下,如果对方也愿意的话,这两天咱们就定个时间,两家人见个面儿,没问题的话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国字脸男人还没来得及接话,却感觉一阵风袭来,低下头一看,这才发现大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像个小炮弹似的,用头朝他狠狠撞过来。 他躲闪不及,被妮儿撞了个正着,双腿因为冲撞而踉跄了一下,险些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娘还没死!我娘不会死的!”妮儿哭着拍打着男人的双腿,近乎于有些崩溃的冲他喊道。 她的出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无论是中年男人还是媒婆王婶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尤其是当他们俩人转过头,发现门口还站着个明夏时,那表情别提了,活像个调色盘似的,一阵青一阵白的。 中年男人有些恼羞成怒,直接伸手就将哭闹不止的妮儿给推搡到了一边儿,企图用属于父亲的权威震慑小姑娘。 “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你娘送你去读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点道理都没学会不说,小小年纪还学会掺和大人的事情了!” “读书?读个屁的书!我看你跟你那个短命的娘一个德行!” 可能是因为恼怒,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不堪被女儿和外人撞了个正着,以至于中年男人不得不用发怒来掩饰自己尴尬的情绪。 似乎只要他吼的声音够大,就能将他刚才做过的那些不堪的事情掩盖过去一般。 向来听话懂事的妮儿这次却并没有退让,被粗鲁推开后,她又一次冲向男人,手脚并用地踢打着男人,“不许说我娘的坏话!” 可孩子的力量对于一个常年下地做惯了农活的男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甚至都不需要用力,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将这个还不到他腰的女儿推倒在地。 处于恼怒状态的男人并没有收敛情绪的意思,他甚至没有留手,一旦真的让他推到妮儿,以妮儿站的那个位置,怕是会直接磕到不远处的墙角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之际,明夏上前两步,伸手直接握住了男人的胳膊。 盛怒中的男人挣了几次都没能挣脱,理智这才终于稍稍回笼,粗声粗气道:“我教育女儿,你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情?” 明夏没有松手,甚至没有着急开口,可她的眼神却非常锐利。 锐利到只一个对视间,便让原本还怒气冲冲的中年男人犹如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气势逐渐弱了下去。 很奇怪,和明夏对视的时候,男人有种心底最龌龊心思都被她洞悉,整个人全然被她看了个透彻的感觉。 本能的心虚让他近乎于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他甚至不敢与明夏有任何眼及神接触。 “你、你是妮儿的老师吧。”男人有些生硬地开口转移了话题,就连声音都不自觉软了下来,“妮儿应该跟你说了吧,她不会再去上学了。” “但我可没有逼她退学,是她自己不愿意去的,她娘身体不好,身边离不开人,她想要照顾她娘,所以才不念书的。” 妮儿原本在哭,听到男人这番话时,一双盈满了泪意的眼睛里却第一次涌现了仇恨的神情。 明夏松开桎梏住男人的手,没有和他纠缠的意思,只平静道:“我是妮儿的老师,今天过来是来家访的,但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这次来是想见见妮儿的母亲。” 听到这句话,中年男人非但没有因为被忽视而产生不满,反倒松了口气,指了指屋子,语速很快地道:“就在里面呢,你自己进去吧,我还要将王婶送走,就不陪着你们了。” 说完,男人逃一样拉着旁边还没回过神的王婶朝着门外走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明夏没有阻拦,收回视线后,对仍然在低声啜泣的妮儿道:“带我进去看看你娘,好吗?” 妮儿吸了吸鼻子,很轻地点了下头,推开屋门,带着明夏进了屋子。 老式的平方逼仄潮湿,明明是白天,屋内不点灯却昏暗到几乎很难看清楚脚下的路。 空气中夹杂着浓重的中草药独有的苦味,说实话,这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是让人有些窒息的。 妮儿熟练的点亮了煤油灯,借由灯光,明夏终于看清了躺在床榻上的女人。 她瘦到几乎皮包骨头,脸上的颧骨因为消瘦而格外明显,长时间的病痛让她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浑身上下简直宛如骨头架子裹了层人皮。 似乎感觉到了光亮,女人气若游丝地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 “……妮儿?” 妮儿的母亲身体情况太差了,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昏迷地状态,今天这难得地清醒让妮儿有些欣喜。 她快步走到床边,拉着母亲的手低声在她耳边介绍道,“娘,我老师来看你啦,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那个明老师,你还记得吗!” 妮儿的母亲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说话声音非常小,需要凑到她身边才能勉强听清楚。 明夏在和妮儿的母亲打过招呼后,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温和道:“可以让我和你娘单独聊聊吗,我保证不会占用她很多时间。” 妮儿神色有些犹豫,然而床上的母亲却很是艰难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虚弱道:“去玩儿,听话。” 没人知道明夏和这位母亲究竟聊了些什么,妮儿只知道,明夏离开前,在她面前蹲下,对她伸出手,将她温柔的拥进了怀抱里。 无论过去多久,妮儿都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绝望到仿佛再看不见前路的傍晚,明夏轻声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别怕,有老师在。” 这次家访之后,没过几天妮儿的母亲就去世了,而她的父亲在匆匆办完葬礼后,很快便将新媳妇娶进了家门。 在一连串的噩耗中,唯一称得上是好消息的,便是……新学期开始,妮儿和其他同学一样,如期出现在了学校里。 妮儿没有退学。 这是一位母亲弥留之际,留给女儿的最后礼物。 第207章 第 207 章 自打从秀水村回来之后, 宋文辉直接大病一场。 虽然他找了个看上去相当合理的,还算是比较体面的借口,作为自己从秀水村离开的理由, 可无论言语再如何好听, 事实终究是, 他宋文辉因为吃不了苦而退缩了。 他甚至主动放弃了追求了很多年,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喜欢的姑娘。 看似体面退场,实则只有宋文辉自己知道,临分别前,从明夏清澈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究竟有多么狼狈和不堪。 对于那段经历,宋文辉鲜少会和别人提起, 即便是父母和身边关系很好的朋友也很难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消息。 从秀水村回到城里,宋文辉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座山, 那座贫困落后的山, 以及山里完全不讲道理, 思想愚昧落后的村民,以及…… 以及那天晚上,月色映衬下,坚定又明亮的眼睛。 她说,没有人生来就该因为出身而被贴上标签。 她说, 学习从来都不是捷径,我也从未将学习视作这些孩子们离开深山的捷径。 她说,他们出生在这座山,却不意味着终此一生都只能困在这座山里。 人虽然早已经离开了秀水山,可宋文辉却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困在了那座山中。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宋文辉发现自己居然对任何事情都很难提起兴趣,仿佛世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没了意义。 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发呆,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鲜少离开家门半步。 宋文辉的父母并不知道儿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可眼看着宋文辉一天比一天颓废,两位老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甚至还打过和明夏取得联系的心思。 是的,宋文辉的父母是知道明夏的存在的,当初儿子放弃城内好好的生活不过,着了魔似的非要前往山村当支教老师,宋父宋母劝说无果后,对于儿子这个素未谋面的女朋友自然生不出什么好感。 后来好不容易儿子自己主动从山上回来了,宋父宋母甚至还来不及为此而感到欣喜呢,却发现自打下山后,原本精神向来很好的儿子简直像是丢了魂儿似的,一天比一天憔悴。 起初宋父宋母只以为是小情侣闹别扭,想着两人分手对于宋文辉而言也是件好事,可他们谁都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居然会对宋文辉的影响这么大。 宋文辉完美的遗传了宋父优秀的头脑基因,从小就展现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聪慧,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经历了多次跳级,最终以相当优异的高考成绩考入国内数一数二的师范大学。 可以说在学业方面,宋文辉从小就是他们的骄傲,从未让宋父宋母失望过,本以为儿子接下来的人生也会顺风顺水,但谁都没想到大学期间居然会杀出明夏这么个变数。 宋父宋母急得焦头烂额,就在他们正为宋文辉的未来而发愁不已的时候,宋文辉居然自己想开了。 那是在宋文辉从秀水村回来的第五个月,他仿佛已经对那段不堪的经历释怀了,不但走出了房间,还主动向父母表达了考研的意愿。 宋文辉在学习方面确实头脑非常够用,别人需要很长时间复习才能够取得好成绩,而他从决定考研到参加考试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复习。 成绩虽然没有非常出彩,却也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学校。读研期间,宋文辉还在父亲的牵头下,与父亲的学生谈起了恋爱。 女方是个非常优秀的姑娘,两人门当户对,无论双方家庭、接受的教育还是志趣都非常相投,恋爱期间感情一直非常稳定。 宋文辉研究生毕业后,在父亲的安排下留校成为了大学老师,事业稳定不说,感情上发展的相当稳定顺遂。 双方的父母对彼此都非常满意,两人郎才女貌,俨然是奔着结婚去的,不管认不认识的,任谁看了都要夸上一句般配。 时间仿佛是这世间最好的良药,无论什么样的痛苦经历,在漫长的时光岁月侵蚀之下,都会慢慢恢复、愈合。 所有人都以为宋文辉已经对曾经那段短暂又戴给他无数痛苦的感情释怀的时候,只有宋文辉自己心里清楚,那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经历。 不但无法释怀,甚至会随着时间的增加,随着他人生阅历地不断提升,随着他的性格逐渐变得沉稳成熟,而愈发深刻。 就像是埋在心底的一根刺,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疼,可却总会在不经意的某个时刻,出现绵长细密的钝痛。 那痛苦并不十分强烈,却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年轻时的狼狈与不堪。 这天,宋玉辉刚刚从办公室走出来,还没来得及关门,却被一阵手机震动声给打断了动作。 拿出电话,待看清楚来电人的名字时,宋玉辉神色怔了怔,只略微犹豫了两秒便接起了电话。 “超子,真是稀奇啊,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宋文辉笑着开口道。 电话那端不是别人,正是宋文辉大学时期关系很好的室友王超,虽然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但两人却并未因此断了联系。 宋文辉此言一出,王超那熟悉的公鸭嗓立刻在电话里大咧咧响起。 “嘿,瞧你这话说的,没事哥们还不能找你聊聊天了,还是不是兄弟啊!” 步入社会之后,平日里大家工作都挺忙的,即便关系很好也不可能天天联系,不过两人之间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即便有段时间没联系,也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生疏。 几句常规的打趣迅速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宋文辉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他将办公室的门锁好,朝着学校外边走边对着电话那头的好友道:“行了,别扯犊子了,你小子哪回找我都没憋什么好屁,今天时间有限,你有屁赶紧放。” 王超咧了咧嘴,不答反问道:“你这会儿在哪儿呢,在没在学校?” 宋文辉脚步一顿,自然道:“还在啊,这不是刚下班,正准备回去呢。” “得嘞,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呢,宋老师今儿能否赏脸陪我这孤家寡人吃顿饭呐!” 王超贱兮兮的声音将宋文辉逗得乐出声,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开口答应的干脆,道:“行啊,王总难得请客,必须得赏脸啊!” 宋文辉背着自己的单肩包刚走出学校大门,就听到汽车的鸣笛声,抬眼一看,车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许久没见的大学室友王超。 两人也没跑远,吃饭的地点就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里。 因着两人来时不是饭点的缘故,餐厅人并不多,偌大的地方只稀稀拉拉坐了两三桌客人。 宋文辉跟王超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点完了菜,等待上菜的间隙,宋文辉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热水,看向对面的好友,道:“今天怎么想起找我吃饭,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啊?” 王超闻言,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也端起桌上的杯子,却没喝,而是犹豫着开口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上次在外面办事的时候遇见彭阳了,他给我发了请帖,说是快要结婚了,通知你了没?” “通知了,还给我寄了请帖呢。”宋文辉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王超放下杯子,语调颇为感慨道:“要我说,彭阳和他媳妇也真是不容易,这么多年的感情,总算是有了个好结果。” 彭阳是他们俩共同的朋友,大学时都是一个寝室的兄弟,真要说起来,彭阳和他对象能够认识,还是托了宋文辉的福。 大学的时候,宋文辉对明夏一见钟情,为了追人几乎什么法子都用上了,作为一个寝室的好兄弟,彭阳和王超自然少不了帮忙。 一来二去的,宋文辉和明夏没成,本来是帮兄弟追人的彭阳却意外和明夏的室友看对了眼,并且迅速确定了关系,成了男女朋友。 都说大学毕业是很多情侣分手的高发时间段,彭阳和女友却并未因此分手,两人感情很好,毕业后去了不同城市工作,却并没有因为异地而分手,反倒是修成了正果。 听王超提起这些,宋文辉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变得沉默下来。 觉察出宋文辉的反常,王超立刻转移话题道:“一晃眼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当年的706铁三角,如今就只剩我还是个单身狗了。” “说起来,阳子都要结婚了,你和文茜是不是也好事将近了?” 王超口中的文茜自然就是宋文辉后来交往的女朋友,两人从交往后感情一直非常稳定,是所有人都艳羡的模范情侣。 提起这事,宋文辉勉强笑了下,敷衍道:“快了快了。” 实际上,女友已经跟他提了很多次结婚的事情,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宋文辉每次的回答都非常模棱两可,结婚的事情也就一直这么拖着,拖到了现在。 两人唠了会儿家常,又聊了聊工作上的事情,可不知是不是王超今天带来的消息让宋文辉想起了曾经的经历,这顿饭宋文辉全程吃的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饭局到了尾声,临别前,王超不经意地开口提了句:“对了,这个月月底的同学会你去吗?” 宋文辉动作微微顿住,停了许久才声音有些迟缓的开口道:“同学会?” “是啊,听说这次搞得挺大的,很多人都会去。”说到这里,王超看宋文辉脸色不对,凭借两人多年的交情,王超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王超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宋文辉的肩膀,道:“听说明夏也会去,你要是怕见面会尴尬就别去了,反正只是个同学会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月底吗?” “我刚好有时间。” 第208章 第 208 章 同学会的筹办人是大学时期的班长林君雅, 起初通知大家的时候,班长并没有想到明夏会来。 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据林君雅得到的消息来看, 明夏自从大学毕业后就直接申请到了秀水村成为了一位扎根偏远山区的支教老师。 上大学期间, 因着明夏是学委的缘故,林君雅经常需要和接触配合, 两人虽然不是室友,却因着经常见面的缘故,关系一直相当融洽。 对于明夏家里的情况,以及她毕业后的梦想,林君雅多少也知道些内情,除了尊重与敬佩,似乎也没什么可以说的。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涌出几分热血在身上, 只是现实有时候相当残酷, 到山区支教是很多师范生的梦想, 然而真正能够像明夏这样, 坚定不移,不为外物所动地, 几年如一日始终向着梦想坚定前行的终归还是少数。 林君雅读大学期间也曾有过热血上头, 想过和明夏一同报名参加支教活动的想法, 不过因为父母的坚决反对, 加上毕业后所需要面对的生活压力,让她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能是因为明夏做到了林君雅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即便在大学毕业, 林君雅也没有和明夏断了联系。 秀水村没有信号,两人之间的联系并不频繁,大多是凭借每月一次的书信往来, 明夏时常会将山里孩子们和那些也想要上学的姑娘们的情况写到信中寄过来。 林君雅每次收到信都会认真地翻来覆去将书信看上很多遍,会因为明夏提到的一些发生在孩子们身上的事情而忧虑,也会为那群选择在成年后拿起课本,与命运抗争的姑娘们而感到由衷的钦佩。 两人书信往来的这几年时间里,林君雅知道秀水村的教学条件和环境并不好,经常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往那边寄一些书本文具之类的学习必需品。 第一次寄东西过去时,林君雅还有些忐忑,因为在她印象里,明夏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她怕自己寄东西过去的行为会被明夏误解,也害怕自己寄过去的东西会被退回。 林君雅为此辗转了几天,她甚至无数次提笔写下了言辞恳切地信,打算一旦明夏将东西退回,或者对她寄东西的行为有任何反感,自己就立刻将道歉信寄过去。 不过让林君雅没想到的是,东西寄过去之后大约一个多月后,的确收到了秀水村的回信。 但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次寄信的人却不是明夏,而是几封笔锋稚嫩的信。 虽然能看出写信的人已经非常认真想要将字写工整,可字里行间,从笔画到语句都无一不流露出独属于孩子的稚气。 每封信都不长,只有一两百个字,内容大多是感谢她寄来的书本和文具,但就是这么几封简短的,充斥着童言童语的书信,却让林君雅颇为珍惜的翻来覆去读了很多遍。 在那之后,林君雅更是时常会在能力范围允许的情况下往秀水村寄东西,有时是书本,有时是字帖,有时是纸笔。 不过林君雅往秀水村寄过最多,寄出量最大的东西,其实是卫生巾。 这种在城市里随处可见,购买渠道多种多样的女性生活必需品,对于贫困落后的秀水村而言,却是极为奢侈的东西。 别说以秀水村女孩们的能力买不买得起,就算真的买得起,想要购买到这些东西,明夏至少需要到距山足有百公里远的镇子上才能买到。 来回的路程,加上需要将这些东西人肉背上山,都是非常辛苦的事情。 不是没想过网购,但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秀水村的位置实在是太过偏远,以至于快递等产业根本没有普及到这里。 除了这些生活必需品外,随着学校招收的孩子和女孩越来越多,明夏这个身上的担子和负担也就越来越重。 尽管孩子们都非常懂事,平日里课本和文具都用的非常非常节俭,凭借着明夏回来时带回的那点积蓄,以及微薄的补贴,勉强维持了几年。 可仅凭明夏自己来支撑这些,终究还是杯水车薪,再这么继续下去,只怕都要不了多久,这所好不容易才刚刚有模有样的学校就要因为缺钱而再也无力维持下去了。 所以,当林君雅在书信当中不经意提到同学会时,明夏思来想去后,寄去了书信,询问自己能否参加。 因着这些年书信往来,林君雅对于明夏和秀水村的情况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在得知明夏此行的目的后,不禁有些动容。 同时对于即将开办的同学会,心底也隐隐生出几分隐忧。 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良好的三观,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善良的,这世界从来不缺少好人,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恶人。 让林君雅感到忧虑的是,她怕这场同学会非但没能帮到明夏,反倒因为一些不长眼的人给本就已经非常辛苦的明夏增添别的负担。 尤其是在得知宋文辉也会参加这次同学会的消息后,林君雅更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当年宋文辉凭借出色的样貌以及优异的成绩,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他追明夏那会儿,闹的几乎整个学校都知道。 刚毕业那会儿,所有人都以为两人会分手,但谁都没想到宋文辉居然愿意和明夏一起填写了支教申请。 就在所有人为他们这段感情而拍手称赞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宋文辉在秀水村待了没几天就回来了,而且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对于那段经历,无论谁问,宋玉辉都不愿多谈。大家只知道,自那之后,明夏这个名字仿佛在宋文辉的世界里彻底被抹去了一样。 从秀水村回来后,宋文辉经历了短暂的颓废后,很快开始了新生活,还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友,两人感情相当稳定,一看就是奔着结婚去的那种。 这种情况下,倘若两人在同学会上见面,林君雅只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已经尴尬到不行。 更让林君雅有些介意的是,明明之前邀请宋文辉的时候,他以工作忙为由一口回绝了的,如今明夏要参加同学会的消息才刚传出去,他就改了主意,不得不让林君雅多想。 但事已至此,林君雅也无法改变什么,毕竟同学会,宋文辉真要打定主意来,即便她阻拦也没什么用,顺其自然吧。 * “明夏,这边!”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内,林君雅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刚从火车上下来,单手拎着行李箱的清瘦身影。 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林君雅在看到明夏的第一眼,却忽然生出几分重回了大学时光的错觉。 与大学时期相比,明夏的气质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变化,依旧清清冷冷,只远远看着便给人一种疏离感。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明夏没转过身前,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转过身,林君雅看到明夏的脸时,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明夏的眉眼依旧是好看的,不过眼角却已经出现了细细的纹路,那张原本清新静雅的脸,相较于当年离校时,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沧桑与疲倦。 最让林君雅感到有些难受的是,明夏就连原本乌黑油亮的头发也依稀可见霜色。 唯独那双眼睛,依旧亮的惊人,如暮色里长明不灭的灯,亦如极夜里生生不息的火。 明夏的行李不多,就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她拎着箱子走到林君雅身边,对她伸出手,难得语气轻松道:“久别重逢,要抱一个吗?” 林君雅毫不犹豫的也伸出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快要分开时,在明夏耳边轻声道:“辛苦了。” 明夏莞尔,眨了眨眼:“做了自己从孩童时期就一直想做的事情,开心还来不及,有什么好辛苦的呢。” 林君雅帮明夏拉着行里,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车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这才坐进车里。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林君雅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这次同学会,听说宋文辉也要来,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 林君雅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明夏打断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件,在她面前晃了晃,道:“我知道,你不是已经在信里说过了吗。” “诶,你收到了啊。”林君雅愣了下,道:“我还以为你那时候已经出发了,没能收到这封信呢。” 明夏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本来是这样的,但你知道,我们那边比较偏,火车不是每天都有的,所以就晚了几天,刚好来得及收到这封信。”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别担心,我和宋文辉当初是和平分手,他参不参加同学会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说着,明夏轻声笑了下,冲林君雅眨了下眼睛,打趣道:“不过,我这次参加同学会的原因你也知道,如果他愿意为支援山村教育事业发展而慷慨解囊的话,我也不好拒绝,对吧?” 第209章 第 209 章 宋文辉幻想了很多再见到明夏时的场景, 可即便来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真到了跟前,宋文辉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 但实际上,他心底竟然生出强烈的胆怯。 没错, 是胆怯。 看着近在咫尺的酒店大门, 宋文辉手都已经握上了门把,却迟迟没有推开的勇气。 同行的好友王超停完车回来, 发现宋文辉居然还在门口杵着,顿时有些诧异地开口道:“不是跟你说了不用等我,怎么还在门口站着?” 宋文辉勉强笑了笑,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进嘴里, 咬着烟含糊道:“烟瘾犯了, 我去抽根烟,你先进去吧。” “啊,那干脆一起……”王超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宋文辉已经朝着远处走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王超皱了皱眉,小声嘀咕道:“等会儿,这家伙不是已经戒烟了吗,怎么又开始抽上了?” 宋文辉找个没什么人注意的偏僻角落, 摸遍了全身却没找到打火机,这让他本就有些烦躁的情绪更是在此刻到达了顶点。 偏在这时,兜里的手机恰当好处的响了起来,宋文辉原本不想接, 可打电话的人似乎打定了主意,只要他不接就会一直打下去一般。 无奈之下,宋文辉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来电居然是他妈,心里一慌,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急事,手忙脚乱接起来,询问道:“妈,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端宋母的声音却不急不缓,只反问:“你下班了吗,我在家里煲了汤,想着给你送过来,你现在在哪里,学校还是教师公寓?” 听到电话那边并没什么大事情,宋文辉松了口的同时,声音里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埋怨,道:“就这么点事情啊,您还至于接连打这么多通电话吗,把我吓得够呛,还以为你和我爸怎么了。” “你这孩子!”宋母没好气道,看了眼手中的保温饭盒,催促道:“你到底在哪里呢,我给你送完还打算去给我未来儿媳妇也送一份呢,别耽误时间。” 宋文辉看了眼四周的环境,明明参加同学会是件再正常不过的老同学之间的社交行为,可因为心里有鬼的缘故,宋文辉开口时不由有些心虚,含糊道:“您别给我送了。” “我今天临时有点事情,有几个老同学约着一起聚会,没在学校,这会儿正在饭店呢,待会儿吃了再回去。” 宋母可太了解自己儿子了,哪怕宋文辉这话里听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宋母还是从他这有些微妙的语气里听出了些异样。 “同学会?大学同学?”搁在平时,宋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但大概是出于女人天生的直觉,结合宋文辉声音里的心虚,由不得宋母不多想。 作为宋文辉的母亲,亲眼看到宋文辉当初刚从秀水村回来后那段时间的颓废,要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 如今宋文辉的生活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不但工作稳定,感情上也有了个门当户对,感情稳定,快要准备结婚的女友,作为母亲,宋母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不希望未来会有任何变动。 “是。”宋文辉叹了口气,承认了:“大学同学,就是普通的同学聚会而已。” 宋母心往下沉了沉,严肃了语气道:“你那个前女友是不是也会去?” “小辉,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做什么事情之前先考虑一下后果,茜茜是个非常优秀的好姑娘,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 宋母鲜少会对儿子说难听话,可这话着实不算轻,宋文辉自然也听出了母亲言语中的警告。 他苦笑了一下,伸手抹了把脸,无奈道:“妈,您多虑了。” “您老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去吧,就算你儿子厚着脸皮找她复合,她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从我离开秀水村的那一天起,我们之间就再没有任何可能了。” 宋文辉抬头看着湛蓝的天,苦涩却又带着几分释然地叹了口气,道:“她和我不同,她是真正的勇敢者,我是个懦夫,我的胆怯与顾虑,从来都配不上她的那份坚定与勇气。” 这句话说出口,明明什么也没吃,宋文辉却感觉嘴里只满是苦意,说到后面时,他的声音很轻,也不知是在对宋母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几秒钟前宋母关注的重点还是儿子会不会和他那个前女友复合,可真当听到儿子宁肯贬低自己也不肯说前女友半句坏话时,宋母心里又有些不太舒服。 但不舒服的同时,宋母却又对儿子口中那个素未谋面的前女友生出了几分好奇。 她的儿子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因着脑子从小就非常聪明的缘故,他有着天才独有的那份傲气,能够被他看在眼里的人非常少,能够获得他如此高评价的,更是如凤毛麟角。 到底是多么优秀的姑娘,才能让自己向来骄傲自负的儿子即便在分手了多年后,提起她时依旧丝毫不吝啬称赞呢。 宋母想不出个头绪,索性不再去想,只摇了摇头,开口道。 “行吧,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好,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汤我给你送教师公寓去了,你晚上回去要是凉了就放微波炉里加热一下,聚餐的时候记得少喝点酒,注意安全。” 与母亲的这番通话结束后,宋文辉忽然发现盘踞在自己心中的胆怯居然消失了大半。 宋文辉本以为自己这份胆怯是因为明夏,可正是和母亲的这通电话,让宋文辉忽然意识到,原来让他心生胆怯的从来都不是明夏,而是直视那个许多年前狼狈离开秀水山的,胆怯懦弱的自己。 明夏的存在就像是一面镜子,当多年后再度面对她时,宋文辉本能的会回想起曾经那段难忘却又痛苦的记忆。 可再痛苦,该面对的东西,总归是需要面对,他已经当过一次懦弱的逃兵了,难道还要再当第二次吗。 宋文辉将已经有些皱巴的烟卷塞回了烟盒,整理了一下着装,大步朝着酒店走去。 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真当推开包厢的大门,宋文辉还是被眼前的场景给吓了一跳。 “所以说,你的那些学生里,快的话今年就会有人参加高考?” “那不就剩不到半年的时间了,来得及吗?刚好我就在带高三,我那里有很多真题和卷子,你什么时候回去,不着急的话我明天就帮你印,印好了你一起带回去啊!” “是诶,我这里也有不少历年真题,还有N市几所重点高中前不久的联考试卷,联考卷子上的题目出的非常有水平,对你那些学生肯定有帮助。” “好你个王景华,前段时间我问你的时候你还不愿意给我,现在人家明夏都还没开口呢,你就上赶着拿出好东西了是不!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真是错付了!” “卫生用品的话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毕业之后我不是转专业了吗,现在钓猫短视频平台做主播呢,和不少一线卫生巾品牌厂商都有合作,他们每年都有做公益的需求,今晚回去我就帮你问问。” “真是受不了你们这群学霸,我等学渣虽然拿不出什么真题卷子,但我就在出版社工作,别的不说,教辅资料是绝对不缺的,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回去和社里领导协商一下,如果需求量不大的话,应该也能帮上点忙。” “这就是你的那个得意门生吗,小姑娘长得好可爱啊,救命,真的戳中了我的心巴!多大了,十五?我回去和我爱人商量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俩想资助这个小姑娘读书。” “接受资助?早说啊,那也算我一个吧,我从大学的时候就资助了两个孩子读书,去年她们刚刚考上大学,我正准备重新再挑两个学生资助呢,这不是巧了。” “喂喂喂,不能因为我们不是教育系统的就晾着我们吧?好歹也让我们表现表现啊!” “就是就是,我现在好赖也算是混出了点名堂,开了自己的公司,大小是个总裁呢,别的问题可能解决不了,但文具和桌椅板凳什么的,总归是没什么大问题吧,来,明夏,你大概需要多少套,报个数!” “老吴,这你可不要跟我抢,前阵子我们那个私人教育机构倒闭了,我们老板正愁那些桌椅板凳怎么办呢,原本就打算直接捐赠山区小学,也算是发挥一些最后的余热,这事就让我来谈吧。” “明夏,你们那边还缺老师不,我最近在这边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前不久刚刚提交了辞呈,我能到你们那边去支教几年吗,你放心,我带了这么多年的高三班,教学水平绝对没问题,不会拖你后腿的!” …… 宋文辉目瞪口呆地看着明夏被一群人围住,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他连插话都插不进去。 偌大的餐厅内,明明菜已经上桌了许久,却没人动筷子,这些昔日的大学同学在时隔多年后再次聚在一起,没人关心吃喝,而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明夏和她的那些学生身上。 宋文辉不是个感性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个相当理性且头脑清醒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当初权衡过利弊之后,果断选择走人了。 可此时此刻,看到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听着他们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宋文辉着实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触动。 第210章 第 210 章 谁都没想到原本再普通不过的同学会, 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展开了。 一场同学会下来,明夏菜没吃上两口,名片倒是收了一沓子, 到了散场的时候,明夏兜里的名片和各种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多到几乎塞不下。 别说明夏没想到,就连组织这场同学会的班长林君雅也没能想到这一切居然发生的这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一直到同学会结束, 散场的时候林君雅还在脑海里复盘这场同学会。明夏出席同学会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告诉她了,她非常清楚这其中的原由。 原本还以为会很难开口, 毕竟大家如今都已经离开校园这么多年了, 只有步入社会之后才知道,人心是最经不住考验的东西。 别看平日里大家吃饭喝酒脸上端的都是和气模样, 可一旦涉及到利益问题,那可立刻就会是另一张面孔了, 没有人是傻子。 很可能前一秒还一口一个老同学叫的亲密, 下一秒在你开口向他们求助时, 原本亲热的老同学立刻就会和你划清界限。 当然, 这其中也不乏真的有些热心肠、重情义的老同学会帮忙,可会伸出援手的毕竟还是少数,比起施以援手, 大多数人能做到冷眼旁观而不是踩上一脚就已经很不错了。 正是因为在社会上打拼了这么多年, 深知人性如此,所以林君雅是非常不看好明夏这次计划的,也不认为她能够说动这些几年未见的老同学提供帮助。 她甚至已经想好, 如果在同学会上有人说话难听, 讽刺挖苦明夏的话,她该怎么说才能帮明夏解围。 然而让林君雅愕然的是,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甚至于,今天晚上的事情简直顺利到不可思议。 如果非要为这一切的顺利找个缘由的话,林君雅想了许久,才想到一个可能性。 从容与坦诚。 明夏从进门开始,始终表现的非常平静坦然,她似乎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她身上好像天生就自带着种莫名的吸引力,以及让人信服的气场。 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窘迫,她的态度从始至终都落落大方,言行举止温和自然,既没有刻意卖惨博取同情,也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指点点。 她只是在别人询问到近况时,从容淡定的向大家介绍了秀水村,以及秀水村那群姑娘,和那群孩子的情况。 没有夸张,更没有添油加醋,从她的言语描述中,你甚至可以想象到秀水村的大致环境,以及孩子们日常生活的画面。 明明是从未到过的贫穷的小山村,以及那些素未谋面的山村小孩子,却因为明夏的描述而生动鲜活了起来,让原本虚无的只有一个简单代称的形象具象化了起来。 她甚至都没有开口向这些曾经的老同学寻求帮助,这些在林君雅看起来,已经是心智成熟的精明成年人反倒是先开了口。 林君雅记不清楚是谁先开的口,可在群体效应的作用下,从第一个提出要施以援手的人站出来之后,局面就开始逐渐失控,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 对于这些老同学的热情,明夏的反应依旧落落大方,没有受宠若惊,也不会过度索取,她只是笑着向每个愿意帮忙的人道谢,清晰明了的将秀水村学校目前的需求告知大家。 不强求,不贪婪,不卑微。 这是这场同学会,林君雅从明夏身上感受到的,最直观也是最强烈的东西,非要给这些东西下个定义的话,林君雅只能将其称之为—— 人格魅力。 林君雅莫名感觉,如果今天换做任何一个人站在明夏的位置,都很难做得比她更加优秀了。 看着不远处明夏的身影,林君雅轻笑着摇了摇头,又轻又缓低声道:“真是个很非常优秀的人啊。” 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真的很难不被她所吸引。 “我明天就帮你问,你等我电话就行,最迟明天下午,你可千万要等我消息啊!” 酒过三巡,大家脑子在酒精的作用下都有些上头,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临别时,还有老同学对之前许诺过的事情念念不忘。 一直到明夏点头,那姑娘才摇摇晃晃走向早已经等在门口的丈夫,看到她安全上了车,明夏收回视线,抬手看了老式腕表上的时间,刚准备和林君雅打声招呼,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宋文辉今天整场同学会都非常沉默,那些原本准备了许久的腹稿在真的面对明夏时,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兴许是考虑到两人之间尴尬的关系,今晚同学会上,两人的位置被安排离得很远,可即便是这样,宋文辉依旧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明夏身上移开。 今晚的她,提及秀水村、提及学生时的明夏,仿佛又让他回到了许多年前的秀水村的那个夜晚。 他们从村医那里出来,在稀薄月光与漫天繁星的映衬下,走在崎岖难走的山间小路上。 如果说那时聊起梦想和对未来的期许,明夏眼中的光灿若繁星的话,那么时隔多年后的今天,宋文辉发现,她眼里的光不减反增。 宋文辉想了许久,觉得比起星月,将明夏现在眼中燃烧着光芒比作火光更为恰当。 是一簇象征着希望,会给人带来温暖和光明的希望之火。 “……可以聊两句吗?” 站在不起眼阴影里观察了许久,眼看明夏陆续和同学告别,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宋文辉终于鼓起勇气,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在与明夏对视的那个瞬间,宋文辉紧紧盯着明夏的眼睛,像是想要从这双眼睛里看出哪怕一丝波动和情绪。 但让他失望了,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他时,明夏的情绪依旧是平和且无波无澜的。 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谈过恋爱,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大学同学而已。 这感觉让宋文辉不可抑制地产生了失落的情绪,不过这种失落并未持续很久,想到自己的来意,宋文辉垂下眼眸,将眼底的情绪收敛,再次抬头时,换上了一副谦和有礼,既不过于亲密,又不会让人感到疏远的笑容。 明夏礼貌地提醒:“已经十点多了,一定要现在聊吗?” 这便已经是委婉地拒绝了,宋文辉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但他很快恢复正常,继续维持着刚才的笑容,开口道:“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十分钟,可以吗?” 明夏看了眼不远处神色担忧,正在对她比口型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的林君雅,冲她莞尔,摇了摇头,示意不用担心。 “好吧,只有十分钟。”明夏答应下来。 宋文辉也没走远,而是在酒店提供的一十四小时咖啡饮品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晚上喝了不少酒,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泛红,意识虽然还算清醒,大脑却有些昏沉,宋文辉伸手捏了捏鼻梁,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 看着坐在对面的明夏,缓缓开口道:“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明夏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不甚在意的应道:“嗯,没关系。” 明明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辞,甚至连一丝责怪也无,可这话听在宋文辉耳朵里,却比明夏对他当年的落荒而逃行为破口大骂更让他难受。 “我当年……” “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见他还要继续那个话题,明夏开口打断道。 她时间相当宝贵,可没打算浪费在听宋文辉追忆往昔上面。 似乎觉察出了明夏的不耐,宋文辉没再继续往下说,他罕见地沉默了许久,才再度组织好语言,缓缓地,语带几分试探地开口道。 “刚才聚餐的时候,我听说,你们那里的老师这么多年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我想,这些年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也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也许已经可以胜任支教老师这一角色。” 说到这里,宋文辉停顿了一下,抬眼观察明夏的情绪。 明夏淡淡道:“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支教老师这一角色的话,其实不一定非要来秀水村,现在国内还有着很多如秀水村这样的偏远山区,支教老师无论在哪里都是稀缺资源,你有很多选择。” 宋文辉被噎了下,隔了许久才再度开口,咬了咬牙,道:“当年的事情,始终是我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给我一个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机会,也……给我个正视曾经那个胆怯懦弱的自己的机会。” 听他这么说,明夏忽然就笑了。 “宋文辉,你今年多大了?”明夏问。 宋文辉下意识答道:“一、一十九。” “你知道这个年纪去秀水村做支教老师意味着什么吗?”明夏又问。 见宋文辉不回答,明夏笑了笑,耐着性子道:“意味着你要放弃现在平静的生活,放弃体面的工作,放弃日益年长的父母,放弃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友。” 明夏看着随着她每说一句话,脸色便白上一分的宋文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道:“你是否已经做好了,为弥补曾经遗憾,而给现在留下遗憾的准备了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这次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宋文辉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离开了酒店,浑浑噩噩回到了自己的教师公寓,刚进门就看到了餐桌上的保温桶。 他踉跄着走到桌边,打开保温桶,里面的汤还是温热的,他没用勺子,直接伸手捧起桶喝了起来。 甚至没能撑到将汤喝完,宋文辉便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想要呕吐的冲动,他跌跌撞撞跑进了厕所,整个人跪坐在马桶前,吐了个昏天暗地。 吐到最后,胃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宋文辉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呕吐,他知道,现在这种作呕恶心的感觉,不是身体层面,而是精神层面的。 从没有这么一刻,能比今晚更让宋文辉对自己产生如此强烈的厌恶感。 明夏说的没说,他今年已经一十九了,时隔多年,宋文辉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未曾有过丝毫长进,年轻时未能拥有的勇气,现在依旧没有。 尽管嘴上说的再好听,真的遇到困难,宋文辉地第一反应还是退缩。他的身边永远缠绕着各种各样的顾虑,无论是一十一岁的他,还是一十九岁的他。 宋文辉没再联系明夏。 他只是在明夏要离开的那天,将一封分量不轻的信封交给了林君雅,希望她能帮忙转交给明夏。 宋文辉本想写封信,可多次提笔,却始终无法落下。以至于最终送到明夏手上的,只有一个装着两万块钱的棕色牛皮信封。 捆钱的那张白色纸条上写着一句话—— 愿秀水村的孩子们都能拥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第211章 第 211 章 明夏不是一个人回秀水村的, 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做自媒体的大学同学。 那姑娘当年毕业之后,原本考入了当地一所重点高中做老师,但教了两年书, 感觉自己不太适合教书育人后,果断辞职转行做起了自媒体。 当初这姑娘刚辞职那会儿,周围几乎没人赞同她的决定,提起她总也绕不开‘可惜’二字,毕竟那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市重点高中教师编制。 好在这姑娘心思坚定,打定主意后便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看法,自顾自便开始了新的生活。 做自媒体入行容易, 但想要做好做精却绝不是件容易事情,身为没有签约公司的行业新人,仿佛一切都重头再来了一样。 从选题到文案设计, 再到拍摄录制、后期剪辑、回复粉丝评论、推广投流等等都需要她自己亲力亲为。 不过这姑娘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以及独特有新意的选题, 迅速积累了一批粉丝, 将自己的自媒体账号经营的风生水起。 随着时间流逝, 也随着这姑娘的自媒体账号粉丝量越来越大, 赚到的钱越来越多, 这种打着‘为你好’名义的唱衰声逐渐被恭维声取代。 无论身边的声音是唱衰还是恭维,这姑娘始终坚守本心, 既不会因为别人的唱衰声而放弃,更不会因为别人的两句恭维就飘上天。 某种意义上而言,她身上有着与明夏极为相似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相同的东西,让她对明夏的经历极为感兴趣,这才有了这次心血来潮的同行之旅。 因为做自媒体的缘故, 她的时间相对较为自由,和明夏提出到秀水村做一期vlg的想法被同意之后,她迅速安排好了手头的工作,买好了与明夏同车次的车票,打算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拍摄。 火车站的站台旁,林君雅看了看明夏,又看了看她身边个子稍矮些的老同学姜可心,声音里既有遗憾也带着难掩的羡慕。 “太可惜了,这次假期没能批下来,不然我就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林君雅眼底满是无法掩饰的失落。按照原本的计划,她这次也是想和明夏一同去秀水村看看的,去看看那座明夏为之奋战的小山村;看看那些素未谋面,却有过无数次书信往来的小朋友;看看那些勇敢向命运说“不”的姑娘们。 为了这次的行程,林君雅甚至提前攒好了调休,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公司最近接了个急单,上面的领导将她递上去的假条又打了回来。 明夏看出了她的失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没关系,来日方长,等你有空了再过来也不迟,说不定到时候你会看到一个比现在更好的秀水村。” 林君雅怔了怔,看着眼神明亮坚定的明夏,忽然就有些释怀了,她摇了摇头,一扫之前的遗憾,感慨道:“若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只当时客套话,听上一耳朵也就算了。” “可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便不由自主地相信了。”林君雅说着,对明夏伸出手,在对方也朝她伸出手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道:“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明夏被她这语气逗笑,唇角微微扬了扬,点头,道:“好,等你要来的那天,我早早便去山下接你。” “一言为定!” * 经过一路颠簸,再度回到秀水山,还未登山,远远便看到几个姑娘带着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在山下翘首以盼。 站在最前面的那孩子皮肤黝黑,五官单独拎出来看都不起眼,甚至是有些难看的,可组合在一起时,却又给人一种野性十足的冲击感。 尤其是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明明看五官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嫩,可与人对视时,那双眼睛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让与他对视的人不由自主生出几分被猛禽盯上的不安感。 若是旁人对上这样的视线,兴许会本能感觉害怕,但姜可心却完全没有,在看到这少年的第一眼,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要拿相机记录下来。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姜可心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包里取出相机,甚至来不及仔细调整角度,手与眼睛配合比脑子更快一步按下了快门。 在一连串的快门声中,少年本就严肃冷峻的表情更添了几分戒备,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够看到他眼底不加掩饰的敌意。 不过这敌意也只是稍纵即逝,当他看到姜可心身旁站着的人是明夏时,少年眼中的戒备与敌意顷刻间被欢喜取代。 他扭头对躲在身后地妹妹低语道:“明老师回来了!” 夹杂着乡音的话才刚刚落下,躲在他身后,比他低了一个头的娇俏小姑娘已经迫不及待从他身后跑了出来。 与她有着相同反应的孩子还有很多,意识到明夏回来了的孩子们丝毫没有掩饰心底的欢喜,一个个飞快朝着明夏所在的位置跑来。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不要太热闹,不过只是片刻的功夫,明夏和拿着相机疯狂按动快门的姜可心就已经迅速被这群孩子们包围了。 姜可心还是头次见到这场面,有孩子好奇地看向她时,她一时间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也算是有过两年教师经验的人,奈何她当初教的是高中,面对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被这么多小萝卜头包围的阵仗。 对上她求救般的目光,明夏伸手拍了拍为首的小姑娘,奇怪的是,原本还兴奋不已的孩子们,在那个小姑娘的眼神示意下,立刻安静了下来,规规矩矩站成了一排。 明夏笑了笑,对这群孩子和他们身后站着的姑娘们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姜可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将会和我们一起上课。” 这是两人在来之前就说好的,姜可心知道秀水村教育资源相当匮乏,可以说除了明夏外,便再找不到其他能够教导学生们文化课知识老师了。 尽管已经不做老师很长时间了,可毕竟底子还在,帮忙突击补习一下还是能够胜任的。 来之前姜可心是这么想的,自己好赖也是在市重点高中当过两年老师的,在秀水村这样教育资源如此匮乏的村子,教教学生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在看过明夏准备好的第一次摸底考试的卷子后,姜可心就有些被惊到了。 “这个难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些,虽说摸底考试需要一些难度让学生们对自己的水平有个基本的认知,但……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姜可心翻来覆去将卷子反复看了许多遍,别的不说,就光是卷子最后那两道大题,即便是对城里重点高中的学生而言,想要解出来也不容易。 “呃,我不是质疑你的教学能力,怎么说呢,我只是觉得,对于这群孩子来说,循序渐进是不是可能会更好些?” 姜可心这话刚说出口就已经有些后悔了,她将卷子放下,伸手揉了揉眉心,歉然道:“抱歉,可能我话有些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这卷子发下去,那群孩子会因为成绩不佳而接受不了打击。” 在姜可心看来,孩子的内心世界是相当脆弱的,尤其是十五六岁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孩子,可能稍微遇到点挫折都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压力。 之前姜可心下定决心辞职,其实和这个也有一定的关系,当时临近高考,学校组织了一场与其他高校的三校联考。 姜可心带的那个班级里有个沉默寡言地男同学,因为那次考试失利,一时想不开,站上了教学楼想要跳楼。 虽然最后那男生被劝了下来,放弃了跳楼的打算,可这件事情还是给姜可心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也成为了她下定决心离职的那条导火索。 即便是在离职多年后的今天,这件事情依旧是她的一块心病,所以她才会在看到这份卷子的难度后,明知说了明夏可能会不高兴,却依旧开了口的原因。 但姜可心等了许久,却也没等来预期中的反驳与质疑。 明夏伸手拿过了她放在桌上的那张卷子,仔细看了看,最终视线停在卷子的最后一页,指着那两道题,道:“你是担心这两道题超纲了,学生做不出来会产生挫败感吗?” 姜可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很轻的“嗯”了一声。 “应该不会吧,这些和他们平时经常做的题目难度相差不大。”明夏说着,拉开破破烂烂地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厚厚一沓卷子。 “这些都是他们平时做的卷子,你可以看看,我感觉这个难度还可以?当然,如果你有不同意见的话,我们可以再商量。” 姜可心看着被明夏推到面前的一沓子卷子,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 这些与其说是卷子,不如说是草稿纸,上面的题目也并不是姜可心所熟悉的印刷体,而是漂亮工整的手写正楷。 光是从这些细节就不难看出秀水村的情况着实不太好。 然而当姜可心真正翻阅起眼前的卷子时,只看了几张,脸上的表情就由复杂逐渐变为了震惊,再到最后的目瞪口呆。 她声音有些干涩的开口,不敢置信地询问道:“你……平时考试都给他们做这些题?” 第212章 第 212 章 姜可心以为明夏是在开玩笑, 可随着考试结束后,看到收上来的卷子, 那简洁清晰的解题思路, 以及和标准答案几乎如出一辙的答卷让姜可心逐渐接受了现实。 明夏有句话说的还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这次模拟考试卷子上的题量以及难易程度对于市重点高中的学生而言可能确实会影响成绩和心态,但对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的秀水村的这些学生们而言, 难度却刚刚好。 姜可心心情相当复杂地刚要在卷子的分数栏上用红色水笔打个满分出来, 却被刚好凑过来看的明夏拦了一下。 “诶,等下。”明夏开口道, 说着伸手指了指一个很明显因连笔而有些走形的数字, 道:“这里扣个分。” 姜可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些迟疑地下意识帮忙解释道:“计算过程是没问题的, 就是写答案的时候连笔了, 下次注意就好了, 没必要扣分吧?” 明夏却是摇了摇头,再次拉开抽屉, 在里面翻了翻, 找出几张卷子,指给姜可心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作为老师我们当然可以不扣分, 但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高考阅卷老师也会手下留情上面。” 姜可心接过卷子翻了翻, 发现还真是明夏所说的那样,连笔虽然在小考当中不是大问题,可若是真将这习惯延续到了高考考场上, 因为连笔导致丢掉原本能拿到的分数,未免也太过可惜。 在高考这种极为重要的考试上面,一分甚至零点五分都有可能决定能否被心仪大学所录取。 姜可心自己也当过老师, 也正是因为惜才才会心软,但此时听了明夏的解释,立刻便恢复了理智,看了下大题的分值,干脆利落的在原本满分的基础上扣去了五分。 村子里学生虽然在明夏这些年的不断努力下有所增加,可左右也不过只有十三个。 而且麻烦情况比较麻烦的是,因为秀水村只有明夏这么一个老师,但这些学生却是由不同年龄段的孩子们组成,所以明夏已经不是身兼数职这么简单了。 她简直就是学校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但需要带着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们备战高考,还要兼顾低年龄段孩子们的启蒙和基础教育问题。 姜可心在秀水村待了一周,也就是这一周,围观了明夏每天的日常后,姜可心对明夏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 在来到秀水村之前,姜可心从来没想到有人居然可以连轴转到明夏那种程度,真就睁开眼睛后马不停蹄的开始上课,而且因为时间有限的缘故,秀水村的学校是没有课间这么一说的。 往往这边课程刚刚讲完,就紧接着开始上接下来的课程,高年级的学生上午上课下午自习,低年级的学生则反过来。 学生尚且有休息的时间,可作为秀水村唯一的老师,明夏一天下来也只有中午能够稍微有个短暂的休息时间。 这种堪称变态的教学强度看的姜可心心惊胆战,不止一次开口劝说过明夏,适当的给自己减轻些压力,对此,明夏只是笑。 其实姜可心自己心底也清楚明夏这么辛苦的原因,这里的教育资源真的太匮乏了,想要给这些孩子们打开一条通往山外的路,绝对不值是说说那么简单。 这里的孩子没有课外提升班可以上,也不可能在哪个科目薄弱时,专程请老师给他们加强补习薄弱环节。 从出生在这座深山,这座贫穷落后的小村落的那天起,命运就没有给这些孩子们过多选择的机会。 能够读书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而想要学有所成,摆脱如今的现状,更是难如登天。 他们走不了任何捷径,很难接触到除文化课以外的课程,自然也做不成艺术生,他们唯一,也仅能走的一条路,便是通过文化课硬生生在万千高考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就像是在悬崖的边缘游走,任何一步行差踏错,等待着他们的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听上去或许很残酷,可现实却远比想象中更加残酷数倍。 别的不说,就拿明夏班上那八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孩子来说,这其中两男六女,每个孩子身上都背负了极为沉重的压力。 在重男轻女情况极为严重的偏远山村,女孩子能够顺利读到参加高考已经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她们几乎没有试错的机会。 一旦没能把握住这次机会,高考失利,等待她们的便是家人的谩骂指责,被草草嫁人,或者被当做繁衍子嗣的生育机器,在丈夫和婆家的要求要一个又一个接连不停的生孩子。 运气好些的,嫁人后的日子虽然穷了点,但也勉强维持的下去;若是运气差些的,碰到个有不良嗜好的丈夫,等待她们的便是日复一日,仿佛永无休止的煎熬。 很惨,可这就是偏远大山深处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现实。 明夏的能力终究有限,这样的事情她能管得了一件,帮得了一个,却管不了桩桩件件,更是很难帮得了每个有着相似遭遇的姑娘。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在这一切苦难发生前,倾其所能的给她们保留一个选择的权利,一份改变未来的可能性。 也正因如此,其实很多时候不是明夏严格要求他们,而是这群孩子们自己对自己要求更加严格。 他们可以为了多些读书的时间而熬几个大夜将家里的农活做完,可以不厌其烦地刷着一套又一套卷子,可以为了搞懂一道做错的题目而将与之相关的知识点翻来覆去背到滚瓜烂熟。 姜可心初来时,面对着那一个个高到离谱的分数,只觉得秀水村这批孩子在教育资源如此匮乏的前提下能够取得现在的成绩,简直个顶个都是天才。 但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天才,这群学生只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将自己所能够做到的东西做到了极致罢了。 姜可心在秀水村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除了帮忙代课,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外,姜可心将剩余的时间几乎全部用在了vlg的拍摄上面。 她利用手上的相机与摄像机如实记录着这个小山村里发生的一切,记录着那个明知不可为却执意为之,多年如一日扎根在深山的老师,也记录着那些日复一日在艰苦条件下却从来不曾懈怠,几乎是拼了命读书学习的孩子们。 姜可心初到秀水村时,曾经质疑过明夏的教学强度是否会让学生们来不及消化,可随着对这里的情况了解越多,越是深入,姜可心便愈发明白,明夏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后,在条件允许范围内能做到的最好方案。 “就送到这里吧。”姜可心拎着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气喘吁吁地开口道。 说着,姜可心有些不好意的伸手从明夏手中接过自己的摄像包,道:“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不然就不麻烦你跑这一趟了,你赶紧回去吧,别送了,剩下的路我自己可以的!” 明夏很是怀疑的看了眼比她面前的这堆东西,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这边位置太偏了,交通不便,你拎着这么多东西……” “明老师——!” 她的话还没说完,远远便看到从山坡上下来了一辆驴车,依旧是简陋到不能更简陋的小木板车,板车前坐着个让两人都相当眼熟的少年。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明夏从酒蒙子林老五手里救下来的那对兄妹里的兄长林川。 林川将驴车赶到两人面前,从车上一跃而下,道:“明老师,我借了大壮哥的驴车,把姜老师的东西放上来,我把她送到车站。” 姜可心见状又是感动又是内疚,连忙摆手道:“没事,这点东西也不是很沉,我自己来就行,你们赶紧回去吧,眼看就快要高考,你们的时间可是一刻也耽误不起的!” 林川没说什么,只是闷头将行李往车上搬。 看着姜可心手足无措的模样,明夏笑了下,开口道:“选个折中的办法吧,驴车交给我,我把你姜老师送到车站。” 林川明显有些不乐意,可见明夏和姜可心都坚持,最终便也点头答应下来,将驴车交给明夏后,一步三回头的上了山。 赶驴车这种事情对于已经在秀水村生活了多年的明夏而言完全不在话下,驴车速度不快,两人慢慢悠悠在乡间的小路上走着。 天色临近傍晚,晚霞染红了原本湛蓝的天,驴车在简陋的小车站前停下。 临到分别之际,姜可心看着明夏,伸手拍了拍胸前的摄像包,郑重道:“这次经历对我而言实在是太宝贵了,在秀水村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有幸见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剪辑这期视频,不辜负时间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想所感,也不会辜负这段经历带给我的巨大冲击。” 明夏笑着点头,与她拥抱后,两人挥手道别。 待到明夏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明夏——” 明夏停下脚步,回过头。 姜可心站在车站门口,伸手做喇叭状,动作有些夸张的大声道。 “预祝,高考顺利!以及……” “你所坚持的一切,定会得偿所愿!” 第213章 第 213 章 姜可心从秀水村回来后, 就将自己关在了家里,坐在电脑前整理和剪辑着从秀水村带回来的那些素材。 剪辑原本是一件相当枯燥的工作,可是回顾在秀水村的那些经历, 看着那些被记录下来的素材, 以及照片和视频里出现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姜可心却久违的生出了种干劲满满的感觉。 实际上, 姜可心当初辞职是承担了很大压力的,虽然后面如愿转为了自媒体博主, 并且自己的事业这些年也蒸蒸日上,周围人的质疑随着她所取得的成绩而逐渐转为了夸赞。 可任何一个行业都有着不同的压力, 自媒体当然也有。作为自媒体博主,姜可心没有签约公司, 自然也没有团队,在享受掌声与喝彩的同时, 她也需要面对相当多的问题。 这些问题里面最让她头疼的, 便是每期视频拍摄的选题问题。但凡是创作类的工作, 最为残酷的便是如何妥善应对瓶颈期这一世纪难题。 在如今这个快节奏的时代里,作为自媒体博主,不但需要在拥有质量的同时,更要兼顾更新速度,否则很容易便会被粉丝遗忘。 但对于创作者而言,好的想法并非时时刻刻都有的,当脑海内积累储存地有趣主题被搜刮干净, 又没有充足的时间思索新的有趣主题,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要么选择水视频,降低视频质量,选用一些无功无过的主题, 以此来保证更新频率不会被观众遗忘。 要么就选择签约公司,公司会有专门的团队帮忙筛选时下热点题材,甚至于会帮你提供好文案以及拍摄思路,你要做的只是照着公司给你定制的方案出镜即可。 在出席大学同学聚会之前,姜可心就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创作瓶颈期,尽管在外界看来,她的事业依旧是蒸蒸日上,甚至于粉丝量都还在不断增长。 然而只有姜可心自己知道,因为选题她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灵感匮乏,为了选题每天辗转反侧,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姜可心当初辞职后一头扎进了自媒体行业,成为了一名博主,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钱,更是源于心中的热爱。 高中时期她就时常会拍一些有意思的视频上传到社交媒体,并且因攒了小几万的粉丝,不过后来因为学业的缘故账号停更了。 好不容易高考结束,却因为父母都是老师的缘故,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填报了母亲的母校,选择了师范专业。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放弃过自己心底的梦想,决定辞职后,重新拾起了高中时期就开始经营的那个社交账号,一步步将自己曾经梦想中的事情变为现实。 姜可心很热爱自己现在的工作,也很珍惜那些陪着她一路走来的粉丝,所以她做不到水视频来敷衍自己的粉丝。 与其拍一些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烂视频来保持热度,姜可心宁愿选择让自己的账号永远停在巅峰时期。 在她瓶颈期间,也不是没有M公司找她谈签约,其中有几家公司表现出了相当大的诚意,可一旦签约,便也意味着账号将不再只属于姜可心自己。 姜可心对于账号归属权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让她在意的是,签约之后,公司虽然会给她指派团队协助她完成拍摄,可某种程度上而言,她也失去了一部分的创作自由,不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拍摄自己想拍主题的个人博主。 此外,因为需要变现的缘故,和姜可心接触的那两家公司分别给出了两个硬性要求,第一家公司要求每个月需要接不低于五条广告,第二家公司则更为直接的表示,希望姜可心能够直播带货。 而无一例外的是,这两条当中的任何一条,对姜可心而言都是她无法接受的,已经完全偏离了她的初心。 恰饭可以,但是为了钱而去恰烂饭,那这钱即便赚的再多,姜可心也会觉得拿着烫手。 所以姜可心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与公司签约的想法。 随着库存越来越少,姜可心的焦虑也愈发严重,她尝试过很多办法,也试图去寻找新的灵感,只可惜最终结果依旧收效甚微。 那次同学会姜可心原本没打算去的,但她与这次同学会的牵头人班长林君雅大学时期不但是舍友,更是好闺蜜。 左右瓶颈问题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够解决的,在林君雅找上门时,姜可心索性直接答应下来,原本是想着借此机会与大学好友叙叙旧,但明夏的出现却成了这次同学会上的意外之喜。 这个人身上简直就像是有种特殊的魔力一般,让周围的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更忍不住对她生出浓厚的探究**。 在她的描述中,秀水村那群孩子和姑娘们个个灵动鲜活,她不会过分强调苦难,却也同样不会歌颂苦难。 通过明夏描绘出的种种有关秀水村的内容来看,那是个虽贫穷落后却也不缺乏希望与光亮的地方。 她的言辞并不夸张,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质朴的,可正是她的这份质朴,几乎打动了那天参加同学聚会的所有人。 有人捐赠书籍,有人分享试卷考题;有人提出想要前去支教,有人表示可以捐赠女性卫生用品;有人愿意出面协调桌椅板凳,也有人捐赠文具…… 这当中当然也包含了姜可心自己,于是,便有了秀水村此行。 在去秀水村之前,姜可心准备了很多文具、生活必需品和钱,她给这趟旅程的定义是散心与力所能及的捐赠爱心。 她以赠予者的心态走进那座山,可直到离开秀水村,真的重新回到城市,静下心来回顾这段经历,姜可心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此行最大的受益者。 姜可心将自己关在家中的工作室里关了整整一周,最终成功在一个工作日的凌晨将剪辑好的视频同步上传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与短视频平台上。 在上传标题时,姜可心想了很多感性且自带热度的标题,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了很多内容,可却始终无法按下那个发布键。 她索性将之前输入的标题全部清空,翻出了她要离开那天,她与明夏以及秀水村的孩子和姑娘们在村口拍摄的那张合影。 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姜可心慢吞吞在标题栏输入一行简单朴实的标题:《与山同行的人》。 接连几天不分昼夜地忙碌让姜可心已经精疲力尽,确认视频上传成功后,她整个人都如释重负,甚至顾不上去关心评论,匆匆洗了个澡后便一头扎进了床上,睡到人事不知。 而处在睡梦中的姜可心此时根本没有料到,哪怕经过反复剪辑与编辑之后,这条依旧时长足足被保留了二十二分钟的视频在发布后,究竟在网络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同样对此一无所知的,还有远在深山的明夏。 * 姜可心离开秀水村后不久,秀水村陆续又迎来了不少远道而来的客人。 首先抵达的便是之前在同学会上说自己在钓猫平台做主播的老同学,那是个五官相当秀气的姑娘,不过她的行事风格却与她秀气的样貌截然相反。 杨蕊指挥着卡车司机将满载货物的车子停在山脚下,乐呵呵对明夏介绍道:“之前不是说我认识一些专做女性卫生用品的厂商吗,我回去把秀水村的事情和对方的品牌负责人沟通了一下,喏,今儿我直接带着结果来找你了。” 明夏看着卡车后面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颇有几分哭笑不得道:“这数量是不是也有点太夸张了。” 杨蕊老神在在的摇了摇头,边指师傅们把箱子卸下来,边对明夏解释道:“不是只有你们秀水村啦,我们接下来还会去附近另外几所山区学校。” 说着,杨蕊从兜里拿出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用红色圆圈标注的地址,示意明夏看。 “这些就是我们这趟行程所涵盖的所有学校了,这次公益是我和云想创始人联合举办的,我们各自承担这次费用的百分之五十。” 提起这个,杨蕊娇俏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得意,乐呵呵补充道:“而且我和云想那边沟通过后,在我的坚持下,对方同意将这个公益活动长期做下去。” “你让你们学校里,村子里那些姑娘们放心用,云想集团这边每隔三个月会过来送一批卫生用品,保证不会再让你们因为卫生用品而发愁。” 听到杨蕊的话,明夏什么也没说,只向后退了两步,在杨蕊愕然的眼神中,对她深深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你们提供的帮助,谢谢。” 杨蕊连忙伸手去扶她,连声道:“别别别,反正之前就有做公益的计划,刚好捐给有需要的人而已!” 明夏却摇了摇头,神色认真道:“我会告诉那些姑娘,是谁为她们提供了这份帮助。” 杨蕊当时以为明夏只是随口一说,然而直到几年后,杨蕊被交往多年的男友兼经纪人劈腿并诬陷,被倾倒了满身污水,百口莫辩,名声几乎要跌至谷底的时候,也是这群她曾经帮助过的女孩们站出来。 她们讲述了曾经获得她帮助的经历,在一片骂声中坚持不厌其烦地帮她解释,帮她梳理出对她有利的证据,通过考古了大量以往视频中出现的细节,整理出了一份澄清视频。 也正是因为这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澄清视频,让原本被冲昏了头脑的吃瓜群众们逐渐冷静下来,恢复理智后根据澄清视频列举出的种种细节与证据,重新复盘了这次事件。 原本一边倒的舆论迅速出现了反转,而虚伪冷血,道貌岸然的渣男也在种种铁证之下原形毕露,之前他针对杨蕊泼出的那些脏水如今反噬,将他原本还算不错的名声毁了个干净。 经历了这次事件后,说是一句声名狼藉,人人喊打也不为过。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杨蕊走后,秀水村的孩子们又陆续收到了很多物资,这其中最多的便是教辅与文具,此外还有一些桌椅板凳,虽然是二手的,可无论质量还是功能都远比秀水村如今正在使用的简陋桌椅要好太多了。 在大家的帮助下,秀水山依旧是那座偏远穷困的山,可生活在秀水山的孩子和姑娘们,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学习环境都得到了很大改善。 明夏从不避讳向学生们提及这些物品的由来,从书籍到文具,从桌椅到日用品,她甚至专门整理出了一份捐赠名单,那份名单就挂在黑板的右上方,只需要一抬头便能看到。 每份善意,无论大小,都不该被遗忘,而应当被时刻铭记。 第214章 第 214 章 这天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村口却一反常态的热闹非凡。 家里的壮劳力早早下地干活去了,能在这时候有功夫扎堆唠嗑的, 大部分都是家里已经上了岁数的老人和操持家务的女人们。 “听说了没,山下来了好多城里人, 背着大包小包, 逢人就打听咱们村子,还有人说自己是记者哩!” 一个背着竹筐子,刚刚从山下上来的婶子满脸兴奋地朝着众人开口道。 秀水村本就不是什么大村子,住在这里的村民左右就那么多人, 彼此之间简直熟悉的不能更熟悉, 她一开口,便立刻有与她相熟的婶子接话。 “什么?这些人跑这么老远来咱们这山沟沟干啥?” 那婶子颠了颠背上的竹框子, 里面的山货随着她的动作也跟着晃了晃。 见有人捧场, 婶子立刻更加兴奋起来, 连说带比划道:“干啥, 还能干啥?一准是找明夏的呗,我看那打扮和前段时间来咱们村送东西的那群人差不离。你看前段时间她闹的风风火火的,那物资和书是成车成车往山上送,别提多让人眼红了。” “嗐,你眼红那东西干啥, 你又不识字,就算是送你家里去,你也看不懂那些个玩意儿啊!”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婶子撇了撇嘴,不屑道。 刚才开口的婶子被揭了短儿,本就偏暗黄的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横了她一眼, 道:“王大妮儿,你要这么说我可得跟你说道说道了,什么叫我不识字就没用了,我看不懂,可那书啊本啊的,用来烧火能剩下多少柴火呢,你懂个球。” 不过两人这架到底也没能吵起来,因为有人很快从那婶子刚才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等会等会,记者?你听谁说的有记者来了,记者那不是只有考上大学才会过来采访的吗,上回咱们村子有记者来还是之前明夏考上大学那会儿,难道说咱们村子又有谁家娃子考上大学了?” 开口这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打扮也比其他婶子要更体面一些,不过也只是相对体面罢了,周围大环境便是如此,所谓的体面也不过是衣服少了些许补丁,洗的相对干净一些。 即便这样,平日里这小媳妇也没少被人说闲话,说她穷讲究。 因此,她这边儿话音才刚刚落下呢,立刻就有看她不顺眼的人接过话头来,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胡咧咧什么呢,大学哪儿是那么好考的,这么多年整个秀水村也就出了明家那丫头一个大学生,当初吹得那么厉害,结果最后毕业了也没瞅见有什么大出息,不还是回咱们村子,一待就是这么多年,有啥大本事。” 说话这婶子眼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眼眶,白眼儿简直飞上天了。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向来无论她说什么都有人附和,可这次那婶子话落下许久也没人搭腔,就在那婶子有些脸上挂不住时,忽然听到一道有些油腔滑调的男声接话道。 “谁说不是呢,那么大个姑娘了,早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愣是不嫁人,一心扑在那什么学校上面,教那些小崽子们读书,你说男娃读书也就算了,那些个女娃读什么书,难道要像她一样,老大年纪不成家,在家里当个老姑娘才好?” 这男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开口讥讽明夏不肯嫁人的婶子的亲弟弟。 整个秀水村谁不知道这婶子虽然是个勤快人,可她那娘家弟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游手好闲一流子,平日里在村中招猫逗狗,人见人嫌不说,偏还自我感觉良好,惹人厌而不自知。 就这么个人人看了都想摇头的一流子,王家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之前居然还有脸去找人家明夏提亲。 结果当然毫不意外,被王家人请去说亲的喜婆子甚至连明家的大门都没进去,直接被明母一盆刷锅水给泼了出来。 人都已经拒绝的这么明显了,可看在王家人眼里却被理解为了明夏不知好歹,这一流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深更半夜居然躲在学校门口尾随明夏,嘴里还不干不净说着浑话。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了,这一流子以前就没少干过这事,看到哪家姑娘长得好看,就凑到跟前说两句浑话,然后颇为自得的欣赏着那些姑娘被他恶心红的脸。 姑娘家家没出嫁以前普遍脸皮很薄,即便被他这么占便宜,一般也就是骂上两句,匆匆避开,这次王家这一流子也打了这么个主意。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这次他还真就踢上铁板了。 明夏那可是连村霸林老五都敢收拾的人,王家这小一流子能在她手里讨到好才有鬼呢,当天就被打的鼻青脸肿扔到了王家门口。 打那之后,王家和明夏的梁子便就这么结下来了。 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王家人虽然气得要死,可他们还真不敢做什么,尤其是明夏在村子里声望越来越高,王家人除了私下里说两句难听话,编排几句发泄一下不满外,也没别的法子。 这不,就好比现在这种人多扎堆的场合,王家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能败坏明夏名声的好机会。 眼看王家这姐弟俩越说越不像话,王家那一流子的鼻孔都要飞天上去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我跟你们说,当初也就是老子好心才说要娶她,她还给脸不要脸,现在再想嫁人,哼,反正这种女人我们王家肯定是不会要……” 一流子的话甚至都还没说完,后脑勺便重重挨了个巴掌,声音戛然而止。 “我呸,就你王大头还想娶人家明老师?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也不睁开眼睛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身材壮如铁塔似的,皮肤被晒到黝黑的婶子收回蒲扇似的大手,在一流子的痛呼声中,看了眼他身后站着的明显脸上已经有些心虚的王婶子,冷声开口道。 “王翠兰你在放什么屁,你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当初你家大丫半夜发热,是谁背着你闺女去山下看的病?要是没有人家明夏,你闺女早他娘的病死了!” “还有你钱大嘴,你男人当初差点没把你给揍死,要不是人家明夏站出来给你撑腰,你只怕到现在还过着一天挨三顿毒打的日子呢!怎么着,日子好过了,就开始恩将仇报,到处嚼舌根子了?!” 黑脸婶子说着,压迫性十足的目光依次扫视过在场的众人,朗声开口道:“嘴长在你们身上,你们愿意咋说是你们的事情。” “但我薛雁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人家明夏来到咱们秀水村这么多年,为村子做了多少事情,待你们这些个乡里乡亲的到底咋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饭可以乱吃,可说话之前最好先伸手摸摸自己的良心!” “要是再让我听到有人敢在背后嚼些莫须有的舌根子,看老娘不把你们的嘴给撕烂!” 黑脸婶子话音落下后不久,原本聚集在一起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不多时便各自找了借口,做鸟兽散。 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唯独王家那对姐弟留在原地。 王翠兰看着弟弟高高肿起来的脸,心疼的连连叫唤:“哎哟,这薛雁咋这么狠心,居然下这么重的手,多宝,多宝你没事吧?” 一流子王多宝却根本不领情,直接抬手就将王翠兰的手打开,愤恨道:“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算了,我王多宝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王翠兰被打了也没什么太大反应,依旧满脸疼惜的看着弟弟脸上的伤,不过在听到他这番话时,神色却明显有些迟疑,下意识劝说道:“要、要不还是算了吧……” 听到向来顺着自己的姐姐这次居然一反常态跟他唱起了反调,王多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顷刻间再次翻涌。 他知道这个姐姐平日里最是疼爱自己,所以王多宝直接红了眼睛,捂着被薛雁一巴掌扇肿了的脸,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她吼道:“姐,连你也不向着我?!” 王翠兰看到弟弟这副模样,顿时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向着你,姐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以后还指望你给姐和大丫一丫撑腰呢,咋会不向着你呢!” 见姐姐服软,王多宝眼珠子一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中涌起一个自以为绝妙的计划。 “姐,你说山下那群人里有记者?还向你打听咱们村子和明夏,你确定?”王多宝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一把抓住姐姐的手,神色有些诡异地开口问道。 王翠兰虽然不明白弟弟问这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开口道:“对啊,我和你海燕婶子一起看到的,那人还给我俩看了什么记者证,不过我不识字,也不知道那什么记者证是不是真的,你问这个干嘛?” 猜测得到证实,王多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伸手拉过王翠芬,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王翠兰越听脸色越是发白,待到全部听完,有些犹豫地开口劝道:“多宝啊,咱这样不好吧,明夏她到底救过咱家大丫的命,那天晚上要不是她背着咱大丫下山看病,只怕……” 只可惜王翠芬的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王多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粗声粗气道:“那是她自愿的,咱们难道还求着她救大丫了不成?” “再说了,大丫那本来就不是啥大病,在家里歇几天没准儿也就好了,谁要她一个外人多管闲事了?” 听到弟弟这话,王翠兰神色有些恍惚,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个干净。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雨夜,闺女浑身高热已经烧的没了意识,家里的男人因为大丫是女儿,任她百般哀求也不愿意花钱带她去看病。 王翠兰抱着闺女在雨中叩开了娘家的大门,想要向爹娘和唯一的弟弟求救,可他们的反应和大丫的爹居然如出一辙,没有丝毫伸手搭救的意思。 她向来疼爱的弟弟王多宝甚至因为她深夜里敲门影响了他睡觉,而不由分说将她和孩子赶出了家门,当着她的面把门重新锁上门闩。 王翠兰看着怀里呼吸渐弱的闺女,实在没办法,只能挨家挨户敲门,希望有人能够看在她们可怜的份儿上救救她的大丫,可直到雨水将她的手泡的发白起皮,也没人对身处绝望中的她们施以援手。 就在王翠兰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是明夏听到动静,冒着雨将她的大丫背下了山,救了她大丫的一条命。 王翠兰是个相当传统的女人,她从小接受的观念便是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出嫁从夫,可现在弟弟的话,却让王翠兰无论如何也点不下这个头。 王多宝对自己的计划正沾沾自喜,丝毫没有注意到姐姐的异样,他甚至顾不得处理脸上的伤口,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 对着姐姐丢下一句“那就这样定了,我去找林老五,那群记者要是来了,你就吧他们直接带到林老五家”后,便匆匆离开了。 徒留下王翠兰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而就在两人不远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约莫十来岁,衣着破旧的小姑娘深吸了口气,抬起脚便朝学校的方向跑去。 * 《她与青山同行》这一短时视频一经上传,以一种谁都没能预料的方式迅速在网上走红。 视频依旧延续了姜可心一贯的风格,全程以第一人称视角将距离城市几千公里外,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中发生的故事向观众娓娓道来。 节奏非常舒缓,文案措辞简单并不过于繁复冗长,明明没有任何强行煽情的语句,却让人在看完后忍不住被她镜头下的那座山,以及山上发生的那些故事所触动。 姜可心的镜头并没有着重停留在某一个人身上,她的镜头几乎拍遍了秀水山,秀水村的每个角落。 观众随着她的镜头,对秀水村的了解也从最初的一个贫困山村的符号,逐渐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明明只是看了个视频,可他们好像随着姜可心的镜头一同在那座小山村里生活了半个月一般。 他们看到每日清晨家家户户燃起的炊烟;看到每周一早晨简陋的学校院子里升起的国旗;看到一双双单纯质朴,写满了对知识与对未来憧憬的孩子们的眼睛;更看到一位老师多年如一日的坚持。 视频发布后,起初还只是在短视频平台引发了不少讨论,可随着视频不断被转发,传播范围越来越广,热度也在不断攀升着。 随着视频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也随着越来越多的网友加入了讨论,这条在当下社会无论怎么看都不太可能火出圈的视频,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爆了。 尽管视频当中地名和人物在询问过明夏的意见后,姜可心全部都做了化名处理,可视频火爆出圈之后,在流量、热度与利益的驱使下,还是有人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了视频中提到的那个村子。 视频爆火之后,姜可心和林君雅都曾试图和明夏取得联系,但秀水村没有信号网络,甚至连电都没有,书信寄出后抵达秀水村需要时间,而这些闻讯而来的记者与媒体抵达的速度也远远超出了她们的预期。 于是,这才有了今天秀水村村民在山下遇到有记者的场景。 第215章 第 215 章 这天中午头儿, 林老五昨晚刚经历了一场宿醉,从睡梦中醒过来时,脑子头痛欲裂, 听着门外被拍的震天响的拍门声,让他心底的烦躁不由又翻了几番。 起身一骨碌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却不料动作太大,带倒了床边散落着的已经被喝空了的酒瓶子。 凌乱的酒瓶仿佛多米诺骨牌似的, 接连被碰倒, 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 随着那些酒瓶骨碌碌从床上滚下去,砸在地面摔了个稀碎。 林老五大清早被人吵醒本就已经心情相当烦躁, 此时放在床边的酒瓶又被摔碎, 尤其是那些酒瓶当中有的还残留着个酒根没喝完呢, 如今碎了满地,破旧简陋的小屋子里顿时充斥着劣质酒精的味道。 目睹这一切的林老五睡意顿时去了大半,看着流淌到地上染湿了地面的酒,心痛的无以复加。 偏外面的敲门声依旧没有丝毫停歇, 这种行为简直犹如火上浇油, 让林老五积攒的怨气顷刻间门飙升到了顶点。 他没什么形象地趴在地上,在那滩酒前用鼻子狠狠猛吸了几口,这才骂骂咧咧朝着门口走去。 林老五这几年的日子着实不太好过, 以前身边还有那两个拖油瓶的时候, 还能经常使唤他们去给自己弄酒喝, 可自打明夏将那两个拖油瓶带走之后,他身边就再没了可以使唤的人了。 起初林老五拿着明夏给的那笔钱还挺开心,因为他对那俩拖油瓶本来就没多少感情,不然也不会生出用那丫头片子换钱买酒的心思。 明夏愿意花钱把那俩拖油瓶带走, 林老五还觉得自己减轻了麻烦,不用养着那两个没用的玩意儿。 可时间门久了,林老五兜里的那点钱全部被用来买酒,包括明夏给的那笔钱也被他挥霍一空之后,林老五便不由自主想起那两个拖油瓶还在的时候。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林老五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只要每次家里没有酒喝了,他就会指挥那小狼崽子去给他弄酒。 他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做什么,只要在那丫头片子身上扇个几巴掌,那狼崽子便会屈服,想方设法给他搞来酒。 林老五从来不关心林川是从什么地方,用了什么办法搞来的酒,也不关心林川给他弄酒回来后身上有没有伤,他只要能喝到酒就够了。 钱花了个精光,又没了那林川那个小狼崽子给他搞酒,以至于林老五再想喝酒,不得不去做些零工来维持自己喝酒的花销,日子虽然也勉强能过下去,总归不如之前那么舒坦。 林老五也不是没有动过别的心思,之前实在馋酒馋的紧,林老五便提前蹲守在了学校门口,想要趁着明夏不注意的时候,私下里悄悄地勒索那两个小崽子。 以他对那两个小崽子的了解,林老五觉得自己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抓住那小丫头片子揍两拳头,林川那小狼崽子必然会老实听话,继续帮他弄酒来。 林老五算盘打得着实挺响亮的,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林老五在学校蹲守了两天,最后没等来林川和林溪两兄妹,反倒是等来了明夏。 那天的惨状他简直不想再回忆,林老五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你说明夏一个看上去瘦瘦弱弱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怎么动起手来比那些个常年在地里干活,一把子力气的庄稼汉还厉害! 反正自那之后,林老五算是彻底认清了现实,即便是馋酒馋的再厉害,他也不敢将主意打到那对小拖油瓶身上。 可林老五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东西,他那名声在整个秀水村早就臭不可闻了,即便是打零工都没人愿意要他。 无奈之下,林老五只能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兄弟身上,林老五家里子妹五个,上面三个姐姐一个哥。 靠着在哥姐那里打秋风,林老五这才勉强没断了酒钱,可随着他打秋风的次数越来越多,哥姐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差,饶是林老五再厚脸皮,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林老五正为自己以后的酒钱发愁呢,却没想到这么一大清早的,就有人上赶着给他送钱来了。 趿拉着破旧到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鞋,林老五朝着门口走去,嘴里骂骂咧咧,拉开门栓,却发现门口居然站着个熟人。 “哟,这不是多宝吗,你今儿怎么想起来找老哥我了?” 林老五和王多宝都是村里臭名昭著的懒汉,俩人之间门虽然没什么深厚的交情,却也算是一起喝过几次酒,算得上是臭味相投。 看在还算是老相识的份儿上,林老五勉强将火气压下来,他伸手扣了扣眼角的眼屎,神色有些不耐烦道:“找我啥事,有话快说,老子正瞌睡着呢。” 见他语气不耐,王多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像他这种一流子,平日里速来欺软怕硬,面对落单的姑娘他重拳出击,面对林老五这种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村霸,却是非常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重的。 开口时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谄媚,他缩着脖子陪着笑脸道:“五哥,兄弟今天可是有好事找你,这事要是能成,那绝对是大好事啊!” 看到王多宝这么笃定,林老五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兴趣,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问道:“啥好事啊,你要请我喝酒?” 喝你个大头鬼,真不愧是酒迷瞪,一天到晚就知道酒酒酒! 王多宝在心底将林老五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依旧小心翼翼赔着笑脸,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道:“五哥,我听说当初明家那泼妇把你家林川和林溪给带走了,还给了你三百块钱?” 听王多宝提起钱,林老五原本还带着几分睡意的眼睛里立刻浮现一抹警觉,面色不善地看向王多宝,皮笑肉不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不是明夏那死婆娘叫你来的,那钱我可早就已经花完了,想让我吐出来,没门!” 别看林老五这话虽然说的挺有气势的,可经历了之前那几次挨打,他真的是已经被明夏给打怕了。 如今这番话看上去凶狠,其实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要是明夏真让王多宝来找他要钱,他就算是再不愿意,就算是彻底拉下脸皮子去找哥姐借钱也得把这钱还上。 王多宝却不知道林老五心里在想些什么,听到林老五承认有这么一回事,细细的小眼睛里瞬间门迸发出几分喜色。 怕林老五误会,王多宝连连摆手,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开口道:“没没没,哪儿能是找你要钱呢,五哥,我这次来,是想问你,还想不想再多要点钱就?” 钱,谁会不想要钱啊。尤其林老五最近日子过的穷到揭不开锅了,听到王多宝不是找他要钱,而是打算给他钱,之前生出的那点敌意顷刻间门散了个干净。 “咋多要点钱,展开说说。”林老五开口,颇为感兴趣地接话道。 见他有兴趣,王多宝立刻连说带比划,激动道:“前段时间门,我听我娘说,隔壁山头李家村里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趣事,说是有户人家生了儿子养不起,就将孩子以一百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同村的一户村民。” “本以为后面还能生,可谁知道卖孩子那户人家的老婆生娃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都生不出孩子了,于是就想着将之前卖掉的孩子要回来。” 林老五听他废话了半天,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跟我说这干什么,不是在说钱的事,别整那没用的!” 王多宝被他吼了也不在意,反倒是老神在在开口道:“你别急啊五哥,听下去很快不就知道了吗,我这搞钱的办法就是受到这事的启发才想出来的。” 听到这故事和钱有关,林老五虽然仍有些不满,却到底还是没再开口打断,示意他赶紧说。 王多宝清了清嗓子,笑得暧昧,继续道:“可那孩子人家都养了这么多年了,养出来感情了,咋可能愿意还回去呢。” “可这孩子最后还是还回去了,你猜猜这是咋回事?” 林老五听得直皱眉,想了想,道:“那孩子自己闹着要回去?” “不。”王多宝摇了摇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缓缓道:“因为卖孩子那户人家有个在城里打过工的亲戚告诉他们,要是他们不把孩子还回来,就报警告买孩子那户人家拐卖儿童,听说严重的还会判刑哩!” 林老五有些没听明白,下意识问道:“啥意思啊,这跟赚钱有啥关系?” 王多宝见他如此不开窍,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咬了咬牙,索性将话说的更直白点,道:“这关系可大了,你仔细想想,当初那明夏带走林川林溪的时候,是不是给了你三百块钱?” “是啊。”林老五还没明白过来。 王多宝跺了跺脚,道:“她给你钱之前,是不是还打了你一顿?” “是啊!”林老五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俩孩子是你自愿交给她抚养的,还是在她的威胁下不得不将孩子交给她养的?”王多宝继续暗示。 林老五想了半晌,眼睛忽然一亮,总算回过味儿来了,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王多宝毫不犹豫道,他阴恻恻笑了笑,道:“今天咱们山上还来了记者,待会儿我姐把记者带上来,你就将那天的事情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 “这件事情若是顺利的话,不但你能拿到钱,还能让明夏那个爱多管闲事的臭女人吃不了兜着走!” 第216章 第 216 章 “明老师, 是我亲耳听到的,我小舅舅和我妈说,让她把山下的记者带到林老五家去, 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你一定要小心啊!” 王大丫是一路小跑着跑到学校的,因为路上跑的着急, 还摔了一跤,膝盖上都是没来得及拍干净的泥土,模样看上去好不狼狈。 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导致王大丫其实胆子很小,平日里在家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说给外人打小报告这种事情了。 可王大丫很喜欢明夏, 不仅仅因为她救了自己,还因为在王大丫的世界里,她感受到的善意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而明夏就是她小小世界里唯数不多向她毫不吝惜释放善意的人。 她发烧发到脑子迷迷糊糊的时候, 是明夏背着她在雨里连夜下山找医生,那么远的路, 就连她亲爹都不愿意管她死活,是明夏的坚持救了她一条命。 病养好了之后, 王大丫和村子里其他孩子一样, 对学校充满了向往, 可以他们家的条件,加上父母的性格,是断然不可能送她去上学的。 王大丫只敢在跟着父母上工的路上,路过学校时放慢脚步,垫着脚朝着学校里面张望几眼。 她甚至不敢多瞧,因为一旦被她脾气暴躁的爹发现, 定然是少不了一顿训斥。 原以为自己这小小的,不切实际的愿望这辈子注定不可能有实现的可能,可有天上完工回到家,家里的大门却被人从外面叩响了。 门外站着的正是明夏,王大丫不知道明夏和她爹娘说了些什么,可自那之后,向来暴躁严肃,瞧不上她的爹忽然和蔼可亲地问她想不想上学。 想,当然想,她做梦都想上学! 可王大丫心里清楚的知道,她能够得道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不是因为性情暴躁重男轻女的爹,也不是因为性格柔弱的娘,而是因为明夏。 孩子的世界有时候远比成年人要更加简单,谁对她好,她便会对谁好。在王大丫的世界里,明夏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也是最最好的老师。 所以,即便内心非常害怕,可比起看着明夏被她娘和她小舅舅伤害,王大丫还是强忍着恐惧小跑着前来学校给明夏通风报信来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秀水村这么偏远的地方会有记者出现,可王多宝和林老五这俩烂人的心思简直不要太好猜了。 明夏伸手拍着小姑娘的后背给她顺气,道:“没事,你不用着急,老师会处理的。” 她将王大丫领进学校,刚好班里迎出来个高高瘦瘦的女老师,看到王大丫这狼狈的模样,顿时有些吃惊,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来的路上摔跤了?” 这位高高瘦瘦的女老师名叫钱雪,是前不久刚刚过来支教的老师,也是在同学聚会上那位跟明夏说过自己刚离职,想要到秀水村帮忙支教,顺便散散心的大学同学。 自打同学会结束之后,钱雪第二天就在网上填写了支教的报名表,名字报上去之后,审核加手续拖拖拉拉弄了挺长时间,前不久才刚刚办妥。 钱雪刚刚拿到手续就迫不及待赶了过来,人还是明夏亲自到车站去接的。钱雪不愧是有多年教学经验,带过多个高三毕业班的资深教师,别看年纪不大,经验却非常充足。 她的到来简直无异于及时雨,大大减轻了明夏身上的压力,别看人来了还不到一周,经过了几天的适应,如今钱雪早已经完全适应了秀水村的教学进度。 对于明夏带出来的那八个打算参加今年高考的学生,钱雪刚来的时候也如之前的姜可心一样,震惊于他们的聪明程度,不过短暂的震惊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胸口骤然生出的无限期待。 没有当老师的看到成绩优异的学生时会不激动,尤其是这些秀水村的孩子们在如此艰苦的学习条件之下依旧能够取得这么优异的成绩,钱雪自然而然生出了爱才之心。 作为老师,钱雪深知他们的辛苦与不易,教导起来简直不遗余力,将她这些年积攒的经验全部倾囊相授。 钱雪与明夏一样,同样期待着能够看到这群孩子们抓住这次改变人生改变命运的机会,能够在高考的考场上大放异彩,利用这些年的所学为自己开辟出一条走出深山的道路。 明夏三言两语将情况简单和钱雪说了一下,钱雪原本还舒展的眉头瞬间便皱了起来。 “记者?”钱雪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前段时间捐赠物资的公司找来的,想要借这个机会宣传一把?” 明夏摇了摇头,道:“如果是他们找来的记者,应该会提前通知,但这段时间以来我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闻言,钱雪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从明夏手中接过王大丫,神色有些担忧道:“如果真如这孩子所说,这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川和林溪这对兄妹的身世钱雪已经听明夏提起过了,此时听到他们准备将记者带到林老五那里,不禁有些着急。 这对兄妹里的哥哥林川就是秀水村今年打算参加高考的八个孩子里面的其中一个,这孩子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是个很好的孩子,成绩又非常优异,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 若是真的因为林老五闹出什么幺蛾子影响了高考发挥,那才真的是让人扼腕叹息。 明夏笑了笑,伸手在一直眼巴巴看着她们交谈的王大丫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既是对钱雪,也是对小姑娘道:“没关系,我会处理好,不会有事的。” 说完,明夏在临离开前又特意嘱咐了钱雪,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在记者离开前都不要开校门。” “任何采访全部回避,尽量避免让记者媒体拍到学生们的正脸。” 钱雪听她这么说,明白明夏这是想要保护这些孩子们,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郑重应道:“我知道,你放心。” * “这位大姐,还需要走多远啊?”一个记者模样打扮的男人气喘吁吁对着走在前面的张翠兰喊道。 别看秀水山并不高,可因着没有经过开发的缘故,山路崎岖难走,张翠兰这种已经走习惯的本地村民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于这些个从城里来的记者媒体而言,爬这么个山简直要了半天命了。 尤其是他们当中有的还需要扛着沉重的摄像器材,带的各种拍摄会用到的装备,爬这本就十分难爬的山路,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张翠兰内心忐忑,冷不丁听到身后的声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一脚踩空跌倒,好在她反应还挺迅速的,及时站稳了身子。 看着陡峭的崖壁,别说是张翠兰了,就连跟在她身后的人都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张翠兰脸色白了白,站稳后转过头,低声道:“快了,快了,再走不远就到了。” 有了张翠兰这句话,原本因为疲惫而有些萎靡的媒体团队立刻重新打起精神来。 为首的男记者赶路的时候也不忘问问题,试图从张翠兰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大姐,你们秀水村那个学校是什么时候开办的啊?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您知道吗,她是不是曾经从你们村子里考出来的大学生啊?” “她是什么时候回到你们村子的啊,这些年一直留在村子里当老师吗?您认不认得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您能跟我们讲讲吗?” 男记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宛如连珠炮似的,简直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时间。 张翠兰脑子里本就乱糟糟的,此时被男记者这么追问,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可平日里在村子中向来挺碎嘴,跟谁都能唠上两句家长里短,谁的闲话都能说上几句的张翠兰,此时却发现自己那还算灵巧的嘴,在谈论对象是明夏时,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像是喉咙里头塞了一团棉花,连发声都变得干涩困难无比。 张翠兰从小就生活在秀水村,这样的村子一年到头都鲜少能见到个外人,更别说是记者了。 上次听说这个词,还是明夏当年考上大学那会儿,当时张翠兰刚刚怀上大丫,看到被记者包围采访的明夏,还曾暗暗向老天保佑自己肚子里的娃儿将来也要像明家丫头一样聪明呢。 记者是个啥?老实讲,张翠兰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她只记得当时听村长说,记者拍下来的东西,将来是要上电视的,到时候全国人都能看到。 张翠兰没见过电视,她从来没走出过秀水山,也不清楚山外的世界是咋样的,可这并不妨碍当时的她觉得明夏很厉害。 而如今,时隔多年她又一次见到了记者,而且这次这记者还在问自己问题呢,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能出现在电视里面,被全国人民都看到? 那……她真的要像弟弟说的那样,在记者面前给明夏泼脏水,说她的闲话,就如同之前人说过无数次那样,信口胡诌,继续说那些违心话吗? “大姐,大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问题,能回答一下,在你的印象里,你们村子里那个女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男记者久久等不到张翠兰的回答,不由开口催促道。 走在前面的张翠兰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来,看着那男记者,问:“你拍这个,是不是会在电视上播啊?” 男记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对,不仅仅只是电视,还会同步上传到互联网上。” 张翠兰不知道啥是个互联网,听到男记者承认可以上电视,她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紧接着又用灰扑扑的袖子抹了把脸,双手有些局促的握在一起搓了搓。 “我、我准备好了,你再问一遍吧。”张翠兰道。 男记者被她的动作逗乐了,回头对身后的摄像师比了个手势,确定无误后取下胸口的收音麦克,举到张翠兰面前。 “这位大姐,你们村子里那位女老师,在您印象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翠兰声音因为过于紧张而止不住的颤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止不住的攥紧了衣裳。 她猛地闭上眼,声音却意外坚定的开口道:“她……” “是个好人!是个很好的老师咧!” 第217章 第 217 章 王多宝和林老五左等右等, 却迟迟等不来他姐王翠兰,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 林老五蹙着眉, 看眼蹲在他家门口朝着村口不停张望的王多宝, 有些不耐烦地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人呢,你说的那什么记者呢?” 王多宝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 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栽倒,要不是他反应还算及时, 少不得要摔个狗吃屎。 他踉跄着站稳,心里却因为这一脚而憋了一肚子火,偏他现在面对的人是林老五, 平日里他敢在村里的姑娘们面前耍横, 可面对林老五这种村霸, 就算借王多宝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冲林老五发脾气。 “应该就快到了, 别着急, 咱在等等呢。”王多宝将满肚子怨气往心里咽,不但不敢在面上显露分毫,还得赔着笑脸,生怕林老五这个酒蒙子一个不顺心就对他动手。 林老五看着他这样儿, 不由心中有些怀疑, 他伸手在脑壳上抓了两把,边抠着指甲缝里的泥,边挑眉道:“你怕不是在诓老子吧?” “真当老子好糊弄呢, 从山脚到咱们秀水村,就算是用爬的,三个钟头也足够爬上来了,这都多久了, 咱俩都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了,别说人了,连个鸡毛都没看到!” 林老五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是没道理的,看向王多宝的神色也愈发不善起来。 他上前两步,伸手直接抓住了王多宝胸前的布料,将人整个拎离了地面,眯了眯眼,神色不善道:“要是让老子发现你是在诓我,呵呵……” 剩下的话林老五没说,可仅凭最后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便让王多宝心里清楚,若是这事真的黄了,等待他的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起码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想到这些,王多宝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却还强作镇定,勉强笑着打哈哈道:“怎么会呢,我就算是诓谁也不敢诓骗五哥你啊!” “可能是我姐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给耽误了,要不这样,我现在亲自走一趟,保准把记者给你带过来!” 王多宝就差没有拍着胸脯保证了,然而这并没什么卵用,等了足足一上午的时间门,林老五早已经到达了临界值,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林老五阴恻恻笑了下,一把拉住了脚底抹油想要跑路的王多宝,道:“急什么,不如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王多宝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在心里对林老五很是咒骂了一通,甚至就连他姐张翠兰也被他给一并骂了。 两人朝着村口走去,然而这才刚走了没多远儿呢,远远便见有相熟的村民一个个步履匆忙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林老五给王多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随便拦个人,上去问问到底是咋个一回事,一个个都跑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赶着去给谁上坟呢! 王多宝心里又将林老五个王八犊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挑了个好欺负的,伸手将人一把拦下来。 “张老头儿,跑这么快,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王多宝吊儿郎当拦下了一个身材干瘦,有些佝偻,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头。 那张老头远远就看见了这俩人,专门绕远了一些就是想躲开他们,没想到还是被王多宝给拦下来了,心里暗骂了声晦气。 “哦,我听隔壁吴婶说,村里好像来了几个城里人,这不是赶着看热闹去呢!”张老头颤颤巍巍开口道,全程低着头,甚至都不愿意多看这俩人一眼。 “城里人?”王多宝立刻来了精神,拉着那张老头道:“来了几个人啊,长啥样,这里面是不是有人自称是记者?” 张老头摇了摇头,摆出一副一问三不知的表情,无辜道:“不知道啊,我这不是也是听彩云说了,就寻思出来看看,还没亲眼见到呢!” 王多宝见他不像是说谎,松开抓着老头衣襟的手,对林老五使了个眼色,兴奋道:“准是那记者来了,五哥,咱们也跟上去看看?” 林老五喷了口气,根本不领情,一脚就又一次踢上了王多宝的屁股,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快走,在这里磨蹭什么呢!” 屁股上又挨了一脚,王多宝气的差点没把牙给咬碎了,脸上的笑容甚至都快挂不住了,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不敢冲林老五发火,只在那张老头脑袋上重重扇了一巴掌,道:“还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可怜那张老头儿,一大把年纪了,前不久又刚刚生了一场重病,身子本就虚得厉害,莫名其妙被王多宝扇了一巴掌,险些没站稳摔倒在地。 但他也知道,面对这么两个丧良心的东西,除了忍让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挨打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万一反抗了,这两个丧良心的玩意找他闺女寻仇可咋办。 张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在山上打猎被狐狸抓伤了眼睛,家里条件不好,没看去治,久而久之那只受伤的眼睛便瞎了。 原本已经谈婚论嫁的亲事因为这场意外也黄了,在那之后张老头便一直没有娶亲。 估摸着是老天可怜他,一次上山打猎的时候,让他在溪边捡了竹筐子,那框子里装着个弃婴,张老头见无人来寻,便自己含辛茹苦的将那孩子养大了。 张老头还给这闺女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彩云。 他这辈子苦到不行,对待这么个捡来的闺女却极好,也是村里为数不多在明夏回到秀水村后,主动将闺女送去上学的人家。 张老头如今已经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自然不害怕林老五和王多宝这两个混不吝,左右不过一条烂命而已,有何畏惧。 可真正让他怕的是,万一真的惹恼了他们,这两个混球将对他的不满迁怒到他闺女身上,那才真是比要他命还要叫他难受! 因此,张老头即便再不情愿,也不敢有怨言,捏着鼻子将这俩人带到了村口。 才刚到村口,远远便见平日里鲜少有人会聚集的村口前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这些人他们并不陌生,都是一个村子乡里乡亲的,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不用细看,仅凭背影王多宝都能叫出大半人的名字。 王多宝人虽然混蛋到没了边儿,可他眼神却极为好使,都还没走近呢,远远便瞅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穿着灰蓝色的粗布衣衫,上衣后背和袖口用不同颜色布料打了补丁,看那模样打扮,那身形背影,不是他姐王翠兰又能是谁! 在看到王翠兰的瞬间门,王多宝那个火啊,简直蹭蹭往外冒,毫不犹豫便朝着她冲了过去。 “姐!我不是让你去山下把那记者带到林老五家吗,你知道我们在那等了你多久吗,就那么近的距离,足足等了你几个钟头都没见到人,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王多宝越说越气,全然没注意到王翠兰有些恍惚的神色,更没注意到王翠兰眼底的心虚与那抹藏得极深的坚定。 被从小疼爱的弟弟这么质问,王翠兰抿了抿嘴唇,嗫嚅道:“多宝啊,姐想了想,那亏良心的事情咱不能做……”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王多宝简直就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桶,甚至不等她将话说完,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 “你懂个屁!什么叫亏良心啊,要我说她明夏才是亏良心呢,那林川和林溪本来就是人家五哥亲生的娃,她一个外人凭啥说带走就带走啊!” “得亏这是在咱们秀水村没人管,这要是搁城里,她这种行为叫啥你知道吗?叫拐卖儿童!让国家知道了,是要抓起来吃枪子儿的!” 王多宝唾沫横飞口若悬河,大道理简直一套一套的,的亏他身后没长尾巴,不然这时候指不定要翘天上去呢。 说完了还嫌不够似的,王多宝清了清嗓子,道:“我这行为咋能叫亏良心,我这是替天行道,借这个机会在全国人民面前揭露她明夏的真面目,帮五哥讨回公道,把娃给要回来!” 王翠兰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弟弟,明明这是她亲手带大的弟弟,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到让她有些害怕。 “明老师是个好人啊,自从她来了以后,村的娃娃们都有学上了,她知道我们困难,连钱都不肯收,一直是自掏腰包带孩子们读书。” “是啊是啊,一开始我还不乐意让孩子去读书,觉得读书没用,可我们家妮子才跟着明老师上了两年学,都已经会帮我和他爹算账了!” “她平时话可少了,从不议论是非,但你要是家里出了什么难事,亲人会不会帮你不知道,可她十有**会帮忙哩。” “当然是好人哩,你是不知道,当年老吴家闺女被她男人打的不想活了,药都买好了,谁劝都不管用,后来还是人家明老师及时赶到,只劝了一会儿,就让那老吴家闺女放弃了喝药的念头!” “啥,你问那吴家闺女现在咋样了?现在搁学校里头读书呢,我跟你说,我们村学校可不止教娃娃读书,即便是成了年的女人想学,也可以跟着一起读书!” “这还不止呢,学校还有针线师父教针线活呢,学成了可以做些针线活计,每个月统一有山下工厂的人来验收给钱,听说比种地还赚钱哩!” “她回来之后,不但娃娃们有学上了,就连村里很多被逼上绝路的闺女都看到了新的生路!” “我嘴拙,不会说啥好听话,但谁要说明夏不好,我杨槐花第一个不愿意!” “她教的那不是书啊,那是路啊,是能让村里孩子们离开这座山的路呐!” “明夏刚回来时我没少在背后说过她闲话,大家都笑她傻,笑她出力不讨好,笑她放着城里体面工作不干,非要回来当什么老师,你说说,她费劲了千辛万苦才离开这座山,却又在学成之后回到了这里,这里啥也没有,就像你们来时看到的那样,穷啊,苦啊!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她居然主动回来了,你说她是不是傻?可是、可是……你若是亲眼看到这些年她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想来即便是再坏的人,也难说得出她半句不是吧!” “我一开始想不明白她为啥要回来,我甚至还去问过她,你猜猜她是咋说的?” “她说,她选择回到这里,是为了让更多人可以离开这里。” 第218章 第 218 章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 任谁都没想到,平日里这些嘴巴一个比一个还毒的婶子叔伯们,见到记者问起明夏来, 出口的, 不约而同几乎全是夸赞声。 然而,在一片和谐的夸赞声里,偏偏有人要打破这其乐融融的氛围。 “她算啥的好人, 我看啊, 她明夏就是个道貌岸然骄的黑心拐子!” 有些尖酸刻薄的男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当大家回过头看到开口那人居然是王多宝,而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个林老五时, 纷纷止住了话头。 原本有些拥挤的人群因为二人的出现,瞬间让出了条路,以两人为中心, 形成了一个能容纳两人通过的真空地带。 王多宝见状, 立刻十分狗腿的身边的林老五谄媚道:“五哥,你先走。” 林老五难得给了王多宝个好脸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大步朝着人群中心, 朝那几个无论穿着打扮还是长相面容都分外陌生的城里人走去。 出于记者对新闻热点的敏感度,原本正在无精打采应付村民们的男记者在看到两人后也顿时来了精神。 一边倒的夸赞并不是男记者想要看到的结果,现在这个社会, 想要有热度有话题,那势必需要有争议, 怎么让原本平平无奇的新闻变得有争议,从而引发观众讨论呢?必然需要有人站出来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嘛。 男记者刚还在为怎么旁敲侧击引导这些村民们说出一些有争议性的话题而发愁呢,现在王多宝和林老五的出现, 简直无异于是瞌睡了有人给送枕头啊! 他对身后的摄影师使了个眼色,对方不愧是与他合作多年的老搭档,瞬间就跟在他身后迎了上去,将原本盖着的镜头盖拧下来,对准了林老五和王多宝便开始拍。 男记者笑容和善,举着将话筒举到了王多宝面前,道:“我刚才听到您好像有不同意见,这位先生,能请您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王多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郑重的采访,他虽然不认识这几个城里人手中扛着的设备,可被他们这么盯着,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之前站在人群里,借着人群的遮掩他自然无所顾忌,可此时被这群城里人盯着,又感受到了周围村民们愤怒的视线,王多宝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这种情况下,他本身就心里有鬼,说起话来自然也没什么底气,因此,面对男记者的询问,王多宝憋了半天,憋得整张脸都涨红了,最后也只小声磕磕绊绊道:“也、也没啥,就是你们都被明夏那个死女人给骗了,她、她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由于声音太小,而且还是越说越小声的那种,以至于男记者不得不将耳朵凑近去听,可即便如此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您说什么,可以大点声吗?”男记者压下心中的不耐烦,依旧笑容得体的询问道。 王多宝吭哧了半天,面对男记者的他,全然没了之前面对熟悉村民们时的趾高气扬,活脱脱是个怂包样儿。 他那怂样连林老五都看不过去了,直接一脚毫不留情地踢在了他屁股上,给他递了个威胁的眼神,粗声粗气道:“问你话呢,大点声!” 王多宝快烦死林老五这老王八蛋了,心里已经不止一次后悔起自己脑子怕不是被驴踢了才会找这老东西合作。 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在林老五的威胁下,王多宝深吸了一口气,狠下心提高音量道:“我说,你们要找的那个明夏,她根本不是好人,她就是个抢人家孩子的泼皮无赖!” 男记者闻言终于来了兴致,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追问道:“不会吧,刚才我向咱们秀水村的村民们提起这位明老师,大家对她都赞不绝口,都说她是个好老师呢,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泼皮无赖,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王多宝立刻想起了与明夏之间的新仇旧恨,高声道:“放屁,你别听他们胡咧咧,他们懂个屁!” 说完,王多宝看了眼周围的村民,他眼底的恨意吓退了几个刚要站出来反驳他的村民,见没人敢站出来为明夏说话,王多宝这才满意。 王多宝拉过身后的林老五,假模假样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这不是,我就怕你们不相信我说的,我把苦主都带来了!” “这是我五哥,他老婆嫌弃家里穷,丢下他和两个孩子跟别人跑了,从那之后我五哥就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日子虽然穷了点,但也算能过得下去,可明夏回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将孩子抢走了,我五哥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王多宝义愤填膺道。 “哦?您的意思是说,那位明老师抢走了你兄长家里的两个孩子?”男记者挑了挑眉,迅速从他的言语里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何止啊!她把孩子带走之后,我五哥上门找她讨要,可她二话没说,直接将我五哥一顿揍,还威胁我哥以后要是再来就直接打死他!” 王多宝越说越有底气,他说的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林川和林溪两人被明夏带走之后,林老五后来反悔去学校堵孩子,结果被明夏发现,险些没将他两条腿给打折。 明夏动起手来那是半点不留情的,林老五挺壮一个大老爷们,被她揍得躺在床上几天都下不了床,王多宝可是亲眼见到过林老五当时的惨状的,因此他说明夏揍林老五,也不完全算是说谎。 打确实是打了,但为什么打,王多宝隐瞒了很多前提条件。 见男记者看向自己,林老五伸手挠了挠头,附和道:“对,她抢我孩子,我去要,她还打我。” 说着,林老五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撩起衣服,想让这几个城里人看看身上的伤口。 但衣服撩起来之后,林老五身上除了几个大痦子以外,半点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男记者原本还以为会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呢,结果凑近一看,不禁有些诧异,道:“这……好像也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啊。” 林老五没啥文化,自然不理解为什么他之前不过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烂了腿,腿上就留了个难看的疤,而明夏对他动起手来那么狠,打的他几天都下不了床,可如今才过去多久啊,身上却愣是没留下半点痕迹。 告状不成反而惹了一身骚,林老五听到身后人群里传出了哄笑声,顿时沉下了脸,三两下将衣服拉上,神色阴沉道:“谁在笑,站出来让老子看看?” 此言一出,笑声立刻戛然而止。 这要是搁在平时倒也无所谓,可如今这是在接受采访呢,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被摄像机录下来了,将来可是要放在电视上播的,林老五摆出这种村霸模样,谁信明夏会抢他儿女啊! 王多宝在心里暗暗骂了句,脸上却露出个谄媚的笑,对着那男记者道:“记者同志,我五哥他媳妇跟人跑了,又被明夏抢走了孩子,他脑子受了点刺激,看谁都像是抢他孩子的拐子,您别介意。” 某种方面来看,这王多宝还真是个人才,经他这么一解释,林老五刚才反常的行为虽然有些牵强吧,但也勉强能解释的通了。 “这样啊,所以说那位明老师真的抢了您兄弟的两个孩子?这件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孩子现在还在那位明老师身边吗?” 因着王多宝之前那番解释,男记者眼底的怀疑也变成了同情,连忙追问。 见他相信了自己说的话,王多宝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原本直愣愣站在后面的林老五突然一巴掌糊在了王多宝脸上,骂骂咧咧道:“你个小瘪犊子说谁脑子有病呢,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之前就提到过,林老五是个酒迷瞪,属于饭可以不吃但酒绝对不能不喝的那种人,今天王多宝大清早去找他时,他脑子还算清醒,可在等王翠兰带记者上来的间隙,林老五酒瘾犯了。 王多宝倒是想拦,可他哪儿拦得住林老五啊,因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老五喝了几杯,本以为以他的酒量那点酒不至于喝醉,可王多宝哪里知道,林老五今天中午喝的酒是他姐自己酿的高度数粮食酒。 此时酒劲上头,尽管王多宝疯狂给林老五使眼色,可看在林老五眼里却成了无声的挑衅,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要动手。 拳头打在鼻梁上,王多宝神色惊恐地捂着被打出血的鼻子,‘蹭’一下就躲到了男记者和摄影师的身后。 男记者也慌了,林老五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看上去就相当不好惹,举起手的时候那拳头看上去相当唬人,若是不幸被打到,那滋味可有的受呢! “老乡,你们快来帮把手啊!”眼看着林老五的拳头就要落到自己身上,男记者边护着设备边对旁边冷眼旁观的村民们喊道。 听到那男记者呼救,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立刻就要上前去拉林老五,只是他们才刚有动作,便被身边婶子们给拦住了。 “那记者看着不像是正经记者,刚才我们说了那么多明夏的好话他都不关心,我刚看他那机器都没开呢,是后来林老五和王多宝来了之后才开始录的。” “就是就是,他刚一直问我,明夏在讲课的时候有没有打骂孩子,问我回家后有没有发现孩子身上有啥伤口没得!人家明夏脾气那么好一个人,咋会打骂孩子呢!” “可不是,也问我了,问我明夏办的那个学校是咋收费的,有没有多收钱啥的,天地良心,人家明夏就差没倒贴钱让娃们上学了,我都说了好多遍了,他还一直问问问!” “我刚还听那男记者和他同伴嘀咕,说咱们说的这些没爆点,要找什么新闻爆点,啥是个新闻爆点?” “谁知道呢,我瞅他们那意思应该是,让我们诋毁明夏,说她的不是才算是有新闻爆点?” “那不能够的,明夏多好一个人啊,做人得讲良心,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我可干不出那事儿!” “林老五和王多宝刚说的话你们听着没,咋说的出口呢,要不是人家明夏当年把孩子带走,别的不说,林溪那丫头早就被林老五那混蛋玩意卖给傻子当童养媳了!” “谁不知道自从林老五每回喝酒不是打老婆就是打娃子,每回动起手来简直吓人,人家桂芬多贤惠个女人,浑身上下被打得没一块囫囵肉,愣是被他打跑了!” “要是我,我也跑!跑了还能有条活路,不跑难道等着被林老五给打死吗?只是苦了两个娃儿,才那丁点大,被林老五天天打的没个人样,造孽哟简直!” “幸亏明夏把林川和林溪俩娃儿带走了,听说这俩兄妹可争气了,成绩个顶个的好,听明夏说,川儿今年好像就要参加高考了,没准咱们村要出第二个大学生了呢!” ……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却没人去管正在和林老五你追我赶的那几个男记者和他的同伴。 男记者边跑还得边保护器材,不显眼的功夫已经挨了好几下,疼的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最后还是林老五酒精上头,转了没几圈眼前有些发懵没看清脚下的路,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绊了个狗吃屎,竟然直接昏死了过去。 男记者惊魂未定的停下脚步,边喘着粗气边对身旁的同事道:“刚才那些你都录下来没?” “录、录下来了!”摄像师也累得够呛,声音还带着喘。 男记者看了眼地上昏死过去,像只死猪一样的林老五,扭过头看了看躲在人群后的王多宝,又看了正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村民们,被气的浑身直哆嗦。 偏偏王多宝根本没看懂男记者眼底的埋怨,见他看向自己,以为他还想问自己刚才没问完的问题呢,颠颠从他姐王翠兰身后挤出来,大摇大摆走到那男记者身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他受刺激了,精神有问题,但没事,他那点事情我都知道,你问我就行,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没了林老五这个威胁,王多宝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男记者冲他咧嘴,道:“哦,说到……你们是如何用谎言来污蔑一个扎根山区多年的优秀支教老师的。” 第219章 第 219 章 说来也是好笑, 看热闹的时候围观的人永远不嫌事大,恨不能在本就燃烧地相当旺盛的大火上再浇上两滴油,可当他们因为站的太近引火烧身的时候, 这才知道被火灼烧的滋味到底有多疼。 男记者和他的团队原本对于林老五和王多宝的出现是相当乐见其成的,其实以他们的经验,如何能看不出这两个满嘴跑火车的人嘴里的话不太可信。 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这俩人敢说, 男记者和他的团队就敢如实将其播出去, 至于这俩人口中那些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到底可不可信,观众们在看了报道后又会引发什么样的讨论,关他们什么事情。 可这一切都在林老五的拳头没有挥向他们之前,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林老五个子本来就高, 这些年虽然被酒肉掏空了身体, 但那一身肥膘却相当唬人。 身高体重在那里放着呢, 到底是个正值壮年的成年人, 被结结实实打了几下的男记者此时后背还隐隐作痛呢! 王多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呆了, 他张了张嘴,看了看男记者,又看了看不远处死猪一样趴在地上的林老五,瞠目结舌道:“这、这……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怎么就成污蔑了!” 说完, 王多宝在男记者略带嘲讽的视线下,不得不转身朝着身后的村民们求援,他率先看向了离他最近的老熟人张老头。 “老张头,明夏带走林川林溪兄妹俩的时候你也在现场, 你说,你是不是亲眼看到她从林老五手里把孩子抢走的?” 可平日里素来在他面前表现的唯唯诺诺的张老头,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挺起了平日里长期佝偻的脊背,掷地有声道:“是,明夏确实把林川和林溪俩兄妹从林老五手里带走了。” “你看,记者同志,我就说我没有说瞎话吧……”王多宝立刻转过身,讨好地对男记者挤出个笑脸。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刚才开口的张老头紧接着又继续道,“可你光说明夏把那两个娃儿带走,怎么不说她为什么要把娃儿带走呢?” “因为林老五酗酒不说,每回醉酒之后就会对那两个娃儿拳脚相加,被明夏带走的时候,俩娃儿身上被打的连块儿完整的皮都找不出!” “就是!我就住林老五隔壁,我跟媳妇和他做了十几年的老邻居,我作证,他每次动手闹出的动静让我们两个成年人都害怕,那可不是小打小闹,简直是把娃儿往死里打呢!” “我也能作证,我是村里的老村医,当时明夏把那俩娃儿抱过来的时候,娃儿已经被打到昏死过去,再晚送来一会儿,命都没了!” “我也在现场,哪里是人家明夏抢走两个娃儿,明明是他林老五自己同意将俩娃儿交给明夏的,怎么到你王多宝嘴里就成了抢?我看你呀,就是向人家明夏提亲,被拒绝了怀恨在心,信口胡诌污蔑人家明老师呢!” “林老五忠厚老实?我呸!那就是个泼皮无赖,打跑了老婆不说,对待自己亲生的崽子也下得去手,那么大点的孩子,怎么忍心哟!” “哼,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可是听我亲戚说了,林老五当初为了买酒,可是准备把溪丫头卖给了隔壁村陈三儿的傻儿子当童养媳呢,溪丫头当时才多大点啊,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简直畜生都不如!” 有了张老头打头阵,站出来为明夏说话的村民们越来越多,以至于对此毫无防备的王多宝因为站的距离几个婶子比较近的缘故,险些被她们喷出来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王多宝整个人都被骂懵了,他看着这些对他指指点点的村民,明明都是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再熟悉不过的那群人,可却让王多宝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这些义愤填膺,指着他和林老五大声唾骂着的人,到底还是不是他记忆里平日面对自己骚扰时,表现地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村民们啊? 明明样貌没有变,穿着也没有变,甚至于带头那个张老头不久前还在点头哈腰给他们引路呢,怎么不过短短十来分钟的功夫,却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男记者给身后的摄像师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重新扛起了设备,这次不像之前那样敷衍,而是认认真真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人心都是肉长的,明夏自从回到秀水村之后为这个村子,为村子里的孩子、女人、乃至村民们做了些什么,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凡今天王多宝指责污蔑的人不是明夏,这些村民说不定都很难鼓起勇气来和他作对。 说句不好听的,这几年来,或直接或间接的,谁家还没或多或少受到过明夏的帮助,大家平日里虽然不说,可却都记在心里呢。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替明夏说话的,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无数个。 在众人愤怒到几乎要凝为实质的视线下,王多宝终究是有些怕了,他下意识朝着他姐王翠芬身边挤去。 尽管王多宝此时已经心虚到不行,可他仍旧不死心,低吼道:“明夏当时不但把孩子带走了,还给了林老五三百块钱,这种行为叫什么,这不就是买卖人口吗,和拐子有什么区别?!” 可他这话落地后,迎来的是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的巨大嘘声,王多宝哪儿见过这阵仗,双腿都不由有些发软,却仍强撑着,虚张声势般的用力推了推他姐王翠兰的肩膀,道:“姐,当时你也在场,你亲眼看到明夏给了林老五三百块钱对不对,姐你说句话啊!” “她不光给了林老五钱,还逼着林老五把户口本给她,将那俩孩子转到她自己户口下面!这不是买孩子这是啥?!” 王翠兰嘴唇抿的死紧,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攥成了拳头,这若是平时,以王翠兰的性格,无论对错,必然是会选择无理由袒护王多宝的。 可这一次,她没有。 任凭王多宝怎么哀求,王翠兰都始终一言不发,她眼眶有些发红,嘴唇却被抿到发白,没一丝血色。 就在王多宝被千夫所指,孤立无援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清朗悦耳的女声。 “你没记错,我当时是给了林老五三百块钱。” 原本纷杂的吵闹声因为这道声音的出现而忽然安静了下来,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明夏就这样迎着众人的视线走到了王多宝面前,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大约四十多岁,身形瘦弱矮小,走起路来脚还有些坡。 见到明夏出现,刚才还面如死灰的王多宝立刻来了精神,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甩开了王翠兰的手,冲到了那男记者身旁。 “记者同志,你看,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明夏,她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花三百块钱买孩子的事情,你快把这些都记下来,到时候放新闻里,让全国人民都看看,她就是个黑心的拐子!” 男记者却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明夏,笑容和善地自我介绍道:“您好,想必您就是明夏明老师了吧,我是青鸟新闻的记者闻超。” 两人握手之后,男记者闻超道:“对于这位先生刚才说的强买两个孩子的事情,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闻超这个问题问的十分有意思,他没急着给这件事情下定论,而是看似公平的给明夏挖了个坑。 一旦明夏回答的不好,他只要后期稍加剪辑加工,便能迅速成为舆论热点话题。 然而让闻超没想到的是,坑是挖好了,可回答问题的人却不是明夏,而是一直沉默地跟在明夏身后的那个坡脚女人。 她半边脸原本是被头发遮挡着的,此时却忽然伸手掀开了垂在脸边的发,露出半张有些狰狞丑陋的脸。 “我叫许桂芬,之前曾是林老五那个王八蛋的媳妇,也是林川和林溪的娘。” 许桂芬说着,看了眼不远处死猪一样昏死过去的林老五,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在明夏的安抚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她从兜里掏出个用手绢裹着的本子,将手绢打开,里面放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户口本。 许桂芬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明老师是个好人,从来没有什么买孩子这回事,孩子的户口也根本不在她那里,而是在我这。” 说着,许桂芬翻开户口本,展示给闻超和他身后的那些人看。 闻超刚要伸手去接那户口本,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王多宝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蹿了过来,直接抢过了户口本,不信邪地快速翻看着。 可他忘了自己根本不识字,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嘴里嘟嘟囔囔翻来覆去重复着的却只有一句话:“不可能,不可能!” “你不是跟人跑了吗,这俩娃的户口咋会在你那?!”王多宝无法接受现实,气急败坏之下竟伸手抓起了许桂芬领口的衣服,将她整个人提溜了起来,恶狠狠问:“你是不是在撒谎,说啊,是不是在撒谎!” 可他显然忘了,许桂芬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可还站着明夏呢。 即便是在镜头和记者面前,明夏也半点没有惯着王多宝的意思,赶在王多宝扬起的拳头落下前,明夏一脚就踹在了王多宝小腿上。 王多宝踉跄着松开了手,都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呢,整个人就被摁趴在了地上。 明夏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膝盖抵着王多宝的后背,在他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我不管你今天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里搞事,但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听好。” “你怎么议论我我不管,但林川林溪是我的学生,高考在即,如果你再敢打着两个孩子的名号搬弄是非,影响到两个孩子考试的发挥,我直接扒了你的皮。” “你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 第220章 第 220 章 闻超看到这一幕简直快激动死了, 身为记者,一个迫切想要自己的新闻能够得到热度与讨论度的记者,还有什么比当事人发生冲突, 甚至直接动起手更能吸引人眼球? 他看到明夏嘴唇动了动, 似乎在和王多宝说着什么, 凑过去想要听仔细一些, 然而等他靠近的时候,明夏已经放开了王多宝。 闻超顿时有些着急,他看向明夏, 举着话筒言辞犀利道:“您刚才和这位先生说了些什么,您是在威胁他吗?” 明夏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答话。 没能从明夏这里得到答案的闻超更着急了,出于记者的直觉, 他敏锐觉察出明夏刚才对王多宝说的那句话非常重要, 能够引起广泛争论与热议。 闻超见明夏没打算搭理自己,索性直接弯下腰, 颇有几分不顾形象地在王多宝面前蹲下, 想要从他口中问出个结果。 然而他才刚刚蹲下,鼻间却忽然嗅到了一股子有些难闻的尿骚味, 闻超定睛一看, 发现前不久还趾高气扬的王多宝,此时两腿之间的裤子湿了一大片。 挺大个人了,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尿了裤子! 闻超掩去了眼底的嫌弃,对王多宝道:“这位先生, 请问您是被威胁了吗,请您先冷静下来,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为您提供帮……” 话还没说完, 闻超便见地上的王多宝忽然像是被他这番话给惊醒了似的,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面对闻超的询问,王多宝再不见之前的得意,脑袋摇地和拨浪鼓似的,颤着声音道:“不、不不,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也不等闻超有什么反应,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吓尿裤子的王多宝捂着□□一溜烟朝着村里跑去。 不怪王多宝吓成这样,实在是因为明夏刚才说话时的表情太过吓人,那样的神色王多宝几年前曾见过一次。 林老五将闺女林溪卖给了隔壁村陈老五的傻儿子当童养媳,后来因着林溪林川兄妹被明夏带走,这事情便黄了。 明夏带两个孩子走的时候是给了林老五钱的,不过林老五贪财,两头吃,拿了陈老三给的一百五十块钱并没有退回去。 陈老三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林老五将闺女送过来,于是便气势汹汹找上了门想要讨要个说法,可林老五是个混不吝,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见陈老三找上门后,林老五直接耍起了光棍,摆出了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无赖样儿,陈老三非但钱没要到,说急了还挨了林老五一顿毒打。 就在陈老三捂着被打到直吐酸水的肚子准备认栽的时候,刚好遇到了来找林老五喝酒的王多宝。 王多宝那会儿找明夏提亲被拒,正是对明夏满心怨怼的时候,得知前因后果之后,便给陈老三支了个阴招。 他先是告诉了许老三村小学的位置,撺掇许老三守在学校门口,等放学之后趁着别人不注意,直接将林溪给抱走。 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又不是自己亲生的,能有多上心?就算孩子被抱走了,林老五这个亲爹都不在乎,明夏一个老师而已,即便有心想找也无可奈何。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许老三听了王多宝的话后的确守在了学校门口,也确实趁着天黑将林溪给抓住了,但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许老三带着孩子才刚走没多远就被闻讯赶来的明夏给抓了个正着。 王多宝躲在暗处没敢出声,可明夏当时那个表情,那个眼神,说她是打算直接宰了许老三都半点不带夸张的。 她也确实动手了,许老三平日里经常做农活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可王多宝亲眼看着他被明夏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简直像个人型沙包似的。 更可怕的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许老三从秀水村回去之后,养了没几天身上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许老三忽然发现自己那方面功能就彻底废了。 花光了家底去县里的医院看了又看,最终也没能把他那毛病给治好,直到现在依旧是废人一个。 即便那件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王多宝每每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依旧不自觉胆寒。 虽然刚才明夏跟他说话时声音并不大,可她开口时的语气下意识便让王多宝想起了那天她收拾许老三时的场景。 当时的明夏松开了烂泥似的许老三,在月光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上的血渍,用和刚才几乎如出一辙的语气对许老三说。 “你和林老五之间的事情怎么处理我不管,但这孩子现在是我的学生,再让我发现你打林溪的主意,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打一顿就能了事的。” 普通人可能会以为明夏不过是在吓唬人,但王多宝却深知,明夏绝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把她惹急了,她是真的会付诸于实际行动的。 经过今天这事,王多宝算是彻底认清了,明夏这人平时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可真发起狠来,那简直就是个女魔头般的存在啊。 最可怕的是,整个秀水村的人都好像被她伪善的外表给欺骗了,只有他王多宝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他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招惹这么一个煞星。跟她作对?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呢! 王多宝落荒而逃之后,聚拢在周围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徒留下记者闻超和他的团队还站在原地,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闻超先反应过来,赶忙去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随人群一同离去的明夏。 可任凭闻超怎么说,把话几乎说出了花儿来,明夏从始至终都没有接受采访的意思。 被逼到最后,眼看此行就要无功而返,闻超索性也豁出去了,拿着话筒带着他团队的那几个同事将明夏直接给围了起来。 “明老师,我知道您很忙,但我保证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我问您答,就几个问题而已,最多几分钟时间,行吗?”闻超有些着急的开口道。 见明夏仍然不搭理他,闻超咬了咬牙,提高音量道:“难道您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明夏停下脚步,看了眼闻超,道:“抱歉,无论您出于什么目的找到这里,我都没有必须配合您采访的义务。” “您朋友将您与秀水村的故事拍成了短视频上传网络,视频一经发出迅速霸占了热榜,视频发出后不到半天时间讨论度就已经破亿,现在全网都在寻找您,您火了您知道吗?” 像是生怕会再次被明夏拒绝,闻超索性不再隐瞒自己的来意,竹筒倒豆子般将前因后果全部讲了出来。 “您不必对我抱有任何敌意,我对您没有恶意,此行也不过是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被您这些年始终坚守在偏远山区,拼搏在山区教育第一线的精神所打动,想要给您做个专访而已。” 闻超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这段话的说服力似的,从兜里摸出了记者证,递到明夏面前,道:“您看,我是青鸟新闻的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 明夏却没有伸手去接,眼底甚至没有因为闻超的这番暗戳戳的吹捧而泛起丝毫涟漪。 “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明夏平静道。 闻超却误以为她的态度有所松动,立刻再接再厉道:“不不不,我都听说了,您自从大学毕业后放弃了城市里的高薪工作,毅然决然选择回到了秀水村,并且在这里一待就是很多年,这里原本荒废的学校因为您的到来才重新焕发生机……” “我只是个普通人,选择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除此以外,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夸张。”明夏再次重复道。 闻超愣了下,凭借他多年的经验来看,没人会不爱听漂亮话,更没人会拒绝这种一经报道,便能为她在公众面前树立积极正面形象的正向采访。 面对油盐不进的明夏,闻超本来都做好了捏着鼻子写篇平平无奇的正向采访的准备,可此时看到明夏是这反应,不由觉得她未免有些太过不识好歹。 “哦?那请问您能详细和我们说说,这些年您在这里都经历了哪些事情,又为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村民们都做了些什么呢?” 说完,不等明夏回答,闻超又自顾自追问道:“您之前多次强调,自己不过是选择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这么多年过去了,请问您当初选择想要做的事情,如今已经做到了吗?如果做到了,能展开跟我们详细讲讲您都做了些什么吗?” 因着明夏之前的不识抬举,闻超这些问题里面可是给明夏挖了不少坑,表面听上去没什么,可这接连几个问题却是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合适。 回答做到了,便会给人一种自满且丝毫不谦虚的感觉,若是回答没有做到,闻超便可以接着抛出更多刁难人的问题。 闻超本以为面前这个看上去很是瘦弱的女人会有所为难,可明夏却没有回头,她抬脚向前走着。 声音随着她的离去由近及远,伴随着山间的清风,传入了闻超的耳朵。 “我做了些什么,无需诉之于口,更不必告知他人。” “你刚才提出那些问题的答案,便留给时间吧。” * 闻超当时并不明白明夏那句话的意思,那次秀水村之行非常不顺利,但唯一让闻超还算满意的是,虽然他的采访不顺利,可其他同行也同样吃到了闭门羹。 在网络更新换代如此快速的时代,每天都有着大量的话题与热点在不断涌现,姜可心那个短视频带来的热度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当事人迟迟没有露面而很快被一波接着一波的新鲜话题与热点给取代。 人来人往的秀水村也终于随着热度的褪去而重新恢复了平静。 闻超本以为热度过去之后,自己再也不会听到和那个姓明的女老师与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偏远山村有关的消息。 可几个月之后,就在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明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居然又一次出现在了闻超眼前。 第221章 第 221 章 “查到了吗, 查到了吗?”钱雪搓了搓手,有些坐立难安,索性直接从椅子上起身, 不停在明夏身边走来走去, 仿佛这样就能够缓解此刻焦虑的心情一般。 “还没到点呢,差五分钟。”明夏被她催的有些哭笑不得, 拉开身边的椅子,轻轻拍了拍,道:“别转悠了,转的我脑袋都有点晕了。” 钱雪倒是乖乖坐下来了,不过坐了没一会儿就又一次站起来,继续围着明夏开始无意识的转圈。 明夏有些无奈的同时,却也觉得这样的钱雪有些好笑,开口道:“你不是带过几届毕业班吗, 查高考成绩不都已经驾轻就熟了, 怎么感觉你现在比学生们还紧张。” 钱雪停下脚步,苦笑着摇头, 道:“这能一样吗?” 她之前确实有过相当丰富的教学经验, 也带过几届毕业班, 可他们学校是市重点高中,钱雪带的又是竞赛班,班里不少学生高考前就已经拿到了保送名额,还有相当一部是准备出国留学的。 真正留下来选择参加高考的学生,成绩经过大大小小的周考、月考、联考和几轮摸底考之后, 也都基本处于比较稳定的状态,在市里、省里的排名更是清晰明了,即便发挥失常也不会和平日成绩相差太大。 可秀水村的这些孩子情况却完全不同, 因着条件和资源都相当有限的缘故,他们无法参加市里省里乃至各个学校之间举办的各类摸底考试,自然也很难摸清楚他们的成绩在同市、同省高三学生们当中的排名。 尽管距离高考只剩最后一个月的时候,钱雪拉下脸面,动用以前的人脉拿到了不少联考的卷子给秀水村的孩子们做,而参加这次高考的八个孩子也都相当争气,可即便如此,在高考分数和省内排名没出来之前,钱雪的心依旧七上八下的,紧张到不行。 短短五分钟,对于此时的钱雪而言,说是度日如年都半点不为过。 随着指针指向整点,明夏精神一振,在早已经打开的网页里按照笔记本上用铅笔摘抄下来的学生的考生号输入进去,核实了一下确定无误后,明夏回头看了眼紧张到不行的钱雪,道:“我开始查了?” 钱雪点头如捣蒜,藏在背后的双手手心因为过于紧张而沁出了一层汗,她深吸了一口气,从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纸笔,对明夏道:“查,我来记分。” 钱雪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下第一个学生的名字,然而等了半晌却也没等来明夏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向明夏,道:“怎、怎么了?” 明夏将老式电脑显示屏扭过来,只见原本应该出成绩的网页上此时赫然呈现了一个404的页面。 两人对视一眼,钱雪哀嚎道:“不是吧,又来?” 明夏也有些无语,然而刷新了几次页面不是永远在加载中,就是干脆利落的显示404,尝试了数十次之后,明夏无奈道:“等等吧,应该是同时查分的人太多了,服务器不堪重负,崩了。” 这种情况往年也不是没有出现过,除了等待以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钱雪叹了口气,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道:“咱们出来一趟挺不容易的,也不知道这服务器今天能不能修好,要是修不好,今天怕是只能在附近找个旅馆凑合一晚了。” 因着秀水村没有通电通网的缘故,想要查成绩需要到距离秀水村一百多公里远的镇子网吧里才能找到电脑,因此两人出来这趟着实挺不容易的。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网站只崩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恢复正常了。 “多少多少,孟小嘉考了多少,明夏你倒是说句话呀!”眼看网站都已经恢复正常了,可钱雪拿着笔等了许久也没听明夏开口报分数,不由有些着急,探头朝着电脑屏幕望去。 “嚯!”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之下,钱雪不禁被眼前的成绩吓了一跳。 “分数隐藏了?”钱雪惊到了,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该不会是……” 明夏却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伸出手指了指总成绩旁边的那串提示,道:“进了全省前50,成绩要三天后才公布。” 钱雪倒抽了一口冷气,将成绩下面的那行小字翻来覆去看了无数次,原本严肃紧张的脸上后知后觉浮现一抹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明显,直到最后溢满了整张脸。 明夏和钱雪原本都是挺成熟的人,可此时此刻,向来在学生面前严肃认真的两个老师,坐在破旧的乡镇网吧里,看着这行写着成绩进入全省前小字,不约而同乐开了花儿。 可笑着笑着,钱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出了眼泪来,她伸手去擦,可那眼泪却宛如开了闸的水龙头,怎么止也止不住。 太不容易了,秀水村的孩子们求学之路实在太过艰难,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钱雪相信,任何一个见过这群孩子们为了高考拼尽全力的模样都很难不为之动容。 高考对于他们而言,是唯一的出路。 一旦高考失利,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不会再有复读的机会,倘若没能把握住这次高考,等待着他们的,便是终其一生只有与青山为伴,再难走出那座山。 钱雪看着正在低头核对第一个学生考生号的明夏,原本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再次涌上来,只觉得鼻子比刚才酸的更厉害了。 时间能够改变太多东西了,一个人的容貌、外表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可信念不会。 日复一日的操劳与奔波让记忆里那个漂亮姑娘眼角有了细纹,年复一年的山村执教生涯让才三十出头的她鬓角却已经染上了霜色。 她会为了让村中村民将孩子送到学校而一次又一次上门家访,哪怕吃了无数闭门羹,哪怕听到再如何难听的言语也从未心生退意。 她会坚定不移地挡在那些不愿听从父母安排而早早嫁人生子的姑娘们面前,以师者之名为其撑腰,拼尽所能为她们在这深山当中圈出一片容身之地。 她会在学校因为缺钱而无法继续维系下去的时候,拉下脸面向昔日同学低头求援。 这些年明夏做了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她只是硬生生为秀水村的孩子们打开了一条通往山外的路;她只是让山里的姑娘们得以窥见人生除了相夫教子外,还有其他的选择;她只是…… 她只是站在这里,便已经让很多人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这就是她回到秀水村,执意留在秀水村的意义。 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在明夏这位老同学身上,钱雪真正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多年如一日坚守本心,她心中的信念犹如烈火,它永远不灭不熄,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燃烧的愈发旺盛。 也是明夏让钱雪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原来星星之火,真的可以燎原。 为人师者,必先正其身,方能教书育人。而有师如此,她带出来的学生又怎么会差。 秀水村参加高考的八个孩子,除了孟小嘉之外,还有两个孩子的成绩与她一样,也同样被隐藏了。 剩下的五个孩子的分数虽然没有考进全省前五十,可分数线公布之后,他们当中有三个都过了省内的一本线,另外两个学生里,一个距离一本线差了三分,一个差了八分。 可即便如此,这也依旧是个相当夸张的成绩,夸张到高考成绩公布后,秀水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偏远小山村再次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原因很简单,除了录取率外,这八个学生当中,孟小嘉和林川分别以673分与706分的成绩拿下了省内文理双科的状元。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教育资源如此匮乏,集贫困、闭塞、落后于一身的小山村,居然包揽了今年省内的文理双科状元。 此外,秀水村以孙小莲为首的姑娘们当中也有五个选择了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了这次高考。 孙小莲开始读书的时候已经一十多了,很多孩子学起来很轻松的东西,对于她而言却变得极为困难。 可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在明夏的建议下,索性直接舍弃了宛如天书一样的数理化,将全部精力放在文科方面。 别人十分钟就能背下来的东西,她需要半小时、一小时甚至更久,而且她的记性也远没有孩子那么好,很多之前背过的东西,不到一周便忘了个七七八八。 与她情况相似的人并不少,有些姑娘在尝试之后,因着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便放弃读书,选择跟随徐晓芬学习针线活,学门手艺,并以此谋生。 但孙小莲没有,半小时背不下来的东西,便背一小时,一小时不行就背两个、三个小时。 记性差也没关系,短暂的挫败之后,孙小莲很快便开始背第一遍甚至第三遍,直到将其背到滚瓜烂熟为止。 靠着这股不服输的劲儿,孙小莲最终以高出一本线三分的成绩,被南方的一所师范大学给录取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孙小莲站在学校门口,对明夏说。 “你等我,我会回来的,一定会。” “就像你当初那样。” 第222章 第 222 章 或许连明夏自己都未曾想过, 她的出现真的无形中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孙小莲并不是那群被明夏所庇护的女孩子里面唯一考上大学的,和她拥有着相似经历的女孩还有很多。 有些考上了大学,有些分数虽然未能通过本科线, 却也顺利被专科院校录取,随着录取通知书陆续抵达秀水村, 明夏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有人捧着通知书来找她报喜。 这其中就有个名叫张宝妮的姑娘, 她原本并非秀水村的村民,而是距离秀水村不远的葛家村人。 因着家境贫困, 爹娘又去得早,张宝妮从小便是被叔伯养大的, 从小寄人篱下, 吃过多少苦自不必提, 可真正让张宝妮崩溃的是, 随着年纪增长,张宝妮出落得愈发漂亮, 她发现叔伯看她的眼神愈发的不对劲起来。 一次酒后,叔伯借着酒精上头便想要强行要了她, 可叔伯也未曾想到,平日里勤恳老实的张宝妮居然是个烈性子,被逼急了直接用酒瓶砸破了叔伯的头,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张宝妮的这种行为原本是正当防卫,可在落后闭塞的山村当中,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对养大自己的叔伯动手, 一旦被传扬出去,必然是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 而她那叔伯又是个睚眦必报向来不肯吃亏的性子,一旦等他缓过劲儿来, 势必不会轻易放过她,张宝妮原本已经心存死志,是邻居家婶子于心不忍,让她去秀水村找明夏碰碰运气。 张宝妮去的时候其实没报多大希望,可她从未想过,正是这个不抱任何希望的决定,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张宝妮和孙小莲情况差不多,严格意义上来讲,她们都算不上是聪明的学生,很多小孩子只要一遍就能听懂的东西,她们需要听两遍、三遍才能勉强搞懂。 这几年的时间里,张宝妮也曾无数次因为自己愚钝的资质而想过放弃,也曾不止一次想过,自己可能确实不是读书那块料。 可她真的遇到了很好的老师,她的老师从未因为她资质愚钝而对她有过责备,在张宝妮的印象里,她的老师总是温柔且耐心的。 一遍听不懂就讲两遍,两遍不懂就第三遍,只要她问,明夏总是不厌其烦地为她一次又一次解惑。 明夏不但不会嫌弃她麻烦,甚至会将她微小的进步看在眼里,她从来不吝啬鼓励与夸赞,从来不缺少耐心与包容。 也正是因为明夏,每当张宝妮想出一百种理由想要放弃的时候,明夏便永远都是她第一百零一个不能放弃的理由,引导着张宝妮坚定地在读书的这条路上走了下去。 坚持终有回报,张宝妮接到了北方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与孙小莲一样,填报志愿的时候,她同样毫不犹豫选择了师范专业。 虽然明夏曾经无数次跟她们说,通过知识走出深山,离开深山便是无比广袤的天地,走出去便再也不要回来。 可张宝妮想,她是要回来的,待到学有所成,她会重新回到这里,以老师的身份,像明夏这些年所做的那样,帮助更多山里的孩子走出这座山。 分别似乎总是悄无声息的,随着开学日期的临近,秀水村第一批考上大学的孩子和姑娘们陆续启程,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开启一段熠熠生辉的人生。 没有盛大的告别,没有煽情催泪的道别词,因为—— 山高水长,她们终会再次重逢。 * 闻超再次来到秀水村已经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了,彼时他的身份已经不再是靠着流量与夸张标题取胜的青鸟新闻的记者,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媒新希望新闻的王牌记者。 当年闻超采访明夏时,明夏那句“交给时间来回答”的话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从最初的不以为然,到后面亲眼看到那个小山村以及村里的村民、孩童、女人因她的存在而发生的改变后的由衷敬佩。 这些年秀水村这个偏远贫困的小山村因为高考成绩而陆续登上过许多次新闻,甚至就连央视也曾派记者远道而来,想要给明夏做个专访。 但无一例外,全部被明夏给拒绝了。 明夏拒绝采访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她自认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匠,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完成心中所想,无需别人评判,更无需别人对她所作所为歌功颂德。 所以尽管外界关于秀水村的讨论从未停歇过,可明夏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却鲜少在媒体前露面。 直到不久前,在国内人工智能领域刚刚取得重大突破的国内顶级学者林川院士在接受采访时,在提到自己的启蒙恩师时,几度哽咽,泪洒发布会现场。 而就在新闻发布会结束的不久后,林川院士的妹妹,国内知名儿童文学作家林溪也在新书《洒满星星的路》中,用了大量笔墨首次向自己的小读者们分享了自己的童年。 那些对林溪而言并不太美好的童年时光,被她用诙谐且不失童趣的文笔编写成了童话故事,在她的故事当中,最受读者欢迎的便是抬手便能撒落星星,用亮晶晶小星星铺出一条长长的星星小路的小夏老师。 在新书发布会上,被记者问及新书当中那个在小读者们心中最受欢迎的角色小夏老师是否有原型的时候,林溪笑盈盈地点头,非常坦然地承认了。 “小夏老师的原型就是我的老师。”林溪坐在签售桌后,提起自己的老师,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浓浓怀念。 台下的记者见她承认,紧接着追问:“那现实中您口中这位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不是也像您文中的小夏老师那样温柔、耐心又坚定呢?” 彼时的林溪已经四十多岁了,可时光似乎对她格外宽容,除了眼角细细的纹路能证明她的年龄外,她的眼睛依旧清澈明亮,不见丝毫混沌。 听到这个问题,林溪笑容温和,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道:“当然,我的老师可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师哦。” 时隔多年,首次在外界提及自己的老师,林溪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得意与自豪。 “我的老师,她是个非常温柔包容的人呢。就像是我在故事里写到的那样,小夏老师带着星星魔法,用星星为她的学生们在黑夜里铺出一条星星小路,而我的老师……” 说到这里,林溪眼底隐隐有水光,她仰起头,用轻柔和缓的声音道:“我的老师,她没有星星,却用坚定与温柔,一路披荆斩棘,为身处绝境的我们铺出了一条求学之路。” 林溪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潮意,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在新书发布会即将结束时,用小孩子般的口吻,幼稚至极的向记者们炫耀。 “我的老师,她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师哦。” 尽管出于保护老师**的原因,林川和林溪都并未提起恩师的名字,可记者媒体们是何等敏锐,结合着林川林溪两兄妹的求学经历,很轻易便推断出了他们口中那位启蒙恩师应该指的就是远在老家秀水村的那位乡村教师,明夏。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媒体越是往下挖,越是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乡村教师这些年的经历而惊叹。 谁能想到,几十年间,这位籍籍无名,扎根深山一待就是这么多年的女老师竟然陆续带出了十九个文理科省状元。 秀水村高中的本科率更是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五,这其中一本率更是达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的数字。 再往下深扒她带过的历届学生,发现除了林川这个在人工智能领域取得卓越成就的院士以外,还有数十名在不同领域发光发热的专家学者。 此外她教过的那些学生里,有许许多多的人如今都在不同岗位上发光发热,有些成为了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有些成为了警察,还有一些则与她走上了相同的道路,选择回到了家乡,或是与当初的秀水村同样教育资源匮乏的偏远山村,成为了与她一样的支教老师。 她的学生在她的帮助下走出了那座山,走向了五湖四海,遍布各个领域,从事着各行各业。 这位姓明的女老师用了数十年,诠释了什么叫做真正意义上的桃李满天下。 * 时隔多年,故地重游。 闻超下车后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竟然是多年前自己曾经来过的那个集偏远、落后与贫困于一身的秀水村。 曾经泥泞难走的山路,如今已经被修成了宽敞平整的水泥路面,车子可以直接从山脚开上山顶。 而记忆里破旧的村子两侧的土坯房,如今也全部换成了红砖青瓦房,村里的房子似乎是统一修建的,看上去整洁又美观,有的房子前还停了汽车。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让闻超惊讶的,最让他感到震惊的,还要属村尾的那所学校。 记忆里的可怜兮兮,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子,如今已经被修建成了足有六层之高的教学楼,而原本破旧窄小,仅有一根旗杆的院子,如今也已经大变样。 学校现在不但拥有了两栋教学楼,还修建了宽敞的操场,塑胶跑道看上去应该是刚换上不久,色彩明亮,闻超过去时,发现还有学生正在上体育课。 闻超手中的相机几乎没有停歇过,从走进学校的那一刻起,手指便没再离开过快门。 在学校里逛了一圈,闻超朝着教学楼走去,路上碰见了一个抱着教案的女老师,闻超赶忙上前,询问道:“您好,能请问一下,明夏明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那女老师上下打量他一眼,在问询了他的来意后,犹豫了片刻,道:“采访呀?” “抱歉啊,老师她向来不接受采访的。” 被拒绝了闻超也不生气,他笑了笑,道:“其实我这次过来,与其说是采访,不如说是来交答卷的。” “诶?”女老师有些茫然。 恰在这时,一个面容清癯,满头华发被干净利落盘在脑后,看上去从容优雅,举手投足间自带书卷气的老者刚好从旁边的教室走出来。 女老师在看到老者时,脸上立刻露出几分无奈,赶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与教案,半是无奈半是担忧道:“老师,您腰伤都还没好利索呢,医生不是说让您卧床休息半个月吗,这才多久呀,怎么又……” 话没说完,老者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宝妮呀,你还不知道我吗,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只要往那讲台上一站,就什么病都好了。” 两人对话间,闻超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犹豫了许久,试探着开口道:“明、明老师?” 老者闻言,回头看向他,良久后,笑了:“喔,是你啊。” “我记得你,青鸟新闻的记者。” 上次见面时,闻超还是个为了新闻不择手段的毛头小伙子,可现在,转眼间数十年过去了,闻超褪去了曾经的浮躁,离开了急功近利的青鸟新闻,成为了官媒新希望新闻资历颇深的王牌记者。 提起往事,闻超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面前虽满头华发,周身却依旧萦绕着坚定与强大气场的老者,忽然站直了身体。 对着眼前的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我今天是来向您道歉的,为我多年前的冒犯与莽撞,郑重向您道歉。” 明夏没有躲开,却在他弯腰后,伸手将眼前满脸惭愧的中年人扶了起来,笑着道:“噢,你说那件事情啊,没关系。” “你不提起我都已经快要忘记了,不过……” “当年你问我的那些问题,还需要我重新回答一遍吗?” 闻超看着明夏,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他摇了摇头,笑着道:“不了。” “您当年说得对,您做了些什么,无需诉之于口。” “时间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第223章 第 223 章 快穿总局女配分部系统每月例会上。 蓝色小章鱼愤怒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将面前的桌子拍的砰砰作响,桌上的水杯因为它的动作而险些被直接碰翻。 “所以呢,上个世界你们说是因为高危世界特殊情况导致我被与宿主隔离在任务世界之外, 那这个世界呢?为什么我还是联系不上我的宿主!” 毫无疑问,眼前这只愤怒到几乎变形的小章鱼正是明夏的系统。实际上,它这种愤怒的状态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 自从它的宿主明夏传送进新的任务世界,而它再次被隔离在外, 与宿主断联之后,它就一直处于这个状态。 “你先冷静一下, 拍桌子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和你宿主的问题我们已经向总部反馈过了,目前总部还在调查中, 等调查结果出来后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坐在它身边同为系统的同事试图安抚蓝色小章鱼的情绪, 不过很显然, 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它的安慰非但没能起到什么效果, 反倒像是火上浇油, 让本就气到不行的蓝色小章鱼更加火冒三丈。 “反馈,反馈,又是反馈!我宿主的上个世界被传送到了危险等级高达3S级的高危世界,九死一生, 合着不是你们宿主你们不心疼是吧?” 说这话的时候, 蓝色小章鱼整个从座位上像颗小炮弹一样猛地弹射了出去, 目标直指坐在主位那个虚幻的浅蓝色人影。 说来也是奇怪, 那人影明明看上去并无实体,可却在小章鱼猛地弹过去时,伸出手结结实实将小章鱼抓了个正着。 “你的宿主辛辛苦苦赚的积分给你兑换到的身体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哦, 小八。” 区别于其他系统的电子音,主位上虚幻的浅蓝色人影开口时,声音听上去与普通人类并无二致。 那是种介于青年与成年之间,语调明明听上去很是温柔无害,偏却带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蓝色小章鱼愤怒地挣扎了几下,在发现一切都不过只是徒劳后,索性直接摆烂,气鼓鼓道:“我不管,反正在我的宿主从任务世界中出来前,这件事情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主位上虚幻的人影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倒非常好脾气地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哄顽劣的孩童似的,开口道:“六七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分部已经将你的问题反馈给了总部,总部已经开始排查,等结果出来了自然会通知你。” 蓝色人影不开口还好,此言一出,原本好不容易情绪平复下来的蓝色小章鱼顿时又炸了,它愤怒的挥舞着自己的触手,怒气冲冲道:“等你们出结果黄花菜都凉透了!” “在总部调查结果出来前,我的宿主怎么办?如果执行下一个任务时,我依旧被隔离在任务世界之外,无法与任务世界内的宿主取得联系怎么办?我宿主的安危谁来负责?你吗?还是总局?!” “我的宿主精神体已经遭到过两次重创,即便有修复液对受损的精神体进行了修复,可谁都知道精神体遭到重创所需要承受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更何况,尽管修复液可以对受损精神体进行修复,可谁也不知道精神体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接连遭到重创后,是否会留下无法消除的后遗症,严重的话甚至会让人直接魂飞魄散。” 明明是电子音,可却罕见地带着系统原本不应存在的情绪,小章鱼挣脱不开人影的束缚,头脑反倒逐渐冷静下来,冷下声音道。 “就算是任务者也是有人权的,根据快穿总局制定的安全守则第三百一十二条,系统和宿主失联属高危行为,任务者有权利拒绝完成任务且不受到任何惩罚!” 小章鱼停止挣扎,冷冷瞪视着眼前的人影,道:“在总部调查结果公布前,我不会再让我的宿主进行任何任务。” 它的声音落下后,偌大的会议室里顷刻间安静到落针可闻,长桌旁坐着的,参与了这场会议的其他系统都在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力求这把由系统008挑起的战火不会燃到自己身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一片静默中,倒是之前开口劝说过008的系统067再度开口了。 “我赞同008的想法,序大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暂时顶替008,替它完成剩下的……” 系统067甚至没能将话说完,便已经被主位上的人影轻飘飘却不容拒绝地打断了。 “不可以哦。” 系统067愣住,下意识道:“可是,如果违反总局的规定,即便是序大人也会被追责的吧。” 小章鱼立刻点头,道:“强迫高危状态下的宿主执行任务,我的宿主安全无法得到最基本的保障,我们有权利拒绝,并且上报总局。” 主位上的人忽然松开手,将蓝色小章鱼重新放回了桌子上,轻笑道:“如果是别的宿主,这样做当然是违规行为,但……” “小八,你的宿主很特殊呢。” 听到这话,原本还打算据理力争,为明夏争取权益的小章鱼怔住了。 小章鱼以为它口中的特殊是因为明夏是被从别的分部借调而来,在女配分部没有正式编制的缘故,只略一思索,便开口争辩道:“就算是从爱国分部借调过来的,没有正式编制,可我的宿主依旧隶属于快穿总局,理应享受总局律法的保护。” 却不料,此言一出,只见主位上虚幻的蓝色人影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这样。” “你的宿主,是已经将灵魂都抵押给快穿总局的人呢。” 这句话出口后,不止是系统008愣住了,就连周围一直在围观的系统们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连灵魂都,抵押给总局的人?”系统008下意识喃喃道。 主位上的蓝色人影似乎很满意它的反应,双手交握,手肘撑在桌子上,非常好心的解释道:“将灵魂都抵押出去的人,是不会受到总局律法保护的。” “因为她的归属权早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而是属于总局的。”说完这句话,蓝色人影面前的光脑闪了闪,它颇为好心情地提醒道:“小八,你的宿主已经快要从任务世界出来了哦。” “要不我们打个赌,你可以将情况如实告诉你的宿主,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上,看看她是否愿意继续完成任务。” 轻飘飘地一句话,却带这种仿佛已经看到结果的笃定。 蓝色人影见系统008不说话,又是一笑,看上去颇为好心道:“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我倒也不会逼迫她非要执行任务。” 与此同时,系统008明显感觉到自己与明夏之间因为进入任务世界而被切断的感应逐渐有恢复的迹象。 “还有件事情,你的宿主可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出色呢,她的精神体……可是强到让人瞠目的程度呢。” 蓝色人影说完这句话,手指轻轻在会议桌上敲打了两下,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随着它的声音落下,明明上一秒还在会议室里开会的系统008,下一秒已经凭空出现在了明夏的系统空间里。 几乎是在系统008出现后不久,完成了任务的明夏被从任务世界传送到了系统空间内。 系统可以读取宿主的记忆,虽然上个世界它被隔离在了任务世界之外,与明夏之间的联系也被一同切断,可在与明夏重新取得联系后,系统几乎是立刻便接收到了明夏在上个世界内的所有与任务相关的记忆。 不过系统暂时没顾得上去管这些,它在见到明夏的第一时间,便是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了明夏怀里。 在享受明夏对它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同时,快速扫描检查起明夏的身体与精神体状况,确定所有指标都在安全线上后,系统这才松了口气。 明夏看着一反平日活泼常态,整只鱼都看上去蔫了吧唧,没什么精神的系统,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开口问道:“统儿,你怎么了?” 小章鱼很想问问明夏有关贩卖灵魂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犹豫再三,出口的最终只有一声叹息,它耷拉着脑袋摇摇头,道:“没、没什么。” 想到和序大人在会议散场前打的那个赌,系统迟疑了许久,还是开口,将明夏一旦进入任务世界便会和它失联,它被隔离在任务世界之外的情况如实讲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虽然分部已经将情况上报给了总局,总局也已经介入调查了,但是在调查结果出来前,我很难保证下次任务是否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系统的声音满是遮掩不住的沮丧,蓝色小章鱼的触手也蔫哒哒的垂在明夏肩膀上,看上去颇为没精神。 明夏伸手又在它脑袋上揉了一把,想了想,道:“你不能和我一同进入任务世界的话,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比如受到惩罚什么的?” 系统愣了愣,缓缓摇了摇头,道:“不会,但是这样的话对你来说就——” “那就好。”明夏戳了戳它蔫蔫的小触手,笑着道:“不会影响到你的话,就没关系。” 明明她也没说什么,可系统却忽然生出几分想掉泪的冲动。 等系统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哭了,而它的宿主正有些手足无措地拿着纸巾在给它擦眼泪。 “我、我不是,我没哭,我就是眼睛进了沙子而已!”蓝色小章鱼猛地从明夏掌心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为自己辩解道。 明夏也没有戳穿它的意思,反倒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附和道:“对,也不知道哪儿刮来的沙子,我眼睛里好像也进了些。” 系统看着明夏的动作,好不容易止住的难过,顿时宛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再也止不住了。 它扑进明夏怀里,边哭边大声喊道:“不做任务也没关系啦,我们等总局调查结果出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之后再继续做任务好不好?” “我是你的系统,我不管,我就要陪在你身边啊!” 明夏安抚着自家系统的情绪,刚想要答应下来,可原本空白的大脑里忽然极快地闪过了些许记忆碎片。 这些碎片大大小小,犹如镜子摔落在地面,无数个被摔碎的细小镜片上呈现着不同的画面。 恍惚间,耳边依稀响起了几道不同的声音。 “你带队伍先走,沿着这条河,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老师,您说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会有人知道吗?” “我们都知道,这本就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旅程。” “从走上这片战场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活着回来。” “如今国内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我不能留下来,我要回去,哪怕是爬也要爬回国去!” “喏,还有颗土豆,快吃吧,我们都吃过了,真的!” “就这么死、死在这里,果、果然还是不甘心啊,好、好再看一眼家乡的石榴花啊……” “阿姐,别哭,我不后悔的。” “你会回来的对吧,不管多久,我就在这里等你。” …… “宿、宿主?” 系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它眼睁睁看着明明上一秒脸上还带着笑的明夏,忽然间脸色变得苍白,抱着头缓慢地蹲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系统犹豫着是否要从系统商城兑换治愈类药剂的时候,忽然听到蹲在地上的明夏开口了。 她仰起头,眼底还带着迷茫,可开口时,声音却带着种不可动摇般的坚定。 “抱歉啊统儿,这次我不能听你的话了。” “虽然我暂时还想不起来究竟为什么,但我不可以停下来。” “因为……好像有人在等我。” 第224章 第 224 章 系统008被传送出去后, 会议自然也很快结束了。参与了这次会议的其他系统都陆续离开会议室后,唯独之前帮008说过话的系统067没有急着离开。 坐在主位上的虚幻人影见它仍然坐在那里,开口询问道:“六七,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看似平平无奇一句话, 却让系统067不禁打了个哆嗦, 可想到好友之前在它面前炫耀自己的宿主有多好的开心模样, 系统067还是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惧怕。 它与系统008几乎是同期到快穿总局任职的, 总局对于系统的选拔与审核是相当严苛的,不但需要经过大大小小上百次的考核,通过考核后, 还需要经历漫长的实习期才能够正式转正, 成为快穿总局的正式员工。 与008刚开始考核就展露出的优秀资质不同,系统067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系统, 平庸到扔到系统堆里都再难找到第二次的那种。 它没有出色的天赋,不想考核失败被淘汰,被销毁的话,能够凭借着的也就仅仅只是努力了。 可选拔与考核总是残酷的,每天都有成千上万没能通过考核的系统被销毁, 即便067再如何努力,每次考核也不过是堪堪擦着及格线通过。 可尽管如此,这也已经是它能够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067本以为自己会和众多没能通过考核的系统一样, 在某次考核中被销毁。 但让067没能想到的是, 当那天真的来临, 进入最终考核的时候,向来被它视作竞争对手的008居然会在关键的时候帮了它一把。 从那天起,067有了统生里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朋友,067非常珍惜这个朋友。 系统在通过考核后,正式上岗前是需要被格式化的,可即便被格式化清空了全部记忆,067依旧在再次见到008的时,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 仔细算起来,身为系统,它们的职业生涯当中大多数时间都陪伴在自己的宿主身边,执行着各种各样的任务,能够留给它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个系统之间的深厚情谊。 008活泼开朗,无论什么时候都生机勃勃充满干劲,067则细致沉稳,是个相当可靠的朋友,两个系统凑在一起时,仿佛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就在067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安稳的继续下去时,那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改变了008。 事情的具体细节,尽管067已经很努力的去调查,可却始终没能查出整件事情的全貌,得到的只是些非常零散的线索,无法将其拼凑还原出整件事情的全貌。 067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唯一知道的是,作为事故主要责任人的系统,008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处罚。 不但被扣光了所有积分,无限期停职,最可怕的是,系统008遭受了接连三次的格式化清洗。 倘若不是067说动了另外几个资历颇深的系统一起为008担保,等待着008的就只有被销毁这一条路了。 三次格式化结束后,067很快发现008仿佛变了个系统似的,虽然依旧兢兢业业执行着任务,可008再不会像是从前那样,对待宿主抱有无限热情与耐心。 它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一个系统应该做的事情,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执行任务机器。 连067自己都快要忘记了,自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上次看到008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直到遇到明夏,那个据说被从爱国分部破例借调过来的优秀任务者出现,067亲眼见证了008对这个宿主的态度从最开始的嗤之以鼻,到中途的产生动摇,再到如今会为了她不惜和序大人产生争执,据理力争。 说实话,067并不在乎明夏如何,可作为亲眼见证了008在和明夏绑定后,逐渐发生改变的好友,067当然清楚明夏在008心中的重要程度,所以它无法置之不理。 顶着主位上虚幻人影带来的强烈压迫感,系统067斟酌着措辞,开口道:“序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将灵魂都抵押给总局呢?” 主位上的人影虚幻出的大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系统067都要以为自己的问题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却听到一声轻笑。 “那个是个,相当贪婪的人呢。”浅蓝色人语调拉的很长,声音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夹杂着嘲弄与嗤之以鼻,以及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出的……迟疑。· 067闻言后久久无言,过了许久后才再度鼓起勇气,故作不解地重复道:“贪婪?” “可越是贪婪的人,不就越是应该珍惜自己的灵魂吗,毕竟一旦连灵魂都不属于自己了,即便得到再多也不过是场镜花水月,到头来一场空罢了,这值得吗?” 067的回答似乎取悦了主位上的人影,它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对于来说可能不值,但对她而言,应当是值得的吧。” “是为了钱吗?”067继续装傻充愣。 像是为了让自己这个问题更具有说服力,067状似不经意道:“就像我的宿主那样,他之所以这么拼了命的执行任务,就是为了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每天跟我念叨的都是下辈子要当富二代,不再当社畜,拒绝996什么的……” 主位上的人没有说话,它单手托着腮,慢悠悠‘看’向067,明明它的眼睛部位空空荡荡,却带给了067极强的精神压力。 在强烈到几乎快要凝成实质的压迫感之下,067甚至连将剩下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出口都变得艰难无比。 “六七,你今天的话似乎格外的多。”随着这句话落下后,虚幻的人影忽然从主位上起身,不紧不慢走到了067面前。 系统067呼吸一窒,在蓝色人影来到它面前时,颇为顺从地低下头,语气谦卑道:“抱歉大人,是我逾越了。” 人影伸出手,那只大手不轻不重的抚弄着系统067的脑袋,像是在抚摸宠物一般,语调和缓又温柔,只是这声音配合着出口的话,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所以考核的时候,尽管在众多系统当中,你资质平平,各方面能力都不突出的情况下,我依旧留下了你。” 系统067听到这话,非但没因为被表扬而有所高兴,反倒只觉得脊背发寒。 大手来回抚摸着它的脑袋,手的主人唇角微微上扬,道:“我很喜欢聪明的孩子,无论是你也好,还是小八也好,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孩子。” “可是如果这聪明的头脑是用在我身上的话,多多少少也会让我感到有些困扰呢。” 它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说给系统067听。 几乎是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系统067便立刻开口道:“非常抱歉惹您不快,还请您责罚!” 序似乎被系统067这顺从的态度给取悦了,轻轻在它脑袋上拍了拍,道:“这次便算了,但我不希望今天的情况再出现第二次哦。” 系统067没有说话,只将头埋的更低。 序拍了拍手,道:“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啊,你的宿主应该等了很久了,快些回去吧。” “是。”系统067没再多言,对着人影深深鞠了一躬后,很快消失在了会议室里。 偌大的会议室,此时只剩下了序一人。 看着系统067消失的方向,序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想起刚才067提出的那个问题,序的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金钱、权利、**。”序自言自语道,“这些廉价至极的东西,又哪里能满足那个贪婪至极的女人呢。” “和那个女人的交易,可是快穿总局从成立以来,迄今为止,为数不多的几笔赔本的买卖。” “那女人可是个黑到骨子里的人,她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哪里需要你们来操心。”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序摇了摇头,食指与拇指交错间,打了个响指,消失在了会议室里。 * 明夏再度睁开眼睛时,耳边是剧烈到几乎要穿破耳膜的争吵声。 “你能不能别胡闹了,就算昊昊是抱错的,可他毕竟是我们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啊,难道就因为明夏回来了,你就要将亲手养大的儿子赶出家门不成?!” “我胡闹?林映山我看你真是疯了,到底是谁在胡闹啊,这么些年你我是怎么对林昊的,而他盛家又是怎么对我的夏夏的?” “女儿身上那些伤你是瞎了狗眼吗,你看不见吗林映山?!我的女儿,我那么优秀的夏夏,在盛家被糟践了十几年,硬生生被盛家给磋磨地不成人样,林映山你怎么敢说出让我留下林昊这种话的?!” “我承认盛家人做的确实不对,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大人犯下的错为什么要让孩子来承担,明意,你不觉得你这样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吗?” “我是昊昊的父亲,可我也是夏夏的父亲,看到孩子被磋磨成那样,我这个做爹的难道就不痛心吗?我也痛啊!可痛苦又能怎么样呢,痛苦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就不能理智一些吗?” “我去找昊昊,你留在家里照顾夏夏,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我们没法沟通,等你冷静下来之后再谈吧。” 随着男人这句略带疲惫的声音落下,伴随着关门时发出的沉闷声响,男人离开了,房间内重新归于了平静。 满地狼藉的房间内,女人脱力般的倒在了沙发上,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涌出。 那双原本漂亮明艳的眼睛,此时像是被蒙了一层灰,黯淡无光,眼底充斥着绝望与死寂。 这具身体似乎非常虚弱,明夏在睁开眼后,几次试图起身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借了床头的力才勉强坐起身来。 明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她如今所在的,是一间装修与摆设看上去都很是古朴的房间。 房间很大,整体装修装修风格是十足的中式风,房间内的家具,从床到柜子,无一例外清一色全是红木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要说这房子里最引人瞩目的,还要数距离床大约一米远,右侧那面足足占据了整面墙,摆满了各式各样书籍的书柜。 明夏粗粗扫了一眼,发现书架上摆放着的那些书籍,大多数都是与医学相关的书籍,且中医古籍占据了书柜的半壁江山。 明夏扶着床头柜勉强站了起来,才刚向前走了两步,脑袋便传来一阵晕眩,若非她反应还算及时,赶在倒下前重新坐回了床上,只怕要结结实实摔上一跤。 似乎听到了房间里传出的动静,明夏还没从那股子晕眩中回过神,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敲门声。 “夏夏,醒了吗?妈妈可以进来吗?”女人温和又带着几分小心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这声音明明不久前吵架的时候是那么的尖锐,可在面对女儿时,女人的声音却听不出半分刚才的歇斯底里,反倒充斥着温柔与耐心。 虽然不清楚外面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可能是身体原主人残留下来的本能,明夏发现自己对这声音及声音的主人并不反感。 “可以。”明夏道。 可刚开口,明夏就发现不对劲儿来,她的声音不但嘶哑难听,最重要的是,发声的语调听上去非常奇怪。 门外的女人怔了怔,可能是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她的眼眶红红的,此时听到明夏的声音,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但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绪,吸了吸鼻子,深吸了几口气,待到情绪彻底平复下来后,重新换上了一张笑脸,颤抖着手将房间门打开。 女人大约四十出头,身上穿着件素色的长裙,她的样貌并不如何出众,可周身萦绕着的,经由岁月与知识沉淀后产生的独特气质却让人不自觉便被她吸引,很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夏夏,你刚才是、是不是开口说话了?” 第225章 第 225 章 虽然已经极力克制, 但明夏依旧能够听出女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尾音都带着颤抖。 她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那张略有些苍白的秀气面容上缓缓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 女人再度开口道:“夏夏, 妈妈可以到你身边去吗?” 明夏很想开口回答, 但身体却对她的行为异常抵触, 与其说是身体原主人留下的意识在抵触,不如说是身体本身产生的强烈抵触更为恰当。 不过眨眼的功夫,明夏敏锐觉察出这具身体似乎和她以往接手的身体情况都不相同。 见明夏久久没有反应, 女人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失望,但那情绪消失的很快,不过稍纵即逝, 很快便被她掩饰过去。 她站在门口,声音依旧温和且充满了耐心, 语调和缓地安抚道:“夏夏,没关系, 如果过近的距离会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妈妈站在这里也可以和你聊天喔。” 可能是她的声音太过柔和,在她的言语与态度中感觉不到任何恶意, 明夏发现身体中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在女人温柔的注视下, 明夏很轻地点了下头。 明明不过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 可从明夏这里得到了反馈, 却让女人开心不已, 那双满眼底还留有水光的漂亮眸子闪了闪。 就在女人刚想开口和明夏说点什么的时候,原本安静的房间门内忽然响起了一道有些不太和谐的肚子咕噜声。 声音不大,在安静的房间门内却分外清晰, 让听到声音的两人皆是一愣。 女人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一抹歉然,语气有些懊恼道:“抱歉,差点要错过你的饭点了,妈妈这就去做饭,很快的,你坐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说完,也不等明夏有什么反应,女人风风火火朝着屋外走去。紧接着,明夏听到了燃气灶打火时发出的轻响。 明夏盯着女人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从进入这具身体的那一刻起,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和意识都或多或少开始受到这具身体的影响。 并且这种影响并不是一时的,明夏甚至能够清晰感觉到,这种影响随着她在这具身体内待的时间门越久,影响也会随之越来越大。 就在明夏晃神的间门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金属落地时发出的刺耳声响,随之一同响起的,还有女人压抑着的痛呼声。 尽管那声音很轻,却还是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明夏的耳中。 明夏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循着声音来找到了厨房。厨房与房子整体的装修风格一样,从橱柜到餐桌都是雕有古朴纹路的红木质地。 这间门厨房与普通人家的厨房不太相同,虽然该有的厨具一应俱全,可无论是油烟机还是燃气灶都太过于干净了,一点油污也没有。 干净整洁有余,却没有生活气息,家里的主人平日里应当鲜少会在这里做饭。 事实也的确如此,家中原本是有阿姨在的,但因为最近家中突逢巨变,家里的氛围变得相当紧张,再加上阿姨远在乡下的儿子最近要结婚,阿姨便主动向家中的女主人明意请辞了。 明家世代行医,祖上曾出过不少御医。 明意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国内很有名望的中医,二老因为意外先后离世后,身为独女的明意便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家里的医馆。 明意出生起就在父母的教导下学习中医,岁便已熟读中医典籍上百册,五岁时就已能辨别千种中药材,九岁更是在父母的教导下开始执针。 她在中医一道上的天赋甚至让父母都为止惊叹,更加难得的是,明意对中医的喜爱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这股子喜爱非但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有所消退,反倒与日俱增。 从医者的角度而言,明意无疑是位非常好的中医,经她手救治的病人没有上万也有成千,声望甚至一度超越了父母,成为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存在。 不过与她在中医一道上拥有的天赋不同,因着醉心中医,虽医术精湛,可明意在生活和医馆的经营方面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明意的丈夫林映山原本是明意父亲的学生,他对明意可谓是一见钟情,苦追了多年,在明意父母因意外先后离世时,始终陪伴左右,陪她度过了最脆弱难熬的时期,这才终于打动了美人芳心。 婚后两人感情虽然称不上蜜里调油,却也算是相敬如宾。 和明意不同的是,林映山在中医方面虽然也有天赋,却远不如明意那么优秀,在中医一道上也并没什么太过远大的追求。 明意父亲还在世时,曾不止一次训斥过林映山,说他学医太过于功利,只将其当做谋生的手段,很难在这条路上走得远。 对于师父的训斥与劝诫,林映山却并不在意,和明意结婚后,他更是索性直接将自己的身份从医生转到了幕后,成为了医馆的经营者,美其名曰帮助明意一同管理医馆。 林映山或许不是个很好的医者,却是个颇为称职的经营者。原本在明意手中不怎么赚钱的医馆,在林映山接手之后,不到一年就已经开始重新盈利,两年后更是将医馆原本的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 不过他的那些经营手段,却让明意有些不太能接受,她虽然醉心医术,却并不代表她是个好糊弄的傻子。 两人因为医馆的经营方向和模式问题曾起过很多次争执,最严重的时候,明意甚至已经起草好了离婚协议,并且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可就在这个关头,明意查出自己怀孕了。 明意很喜欢孩子,她出生在一个相当和谐幸福的家庭里,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因此明意并不排斥孩子的到来。 考虑到孩子,明意决定和林映山好好再谈最后一次,而在这次谈话中,林映山在得知明意怀孕后,态度一反之前的强硬。 林映山不但做出了诸多保证,还主动表示如果明意不满意的话,他可以退出医馆的管理,只求明意能够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看在他态度诚恳,不似作伪的份上,也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面子上,明意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这婚便没有离成。 也是那年的年底,明意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取名林昊。孩子出生之后,无论是明意还是林映山都对这个孩子疼爱有加。 然而尽管林映山当初保证的再好,在孩子出生后不久,他很快又故态复萌,被明意发现他私下里居然继续沿用了之前那种不道德的经营方式。 两人之间门的矛盾并没有因为孩子的出生而得到解决,但当时因为孩子太小,又是早产,明意光是照顾孩子就已经心力交瘁,很难分出心神去管林映山。 等孩子年纪大了,身边离得开人了,明意终于腾出手的时候,医馆已经完全被林映山给掌握,上上下下管理层几乎都是林映山的人,明意虽然明面上依旧是医馆的所有者,可她手里的权利早就被林映山给架空了。 两人之间门的夫妻关系也变得相当微妙,期间门明意也想过离婚,然而儿子林昊对于林映山这个父亲感情极深,每次只要稍稍察觉到明意的念头,反应就特别激烈。 为了不刺激到孩子,明意和林映山之间门虽已貌合神离多年,这婚却始终没能离成。 原本明意打算等儿子高考结束后正式向林映山提离婚,可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打乱了明意所有的规划。 林昊高考结束,发挥的很不错,考上了国内一所知名的重点大学。虽然婚姻不顺利,但看到自己培养的孩子这么出色,明意心中总算感到些许欣慰。 可紧随其后发生的事情却让明意整个人都濒临崩溃,她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寄件人给了她一个地址,以及一个名字,盛夏。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写。 若是以往,明意多半只会将这当做垃圾邮件,不会在意。可这次鬼使神差的,她居然记下了那个地址。 更巧的是,不久后她刚好要去邮件中地址所在的城市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说不清楚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明意在开完会后,打车去了邮件里提到的那个地址。 然后,她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瘦到几乎皮包骨头的女孩。 只一眼,明意却如遭雷击。 原因无他,即便眼前的女孩瘦到几乎脱了相,可那眉眼,那面相,几乎和她年轻时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后来经过一系列的调查,拿到了相应的鉴定结果后,明意当初的猜想被证实,老天当真和她开了个相当离谱的玩笑。 因为医院护士的疏忽,导致同天生产的新生儿被抱错了。 她亲手养大,悉心教导,百般疼爱的儿子不是她亲生的孩子,远在几千公里之外,另一个城市里,从小便备受折磨的,那个名叫盛夏的女孩,才是她的亲生骨肉。 更让明意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是,盛夏之所以被打骂折磨,是因为她与普通孩子不同。 这孩子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 第226章 第 226 章 阿斯伯格综合征是孤独谱系的一种。 区别于普通孤独症, 阿斯伯格综合征往往没有明显的语言和智能障碍,且其中极少数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智商远高于常人,在某些领域有着极高的天赋。 历史上不少如牛顿、爱因斯坦等著名的天才人物都被推测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 也正因如此, 阿斯伯格综合征又被人称为天才病。 但这绝不意味着患上阿斯伯格综合征是什么好事,恰恰相反,阿斯伯格综合征是种大脑发育异常的疾病, 最明显的特点便是人际交往困难、认知能力与运动能力差、行为刻板等。 相较于普通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 盛夏的情况要更为复杂一些。 在明意与盛夏相认的时候,盛夏不但瘦到皮包骨头,手臂、小腿甚至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狰狞伤疤。 有些伤疤颜色已经很淡,看得出是愈合已经有一段时间的旧伤, 而有些却明显是新添的,伤痕还没有长好。 很难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被明意拉到医院进行全身检查的时候,体重甚至不到八十斤。 严重的营养不良与贫血让她肤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 整个人瘦弱到仿佛风一吹就会将其吹倒。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 明意从医生口中得知,盛夏的小腿曾经骨折过,但骨折后腿伤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 导致骨头如今虽然已经长好了,却长歪了,导致走起路来看上去有些坡。 如果只是难看倒也没什么, 最主要的是,每到阴雨潮湿的季节,伤处便会疼痛难耐,想要治疗, 只能通过手术进行矫正。 只凭借这些便不难猜出盛夏在盛家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而盛家带给盛夏的伤害远不止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伤害才是真正令明意感到手足无措和棘手的。 从第一次见到女儿的那天开始,明意就没听过盛夏开口说过话,她起初以为盛夏不会说话是先天原因,可后来才知道,原来女儿并不是出生就不会说话。 恰恰相反,盛夏开口说话的时间很早,比同龄孩子都要早一些,而且她小时候拥有非常旺盛的倾诉欲,很喜欢和大人聊天。 不过和普通孩子不同的是,她时常会说出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是有些匪夷所思的话,有时候还会说着就出现前言不搭后语的现象。 不止是在和大人说话时会出现这种现象,和同龄人相处时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她似乎很难分辨别人的情绪,说起话来总是简单直白。 说好听点是耿直,说难听点就是几乎毫无情商,完全不会迎合他人,人际交往能力几乎为零。 也正因如此,盛夏从小就是附近出了名的怪小孩,不但没有孩子愿意和她一起玩,有些性格恶劣些的孩子甚至因为她表现出的古怪而将她视为作弄和欺凌的对象。 但真正让盛夏从此不再说话的,还是因为盛夏的奶奶去世时发生的那件事情。 明意从邻居街坊口中得知,盛夏的养父母原本在菜市场里经营着一家水产店,家中虽然不算富裕,却也吃穿不愁。 因为是夫妻店的缘故,水产店里没有额外招人,大事小事都是由盛夏的养父母亲力亲为,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孩子,所以盛夏严格意义上是奶奶带大的。 盛夏的奶奶是个有些迷信的老太太,因着盛夏小时候表现出的与同龄孩子的不同,盛夏奶奶固执的认为这盛夏是个不详的孩子。 打骂是常有的事情,最可怕的是老太太经常会神神叨叨强迫盛夏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候是什么开过光的驱邪符水,有时候是香灰,还有时候则是生鸡血。 她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将盛夏所展现出的异常给纠正过来,但结果除了让盛夏肚子疼、拉肚子、发烧以外,此外并没有任何作用。 盛夏的养父母虽然将这些看在眼里,也曾劝过两次,但劝说无果后便也由着老太太折腾去了。 老太太折腾了几年不见成效,终于放弃了,也是在同年,盛夏的养母怀上了二胎,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弟弟。 弟弟盛天的降生并未给盛夏带来任何好处,恰恰相反,盛天的出生让盛夏彻底被打入了地狱当中。 老一辈本就重男轻女,又因为盛夏的特殊,老太太对于这个孙女本就极为看不上眼,盛天出生后,老太太更是将全部疼爱都给了这个来之不易的金孙。 对于盛天这个儿子,盛夏的养父母也是疼爱有加,即便水产店的活计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陪儿子。 盛家依旧不富裕,可但凡是盛天想要的东西,即便再贵,盛夏的养父母也从不吝啬。 凡事都怕对比,可以说在盛天这个弟弟出生之前,在盛夏的认知当中,父母鲜少出现在身边,是因为生意太忙,忙着赚钱而无暇顾及她。 奶奶虽然经常会说些不好的话,给她吃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可在盛夏的理解当中,奶奶那些无法理解的行为出发点应当也是因为爱。 可盛天的出生让盛夏以一种相当残忍的方式认识到,原来父母对她的漠不关心不是因为赚钱太忙,而是因为不爱。 奶奶对她的嫌弃,给她吃的那些符水也并不是出自关心,只是因为她与其他同龄孩子不同,她是个异类,她的存在让奶奶感到羞耻罢了。 无比清晰认识到这一点后,盛夏的世界逐渐开始崩塌,在屡次无法开始出现情绪失控、崩溃等反应。 可本就不被疼爱的孩子,即便情绪崩溃又如何,除了更加惹人厌烦以外,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情绪崩溃没能得到很好的引导,更不会得到任何治疗,盛夏开始出现很严重的焦虑和抑郁症状。 她本就是个异类,在同龄孩子当中她是异类,在父母长辈眼中她同样是异类,她就像是误入了人类世界的小怪物,茫然无措,无所适从。 人在情绪崩溃时总会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失控行为,盛夏也同样如此,不同的是,这次盛夏崩溃时吓哭了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弟弟盛天。 吓哭弟弟的后果是,奶奶当场扇了盛夏几个巴掌,并将这事告知了盛夏的养父母。 养父母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盛夏被养父用绳子吊起来,用皮带抽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暴力是会让人上瘾的,尤其是在面对一个面对暴力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周围人视为异类的孩子。 那次的抽打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自那之后,挨打几乎成为了盛夏的家常便饭。 动手的理由有很多,比如盛夏发疯吓到了弟弟盛天,比如盛夏不听话,比如盛夏怪异的言行举止,比如一些奇奇怪怪的刻板行为,比如…… 到了后期,动手甚至已经不需要理由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真正让盛夏再也不肯开口说话最主要的原因,真正让她自此闭口不言的,是盛奶奶的死。 老太太年龄大了,出门买菜下楼梯时摔了一跤,这一摔,人便再也没醒过来。 盛奶奶的葬礼上,所有人都在哭,无论是盛夏的养父母,还是当时年幼的弟弟盛天,亦或者是前来吊唁的宾客,每个人看上去都极为悲伤。 唯独盛夏,即便是在最后的遗体告别时,也始终没能落下哪怕一滴眼泪。 她麻木冷漠的表情触怒了养父,在灵堂之上,当着来往宾客的面,盛夏的养父不但对她大打出手,甚至还丝毫不掩饰自己恶意的厉声质问她。 “你这样的怪物,怎么还不去死?” 盛夏当时焦虑与抑郁的情况本就已经相当严重,养父的这句话像是给黑暗中的她指明了方向。 不过遗憾的是,盛夏到底还是没能死成,而被救下来之后,盛夏便遭到了养父又一轮的毒打。 小腿也是在那次毒打中被打断的,自那之后,养父母为了防止盛夏真的死了他们被人戳脊梁骨,养父母商量之后,便将盛夏给圈养起来。 她被圈养在一间不足五平米的小屋子里,那是盛奶奶生前居住过的屋子,整个屋子里到处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灯也没有窗,有的只是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以及一根粗长的用来拴狗的金属铁链子。 邻居街坊说,从盛老太太的葬礼之后,便鲜少再见到盛夏,因此推测,盛夏应该是从那时候才开始说不出话的。 得知了盛夏这些年的经历,向来温婉端庄的明意明大夫,从街坊家出来之后,直奔了附近最近的杂货店,买了一把菜刀。 若非林映山及时赶到,拦住了情绪已经完全失控的明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天林映山翻来覆去说了很多劝解的话,可真正让明意放下刀的,却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你杀了他们,你坐牢了,盛夏怎么办?” 是啊,她大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杀了这对丧心病狂的夫妇,她不在意自己会面对什么结局。 可她的女儿,要怎么办呢……? 她要活着,她不能倒下,她要为她的女儿撑起一片天。 第227章 第 227 章 可能是明意当时所表现出来的凶悍震慑到了盛家两口子, 亦或者是因为终于不用再继续养着盛夏这么个累赘。 总之,当林映山出面向盛家人提出要将盛夏带走时,盛家人表现的相当配合, 他们甚至都没有向明意和林映山夫妻提出什么要求。 林映山根本没想到盛家人居然会这么好说话,考虑到盛家的情况, 林映山原本是带了钱过去的,却没料到这钱完全没有花出去的机会。 林映山或许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不是个合格的医生,但他却是个相当合格的商人,哪怕是在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算计二字早已经刻在了骨肉里。 虽然各项报告都已经证明林盛两家当年因为医院的重大失误导致孩子抱错,盛家人在沟通协商后也愿意将盛夏还回去,可是比起明显不太正常,甚至连话都不会说的盛夏, 林映山还是更倾向于留下林昊。 都说养恩大于生恩,林昊是林映山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于这个儿子, 林映山在他身上倾注了相当多的心血,完全是把他当做自己的继承人在培养。 而林昊平日里虽然性子骄纵了一些,可是在学业上却向来非常优秀,没少给林映山争光, 也正因如此,父子关系向来极好。 将盛夏接回家, 林映山没有意见,但是在听说明意打算将林昊还给盛家时,林映山当即提出了反对意见。 夫妻两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已经游离在破碎边缘,因为这件事情, 矛盾进一步升级,如今更是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若非盛夏的情况着实不太好,照顾女儿已经耗费了明意几乎全部的精力,只怕两人现在早已经办完了全部离婚手续,甚至连财产都已经分割完毕了。 明意和林映山虽然名义上依旧是夫妻关系,但实际上两人已经分居很久了,尤其是去年明意从盛家将盛夏带回家里,并将她的名字从盛夏改为明夏之后,林映山更是鲜少回来。 与其说是林映山不愿意回来,不如说是明意不让他回来更为恰当。 明夏的情况非常复杂,身体上受到的伤害经过恢复和休养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心理上的问题却依旧相当棘手。 除了已经被确诊的阿斯伯格综合征与抑郁症、焦虑症外,明夏还被诊断患有严重的ADHD,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 专家给出的建议是,最好让明夏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内,尽可能减少一切不稳定,可能会刺激到她的因素。 明夏刚被接回家的时候,林映山也不是没想过要在孩子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扮演个合格的慈父形象,然而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每次林映山出现在明夏面前时,她原本还算稳定的情绪就会出现很大的起伏。 所以明意直接将林映山从家中赶了出去,两人也因为这件事情,头一次彻底撕破了脸。 明意认为林映山丝毫不关心女儿,对女儿这些年的痛苦经历视而不见,不配做一个父亲。 而林映山则认为,亲生女儿固然重要,可从小养大的养子也同样重要,大人的错误没必要让林昊一个孩子来买单,表面看上去他虽是得利者,可实际上林昊也是受害者。 明意想要将林昊送回盛家,未免有些太冲动且不近人情了一些。 林映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明意指指点点,其实偶尔冷静下来的时候,明意也曾反思过自己在处理养子林昊去留的问题上是不是反应有些过激。 可明意只要看到女儿,只要想到明夏在盛家遭受过的那一切,即便理智告诉她不应如此,可明意真的很难做到不迁怒于林昊。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死结,无论再怎么努力想要将牢牢缠绕在一起的死结解开,最终都是徒劳罢了。 解不开的死结,明意能做的只有将其彻底剪断。 只要有明夏在的一天,作为明夏的母亲,明意便永远无法接受林昊。 林映山今天回来,不外乎还是因为林昊的事情,但结果显而易见,两人依旧是不欢而散。 甚至因为和林映山之间发生的冲突,让明意险些错过了女儿吃饭的时间点。 明意是位很好的中医,可与她精湛医术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她在生活方面几乎为负的生存能力。 在没有接回明夏之前,说明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点也不为过,不过在将女儿接回来之后,明意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因着要照顾明夏的缘故,已经逐渐开始掌握一些生活技能。 若是放在平时,简单的烧水煮面明意还是可以应付的,奈何今天情况有些特殊,明意脑海里装着许多事情,烧水等待水开的间隙,走神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锅子。 好在锅里的水是刚刚放上去没多久,温度还没有完全升上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明意看着满地狼藉地厨房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明意以为是林映山去而复返,冷下脸刚想将人赶走,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站着的人居然是明夏。 “夏、夏夏?”明意愣住,上下打量了明夏片刻,下意识将被热水烫红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声音里带着关切和焦急,明意试探着问道:“是……哪里不舒服了吗?稍等一下,妈妈等下带你去找何主任!” 而明意口中的何主任,正是明夏的主治医生。 明夏盯着她看了几秒,在明意被她看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弯下腰,低头收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意识到明夏在做什么的明意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她下意识想要去拉明夏,怕她被碎裂的玻璃划伤手,可却又在即将伸手的时候想起了医生的话,怕此时动手会惊到明夏,于是伸出的手又尴尬地停了下来。 明夏慢吞吞将地上的碎玻璃收拾干净,视线在明意身上停了两秒,就在明意紧张又忐忑地以为女儿是不是想向自己表达些什么的时候,却见明夏径直绕过了她。 从她身后取过了一个……锅? 明夏在锅里接满了水,重新放在了煤气灶上,但她似乎不太会用,尝试了两次都没能打着火,明夏重新将视线转回了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老母亲身上。 奇怪的是,明夏什么都没说,可明意却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两步将燃气灶打开。 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厨房陷入了一阵有些诡异的静默,明夏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明意则是被女儿刚才的反常举动给惊到了,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 如果可以的话,明意甚至想拿起电话直接打给明夏的心理医生,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统统讲给医生听,让对方帮忙判断一下自己现在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即便要和医生沟通也不可能是当着明夏的面。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水煮沸的时间并不算太久。明意刚想上前帮忙,却见明夏已经先她一步,拿起明意刚刚放在旁边备用的鸡蛋打进了锅里。 她动作算不上熟练,却已经足够让明意瞠目。 其实如果明意对盛夏童年的经历再多了解一些的话,就不会对女儿会做饭这件事情感到如此吃惊了。 小盛夏当然是会做饭的,而且她学会做饭的时间非常早,之前就曾提到过,因为养父母工作忙的缘故,明夏从小便被丢给盛奶奶照顾。 又因为盛夏从小表现出来的特殊与怪异,使得老太太对于这个孙女并不上心,甚至是十分鄙夷的。 后来弟弟盛天出生之后,家里人更是全部围着盛天转,盛家人分给她的目光更是少得可怜。 养父母从来不掩饰对于盛夏的厌恶,他们会将盛天带在身边,却只会将盛夏丢给盛奶奶,盛奶奶除了非常迷信外,还酷爱打牌,只有在盛天来的时候才会动手做饭。 如果盛夏不自己学着做饭的话,只怕早就已经饿死了,哪里能活到今天。 即便后来被养父母变相囚禁起来,已经许多年没有动手做过饭,可通过身体残留的记忆,出于生存的本能,简单煮个面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由于盛奶奶家里是老式的灶台,而明意家里的厨房装的是相当高端的集成灶,有点戳到了明夏的知识盲区,所以不太会用。 但有了明意在旁边打下手,这顿饭总归是有惊无险的煮好了。 好不好吃暂且不提,单看卖相的话,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明夏将煮好的面盛到碗里,递给旁边的明意。 “是……想妈妈帮你端到桌子上吗?”明意受宠若惊地接过面,一时间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 明夏盯着她看了两秒,摇了下头,也没说话,只自顾自拿了一个碗将剩下的面也盛进去后,端着自己的碗绕过了明意,径直在餐厅坐下,安静地开始吃饭。 而被女儿忽略过去的明意非但没觉得受伤,看着手里的面,却只觉得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明意端着面在明夏身旁坐下,吃面的时候将头埋的很低,努力不让女儿看到自己眼底的潮意。 说实话,明夏煮面的水平着实算不上多好,充其量只是能入口而已,可作为第一次尝到女儿亲手做的饭的母亲,明意却觉得,这大概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 第228章 第 228 章 在许家院子前转悠了两天, 还没见到许明夏的面儿呢,倒是先被刚从县里回来的许三哥逮了个正着。 许明军看着在自家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男人,一把就将人给按在墙上了, 语气不善的问:“你谁啊,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呢?” 沈遇刚被按住还有点懵,在听出是许明军的声音后,顿时有些心虚, “没、没干什么啊, 只是刚好路过。” “路过?”许明军都快被气笑了,拎小鸡仔似的拎着沈遇的领子晃了晃, “那还真是挺巧的,几分钟的功夫我看你从我家门口来回‘路过’五六次!” 就在沈遇绞尽脑汁想借口时, 忽然听到从院子里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 “三哥,你回来了?”明夏从房间走出, 视线掠过沈遇,直接看向了自家三哥。 见妹妹出来, 许明军不好当着明夏的面动粗, 便下意识松开拽着沈遇衣领的手,谁知沈遇本就因着心虚而手脚发软, 全靠着许明军拎着才能站住, 如今他这么一松手, 沈遇一个没站稳,‘扑腾’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许明军:“……”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没动手。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好在明夏反应快,装作刚看到沈遇的模样,用有些惊讶的语气道:“沈知青?” 她的声音成功让大脑一片空白的沈遇理智瞬间回笼, 磕磕绊绊道:“许、许……” “哦哦,你来这一定是找小山哥的吧?”不等他将话说完,明夏故作恍然道:“小山哥这几天都在家里,诶,刚好,你看他出来了!” 听到动静的许小山扭过头朝这边看来,原本平和的视线在触及沈遇时,立刻阴森起来,常年做农活而练就的一身腱子肉给他平添了几分不好惹的气势。 许小山大步从自家院子走到沈遇面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语气不善道:“你找我?” “那刚好,我也有事找你呢!”许小山说着,直接伸胳膊不容拒绝的挎在沈遇脖颈上,连拖带拽的将人朝自己家院子里搂去。 边走还不忘回过头,对明夏道谢:“我正要找沈知青呢,真是谢谢你了明夏,今天我和沈知青就先走了,等回头有空我再亲自登门道谢啊!” 明夏笑眯眯应道:“这点小事哪儿用道谢,小山哥快去吧,别耽误了你们的事。” 沈遇看看许小山,又看看明夏,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挣扎,却在这时感觉到耳边传来一股热气,接着便听许小山刻意压低后略显阴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狗东西在想什么,骗了我姐还想用你那张小白脸来骗明夏?真当我们村的姑娘好欺负?” “我姐的账咱们还没算完呢,我劝你最好乖乖跟我回去,否则——” 剩下的话许小山没说完,但沈遇却在感觉到脸上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时,什么都听明白了,再不敢反抗,闭上嘴乖乖跟着许小山走了。 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明夏不得而知,只听说沈遇去找赤脚大夫换药的路上摔了一跤,身上又添了不少青青紫紫的伤口。 至于到底是不小心摔的,还是被人打的,就不太好说了。 反正自那之后,明夏便鲜少看到沈遇了,即便偶尔遇见,沈遇也躲得飞快,就好像明夏是什么会吃人的怪兽一般,那是半点旖旎心思都没了。 他不来搞事,明夏乐得清闲,自然也不会主动找他的麻烦。 在家里舒舒服服陪着爹娘和两个哥哥待了一周多,直到快开学才收拾东西准备回燕市。 这次送明夏的依旧是许明军,不过在明夏的坚持下,许明军只将人送到了火车站。 许明军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一时间颇有些感慨,临别前,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向来能说会道的他,此时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好!”明夏笑着应下,“三哥也是,画画扫盲固然重要,但一定要劳逸结合,别累坏了。” “知道了知道了。”许明军笑呵呵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家里的事你就甭担心了,爹娘这边有我和大哥在呢,你就……” “踏踏实实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说这话时,许明军眼底隐有水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从前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长大了,褪去了骄纵与任性,成长的如骄阳般明艳。 虽然妹妹从来没有和家里说过什么,可冥冥之中,许明军就是心有所感,他的妹妹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譬如理想,譬如抱负。 那就尽管放手去做吧,无需有顾虑,家里的事情,有哥哥呢。 怕妹妹察觉自己的异样,许明军抬手快速抹了下眼睛,掩去眼底的潮意,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摸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在明夏眼前晃了晃。 “猜猜看这是什么?”许明军笑着道。 明夏眼底也带了几分潮湿,却还是非常配合的扬起笑脸,打量起他手中的黑色盒子,猜道:“难不成是钢笔?” 被一下子猜中正确答案的许明军失笑,乐道:“嘿,这眼睛还挺尖的!” 许明军伸手打开盒子,木质的长方形盒子里,一支崭新的黑色英雄牌钢笔赫然出现在明夏眼前。 “这是县里之前奖励给我的,说是什么英雄牌的,城里那些个文化人都爱用,喏,送你了。”许明军说着,不容拒绝的将盒子塞进了明夏手里。 “三哥……”明夏哭笑不得的看着手里的钢笔。 怕她推拒,许明军装作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人道:“行啦,快点上去吧,要是耽误了火车,让娘知道了怕是要生撕了我!” 哥哥的心意明夏没再拒绝,她紧紧握住盒子,随着人流上了火车。 ‘呜——’火车的鸣笛声在车站内响起,站台边原本就站着满满当当的人群顿时更加拥挤。 明夏上了车,透过车窗看向驻足在车边紧紧盯着自己的许明军,脸上忽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窗外大声喊。 “三哥——” “谢谢。” 云市造船厂厂长办公室,曲厂长亲自给邓文生泡了杯茶,笑着开口道:“老邓啊,您这次带来的学生可真是不得了啊。” 邓文生接过茶杯笑呵呵的摇了摇头,“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还行,可千万不能到我学生面前说去,不然指定要被你这番称赞夸得找不着北了。” 曲厂长却压根不买账,“你这老小子,在我面前还端着,嘴上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美呢吧?” “哈哈。”邓文生在老友面前也难得露出几分开怀神色,“怎么样,这次我带来的学生们有没有让你大吃一惊啊。” “何止是大吃一惊,”曲厂长给自己也泡了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悠悠道:“简直是惊掉下巴。” “尤其你这次带来的那个叫许明夏的女孩,自从她提出那个小课堂开始,我们厂的车间主任刘庆福简直快把她给供起来了。” 这话说完,两人都笑了。 笑罢之后,曲厂长脸上笑意散去,重新严肃起神色来,认真又郑重的看向老朋友,问:“我们厂里的情况,老邓你最是清楚不过了。” “距离我被从兰市调过来到现在四年过去了,厂里还是只能生产最基础的渔船,如今我们最缺的除了技术,就是人才。” 他话说到这里,邓文生哪里还能不懂,却并没有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就轻易答应下来,而是叹了口气,道:“老曲啊,不是我不想帮你。” “实在是,我这批学生如今还都是新生呢,未来的几年里他们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我也说不准。” “人才现在哪里不缺?我们学校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每年都等不到学生毕业,就有单位来学校抢着要人,学生们最终去哪里,也不是我一个教书匠能决定的事情。” 听到邓老的话,曲厂长神色明显有些失望,却还有些不死心,咬了咬牙,问:“我也不为难你,你跟我交个底,你们学校那个叫许明夏的姑娘,你帮我打听打听,看她对我们厂有没有兴趣,只要她毕业后愿意来,待遇方面我一定在能力允许范围内给她争取最好的!” 邓文生被他这番话说的有些哭笑不得,不等他说完便连连摆手,苦笑:“这还不为难我啊?你这老家伙,眼睛还挺毒。” “可话我也给你撂这了,你如果信我的话,就别在她身上白费力气了,那丫头并非池中物,你这小水塘注定是留不住她的。” “一点可能性都没有?”曲厂长眉头皱的更紧,语气也更郑重了一些。 只可惜邓文生比他更加笃定,几乎是丝毫转圜余地都没留,斩钉截铁道:“绝无可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曲厂长不是笨人,自然明白了老友的意思,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提高音量对门外道,“邓老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听到了以后就别再惦记了啊。” 他话音刚落,就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车间主任刘庆福耷拉着脑袋,神色恹恹的走进来,跟两人问好:“厂长好、邓老好。” 第229章 第 229 章 云市造船厂厂长办公室, 曲厂长亲自给邓文生泡了杯茶,笑着开口道:“老邓啊,您这次带来的学生可真是不得了啊。” 邓文生接过茶杯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还行, 可千万不能到我学生面前说去, 不然指定要被你这番称赞夸得找不着北了。” 曲厂长却压根不买账,“你这老小子,在我面前还端着, 嘴上这么说, 心里指不定怎么美呢吧?” “哈哈。”邓文生在老友面前也难得露出几分开怀神色,“怎么样,这次我带来的学生们有没有让你大吃一惊啊。” “何止是大吃一惊, ”曲厂长给自己也泡了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 悠悠道:“简直是惊掉下巴。” “尤其你这次带来的那个叫许明夏的女孩, 自从她提出那个小课堂开始,我们厂的车间主任刘庆福简直快把她给供起来了。” 这话说完, 两人都笑了。 笑罢之后,曲厂长脸上笑意散去,重新严肃起神色来, 认真又郑重的看向老朋友, 问:“我们厂里的情况, 老邓你最是清楚不过了。” “距离我被从兰市调过来到现在四年过去了,厂里还是只能生产最基础的渔船,如今我们最缺的除了技术,就是人才。” 他话说到这里,邓文生哪里还能不懂, 却并没有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就轻易答应下来,而是叹了口气,道:“老曲啊,不是我不想帮你。” “实在是,我这批学生如今还都是新生呢,未来的几年里他们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我也说不准。” “人才现在哪里不缺?我们学校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每年都等不到学生毕业,就有单位来学校抢着要人,学生们最终去哪里,也不是我一个教书匠能决定的事情。” 听到邓老的话,曲厂长神色明显有些失望,却还有些不死心,咬了咬牙,问:“我也不为难你,你跟我交个底,你们学校那个叫许明夏的姑娘,你帮我打听打听,看她对我们厂有没有兴趣,只要她毕业后愿意来,待遇方面我一定在能力允许范围内给她争取最好的!” 邓文生被他这番话说的有些哭笑不得,不等他说完便连连摆手,苦笑:“这还不为难我啊?你这老家伙,眼睛还挺毒。” “可话我也给你撂这了,你如果信我的话,就别在她身上白费力气了,那丫头并非池中物,你这小水塘注定是留不住她的。” “一点可能性都没有?”曲厂长眉头皱的更紧,语气也更郑重了一些。 只可惜邓文生比他更加笃定,几乎是丝毫转圜余地都没留,斩钉截铁道:“绝无可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曲厂长不是笨人,自然明白了老友的意思,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提高音量对门外道,“邓老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听到了以后就别再惦记了啊。” 他话音刚落,就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车间主任刘庆福耷拉着脑袋,神色恹恹的走进来,跟两人问好:“厂长好、邓老好。” 邓文生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儿,无奈的摇摇头,“小刘啊,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用得着绕这么大圈子让老曲来探我口风吗?” 刘庆福神色讷讷,显然有些尴尬。 倒是曲厂长被他这模样逗乐,笑着帮他解围道:“还不是你那个学生太有本事,这些年来厂里参观的、实习的学生来了又走,那么多学生里,能让小刘亲自开口找我要人的,可就只有小许同学一个。” 刘庆福欲哭无泪,“就这么一次厚着脸皮跟您提了提,还被拒绝了个干脆。” “嚯,你还委屈上了。”曲厂长和邓老对视一眼,两个年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小老头在办公室里齐齐笑出了声。 话已经说开了,刘庆福见二老心情挺不错的,索性彻底舍了脸面,耍起了光棍,“人既然留不住,总得让他们在咱们厂里多待几天吧?” “咱们厂里的工人和老师傅们一个个现在学习劲头可足了,邓老,您能否跟学生们商量商量,让他们把要讲的东西讲完再走啊?” 看他这么看重自己的学生,邓文生显然心情很好,没有直接拒绝,道:“行吧,那这事今天我回去问问学生们的想法,他们如果愿意的话,自然可以。” 得了邓老这句话,刘庆福脸上失望的神色消散了不少,虽然没能留住明夏这个人才让他有些难受,但转念一想,能让手下的工人和老师傅们多跟着他们学几天也是好的。 下午,邓文生将这事和学生们说了,得知自己这些天的表现备受厂里领导和工人们的看重,学生们的教学热情更加火热了,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欣然应允了。 往年学校送去造船厂参观的学生大多只会待上十天左右,可明夏他们这批学生却足足在船厂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当他们要离开时,厂里不少和他们朝夕相伴的工人和老师傅们自发的到厂门口送行,马上就要别离,无论是造船厂的工人们还是这些来参观的学生们都非常不舍。 刘庆福领着几个年轻的工人帮着学生们将行李送到车上,看着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饶是圆滑精明如刘庆福,此时心中也感慨颇多。 “小许同学,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我们厂里的帮助,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祝你一路顺风,学业顺利,前程似锦!” 看着已经坐上车的明夏,刘庆福虽然依旧非常眼馋不能将她收入麾下,但比起眼馋,更多的却是对她的祝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没人比刘庆福更清楚,这姑娘的能力有多强,也没人比他更笃定,这姑娘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这样的人才确实不该被困在他们这小小的造船厂里,刘庆福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拥有更大的平台,并将会在那更加宽阔的平台之上发光发热。 明夏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谢谢您,那就借您吉言了。” 车子缓缓启动,刘庆福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双手放到嘴边做扩音喇叭状,冲着逐渐远去的车子,高声喊道:“记得有空常回来看看啊!!” 明夏赶在假期的尾巴回了趟西河村。 刚下了火车就遇见了同村的许小山,他依旧开着那辆村里仅有的拖拉机,远远看见明夏的身影后,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才惊叫出声。 “明夏,真的是你啊?” 许小山将拖拉机开到明夏身边,不等她回答便继续道:“婶子不是说你去什么船厂参观,假期不回来了吗?” 明夏笑着点头,“是啊,已经参观回来啦。” “那正好,上车,我把你捎回去啊!”许小山说着,指了指后面,有些不好有意思道:“刚拉了猪崽回来,后面有点脏,你注意点别弄脏了衣裳。” “没那么多讲究的。”明夏说着,动作利索的上了车,找地方坐下后,果然看到不远处放着一个大箩筐,框里装着五六只看上去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猪崽。 明夏有些好奇的问:“小山哥,这是要分给咱们西河村的猪崽吗?” 听她提起这茬,许小山立刻精神了,连连点头,眉开眼笑道:“可不是,说起来这事还真是托了你三哥的福,不然这种好事哪儿轮得到咱们西河村啊!” “三哥?”明夏心念一动,试探着问,“难道是因为画本的事?” “还真让你给猜对了!”许小山肯定了她的猜测,笑着说:“就是那事,明军那小子自打送你去了次省城,回来之后就开始画什么小人书,但他画的和小孩看的那种小人书可不一样咧。” “你哥画的小人书还能教人识字呢,嘿,你还真别说,就连我爹那种地里刨食儿没啥文化的大老粗都看的津津有味,现在都会写自己名字了!” 说着,许小山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哥现在可是咱们村的扫盲先进分子,咱们村也因为你三哥的缘故,被评为扫盲先进村,这猪崽就是县里给咱们村的奖励。” “听说还有县里的报社想要采访你三哥,到时候你哥要是上报纸了,那就是咱们西河村头一份啊,真给咱们挣脸面!” 因着要回家的缘故,明夏心情一路上都很好,此时听了许小山的话,心情顿时更好了,两人一路上聊得相当愉快,然而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村口。 看着正在村口拉拉扯扯的一男一女,明夏有些诧异的唤醒了系统。 “前面那个是男主沈遇吧?” 系统刚从休眠中被唤醒,反应有些迟钝,停了大概十几秒才答道:“是的,你没看错,那就是男主沈遇。” 第224章 第 224 章(已大修) 系统008被传送出去后, 会议自然也很快结束了。参与了这次会议的其他系统都陆续离开会议室后,唯独之前帮008说过话的系统067没有急着离开。 坐在主位上的虚幻人影见它仍然坐在那里,开口询问道:“六七,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看似平平无奇一句话,却让系统067不禁打了个哆嗦, 可想到好友之前在它面前炫耀自己的宿主有多好的开心模样,系统067还是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惧怕。 它与系统008几乎是同期到快穿总局任职的,总局对于系统的选拔与审核是相当严苛的,不但需要经过大大小小上百次的考核,通过考核后,还需要经历漫长的实习期才能够正式转正, 成为快穿总局的正式员工。 与008刚开始考核就展露出的优秀资质不同, 系统067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系统,平庸到扔到系统堆里都再难找到第二次的那种。 它没有出色的天赋, 不想考核失败被淘汰,被销毁的话,能够凭借着的也就仅仅只是努力了。 可选拔与考核总是残酷的,每天都有成千上万没能通过考核的系统被销毁, 即便067再如何努力, 每次考核也不过是堪 堪擦着及格线通过。 可尽管如此,这也已经是它能够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067本以为自己会和众多没能通过考核的系统一样,在某次考核中被销毁。 但让067没能想到的是, 当那天真的来临,进入最终考核的时候,向来被它视作竞争对手的008居然会在关键的时候帮了它一把。 从那天起,067有了统生里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朋友,067非常珍惜这个朋友。 系统在通过考核后,正式上岗前是需要被格式化的,可即便被格式化清空了全部记忆,067依旧在再次见到008的时,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 仔细算起来,身为系统,它们的职业生涯当中大多数时间都陪伴在自己的宿主身边,执行着各种各样的任务,能够留给它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个系统之间的深厚情谊。 008活泼开朗,无论什么时候都生机勃勃充满干劲,067则细致沉稳,是个相当可靠的朋友,两个系统凑在一起时,仿佛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就在067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安稳的继续下去时,那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改变了008。 事情的具体细节,尽管067已经很努力的去调查,可却始终没能查出整件事情的全貌,得到的只是些非常零散的线索,无法将其拼凑还原出整件事情的全貌。 067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唯一知道的是,作为事故主要责任人的系统,008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处罚。 不但被扣光了所有积分,无限期停职,最可怕的是,系统008遭受了接连三次的格式化清洗。 倘若不是067说动了另外几个资历颇深的系统一起为008担保,等待着008的就只有被销毁这一条路了。 三次格式化结束后,067很快发现008仿佛变了个系统似的,虽然依旧兢兢业业执行着任务,可008再不会像是从前那样,对待宿主抱有无限热情与耐心。 它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一个系统应该做的事情,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执行任务机器。 连067自己都快要忘记了,自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上次看到008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直到遇到明夏,那个据说被从爱国分部破例借调过来的优秀任务者出现,067亲眼见证了008对这个宿主的态度从最开始的嗤之以鼻,到中途的产生动摇,再到如今会为了她不惜和序大人产生争执,据理力争。 说实话,067并不在乎明夏如何,可作为亲眼见证了008在和明夏绑定后,逐渐发生改变的好友,067当然清楚明夏在008心中的重要程度,所以它无法置之不理。 顶着主位上虚幻人影带来的强烈压迫感,系统067斟酌着措辞,开口道:“序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将灵魂都抵押给总局呢?” 主位上的人影虚幻出的大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系统067都要以为自己的问题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却听到一声轻笑。 “那个是个,相当贪婪的人呢。”浅蓝色人语调拉的很长,声音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夹杂着嘲弄与嗤之以鼻,以及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出的……迟疑。· 067闻言后久久无言,过了许久后才再度鼓起勇气,故作不解地重复道:“贪婪?” “可越是贪婪的人,不就越是应该珍惜自己的灵魂吗,毕竟一旦连灵魂都不属于自己了,即便得到再多也不过是场镜花水月,到头来一场空罢了,这值得吗?” 067的回答似乎取悦了主位上的人影,它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对于来说可能不值,但对她而言,应当是值得的吧。” “是为了钱吗?”067继续装傻充愣。 像是为了让自己这个问题更具有说服力,067状似不经意道:“就像我的宿主那样,他之所以这么拼了命的执行任务,就是为了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每天跟我念叨的都是下辈子要当富二代,不再当社畜,拒绝996什么的……” 主位上的人没有说话,它单手托着腮,慢悠悠‘看’向067,明明它的眼睛部位空空荡荡,却带给了067极强的精神压力。 在强烈到几乎快要凝成实质的压迫感之下,067甚至连将剩下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出口都变得艰难无比。 “六七,你今天的话似乎格外的多。”随着这句话落下后,虚幻的人影忽然从主位上起身,不紧不慢走到了067面前。 系统067呼吸一窒,在蓝色人影来到它面前时,颇为顺从地低下头,语气谦卑道:“抱歉大人,是我逾越了。” 人影伸出手,那只大手不轻不重的抚弄着系统067的脑袋,像是在抚摸宠物一般,语调和缓又温柔,只是这声音配合着出口的话,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所以考核的时候,尽管在众多系统当中,你资质平平,各方面能力都不突出的情况下,我依旧留下了你。” 系统067听到这话,非但没因为被表扬而有所高兴,反倒只觉得脊背发寒。 大手来回抚摸着它的脑袋,手的主人唇角微微上扬,道:“我很喜欢聪明的孩子,无论是你也好,还是小八也好,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孩子。” “可是如果这聪明的头脑是用在我身上的话,多多少少也会让我感到有些困扰呢。” 它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说给系统067听。 几乎是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系统067便立刻开口道:“非常抱歉惹您不快,还请您责罚!” 序似乎被系统067这顺从的态度给取悦了,轻轻在它脑袋上拍了拍,道:“这次便算了,但我不希望今天的情况再出现第二次哦。” 系统067没有说话,只将头埋的更低。 序拍了拍手,道:“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啊,你的宿主应该等了很久了,快些回去吧。” “是。”系统067没再多言,对着人影深深鞠了一躬后,很快消失在了会议室里。 偌大的会议室,此时只剩下了序一人。 看着系统067消失的方向,序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想起刚才067提出的那个问题,序的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金钱、权利、**。”序自言自语道,“这些廉价至极的东西,又哪里能满足那个贪婪至极的女人呢。” “和那个女人的交易,可是快穿总局从成立以来,迄今为止,为数不多的几笔赔本的买卖。” “那女人可是个黑到骨子里的人,她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哪里需要你们来操心。”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序摇了摇头,食指与拇指交错间,打了个响指,消失在了会议室里。 * 明夏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相当古朴简陋的房间里。屋内除了基本的床与一张约莫半人高的红木方桌外,并没什么多余的装饰。 几乎就在明夏醒来的同一时间,房间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一身着道袍,看着大约十一二岁左右的小道童从屋外走了进来。 见明夏已经醒了,小道童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下意识便想要朝她扑过来,可走到一半,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硬生生停在了原地,像模像样的对明夏行了个礼。 “师姐你醒了!” 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应当极好,小道童行礼之后,终究难掩孩童心性,直直朝着明夏扑了过来。 而明夏的身体也远比脑子更快一步,在那小道童冲她扑过来时,一把伸手将人给抱起来了。 小道童在明夏怀里蹭了蹭,眉眼弯弯道:“师姐,你是不知道,最近道观里来了好多香客,以前……”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消片刻的功夫,木质的房门再次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门外站着个与小道童差不多年纪,看上去煞是可爱的小姑娘。 “师父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打扰师姐清修,你怎么……咦?” 小姑娘与那小道童的打扮如出一辙,如玉般莹润的小脸上原本还带着几分怒意,却在看到明夏时,脸上的愠怒瞬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变成了惊讶与欢喜。 “师姐,你闭关结束啦?” 门口的小姑娘长得冰雪可爱,明明很想上前,但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迈步,直到她看到明夏冲她招了招手,这才再没了顾忌,小跑着也扑进了明夏怀里。 “师姐,你闭关的这段日子我们好想你呀!” 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的,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山野间刚降世不久的小鹿,眼神清澈又明朗,眼底更是盈满了遮掩不住的孺慕。 明夏伸手轻轻在小姑娘脑袋上揉了揉,道:“师姐也很想你们。”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哄得怀里的小道童开心不已。 “我闭关这段时日,观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明夏刚穿越过来,尚未来得及接收有关这具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只能简单问上几句不太容易出错的问题。 从两小童的穿衣打扮,以及对身体原主人的称呼来看,她目前应当是身处于道观当中,如无意外,身体的原主人应当是位修道之人。 这个认知倒是让明夏有些惊讶,和系统绑定之后,她接连去过的几个任务世界里,任务委托人大多都是普通人,这倒还是头次接触到修道的委托人。 两个小道童面面相觑,女童歪着脑袋想了想,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前些时候山下向阳村的张阿婆家里的儿媳妇难产,便求到了观里来。” 青云观坐落于未被开发的偏远深山青玄山上,青玄山的山势险峻,山路陡峭难行,又因地处偏远,远离人烟,虽不至于与世隔绝,却也绝对称不上香火旺盛。 平日里会上山的大多是山脚下村子里的村民们,小道童口中的向阳村便是其中之一。 由于地处偏远,周围的医疗资源相当有限,因此附近村民谁家遇到个小病小灾的,便会上山来寻求山上的道长帮助。 “张阿婆原是来请师姐的,不过师父不准扰你清修,便亲自出面随他们下了趟山。” 提起师父,小道童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尊敬与向往,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道:“师姐你是不知道,那阿姐原本都痛到没有力气了,就连张家请来的产婆都说人怕是不行了,师父赶到之后,施了针,阿姐脸色立刻就好了不少。” 大概是小道童讲的太过生动,明夏也被勾起了兴趣,十分配合地追问道:“后来呢?” 小道童摆了摆手,老神在在道:“师父他老人家都亲自出手了,当然没问题了,后来那阿姐就顺利生产啦,生了个姑娘,母女平安。” “张阿婆隔天就带着儿子上山做功德啦,最近几乎每天都来呢!” 明夏被她这故作老成的表情给逗乐了,没忍住又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陪着两个小道童嬉闹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两个小道童对视一眼,有些恋恋不舍地从明夏怀里跳下来,开口道。 “师姐,师父之前交代了,若是你出关了,便到主殿寻他,好像有事情要交代。” 听了小道童的话,明夏也收敛起了唇边的笑意,点了点头,道:“好。” 待到两个小道童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离开之后,明夏这才闭上眼睛,接收起关于这个世界原主留下的记忆。 第225章 第 225 章(已大修) 这个世界与之前类似, 同样是由一本为《嫁给残疾大佬冲喜》的言情构筑而成的书中世界。 故事有些狗血,但与之前去过的任务世界所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原身与男女主之间并没有太深的感情纠葛。 如果说之前世界的任务目标是女配的话, 那么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在明夏看来,或许连配角都算不上, 非要给原身下个定义的话,大概是炮灰更为恰当。 原身本出生于豪门魏家,却在出生后不久便在生父魏泽明的默许下被他的情妇用私生子调换了身份。 而这一切只因为魏家当时正处于严重的内斗当中,当时的家主魏老爷子性命垂危,原身的生父魏泽明急需要一个儿子来帮助他在魏家争夺更多话语权,谋求更多家产。 于是, 原身刚出生便成为了生父争夺权利与财产的牺牲品, 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女,摇身一变成为了养在情妇身边, 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可谎言终究是谎言,原身的存在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一旦被拆穿,后果不堪设想。 情妇担心原身活着会动摇自己儿子在魏家的地位, 思虑再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伙同乡下的远房表亲策划了一场绑架。 与其说是绑架,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 远房表亲在动手的时候居然动了恻隐之心,没能痛下杀手, 而是将被喂了药的原身抛弃在了偏远荒凉、人迹罕至的荒山脚下。 许是原身命不该绝,奄奄一息的她被云游回来的澄心道长捡到,带回了青云观。 原身被道长带回青云观,澄心道长观她于修道上资质颇佳便将其收为了弟子, 自此原身便留在了青云观,随师父一同修道。 原身天资聪颖,加上师父澄心道长对其爱护有加,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原身未必不能在修道方面有所成就,奈何天不遂人愿。 二十岁那年,向来人迹罕至的青云观忽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为首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原身的生父魏泽明。 尽管魏父老泪纵横,口口声声说寻找了原身数十年,可原身还是在看到他第一眼便知晓,对方此行并不是为了什么血脉亲情,而是别有所求。 当魏父小心翼翼提起原身的生母肾衰竭情况危急,需要换肾的时候,原身其实并没有感觉有多意外。 甚至于,原身还清楚的知道,需要换肾不假,但需要进行换肾手术的人却并非是原身的生母,而是原身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当年和她交换了身份的魏家太子爷魏景元。 原来,魏老爷子去世之后,魏父虽凭借雷霆手腕如愿在家族斗争中获胜,却也招来了不少嫉恨,树敌无数。 有内斗的地方必然伴随着流血,魏父和男主掌权后手段相当狠辣的清算了一大批人,殊不知此举也为他们招来了杀身之祸。 就在一个多月前,魏父和男主魏景元的车子相继被人动了手脚,魏父因为临时改变计划侥幸躲过了一劫,可魏景元却没有那么好运了,在赶赴公司的路上发生严重车祸。 同行司机当场死亡,魏景元虽然侥幸保住了一条命,双腿却在这场惨烈的车祸中粉碎性骨折,将来能否站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更严重的是,魏景元在这场车祸中肾脏严重受损引发了尿毒症,急需要合适的□□进行换肾手术。 魏家家大业大,对于魏景元这个由他亲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魏父自然不遗余力为他寻找□□。 可魏景元生命垂危,短时间内想要找到合适的□□简直难如登天,就在魏家为魏景元的事情焦头烂额之际,听闻此事的情妇远房表亲这才道出了当年没有杀死原身的实情。 情妇得知此事后又惊又喜,喜得是如果原身没有死,能够成功找到她的话,儿子说不定就有救了;惊得却是,如果原身真的被找回来,会动摇儿子在魏家继承人的地位不说,万一当年绑架的事情东窗事发,她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犹豫纠结许久,终于在得知魏景元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时,情妇选择将当年的事情向魏泽明和盘托出。 得知此事后的魏父理所当然的勃然大怒,可生气归生气,相较于就当年的事情收拾情妇,找到原身先救下性命垂危的魏景元无疑更加重要。 以魏家的势力,想要找个人并不难,于是便有了魏父来到青云观,找上门的场面。 魏父自以为演技很好,可殊不知的是,在原身这种修道之人面前,他的图谋与算计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早在两人第一次照面时,他就已经被原身看了个透彻。 原身十岁那年,澄心道长曾为她卜过一卦,连卜三次,卦象皆为大凶,道长断言,她二十岁那年必有一场生死劫。 对于师父口中的生死劫,原身猜测过很多种情况,直到魏泽明寻上门,原身立刻便知晓,这便是师父口中的生死劫。 原身并未戳穿魏父拙劣的谎言,也没有因为魏父许诺出的天价补偿而露出分毫动容,只是提出想要在做决定之前与自己的亲生母亲见上一面。 魏父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与生母林夫人的见面是在一个傍晚,见面地点是医院的病房,两人从见面到聊完出来也不过只用了短短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魏父之前在病房里提前布置好的监听设备在原身进入房间后全部失灵了,什么也听不到。 因此,没人知道那天原身和林夫人在病房里面聊了些什么,只知道原身离开后,向来仪态端庄的林夫人眼眶红红,后来更是在魏父上前询问情况时,直接动手将魏父给打了。 林夫人与魏父是标准的商业联姻,要说两人之间有多深的感情,那必然是没有的,维持这段婚姻的从头到尾都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两人结婚这么多年,虽算不上有多恩爱,却也称得上是一句相敬如宾,因为有着共同的利益关系,婚后别说吵架动手,就连红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像这次这样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的,更是两人婚后头一遭,魏父人都被打懵了。 林夫人同样出身豪门,良好的教养以及对局势理性无比的判断力让她即便在魏父向她摊牌时都未曾露出过像那天那般失态的反应。 魏父对两人那天的交谈内容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那天两人见面之后,油盐不进,仿佛开出再高价码都不为所动的原身忽然就点头了。 见过生母之后,原身回青云观向师父辞别,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澄心道长这次却对她避而不见。 原身在澄心道长门前跪了三天,直到最后也未能见到师父一面。 接下来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手握炮灰女配剧本的原身终究还是没能走下手术台,死于严重的术后感染。 反倒是有主角光环加身的男主在得到了原身的□□之后,原本不断恶化的身体逐渐开始好转。 原身的葬礼办的隆重又体面,葬礼上,向来端庄优雅的林夫人在原身的棺木前哭得肝肠寸断、仪态全无。 精于算计的林夫人算了大半辈子,怎么也未能算到,病房里那短暂到不足半小时的见面,居然会是她与女儿见得最后一面。 原身葬礼结束后,不知是出于弥补,还是心中尚未完全泯灭的良心作祟,魏父主动提出将原身的骨灰葬入魏家祖坟,却遭到了林夫人的强烈反对。 两人之间原本还算相敬如宾的婚姻也随着原身的离世以极快的速度分崩离析,林夫人本就不是善茬,经历了丧女之痛后,对付魏父丝毫没有手软。 林家本就是不逊于魏家的豪门世家,林夫人与魏泽明夫妻多年,与魏家在商业上牵扯极深,如今面对突然翻脸的林夫人几乎不计后果的阻击,饶是老谋深算的魏泽明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林夫人被扒掉了一层皮。 更让魏泽明焦头烂额、恼火不已的是,原本因为换了□□而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儿子魏景元却在原身的葬礼结束后,情况急转直下。 仔细检查之后,医生在魏景元的身体里发现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神经性毒素,值得庆幸的是发现还算及时,倘若再晚一些发现,或者下毒时计量再大一些,怕是修罗大仙也难救回来。 尽管发现及时,毒素依旧给魏景元大病未愈的身体带来了重创,运气好的话还有醒来的可能,倘若运气不好,怕是只能躺在床上当一辈子植物人了。 即便不用动脑子去想,魏泽明猜都能猜出这是谁的手笔。 可就算如此,又能怎么样呢。 人死如灯灭,再多的悔恨与眼泪都无法点亮一盏已经燃尽的灯,再多的谋算也换不回已经去世的女儿。 原身的骨灰最终被林夫人送回了青云观,回到了澄心道长身边。 原身去世后的第二年冬天,澄心道长仙逝。 任谁看到原身的这段记忆怕是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句,这还真是相当合格的工具人炮灰女配的悲惨一生。 从出生到死亡,看似与男主毫无瓜葛,可实际上却处处服务于男主,身份如此,性命也是如此。 在原身遗留下的记忆当中,明夏并未感受到什么太过浓烈的情绪,没有怨与恨,没有喜与悲。 可能因为修道的缘故,对于自己的命运,原身接受地非常平静,平静到仿佛这不是她的人生,而是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的人生。 与其说是亲历者,原身的反应更像是位看客。 无论是出生便被交换了身份,面对养母的谋害,还是面对生父与生母联合编造出的拙劣谎言,这些都未曾让她有过分毫动容。 若说这世间有什么能够牵动原身的情绪,怕是只有亲手将她养大成人的师父澄心道长。 辞别时,未能见到澄心道长一面,成了原身心中为数不多的遗憾。 天道承负,因果报应。 原身不曾后悔用性命斩断与亲生父母之间的因果,她悔的是,这短暂的一生却让师父澄心道长为殚精竭虑,操劳半生。 【叮—— 主线任务:改变女配死亡结局,帮助其完成孝顺师父的心愿。】 【叮—— 支线任务:???】 第226章 第 226 章(已大修)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让明夏稍微有些晃神, 她试着叫了两次系统的名字,但遗憾的是依旧未能得到回应。 明夏收敛起心神,换了衣服后推门走出了屋子, 谁料才刚走出门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声。 定睛朝着声源处看去,发现道观门口站着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约莫年过古稀,须发皆白的老妇人,她身后还拉着个面色苍白的婶子。 那婶子看上去大约五十出头,衣着朴素,衣摆和双手上还沾着泥土,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活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都说了让你早些跟我来, 你就是不听,非要拖着硬抗, 这不就越拖越严重了吗!” 老妇人声音很大,大到明夏甚至都不需要靠近都能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偏偏就跟在她身后,左右不过一米距离的婶子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依旧满脸失魂落魄。 见她没有反应, 老妇人长叹了口气,刚想要继续开口说些什么, 余光却在瞥见明夏的身影时,生生将已经到嘴边的埋怨咽了回去, 转为了颇为热情急切地打招呼。 “小道长,小道长!”老妇人已经上了年纪,可身子却煞是硬朗,像是生怕明夏听不见一样, 边喊还边拽着身后的婶子朝着明夏所在为的方向大步而来。 那模样就像是看到了天大的救星,来时眉宇间萦绕着的郁结与担忧在看到明夏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消失了大半。 明夏停下脚步,待老妇人健步如飞来到她面前时,适时地开口问道:“您先喘口气,慢慢说,不要着急。” 老妇人倒也听劝,在见到明夏后,她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听话地将气顺匀了这才拉着明夏的手开口道:“小道长,你还记得我吗!” “去年我家虎子走丢了,他爹和他爷寻遍了整个山头,找了两天都没能找到,最后还是我求到观里,您出手才帮我们把虎子找回来的!” 明夏微微笑了下,道:“当然记得,虎子最近可好?” 老妇人听到明夏还惦记着自家孙子,立刻乐的见眉不见眼,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得很呢,今天听说我要上山来寻您,他还闹着非要和我一道来呢!” 说到这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老妇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很快收敛起来,伸手将身后的婶子推到了明夏面前。 “先不说这个,小道长,我这次来还是想求您帮帮忙,不过这次不是我家虎子出事了,而是我这个邻居,她、她家最近不太平,想请您下山帮忙看看。” 即便被老妇推到了明夏面前,那中年婶子依旧仿佛失了魂儿似的,直到老妇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失魂落魄的婶子这才勉强打起了些精神。 她干裂发白的嘴唇开了又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是不想开口,而是情绪太过于激动,陷入了短暂的失语状态。 明夏没有催促她,脸上的神色从始至终都很平和,她的这份淡定让那婶子紧绷了多时的神经终于缓和下来了几分。 陪她同来的老妇人也安抚性的伸手拍着她的后背帮她平复情绪,数十秒之后,婶子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下缓过神,她再度开口,竟是直接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那婶子边哭边断断续续讲起了最近发生在自家身上的事情来。 “前些日子,娃儿随他爹和同村的几个村民一起到县里赶集,可谁知道在集市上人太多了,娃儿和他爹走散了。” 提起这件事情,婶子简直泣不成声,语气里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埋怨,“他爹和同村的人找了整整一天,找到天都黑了,还是没能找到娃儿。” “担心是遇上拐子,娃儿他爹在同村人的劝说下刚准备报警,可谁知道就在这时,走失了一整天的娃儿居然自己回来了。” 说到这里,原本还泪流不止的婶子,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眼底闪过几分惊惧,她张了张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又一次发不出声音了。 与之前因为受惊而短暂的失语不同,这次失声与其说是身体产生的本能,不如说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当中束缚着她,让她无法发出声音。 这种情况明显不是第一次了,婶子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眼眶,除了惊恐以外,她眼底还浮现了一抹绝望。 别说她自己,就连身旁始终关注着她情况的老妇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 察觉到婶子因恐惧而浑身僵硬,明夏伸手轻轻在她眉心点了下,温声道:“你不用出声,动嘴就可以,跟我念。”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 明夏的语速很慢,慢到足以让那位婶子听清楚每一个字的音调。 婶子原本处于极度恐慌当中,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明夏在她头上轻点了一下之后,盘踞在心头的恐惧居然奇迹般的消散了些许。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无声重复了一遍明夏的话。 这句话才刚刚出口,婶子便明显能够感觉到之前束缚着她,让她无法发出声音的那股桎梏似乎有所松动。 “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气神引津。” 第二句才念到一半,婶子惊愕地发现桎梏之感减弱不少,甚至于她在念后半句时,她已经可以正常发出声音了,虽然音量很小,但这已经足够让她震惊了。 要知道,之前每当她想将孩子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时,都会在关键的地方突然失声。 而只有当她彻底断了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的念头时,她的声音才会逐渐恢复。这个时间非常的随即,有时候是十几分钟,最长的时候直接长达一整天时间。 之前徐家阿婆说带她来这青云观,她之所以一直不愿意来,也并全是非是信不过这青云山上的道长,而是她觉得即便来了也无法将事情完整说出口。 就算想请人家道长帮忙,总也得将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人家不是! 再度失声的时候,婶子除了惊恐,更多的是心如死灰与绝望,倘若在这道观当中都不能开口,那除了认命之外,他们便再无其他办法了。 “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常存。” 念到这句时,一旁带她上山的徐家阿婆已经看傻了,她指着冯婶子,又惊又喜道:“大芬,你、你能说话了!” 随着徐家阿婆的这声惊呼,冯婶子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之前桎梏她,让她有口不能言的那股力量居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了。 冯婶子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她看着眼前气质温润,身着藏青色道袍的明夏,竟是直接扑通一声直挺跪了下来。 “道长,道长求您救救我的娃儿吧,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饶是明夏眼疾手快伸手去拉,还是没能阻止情绪激动的冯婶子,对方似乎真的走投无路了,而明夏就犹如那绝境当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拼了命也想要抓住。 明夏见状叹了口气,口中低声念了句什么,用左手在自己的右臂上轻点两下,再度伸手去拉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冯婶子。 原本任凭徐家阿婆和明夏再怎么拉扯搀扶都拉不动的冯婶子,这次居然很轻易的被从地上拉了起来。 不等冯婶子和徐家阿婆再说什么,明夏先一步看向冯婶子的眼睛,道:“婶子,孩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与明夏对视时,冯婶子被情绪所控制而有些混沌的脑子逐渐恢复了清明,有些磕巴地下意识答道:“娃儿从集市上回来之后就一直发烧,在县医院打了退烧针也不管用,回来之后给村里的村医看过,吃了两天药,烧倒是退了,可、可是……” 徐家阿婆见她欲言又止,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语速极快的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 “小辉退烧醒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直吵吵很饿很饿,可给他吃再多东西,他依旧嚷嚷着饿,明明肚子都已经吃鼓起来了,还是要吃!” “如果不给他吃,那孩子就会阴恻恻盯着你,大芬两口子怕孩子吃出毛病,就没敢继续给他吃的,可谁知道,当天晚上这孩子趁着他们两口子睡觉的时候,直接冲进了鸡圈。” “等他们两口子听到外面动静赶过去时,发现那孩子居然抱着鸡生吃,吃的满嘴是血,简直吓死人了!” 听了徐家阿婆的补充,明夏看向罗婶子,道:“孩子人现在在哪里?” 罗婶子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道:“在、在家里。” “娃儿他爹担心他再干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就、就用绳子把他给捆在了床上。” 明夏点了点头,再度追问道:“出了要求吃东西以外,他回来之后还有什么别的反常举动?” 罗婶子吞了吞口水,犹豫良久,在徐家阿婆的催促下,用带着哭腔的语调道:“被他爹打晕用绳子捆住之后,醒来他就开始咒骂,一刻不停的咒骂。” “他骂人时的口音根本不是咱们本地的口音,听着有点像川渝那边的口音,可我家娃儿他、他从来没去过川渝,也不没接触过那个地方的人啊!” 第227章 第 227 章(已大修) 罗婶子这番几乎是有些匪夷所思的话若是说给旁人听, 只怕别人都会以为她怕不是癔症了,在讲胡话呢。 她自己说完也很快反应过来,有些紧张地看向沉默着不发一言的明夏, 一双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无措。 旁边的徐家阿婆见她急的汗都出来了,也开口帮腔道:“小道长, 我家就住在大芬家隔壁,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她这人平日里最是老实,连撒谎都不会,这次又是事关娃子,她绝对不是在骗您啊!而且……” 说到这里, 徐家阿婆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可看到双眼含泪的罗婶子后,还是咬牙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那天小辉在鸡圈里面生吃活鸡的时候,我听到动静也出去看了看, 那个场面, 您是不知道有多渗人。” “被他搂在怀里的鸡甚至都没有短气,一直在扑腾, 他就像是着了魔似的,边吃还边笑, 小辉满嘴都是鸡血,简直就像、像是一只恶鬼。” 即便这件事情已经过去有几天了,可每每想到那天在鸡圈里看到的事情,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徐家阿婆也仍不禁有些胆寒。 听到徐家阿婆用恶鬼形容自己的孩子, 罗婶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她边哭边道:“小辉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他原来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他从小就心地善良,别说吃什么活鸡了,就连不小心踩死只蚂蚁都会难受好久,可自从和他爹从赶集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罗婶子泪眼婆娑地看向明夏,像是生怕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咬了咬牙,竟是直接举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起来,“我保证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有半句谎言,就叫我不得好——” 她的毒誓还没发完,却在对上明夏那双清明的眼睛时,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明夏想了想,道:“是山脚下的牵牛村吗?” 罗婶子还在哭,反倒是已经从惊恐中缓过神的徐家阿婆替她应道:“对,对!小道长,大芬家就在我们家隔壁,您之前帮忙找虎子的时候还去过我家,您还记得吗?” 明夏点头,道:“你们先在这里稍等,我先去向师父说明情况,待会儿随你们一道下山,跟你们走一趟。” 见她愿意随她们一道下山,徐家阿婆明显松了口气,像是悬在心头的重石终于落了地,喜上眉梢应道:“行,那就麻烦小道长了!” 待明夏转身朝着观内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徐家阿婆看着身旁仍惶惶不安的罗婶子,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开口宽慰道:“这青云观的小道长本事可大着哩,只要她答应随我们下山,你家辉子一定会没事的。” 大抵是因为曾受过明夏的帮助,徐家阿婆对于明夏几乎是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可罗婶子情况就不同了,她是从别的村子远嫁过来的,又是爹娘的老来子,家里偏疼得厉害,以前也是读过书上过学,有一定文化的。 在家里的娃儿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前,罗婶子都是不怎么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封建迷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神呢? 但是这些天发生在自己家里的事情,以及儿子种种怪异反常的表现,却几乎颠覆了罗婶子的世界观。 罗婶子和其丈夫都是手脚勤快的人,因此家境在村子里算是相当不错的,儿子赶集回来高烧不退,罗婶子和丈夫根本没敢耽搁,连夜去了县医院。 检查做了一项又一项,手里的单据越积越厚,可愣是什么都查不出来,退烧药、退烧针都试过了,可效果却都不理想。 退烧药基本是毫无作用,退烧针倒是有点效果,可高烧退下去最多一两个小时便会再次烧起来。 后来好不容易吃了村里村医开的药,本以为烧退了就没事了,但谁都没想到的是,退烧清醒过来的儿子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刚才罗婶子没有说的是,在吃活鸡被他们发现之后,罗婶子的丈夫不得已将儿子暂时用绳子绑在了床上,用来捆绑的绳子非常结实,即便是身强力壮的成年人想要挣脱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才过了一晚上的功夫,等第二天罗婶子去送饭时,就愕然的发现原本捆绑牢固的绳子竟然被挣断了两根。 倘若不是发现的还算及时,再稍微晚个一时半刻,兴许儿子已经将那绳子给挣脱了。 罗婶子曾在丈夫换绳子时检查过那两截断掉的绳子,发现断掉的绳子两端颜色呈乌黑,像是被什么液体所腐蚀了一般,靠近时还能闻到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味道。 种种现实面前,饶是罗婶子再不愿意相信,面对这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也不得不相信鬼神之说了。 罗婶子的婆婆找了附近小有名气的大仙儿,将人请到家中之后,罗婶子和丈夫刚想将前因后果告知对方,紧接着就发现每当他们想向别人提起那件事时,就会发不出声音。 更吓人的是,婆婆请来的那位据说法力高强的大仙只是远远站在房门口看了儿子一眼,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住的向屋里头磕头。 那场面荒诞又惊悚,来时胸有成竹的大仙儿,最后竟是连关着儿子屋子都不敢进去。 对方哆哆嗦嗦磕了几个头之后,便火急火燎地将婆婆塞给他的钱全部退了回来,别说做法了,离开时那模样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在那之后,公婆和丈夫又陆续找了几个大师上门,可无一例外,要么如最初那位大仙一样,看过儿子的情况就摇头走人;要么就是像模像样做了一通法却屁用没有的。 所以当徐家阿婆提出带她来道观找道长看看时,精疲力尽地罗婶子原本是没报什么希望的,直到看到明夏解决了她的失语之后,这才生出几分希冀。 听了徐家阿婆的安抚,罗婶子长舒了一口气,却仍有些不安道:“阿婆,这位小道长当真有那么厉害?” “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些天我公婆请了不少人到家里,不光没有效果,我和小辉他爹攒下来的积蓄也差不多花了大半,要是再治不好,我、我……” 想到儿子的情况,罗婶子顿时悲从中来,再次呜呜大哭了起来。 提起这个徐家阿婆就有些无奈,摇了摇头,道:“你们又何必舍近求远,若是你早些随我上山,小辉说不定已经好了。” 话刚落下,罗婶子的哭声更加悲戚了,徐家阿婆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难听话,叹了口气,道:“你就安心吧,咱们山上这青云观里的道长都是有真本事的。” “刚才同你我说话的那位小道长,你别看她年纪轻轻,本事可大着呢!” 看罗婶子止住了哭声,徐家阿婆缓缓道:“当初我家虎子走丢了,我家那老东西和虎子爹,还有虎子的几个叔伯几乎将附近的山头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到虎子。” “当时就是请了你婆婆一开始带去你家的那个大仙儿,他算了很久,还吐了血,终于推算出了个大致的方位,我们根据他给的位置去寻,却并没有寻到人。” “那大仙儿看了之后便断言,虎子这是招惹了山里的精怪,被那精怪给拦住了,除非它愿意主动放人,否则我们找是找不到的。” 罗婶子愣了愣,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徐家阿婆提起这件事情了,不过以前她不信这些,从来没放在心上过,直到今天亲眼看到明夏轻描淡写就解决了她失语的问题,这才终于把话听进去。 “那……后来呢?”罗婶子情不自禁问道。 徐家阿婆见她感兴趣,便也继续讲道:“后来我刚好撞见了下山采药的两位小道童,他们见我坐在石头上哭,便上前询问我出什么事情了。” “我呀,当时他们年纪和虎子差不多大,不抱什么希望的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我家虎子。” 罗婶子继续追问道:“他们见到过虎子吗?” 徐家阿婆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虎子最后是怎么找到的,是刚才那位女道长找回来的吗?”罗婶子又道。 看她这么着急,徐家阿婆倒也没有吊她胃口,笑着点头道:“是啊。” “青云观的小道童听说了虎子的事情之后,非要拉着我上山找师姐,我当时呀,心情和你现在差不多,将信将疑的,可不知道怎得,进了道观,见了小道长之后,心居然渐渐安定下来了。” 饶是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徐家阿婆每每想起那天的事情,依旧觉得印象深刻。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小道长的年纪看上去并不大,可看到她却莫名让人有种非常安心踏实的感觉。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徐家阿婆的错觉,小道长先是卜了一卦,算出的地点竟与她最初寻来的那大仙儿算出的方位差不离。 接着离奇的事情就发生了,明明不久前他们刚刚去那里仔仔细细找过却一无所获,可小道长随他们一同过去时,居然真的在那里找到了走失了许久的虎子。 他们发现虎子时,虎子就趴在石头上睡得正香,倘若不是不久前他们来这里仔细找过,非常确定虎子不在这里的话,都要怀疑是不是记忆出现了偏差! 而当徐家阿婆事后询问小道长,那天究竟用的是什么神通时,那小道长只是笑了笑,对她说。 “阿婆,哪儿有什么神通,要相信科学啊。” 第228章 第 228 章(已大修) 明夏行至主殿, 看到两个小道童正端坐在那里,跟随着前面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同读经。 老者面容清癯,虽须发皆白, 却面色红润,读经时中气十足, 行走间更是脚下虎虎生风,举手投足间不见丝毫老态。 为首的老者自然就是原身的师父,这是这座道观的主人,澄心道长。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老者的声音顿住,抬头朝着门口看来, 与明夏的视线隔空撞在了一起。 明夏向老者行礼, 澄心道长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并没有直接让她起来,而是定定看了她许久。 “……咦?”澄心道长观明夏面相, 越看越觉心惊,直接伸手将人给拉到了跟前仔细打量。 澄心道长喜静,除了偶尔外出云游,大多数时间都隐居于山中清修, 鲜少收徒弟, 唯一的亲传弟子便是明夏。 后来因着命数的事情,担心自己离开后师父无人照顾, 明夏好说歹说,才总算说动澄心道长收了明心与明月这对双生姐弟为记名弟子。 生性洒脱, 向来追求顺其自然的澄心道长唯独在明夏这唯一的亲传弟子身上操碎了心。 自推算出明夏命中有一死结后,为寻破解之法,这些年光是相关的经卷藏书便翻阅了不下千册。 有段时间澄心道长甚至放弃清修,带着明夏东奔西走, 寻访旧友,只求能够为她寻到一线生机。 奈何这些年过去了,澄心道长尝试过无数方法,明夏的命数却始终没有分毫改变。 眼看距离卦象推算出的时间越来越近,澄心道长也愈发着急上火,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成为小老头的心病了。 “……所以准备随她们下山看看,师父,您在听吗?”明夏看着眼前明显在走神的小老头,微微提高了音量。 澄心道长回过神,却没理会明夏说的话,而是面露惊愕道:“你的命格,有所变了?” 明夏声音一顿,看着眼睛里满是关切的澄心道长,笑着点了点头,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许是闭关清修的时候心有所悟,命格才会有所改变。” 澄心道长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砸懵了,拉着明夏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后才哑着声音道:“好,好,好!” 虽然命中劫数依旧存在,可是缠绕在明夏命格里的煞气相较于闭关前却淡了些许。 别看只是一丁点不起眼的改变,要知道澄心道长这些年尝试过无数方法,甚至不惜拉下脸面带着明夏四处寻访旧友,都无法令明夏命中的煞气减弱分毫。 不要说减退了,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应劫时日越近,明夏的眉宇间甚至已经隐隐能够看到若有似无的死气。 在这种情况下,也难怪明夏的命格才稍稍有所改动便引得澄心道长如此激动失态了。 待到澄心道长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明夏这才又将罗婶子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征求师父的意见。 澄心道长心情正好,且听明夏的描述来看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大事,自然没有不允的。 倒是澄心道长身后两个正襟危坐,手握经卷的小道童见缝插针,声音清脆中带了几分期待。 “师姐,能带我们一起去吗?” 明夏还没开口,澄心道长已经先一步毫不留情打破了两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声音威严又冷酷,“当然不行。” 两个小道童原本神采奕奕的表情瞬间就垮了,却仍旧不肯死心,湿漉漉的眼睛求救般地看向明夏。 师父平日里虽然严肃,可明心明月都知道,师父最是疼爱师姐,倘若师姐帮他们说说好话,事情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两个小孩儿冲她挤眉弄眼,疯狂使眼色,看得明夏有些忍俊不禁。 她歪着头想了想,道:“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著之者,不名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 明月最先反应过来,师姐这是在考教他们呢! 吞了吞口水,明月背道:“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既、既……” “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明心见明月背不出,便连忙小声接着背了下去。 明月见状顿时露出一脸得救了的表情,只可惜笑意还没爬上眉梢,就已经被明夏接下来的考教给硬生生挤得收了回去。 “神能入石,神能飞形,入水不溺,入火不焚。②”明夏吐字清晰,语速和缓。 “神依形生,精、精……”②这下子,连明心也苦了一张小脸,小声勉强磕磕巴巴背了两句,便再也背不下来了。 澄心道长伸手在两个小道童脑袋上一人轻轻敲了一下,哼笑道:“就这还想随你们师姐同去?给我沉下心来继续上早课!” 明夏笑着挨个戳了戳明月明心的脸,道:“我尽量早些回来,争取陪你们一同上晚课。” 得了明夏这句话,明月与明心这才重新开心起来。 明夏辞别了师父,回到房间里简单收拾了写待会儿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这才跟随着在道观门口等着的罗婶子与徐家阿婆一同下山。 青玄山是座未被开发的山,山路陡峭难行,平日里在这山上活动的,除了青云观的人以外,便只有山脚附近的村民们偶尔会到山上打猎。 若是白天天气不错的时候行路还不是那么艰难,可一旦天色暗下来,或是遇上恶劣天气,山里的可视性降低,那上下山就变成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外地人若是想要登山,大多需要有居住在附近的本地的村民带着才能上来,若是无人带路,即便是白天想要登山也非常困难。 徐家阿婆虽然年事已高,却是山脚下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腿脚甚至比罗婶子还要麻利。 反倒是罗婶子,这些天因孩子的事担惊受怕、心力交瘁,走起山路脚下有些虚浮,有好几次因为走神而险些摔倒。 青玄山海拔不高,因着山路着实难走,又顾忌着罗婶子的身体,三人走走停停,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行至山下。 牵牛村就坐落于山脚之下,村子里不少房屋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处处都留有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但整个村子却打扫的非常干净,路边别说垃圾,连碎石落叶都很少有。 村中常住人口不多,越来越多的青壮年都选择外出打工,愿意留在村子里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村中目前留守的多为老人与孩子。 看到徐家阿婆和罗婶子回来了,村口站着的一个黑瘦的汉子立刻迎了上来,神色焦急道:“怎么样,青云观的道长怎么说?” 罗婶子闻言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了走在她们身后的明夏,对男人介绍道:“这位就是青云观的小道长。” 黑瘦的男人原本对于媳妇上山找道长还抱了几分期待,可当他看到明夏时,一颗心瞬间跌回了谷底。 这道长看上去也太年轻了,无论从哪里看都不像是法力高强的模样,倘若不是身着道袍,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家媳妇是不是找错了人。 不过饶是心中失望至极,也并不认为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小道长能够救得了儿子,可人都已经来了,还是他媳妇上山亲自请来的,总要让人到家里看看。 “您跟我来吧。”黑瘦男人伸手抹了把脸,苦笑着对明夏比了个请的手势。 “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我儿子虽然看上去很吓人,但已经被我用铁链给捆住了,动弹不了,不会伤害到您的。” 男人按照之前的惯例,好心提醒了一句。 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些日子他也请了不少能人异士过来替儿子看病,钱没有少花,可儿子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有些所谓的大师,来的时候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可真看到儿子,别说显神通了,直接吓到屁滚尿流的也不在少数。 明夏听出了男人话中的不信任,却没有生气,也并没有开口为自己解释的意思,只轻轻点了下头。 反倒是将人从山上请下来的罗婶子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抬脚在自家男人小腿上轻踹了下,低声训斥道:“小辉他爹,你别乱说。” 两口子的反应徐家阿婆都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只微微摇了摇头,快步上前两步,带着明夏朝村里走去。 才刚刚走到大门口,甚至都还没抬脚迈进屋门,远远便听到屋内传出沉闷的撞击声,还伴随着男孩凄厉的喊叫声。 罗婶子脸色白了白,看向男人,道:“不是让你先把小辉的嘴堵上吗,这么喊嗓子怎么受得了?” 黑瘦男人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面对媳妇的质问,嗫嚅道:“我、我怕他上不来气,就想着稍微让他缓缓。” 哪有做父母的愿意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倘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们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见媳妇脸色难看,男人自知理亏,便主动提议道:“要不我先进去收拾一下,等会儿你们再进来。” 这次罗婶子还没出声,反倒是站在旁边一路上都寡言少语的明夏先一步开口了。 “不用了。”明夏仔细辨别了下屋内的动静,转头问:“你们确定孩子被困在屋子里吗?” 夫妻二人齐齐一愣,罗婶子嘴唇动了动,看向丈夫,“说话呀!” 男人也懵了,伸手擦了下额头的冷汗,用力点头,无比笃定道:“我确定,刚才我还去看、看……” “是那个孩子吗?” “他出来了。” 第229章 第 229 章(已大修) “怎、怎么会……” 黑瘦男人的话还没说完, 声音便伴随着锁链随行走拖拽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响戛然而止。 只要想到那种可能,罗婶子两口子脸色就不由有些发白。 儿子在集市上走丢出事之后,再没人比罗婶子夫妻俩更清楚他现在是何等恐怖的模样。 之前因着有锁链的缘故还能限制住他的行动, 可若是连铁质的锁链也被挣脱了,就意味着他们连牵制住儿子的能力都没有了。 罗婶子嘴唇动了动, 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有些无措地看了眼身旁的丈夫,而黑瘦男人此时也已经被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吓懵了。 可即便已经害怕到牙齿都在打颤,黑瘦男人依旧本能的将罗婶子护在身后,甚至伸手将原本已经开了半扇的大门给死死关上了。 “走,你们都走!”黑瘦男人死死拽着大门的把手, 扭头几乎是用吼着对身后的人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 铁链在地面上摩擦的声响已经近到仅有一门之隔,几乎就在男人将大门合上后的几秒后, 铁质的大门忽然被从里面拍响。 “爹,你为什么要把门关上?”稚嫩的童音从门后传来,那声音听上去甚至还有些委屈,像极了被父母关在家里不能出门而冲父母撒娇软磨硬泡的孩子。 听到这声音, 罗婶子脸上的惊恐逐渐褪去, 又惊又喜道:“小辉,是不是小辉回来了?” 黑瘦男人却痛苦地摇了摇头, 艰难道:“芬儿,里面的不是小辉, 他只是想哄我们给他开门。” 罗婶子脸上的喜色凝固住了,却还是不死心地抱有一丝期望,道:“不,娃他爹你仔细听听, 这明明就是小辉的声音啊!” 似乎是听到了罗婶子的话,敲门声更加剧烈了,稚嫩的童声夹在巨大的敲门噪音里,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娘,娘,快让我爹开门呀,我肚子饿了,你不疼小辉了吗娘?” 罗婶子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趁着丈夫晃神的功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直接将他给挤开了。 那铁门本来就没有上锁,全靠着黑瘦男人用手强拉着,此时他被推开,门自然很轻易就被从里面打开了,暴露出了站在门后的小孩。 小孩看上去大约有四五岁的年纪,只有半人高,身上穿了件灰扑扑的棉袄,如果不看他的脸,只看打扮的话,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孩子。 可一旦往上看,入目便是一张沾着尚未干涸血迹的嘴巴,嘴边甚至还粘着几根灰扑扑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发,整个画面诡异又惊悚。 但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最让人惊悚的是,这孩子的眼睛竟然没有眼白,宛如两个黑洞,简直不像人的眼睛。 他手中拿着的东西也很快吸引了门口人的注意,徐家阿婆定睛一看,魂儿都差点被吓飞了。 那居然是半截灰老鼠,老鼠的后半身已经被撕扯掉了,可还没有完全断气,前爪还神经反射似的不时抽搐几下。 似是感觉到徐家阿婆看向自己的视线,小孩微微歪了歪头,带着未干涸血迹的嘴巴忽然裂开,冲她无声笑了起来。 小孩的牙齿很白,可牙齿上残留的碎肉与灰色的鼠毛却让这一幕看上去血腥惊悚至极。 饶是见多识广的徐家阿婆也被吓得够呛,下意识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鬼,有鬼啊!” 小孩儿却对她的惊恐毫无所觉,动作有些迟缓地转头看向一旁已经吓傻了的罗婶子,无辜道:“娘,还有没有吃的,小辉肚子好饿啊,好想吃东西!” 说着,他将手中没吃完的半截老鼠塞进嘴里,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彻底打破了罗婶子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 眼前的小孩只是占据了她儿子身体的怪物,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瞬间驱散了空气中无形的压力与恐惧。 “好吃吗?” 小孩儿咀嚼的动作顿住,没有眼白的黝黑双眼缓缓朝着罗婶子身后看去,当看清楚她身后站着的明夏时,小孩手中被吃到只剩下一小截的老鼠尸体‘啪嗒’掉在了地上。 原本还乖乖巧巧,向爹娘撒娇的孩子,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变得狰狞起来,就连声音也不似片刻前的稚嫩,而是变得凄厉又嘶哑。 “她是谁?为什么要带她来?!娘,你不是我娘吗?我不是你们最疼爱的小辉吗?做爹娘的怎么能够伤害自己的孩子?爹、娘,你们好狠的心——” 不等他将话说完,明夏面色平静地打断道:“为人父母当然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可你真的是他们的孩子吗?” 兴许是戳到了小孩的痛处,那孩子竟然直接朝着明夏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原本圆润短小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长长的尖甲。 更可怖的是,小孩儿嘴里原本平滑的牙齿也不知什么时候全部变成锋利无比的尖牙,若是真的被他扑倒咬上一口,肯定免不了皮开肉绽的下场。 “小道长小心!”罗婶子看到这一幕简直目眦欲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下意识冲过去想要挡在明夏面前。 明夏将人往旁边轻轻一带,巧妙地避开了冲她们扑来的小孩,但那小孩却没有放弃的意思,调转方向再次重新扑来。 徐家阿婆在旁边看得心都快凉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这小孩儿移动速度比刚才要快上不少。 非要形容的话,有些像是徐家阿婆忽然觉得面前的小辉冲明夏扑去时的身影,像极了许多年前跟随父母上山打猎时见到的猛兽。 眼看小辉那一口锋锐无比的尖牙就要咬到明夏,徐家阿婆已经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 可谁知,就在她眨眼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重物落地时发出的闷响,紧接着周围重新归于平静。 徐家阿婆颤颤巍巍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明夏的一双笑眼。 明夏开口道:“阿婆,您先回家去吧,这里有我在,不会出事。” 徐家阿婆看了眼倒在明夏身边的小辉,张了张嘴,压低声音道:“小道长,这孩子不会有事吧?” 明夏摇了摇头,安慰道:“您放心,没事的。” 得了明夏这句肯定,徐家阿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转身往自己家走,走了几步,热心的小老太太仍有些不放心地提高音量对明夏道:“需要帮忙的话小道长你只管说话啊,我老婆子不中用,但家里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儿子,随您差遣!” “好。”明夏失笑,却也没有回绝对方的好意,笑着应下了:“需要帮忙的话我一定跟您开口,快回去吧。” 听到明夏应下,徐家阿婆这才进了屋子。 待她进屋之后,明夏弯下腰,伸手将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小孩抱起来,对旁边已经被刚才那一系列变故吓得还没回过神的罗婶子夫妻道:“家中可有镜子?” 罗婶子摇了摇头,道:“现在去买来得及吗?” 其实家中原本是有镜子的,可前些天家中请来了一位大师说要用,罗婶子便将镜子取了交给了那位大师。 大师拿着镜子进了屋子,但谁知原本进屋前还好端端的镜子,进屋不到片刻的功夫,便无端碎裂成了数片。 明夏想了想,道:“不用麻烦了,取个盆子盛点清水也可以。” “好,好!”罗婶子的丈夫闻言立刻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快步朝着屋内走去,找盆子打水去了。 明夏在罗婶子的带领下抱着孩子也进了屋子,这间屋子应当就是之前被用来关小辉的地方。 还没进去便能够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屋内的采光不好,即便是大白天也需要开灯才能看清楚屋里的摆设。 屋子不大,里面的摆设也非常简陋,除了床之外,为数不多的家具便是靠墙位置摆着的一张桌子。 那桌上放着两个空碗,以及一小沓黄色的符纸,将孩子放到床上后,明夏行至桌前,随手拿起一张符纸端详起来。 见明夏似是对那符纸感兴趣,罗婶子连忙上前解释道:“这是前些日子我婆婆请来的一个大师画的,说是能够镇邪。” “他走的时候还嘱咐我将这符纸尽可能多的贴在小辉的床上,这样小辉就不会再失去神志了。” 明夏闻言挑了挑眉,道:“贴了之后有用吗?” 罗婶子含糊道:“好像用处不是很大,因为贴上当天晚上小辉就又发狂了,不但又吼又叫,还差点把绳子给挣脱。” “可能是我贴的符纸不够多,但我想着……” 罗婶子没能说出口的是,不是她不想多贴一些,而是这符纸是她从那位大师手里买的,一张就要两百块,若是真的按照那大师说的贴满整张床底板,以她家的条件便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啊! 明夏闻言叹了口气,道:“没用就对了。” 运笔毫无章法,甚至连最基本的符图都未能成型,说是胡写乱画都不为过。这样难看的东西,别说指望它能起到什么效果了,它甚至连符都算不上。 第230章 第 230 章 罗婶子闻言, 再去看桌上那些黄符,顿觉心都在滴血。 明夏虽然没开口问价格,但看罗婶子此时的表情也大概能猜出这些黄纸多半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再次叹了口气, 明夏宽慰道:“没事,虽然符画得不好, 但这黄纸却不错,这儿还有留了几张空白的,等待会儿处理完小辉的事情之后,我帮你画两张,不会让它浪费掉的。” 也算那画符之人还算有点良心,虽然符画的稀烂, 但装备倒是准备得挺齐全, 纸和朱砂质量都不错。 听了明夏的话,罗婶子这才破涕为笑。 她此时的心境早已经与上山前截然不同, 见识过明夏的能力之后,罗婶子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徐家阿婆会对年纪轻轻的小道长如此推崇。 尤其是刚才发生在门口的事情,明夏只是轻轻在小辉的头上点了下,发狂状态下的小辉居然立刻就安静下来, 像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如果不是当时她就站在旁边,清楚无比的知道明夏甚至没有用太大的力道, 真的只是轻轻一点儿子就瘫软下来的话,罗婶子绝对不相信世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事情。 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 虽然嘴上不说,可罗婶子心底却早已经对明夏佩服的五体投地。 饶是她再笨,也知道徐家阿婆并没有骗她,青云观的这位小道长是真的有神通在身上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 罗婶子的丈夫已经打好了水,小心翼翼将搪瓷脸盆端进了屋子里,对明夏道:“小道长,您看这样可以吗?” 明夏看了眼,点头道:“可以。” 从罗婶子丈夫手里接过盛满水的搪瓷脸盆,明夏端着盆子走到了床边,将被子和床上厚厚的铺盖卷起大半,把脸盆平稳地放置在床上。 明夏举起手,以食指在水面上虚虚书写了一道符,接着以左右手掌心相交虚虚搭在一起,左右的拇指微微屈起蜷于掌内,其余九指皆舒在外,起了个标准的狮子印于水面之上。 随后转头对罗婶子道:“婶子,你过来将小辉扶起来,让他的脸正对着水盆,确保水中能够完整的照映出他的整张脸。” 听到明夏的吩咐,罗婶子忙不迭应道:“诶,好!” 罗婶子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么安静乖巧的儿子了,他躺在床上呼吸均匀、表情恬静,不复之前的狰狞,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看着这样的儿子,罗婶子忍不住又有些眼眶发酸,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按照明夏刚才的吩咐,小心翼翼将儿子抱到了脸盆旁,确定他的脸正对水面。 明夏口中轻吟:“天神地祇,万灵同归,合天帝敕。” “谨请八方追鬼捷疾使者速捉为崇邪鬼现形摄。” 咒语刚刚念完,便见原本还双目紧闭,安安静静待在母亲怀里的小辉猛然睁开眼睛,与此同时,抱着他的罗婶子忽然发现水中原本映照着的属于儿子的倒影忽然发生了变化。 水中同样是张孩童的脸,可这张脸却极为可怖,脸上从眉心到唇角,遍布了各种看上去相当骇人的伤疤,原本应当是眼睛的位置却空空荡荡,没有眼球。 它的嘴巴像是被人用针线缝上一样,那线缝的歪歪扭扭,凑近甚至可以看到针眼处的血痂。 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水中的孩童倒影剧烈挣扎起来,而几乎是同时,罗婶子惊愕地发现随着水中那张人脸扭动,自己怀里原本安静的儿子也开始剧烈扭动起来。 他似乎痛苦至极,边扭动还边发出凄厉的嚎叫,那声音像极了动物濒死时发出的刺耳鸣叫,只是听着便让人不由自主感到胆寒,耳膜更是仿佛要被这厉声给穿透。 就在罗婶子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怀中的儿子时,明夏手指微蜷,快速结了个手印,手指抵在小辉的头顶,轻轻一点。 剧烈挣扎的小辉动作逐渐放缓了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此放弃了,他行动迟缓十分艰难地将头慢慢扭着看向明夏。 “臭道士,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只是贪吃,又没有伤及他们性命,你若因此斩杀了我,除了背上一笔孽债,难道能讨得了什么好处?!” 此时的小辉说话时,声音居然不似刚才的尖锐嘶哑,反倒又换回了最开始在门口时与罗婶子夫妻说话时的稚嫩童声。 罗婶子被吓得浑身僵硬,抓住儿子的手都止不住微微发抖,却因为记挂着明夏刚才的嘱咐,并没有因为害怕就放开手。 此时听到它所说的话,罗婶子被吓得简直快哭出来了,生怕明夏会被怀里这怪物给说动了,真的转身就走,不再管这件事情。 而她怀里那东西却还嫌不够似的,见明夏没有再次出手,以为有戏,便再次开口。 这次说话的时候它甚至放软了语调,语气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扬,反倒是多出了几分商量讨好的意味。 “小道长,以你的道行肯定能看出我身上根本没有背负人命,我只不过是贪吃了一些,那害人之心却是从未有过的,更何况——” 说到这里,它甚至特意拉长了尾音,试图以此来吊起明夏的胃口,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无论自己说什么,那小道士脸上都没什么情绪,让人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自讨了个没趣,他继续说道:“更何况当时若不是有我在,这孩子早就被人给拐走了,又岂能平平安安回到父母身边?” 听到这话的罗婶子和她丈夫齐齐皆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不可置信。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罗婶子强压心中的恐惧,开口问道。 “是啊,什么叫如果不是你,孩子就被人拐走了,小辉在集市上难道不是因为贪玩自己走丢的吗?”罗婶子的丈夫也忍不住开口道。 两人话音才刚刚落下,便听到一阵略微有些刺耳,却毫不掩饰嘲讽的尖笑。 “走丢?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这个做爹的还不清楚吗,你儿子究竟是自己走丢,还是被人带走的,你当真不知道吗?” 经它这么一提醒,罗婶子的丈夫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那一瞬间门,他眼睛里涌现了很多种情绪,震惊、痛苦、追悔莫及。 罗婶子起初并不相信这怪物的话,只以为它是想要用谎话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拖延时间门,这些话也不过是想让小道长放过它的一种说辞罢了。 可罗婶子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在看到丈夫脸上的表情时,她心中便已经有了数,想来这怪物并不是信口胡说的。 见小怪物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明夏终于开口了。 “你身上若是背了人命,我又岂会留你到现在。”明夏的声音不大,语调依旧平静和缓、波澜不惊。 小怪物闻言,唇角的笑意逐渐凝固,它盯着明夏看了片刻,道:“那你也应当看得出来,像我这种道行低微的小鬼,只有身体主人同意,我才能附身成功吧。” “这小鬼欠了我的因,便要偿还我的果,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没有还完之前,你若是强行干涉,即便杀了我,这小鬼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明夏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小怪物冷哼一声,骂骂咧咧嘀嘀咕咕道:“你们臭道士最是道貌岸然,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你本性不坏,若是愿意自己从这孩子身上下来,我便为你在青玄山上立座坟。” “每逢过年过节便让这孩子和他的双亲带上贡品纸钱到你坟前磕头祭拜,到那时,你便再也不用如无根浮萍在这世间门飘荡。” 其实罗婶子猜得没错,小怪物之所以开口和明夏周旋,哪儿是因为真的想和她做什么交易,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门罢了。 也正因如此,小怪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答应明夏的任何要求。 所以听到这话时,小怪物原本打算想也不想的果断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在对上明夏视线时,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而就在此时,明夏还适时的开口对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罗婶子夫妇道:“这小鬼虽然长相可怖,却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鬼。” “它刚才说的没错,它虽上了小辉的身,却也救了小辉的命,之所以能上身也是征求了小辉的同意。若不是它,你们恐怕已经与小辉阴阳两隔了。” 听到明夏的话,罗婶子二人皆是一惊。 得知前因后果,罗婶子再看怀里顶着儿子面容的小怪物时,竟然觉得心中的恐惧和抵触情绪不知不觉消退了不少。 “倘若它答应主动从小辉的身上离开,你们愿不愿意上山为它扫墓?不用太过频繁,逢年过节祭拜家中长辈时,顺带给它带些贡品就好。” 明夏想了想,看向那小怪物,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小怪物毫无准备,突然被问到,歪着脑袋想了想,下意识答道:“烧鸡、肉包子、麦芽糖、桔子、苹果和……酸枣?” 罗婶子闻言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奇地磕磕巴巴道:“呀,我家小辉也喜欢吃酸枣子,我还以为除了小辉没有小孩子会喜欢呢。” 小怪物闻言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去看她。 明夏莞尔,解释道:“它死时年纪不大,和小辉差不多年纪,应当是小辉告诉它酸枣好吃,它便记挂上了。” 大概是当了母亲的缘故,听到这小怪物死时还是个孩子,罗婶子心中的恐惧又消散了不少。 她和丈夫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点头,罗婶子看向怀里的小怪物,许诺道:“若你愿意从我儿子身上下来,我们以后一定会经常给你扫墓。” 罗婶子的丈夫不善言辞,却也跟着有些磕巴地点头附和道:“对,对!” “你爱吃的东西我、我都记下了,往后每次扫墓都给你带上,定不会叫你饿着。” 小怪物闻言,明明已经非常心动,却还装作不屑的撇了撇嘴,嘴硬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哄我?” “你们大人总是满口谎言,向来说话不算数的。” 第231章 第 231 章 罗婶子和其丈夫闻言, 立刻再三保证。 罗婶子的丈夫拍了拍脑袋,大步朝着外面跑去,没一会儿的功夫重新回来时, 手上多了一本老式挂历。 他找了支笔,当着小怪物的面在日历上勾画出了扫墓的日子, 展示给它看。 “你看我都标在日历上了,以后每年都会按时去给你扫墓的,你不是喜欢吃肉包子吗,小辉阿婆蒸得肉包子特别好吃,皮薄馅大,保准你吃一个就停不下来!” 小怪物果然是孩子心性, 很快便被罗婶子丈夫口中说的皮薄馅大的包子给吸引了注意力。 不过它倒也没有完全被冲昏头脑, 堪堪收回看向日历的视线,嘀嘀咕咕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哄我, 万一我下来了,你们又反悔了怎么办?” 罗婶子和其丈夫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此时被这么反问,他们除了重复着一遍遍说不会以外, 着急得头上都快冒汗了也说不出其他好听话来。 最后还是明夏看不过去, 摇了摇头,道:“你和小辉之间还有因果未消, 他们是小辉的父母,今日既是答应下来, 便是主动承接了小辉与你之间的因果,即便是为了小辉,他们也不会食言的。” 明夏的话简单又直接地将小怪物的疑虑打消了大半,见它神色已经有所松动, 明夏想了想,又道:“你和小辉不是好朋友吗,就算他的父母不去帮你扫墓,小辉也会去帮你扫墓的。” 小怪物闻言,耳朵微微动了动,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语气不屑道:“谁说小爷和他是朋友了?那是我收的小弟!” 但不管怎么说,小怪物总算松口,没再为难罗婶子夫妇。 不过在临走之前,小怪物提出了一个要求,他看了看明夏,又看了看抱着他的罗婶子,语气硬邦邦道:“让我走可以,但是走之前,我想尝尝臭小鬼说的阿婆包的肉包子和……和酸枣子。” 明夏没有答话,而是看向罗婶子,征求她的意见。 罗婶子忧心儿子,见这小怪物同意离开,对它临走前提出的这不算过分的要求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毫不犹豫点头应下了:“诶诶,我这就去找小辉阿婆让她给你包包子!” 罗婶子说完就想起身,但刚起身就后知后觉发现,如果自己起来了,怀里的小怪物可怎么办? 察觉到罗婶子的迟疑,明夏冲她摇了下头,道:“没事,放开他吧,已经不会再发狂了。” 经过了刚才的事情,罗婶子对明夏的信任度简直已经爆表,说是言听计从都不为过,见明夏都这么说了,便也不再迟疑,将怀里的小怪物轻手轻脚放在了床上。 罗婶子的丈夫脑子也难得灵光一回,伸手抹了把脸,立刻道:“之前给小辉腌的酸枣就在地窖里,我去看看腌好了没有,若是腌好了就直接连坛子一起抱上来。” 待到罗婶子夫妇相继离开之后,屋内便只剩下了明夏与小怪物两人。 门被关上,确定那两口子走远,小怪物一改刚才的傲娇,重新冷下脸,对明夏道:“小道士,你不会真以为这样就能轻易打发了我吧?” 明夏倒也没被它这突然变脸给吓到,双手抱臂,神色淡定道:“你有求于我。” 话虽不多,却相当犀利的直指要害。 小怪物面色一僵,被戳中了心思之后,索性十分鸵鸟的扭过头不去看明夏,嘴硬道:“谁要求你!” “现在可是你求着我,若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反正我待在小鬼的身体里也挺没什么不好,吃饱喝好,逍遥快活!” 明夏摇了摇头,语调平缓道:“即便我不来,你自己也会走的。” 灵魂与□□一旦分离时间太久,会对灵魂造成不可逆的损伤,魂体如果超过十四天仍没能回归本体,便再也回不去了,即便修罗大仙来了也难救。 小怪物本性不坏,明夏甚至从它身上看到了若有似无的金光,虽然那光芒很淡,可明夏不会看错,那是有功德在身才会出现的象征着功德的金光。 若不是看在小怪物身上没有背负人命,又有金光加身,明夏怎么可能会用如此温和的手段让它现行,早在两人第一次照面时,小怪物怕是就已经被她诛杀了。 再一次被戳穿了心思,小怪物似乎终于认清了现实,这次没再嘴硬,反倒是有些泄气,嘀嘀咕咕嘟囔道:“小道士,你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明夏没答,却话锋一转,道:“正是因为我知你本性不坏,所以你有求于我,我未必不会帮你,说说看。” 小怪物虽然十分看不上明夏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却也知道自己已经被她看了个透彻,索性挣扎,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明夏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行。” 小怪物:“……” 明夏想了想,解释道:“法治社会,杀人犯法。” “嗤,你们道士不是向来把替天行道挂在嘴边吗,还在乎这些?”小怪物不屑地撇了撇嘴。 没想到明夏居然毫不迟疑的点头,道:“当然。” “我们青云观可是拥有宗教信息服务许可证的正经道观,作为青云观的道士,我在华夏道教协会有过登记,是拥有道士证的合法正规道士。” 小怪物:“……”淦!说的像模像样的,差点我就信了! 见它满脸写着不信任,明夏想了想,伸手摸出自己的证件递到了小怪物面前:“喏,你自己看。” 小怪物顶着满脸“我倒要看你能拿出什么玩意儿”的不屑表情接过来,看了两眼之后,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了“卧槽她居然不是在胡诌而是真有!?”的震惊。 看它满脸震惊到仿佛被雷劈了似的表情,明夏收回自己的证件后,像是想起什么,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个手机。 “既然证件都看了,不如也顺带关注一下我们青云观的公众号吧,每月都会推送法会消息。” 小怪物几乎是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怼到眼前的二维码,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几秒后才等它反应过来,立刻悲愤道:“你是不是有病,我一孤魂野鬼哪儿来的手机啊!” 明夏:“……” “抱歉。”明夏淡定地锁屏,收回手机,风轻云淡道:“我忘记了你不是人,没有手机。” 明明是事实,可从明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小怪物却还是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 恼羞成怒的小怪物恶声恶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能不能帮我!” 明夏沉吟了片刻,道:“杀人肯定是不行的,现在是法治社会,动用私刑是违法行为。” “哼,就知道你这个臭道士不会帮忙!”小怪物立刻龇牙咧嘴,为了向明夏表示自己的不满,甚至还抬手去推旁边放着盛满水的脸盆。 只可惜它手才刚刚触碰到脸盆边缘,就因为剧烈疼痛而惨叫出声。手与脸盆接触的地方生出一股黑烟,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以及难闻刺鼻的恶臭。 明夏叹了口气,伸出右手虚虚在水中书了道符,被小怪物用手碰过的脸盆边缘焦黑烧灼的痕迹随着她动作而逐渐消失。 “我什么时候说不帮忙了?只是不会帮你杀人罢了。”明夏道。 可这话听在小怪物耳中,不帮它杀人和不帮忙没什么不同,都是一个意思罢了。 小怪物将被符咒灼伤的手藏在身后,梗着脖子凶狠无比道:“谁稀罕你帮我!” “不用你烂好心,等会吃饱了东西我就走,即便没有你我也早晚能杀了他!” 明夏上前几步,不顾小怪物的挣扎,拉过它被灼伤的那条手臂,确定问题不大后,随手塞了颗丹药到它嘴里。 小怪物警惕心还是挺强的,被塞了东西第一反应不是咽下去而是想吐出来,可很快它就发现,这小道士塞进它嘴里的东西居然是甜的。 可能是因为死时年纪还小,即便已经在人间以鬼魂形态游荡了数十年,可本质仍是个孩子,尝到甜滋滋的东西竟有些不舍得往外吐。 就这短短十几秒的功夫,小怪物很快就察觉到这丹药的妙处,原本仿佛无底洞一样,无论吃再多东西都不能填饱的肚子,随着这颗丹药下肚,居然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饱腹感。 虽然不知道明夏到底给它吃了什么,但饶是它再蠢也知道这绝对是好东西,原本因为被符咒灼伤而疼痛不已的手臂都逐渐没什么痛感了。 “……你真的能帮我?”许是吃人嘴短,小怪物犹豫片刻,试探性的开口又问。 小怪物说罢歪着头想了想,非常勉为其难地做出了让步,道:“不杀了他,能把他送进警局,让他坐牢也可以。” “我敢保证那个人是罪有应得,就算是你把他杀了,把他挫骨扬灰了,那也是替天行道,是好事一桩,绝对不会因此而背上孽债!” 第232章 第 232 章 从小怪物口中, 明夏得知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小怪物的确是孤魂野鬼,可他并不是跟随小辉的, 而是跟随在想要拐走小辉的那个拐子身边的。 小怪物没有爹也没有娘,自打他记事起便跟随着瘸了一条腿的爷爷生活, 它没有正式的名字,爷爷还在世时,总称呼他为狗娃。 狗娃的爷爷是个瘸子,平日里依靠着捡破烂为生,狗娃从小跟着爷爷长大,一老一小相依为命, 日子虽然不富裕, 却也还算幸福。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狗娃四岁的时候, 爷爷在一次收废品时与人发生争执,在争执中被人推搡,脑袋磕在了台阶上,人甚至没能送到医院便已经没了气息。 自那之后, 狗娃就彻底成了孤儿。爷爷死后, 他一个人流浪了一段时间,很快便被拐子给盯上了。 对方哄骗他, 说知道狗娃父母的下落,以带他去寻找爹娘为借口, 将他拐走,并以二百元的价格将他卖给了一户乡下人家。 狗娃虽然年纪小,脑子却极为聪明,在拐子和买家谈价格的时候发现了拐子所谓的帮他找爹娘不过是一场骗局后, 便想要趁乱偷跑。 跑是真的跑掉了,可当时的狗娃尚且不知道的是,拐子带他去的那个村子里的村民互相都是会打掩护的,他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想要逃出那座山,简直难如登天。 狗娃很快被抓回去了,并且因着他这次逃跑,原本已经和拐子谈好价格的买家突然反悔不敢要他了,也正因这件事情,狗娃被拐子带回去后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后来拐子带着他和其他几个被拐来的孩子辗转去了很多地方,见了不少买家,别的孩子大多年纪小不记事,很快被销售一空,唯独狗娃不同。 即便每次逃跑都会被抓回来,每次被抓回来都少不了会挨上一顿毒打,可只要逮住机会他还是会跑。 有好几次狗娃已经被人给买下了,又从买家手里跑出来了,而花了钱又跑了人的买家自然会找拐子的麻烦,接连跑了几次之后,拐子即便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敢将狗娃轻易卖掉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狗娃的日子好过,恰恰相反,在卖钱无望后,狗娃便成了拐子的出气筒。 拐子最初将他和被拐来还没卖出去的孩子们关在一起,时不时便对他拳脚相加,杀鸡儆猴给那些有心想要逃跑的孩子们看,以此来警告他们不要有逃跑的心思。 可狗娃并没有就此放弃,即便腿被打断,即使双脚被粗重的铁链锁住,他依旧没有放弃过想要逃跑的念头。 不但自己想着逃跑,他还会操着一口家乡话鼓励与他一样被拐子拐来的孩子们逃跑。 有次拐子上山找买家,看守他们的同伙因贪杯而醉酒不醒,狗娃指挥孩子们偷到了钥匙,将那群孩子全部放跑了出去,他自己却因为双脚被铁链锁住的关系没能跑掉。 等拐子回来时,十三个孩子跑的只剩下两个不说,甚至还招来了警察的注意,若非拐子反应极快,恐怕已经被抓进局子里蹲大狱了。 经过这件事情,拐子简直恨毒了狗娃,对他动起手来也再没了估顾忌。狗娃被独自关在一个屋子里,屋子里没有灯没有床,只有一张已经发臭的草席子。 拐子打他,关着他,只有在想起来的时候才会给他喂一些已经馊掉宛如泔水一样的饭菜。 自从爷爷去世之后,狗娃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惹怒拐子被关起来后更是几乎每天都饿着肚子,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为了活下去甚至捉过屋子里的老鼠吃。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吃不饱,肚子仿佛无底洞一般,无时无刻不让他感到饥饿。 他尖叫,怒吼,喊到声音都嘶哑,除了会招来拐子的毒打以外,并不能为他换来哪怕一口吃的。 甚至于有次狗娃饿得不行,因为拍门讨吃的声音太大而惹怒了喝醉了酒的拐子,这丧心病狂的人渣竟然拿针线将狗娃的嘴巴缝了起来。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狗娃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饿死的,还是被拐子给打死的。 他死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尸体腐烂发臭才被前来给他送饭的拐子同伙发现。毕竟是杀了人,狗娃死后,拐子怕事情败露,将他的尸体肢解扔进了乡下的旱厕里。 狗娃原本以为死亡就是结束,可他死时怨气太深,死后并没能转世投胎,而是成了一只怨气缠身,满脑子只有复仇索命念头的小鬼。 失去神志的它整日跟着那拐子,曾不止一次想要杀掉拐子,可那拐子大概也自知缺德事做多了,身上有一块重金求来的玉观音挂坠。 正是那观音坠让狗娃根本无法近身,狗娃浑浑噩噩跟在拐子身边,这一跟就是数十年。 大概是生前留下的执念,每当看到拐子拐卖小孩,浑浑噩噩的狗娃几乎是下意识的会去帮被拐子盯上的小孩。 不过因为去世时还是个孩子,再加上它只对拐子有执念,并没有伤害无辜之人的缘故,它的能力非常有限,只有偶尔运气好才能从拐子手上放走或救下几个被拐的孩子。 原本只是因着生前留下的执念,加上想要给拐子添堵才救的人,可没想到这么做居然误打误撞给自己积攒下了一些功德。 也正因如此,明夏才会在见到狗娃第一眼时,从它身上看到若有似无的淡淡功德金光。 同样也是因为有这些功德,狗娃最近才能从浑浑噩噩中逐渐恢复神志。 恢复了神志不久的狗娃依旧成日跟随在拐子身边,那天小辉与父亲到县里赶集时,虎头虎脑的小辉很快被隐藏在人群中的拐子给注意到了。 拐子的同伙拖住小辉的爹,拐子则趁乱将小辉给带走。这样的事情拐子和他的同伙几乎每天都在做,可谓是熟练至极,鲜少有失手的时候,这一次原本也一样。 狗娃试图从拐子手里放跑小辉,可拐子对小辉看管得很紧,因着拐子脖子那块观音玉佩,狗娃不敢离他太近,自然也就没有办法下手。 后来拐子给小辉喂了药将其关进屋子里,狗娃这才能够接近小辉。 就在狗娃思索如何把小辉弄醒时,没想到昏睡了一上午的小辉居然自己醒过来了,不仅如此,更让狗娃惊讶的是,这小孩居然能够看到自己,甚至还能跟自己沟通。 意识到这点之后,一人一魂居然就这么聊了起来。在聊天过程中,狗娃得知小辉今天是跟父亲一起出来赶集的,知道小辉有对非常疼爱他的父母,也得知了小辉最爱吃的东西是酸枣和阿婆亲手包的皮薄馅大的大肉包子。 小辉也从狗娃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世,还因为同情他过去的遭遇而掉下了眼泪,甚至主动提出要带狗娃一起回家,尝尝他娘腌的酸枣,一起吃他阿婆包的肉包子。 许是小辉口中描述的画面太过美好,也或许是小辉是第一个说要请他一起吃包子的人,从来没有过朋友的狗娃决定和他做朋友。 无论如何,它也会帮助小辉从拐子手里逃出去的,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它一定会帮他的。 但让狗娃感到棘手的是,由于前两天它刚刚放跑了一个孩子,以至于拐子这几天戒备心非常重,捆住了小辉的双手双脚、蒙上了他的眼睛不说,还给小辉喂了药。 在药物的作用下,小辉能够清醒的时间并不长,即便狗娃使劲了浑身解数将他叫醒,两人说不了两句话小辉便又会昏睡过去。 小辉昏睡的时候,狗娃跟在拐子身边,听到了拐子和同伙之间的对话,拐子已经联系好了买家,今晚就会动身,带上小辉离开福县。 跟在拐子身边这么久,狗娃清楚的知道,一旦小辉被带离了家乡,即便侥幸逃得掉,想要再找回来可能性都小的可怜。 晚上绝对不能让拐子把小辉带走,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再见不到疼爱他的爹娘,也再吃不到他阿婆蒸的包子了。 为了增加逃跑的成功率,在观察了附近的地形,规划好逃跑路线后,狗娃终于下定决心,它打算铤而走险一次。 鬼想要附身在人身上,这本身就是有违天道的事情。 对于狗娃而言,即便它不知道什么天地规则,可出于本能,它却也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附身在小辉身上,势必会对自己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 狗娃虽然是鬼,可它从没有开过杀戒,亦不曾害过人命,身上除了对拐子的怨气以外,并没有杀人才拥有的煞气。 附身之后,狗娃面对的情况便是,轻则鬼魂受损,重则魂飞魄散都不是没有可能。 能够用来抵御天道规则的,便只有身上那些因救人而产生的功德金光。 可即便如此,狗娃还是决定试上一试。 正是因为经历过不幸,所以才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重蹈它的覆辙;正是因为见识过拐子的可怖,所以哪怕魂飞魄散,狗娃也要帮他逃出生天,重回家人身边。 小辉是狗娃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哪怕他们认识的时间不久,左右也才只有短短的一上午。 可小辉答应了狗娃,说要请它吃他爹亲手熬的麦芽糖饼,请它吃他娘腌的酸酸脆脆的酸枣,请它尝尝阿婆蒸得皮薄馅大的肉包子。 狗娃要救他,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第233章 第 233 章 以小辉目前的状态别说逃跑, 怕是即便解开绳子摘下眼罩,让他走出这个小院都艰难。 下定决心后的狗娃叫醒小辉,和他商量, 由自己暂时附身在小辉的身上,代替他掌管身体, 跑出去之后再将身体还给他。 小辉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虽然认识才不到半天,可知晓了狗娃曾经遭遇的小辉早已经将它当做了自己的好朋友。 狗娃愿意帮他逃跑,他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小辉昏睡过去后,狗娃尝试着附身到了小辉身上, 因着小辉对它没有丝毫抵触, 所以附身非常成功。 狗娃用地上的碎石子磨断了绳子,装作昏睡的样子, 趁拐子进来查看情况时,猛地朝外面跑去。 尽管已经非常努力,却还是在跑出院子后不久被闻讯赶来的拐子同伙堵了个正着,危急关头, 狗娃灵机一动, 忽然狰狞着表情说起了许多年前拐子杀人埋尸的事情。 狗娃本身就怨气极重,诉说起当年的旧事时, 眼中迸发地恨意一时间竟真的唬住了拐子和他的同伙。 趁着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不敢继续追过来的功夫, 狗娃终于顺利帮着小辉逃离了魔窟。 可因着刚才狗娃与拐子有所接触,它的魂体本就免不了被拐子身上的玉观音灼伤。 再加上附身在小辉身上短短的时间却几乎将它这些年积攒的功德消耗了大半,没了功德加身,狗娃勉强坚持着找到小辉的父亲, 如释重负的它再次失去了意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小辉没有按照约定重新接管身体,但这些天狗娃附身在小辉身上时,大多数时候神志都是混沌模糊,依靠身体本能行动的。 因为生前没有吃过饱饭,所以到处讨要吃的,无论吃多少都仍旧会感觉到饥饿,没有丝毫饱腹感。 因为曾经被捆住手脚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多年,所以一旦被限制行动,一旦被关在密闭空间,就会本能的开始发狂。 狗娃这些年救过不少孩子,身上的功德金光其实远不止明夏看到的那么稀薄,是为了救小辉消耗了大半,才有了明夏看到时的那般模样。 就连狗娃的意识,也是明夏动用道家术法之后才逐渐从混沌中过来的。 狗娃三言两语讲完了前因后果,看向明夏,幽幽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从没想过强占小辉的身体。” 想了想,不等明夏回答,狗娃又道:“即使你不来驱赶我,待我清醒过来,也会主动离开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站在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明夏忽然伸出手,在它头上轻轻拍了拍。 “我信。” “小辉也是这样相信你。” 听到好朋友的名字,狗娃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她。 “他怕自己重新接管身体之后,你就消失不见,所以将身体让给了你。” “不信的话,你可以叫他的名字,他一直都在看着你。” 狗娃愣住了,不敢置信地在脑海里轻声叫了句:“小辉,你在吗?” 过了许久,久到狗娃都要以为明夏是在捉弄他时,它才听到一道细细弱弱的熟悉声音。 “我……我在呢。” 狗娃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震惊道:“这些天你一直都在吗?你能看到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就在狗娃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幻听了,那细细弱弱独属于小辉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看、看到了。”小辉弱弱答道,说完又补充道:“也没有一直在啦,是回到家之后我才醒过来的,和你醒来的时间差不多。” 小道士的猜测居然成了真,这让自尊心极强的狗娃面子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不过现在不是关心面子的时候。 比起面子,狗娃更想知道的是,小辉作为身体的主人,如果它想要重新要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可比狗娃一个外来的小鬼要容易多了,尤其狗娃当时还受了伤,意识都已经不大清楚,基本只能依靠本能行动。 小辉明明早就已经醒来了,甚至醒过来的时间可能比它还要早,为什么不要回自己的身体呢? 狗娃这么想得,也就这样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这是你的身体,只要你想,肯定将身体的主动权拿回去的。” 小辉:“我、我……” 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声音里还夹杂着难过与害怕,不是因为害怕失去理智的狗娃,而是害怕如果自己重新拿回了身体,救了他的好朋友就再也消失不见了。 小辉虽然没有将这些话给说出口,可狗娃却也不是傻子,只听了两句便已经明白,便已经知道与小道士说的情况怕是**不离十。 狗娃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小辉都是狗娃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狗娃救他的时候想的很简单,因为是朋友所以要救他,因为曾经遭遇过不幸,所以不愿意看到朋友重蹈他的覆辙。 虽然对小辉口中疼爱他的父母很是向往,也想要尝尝他讲给它听的那些好吃的,可下定决心救人的那一刻,狗娃并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 只要小辉能够逃出来,重新回到父母身边,继续幸福生活下去,替它多吃些它没能吃到的美食,就已经很好了。 见狗娃久久不出声,小辉明显有些忐忑,他小心翼翼开口唤道:“狗娃?狗娃你生气了吗?” “没有。”狗娃闷闷应道。 虽然它否认了,可小辉还是明显从它声音中听出了不开心,小辉犹豫了片刻,再度开口道:“这些天我都看着呐,我、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爹娘的。” “你若是真的伤害了我爹娘,我一定会把身体要回来的,但你没有,你只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呀。” 狗娃听到小辉这近乎于有些天真的想法,明明因为被信任而心中很是感动,嘴却依旧硬的像块石头,硬邦邦说不出一句好话。 “我都失去理智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爹娘,我、我还吓跑了你爹娘找来给你做法的大师!” “可我就是知道你不会。”小辉听到这里却是笑了,他小声道:“因为你可是把我从拐子手里救出来的狗娃哥呀。” 都说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小辉这番话语里毫无保留的信赖让嘴硬的狗娃也再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来。 狗娃犹豫了片刻,道:“待会儿我吃完东西就要走了,你、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把身体随便借给别人了,万一它们借了不还怎么办?” 小辉点头如捣蒜,答应的飞快:“那是当然,我不会把身体借给除了狗娃哥以外的人。” 狗娃死的时候年纪本就不大,即便在人间浑浑噩噩以灵魂姿态漂泊了数十年,可因着刚恢复神志不久,无论是脾气还是心性都还是个孩子呢。 小辉这番话将它哄得身心舒畅,向来严肃的小脸也极为罕见的有了笑模样。 两个小孩儿又嘀嘀咕咕聊了一会儿,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小辉他爹手里捧着一个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足有半人高的大坛子走了进来。 小辉他爹看上去黑黑瘦瘦,可抱着这么大个坛子走进来时,身形居然连晃都没怎么晃悠。 将坛子放下之后,小辉他爹又拐进厨房里拿了副碗筷,拐回来揭开摊子上用泥巴糊住的坛口,用大海碗直接伸进去舀了大碗酸枣出来。 都不用凑近,从坛口被揭开起,坛子里的酸味儿便直接钻进了屋内所有人的鼻子里。 小辉他爹端着盛了满满一碗酸枣的大海碗,有些无措的看着明夏,干干巴巴开口道:“小道长,我能直接给它送过去不?” 明夏扫了眼被酸到浑身僵硬仿佛被按了定格键的狗娃,淡定点了点头,道:“可以的。” 黑黑瘦瘦的男人不善言辞,起初面对眼前的小怪物还有些发憷,可得知是它从拐子手里救回了自己的儿子后,心里那为数不多的恐惧也转变成了感激。 又因为有明夏这个法力高强的道长在,此时得到允许后,自然不再害怕,没怎么顾虑便端着盛满酸枣的大海碗朝着狗娃走去。 将碗递过去时,憨厚老实的小辉爹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个笑脸,道:“都是刚腌好的,吃吧,别客气。” 狗娃伸手接过海碗,闻着那酸爽扑鼻,仿佛能够酸掉牙齿的酸味儿,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伸手捏了一颗枣子放进嘴里。 不过片刻的功夫,狗娃的表情立刻狰狞起来。 但这次它脸上的狰狞却不是因为想要吓人,而是被酸枣算得整张脸上的五官都皱成一团。 狗娃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是真的,可它敢发誓,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它也从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 如果不是知道小辉的性格,狗娃甚至要以为小辉是不是在报复它占了他的身体! 偏偏这时,小辉还在脑海里满含期待的等着它的吃后感。 “怎么样?好吃吗?”小辉有些紧张的问道。 “好——酸!”饶是狗娃再如何厉害,此时被酸到不行的它也说不出好吃两个字。 小辉咯咯咯笑了起来,道:“你让我爹给你盛一小碟盐,酸枣沾着盐吃,刚吃到嘴里的时候又酸又咸,但一会儿就能吃出满嘴的甜味儿了!” 第234章 第 234 章 狗娃捏着鼻子吃了几颗酸枣, 最终还是没能适应这样的口感,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看着还剩下大半碗的酸枣,小辉他爹有些手足无措地捏起一颗尝了尝, 喃喃自语道:“腌得挺好,没有坏啊?” 最后还是站在一旁的明夏看不下去, 笑着道:“估计是嫌太酸了,吃不下,不用管它。” 得知它不是因为对他们不满意才不吃的,小辉他爹明显松了口气。他伸手挠了挠头,道:“包子可能要等的时间久一点,小辉他娘和阿婆已经在和面包包子了, 蒸好估计要到下午了。” 明夏摇了摇头, 道:“无妨,这里有我看着, 不会出乱子的。” “刚才已经和它商量好了,待到吃过包子,它就会主动离开,到时候小辉自然就会回来了。” 听明夏这么说, 小辉他爹顿时如释重负, 颇有一种高高悬挂在心口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的轻松感。 到了下午的时候,罗婶子带着一个头发花白, 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婆婆端着蒸好的包子一同进了屋。 几乎在看到老婆婆的瞬间,小辉便对狗娃介绍道:“快看, 那就是我阿婆,她的手可巧了,不但会包包子,还能把面捏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蒸成馒头和豆沙包!” 狗娃也非常配合的歪头看去, 却没想到那面容慈祥的阿婆居然冲它很是和蔼地笑了笑。 “我蒸了一大笼屉,你尽管敞开肚皮随便吃,若是不够,我再去帮你拿一些。” 小辉的阿婆原本因为忧心孙子的身体而恨毒了占据了孙子身体的小鬼,可听罗婶子讲清楚了前因后果,得知是这小鬼从拐子手里救下了自己孙子,并且答应吃饱了肚子就主动离开后,自然再生不出恨意。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甚至算不得安慰的话,却让鲜少被人关心过的狗娃有些动容。 它抓起一个包子,也不顾包子还有些烫,直接便往嘴里塞去。包子皮很软,里面的肉馅非常多,一口下去鲜嫩多汁,香气四溢。 狗娃狼吞虎咽,吃着吃着却忽然落下泪来,而它自己却毫无所觉,仍旧往嘴里塞着包子,仿佛自己吃的不是平平无奇的肉包子,而是什么绝顶美味的珍馐佳肴似的。 倒是旁边的罗婶子和小辉阿婆有些不知所措,罗婶子看向身旁的明夏,声音有些惴惴,道:“这、这……是不是包子不好吃?” 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吃个包子怎么还落下泪来了呢? 明夏冲她微微摇了下头,叹息道:“包子很好,它只是……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接连吃了五六个包子,就在罗婶子刚要再去厨房里拿些包子过来的时候,却听狗娃开口叫住了她。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狗娃道。 罗婶子愣了愣,这些天它那仿佛无论吃多少东西都填不满的肚子,今天怎么只吃了五六个包子就饱了? 小辉的阿婆也是知道它这些天表现的,开口道:“真的不用再给你拿一些包子过来吗?蒸得包子厨房还有……” “不吃了,已经吃饱了,吃不下了。”狗娃道。 见罗婶子还想再劝,明夏开口道:“不必了,它说饱了便是饱了,吃太多小辉身体承受不住。” 听了明夏的解释,无论是罗婶子还是小辉的阿婆皆是齐齐愣住,两人面面相觑,看向狗娃的眼里满是复杂。 “嘁,臭道士,谁要你多嘴!”狗娃被两人看的有些难为情,恼羞成怒道:“别以为帮我说两句好话就没事了,不是说要给我立坟吗?还不快走,小心我待会儿反悔!” 明夏也不恼,道:“你确定现在就走,不和朋友道个别吗?” “道什么别,又、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说这句话时,狗娃声音里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想了想,又道:“小辉已经答应我了,每年都会去给我扫墓的。” 见它自己已下定决心,明夏也不再说什么,走到它身边,起手刚要结印,却听身后传来了罗婶子的声音。 “等等——!” 明夏停下动作,而已经闭上眼睛做好准备的狗娃也睁开眼睛,朝着罗婶子所在的方向看去,眼睛里满是疑惑。 罗婶子盯着狗娃看了许久,对门口喊道:“小辉他爹,快进来!”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房门便被从外面推开,上午抱着腌菜坛子给狗娃送过酸枣的黑瘦男人在罗婶子的招呼下走了进来。 两口子对视一眼,在谁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居然‘扑通’一声直接在狗娃面前跪下了。 “虽然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从哪儿来的,但作为小辉的爹娘,我、我们真的特别感谢你救了小辉。”罗婶子声音有些哽咽着开口道。 向来不善言辞的小辉他爹也在旁边直点头,他嘴拙不会说话,却努力用有些匮乏的言语向眼前这个从拐子手里救下儿子的狗娃保证。 “我和小辉他娘商量过了,我们膝下就小辉这一个孩子,你救了他就相当于救了我们一大家的命,我们听小道长说,你去世之前年岁也不大,就想着……” 说到这里,小辉他爹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压低音量,试探着开口道:“我们就想着,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以后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每年过节都会带小辉去看你,给你扫墓,带上爱吃的东西。” 这回失神的人变成了狗娃,它呆愣了许久,才有些迟钝地开口低声应了句:“哦。” 明夏实在看不下去,伸手直接在它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哦什么,人家问你同不同意呢。” 狗娃是鬼,即便附身在小辉身上也感觉不到疼的,可被明夏这么一敲,它还是下意识伸手捂住脑袋,做出一副被打疼的模样,借此掩盖自己脸上的欢喜和激动。 “看、看在你们诚心的份上,我……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狗娃闷闷的声音从蜷起的手臂里传出。 小辉他爹见狗娃答应了,脸上立刻扬起了一个憨厚老实的笑容,不住地点头,喃喃道:“好,好,好!” 罗婶子也破涕为笑,站起身,眼眶红红的看向明夏,问:“小道长,我能抱一抱它吗?” 明夏神色淡定道:“这你得问它自己了,它若是愿意,自然可以。” 闻言,罗婶子看向坐在床沿边的狗娃,小心翼翼征求它的意见,低声道:“我……我能抱抱你吗,孩子?” 在狗娃印象里,只有爷爷还在世时,它才被人拥抱过,自从爷爷去世后,便再也没有对它伸出手,也再没人说想要抱一抱它。 罗婶子还是第一个在爷爷去世后说想要抱抱它的人,这让狗娃既感到陌生,又对即将到来的拥抱怀揣着些许的期待。 向来嘴硬的它,面对红着眼圈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里满是真诚和期待的罗婶子,终究也没能说出一句拒绝。 “可、可以。”狗娃磕磕巴巴道。 下一秒,它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这个怀抱里还带着几分包子与酸枣的味道,可狗娃却并不觉得这味道难闻,只觉得好闻至极。 明明鬼是感觉不到温度的,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可狗娃却在这个拥抱里感觉到了久违的暖意。 许是在拥抱中感觉到了包容,让狗娃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故去多年的爷爷,记忆里,他的怀抱也是这样温暖,瘦瘦的手臂却在环抱住它时,温热又极有力量,仿佛它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贝一样。 狗娃和罗婶子一家人道别之后,明夏的手指轻轻在它眉心一点,原本端坐在床上的孩子便像是卸去了浑身的力气,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明夏检查了下小辉的身体状况,确定没问题后,对旁边满脸担忧与希冀的罗婶子夫妇道:“已经没事了。” “灵魂复位之后,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要打扰他,等他自己睡醒就可以了。” 罗婶子和丈夫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向明夏道:“谢谢,真的非常谢谢您!要不是有您在,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话落,罗婶子从腰间取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用红纸包裹着,看上去分量不轻的红封塞进了明夏手里。 “这是我和小辉他爹的一番心意,数额不多,还请您千万不要推拒!” 明夏倒也没有直接拒绝,想了想,开口道:“我与这小鬼也算有缘,许诺了给它在青玄山上修座坟,这钱便不收了,用来给它修坟吧。” “这……”罗婶子有些迟疑,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丈夫。 罗婶子的丈夫虽然不善言辞,却也是个非常实在的人,摇了摇头,道:“小道长帮我们解决了麻烦,岂有让您空手而归的道理?” “刚才我和小辉娘也商量过了,它救了小辉,刚才我们说以后将它当做自己的孩子绝不是虚话,这修坟的钱本就应当由我们来出,哪能让道长您出力又出钱,没有这样的道理。” 罗婶子点了点头,在旁边帮腔道:“是这个理儿!” 明夏被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闹得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开口道:“不如这样,这钱就当我暂存在这里,你们将来若是得空,便上我们青云观,用这钱到观里做做功德即可。” 其实即便明夏不说,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罗婶子夫妇往后必然也会如之前受过明夏帮助的徐家阿婆一样,隔三差五便到青云观拜上一拜。 见明夏完全没有收下这笔钱的意思,罗婶子两口子劝说无果后,便也没再继续试图说服她,而是恭恭敬敬对拜了拜。 “小道长执意不肯收下,我们便也不再勉强,只是这笔钱我们也不能留做他用,若用来为您祈福,还请您千万不要推拒。” 明夏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带着狗娃辞别了罗婶子夫妻,离开了牵牛村。 第235章 第 235 章 刚走出牵牛村, 明夏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难得有些尴尬停住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重新拐回去。 飘在她身后的狗娃见状, 有些纳闷地开口问:“怎么了?莫不是你这小道士后悔刚才没收下那笔钱?” 说起刚才的事,狗娃就有些幸灾乐祸, “我都叫你收下了,你非要装的假清高,现在后悔了?回去要未免也忒丢脸了吧!” 明夏却没搭理它,而是不知从哪儿摸出了手机,打开了青云观的公众号,有些遗憾道:“忘了让罗婶子夫妇帮忙关注一下我们道观的公众号了。” 狗娃:“……”你好像有那个大饼! 在狗娃的强烈抗一下, 明夏终究还是没有拐回去, 带着有些遗憾的情绪恋恋不舍离开了牵牛村。 处理完小辉的事情,明夏见外面天色还早, 便对身后飘着的狗娃道:“你现在还能找到你说的那个拐子吗?” 狗娃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明夏居然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它还以为这小道士当初之所以会勉强答应下来,不过是为了哄着它早点从小辉身上下来而已。 见狗娃不说话, 明夏有些苦恼地蹙了蹙眉, 道:“找不到人的话,可就需要费些功夫了。” 话音才刚刚落下, 原本正在晃神的狗娃立刻就不乐意了,大声道:“怎么可能找不到人!” 提起那拐子, 狗娃整张小鬼脸都狰狞起来,眼里也满是凶狠与怒意,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道:“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在人群里一眼找到他。” 明夏沉吟片刻,拉长了声音, “这样啊——” “那你带路,我们去找找看。” 狗娃:“……” 狗娃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明夏,声音都因为太过震惊而有些磕巴:“你、你就打算这样去啊?” “我可跟你把丑话说到前面,那拐子本事可大了,又高又壮浑身腱子肉,抓小孩和抓小鸡仔似的,单手就能拎起一个四五岁的小孩!” 明夏点点头,追问:“还有呢?” 狗娃倒也真歪着头想了想,道:“他有两个同伙,一个是他乡下的堂弟,跟在他身边好些年了,虽然看上去瘦瘦巴巴的,但跑起来特别快。” 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便是因为狗娃当年被拐子抓住后,其实有好几次原本是有机会跑出来的,可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点。 被抓回去的几次里面,大部分都是被拐子的堂弟给抓到的。 在狗娃看来,拐子这个堂弟是个特别奇怪的人,狗娃曾不止一次听到拐子堂弟劝说拐子收手,可每次有小孩逃跑,拐子堂弟又总表现的比拐子更加紧张。 狗娃因为逃跑次数多被拐子单独关起来,偶尔被拐子打得太狠的时候,堂弟也会出来劝阻,虽然劝阻也总是没有效果就是了。 他会在狗娃被打到遍体鳞伤的时候给他送上一两个馒头,叫他不会饿死,可却也会在狗娃好几次差点逃离的时候亲手将他抓回那个魔窟。 “还有一个人,也是拐子同村的,很胖,力气非常大,脸上总是挂着傻笑。”提起这个人,狗娃的神色有些复杂,道:“那拐子总叫他傻东,他脑子好像有些问题。” “他很喜欢孩子,也总能轻易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很多孩子都是被他吸引过去,然后才被拐子给抓到的。” 狗娃不知道傻东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自愿还是被迫跟拐子一起狼狈为奸的,可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傻东,很多孩子或许不会被拐走。 让狗娃印象最深的是,被拐的孩子里有个小男孩,他和傻东是朋友,傻东也总会带些花花绿绿的糖果给他。 那孩子原本是有逃跑机会的,可是他非要叫上傻东一起跑。结果当然可想而知,那小男孩当天便被拐子揍了一顿。 因着那小男孩已经找好了买家,所以拐子那天其实没有下很重的手,但大概是惊吓加上挨打,被打的小男孩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被拐来的孩子一旦生病,是不可能会送去医院的,拐子心情好的话会买药给他们吃,能扛过去就扛过去,抗不过去病死了也只会落得一声晦气。 很遗憾,那小男孩高烧烧了三天,尽管拐子给喂了药,第四天的傍晚那个男孩还是死了。 傻东抱着男孩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嚎啕大哭,可狗娃却只觉得那画面荒诞可笑又讽刺至极。 听了狗娃的话,明夏想了想,忽然伸手在狗娃头上很轻地抹了下。 “你以前真的吃了很多苦啊。”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爷爷离世之后,狗娃被人追赶打骂时没哭;意识到所谓找父母只是拐子编造的谎言时,没有哭;饿肚子的时候没有哭;被拐子打断双腿,用针线缝上嘴巴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可此时听到明夏这句话时,狗娃忽然就感觉到了莫大的委屈,它眨了眨眼睛,习惯性地想要把委屈吞进肚子里,却发现以往做得熟练至极的事情,今天却怎么也做不到了。 就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孩子,终于找到了能够庇护他,愿意为他撑腰的大人了一般。 狗娃吸了吸鼻子,快步往前飘去,只留给明夏一个背影,以为这样她就不会看到自己因盛满委屈而不自觉开始泛红的双眼。 “谁、谁要你关心我!” “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只是怕你轻敌,待会儿等我带你找到那拐子,还没两三下你就败下阵来,到时候我可不管救你的!” 明夏看它这幅嘴硬心软的样子,颇觉好笑,不过却也没有开口戳穿他,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好,还有什么要交代给我的吗?” 狗娃沉默了许久,道:“以前拐子只拐卖小孩,但最近我发现他已经开始拐卖女人了。” “被拐卖的小孩如果足够幸运,遇上不错的买家,兴许过的还算不错,可女人就不一样了。” 想到刚恢复神志时那段时间跟在拐子身边的所见所闻,即便变成了鬼,狗娃依旧觉得胆寒。 “他将拐来的女人喂了药,卖到偏远的深山里面。被卖进山里的女人和牲口差不多,除了生娃以外,没有别的用处。” 不知想到了什么,狗娃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干涩,道:“那些贫困山村里的男人,有时候拿不出那么多钱,于是几个人凑钱买一个老婆。” 说到这里,狗娃呼吸有些急促,它似乎在面对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沉默半晌,就在明夏以为它已经不打算开口的时候,却听它很轻的叹了口气。 “算了吧。” “什么?” 狗娃猛地停住,转过头,对明夏道:“我说算了!” “我不用你帮我报仇了。”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放下了。”狗娃边说边往回飘,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不知道是在说给明夏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的话。 “你不是说要给我在那什么青玄山上立座坟吗?那山风水怎么样,你们道士不是最擅长给人看风水吗,走,在你们山上给我挑上一块风水宝地……” 狗娃嘀嘀咕咕说了很多,可说着说着却发现明夏并没有跟上来,它停在空中,扭头朝着身后看去。 明夏站在原地与它遥遥相望,见它扭过头,她冲它招了招手:“过来。” 狗娃说到一半的碎碎念哽在喉咙里,它没有如明夏所愿去找她,而是继续往前走,边走还便吼:“都说了不去了,你烦不烦啊!” “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也可以找到他。”明夏语调平静道。 狗娃身形一顿,猛地停在空中。 “你确定不和我一起去吗?”明夏就像是没注意到它的反常,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狗娃怒极反笑,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道:“你个瓜婆娘要去送死,我才不惜得跟你一起去!” “这样啊,那我去了。”明夏点点头,倒也没再费功夫劝说它,自顾自抬脚往前走。 狗娃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咬了咬牙,闷头朝着相反的方向飘去。就这样,一人一鬼背道而驰。 在一个分岔路口前,没了狗娃带路,明夏随手从怀里摸了张黄纸出来,说来也怪,她分明没有拿任何打火设备,可那黄纸却无端在她指尖燃烧起来。 待到符纸烧完,明夏果断选择了西边的一条没什么行人的狭窄小巷子,就在她准备迈步走进小巷子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走错了!你到底是不是正经道士啊,问路需要画符也就算了,怎么符也画了,问出来的路都是错的!” 狗娃发誓它一开始绝对没有想要多管闲事的意思,它只是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才跟上来的,绝对不是因为担心明夏死活的,绝对不是。 之所以会出声提醒,也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好心,只是因为看这臭道士太过蠢笨,看不下去才开口的。 “还道士证呢,拿出来再让我看看,怕不是找人办的假证吧!”狗娃恶声恶气道。 明夏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唇角,倒也十分配合的真从怀里摸出了自己的道士证,递到它面前又展示了一把。 “如假包换。” 第236章 第 236 章 “你不是说现在是法治社会, 即便是持证的正规道士也不能随意杀人吗?” 明夏正打量着不远处那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破败小院子,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狗娃满是探究和怀疑的声音。 “当然。”明夏应得干脆。 狗娃却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因为明夏现在这副模样让它想起了拐子, 没错,每次拐子和他的同伙盯上某个目标的时候, 提前在附近踩点就是这副模样。 “那你非要我带你来这里干什么?”狗娃追问道。 明夏挑了挑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狗娃,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虽然没打算动手杀人,可我也没打算放过他啊。” “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罪大恶极,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与这件事之间门已经有了联系, 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听了明夏的话, 狗娃十分不屑的撇了撇嘴,嘟囔道:“你不是个道士吗, 你们道士不是向来信奉顺应天意,顺其自然吗?” “你懂得还挺多呢。”明夏很轻地笑了下,道:“那你应该也听过,我们道家不但讲究顺其自然, 更讲究顺心而为吧。” “看来你的顺心而为就是多管闲事咯?” 狗娃被她这句话给噎了个够呛, 冷哼一声,说不过她便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明夏早已经习惯了它这别别扭扭的拧巴性子, 见状倒也没恼,耸了耸肩, 继续观察起小院内的情况。 这小院单从外观来看就是普普通通的乡下农家小院儿,可能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院子看上去破败得厉害,像是许久都未曾有人居住的模样。 院里不少地方都堆满了落叶, 无人打理,看上去很是散乱。此外院内还有张坡了脚的桌子,以及一辆车胎瘪了气的老式自行车,上面皆布满灰尘。 唯一让人感到违和的是,院门上挂着长长一大捆绳子,从磨损程度来看,应当是新的,还没用过几次呢。 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原本黄白相间门的绳子上居然还有一抹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看那颜色有些像血渍。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明夏没再继续和狗娃打岔,仔细听了下房子里的动静,问道。 狗娃也闭上了嘴,仔细听了许久,摇了摇头,道:“没有啊,你听到什么了?” 明夏道:“小孩子的声音。” “不可能。”狗娃否认地干脆,它开口解释道:“白天的时候拐子怕拐来的小孩儿跑出去,每次出门前都会给他们喂药。” “那药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些被他拐来的小孩体质弱,喂了药之后就直接睡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明夏皱了皱眉,道:“你当年也被喂过这种药?” “我?”说起这个,狗娃冷笑了一下,道:“你知道乡下农村药牲口的那种药吗,拐子以前都喂我吃那种。” “他一点不怕我死了,他就是在等我自己熬不下去死掉,可我命硬,死去活来那么多次,就是死不了。” 狗娃道:“当初他用的那个药致死率可比现在用的要高多了,十个孩子里面喂了药之后只能留下六七个,有的虽然活着,却被药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夏想了想,道:“待会儿我自己进去,你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狗娃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狗,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警觉道:“是我把你带来的,你别想着把我甩下!” 两人对视几秒,看出了狗娃眼里的坚决和不容商量,明夏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说那人脖子上挂了块玉观音,你害怕吗?” “嘁,不是有你在吗?”狗娃嘀咕道。 听他这么说,明夏反倒是笑了,她歪着头想了想,道:“那我们打个商量吧。” “三个大人交给我来解决,你就负责去找到并叫醒那些被他拐过来关起来的孩子,做得到吗?” 狗娃哪儿能不知道她是想要支开自己,眼神躲闪明显不怎么乐意,嘴硬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没来的时候,我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都没事呢。” “就算被发现了,也应该是他害怕我,我可是鬼,哪儿有鬼害怕人的?” 明夏却是摇了摇头,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人身上背负数条人命,他身上的煞气说不定比你这个没杀过人的小鬼还重。” 狗娃愣了愣,后知后觉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待在他身边的时候总觉得很难受,我还以为是因为他脖子上那块观音玉佩的缘故。” “你口中那块观音玉佩应当只有在你对他动了杀念时才会起作用,可倘若你未对他起杀念便觉得不适,便是受他身上的煞气所影响,与玉佩无关。” 恶鬼怕恶人,鬼说到底也只是魂体,倘若一个人身上的煞气比鬼还重,即便是恶鬼也要惧上三分。 狗娃因前世遭遇怨气冲天才会在死后化为鬼,可化鬼后即便是在浑噩没有理智时期也没有杀过人,反倒阴差阳错凭借本能从拐子手上救下不少人,它身体里的怨气如今已经被积攒下的功德消得差不多了,所以才能恢复神志。 这样的狗娃和身上背负数十条人命的拐子相比,会惧怕抵触他也是正常。 其实狗娃当初救下小辉时,已经算是走了狗屎运,它耍了小聪明成功唬得那拐子不敢再追,可倘若当时拐子反应过来执意去追它,有煞气与那玉观音护身,狗娃对上拐子未必能讨得了什么好处。 严重些的话,甚至有可能直接魂飞魄散。 这也是为什么明夏不愿意让狗娃再和那拐子有所接触最重要的原因。 狗娃虽然傲娇,却也不是不听劝的人,听明夏讲了其中缘由,狗娃点了点头,道:“好,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见它难得这般乖巧,明夏笑了,伸手在空中轻轻拍了拍。 可谁料狗娃话锋一转,看着明夏神色严肃道:“既然他这么难对付,那你也不要去了。” “你不是说现在是什么法治社会,不能杀人吗?那你去报警好了,反正我们都已经找到他的老巢了,你去报警,让警察来抓他。” 狗娃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还没说服明夏倒是先把自己给说服了,“看他罪有应得,牢底坐穿,也算是帮我报了仇了,不算你食言。” 明夏自然听出了它言语中潜藏着的别别扭扭的关心,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提醒道:“狗娃,我是个道士。” “你能影响你,却是影响不了我的。” 话落,明夏也不等狗娃再说什么,伸手在它脑袋上虚虚一拍,道:“看好了,我去给你撑腰。” 狗娃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明夏已经朝着那小院子走去了,任凭它在旁边怎么阻拦都没有用,她就这么直挺挺、毫不遮掩地来到了破败小院的门前。 院门被叩响,可院内却依旧安静,仿佛这只是个没有人居住而荒废了多年的破败院落。 可从院子周围散发的气来看,小院里不但有人,而且人数还不少,光是大人的气息她便觉察出了三道,应当就是狗娃口中的拐子和他的两个同伙。 “可能我记错了,他们已经走了,没在这里了,咱们也走吧。”狗娃还在明夏身后喋喋不休地试图劝阻。 明夏却没再理会它,心平气和地极富节奏感地敲打着陈旧破败的木门。 大约敲了有十分钟之久,安静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有些沉闷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不消片刻已经到了门前。 男人粗粝沙哑的声音自门后响起:“谁?” “我弟弟走丢了,听附近的村民说跑到你家院子里来了,劳烦开个门,让我进去找上一找。”明夏道。 门内那人沉默了许久,久到明夏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开始琢磨是不是应该破门而入的时候,才听门里的男人再度开口。 “我家院门从昨晚开始就没开过,一直在家里睡觉,没见过什么孩子。” 男人的口气很不好,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警告,似是怕明夏继续烦他,便又恶狠狠地补了句:“别再敲了,再敲手给你打折。” “可能是翻墙进去的,您没注意到吧,这样,您把院门打开,我自己进去找,不劳烦您费心。” 明夏好似听不懂他言语中的威胁似的,继续不温不火地要求他开门。 院内门口站着的高壮男人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搭在门把上的手背都暴起了青筋,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道:“快滚,别来烦我!” 被这般粗鲁的辱骂,明夏却没恼,依旧语气平静道:“您当真没见过我弟弟吗?” “你到底有完没完?说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走不走,不走老子要动手……”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便随着明夏接下来的一句话戛然而止。 “我弟弟名叫狗娃,您真的没见过吗?” 听到明夏的话,院内的人还没什么反应,狗娃倒是先炸了,它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你这么说他会开门才有鬼!” 可谁知,就在狗娃话音落下没多久,原本紧闭着的院门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从里面被打开了。 第237章 第 237 章 “你刚才说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开门的男人约莫有一米九高, 穿了件灰扑扑的军大衣,脚上趿拉着一双破旧的解放布鞋。 他眼角到脸颊的位置有一道长约八厘米的狰狞伤疤,配合他脸上阴鸷的神色, 只是在门口站着便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狗娃闭了闭眼,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把这臭道士全须全尾带离这里的可行性了。 明夏却仿佛没感觉到男人带来的强烈压迫感一样, 抬头淡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弟弟叫狗娃。” 说完,明夏直视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真的没有见过他吗?” 男人神色不明地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一改之前的严肃,那张脸上居然难得有了个笑模样。 他拍了拍头,故作恍然道:“那孩子是不是约莫四五岁, 穿着件灰色衣裳, 嘴上还有伤?” 明夏却似没看出他的反常,淡定点了点头, 道:“是啊,我弟弟贪玩,不但弄伤了嘴说不出话,眼睛还被人给打烂了。” 男人握在门把上的手微微收集, 干笑着将虚掩着的半扇门拉开, 道:“你这么一描述,我好像还真有印象, 要不你进来自己找找?” 站在一旁的狗娃已经急到不行,鬼魂形态的它拉了拉明夏的手, 试图将她拉走,可最终却只是徒劳。 明夏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真的跟着男人朝着那破败小院子走去。 男人的表情在明夏踏进院门的瞬间便有了变化,脸上那伪善的笑意不过片刻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毫不遮掩的凶狠。 “砰”的一声闷响,木质的院门被重重关上。 明夏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所觉,不紧不慢打量着这破败的小院子,边走还不忘边问:“您家这房子一共几间屋子?” 她的问题当然不可能得到回答,因为等待着她的是带着劲风袭来的一记拳头。 男人动手时根本没有留手哪怕分毫,他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明夏的命一般,拳头直击明夏的脑袋,若是让他这一拳打实了,少说也会暂时失去行动力。 狗娃已经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了,它甚至不顾拐子身上有玉观音护身,咬着牙冲上前去扯拐子挥出去的手臂。 可预期当中被玉观音灼烧产生的疼痛并未袭来,狗娃感觉自己非但没有受到伤害,反倒被一股温热的气团所包裹住,像是浑身都泡在温泉当中,通体舒畅。 狗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就见原本表情狰狞凶狠的拐子此时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的木偶,保持着攻击的姿势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从他的眼睛里,狗娃第一次看到了惊恐的神色。 明夏叹了口气,道:“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现在已经是文明社会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呢?” 男人死死盯着明夏,那双刚才还满是阴狠的眼睛里,此时除了惊恐外,还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狗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它声音都因为惊讶而有些发抖,问道:“他、他这是怎么了?” 明夏淡淡道:“没什么事,只是一时半会动不了而已。” 一人一鬼说话的功夫,原本安静下来的小院子里再度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声源应当是从屋里传出的,脚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不像是孩子,大概率是拐子的同伙。 果不其然,明夏才刚这么想着,便听狗娃提醒道:“是拐子的堂弟出来了,你小心点,他看着瘦瘦巴巴,实际上在家里做惯了农活,不光跑得快,力气也大得很。” 狗娃这句话才刚刚落下,那个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瘦高个男人便已经大步朝着明夏走来。 出于长期以来养成对危险产生的警觉性,瘦高男人在距离明夏还有几米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竟没有直接上前。 “……大哥,出什么事了?”瘦高男人看了看明夏,又看向背对着他的拐子,有些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拐子自然不可能回答他,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两只眼球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几乎要掉出眼眶。 毫不怀疑,如果他此时能够开口说话,一准让同伙将明夏给抓住。 拐子虽然没说话也没有动作,可瘦高男人却几乎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他盯着明夏看了几秒,勉强挤出个笑脸,问:“您是?” 明夏依旧是刚才那套说辞,不紧不慢道:“我来找人。” “那您怕是找错地方了吧,我们这没有您想要找的人。”瘦高男人赔着笑脸道。 明夏却摇了摇头,不怒反笑:“我都还没说我要找的人是谁,你便已经知道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了,这么武断可不是什么好事。” 瘦高男人脸上笑容一僵,也沉下脸来,压低声音道:“无论您要找的人是谁,咱们这都没有您要找的人,我大哥脾气不好,劝您还是不要给自己惹上麻烦。” 说话的功夫,男人已经走到了拐子身边,伸手去拉拐子,可猝不及防的,拐子被他猛地一拉,竟直挺挺朝着旁边倒去。 说来也是巧,拐子仰面倒下时,眼睛原本应当磕在一颗尖锐的石头上,但他脖子上系着的那块光泽莹润的观音玉坠却刚好被甩出去,恰好替他挡住了那块小石头子。 一声轻响过后,原本莹润光洁的观音坠上被石子磕出了道浅白色的裂痕。 拐子摔倒甚至没有来得及为疼痛痛苦,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已经出现裂痕的玉观音。 瘦高男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弯下腰刚想伸手去扶倒在地上的大哥,可才刚有所动作,下一秒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 明夏蹲下,在拐子满是怨恨的目光注视下,伸手拿起他颈间的挂坠,挑了挑眉,扭头问旁边已经看傻了的狗娃,道:“就是这个东西吗?” 狗娃木愣愣凑上去看了两眼,讷讷道:“对,就、就是这个。” 明夏手上微微用力一拉,系在拐子脖子上的那条红绳轻易便断开来,玉也随之落到了明夏手里。 拿着那块不大的玉观音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明夏若有所思道:“这不是他的东西。” “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戴着这玉观音了吗?” 听到明夏的问题,狗娃仔细回想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没有,起码我死的时候都没见他戴过这个。” “果然如此。”得了狗娃的肯定,明夏将视线重新看向地上的拐子,问:“这东西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拐子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明夏,那目光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看上去阴森恐怖至极。 明夏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索性也不再留手,她的手指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快速结了个印,在拐子后背轻点了几下。 原本还表情平静的拐子像是忽然触电似的,浑身止不住的开始抽搐起来,一张原本黝黑的面皮也涨成了绛紫色,脸上表情愈发的狰狞起来。 明夏双手抱膝,盯着他看了会儿,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问了一次:“这块玉佩是哪里来的?” 拐子仍旧不说话,明夏皱了皱眉,刚要有所动作,忽然听到身边响起狗娃有些不确定的声音。 “那个……他是不是说不了话?”狗娃提醒道。 明夏:“……”好像是哦。 拐子简直要哭了,他虽然看上去挺硬气,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下,倒也没有骨头硬到这种程度,不是他不想开口,光问不让他说话,他想回答也得能开口不是! 明夏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虚虚结了印。随着她的动作,趴在地上的拐子猛地倒抽了一大口冷气。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玉佩哪里来的?”明夏也不啰嗦,再度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咳……咳咳,是、是别人送我的。”剧烈的咳嗽之后,拐子艰难开口答道。 “啊——!”话音才刚落下,便觉右半边身子仿佛被雷劈了一样,麻痹褪去之后便是钻心的痛感,饶是拐子平日再如何能忍,此时也不禁痛呼出声。 明夏依旧双手抱膝看着他,神色平静,语调没有丝毫波澜,可相较之前,这次开口时,声音却带着种不怒自威的强烈压迫感。 “时间有限,别在我面前撒谎。” 被毫不留情戳穿的拐子对上明夏的视线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被对方看透了一样。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拐子嘴唇蠕动几下,终究是不敢再耍小聪明,用极低的声音缓缓道出了有关这块观音玉坠的实情。 原来,这玉坠根本不是别人送给他的,而是他几年前从一个被他拐走的男孩脖子上抢来的。 那男孩被拐来时穿着打扮并不起眼,可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拐子发现他身上的配饰却各个价值不菲。 除却金银镯子之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男孩脖子上戴着的那块玉观音,那观音像不但雕刻得栩栩如生,质地更是莹润透亮,即便拐子不懂玉石也知这块玉佩定然价值不菲。 与普通玉石冰凉的触感不同,这块观音入手便是温润的。拐子原本想要将这块玉佩脱手换成钱,却没想到戴上之后,原本长期噩梦缠身的他,当晚居然难得睡了个好觉。 于是,拐子便留下了这块玉佩。 至于玉佩的主人,那个小男孩因为被喂多了迷药,这一睡便再也没能醒过来。 第238章 第 238 章 狗娃听到玉佩的原主人已经死了之后,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冲向了那拐子,整只鬼骑在拐子身上, 一拳一拳用力打向拐子的脸。 可惜它已成了鬼,它的拳头打在拐子身上, 并不能让拐子感觉到疼痛,除了能感觉阵阵凉意以外,似乎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明夏蹲旁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从怀里摸了张符纸出来,夹着递到了狗娃面前,“用这个试试。” 狗娃也有幸见识过明夏符纸的厉害, 再度见到这东西时, 条件反射性的被吓了一跳。 不过在明夏满是坦荡的眼睛注视下,狗娃犹豫两秒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张符纸, 它原本已经做好了接过就会被灼伤的准备,可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仿佛它手里捏着的不是道家的符纸,而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小纸片似的。 “……这东西怎么用?”狗娃捏着那符纸研究了半天,确定它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后, 有些跃跃欲试道:“是直接贴上去就可以了吗?贴哪儿, 贴头上?” 明夏指点道:“贴你自己手上。” 狗娃:“?!”这么搞真的不会死鬼吗! 虽然有些忐忑,但考虑到小道士一路上都在帮它, 想要害它的话早就动手了,以明夏的实力, 碾死它和碾死一只蚂蚁似的,哪里还用等得到现在。 没错,在见识到明夏对付拐子兄弟俩的手段后,狗娃终于意识到她之前面对自己时使用的手段究竟有多温和了。 之前在牵牛村的时候, 狗娃还以为明夏口中对自己留手不过是为了劝它自己主动从小辉身上下来的虚张声势,但现在它已经彻底明白,虚张声势的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 小道士,不,这位青玄山上下来的女道长当真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狗娃对符箓虽然本能抵触,可它相信明夏对它没有恶意的心却足以让它努力克服恐惧,按照明夏所说将符箓贴在了自己的右手。 不疼,甚至在符箓贴上手背时,狗娃感觉到了一股暖流顺着虚空中的手臂逐渐涌向身体的四肢百骸。 明夏适时地开口指导道:“试着将身体里的力量集中调动在右手上。” 狗娃并不笨,按照明夏说的尝试调动起体内的力量在右手之上,接着用尽全力挥出了一拳。 一人一鬼之间的交谈只有两人能够听到,在拐子和他的同伙看来,明夏就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尤其在明夏递出黄色符纸,而那黄色符纸居然没有落地,而是漂浮在了空中时,两人惊恐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当空中传来一道巨大的破空声时,拐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感觉到被一股大力给猛地打了出去。 最初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只觉得半边脸仿佛有无数小蚂蚁在啃噬,麻木到让拐子脑海里出现了密密麻麻地马赛克。 待到麻意褪去,剧烈地疼痛几乎让拐子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昏死过去,可每当他痛到几乎到达临界值时,身旁的女人就会开口念上两句他听不懂的经文。 虽然听不懂明夏念的是什么,可每当明夏开始念那经文时,原本因为剧痛而开始混沌的脑子便会立刻清醒过来。 若是此时有修道之人在旁边,定能听出明夏现在念得经文不是别的,正是道家每日早晚课必念的《清静经》。 清静经原本是让修者守静寡欲自省的经文,此时却被明夏用来给拐子提神醒脑,要是被明夏的师父澄心道长知道,定然少不得一顿说教。 拐子被打得满嘴是血,他后知后觉下意识伸手想去摸自己的脸,手才刚碰到脸,脸上的伤口便让他疼的死去活来。 嘴里全是浓郁的血腥味儿,这味道拐子以前经常闻到,唯一与现在所不同的是,以前那血腥味大都是别人的血,而这次流血的人成了自己罢了。 好不容易从那剧烈的疼痛中缓和过来,拐子蜷着身子想要将嘴里的血吐出来,可一张嘴,随着血一同被吐出来的还有自己的牙齿。 人是狗娃打的,可连狗娃自己也没能想到自己这一拳下去居然能把拐子打成这样。 “这、这……好厉害的符。”狗娃磕磕巴巴这了半天,最终也只憋出这么一句感慨。 明夏不置可否,道:“我要进去了,你是和我一起,还是在这里等着?” 狗娃当然想要跟明夏一起去,可它看了看地上抖如筛糠的两个拐子,想了想,提醒道:“不用看着他俩吗?” 明夏摇头,语气淡淡道:“没事,他们跑不出去。” 狗娃现在对明夏的信服程度已经高到离谱,见明夏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再有所担忧,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听到两人的对话,被打到哀嚎不已的拐子眼神快速闪了闪,与他合作多年,配合无比默契的同伙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着痕迹地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殊不知他们这番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全部被明夏尽收眼底,只不过没有理会他们而已。 如果这两个人安安分分待在原地倒是不会吃什么苦头,可如果他们起了不该有的歪心思,那就后果自负,自求多福吧。 临离开前,明夏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手机播了个号码,将电话递给已经吓破胆的拐子同伙。 瘦高男人看着递过来的电话愣了片刻,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电话已经被接通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喂’了一句。 “您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 瘦高男人下意识吞了吞口水,闭上嘴巴不愿也不敢再开口。可他很快就意识到,如果他不如实向警方说明自己的所作所为,明夏必然不会放过他。 “你、你好,我……”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做坏事的时候轻车熟路,没有一丝迟疑就能做出穷凶极恶之事,可当向警方坦白自己做过的事情时,却又吞吞吐吐,抖如筛糠,甚至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明夏见状叹了口气,从怀里又摸了张符纸出来,直接贴在了瘦高男人的后背上。 只见那符纸上金光一闪,瘦高男人感觉后背涌入一股灼热的气流,还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嘴巴已经不自觉开始说话。 “我叫吴友宝,今年十九,云市鹤庆县月牙村人,是个人贩子,从一九九七年起开始跟随堂哥吴友年在全国各地拐卖妇女儿童,迄今为止经我们手拐卖的儿童已经高达上百个,直接或间接参与谋害过的妇女儿童数量达到十九人……” 瘦高男人表情惊恐,他曾不止一次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巴,以期望这样能够让嘴巴停下来,可这不过只是徒劳而已。 即便他将嘴巴捂住,声音还是会透过手掌传入手机听筒,他甚至能够清楚的听到电话里传出接线员越发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警车的鸣笛声。 “你现在的位置在哪里?”接线员冷静地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瘦高男人眼中的恐惧与绝望几乎要溢出眼眶,可他的嘴巴依旧停不下来,相当如实的对电话报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我、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响水市福县花园区向阳路往北一百五十米,淮水新村……一、一百十号平房里。” 电话挂断时,瘦高男人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仿佛都在无声高呼着绝望二字。 可曾几何时,那些被他们用尽手段拐来的女人和孩子,也因为即将到来的苦厄命运而绝望到想死。 不会有人同情他,亦如这些年他们这些人贩子不曾因为同情而放过哪怕一个被他们拐卖的女人和孩子一样。 相较于瘦高男人所表现出的绝望不同,刚才被狗娃打倒在地的拐子吴友年神色却表现的非常平静,那双狭长的吊梢眼里藏着阴狠与隐藏极深的疯狂。 吴友年确实不害怕,他能做了这么多年的人贩子,无数次从警方的围追堵截中逃出生天,若是连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也不可能在全国各地流窜作案数百起还依旧逍遥法外到今天。 虽然看不见狗娃,可从明夏刚才的表现来看,她待会儿定然是要进屋子的,一旦她离开,吴友年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够在警察赶到之前带着堂弟离开。 唯一让吴友年感到有些可惜的是,屋子里这批“货”不能一起带走,已经谈好的买卖因为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黄了。 早知道会招来祸端,几天前那个男孩逃跑之后他们就应该立刻离开福县,而不是听信堂弟的话想着再抓一个孩子顶替逃走的那男孩再走。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要说后悔,吴友年倒也没有多后悔,在他看来,只要今天能够从这邪门的女人手里逃出生天,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要么说吴友年心理素质好呢,人都还没能逃出去呢,脑子里就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快速再拐到几个小孩来弥补这次的损失,给买家交货了。 他甚至在心里谋划着,待会儿逃出去之后,干脆把停在附近车里的汽油搬出来,一把火烧了这个小院。 这样不但给自己和堂弟报了仇,还能毁灭所有的罪证,只是想想就让吴友年心中狂喜,看向明夏离开的身影,眼睛里宛如淬了毒。 第239章 第 239 章 与破败的小院相比, 屋里面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进屋的时候,明夏观察到主屋的门锁有被撬动的痕迹,想来这个小院也不是吴友年兄弟俩通过正规途经得到的。 刚进屋子, 明夏便听院子里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吼声。 “傻东,出来干活了!!” 随着这声音落下, 屋子里猛地蹿出一道人影,那人非常壮,看上去少说得有二百斤左右,但奇怪的是他虽胖,可行动起来却并不显得笨拙迟缓。 狗娃惊呼:“小心!” 它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明夏和这个人交手之后, 很快便发现这人居然是个练家子。 他在与自己对打时使用的招式虽然看似杂乱, 实则却乱中有序,看那动作有些像是少林武僧惯用的招式。 试探着接了几个来回, 逐渐摸透了眼前人的路数之后,明夏便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趣,指间不知从哪里摸了道符出来,在对面人没有反应过来前, 符箓已经被贴在他的胸口。 几乎在符箓被贴到那人身上的瞬间, 他的动作开始逐渐变得迟缓起来,在狗娃眼里, 就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慢放键似的,颇有些滑稽。 等了约莫两分钟, 那人便再也不动了,像尊雕塑似的立在原地,双眼直勾勾盯着明夏。 他脸上甚至是带着笑的,那笑容配合他胖胖的身材, 居然颇有几分憨态可掬。 与院子里吴友年、吴友宝兄弟俩凶恶的面向不同,明夏盯着他的脸看了良久,最终却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心智未开却资质奇佳,可惜了,走错了路。” 狗娃挠了挠头,没听懂,问道:“什么意思?” 明夏却不欲多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转身朝着屋内走去,留下狗娃与那傻东一人一鬼面面相觑。 狗娃以为傻东看不见它,可在它准备转身去找明夏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傻东居然冲它咧嘴一笑。 好赖狗娃也是只鬼,没吓到人也就算了,却反过来被傻东这么一笑给吓了个激灵。 它不敢再看,火速转身一溜烟追赶明夏去了。 明夏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再没发现有其他人的身影,她蜷起手指算了算,走进了最小的那个堆满杂物让人无处下脚的屋子,挪开了墙边的水缸,只见原本放水缸的地上赫然有一小块与旁边土地颜色有细微差别的板子。 将那厚重的板子移开,毫不意外的发现下面别有洞天,看样子原本应当是主人冬日里用来储藏蔬菜而挖出来的地窖。 院子的原主人离开之后,这地窖被吴友宝、吴友年兄弟二人发现,直接用来藏被他们拐过来,还没来得及转手的孩子。 明夏下去后发现,不大的地窖里关着五个孩子,三个男孩两个女孩,还有一个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的姑娘,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 她们无一例外,全部被吴友年捆住手脚堵住嘴巴昏睡在地上,看那模样应当是被喂了药,昏睡得很沉,就连明夏下来时闹出的动静都没能把他们吵醒。 跟上来的狗娃见状忍不住咂舌,道:“他们这些天还真没闲着,我帮小辉逃跑的时候还没这么多孩子。” 明夏弯下腰查看起距离她最近那个孩子的状态,那是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着件灰扑扑的旧褂子,脸上还被抹了不知什么东西,黑黄黑黄的。 凑近听了下小姑娘的呼吸,见她呼吸均匀,明夏稍稍松了口气,扣住她细细的手腕把了下脉,确定没有大碍后,明夏从怀里拿出个小玉瓶,取了颗黑色的丹药喂进小姑娘嘴里。 “这个和你之前给我吃的一样吗?”狗娃有些好奇的看着明夏手里的小玉瓶,想到之前明夏给出的那颗丹药的滋味,忍不住咂了咂嘴。 明夏摇摇头,道:“效果不同。” “喔,你们道士都像你这样……什么都会吗?”狗娃又问。 “只是些基础的东西罢了。”明夏道。 在认识明夏之前,狗娃对道士的了解全都源自于画本,因此明夏这么说,它便也就这么信了。 以为天下所有的道士都和明夏一样,能掐会算精通术法与符箓不说,炼丹也不在话下。 直到后来真的去了道观,见多了资质平平的普通道士之后,狗娃才恍然顿悟,明夏这厮根本就是在变相的凡尔赛吧!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当下狗娃在明夏的指挥下接过她的小玉瓶,将里面的丹药挨个帮忙喂给这几个被拐子拐来昏迷不醒的孩子。 “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喂完丹药,狗娃看向明夏,询问道。 明夏摇摇头,道:“这药只能加速他们身体的代谢,帮助他们更快将身体里残留的药物排出体外,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需要看个人的体质。” 考虑到地窖内的空气不够流通,明夏将人全部抱出了地窖,做完这些后,明夏想了想,问:“你知道吴友年兄弟俩的随身物品放在哪儿吗?” 狗娃愣了愣,迟疑着点头:“知道。” 在狗娃的带领下,明夏成功从兄弟俩休息的屋子里,一个不起眼的簸箕后面找到了个灰扑扑的小布包。 别看布包个头不大,拎起来却很有分量。 “这个包好像是吴友年他娘给他缝的,我还活着的时候就见他带着了,这么多年了,无论走哪儿吴友年都会把这包带着,而且谁也不给碰,就连吴友宝有次想看都被他给骂了。” 狗娃说着,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他衣服里还缝了个内兜,里面是他的存折,他洗衣服拆下来的时候我见过。” 明夏研究了片刻,试着想把那小布包打开,却发现那包根本没有开口。 狗娃提醒道:“枕头下面有个小刀,你沿着缝好的线用刀把线拆开就可以了,我看吴友年每次都是这么做的。” 明夏用刀将那小布包才刚刚划开一道口子,就从布包里掉出来了几根金灿灿的小黄鱼。 掂了掂分量,一根金条差不多得有50g左右,怪不得这小布包看似不起眼,实则分量不轻。 狗娃轻轻‘啧’了一声,道:“这老东西藏了不少值钱东西。” 它这句话还真没说错,待到明夏将那小布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粗略一数,光是能够直接兑换成现钱的金银加起来少说都有三四十万。 这还不算其他暂时无法用钱来衡量价值的物件。明夏在那一小堆东西里翻了翻,很快在看到一个物件时,整个人神色都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那是个长约不到十厘米,高约成年人手掌宽的铁块,拿起后仔细端详,发现下面还篆刻了字。 见明夏一直盯着那铁疙瘩看,狗娃不由有些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很贵重吗?” 明夏垂下眼眸,神色有些复杂道:“很贵重。” “上面写的是什么?”听她说这东西很贵重,狗娃更加好奇了,凑近努力分辨着上面刻着的字。 只可惜它去世时还是个孩子,童年又极为坎坷,没上过什么学,自然也不认识几个字,饶是再如何好奇也看不懂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明夏握住那方印的手紧了紧,道:“这东西你以前见过吗?” 被问到的狗娃歪着头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道:“我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我记得拐子认识的人很多很杂,其中就有个会盗墓的,拐子经常会从他那里低价买入一些古玩,再高价脱手,从中间赚取差价。” “这是城隍印,道教法印。”明夏道。 狗娃懵了,有些磕磕巴巴道:“……这、这是你们道家的东西?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吴友年手上?” 明夏摇了摇头,表情愈发凝重。 城隍印顾名思义乃是城隍神的官印。一方土地一方神,城隍神生前大多为当地良善仁厚,备受赞誉的有名之士,这些人死后经过册封,被奉为当地的土地福德正神,便成了人们口中的城隍神,也称土地神。 城隍神又称土地神,乃是地方官,非要去形容的话,城隍神在神界的地位类似于人类社会的村长。 掌一方土地,佑一方平安,这便是历任城隍神的职责所在。 什么样的情况下,当地的城隍神会将自己的官印遗失?明夏试着调动体内的气探入这枚古旧的城隍印,但让人遗憾的是,明夏在这方法印中只感觉到了一片虚无。 这是相当不正常的情况,有主的城隍印即便遗失,上面也会残存上任主人掌印时留下的气息,可这方城隍印上却一丝气息也无。 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执掌这方法印的城隍神已经魂飞魄散,消弭于世间了。 虽然神阶不高,可城隍作为福德正神,想要让其彻底魂飞魄散,消弭于世间,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起码以吴友年、吴友宝兄弟二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那眼下这方无主的城隍印只有一种情况,便是早在被吴友年拿到收之前,城隍印的主人就已经消失了。 第240章 第 240 章 法印受损严重, 应当曾遭重力挤压,底部有些变形,此外印上还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明夏仔细辨认了许久,也只从中依稀辨认出几个字。 “……洲城隍显佑伯印。” 遗憾的是, 最关键的信息已经因为损坏严重而无法辨别了,不然仅凭这方印上的地名便可以查到这枚印的主人。 将那方城隍印妥帖收好,明夏道:“带回青玄山给我师父看看,兴许能得到一些线索。” 狗娃闻言,看了眼床上那堆价值连城的东西,问:“那这些怎么办, 不一起带走吗?” 明夏摇了摇头, “这些就让警方处理吧,如果能物归原主最好。” 她没说出口的是, 吴友年这人眼光确实挺不错的,他这堆东西里面有不少看似不大的小物件实际却价值连城。 不过大多数都是通过违法渠道获得的,所以这些物件里随便挑出来一两件就足够让他把牢底坐穿了。 加上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运气好的话说不准能直接吃上花生米。 将东西重新装回布袋, 明夏掐指算了算,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对狗娃道:“走吧, 警察应该快来了,剩下的就交给警方处理吧。” 狗娃张了张嘴, 但最后却终究什么都没说,低低应了句:“噢。” 明夏见它情绪低落,猜它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轻笑了下, 拿出刚才从吴友年脖子上拽下来的那块已经出现裂痕的玉观音在它眼前晃了晃。 “死亡对他来说是种解脱,对于吴友年和吴友宝兄弟来说,活着才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当时狗娃并未听懂明夏话中的深意,直到后来从小辉口中得知,吴友年被判了死刑,可还到执行死刑那天,人就已经疯了,最后用磨尖了头的牙刷在狱中自-杀了。 吴友宝同样被判处死刑,虽然没有疯,却终日痛苦且清醒的活在恐惧当中,和他被关押在一起的狱友说他每天都神神叨叨,说有鬼找他索命。 就这么惶惶不可终日地持续了一年多,终于迎来执行死刑那一天,结束了罪孽的一生。 傻东虽然因为智力问题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而没有被判刑,下场却也同样凄惨。 被从看守所放出去之后,傻东在返乡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全车二十三人皆安然无恙,唯独他被碎裂的玻璃碎片割断了头,身首异处,死相凄惨。 据当时开车的司机后来回忆说,那天原本行驶的好好的,忽然看到马路上出现一个男孩,为了躲避那突然出现在车前的男孩,司机不得不猛打方向盘,这才导致车辆失控,撞上了护栏。 可后来经过警方对行车记录仪和当时路段的监控进行排查时,发现无论是行车记录仪还是监控视频里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小男孩。 倒是看到了一辆超速且逆行的白色小轿车,倘若司机没有向右猛打方向盘,按照车辆原本的行驶轨迹,两辆车必然会发生碰撞。 以当时两辆车子的行驶车速,一旦发生碰撞,别的不说,光是伤亡就肯定会是现在的数倍。 无论谁在看了当时现场的监控都忍不住一阵后怕,那辆大巴车的司机更是在看过完整的监控后,膝盖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久久站不起来。 他敢发誓,那天他真的是因为在车前看到了一个小男孩,他才会猛打方向盘,而且发生事故的时候他才刚刚接班,根本不存在警方猜测的疲劳驾驶产生幻觉的情况。 司机原以为自己看到的那小男孩是想要害人性命的恶鬼,可看了监控和行车记录仪上的画面之后,司机忽然意识到,那男孩出现的本意可能根本不是想要害人,恰恰相反,它的出现阴差阳错救下了整车人。 不过让司机不解的是,按理来说,他打方向盘之后车子虽然失控撞上了护栏,可当时的撞击并不算特别剧烈,车子碰撞后受损情况并不严重,就连保险公司的人来到事故现场,看到车辆受损情况之后都只以为是小车祸。 此外,车祸发生之后,救护车很快赶到了现场,为了保险起见,整车人都被拉去医院做了检查,可以说除了那个在车祸中被碎裂玻璃割了喉的男人以外,其他乘客大部分受的都是轻伤。 别说司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全程跟进这场事故的警方也很难合理地解释这场处处都透着诡异的车祸,最终只能将傻东的死亡归结于意外。 经历了这场车祸,公司担心司机的状态受到影响,便给他放了几天假。休假快要结束的那天,就在司机以为那场车祸已经告一段落,调整好心情和状态准备复工的时候,临上班的前一天晚上他忽然被电视上播放的一则新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对那场新闻播报司机印象极深,当晚播报新闻的女主播穿了件白色的小西装,胸口別着一枚宝蓝色雀鸟造型的胸针。 随着她嘴巴的开合,司机得知就在不久前,福县警方破获了一起特大儿童、妇女拐卖案件,并在现场抓获嫌疑人三人,当场解救被拐儿童五人、被拐女大学生一人。 涉案的三位犯罪嫌疑当中,有一位情况较为特殊,患有先天性智力障碍,因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而被当庭释放。 即便新闻给那三位犯罪嫌疑人的脸全都打了厚厚的马赛克,可司机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三人中那个胖胖的,看上去有些憨傻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车祸中全车唯一遇害的男人。 司机越看越觉得心惊,直到新闻播完他仍旧坐在电视机前久久回不过神。 妻子下班回来,看他呆呆傻傻坐在沙发上,满脸写着失魂落魄,不由有些担心,上前询问道:“老陈,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车祸的事情了?” “不是跟你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去想了,那场车祸只是个意外,你已经将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做到了最好,别再给自己施加压力了。” 失魂落魄的司机被妻子唤回了神,他迟疑了几秒,颤抖着声音道:“老婆,我那天,好像真的见到鬼了。” 司机的妻子被丈夫的模样吓了一跳,伸手抱住他,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安抚道:“你是说你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吗?警方不是说了,可能当时你太紧张了,导致出现了幻觉,快别瞎想自己吓唬自己了。” 见丈夫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安慰而有所缓和,司机的妻子想了想,换了种说法宽慰道:“而且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就算当时真的看到了那个小男孩,可如果不是那个小男孩,你怕是要和高速逆行的私家车撞上,若是真的撞上了,车祸只会比现在更严重百倍。” “所以就算这世界上真的有鬼,而你也真的看到鬼了,那你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也一定是好鬼,说不定正是因为看到它才救了你一命呢。” 事故当天的行车记录仪,作为司机的家属,妻子自然也是看过的,只要想到在监控中看到的那辆逆行且超速行驶的私家车,她便不由自主感觉阵阵后怕。 她向来是不信鬼神的,可是自从丈夫出了那场车祸,看过监控,又听了丈夫的描述之后,她反倒是开始有点相信了。 不过和普通人对鬼神的态度不同,在司机妻子看来,倘若那天丈夫真的看到了鬼,那丈夫看到的鬼肯定是好鬼,如果不是有那只鬼,她有很强烈的预感丈夫会在那场本应发生的,相较于这次车祸更加惨烈的车祸中丧生。 所以丈夫那天在车祸发生前看到的小男孩究竟是鬼还是丈夫的错觉,作为司机的妻子,也作为一个母亲,她都由衷感谢那个救了自己丈夫的小男孩。 听到妻子安抚的话,司机大脑逐渐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伸手将妻子拥入怀中,将脑袋埋进妻子的颈间。 “老婆,我想让你看个东西,但在看之前你得答应我,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是臆想也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我亲眼所看到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吗?” 司机说着,抖着手将已经息屏的手机解锁,递到了妻子的面前。 手机上是刚才电视里播放过的新闻,妻子看完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发表意见,却看到丈夫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又点开了另一条视频。 “犯罪嫌疑人吴某年、吴某宝、梁某东在全国各地流窜作案,经警方查证,三人在十五年间涉嫌拐卖妇女儿童数量高达上百人。” “在犯罪嫌疑人吴某年主动向警方交代数个埋尸地点,分别找到了数具遇难儿童的遗体。经过DNA比对,截止新闻播出前,警方已与四位遇难儿童家属取得联系……” 播报新闻的声音停下,手机画面里的镜头一转,警局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其中站在最前面的那几个人手里几乎都捧着黑白照片,哭喊声声嘶力竭,让人隔着屏幕听到便觉肝肠寸断,哭声甚至一度将周围人群的喧闹声都压了过去。 司机抖着手点了一支烟,指着站在最前面一对面容憔悴的夫妇,声音沙哑道:“老婆,你仔细看他们手上举着的照片。” “那个孩子,和我在车祸发生前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一模一样。” 第241章 第 241 章 那男孩走失的时候还不到五岁, 他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卫简安,名字是爷爷取得, 没有什么特别高深复杂的寓意,家人只盼望着他能简简单单, 平平安安就好。 可即便是如此朴实的期许,最终却也因为吴氏兄弟的出现而变为了一团泡影。 孩子走失后,卫爷爷急火攻心,心脏病发作当晚就去了;孩子的奶奶接受不了着巨大的刺激,脑溢血成了植物人,仅凭着呼吸机和各种仪器勉强吊着一条命。 就连孩子的母亲也因为严重抑郁而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头, 可以说这些年勉强支撑着她活下去唯一的信念, 便是将孩子找回来。 这些年来,家人从未有一刻停止过寻找, 即便再渺茫的希望他们也不曾有过丝毫放弃的念头。 也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甚至于到了后来,卫家人已经不再奢求能够找到孩子,只求孩子能够平安健康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处他们不知道的角落就好。 可惜命运弄人, 为人父母就连这最后的一点心愿都随着警方打来的那通电话而宣告破灭。 这宗骇人听闻的福市11.3特大拐卖案迎来终审那天, 法院外被无数群众围得水泄不通,犯罪嫌疑人吴某年、吴某宝当庭被判处死刑。 宣判结果出来后, 法院外民众的叫好声与受害者家属的哭声掺杂在一起,那场面即便是对案情一无所知的人看到后都不禁为之动容。 后来, 大巴司机辗转联系上了卫简安的父母。 卫简安下葬那天,大巴车司机携妻女一同出席了葬礼,在那孩子的墓碑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司机一家都是忠厚老实知恩图报的人,尤其是在听说了孩子的遭遇, 知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便无论如何也要向卫家人报恩。 葬礼结束后,司机向卫简安的父母详细的讲述了车祸发生当天被卫简安所救的事情,并留下了从行车记录仪中拷贝的视频备份。 此后数年里,司机一家每逢过年过节都会提着大包小包上卫家拜访,随卫父卫母一同到墓园给卫简安扫墓。 年年如此,不曾间断。 * 这宗拐卖人口案闹得沸沸扬扬,即便是消息闭塞的牵牛村罗婶子一家也听说了。 得知电视里穷凶极恶的吴友年就是当时拐走自己儿子的那个拐子时,罗婶子夫妻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小辉的阿婆更是连夜包了一大笼屉的肉包子,天才刚蒙蒙亮就催促着儿子儿媳拿着包子和钱上青云观做功德去。 澄心道长辟谷多年,肉包子全便宜了道观里明月和明心这两个小道童,两个人吃的那叫一个滚瓜肚圆。 下山之后罗婶子和其丈夫也没闲着,立刻便开始张罗着给狗娃在青玄山上立坟的事情。 明夏带着狗娃风尘仆仆刚下车便被罗婶子夫妇给抓了个正着。 “小道长,狗娃救了小辉就相当于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当时请它离开的时候,我们两口子便合计了一下,如果它愿意的话,我们往后便将它当做第二个儿子对待,让小辉以后都喊它一声大哥。” 闻言,明夏扭头看了眼身后涨红了一张脸,神色难得有些不自然的狗娃,见它这般作态,便知道它外表虽然别别扭扭,心里还是挺愿意的,便答应下来。 “它应当是愿意的,走时不就点了头吗。”明夏道。 见罗婶子夫妇是诚心想要认下狗娃,明夏想了想,在征求过狗娃的意见后,三言两语将狗娃的身世简单讲了一遍。 当罗婶子夫妇听到狗娃那凄惨坎坷的经历,两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罗婶子更是眼巴巴看着明夏,道:“那,我们给狗娃立坟的话,小道长能不能帮我问问,它愿不愿意冠上我的姓?” 说完这句话,罗婶子伸手擦了擦眼角,和身旁的丈夫对视一眼,才缓缓道:“我和小辉他爹原本是打算这两年再给小辉要个妹妹,我们之前商量好了,如果要二胎,生下来就随我姓。” “不过经历了小辉的事情之后,如今我们想着,二胎就不打算要了,若是狗娃愿意的话,给它立坟的时候能不能让它冠上我的姓?” 罗婶子这番话音落下,别说狗娃了,就连明夏也怔了怔。片刻后,明夏看了眼已经背过身去不想让明夏看到它失态的狗娃,笑了。 “我想,它是很愿意的。” 狗娃身世坎坷,生下来就没有爹娘,短短的一生当中,唯一的家人便是年迈的爷爷,两人相依为命了很短的时间,爷爷就撒手人寰,留下狗娃自己在这世间艰难求生。 就犹如雨中的浮萍,生前父母缘浅薄,却没想到死后反倒因为心存的善念为自己寻来了生前苦求而不得的父母缘分。 也算是一桩极好的事。 狗娃的坟位置是自己选的,让明夏有些意外的是,它居然将坟选在了山脚下,原以为以它那别别扭扭的要强性子,搞不好会直接要求把坟选在山顶上呢。 “干、干嘛这么看着我!”狗娃被明夏盯得有些不自在,故意粗声粗气道:“我是不想离你太近,免得你念经扰我清净!” 明夏挑了挑眉,没说话,依旧好整以暇地盯着它看。 狗娃被她看得直接恼羞成怒,猛地从她身边蹿出去老远,嘴里还哼哼道:“反正我就是要选这里,我就看着块地顺眼,不行吗?” 见状,明夏终于忍不住乐了,对身后眼巴巴等结果的罗婶子夫妇道:“那就这里吧。” 罗婶子闻言却有些迟疑,开口道:“这里的位置会不会有些太低了点?村里人偶尔上山打猎都会从这儿走,人来人往的,会不会扰着它休息?” “不会。”明夏摇了摇头,笑着道:“人多挺好,人多热闹,小孩子都喜欢热闹。” “就这里吧,它会喜欢的。” 听了明夏的解释,罗婶子拍了拍脑袋,点头道:“小道长说得对,是这么个理儿。” 明夏想了想,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山路陡峭,它怕如果把坟立在太高的地方,你们去看它要走很远的山路,不安全。” “你话怎么这么多!”狗娃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狗,气急败坏道。 罗婶子嘴唇动了动,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哽咽,低声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明夏在处理完吴友年等人的事情后,之所以没有直接回青玄山,便是因为她带着狗娃去了它当年遇害的地方,试图找到狗娃的遗骨,哪怕只有一两块也好。 不过因为狗娃死时,距今为止已经过了十几年,加上吴友年当时处理狗娃尸体的时候太过阴狠,明夏在那座山上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狗娃的遗骨。 但此行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虽未能找到狗娃的尸骨,可明夏却乘车去了趟狗娃的老家。 狗娃小时候和爷爷居住的那个小破废品回收站如今已经被高楼大厦所取代,但让人惊喜的是,当明夏循着微弱的气息寻访到那里,试图找寻狗娃和其爷爷当年在这里生活所遗留下来的痕迹时,居然运气颇好的直接遇到了狗娃爷爷的故人。 那是个年纪很大的,经营着一家毫不起眼修车行的阿伯,须发皆白,双眼也有些浑浊,却在听明夏提起狗娃时,修着自行车链条的手微微停在了原地。 得知明夏的来意,阿伯沉默了许久,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屋子,过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才再度从那破旧的小屋里慢吞吞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个古朴看上去很是陈旧的首饰盒子,盒盖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老伯却浑然不在意,用灰扑扑的布衫擦去了盒子上的灰尘,缓缓将首饰盒盖子打开。 盒子的内里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泛黄了,盒子的正中间嵌着一把约有拇指指节大小的小银锁,纵然年代久远,银锁已经因为氧化而颜色有些发乌,可造型即便拿到现在来看也依旧精致。 银锁下面坠着几枚很小很小的铃铛,随着老伯的动作,依稀还能听到很轻的铃铛碰撞发出的轻响。 老伯将那小银锁塞到了明夏手里,从他口中,明夏得知,这把小小的长命锁居然是狗娃的爷爷生前找老伯帮忙打的。 狗娃的爷爷用拾荒赚来的钱找老伯打了这把长命锁,本想等狗娃生日时送给他,但意外来得突然,没等到将这把小银锁送出去,爷爷已经不在了。 后来狗娃爷爷去世后,狗娃很快也不见了踪影,这把长命锁便一直被老伯收着,本以为怕是要带到下面去了,却不曾想老伯居然迟暮之年等来了明夏。 待拿到那把长命锁,在银锁后面发现刻字有狗娃的名字时,明夏这才意识到,原来就是这东西散发的微弱气息吸引她千里迢迢赶到这里。 狗娃的坟是罗婶子夫妻一起帮忙修的,因着没有尸骨,所以下葬时,葬得唯有那把年代久远的长命锁。 纵然尸骨尽毁,可只要世间仍有牵挂尚存,灵魂便不会没了归处。 第242章 第 242 章 解决完狗娃的事情, 明夏算了算,自己这趟下山,不显眼居然已经过了足足半月有余。 掐指算了算, 距离原著中原身的亲生父亲找来,左右也没剩下几天的时间了。 想到即将展开的剧情, 明夏收起了在外逗留的心思,简单整理了下行装,便上山回了青云观。 才刚刚行至观前,明夏便敏锐捕捉到了一抹有些陌生的气息,这气息不属于附近的村民,更不属于师父与明月明心。 有客到访? 该不会是原身那不要脸的便宜亲爹找过来的时间提前了?这个念头刚一出来便很快被明夏给否决了。 倘若真是原身那便宜亲爹来了, 以他那臭屁的架势, 少说青云观外得站一排身穿黑衣面戴墨镜的保镖。 可眼下观内外皆没看到保镖,明夏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 发现陌生的气息只有一道,这意味着来人是独自前来,并未带同伴。 就在明夏思索来人会是谁时,余光忽然扫到不远处从道观里连滚带爬跑出来两道小小的人影。 “师姐!!”明月明心齐齐朝着明夏扑了过来。 早有准备的明夏一手一个, 轻轻松松将两个胖乎乎的小团子捞进怀里。 “怎么样, 最近师姐不在,有没有好好用功?” 明夏嘴上虽然严厉, 可单看她满脸纵容的任由两个小团子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撒娇就不难看出她平时对这两个师弟师妹有多疼爱了。 一提到功课,小团子立刻缩了缩脖子, 明心讨好的在明夏颈间蹭了蹭,娇气道:“师姐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可想你啦,你有没有想我们呀?” 明月也在旁边猛点头,附和道:“师姐你下山之后, 我们俩每天都掰着指头数日子,就盼着你能早点回来呢。” 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在转移话题,明夏笑着摇了摇头,动作轻柔地将两人放回地上,从怀里摸出两个造型别致的木簪。 明夏蹲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翻飞间便已经用木簪给两个小团子一人重新绾了个小发髻,两个小家伙被哄得咯咯直乐。 “观里今天有客人?”玩闹过后,明夏伸手给两个小团子将因为玩闹而弄得有些松散的衣服理好,顺口问道。 明月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和明心对视一眼,两人一人拉一边,拉着明夏的手往大殿走去,边走边道:“师姐,你快跟我们过来。” “师傅说了,若是你今天回来,便让我们一看到你就带你去大殿找他!” 明夏被两个小家伙连拉带拽,哭笑不得的往大殿走去,青云观本就地方不大,从门口到大殿也不过堪堪不足百米的距离。 刚走到大殿前,明夏便听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真不是我不帮忙,我徒弟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你让我怎么放心让她跟你们走这一趟?” 澄心道长说着,还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们青云观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我那徒弟虽然于修道上小有资质,可到底还是太过年轻,难当大任。” “我看啊,你就别在我这里瞎耽误功夫了,有这时间,到国内几个大道观里借调岂不是更好?” 澄心道长话音才刚刚落下,明夏便又听一道声音急急忙忙道:“你少在这里忽悠我,你那徒弟是什么样子,有多少能耐,几年前在大会上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声音的主人背影看上去有些眼熟,明夏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这位好像是响水市道教协会的负责人,冠云道长。 澄心道长刚要说什么,余光瞥见出现在门口的明夏,将没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对她招了招手,“进来吧。” 明夏进了殿内向两位道长行了礼,还不等她弄明白现在这是在闹哪一出时,冠云道长已经率先再度开口了。 “你这徒弟……”冠云道长话说到一半,却在看到明夏如今的面相时,忽然愣住了。 冠云道长回过神正要细看时,明夏却已经被自家师父给拉到了身后,澄心道长笑呵呵道:“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有什么好看的。” 观明夏面相被打断的冠云道长这次居然没有吹胡子瞪眼,小老头摇了摇头,道:“不对劲儿,这不对劲儿。” “你这徒弟的面相,哪儿还有几年前在大会上那将死之人的半点征兆?” 冠云道长说着,便上前两步,想要仔细再看看明夏如今的面相,却被澄心道长不着痕迹挡了回去。 “要看回你自己道观,看你自己徒弟去!”澄心道长被他扰烦了,说起话来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 冠云道长没好气道:“若不是为了……你当我老道愿意上你这来受你的气吗,你赶紧让开,让我仔细瞧瞧是怎么回事。” 澄心道长自然不肯,两个小老头就这么你来我往,你伸我挡,几个来回之后,冠云道长怒而拂袖,索性不追了,直接一屁股在殿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不管,这次只要你不点头,我就在你这青云观住下了,什么时候你答应了我什么时候走人!” 澄心道长也被他这无赖样子气得够呛,恼道:“你就这么在大殿里耍无赖,哪里还有半点分会长的样子,也不怕祖师爷降道雷劈死你!” 冠云道长冷哼一声,“祖师爷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与我,再说了,我住在自家师兄道观里,怎么就成了耍无赖了?” “非要说起来,就你我二人的关系,你这小徒弟还得称呼我一声师伯呢!” 突然被cue的明夏眨眨眼,倒是十分自然的叫了句:“师伯。” 战意高昂的澄心道长被明夏这突如其来的一刀瞬间插得泄了气,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敲,却也不舍得下重手,叹气道:“你这丫头,你当我是为了谁。” 明夏哪儿能不知道澄心道长的好意,她只是看出了冠云道长此行势在必得,不忍看师父为难罢了。 明夏明白澄心道长的良苦用心,同样的,澄心道长也知晓明夏不愿让自己为难,也正是因为知晓,又岂会能下得去重手。 冠云道长看了看明夏,又瞟了眼自己的师兄,叹了口气,道:“哎呀,看你们师徒俩闹得,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样。” “这次的事情是由国家牵头组织的,虽然任务的详细内容暂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据我了解到的,这次任务的危险等级并不高。” “若是能够顺利完成,别的不说,上面发下来的津贴和各项补助加起来,少说能把你们这道观给翻修一遍,若是修下来还有剩,给祖师爷塑个金身都不是不可能的。” “师伯,你说的是真的?”听到这里,明夏立刻来了精神,从自家师父身后很没出息的探头问了句。 冠云道长咂咂嘴,道:“小明夏啊,你还是太年轻,对上面的力量一无所知。” “你少给我徒弟灌**汤!”澄心道长对待冠云道长可就没那么温柔了,大巴掌拍的砰砰作响,差点没把冠云道长拍断气。 “你想要我徒弟随你下山,可以,但我有个前提条件。”澄心道长开口道。 冠云道长精神一振,坐正了身体,神色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道:“师兄你说,但凡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不给你掉链子。” “你少跟我套近乎!”澄心道长挥了挥袖,没好气道。 冠云道长却也不恼,只嘿嘿直笑。他知澄心道长最是护短,对明夏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徒弟更是视若珍宝,说是当成眼珠子疼都半点不夸张的。 原本这次上山冠云根本没报什么期望,劝说的话准备了一肚子,甚至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却没想到他这次居然这么容易就松了口。 其实冠云道长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明夏的生死劫,原本已成定局的命格这些天有了松动的迹象。 要知道,之前澄心道长为了改变明夏的命格几乎将能尝试的方法都试过了,可她的命格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如今死劫虽然依旧存在,没有完全解除,可命格有所变动远比之前如死水一潭,无波无澜,无论做什么都毫无改变要好上太多。 在原著中,冠云道长也曾上山走过这么一遭。 可当时因为原身命格已定,浑身笼罩着将死之气,根本无需澄心道长说什么,他只是将原身叫出来给冠云道长见了一面,冠云道长便自行请辞回去了。 澄心道长看了眼明夏,对冠云道长道:“我这徒儿自小便养在我膝下,被我惯坏了,在这青玄山上自在惯了,若是随你下山,你不可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 冠云道长闻言,沉默了良久,道:“师兄,我不能向你承诺什么,但我能保证的是,我会尽我最大能力,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 澄心道长盯着他看了许久,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余光扫向身旁的明夏,到嘴边的话终是化为了一声清浅的叹息。 “你下山后,万事小心,切记不可逞强。” “为师在这青玄山上等你回来。” 明夏听懂了澄心道长话中未尽的关切,她郑重点了点头,上前两步,在澄心道长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定谨遵师父教诲。” 第243章 第 243 章 下山的事情定下之后, 明夏从冠云道长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找人?”明夏神色有些诧异。 现在已经是信息化社会,天眼摄像头几乎遍布了整个国家,想要找人也再不似早些年时那么困难, 只要有足够的信息,在如今想要找到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动用国家的力量,非得求助道家才能找到。 冠云道长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准确来说,不是找活人。” 明夏的神色愈发古怪起来, 不找活人, 难道还能找死人不成?可人都已经死了,真的还有这番大费周折的必要吗。 似是看出了明夏的疑惑, 冠云道长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准确来说,这次并不是国家有求于我们,根据总会那边传来的消息来看, 这件事情本身就和我们有关。” “这次的任务, 上面要找的是人,而我们也同样要找东西, 但我们找的不是人,而是……” “神。” 听了冠云道长的话, 明夏整个人怔在了原地,下意识道:“找……神?” 冠云道长点了点头,眉宇间皆是严肃,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上面要找的人是什么身份我们目前还不知道, 但我们要找的神,我倒是可以现在就告诉你,是城隍神。” 听到冠云道长口中要找的是城隍神时,明夏其实并没觉得有多荒谬,而是几乎下意识地便想起了自己前不久在吴友年那里找到的那枚受损严重的城隍印。 “城隍乃是我们道家守护城池的神,但是自战争爆发之后,全国各地的城隍庙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城隍印也在战乱中不知所踪……” 冠云道长话还没说完,余光却在瞥见明夏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东西时,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这、这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冠云道长的声音因为太过惊讶,甚至有些破了音。 别说冠云道长了,就连明夏的师父澄心道长也在看到自家徒儿手上的东西时,惊得胡须抖了抖。 “城隍印?”澄心道长眼光毒辣,尽管那方法印损毁严重,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物。 明夏点了点头,道:“对,我正要和您说这件事情。” 待到听明夏讲完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冠云道长当下便有些着急,火急火燎地在原地转了几圈,一拍手,道:“你说的那个人贩子,叫吴什么来着,他现在被关在哪个监狱,还活着吗?” 明夏点了点头,不过还没等冠云道长高兴,她便直接泼了盆冷水。 “找到这方法印的时候我就已经问过他,吴友年当时说这东西是他在一个旧货市场上花了五百块钱淘来的,说得应该是真话。” 冠云道长闻言,沉吟片刻,道:“他有说具体是在哪个城市,哪里的旧货市场淘来的吗?” 他能够想到的东西,明夏当时也已经想到了,闻言从身上取出一张纸,递到了冠云道长面前,道:“这是他写的那个旧货市场的地址。” “但是我已经查过了,他写的这个旧货市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因为拆迁而关停了,现在已经那里已经被建成了儿童游乐场。” “你去那里看过了?”冠云道长问。 明夏点了点头:“吴友年说的那个旧货市场位于芒洲市下面的一个县城,好巧不巧的是,那个县城就在狗娃遇害县城隔壁。” “所以当时去寻找狗娃尸骨的时候,我顺道拐过去看了看。” 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又断掉了,冠云道长叹了口气,却仍旧有些不死心地问道:“那如果现在找到你说的那个吴友年,能不能从他口中问出当时卖给他这法印那人的联系方式?” 明夏却是被他这番话问得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我当时问吴友年的时候,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东西看上去有些年头,冲着是古董,将来有可能升值才买下来的。” 明夏说着,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吴友年的表情和状态,确定道:“我认为以他当时的状态,没有说谎的可能。” 在福县那会儿,明夏当初既然敢放任吴氏兄弟俩在院子里,选择带着狗娃直接进了屋子,可不是出于对那两兄弟人品的信任,而是因为她当时有足够的把握,知道即便没有人看着,吴氏兄弟也不可能跑得掉。 明夏和狗娃前脚刚离开小院,吴氏兄弟便开始计划着逃跑。他们以为明夏放着他们不管是妇人之仁,殊不知看似平静无奇的院子里早已经被明夏设下了阵法。 明夏离开后,策划着逃跑的吴氏兄弟很快就惊恐地发现,无论他们怎么跑,明明院门就近在咫尺,可他们却根本碰触不到。 就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别说走出这个院子,即便连稍微靠近院门,甚至是院墙都难如登天。 吴氏兄弟又惊又俱,终于意识到明夏的可怕之处。在这种情况下,仅存的希望都破灭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后,心如死灰的吴氏兄弟面对明夏的询问,几乎是有问必答。 倘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并且面不改色撒谎骗过明夏的话,那这两人还真能算是个挺了不起的人物。 “吴友年说时间太久远已经记不清楚卖家的样子,只记得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手很粗糙,像是做惯了农活,双手上结了很厚的茧。” “那个年月手机支付还没有完全普及,大家都是现金交易,而且……”明夏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犹豫着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 冠云道长连忙追问:“而且什么?” 明夏摇了摇头,道:“虽然吴友年没有明说,但后来我去栗县寻找他所说的那个旧货市场时,从一个上了年纪的本地人口中打听到,那旧货市场虽然打着旧货二手物品交易的幌子,实际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卖的东西很杂。” 听到这里,冠云道长已经听明白了。旧货市场只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有点类似于黑市,卖什么东西的都有。 以前国家管的还不严格的时候,这种黑市其实并不少见,后来随着国家严打,所有市场都被要求规范管理以后,这些个隐藏于灰色地带中的黑市才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黑市里面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黑市上不敢卖的,而这种黑市上最忌讳的便是胡乱打听,买卖双方的身份都是不能问的。 “这方法印底部篆刻的内容因为损坏严重,最重要的地名已经无法辨认,倒是可以拿到龙虎山,让那位老天师看上一看,兴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澄心道长仔细观察了那方城隍印许久,开口提醒道。 冠云道长闻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师兄,这件事□□关重大,我得先回去和总会那边汇报一下,看看怎么处理。” 冠云道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按照他的意思,原本是想要带着明夏一起下山的,奈何澄心道长不肯放人,无奈之下只能带着那方城隍印独自回去了。 他离开之后,明夏倒是久违的过了几天清净日子。然而好景不长,明夏这清净日子还没持续几天,便随着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再次被打破了。 原著中,原身那自私自利,道貌岸然的亲生父亲终于姗姗来迟了。 * “你确定她就在这里?” 开口的男人大约四十出头,身着得体的棕灰色西装,一张看上去便十分严肃的国字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先生,就是这里,不会有错的。”他身旁秘书模样打扮的男人恭恭敬敬应道。 男人伸手揉了揉胀痛不已的眉心,道:“我让你准备的文件你准备的怎么样了,都带过来了吧?” 秘书闻言,从车内的公文包中取出了厚厚一沓子文件,毕恭毕敬道:“已经全部办妥了,只要签字盖章,到公证处公证之后便能生效。” 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秘书的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不过,董事会那边如果知道了,恐怕会对您……” 秘书的话尚未说完,便见男人摆了摆手,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冷笑道:“什么时候我做事情还需要他们来指手画脚。” 明白老板主意已定,秘书倒也不再多言,垂下眼睑恭恭敬敬站在车边安静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夫人那边,最近情绪怎么样?”男人又问。 听他提及夫人,秘书眼底快速闪过什么,稍纵即逝,快到让人根本难以捕捉。 秘书开口汇报时,语调依旧恭敬,吐字清晰,语速不紧不慢,道:“您离开漫山别墅那天晚上,夫人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基本都砸了个遍。” “在那之后呢?”男人皱着眉追问。 秘书道:“在那之后夫人情绪还算稳定,但身体似乎不太好,这些天一直在家里休养,就连原定与郑太太的聚会也没能出席。” 男人闻言沉默片刻,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道:“知道了,夫人那边最近的情况一定要时时刻刻盯着,有任何不对劲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是。”秘书应道。 男人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未经开发,陡峭难行的山路,道:“走,上去吧。” 第244章 第 244 章 魏泽明虽然日理万机, 平日里却也没有疏于锻炼,别看他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体能比起普通年轻人还要好上不少。 可饶是如此, 面对青玄山陡峭难行的山路,等他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时, 也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身上更是因为行路而沾上了不少灰土。 原本打理得干净整齐,只是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西装裤子上被甩上了不少泥点子,这让他看上去再不负之前在山下的威严,反倒是平添几分狼狈。 看着眼前简陋破旧的道观,魏泽明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 道:“你确定就是这里, 没有找错地方?” 同样随他爬山上来的秘书显然也累得不轻,但优秀的职业素养让他迅速调整好呼吸, 看了眼平板上的坐标,道:“青云观,魏总,就是这里, 不会有错的。” 魏泽明强闻言倒也没再说什么, 强忍下了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 大步朝着观门走去。 如果不是因为儿子的病情实在没有办法,魏泽明是怎么也不可能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走这么一趟的。 可眼下是他有所求, 而他所求的还是为了救自己一手带大,引以为傲的儿子的性命,即便心里再如何不适,作为一个父亲, 他都必须来,而且是亲自前来。 魏泽明才刚走进道观,便见道观门口站着一对看上去就非常老实,穿着打扮十分朴素的夫妇。 他给身边的秘书使了个眼色,对方也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上前对那对夫妇道:“您好,请问您二位也是来这青云观做功德的香客吗?” 被他叫住的那两位夫妇好巧不巧,刚好就是不久前请明夏下山帮忙的罗婶子夫妇。 罗婶子和丈夫对视一眼,见眼前这两人十分陌生,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住在这附近的本地村民,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警惕。 “你们是?”罗婶子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道。 秘书笑了笑,他本就是个年龄不大的小伙子,长得眉舒目朗,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当他有意想要和人拉近距离时,很容易便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婶子,我们是从燕市慕名而来的,听说这青玄山上有座青云观,观里有位女道长本事特别大,请问您知道她在哪儿吗?” 听他说起女道长,罗婶子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警惕心立刻消退了不少,又见他笑容灿烂,脸上满是真诚,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的应当是明夏小道长吧,她确实非常厉害,不但道法高强,心地还十分善良,平日里山下村子里的村民谁家遇上些什么事情,只要上山来请她帮忙,她十有**都会帮。” 魏泽明的耳朵动了动,将罗婶子的话全部听进了心里,在她说完后,恰当好处地插话道:“我听介绍我们过来的人说,那位女道长似乎很是年轻?这么年轻,真的有外面传的那么厉害吗?” 罗婶子对魏泽明原本是挺警惕的,可她前不久刚刚受过明夏的恩惠,最听不得的便是有人说明夏的不好,闻言立刻反驳道:“修道修的是心,又不是修年龄。” “明夏道长乃是澄心道长的亲传弟子,年轻怎么了?有的人修了一辈子道,都未必有她半分本事呢!” 罗婶子现在简直是无脑夏吹,逢人就忍不住拉着人家吹上两句,更不要提现在居然有人当着她面质疑明夏了。 魏泽明被怼了倒也没有恼怒,而是满脸游移道:“真的有那么厉害?那您可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能否为我们引荐一二?” 罗婶子是见识过明夏本事的,被魏泽明这老狐狸三言两语调动得有些情绪上头,闻言刚要答应下来,却被身旁一直闷不吭声的丈夫拉了拉衣袖。 回过神的罗婶子视线在魏泽明身上打量了片刻,警惕道:“你找小道长有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见罗婶子回过味儿来了,魏泽明略微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给身旁的秘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来跟这婶子周旋,自己则是自顾自迈步朝着里面走去。 道观占地面积本就不大,魏泽明在里面简单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一个紧闭着的房门前。 说来也是奇怪,魏泽明从来没有来过青云观,可站在这间门前,他却莫名有种非常亲切熟悉的感觉。 就在魏泽明伸手刚想要敲门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朗悦耳的女声。 “这位缘主若是来做功德,可随我到大殿,这里可不是做功德的地方。” 魏泽明转过身,当看到明夏的瞬间,他心中所有的怀疑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只一个照面的功夫,魏泽明就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女孩就是他女儿。 原因无他,只因为明夏和他的发妻实在是太像了,如果只看面容长相,眉眼的相似度有六分,可若是加上周身的气质,便又更像了两分。 魏泽明张口想要说话,可对上明夏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时,之前明明已经打好的腹稿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是对于魏泽明而言是极为罕见的情况,常年在商场上与一群老狐狸勾心斗角,别的不说,魏泽明这个人本身的能力非常出众的,否则也不会在接手魏家后,在短短的十几年间,将魏家本就庞大的资产又生生扩大了足有四分之一。 可此时此刻,面对明夏,魏泽明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无往不利的老狐狸,却相当罕见的紧张到词穷了。 不过失神也只是刹那,魏泽明深吸了一口气,挤了个和蔼地笑模样,声音有些干涩的开口道:“第一次来道观,好像是走错了。” 话音落下,魏泽明立刻又紧接了句:“你……是这道观里的道长吗?可否劳烦你带我参观一下这座道观?” 明夏笑了下,道:“即便没有我带领,您刚才不是也已经参观过了吗。” 魏泽明浸淫商场多年,又如何听不出明夏话里有话。以他的身份地位,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敢这样毫不遮掩的拒绝他了,闻言他忍不住脸色沉了沉。 “那可否请你将我带至大殿,我听别人说,青玄山上这青云观道观虽小,却十分灵验,不知是否真的如此。” 明夏看着他,许久后才道:“你今日所求并非做功德,心若不诚,捐再多钱财也是无用,不若直接道明来意,也省得拐弯抹角,浪费彼此的时间。” 魏泽明根本没想到,自己所有的盘算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可明夏却已经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尤其是她看向自己那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的眼神,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明夏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便也没有勉强,丢下一句“等你想好后再来寻我”后,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院走去。 独留下魏泽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眼中情绪翻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明夏的出现,以及刚才她那两句话中所透露出的信息,让原本有着起码八成把握能够有信心说服她答应提供一颗肾脏的魏泽明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明明谈判还没有开始,可是向来运筹帷幄的魏泽明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那是一种从头到尾被别人看透了所有底牌,直觉告诉他,这次怕是要失望而归的强烈挫败感。 可即便如此,魏泽明只要想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哪怕明知不可能也要去试上一试。 如果他此时的想法被明夏知道,明夏只会觉得他这幅慈父模样非常荒谬好笑。打着为救儿子可以抛弃一切的慈父名义,行的却是以道德绑架,剥夺另一个孩子健康的事。 魏泽明调整好了心态,跟随着明夏走回了前院,远远便看到明夏正在和不久前他在道观门口碰到的那对打扮土气的夫妇说着什么。 他走上前,还没开口,反倒是察觉了他靠近的罗婶子非常警惕地对明夏提醒道:“小道长,刚才他一见我就跟我打听你的事情,你可千万要小心一些。” 感觉到了罗婶子的关切,明夏笑着点了点头,应道:“您放心,我会注意的。” 送走了罗婶子夫妇,明夏看了眼仍站在门口没有要走意思的魏父,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已经准备好要和我谈判了。” “那就直接说吧。” “我是你父亲。”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秘书都忍不住为之侧目。这……怎么和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完全不一样? 说这话之前不做任何铺垫,真的不会被打出去吗? 秘书心里直犯嘀咕,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反倒在气氛即将陷入尴尬时,帮老板挽尊道:“是这样的,魏先生的确是您生物学上的亲生父亲。” “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根据您的时间安排人员上门做亲子鉴定。” 明夏听了却是摇了摇头,神色没有因为魏泽明突如其来扔下的炸弹而有丝毫动容。 她只是看着魏泽明,良久后,开口道。 “生而不养,岂可自称为父?” 第245章 第 245 章 明夏的声音不大, 可听在魏泽明耳朵里,却犹如一道惊雷,炸得他耳朵都开始止不住耳鸣。 那毫不掩饰的抗拒让魏泽明把之前准备好的措辞生生吞了回去, 瞪大了眼睛盯着明夏看了半天,却愣是只挤出了一个“你”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明夏的耐心已经开始告罄,才听到魏泽明艰难开口道:“……爸爸是有苦衷的。” 苦衷这两个说得好,人似乎总是在后悔的时候下意识为自己找理由,仿佛一旦理由足够充分,能够说服自己,便成了苦衷。 魏泽明如此冠冕堂皇的告诉明夏自己有苦衷, 可这话听在明夏耳朵里, 却只觉得好笑。 明夏看着他,表情依旧平静, 道:“人活在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就比如现在我不承认你是我的父亲,我也同样有自己的苦衷。”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 立场也不对, 魏泽明身边的秘书小哥简直忍不住要为明夏的这番话言鼓掌叫好。 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妙啊!只用了简简单单两句话, 就把他那仿佛狐狸成了精似的老板给噎的脸都憋红了。 明夏见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道:“你今天过来, 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如果没有我就先走了。” 这还真不是客套话,见他没反应,明夏也不含糊, 转身就要走。 可有所求的魏泽明在没有达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前,又如何肯这么轻易的放她离开呢,尽管引以为傲的脸面今天已经不止一次被她撕下来放在地上踩了,可想到ICU里命悬一线的儿子魏景元,魏泽明咬了咬牙,给秘书使了个眼色。 以往这个时候,身为魏泽明多年秘书,非常会看眼色的秘书小哥一定会秒懂老板的意思,上前任劳任怨帮老板拦人。 但现在,在见识过明夏那四两拨千斤的语言艺术后,出于本能,秘书并不想得罪眼前身穿道袍看上去人淡如菊的明夏。 于是,思来想去,秘书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当做没看到老板的眼神示意,低着头闷不吭声盯着脚尖。 扣工资也好,事后被责骂也好,反正这霉头谁爱触谁触去,他不干。 眼看向来机敏会办事的秘书今天偏在关键时候掉链子,魏泽明咬了咬牙,索性直接自己动手,伸手就去拉明夏的胳膊。 接着魏泽明便觉眼前一花,不过转瞬之间的功夫,等魏泽明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地上了。 好巧不巧的,他倒下的位置刚好有颗毫不起眼的小石子,将他的后腰硌得生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厥过去。 秘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他虽然想过眼前的小道长可能会不给老板面子,但没想过她居然会直接动手。 虽然老板真的很惨,但是作为从明夏动手到老板倒地,围观了完整全过程的秘书小哥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脑子里闪过更多的其实是…… 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太极吗?好酷! 看到明夏动手之前,在秘书小哥的认知里,太极什么的都是老头老太太们退休之后没事做,用来强身健体、锻炼身体的。 可刚才看到明夏轻描淡写便将他老板撂翻之后,秘书第一次知道,原来太极这玩意居然还可以用来打人,而且如此酷炫! 有那么一刻,明夏在秘书眼里简直整个人都在发光! 听到地上老板的痛呼,秘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因为激动而有些上头的情绪,调整好呼吸,确定不会被老板看出任何端倪之后,秘书这才挂着满脸焦急弯下腰去搀扶地上因疼痛而脸色铁青的老板。 幸好魏泽明平时有健身的习惯,加上平日三餐都有专业的营养师负责,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不然以他这个年纪,被这么结结实实摔上一下,直接被摔进医院都不是没可能的。 在秘书的搀扶下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的魏泽明脸色再无法维持之前虚伪体面的慈父形象,他神色难看至极,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动手,这便是你这些年所修的道?!” “我的徒儿如何修道,道心如何,自有我这个师父教导看顾。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生而不养的外人对她评头论足?” 听到这声音,别说魏泽明和秘书,就连明夏也为之一愣。 转过身朝声源处看去,果不其然,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父澄心道长。 “师父?” “您不是在闭关吗,怎么这就出来了?” 明夏没去管魏泽明,直接大步走到了澄心道长身边,恭恭敬敬行了弟子礼。 澄心道长还没等她弯下腰便伸手将她扶起,闻言没好气道:“我不出来,难道要任你被别人欺负了去?” 明夏哭笑不得,道:“您看我这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样子吗?” 澄心道长上下打量了明夏几眼,到嘴边的话却在看到魏泽明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把身上的土打干净后,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最终化为了从鼻子里挤出的一声冷哼,“那可不一定。” 浑身酸痛的魏泽明闻言,被这话激得脑壳一阵阵发紧,气得他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眼前须发皆白的老头就是明夏的师父?如果是的话,那他们师徒二人还真是一脉相承,浑身都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护短气势在身上呢! 魏泽明嘴里有些发苦,心中更是升起几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这种感觉即便是在当年老爷子还在世,家族斗争最激烈的那段日子都不曾有过。 这若是换做其他事情,魏泽明哪里会在这里受这种委屈,肯定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走后还非得派人把这山头给平了。 可现在,儿子魏景元病重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等着□□,一旦他负气真的走了,他儿子要怎么办?这些年他手中攒下的基业又该交给谁来继承? 别看当年魏泽明从家族内斗中胜出了,可为了家主之位,魏泽明当年可是动用了不少不光彩的手段,这也让他成为了家族内部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都说胜者为王,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魏泽明必须一直是那个胜利者。一旦魏泽明跌下神坛,交出手中权柄,而继承人又不是他的孩子,那魏泽明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候死亡反而是最轻的一种解脱,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魏景元从出生起便被养在他膝下,即便是私生子又如何,那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无论能力还是智谋都不在他之下,是他看好的唯一一个可堪大用的继承人。 魏泽明和魏景元的利益是紧密捆绑在一起的,所以对于魏泽明而言,他要救,并且必须得救魏景元,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关系,更是为了自己的后半生。 魏景元的生死直接决定了魏泽明的晚年生活会如何度过,所以即便在明夏这里碰壁,魏泽明也不会走,在目的达成之前,他也不可能走。 看着面前举止亲昵的师徒二人,魏泽明眼底快速闪过了重重复杂情绪,最终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居然直接‘扑通’一声在明夏面前跪下了。 一个年过四十,身价上千亿的上市公司董事长,为了达到目的,居然不惜对明夏下跪。 明夏见状,还真是有些佩服起他来。 “魏先生还真是能屈能伸。” 眼看无法用孝道和血缘亲情雅让明夏有所动容,魏泽明居然能放下自己的面子,以一种相当不体面的模样跪在明夏面前。 有这等心性,这也难怪当年在家族斗争中,原本优势不大的魏泽明最终能力压其他几个兄弟叔伯,在外界几乎是无人看好的情况下,成为最终的魏家掌权者了。 魏泽明维持着下跪的姿势,声音有些苦涩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暂时接受不了我也能理解,但是……” “打断一下。”明夏不等他将话说完打断,看了眼魏泽明,慢吞吞道:“有件事情你可能误会了。” “这些年我没有受任何委屈,反倒是魏先生你的突然出现着实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魏泽明被明夏这番毫不留情的话噎的良久发不出声音,那张原本严肃的老脸现在宛如一个打翻了颜料的调色盘,一阵青一阵红的,好不滑稽。 明夏对身旁的澄心道长道:“师父,这里就交给我处理吧,我向您保证不会被别人欺负了去的。” 澄心道长冷哼一声,却没走,仍站在明夏身旁,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为自己徒弟撑腰。 察觉师父心意已决,明夏叹了口气,决定加快速度,尽早把这烦人的魏泽明赶下山,免得扰了她师父的清修。 明夏看了眼魏泽明,道:“我观你面相,人中平坦泪堂乱纹,双眼更是呈三角且向内凹陷,无论怎么看都是福薄且子女缘浅的面相。” “既你当年已经下定决心,也做出了选择,用子女博前程,如今又何必强求本已经被你舍弃的东西?” 第246章 第 246 章 换孩子的事情魏泽明坚信自己隐藏的很好,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全部加起来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更何况,就这几个极少数知道内情的人,魏泽明也可以保证他们绝对不会对明夏吐露分毫。 那么问题来了, 在这种前提下,明夏究竟是怎么知道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的? 魏泽明额头上不知不觉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神色也再不似最初来时那般运筹帷幄。 可魏泽明毕竟纵横商场多年,在意识到明夏可能已经知道了当年换孩子的内情,短暂失神后,魏泽明很快在脑海里重新制定了好了新的谈判方案。 魏泽明眼眶通红,声音更是直接带了几分哽咽,胸膛剧烈起伏, 情绪看上去非常激动。 他眼里含泪看着明夏, 道:“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出生的时候, 魏家正处于内斗最严重的时期,因为争抢继承人的缘故,我和你母亲当时正处于权力斗争的中心。”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当时听信了别人的挑拨, 以为将你送走就能让你远离家族争斗, 我当时想着,待到家族内的情况安定下来后, 再将你接回来,可没想到……” 听听, 这冠冕堂皇恬不知耻的话,倘若不是知晓其中内情,明夏说不定都要被他这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商人真是天生的演员,越是在商场上无往不利, 为了争夺利益时,就能表演的多入戏。 魏泽明表演的起劲,可身为观众的明夏却已经没耐心再继续看完这场闹剧了。 “魏先生,我给你最后一盏茶的时间,若你仍然执意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便恕我不能继续奉陪了。” “我们道士也是很忙的。” 魏泽明听了这话,心里都要呕出血来了。他来之前做过很多种设想,可唯独没想到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生女儿居然会这么难缠,简直油盐不进。 并且魏泽明毫不怀疑,明夏说这句话是半点不带作假的,若是他再不进入主题,搞不好一会儿他真的会被明夏给叉出去。 几个呼吸见,魏泽明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念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了,可当年那些事情都是我一人做主的,与你母亲无关,你母亲是无辜的,我只求你不要因为我而记恨你的母亲。” 这番话中的信息量可就大了,而且也是非常聪明的做法。知道明夏对自己有不可和解的意见,索性大大方方将所有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以此来拉近明夏和她生母林夫人之间的关系。 明夏闻言终于来了些性质,弯了弯唇角,难得配合的问道:“所以?” 魏泽明的声音顿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话还没有说出口,可直觉却告诉他,剩下的话说不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即便他说了明夏也不可能答应的。 这一直觉让魏泽明眉心一跳,这可是他为了拿下明夏而准备的杀手锏,如果连这套说辞都没用的话,那大概就只能动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现如今已经是法治社会,即便魏家家大业大,以前辉煌时期也曾通吃黑白两道,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如果可以的话,魏泽明并不想使用非常规手段来解决这件事情,其一是因为触碰法律是需要承担极大风险;其一则是因为,无论如何明夏毕竟是他的女儿,身体里和他流着相同的血。 说是为数不多的那点慈父之心作祟也好,还是于心不忍也好,魏泽明还是更倾向于能够说服明夏,而不是动用武力迫使明夏不得不屈服。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魏泽明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罢了,从始至终魏泽明都没将明夏是个道士这件事情放在眼里过。 轻视对手乃是商场大忌,魏泽明很少在这商场上犯这种低级错误,可在面对明夏时,他却犯下了这么简单的低级错误。 并且在不久的将来,魏泽明很快便要含着眼泪为自己今天犯下的错误买单。 “你母亲生了很严重的病,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她……她想见见你。”魏泽明哽咽着道。 按照原本的设想,魏泽明是打算先和明夏拉近关系,然后再逐渐引出林夫人重病需要换肾的事情,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明夏居然会冷血至此。 意识到明夏并不会被所谓亲情捆绑之后,魏泽明也不敢再直接提出换肾的事情,反倒是换了种策略,打算让明夏先和林夫人见上一面,培养培养感情。 待到明夏和林夫人培养出了母女感情,再提出需要换肾的事,面对失而复得的母女亲情,明夏难道还会如现在这样不为所动? 魏泽明不信。 而按照原著剧情发展,原身也的确在林夫人开口后,点头答应了换肾的事情。 原著中,魏泽明和林夫人都以为原身是因为被所谓亲情捆绑才会答应换肾,可接收了原身全部记忆的明夏却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 起码不单单只是这样。 原身之所以接受命运,并非只是为了所谓的亲情,更多的是为了一直在尝试破她死劫,试图为她逆天改命,从而已经开始遭到严重反噬的师父,澄心道长。 若不能斩断因果承负,澄心道长强行为她逆天改命,命中本应死去的原身每活着一天,澄心道长的寿命便会少上一天。 道家并非没有续命之法,可却鲜少有人会用。究其原因也非常简单,续命并非凭空而多出的寿命,而是从比人身上借来的。 修道之人无不求长生,如何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命续给别人? 就算澄心道长愿意以己寿为本应必死的爱徒续命,可原身却是不愿的。 原身宁愿用命断了与魏泽明和林夫人之间的因果,也不愿意从小一手将自己养大,待她恩重如山的师父将自己的寿命续给她。 可如今因果已断,命格已改,明夏又怎么可能会让故事重蹈覆辙。 魏泽明小算盘打的响亮,却不料明夏根本不按照他计划的来,拒绝的干脆利落,语气中的坚决让人听不出有丝毫可转圜之意。 “不见。”明夏道。 有那么一瞬间,魏泽明几乎要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甚至后知后觉问了句:“……你说什么?” 明夏笑了笑,很好心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见。” 这次魏泽明听清楚了,他直接从地上站起身来,向明夏所在的位置走了两步,语气中满是压制不住的怒意和不可置信。 “那可是你母亲,她如今病重,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你一面,你为人子女却连这点心愿都不愿意满足她,到底还有没有半点良心?” “这些年你在这道观当中,修的究竟是什么道,忤逆父母、不孝不悌,这就是你修的道,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问心有愧,遭天打雷劈吗?” 这话说得可谓是非常严重了,就连旁边一直默默围观,尽量消减自己存在感的秘书小哥都他这番话说的忍不住为之侧目,小心翼翼去看明夏的脸色。 可被魏泽明戳脊梁骨的明夏神色却依旧非常平静,脸上甚至没有因为魏泽明的话而掀起丝毫波澜。 “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都不怕天打雷劈,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明夏心平气和却又言辞犀利。 这番话简直一针见血,气得魏泽明浑身都止不住打哆嗦,指着明夏的手更是不住的发抖,“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见他气得够呛,明夏叹了口气,难得好心地开口提醒道:“魏先生,既然您这么不远万里来到我们这青云观,那我也给您提个醒。” “今日一见,我观你印堂发黑,有黑云压顶之兆,最近恐有血光之灾,还请你务必小心,否则想救的人没能救得了倒是小事,若是不小心将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明夏这话还真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在好心提醒,可听到魏泽明耳朵里,却和诅咒无异。 怒到极致的魏泽明反倒是冷静下来,他看向明夏的眼中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温度,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当真不肯随我回去看看你母亲?” 明夏却是不答,已经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施舍给他,跟随着师父转身欲回观内。 魏泽明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逐渐阴鸷起来,就连那张原本严肃的国字脸也因为他表情的变化而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你可要想清楚,这次我是来请你回去,可今日你若不肯跟我回去,那改日再来时,你可别怪我这做父亲的不肯给你台阶下。” 明夏没有转身,伸手轻轻拍了拍想要为她鸣不平的师父,待到安抚完师父的情绪,才用听上去有些懒散的语调开口道。 “魏先生,好走不送。” 第247章 第 247 章 临走时明夏的那番难得的劝说, 魏泽明根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恰恰相反,那话听在他耳朵里,只觉得这是明夏在咒他。 可若是魏泽明对明夏有过哪怕一分一毫的了解, 或者说,倘若这番话听在那些曾经受过明夏帮助的人耳中, 绝对会小心谨慎,短期以内尽可能减少一切外出,将危险发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只可惜,魏泽明不了解明夏,也不曾相信明夏当时那段话是真的在点他。 所以当几天之后,明夏得知魏泽明因为车祸而被送进医院ICU抢救的消息时, 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相较于魏泽明出车祸住进了ICU, 更让明夏在意的是,消失了几天后的冠云道长再度寻来时, 身边还带了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那姑娘皮肤白皙,生了张极具亲和力的脸,见人未语先笑,即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在这样阳光开朗的笑容面前也很难对她生出什么反感。 冠云道长捋了捋胡须, 指着身边眉眼弯弯的姑娘,对明夏介绍道:“国家特殊事件管理局派来的负责人, 温溪岚。” “青云观澄心道长的爱徒,明夏道长。” 温溪岚在冠云道长介绍之后, 立刻上前两步,冲明夏行了礼,非常自然的跟她起了招呼:“明道长,早就听说过您的事迹, 盼星星盼月亮盼望了好久,这次终于有幸得到跟您一同执行任务的机会了。” 明夏也回以微笑,礼貌跟她问好。 简单的介绍之后,冠云道长便没再将更多的时间浪费在寒暄之上,而是直接进入了主题。 “明夏,你在福县找到的那枚城隍印,总会那边拿去给龙虎山那位老天师看过了,那方城隍印应属于慈洲城隍庙,也就是现如今的云景省慈安市天穹县。” 说着,冠云道长从怀中取出那块损毁严重的城隍印,将其放置于桌案之上。 “按照常理,城隍印与城隍之间是共生关系,城隍只有通过城隍印才能吸收当地百姓提供的信仰之力,倘若失去了城隍印,城隍也就失去了护佑一方的能力。” “所以正常情况下,城隍印是不可能遗失,更不可能与城隍神分开的。会出现神印分离这种现象的,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城隍印的主人已神魂俱陨。” 明夏想了想,道:“当初拿到这方城隍印时,我便已经尝试着感应过了,在这方城隍印上并没有觉察出有上一任城隍留下的气息。” “我将意识探入这方神印当中,却只感觉到无尽的虚无,除此以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冠云道长点了点头,道:“根据资料记载,天穹县的城隍庙在明末清初时期一直非常受到当地百姓的信赖,每逢过年过节,到城隍庙内祭拜祈福的人络绎不绝。” “可是后来随着战争爆发,全国各地的道观与城隍庙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毁坏,各地城隍庙中的城隍神也随着战乱相继失去了踪迹。” 说到这里,冠云道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有人说那些年百姓日子难过,连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自不会再去求神拜佛。城隍神之所以会消失,是因为没人供奉,无法从信奉祂的人身上得到足够的信仰,久而久之,便自己烟消云散了。” 明夏想了想,道:“总会那边的天师也是这么想的吗?” 冠云道长没有说话,只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因着年代太过久远,再加上当时实在是太乱,总会即便想查,一切都已经无从查证了。” “所以,您之前说希望我去找的那位城隍神,总会在查过这方城隍印之后,认为已经没有寻找的必要了吗?”明夏问。 冠云道长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起码……不全是这样。” “天穹县的情况有些特殊,根据记载,天穹县的那位城隍神生前曾是位将军,因着生前带兵数次抵御外敌,守护住了天穹县二十多万人口免遭外敌侵犯,从而广受当地百姓爱戴,死后便成为了天穹县的城隍神。” “祂成为了城隍神之后,也同样因为当地百姓的爱戴,城隍庙里常年香火鼎盛,祂接受的供奉远比普通城隍要多得多,能力自然也远超普通的城隍神。” “战争爆发后,得知天穹县城隍庙被毁,当地城隍失联,龙虎山曾派遣了两位道法高强的天师下山去查明情况,若是可以的话,将城隍印带回龙虎山。”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天师这一去便再也未归。” 冠云道长说着,叹了口气,看向明夏,道:“这次让你去天穹县,与其说是让你寻找天穹县的城隍神,不如说是让你寻找当年前去天穹县那两位天师更为恰当。” 明夏发现,冠云道长说这些的时候,旁边的温溪岚始终神色淡定,显然她对这一切早已经知晓,因此并没有感觉到惊讶。 见明夏看向自己,温溪岚冲她友好又礼貌的笑了笑,道:“这件事情冠云道长已经和我们说过了,我们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明道长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帮助。” 明夏点了点头,道:“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 既然是双方合作,那肯定是有来有往的,不可能只有明夏身上带着任务,温溪岚所属的国家特殊事件管理局应当也是有任务下发给她的。 果不其然,温溪岚对此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是节非常大方的点了点头,道:“我们和明道长此行的目的其实有些类似。” “不同的是,明夏道长您要找的是天师与城隍,而我们要找的是一支队伍。” “……队伍?”明夏怔了怔。 说起正事,温溪岚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了神色,郑重道:“是的,准确来说,我们要找的也不是人,而是尸骨。” 尽管温溪岚说的很含糊,很多关键信息都没有说清楚,但明夏还是从她的话中得到了不少信息。 那是一支驻扎在云景省鹤州市的小队,原本按照原定计划,这支队伍应当是要奔赴远在两百公里之外的苍州市执行支援任务。 苍州市负责接应他们的队伍等了整整七天也未能等到他们的到来,将这件事情上报后才知道,原来这支队伍出发后第四天就已经失联。 得知这一情况后,苍洲的队伍还曾派人沿路寻找,可这些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丝毫踪迹。 明明这两件事情看似毫无关联,可冥冥之中,明夏却莫名有种直觉,温溪岚要找的这支队伍说不定和她要寻找的城隍神以及两位龙虎山下来后便一去不复返的天师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任务定于一周后出发,原本明夏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需要办理的手续很多,但知道她平日里鲜少下山,怕她自己不会办,办手续的事情便被冠云道长给揽在了身上。 等待手续办理的期间,青云观再次来了一位生面孔。 那是位年约四十,穿着雍容得体,妆容精致,看上去便保养极好的女士,她并非独自一人前来,身边还跟着个熟面孔。 若是明夏看到她身边之人,必定会认出,这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跟随魏泽明一同上山来的秘书小哥。 “夫人,我们要现在进去吗?”秘书恭恭敬敬问,那语气比起之前跟随在魏泽明身边时,不知要真诚了多少。 林夫人在道观门前站了许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陪在她身边,现在她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又何必出现在她面前,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秘书嘴巴动了动,眼里闪过一抹忧色,似乎想要劝说什么,可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听上去有些干巴巴的“夫人”。 有时候言语是非常苍白的,安慰的话即便说上个十句百句,也未必能够真正起到什么效果。 心病还需要心药医,没人比这些天几乎日日陪在林夫人身边的秘书更明白这个道理。 能够医治林夫人这桩心病的人,只有她唯一的女儿,明夏。 林夫人摇了摇头,伸手将额前因刚才爬山而有些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个笑模样,道:“能远远看着她,知道她平安健康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秘书还想要劝说什么,可想到上次陪魏泽明来时明夏对待魏泽明的那个态度,劝说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林夫人多么精明的一个人物,看到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他是想起了上次和魏泽明前来的事情。 想到女儿对待魏泽明的态度,林夫人笑了笑,感慨道:“你看,即便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护着她,她也能够将自己照顾的很好,不会受人欺负。” “既然如此,我又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没错,来人正是原身的亲生母亲林夫人。 不,或许准确来说,应该称呼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女士为……重生之后的林夫人更为恰当。 第248章 第 248 章 上辈子, 林夫人在从魏泽明口中得知自己养育了多年,悉心培养,几乎倾注了她全部心血的儿子魏景元居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后, 整个人几乎快要被这个消息给刺激得精神崩溃了。 尤其是在得知魏泽明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居然在自己的亲生女儿出生后就和他情妇的儿子做了调换,而他情妇居然还想害死自己女儿之后, 林夫人简直生撕活劈了魏泽明的心都有了。 可出身豪门,从小就见惯了各种豪门斗争当中各种见不得人腌臜手段的林夫人在崩溃之后,迅速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林夫人头脑非常清醒的分析了当下的现状,魏泽明那半死不活的儿子等着她女儿救命,这些年魏泽明对魏景元这个儿子有多宠爱她是全都看在眼里的,林夫人相信, 为了救魏景元, 魏泽明是不介意大放血的。 如果魏泽明介意的话,也就不会将魏景元的身世对她和盘托出了。 夫妻多年, 魏泽明深知自己这位原配夫人头脑向来清醒,不会轻易被感情左右,只要能够给予足够的利益,一切都可以谈。 事实证明魏泽明也的确没有看错林夫人, 不过魏泽明唯一错估的是, 他以为林夫人会答应帮忙劝说明夏是为了利益,可实际上, 林夫人答应帮忙是为了利益没错,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而是为了女儿的利益。 林夫人是个相当务实的人,在认清了现状,知道既然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并且无法改变,那么未来她作为母亲, 她能够改变的只有女儿的未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林夫人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有她这个当母亲的在一天,便定会将女儿这些年本应得到的东西,全部一样不落的从魏泽明、魏景元父子俩手里逐一讨回来。 她向来是理智的,在短暂的情绪失控,理智回笼后的林夫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为自己的女儿尽可能多的从魏泽明这里拿到更多的家产。 让女儿捐献肾脏救魏景元是假,借捐肾脏从魏泽明父子手中夺财产、分权利是真。 按照林夫人原本的计划,先让女儿假意答应提供肾脏救下魏景元,取得魏泽明的信任。 紧接着由林夫人出面和魏泽明谈判,从魏泽明手中分别拿到百分之一十五的魏氏股权、魏泽明手里最赚钱的公司明泽科技和新绿造车百分之三十及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权。 此外还有魏景元名下的所有资产,两家科技公司,一家市值近三十亿的自媒体公司,还有他名下价值三亿两千万的位于燕市市中心的两套豪宅,以此作为对女儿这些年的补偿。 林夫人深知魏泽明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狐狸,按照约定,只有明夏被推进手术室,魏泽明才会在所有股权转让合同上签字。 林夫人对此做了几乎万全的打算,担心女儿那里知道内情后会漏出破绽,便连在女儿面前也只字未提自己的计划。 在林夫人的计划当中,这场所谓的换肾手术根本不会真的开始,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负责这场手术的医生、护士全部都是林夫人的人,所谓的手术,不过是把人推到手术室待上几个小时罢了。 而就这么几个小时,却已经足够林夫人和魏泽明签署好所有的文件,替女儿拿回本就应当属于她的一切。 林夫人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可千算万算林夫人都未能算到的是,自己棋差一招。魏泽明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出于对危险的惊觉,居然在临手术前突然要求更换主刀医生和其团队。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林夫人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自己的女儿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全部都晚了。 林夫人当时真的想要杀了魏泽明的心都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对于林夫人而言,已经变成了只是连回想起来都会觉得胸口钝痛不已的惨烈回忆。 她的女儿还那么年轻,明明应当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却为了救一个生下来就偷走了她人生的东西而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回想起与女儿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女儿当时看向自己时,问出的最后一句话,林夫人只觉得恨不能穿回过去掐死当时自以为是的自己。 “您真的需要这颗肾脏吗?” “……我需要。” 不,她不需要,她从来不需要女儿的肾脏。 “我知道了。” 那是女儿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林夫人每每想起这句话,以及女儿当时的神色,心脏都宛如被利刃一下又一下凌迟。 所有的谋算,金钱也好、股份也罢,她缺席了女儿生命里最需要她的那些年,好不容易与女儿相认,可她的出现非但没能帮助女儿,反倒打破了女儿原本平静的生活,甚至为虎作伥,成为了杀死女儿的帮凶。 如何能原谅?从女儿死去的那一刻起,林夫人便再也无法原谅自己。 尽管后来她在处理完女儿的丧事之后,像一头发狂的母狮子一样,疯狂地报复魏泽明、魏景元父子俩,也让他们吃了不少亏,手中的财富几乎缩水了一半有余。 可那有如何,她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她所做的一切女儿也不会再有知晓的那一天。 林夫人的余生都活在了悔恨当中,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与女儿相认,如果自己在魏泽明去打扰女儿平静生活之前解决掉他,如果……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上辈子的林夫人死于疲劳过度,女儿的死亡对她打击非常大,女儿死后,林夫人恨毒了魏家父子,整个余生都在与魏家父子俩作对。 魏景元没醒过来之前,魏泽明都不是林夫人的对手,林魏两家的争斗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林夫人占上风。可这一局面随着男主魏景元的苏醒而很快被打破了。 作为故事的男主,魏景元身上的金手指自然不是林夫人一个恶毒女配能够抵抗的,魏家的反扑来得又快又凶狠,将林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即便每次与男主魏景元之间的斗争都占不到上风,林夫人也从来没有过放弃报仇的念头,在她眼里,魏景元就是窃了她女儿命才苟活下去的小偷,如何能不恨。 到最后,林夫人几乎已经快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完全是自杀式的向魏景元报复,尽管魏景元最终还是占了上风,却依旧被林夫人这不计任何损失,宛如自杀式的报复给弄得灰头土脸,险些栽了大跟头。 可以说如果不是有世界规则制约,以林夫人的手腕,以及对魏景元父子滔天的恨意,说不定早就已经让她得偿所愿了。 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林夫人心中竟没有多少恐慌,反倒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本以为死亡就是解脱,死后兴许还能再见到女儿,可林夫人没想到的是,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重生了。 而且重生到了一切悲剧都还没发生前。 魏泽明正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跟她坦白当年换走女儿的实情。魏泽明以为,无论如何她对养育了多年的魏景元都是有感情的。 毕竟即便是养只猫,养只狗养的时间长了都会产生感情,更何况是耗费了无数心血培养的儿子。 如果说上辈子在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前,林夫人兴许真的对魏景元动过恻隐之心,可在亲眼目睹了女儿的死亡,又和魏景元、魏泽明父子争斗了数十年,林夫人对魏家这对父子除了滔天的恨,再无其他情绪。 林夫人如上辈子那样,装作大发雷霆后,又迅速冷静下来,理智的和魏泽明谈判。 魏泽明以为林夫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殊不知,重生而来的林夫人什么都可以不要,可唯独有一样,她是一定要拿到的。 那就是魏泽明、魏景元这对父子的狗命。 计划进行的远比林夫人预期的要顺利,重生后的林夫人向魏泽明索要财产时,相较于上辈子更加夸张,她要的那些资产全部是基于上辈子与他斗了那么多年的前提下,那是一个几乎能够卡住魏泽明脖子的天价。 林夫人本以为魏泽明不会同意,却没想到她低估了魏泽明对魏景元这唯一一个儿子的宝贝程度。在接连收到医院下发的三张病危通知书之后,魏泽明妥协了。 魏泽明以为自己这几乎是割肉放血一样的举动已经足够打动林夫人,也正是因为牵涉的数额太过庞大,所以相较于上辈子,魏泽明反倒对林夫人更加放心。 两人夫妻多年,魏泽明最是了解自己这位发妻利益至上的性格,认为自己给出这么大的利益,已经足以打动林夫人的心,从而对她不再设防。 可魏泽明没想到的是,在他眼里向来理智,信奉利益至上的林夫人是优秀的商人不假,可同时她也是位母亲。 还是一位曾经痛失爱女的母亲。 魏泽明一时的大意导致他现在步了儿子魏景元的后尘,同样是车祸,两场车祸将这父子两人齐齐整整全部送进了ICU。 魏泽明不是想要救魏景元吗? 何必舍近求远,割自己的肾救下心爱的儿子不是更好吗。 第249章 第 249 章 林夫人在青云观门口站了许久, 终究没有走进去。 几日后,手续已经全部办好,即将与温溪岚一同下山, 出发前往云景省的明夏临走之前从师父澄心道长口中得知,有位匿名人士向青云观捐赠了一大笔钱。 “要不要收下这笔钱, 便由你来决定吧。”澄心道长如是道。 明夏看了眼师父留下的那张小纸条,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没有留下姓名和住址,可她却知道,捐赠出这笔钱的那位女士应当就是原身的生母。 虽然不知道剧情为什么与原著中发生了变化,可明夏盯着那张小纸条看了许久, 终究还是没有打过去。 临行前, 明夏亲手写了道护身符交给了澄心道长,并嘱咐师父, 倘若捐赠了钱财的那位女士再有到访,便将这张护身符交给她。 * 虽然是远行,但明夏并未准备太多东西,只拉了个很小的行李箱, 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外, 只装了些朱砂、符纸之类的必需品。 在山下等着接她的温溪岚看到她这轻装上阵的行李箱都惊了惊,欲言又止提醒道:“我们在云景省待的时间估计会比较久, 真的不需要多带一些东西吗?” 明夏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这些就够了。” 见明夏主意已定,温溪岚想了想,倒也没再劝,只道:“也好, 到时候如果真的缺什么东西再叫人回来拿也可以,反正现在物流交通都很便利。” 和温溪岚同行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同样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见明夏在看她,那小姑娘有些腼腆的冲明夏笑了笑。 温溪岚也恰当好处的在旁边介绍道:“这位是我带的实习生,她叫叶锦,我们一般称呼她叶子。” “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明夏道长。” 两人握手之后,明夏想了想,道:“叶子,你听说过一个叫魏景元的人吗?” 叶锦原本还带着笑意的小脸随着明夏提起魏景元这个名字而逐渐变得有些僵硬,过了几秒才缓缓摇了摇头,笑容看上去也多了几分勉强的意味。 “没、没听说过。”叶锦的声音细细软软,她又刻意压低了音量,若是不仔细听,很容易便将她的话忽略过去。 温溪岚见状也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异常,不过考虑到她和明夏这是第一次见面,只当她这反常是因为怕生,并没有过多在意。 可明夏却知道叶锦这反应绝对不止是怕生那么简单。 如果说魏景元是这个世界男主的话,那么叶锦就是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角,也就是女主。 之前就曾经说过,这是一本名为《嫁给残疾大佬冲喜》的狗血言情构筑而成的书中世界,已知男主是因车祸而落下残疾的魏景元,那么嫁给他冲喜的自然就是女主叶锦了。 虽然不清楚故事里原本就读于医科大学,因要替父亲偿还投资失败欠下的千万债务而主动答应嫁给当时还是植物人状态魏景元冲喜的叶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只凭她刚才的表情,明夏心里便已经有了猜测。这时候怕是叶锦已经和男主魏景元见过面了。 没错,这个世界男女主的情况非常特殊。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并不是在男主魏景元清醒之后才开始的,恰恰相反,他们的渊源要追溯到魏景元出车祸之后。 车祸后的魏景元虽然身体被送进了医院的ICU进行抢救,但灵魂却误打误撞进入了刚好路过车祸现场,并且将魏景元从即将爆炸的车子中拖拽出来的叶锦身上。 魏景元刚开始进入叶锦身体时,对这个胆小怯懦的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各种看不上,而叶锦也同样对这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体里的魏景元怀有敌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魏景元帮助胆小又社恐的叶锦变得坚强开朗起来,而心思细腻的叶锦也安抚了魏景元因身体与灵魂分离而产生的不安。 两颗心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中越靠越近,逐渐萌生出了情愫。当魏景元好不容易苏醒,刚想要去寻找叶锦,却被告知自己的双腿在车祸中受伤严重,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需要依靠轮椅来生活。 天之骄子的魏景元无法接受这一打击,自卑让他不敢再去寻找叶锦。 就在魏景元因为自己的残疾而黯然伤神的时候,忽然听闻父亲在他昏迷间为他找了个妻子冲喜,对此魏景元本是非常抗拒,打算在和对方见面时说清楚。 可魏景元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为他找的那个冲喜的小妻子居然就是他心心念念却因为自卑而不敢再靠近的叶锦。 魏景元一方面因为自己残疾的双腿而不想耽误叶锦,另一方面却又不舍得真的就这么放下叶锦,两人就这么纠缠了整整五年,才终于在魏景元双腿恢复后,重归于好。 故事的结局,魏景元成功打败了恶毒养母林女士,在林女士猝死后的第二天,正式向叶锦求婚,达成了幸福的HE结局。 明夏原本也只是试探一下,但见叶锦反应这么大,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车子行驶了大约两小时,抵达机场后他们又乘坐了六小时的飞机,到达云景省鹤州市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 明夏到了才知道,温溪岚的队伍连她与叶锦在内一共二十五个人,她们是最后到的,其他人比他们早一星期就已经过来了。 到机场接机的同样是个姑娘,这姑娘名叫陈静凡,个子很高,明夏自己就有一米七五,这姑娘比明夏还高半个头,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一米八的样子。 陈静凡见明夏看自己,立刻笑容爽朗道:“一米八二,高吧?我还练过散打,听温姐说您一手太极非常厉害,回头有机会咱们切磋切磋。” 明夏点点头,也不扭捏,欣然应允:“可以。” 陈静凡要帮忙拿行李,却被明夏给拒绝了,道:“这点东西我自己拿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了。倒是……” 陈静凡顺着明夏的视线向旁边看去,只见个子小小的叶锦有些吃力的拉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那箱子足有半人高,看上去就分量不轻,把小姑娘累的小脸通红。 似乎感觉到了明夏和陈静凡的视线,叶锦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不、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明夏和陈静凡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一个,接过叶锦手里的行李箱。明夏怕她尴尬,将自己没装什么东西的行李箱递给她。 “你帮我拎下这个好了,谢谢。” 叶锦小脸涨得通红,有些不知所措,刚要开口向两人道谢,可脑海里却响起了一道男人的声音。 “就这么点东西你都拎不动?刚才在飞机上的时候都跟你说了,待会儿下机让我来掌控身体,你偏不听,非要自己拉,现在遭罪了吧。” 叶锦身体一僵,原本因为害羞和不好意思而涨红的小脸逐渐白了下来,她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不用你管!” “哼,你以为我愿意管这闲事啊,要不是现在小爷出不去,你以为我还会待在这里吗?” 叶锦听到这自以为是的话,气得直打哆嗦,又委屈又难过,低声道:“那你走啊,难道我就愿意你待在我身体里吗,你以为我很想听你对我指手画脚吗?” “叶子,嘀嘀咕咕什么呢,快跟上来,我们要走了哦!” 温溪岚等了许久没见叶锦跟上来,回头冲她招手,催促道。 叶锦将眼中的水汽憋了回去,眉宇间的委屈消散不少,提高音量回应道:“温姐,我马上来!” 握住行李箱,叶锦强行忽略掉脑海里多出的那道声音,深吸了一口气,小跑着朝温溪岚、明夏三人所在的位置赶过去。 酒店是陈静凡提前订好的,明夏拿了房卡刚准备上电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小声叫她的名字。 “明、明道长!” 明夏闻声转过头,发现叶锦拉着行李箱正站在自己一步之外,眼神有些怯生生的,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非常紧张。 “什么事?”明夏耐着性子问道。 叶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想要落荒而逃的**,鼓起勇气,声音有些磕磕巴巴道:“我、我有些事情想要咨询您,请……请问我待会儿可以去您房间找您吗?” 明夏目光从叶锦身上移到酒店前台上悬挂着的钟表上,有些迟疑道:“……这个时间,你确定?” 经她这么一提醒,叶锦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要求究竟有多冒昧,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钟了,本来今天舟车劳顿已经够辛苦了,她还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人家休息。 叶锦越想越觉得羞愧,简直恨不能直接在地上挖出一道地缝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去。 “抱、抱歉!”叶锦艰难从喉咙里挤出道歉的话,随后低下头不敢再看明夏,握紧自己的房卡就要落荒而逃。 明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在她准备跑路的时候,忽然改了主意。 “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和我一起上去吧。” 第250章 第 250 章 叶锦脑子全程晕乎乎的,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跟着明夏一起进了电梯。 陈静凡定的房间在二十六楼,随着电梯缓缓上升, 叶锦用为数不多的理智思考着自己待会儿究竟要怎么和明夏讲述自己身上这些天发生的种种离奇事件。 即便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可每每回想起来, 叶锦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从来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 因为别说取信于别人,如果有人跑来跟叶锦说她被鬼上身了,而且那个人有时候还能不经过她允许操控她自己的身体,叶锦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能有信心说服别人呢。 叶锦越想越绝望, 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几乎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要不是已经乘上了电梯,中途下不去, 搞不好她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落荒而逃了。 “叮——”的一声轻响之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明夏率先拉着行李下了电梯,等了许久不见叶锦出来,不由回过头, 却发现小姑娘正靠在电梯里脸色煞白, 明显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锦?”明夏轻声叫了句。 叶锦整个人一个激灵, 回过神后,她脸色白的更加厉害了, 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朝着明夏跑来。 可人就是容易越慌越错,酒店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叶锦走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跌过来。 明夏眼疾手快上前两步,赶在叶锦即将栽倒前伸手拉住了她的肩膀,这才总算让她免于一摔。 站稳后的叶锦整个人已经不好了,恨不能穿回几分钟前,捶死那个脑子进水喊住明夏的自己。 明夏看她一副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模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着打趣道:“这么紧张吗?放心好了,我是正经道士,不会吃小孩的。” 她的这番自我调侃虽然没能让叶锦破涕为笑,却也总算让她不再紧张到走不动路了。 叶锦呼出一口气,小声道:“对、对不起,给您添、添麻烦了!” 明夏带着她找到房间,刷了门卡进屋后,连行李都没顾得上归置,明夏拉着叶锦直接进了房间内配套的洗手间。 “放松,闭上眼睛。别紧张,也不要抵触我。” 明夏将叶锦带到洗手池正上方巨大的镜子前,温声在她耳边道。 神经紧绷的叶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按照明夏所说的那样,闭上眼睛,尽可能放松情绪,不抵触明夏的任何触碰。 明夏伸出手,指尖的金光在触碰到叶锦的眉心时,很快没入其中。大约过了十秒,明夏缓缓收回了抵在叶锦眉心的手。 “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明夏道。 叶锦不知道明夏刚才究竟做了什么,只觉得眉心似乎涌入了一道暖流,那股暖流居然神奇的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和不安,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平和下来。 确定她情绪稳定下来后,明夏这才将她带出了洗手间,坐到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口问道:“找我有什么事,说说看。” 叶锦张了张嘴,原本觉得应该很难说出口的话,这次却很轻易便说了出来。 “我、我好像撞鬼了!能不能请、请道长帮帮我!” 话才刚刚出口叶锦便有些后悔了,她这没头没尾的来上这么一句,人家明夏道长会相信才有鬼了,不把她当神经病给赶出去那都是人家素质高的! 叶锦还在那里懊悔自己说错话,明夏却已经很平静的接受了她的说法,不但没有觉得她在胡说八道把她赶出去,反倒十分心平气和的接受了。 “看出来了。” “讲讲前因后果吧。” 叶锦睁大了眼睛,她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小声道:“我……” 叶锦感觉自己的情况有些棘手,她和魏景元如今共用一具身体,虽然魏景元的意识会在每晚凌晨十二点陷入沉睡,可根据她之前的观察,即便陷入沉睡,醒来之后魏景元依旧能够知道她在他沉睡期间都做了些什么。 如果叶锦现在将魏景元的事情对明夏和盘托出,叶锦自己倒是不怎么害怕,反正已经这样了,破罐子破摔,他们共用一具身体,魏景元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可万一她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明夏道长,如果明夏道长不能对付得了魏景元,被魏景元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会不会反过来对明夏道长不利? 叶锦是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姑娘,虽然她受原生家庭的影响,从小便养成了胆小怯懦的性格,可她本性善良,是绝对做不出让别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的事情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明夏笑了笑,主动开口道:“今天上午那个问题,其实你说谎了,对吧?” 听明夏提起上午那个问题,叶锦咬了咬嘴唇,用力点了下头:“我、我不认得魏景元这个人,我们的生活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集,但是……” 看到明夏鼓励的目光,叶锦逐渐放下心防,咬了咬牙,道:“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多久了?”明夏继续追问。 叶锦算了算,道:“已经有两周左右了,最开始的时候他清醒的时间很短,可从上周开始,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久,并且有时候甚至可以不经过我允许直接剥夺我对身体的控制权。” 说着,叶锦像是想起什么,又快速补充道:“根据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他每天凌晨十二点会准时进入昏睡状态,我刚察觉他进入我身体时,他一天基本有二十个小时都处于昏睡状态,但现在……” 提起这件事情,叶锦脸色白了白,道:“他清醒的时间有时候甚至能够达到十五六个小时。” 之所以会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叶锦当初着实被灵魂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体里的魏景元吓得不轻。 当时叶锦从一个学姐那里偶然得知,距离学校十五公里外有一座寺庙很灵验,惊慌不已的叶锦便想着趁魏景元处于昏睡状态的时候,上山去拜一拜,看能不能将他从自己身体里赶出去。 可谁知道,原本一旦陷入沉睡,起码要到下午才会醒来的魏景元那一天却醒的格外早,就在叶锦对着佛像叩首的时候,冷不丁听到脑海里响起了魏景元的声音。 他语调充满了嘲讽与鄙夷,叶锦甚至从中听出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说,想把我从你身体里面赶出去?劝你以后这个念头连想都不要想。 像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下一秒,叶锦便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她就那样以旁观者的姿态亲眼看着魏景元一脚踹翻了庙内的香炉,如果不是被闻讯而来的和尚及时阻止,叶锦毫不怀疑魏景元会直接将庙里供奉着的佛像都给砸了。 叶锦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那天的恐慌,尽管在事后魏景元像是良心发现了似的对她道了歉,也向她保证了以后不经过她允许不会再随意控制她的身体,可那天发生的事情依旧让叶锦惊惧不已。 提起那段不堪的记忆,想到那被踹倒在地的香炉,以及魏景元当时狰狞如恶鬼般的表情,叶锦的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在强烈恐惧笼罩下的叶锦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扑簌簌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拉着明夏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低声道:“要、要不还是算了,我自己想想办法吧,就不麻烦您了……” 明夏却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语气平缓,安抚道:“没关系,你不用害怕,他奈何不了我。” “只要你愿意按照我说的做,他也奈何不了你。” 明夏的话犹如救命稻草,让因为魏景元的存在而被折磨到惶惶不可终日的叶锦心中终于生出几分希冀。 她闻言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如捣蒜,语气急切道:“愿意,愿意的!我当然愿意!” 明夏却是摇了摇头,道:“先别急着答应,在教你之前,我需要提前先和你讲清楚全部后果,等听罢之后如果你仍然愿意,我便教你如何将他的魂魄驱于体外。” 叶锦激动地心情因为明夏的这句话逐渐冷静下来,她再度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相比来时,少了几分惊恐,多了几分坚定。 “您说。” 明夏倒是没急着开口,而是拿出手机,在网上输入了魏景元的名字,将搜索结果展示给叶锦看。 “这就是体内多出来那个灵魂的身体。” “在教你把他赶出去之前,我要跟你说的是,如果你继续放任他和你共用一具身体的话,那么你们之间应该很快会产生情愫,他会在和你相处的过程中爱上你。” “待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之后,你嫁给魏景元,就无需继续这么辛苦,每日被父亲欠下的巨额债务追着屁股跑。” “但如果现在就将他赶出去,你们之间的姻缘线也会彻底断裂,以后可能终其一生都未必再有纠葛。” 说完这些,明夏看向叶锦,道:“现在,你还想将他从你身体里驱赶出去吗?” “想。” 第251章 第 251 章 “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明夏见她答应得那么爽快, 不由愣了下。 叶锦回答的却很快,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犹豫的, 也不需要考虑。” 似乎看出了明夏的疑惑,叶锦很轻的笑了笑, 缓缓道:“我早就知道他是魏家的继承人,也知道他是魏家的少爷。” 这倒真让明夏吃了一惊,有些诧异地反问道:“你一开始就知道?” “那倒也没有。”叶锦很不好意地笑笑,摇了摇头,轻声道:“但是从他亲口告诉我,他的名字叫魏景元的时候, 我就知道了。” “明夏道长, 您知道我父亲欠了一大笔钱,可您大概不知道的是, 我父亲之所以会欠下这笔钱,不,与其说是我父亲投资失败欠下了这笔钱,不如说是在魏景元父亲魏泽明的强行操控下, 我父亲才会投资失败。” 叶锦说着,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道:“我父亲是个很好的人。” “他是搞技术出身的,之前在魏泽明控股的一家科技公司就职, 勤勤恳恳了大半辈子,终于在四十岁那年,在我和母亲的鼓励下决定辞职开家自己的小公司,自己单干。” “公司开起来之后, 当时我们全家都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时候,有天我父亲下班回家后,忽然对我和母亲说,想要将公司卖掉,带着我们搬去其他城市生活。” 叶锦说着,声音带上了几分颤抖,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再后来,我们便得知父亲因为决策失误,给公司带来了将近七千多万的亏损,父亲因为受不了打击选择了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父亲跳楼之前,曾经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叶锦看向明夏,用很轻的声音道:“他哭着跟我说对不起我,他说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没能保护好我和母亲。” 明夏眉心跳了跳,心中忽然涌上一个不好的猜想,她开口问道:“你父亲的公司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叶锦见她已经意识到什么,便也不再隐瞒,道:“十月二十七。” “就是您想的那样,在魏景元魏大少爷出车祸之,被送进医院的ICU抢救后的第三天。” “在整理我父亲遗物的那天,我在父亲的手机中找到了好几条通话录音。”说到这里,叶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抖着声音道:“听了那些录音之后我才知道,公司出事不是意外,决策失败欠下巨额债务不是意外,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因为我的八字和躺在ICU昏迷不醒,即便醒来也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的魏景元相合。” 想起已经去世的父亲,叶锦伸手擦了擦眼泪,可那泪水却好似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一样,无论擦多少次都还是不停流出来。 “魏泽明找到我父亲,希望我父亲能够答应将我嫁给魏景元冲喜,可我父亲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将我嫁给一个躺在ICU里随时可能死掉的男人,哪怕他是魏家的大少爷。” “于是一夜之间,我父亲一无所有了。不但这些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还背上了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偿还清楚的巨额债务。” 叶锦非常讽刺的笑了笑,继续道:“说来也是有些好笑,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当初我在途经那场车祸现场时没有将车里的魏景元拉出来,如果任由他死在了那场车祸里,我的父亲是不是也就不会死。” “您说我和魏景元之间会产生情愫?”叶锦吸了吸鼻子,非常坚决地对明夏道:“我不会。” “如果有天我真的嫁进了魏家,那一定不是因为我对魏景元产生了所谓的爱情,只会是因为恨。” 听完叶锦讲述了其中内情,明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所以所谓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充斥着各种算计与下作手段才强行促成的一对怨偶罢了。 故事只写了叶锦嫁给了残疾的魏景元,却没写叶锦嫁给魏景元真正的原因。 故事只写了叶锦的父亲投资失败欠下巨额债务,却不写为什么谨慎保守的叶父会在一夜之间欠下了如此庞大的债务。 故事只写了魏景元车祸后,灵魂进入了叶锦的身体里,却没写被强行与魏景元共享一具身体的叶锦究竟是自愿还是被强迫的。 故事只写了叶锦与魏景元经过了种种磨难,终于在大结局里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迎来了看似美满的结局,却没写叶锦与魏景元婚后是如何相处的。 这本所谓的虐恋倾身爱情还真是,离谱到再继续往下多写一章都会因为露馅而变成恐怖故事的程度。 听完了前因后果,明夏倒也没再劝说,只最后又向叶锦确定了一边:“我这方法虽然能将魏景元从你身体里驱逐出去,但他的灵魂体本就与□□分离时间过久,魂体本就非常脆弱,我强行将他赶出去会对他的魂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严重的话,直接魂飞魄散也不是没可能。”明夏缓缓道。 叶锦听了之后,只沉默了几秒,便点头道:“没关系。” 这话听上去可能有些冷血,可结合叶锦的身世,她不过是好心在车祸现场救了个人,就被魏景元这么个神经病给缠上了。 倘若安安分分的待在叶锦身体里,不试图干涉她的生活、不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操控她的身体,兴许叶锦还不会这么坚决,可现在…… “任何代价我都能够接受,求道长帮我。”叶锦语气坚决道。 明夏见她主意已定,便也不再犹豫,只道:“现在去洗手间把脸洗干净,出来之后我教你怎么将他的灵魂从你身体里驱逐出去。” 叶锦点了点头,起身进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双手撑在水池边缘,叶锦看着镜中双眼通红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安慰自己道:“不要怕,不要怕,很快就会好了。” 几乎是在叶锦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脑海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等她从剧痛中再度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这样的感觉之前在寺庙里就出现过一次,叶锦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自己刚才与明夏的那番交谈可能被魏景元听到了,并且这个鬼东西就在刚刚,趁着她大脑放空的时候再次占据了她的身体,剥夺了她对身体的掌控权。 镜中的“叶锦”苍白的小脸上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笑,一双原本干净的眼睛里此时也凭空多出几分让人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胆寒的恶意。 “想要将我赶出去,就凭外面那个女人?”魏景元冷哼一声,眼里满是不屑,话里话外对明夏更是嗤之以鼻。 叶锦尝试着想要夺回身体的主动权,奈何她做的努力在魏景元的强行压制下不过是徒劳,叶锦急得连恐惧都忘记了,她开口道:“跟别人没关系,是我求着那位小道长把你赶出去的。” “你想赶我走?”魏景元怒极反笑,握住水池边缘的手因为愤怒而不断收紧,他神色有些阴鸷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这些天我帮了你那么多,如果没有我,凭你那唯唯诺诺,人一多连话都讲不利索的样子,能够成功申请到学校里的奖学金?” 叶锦也顾不上害怕了,情绪有些崩溃道:“我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过要申请什么奖学金,都是你逼我的,我不想参加演讲比赛,不想和欺负过我的同学社交,不想吃不喜欢的东西,不想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想让你滚出去!” “你所谓的为我好,不过是在逼着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从来!都没有!” 叶锦将这段时间积压在胸腔里的不满和委屈统统借这个机会发泄出来,她透过镜子,冷冷看着抢走自己“叶锦” 身体的魏景元,一字一顿开口道。 “如果早知道救你会变成今天这样,当初路过车祸现场时,我不会救下你,你这样自私自利,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就应该死在那场车祸当中,不配活着。” 魏景元被叶锦这番话刺激的目眦欲裂,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甚至快要将洗手池的边沿给捏碎了。 “把我赶出去?就指望着外面那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魏景元怒极反笑,冷哼道:“真想赶我走起码也找个靠谱的得道高僧啊,就外面那么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玩意,我倒是要让你看看,究竟是她先将我从你身体里赶出去,还是我先弄死她。” 叶锦听出了魏景元语气中的狠厉,这才真的开始慌了。她不害怕魏景元对她做什么,可她害怕疯狂的魏景元真的伤害到明夏。 越是害怕,叶锦的脑子却越是冷静了下来。 她没有劝说魏景元,而是在魏景元即将踏出洗手间的时候,开口在他脑海里道:“你敢伤害明夏道长的话,我会杀了你。” “你不可能永远掌控我的身体,只要你让我重新找到机会,我就立刻从楼上跳下去,我们一起去死,谁都别想活着。” “我性格温吞,胆小怕事了一辈子,就勇敢这么一次。” “只要你敢,我说到做到。” 第252章 第 252 章 魏景元从出生那一刻起, 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 他的前半生,说是顺风顺水一点也不为过。 魏景元的生父魏泽明和当时不知内情的养母林夫人早在他还不满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将他接下来要走的路给铺平了。 可以说在出车祸之前,魏景元别说遭受什么挫折, 就连难听话都没听上过几句。 像是叶锦这样直接简单粗暴地威胁,更是魏景元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 可他虽然性格骄纵狂傲, 却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尽管在他眼里叶锦是个懦弱胆小的女人,但当她说出一旦掌控身体就带他一起去死的话时,魏景元迅速从中分辨出来,这并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他真的对外面那个不入流的小道士做些什么,叶锦搞不好真的会在接管身体后直接拉着他一起去死。 魏景元是个商人, 由魏泽明一手培养出来的合格魏家继承人。因此, 在判断出叶锦这番话并非是在虚张声势后,分析出利弊的魏泽明迅速放弃了刚才的念头。 他停下脚步, 重新走回洗手池前,将水龙头拧开,借由水流的声音掩盖他与叶锦之间的谈话。 “你冷静一点,我刚才只是在说气话而已, 你干什么这么紧张。”魏景元放缓了声音, 语气也不再如刚才那般强硬。 叶锦却早已经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根本不上套, 冷冷道:“你不要逼我,逼急了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许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叶锦反倒不再如之前那么慌张,冷静下来后的她忽然意识到,不管魏景元在她面前表现的再如何强硬,可本质上, 他还是怕死的。 意识到魏景元这个王八蛋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怕之后,叶锦只觉得自己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理智,就连对他的畏惧都消散了大半。 魏景元听出了她话里的坚决,态度反倒软和下来,甚至开始主动向叶锦示弱。 “我怎么会逼你,我只是怕你被外面那个假道士给骗了啊。”说到这里,魏景元叹了口气,道:“你忘了吗,你现在本来经济就不富裕,不但需要完成自己的学业,还要偿还父亲欠下的那一大笔债务,如果真的被骗了,你又要哭好久了。” 叶锦都快被他的无耻给气笑了,反问道:“且不说明夏道长是真是假,如果不是因为你抢占了我的身体,我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魏景元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不悦,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有些委屈道:“我倒是没想到,原来在你心里,我竟然这么不招人待见。” “刚才的确是我失态了,可你换个位置想想,如果你一觉醒来,就听到我在跟一个不知道哪儿找来的道士说着一定要把你赶出去的话,你是个什么心情,你能不生气吗?” 叶锦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道:“我不会生气,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我的东西我不拿,不是我的身体,我宁愿去死也不会不顾他人意愿强占他人身体,只为自己苟活。” 这番话说下来,魏景元脸色再也不可抑制的沉了下来。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卑鄙的存在?”魏景元神色阴晴不定地开口问。 叶锦却像是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不满,回答的干脆利落:“没错。” “不问自取视为偷,你如果真的像你自己所说的那么磊落,就赶紧将我的身体还给我。” 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叶锦对自己的印象,魏景元索性也不再和她多费口舌,道:“你现在情绪太过激动,这件事情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既然你相信外面的小道士,就应该对她有信心。待会我出去,如果她真的能够发现异常,将我从你身体里赶出去,我便也认了,可我若是向你证明了她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你就不要再追究刚才的事情了,行吗?” 虽然打着和叶锦商量的旗号,可实际上魏景元根本没打算听从叶锦的意见,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知会叶锦一声罢了。 话音落下,根本不等叶锦有所反应,魏景元已经掌控着叶锦的身体径直大步走出了洗手间。 正如叶锦之前所担心的那样,魏景元因着和叶锦共用一具身体的缘故,并不敢真的对叶锦怎么样,可面对明夏这个企图帮叶锦把他从她身体里赶出去的小道士,魏景元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魏景元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在叶锦那里受的气,他势必要全部报复到明夏这个胆敢多管闲事的臭道士身上。 明夏看着低垂着头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叶锦,挑了挑眉,没说话,非常耐心地等着对方先开口。 果不其然,“叶锦”一改刚才的拘谨,越过明夏,径直走向床边,一屁股在床沿旁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抬起头时,眼中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挑衅意味。 “你刚才不是说要教我驱逐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说说看,我要怎么做才能配合你?” 这么说着,“叶锦”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摆出一副非常放松闲适的姿态,像是生怕眼前的道士看不出她与之前的反常一样。 明夏却像是完全没看出她的不同一样,调整了一下坐姿,反问道:“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她的这个问题听在魏景元耳中却像是在虚张声势一样,“叶锦”讽刺意味十足的笑了笑,道:“道长,你真的能够帮我将身体里那个灵魂赶出去体外吗,您确定不是在骗我吗?” “自然不是。”明夏淡淡答道。 “喔——”魏景元非常夸张且玩味的故意拖长了语调,忽然坐直了身体,将上半身向前倾,带着几分压迫意味的靠近明夏,开口问道:“不知道道长您是怎么收费的呢?” “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暂时拿不出太多的钱,要是收费太高的话,我怕我拿不出来呀。” 明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道:“拿不出来?” “以你的身家,即便我要再高的价格你也是能出得起的吧,怎么会拿不出来呢,未免太过自谦了。” “叶锦”的身形因为明夏这句话猛然一顿,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住了。他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明夏说这番话究竟是故弄玄虚、胡言乱语,还是已经看透了他的真实身份,有意在试探他。 魏景元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强压下心头涌现的那抹不安,定了定神,开口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道长你就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了。” 明夏也跟着一起笑了笑,道:“你尽管将放心好了,我开出的价格一定在你能接受的范围内。” 还没等魏景元意识到明夏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却听明夏话锋一转,再度开口道,“你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上一秒还在自己面前的明夏,仿佛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旁边,而全程他甚至没感觉到有丝毫动静,甚至于就连明夏的手什么时候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魏景元都毫无所觉。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呼吸之间,整个过程都让魏景元感觉诡异至极,心里的不安伴随着明夏的突然靠近逐渐被放大。 有那么一瞬间,大概是出于对危险的惊觉,魏景元忽然感觉自己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假道士面前。 可这个觉悟出现的实在是太晚了,以至于当魏景元听到明夏在他耳边低声唱念着他听不懂,却让他本能产生极大恐慌的经文时,魏景元几乎是克制不住的开始发出惨叫。 “……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 魏景元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灼烧着,剧烈的痛感让他根本无法再继续维持平静,上一秒还端坐在床上,下一秒却已经因为剧痛而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停、停下,快停下,不要再说了!”灵魂被灼烧撕扯的感觉让魏景元止不住的哀嚎,他狼狈地在地上翻来覆去,不停扭动。 此时身体上的疼痛对于魏景元而言反倒是能够让他从灵魂撕扯中得到短暂放松的时间,他甚至不受控制的想要用头去撞木质的床脚,以此来缓解身上的痛苦。 可明夏又哪里会如他所愿,魏景元一个外来孤魂,如果真让他这么毫无顾忌的折腾下去,等他拍拍屁股滚蛋了,待到叶锦回来后,受罪的还是叶锦自己的。 明夏不知从哪里弄了根细细,看上去仿佛稍微用力就能轻易挣脱的麻绳,三两下动作麻利的将魏景元手脚捆绑好。 “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 随着明夏口中的吟唱逐渐接近尾声,魏景元挣扎的幅度也已经越来越小,甚至于那模样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挣扎了,说是抽搐更为恰当。 明夏冷眼看着丑态尽出的魏景元,停下了口中的咒术,开口道:“你是自己把将身体还给她,还是要我把你斩杀了,身体自动交还回叶锦手上?” 第253章 第 253 章 魏景元此时已经被明夏的咒术而变得及其虚弱, 他本就不是什么厉害的精怪,之所以能够在身体与灵魂分离后,覆在叶锦身上, 不过是因为叶锦当时刚好出现在车祸现场,又一时善心将濒死的他从车中救了出来而已。 叶锦的八字偏弱, 本就容易被精怪趁虚而入,魏景元和她又刚好八字相合,再加上出车祸那天又恰逢叶锦因即将到来的考试而心神不宁,种种巧合凑在一起,这才有了魏景元的灵魂寄生在叶锦身体里的缘故。 按照正常情况来讲,叶锦是正儿八经的身体主人, 原是不可能被魏景元一个因车祸而身魂分离的游魂抢占身体主导权的, 可因为叶锦第一次被控制时处于极度害怕和恐慌的情况下,这才被魏景元钻了空子。 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三。归根究底,不是因为魏景元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每次都能刚好抓到叶锦最脆弱的时候,甚至给叶锦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也正因察觉到其中内情, 明夏在对付魏景元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手, 若是让对道家经文有所了解的小道士看到明夏对付一个游魂居然用起了一般只有在斩杀恶鬼才会用到的杀鬼咒,少不得要感慨上一句“杀鸡焉用牛刀”。 明夏还在叶锦进洗手间之前给她身体里注入了自己的气, 以此来确保收拾魏景元的时候不会伤害到叶锦真正的灵魂。 “我自己走,我、我自己走!”魏景元实在熬不住, 一阵又一阵的剧痛撕扯让他连说话都变得虚弱无力。 其实魏景元当初进入叶锦的身体时,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现在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脱离叶锦的身体,可魏景元不敢说自己不知道如何离开。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惊觉, 虽然明夏没有说,可魏景元感觉自己如果说出他不会离开的话,很可能直接给了明夏一个将他原地斩杀的借口。 可能是生死存亡之际迸发出的强烈求生欲,魏景元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凭借强烈的个人意愿逐渐从叶锦的身体里剥离。 这一发现让魏景元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喜是因为魏景元终于可以回到自己身体里了,悲的却是因为在离开叶锦身体的瞬间,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体如今还躺在ICU里抢救,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没等魏景元想清楚自己该何去何从,忽然感觉灵魂被什么东西所禁锢,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掌心贴着一张由朱砂画出繁复纹路的黄符。 魏景元本能感觉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尝试几次想要将那东西从手上剥离,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魏景元几乎是有些惊慌失措的喊道,此时此刻,他看上去狼狈至极,身上哪儿还有半分之前稳坐钓鱼台的淡定模样。 明夏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叶锦打横抱到了床上,这才施舍般的给了他一个眼神,淡淡道:“怕你走错路,这符是带你回去的。” 魏景元闻言几乎气的跳脚,明夏这摆明了是怕他又附身到其他人身上才会弄出这么个玩意,这张符唯一的作用就是带着魂体形态的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我怎么会干那种事!”疼痛渐渐缓和的魏景元再次耍起了少爷脾气,全然忘记了之前被明夏收拾的有多惨。 明夏却根本不打算惯着他这臭脾气,语调平静道:“你不觉得自己的灵魂比起之前要轻了一些吗。” “你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如果这十二个小时以内,你受损的魂体不能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换句话来说,十二小时内你没能回去,你就魂飞魄散了。” 像是怕魏景元听不明白,明夏十分好心地又补充了一句,“灵魂一旦消散,□□即便抢救过来了,这辈子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个植物人了。” 魏景元刚才那话看似是在耍大少爷脾气,可其中未必没有试探明夏的意思,只可惜明夏根本不上套。 “或者,你已经不想回去了?那我倒是可以帮帮你。”明夏剪魏景元迟迟没有动静,便主动开口道。 魏景元即便再蠢也知道,明夏口中的帮帮忙绝对不会是真的想帮他,而是想字面意思的把他送走。 可魏景元仍然有些不死心,商人其实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魏景元他爹魏泽明每年光是请风水术士方面都要花费高达上千万的资金,还不见得一定有用。 魏景元刚才却是真真切切见识过明夏的本事的,也知道明夏并非是他最初所想的那般是什么江湖骗子,若是能够把这么一位能人招揽到自己麾下,能够得到的好处绝对超乎想象。 从小受父亲熏陶,魏景元虽然身上有少爷脾气,却也是个能伸能缩的主,明明不久前刚被明夏收拾过,现在却反过来想要招揽明夏为自己办事。 “叶锦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可以给你双倍,或者价格由你开也可以,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么想必你也知道,对我而言,钱不是问题。”魏景元开口道。 明夏实在被他烦得受不了,索性道:“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价格我们可以谈,我们今天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正因为见识过你的本事,所以我对你有着充分的信任,倘若你愿意的话,一切我们都可以” “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 熟悉的痛感随着明夏嘴唇开合再次袭来,魏景元彻底放弃了招揽明夏的心思,顺着窗户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明夏面前。 明夏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后摇了摇头,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由衷道。 “活着就一定是件好事吗?倒也未必啊。” * 叶锦从睡梦中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像是被重物碾压过一般,只是稍微翻了个身便让她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 “别着急,让身体适应一段时间再起来。” 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明夏从阳台探了个脑袋进来,嘱咐道。 原本因为想起昏睡前发生的事情而有些不安的叶锦听到明夏的声音后,居然奇迹般的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她听话的躺在床上,开口小心翼翼道:“道长,你没被魏景元伤到吧?” “没有。”明夏摇摇头,她似乎在吃什么东西,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听在叶锦耳中让她颇有几分新奇的感觉。 “那……他已经走了?”叶锦犹豫了几秒,认真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再感觉到魏景元的存在,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了大半。 听叶锦提起这件事情,明夏想了想,从阳台走了进来了,在她床边蹲下,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如果后悔了想让我把他找回来的话,大概率是不可能了。” 叶锦哭笑不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忙否认道:“不不不,我怎么会想把他找回来!” 因为情绪有些激动,叶锦甚至强忍着疼想从床上坐起来,不过起了一半又被明夏摁了回去就是了。 叶锦看着明夏捧着泡面吃得很香的样子,肚子也忍不住咕噜噜叫起来,在安静的酒店房间里,声音非常明显,尴尬得叶锦恨不能直接挖个地缝钻进去。 明夏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甚至十分好心的从床头柜下面取出两盒没拆封的,举起来给叶锦看。 “老坛酸菜还是红烧牛肉?”明夏问地非常自然。 叶锦沉默片刻,小声道:“红烧牛肉吧。” 明夏点点头,将另一桶泡面放回柜子里,赞同道:“我也觉得红烧牛肉味的更好吃一些。” 叶锦看着帮自己烧水泡面的明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这位小道长身上真是有种诡异的反差萌感。 要不是身体太痛动弹不了,叶锦都要控制不住想拿手机拍个照片留作纪念了。 “吃吧,吃饱了还能再睡会儿,还不到五点。”明夏将泡好的红烧牛肉味泡面递到了叶锦手边。 被明夏扶着半靠在床头,叶锦小口小口吃着热气腾腾的泡面,吃两口就要朝明夏那边看两眼。 明夏被她看得实在受不了,掀开眼皮,问道:“还有什么事?” “没、没有!”叶锦被她突如其来的睁眼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没将手里的泡面给摔了。 明夏伸手揉了揉眉心,道:“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去鹤县吗?” 叶锦想了想,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嗯,我……我的情况有些特殊。” 从叶锦口中得知,原来她之所以会成为温溪岚手下的实习生,还要归结于叶锦天生便有些特殊的体质。 之前就曾经说过,叶锦八字很轻,母亲生她时是早产,都说七活八不活,叶锦的母亲是在怀孕八个月时生下的叶锦。 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小时候还总会遇上乱七八糟的怪事,说委婉点那叫非正常事件,说难听点其实就是总撞鬼。 后来随着叶锦年龄增长,撞鬼的事情虽然还有,但频率相较于小时候却已经逐渐降低。 会被温溪岚选中是因为一场意外,当时温溪岚正在执行任务,可任务目标明明定位系统显示就在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 就在这时,还是路过的叶锦不经意的一句话指出了任务目标的位置,这才让温溪岚成功抓住了任务目标。 在那之后,叶锦就受邀破格成为了温溪岚手下的实习生,偶尔会跟她一起处理一些比较棘手的案子。 第254章 第 254 章 这次也不例外。 听闻这次任务是要找人, 温溪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叶锦。 而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当时的叶锦刚好被魏景元给缠上,她尝试了很多方法也没能将魏景元给赶出去, 不敢自己独处的叶锦在接到温溪岚的消息后,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按照原书中的剧情, 叶锦也曾跟随温溪岚走过这么一遭。当时因为明夏命不久矣,冠云道长没能说动澄心道长,所以随温溪岚同行的是另一位天师。 那位天师虽然也修道多年,可无论是天赋还是道法相较于明夏都逊色一些,自然也没能发现叶锦的异常。 故事里,叶锦和魏景元也曾在酒店里闹过一次矛盾, 书中并未就这一段剧情展开详细介绍, 而是以叶锦身体不适为理由,让她提前回了燕市, 一笔带过了这部分剧情。 因为故事的主角叶锦和魏景元中途退出,以他们视角为主的故事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讲述有关温溪岚和这次的寻人任务最终的结果了。 所以即便是明夏也不清楚,按照原本的剧情温溪岚和她所带的队伍此行会是个什么样的走向,最终又能否顺利如愿找到她们要找到的人。 现在明夏将叶锦和魏景元之间最深也是最紧密的联系直接斩断了, 对于接下来这个故事的走向和发展, 明夏也不由生出几分好奇。 明夏伸出中指和食指,指腹轻轻搭在叶锦的手腕, 替她简单把了个脉,摇了摇头, 开口道。 “你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等明天一早和你们温队长说明情况,她应该可以安排人将你提前送回去。” 叶锦咬了咬嘴唇,道:“不, 我不想回去,我、我没事!” “如果你是担心再被魏景元缠上的话,那你可以放心,别的我不敢说,起码三个月以内他都没胆子再出现在你面前。” 似是看出了叶锦的顾虑,明夏开口解释道。 三个月其实都是少说的,目前这个世界的剧情和书中原本的剧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明夏没有如原剧情中被魏泽明要求给魏景元提供肾脏,而魏泽明这个为儿子到处奔走的好父亲也不知什么原因出了车祸,父子两个肩并肩,齐齐整整的躺在ICU里。 如果明夏没有猜错的话,在魏泽明出事之后,魏家最近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当年和魏泽明竞争家主之位的几个叔伯兄弟们可不会如魏泽明一样这么全心全意想要救魏景元的命。 给魏景元重新寻找新的□□?不找人连夜混进ICU里拔魏泽明、魏景元这对父子的氧气管呼吸机都已经算是挺有良心的了。 就算有男主光环在身,想要打破目前这几乎已经是死局的局面,别说三个月,魏景元半年以内能醒过来都已经能够称得上医学奇迹了。 叶锦却用力摇了摇头,声音虽然依旧不大,可却带着满满的坚定,她缓缓道:“不是因为他,我只是觉得,我去的话或许能够帮上忙。” “哪怕只能帮上一点点忙也好,让我一起去吧!” 明夏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你之前被魏景元强行剥夺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对你的魂魄造成了不小的伤害,需要卧床休养。” 其实明夏没说的是,与其说是魏景元抢夺叶锦身体控制权才导致她灵魂受损,不如说是从他灵魂强行进入叶锦身体的那一刻起,损伤就已经造成了更为恰当。 如果明夏今天没有将魏景元从叶锦的身体里驱逐出去,那么时间久了叶锦便会因为魂体受损而开始陷入昏睡。 魏景元醒着的时间越长,叶锦昏睡的时间也就越长。 按照原本的剧情,魏景元对叶锦产生感情之后,之所以下定决心离开叶锦,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契机就是因为叶锦昏倒。 当魏景元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于叶锦而言是种伤害之后,他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可已经造成的伤害并不可能因为魏景元的离开而恢复,自从他离开之后,叶锦便有了随时陷入昏睡的毛病,身体也变得相较之前虚弱了很多。 故事似乎只愿意将美好的一面呈现给它的读者,殊不知在看似美好的外表之下,隐藏的却是根本经不起推敲的满目疮痍。 好在,因为明夏的干预,现在魏景元给叶锦带来的负担还远没有故事当中那么严重,只要好好休养,事后再配合一些定神的汤药,养一养还是能够痊愈的。 明夏看了眼她的状态,略一犹豫还是劝道:“不要逞强。” 叶锦的态度却比明夏预期中更加坚决,摇了摇头,眼神坚定道:“不是逞强,说起来您可能不信,可我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带上我一定会有用处的。” 见她态度坚决,明夏想了想,倒也没再劝说,而是从随身的小瓷瓶里取出一枚黑色的丹药。 那丹药直径不到一厘米,刚被倒出药瓶便能够味道很浓的药香,经历了魏景元的事情之后,叶锦现在对明夏可谓是相当信任,因此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将明夏给的药丸吃掉了。 本以为会很苦,可没想到入口居然有些甘甜,意外的并不难吃,甚至让叶锦回想起小时候经常吃的那种由青梅、陈皮和柠檬制成的华华丹小零食。 “居然一点也不苦。”叶锦睁大了眼睛。 明夏被她的表情和语气给逗笑了,道:“谁告诉你丹药就一定是苦到难以下咽的。” “我在里面加了甘草和陈皮,能够很大程度掩盖药草的味道,入口会稍微有些涩,但在嘴里化开后就会逐渐回甘。” 叶锦仔细回味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明夏给的这颗丹药下肚之后,身体里像是涌入了一道暖流,从嘴巴进入喉咙,暖意逐渐蔓延至身体的四肢百骸。 就连之前因为疼痛而连翻身都非常费劲的身体也随着这股暖流的到来,痛感逐渐缓和,再不像刚醒过来时那么强烈。 等了大约有十五分钟左右,明夏又给叶锦把了把脉,嘱咐道:“按照正常情况,你至少需要静养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叶锦听得心中一紧,那模样像是生怕会被明夏一句话给赶回去。 因为明夏解决了她的心病,帮了她太多太多,叶锦也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帮上一些忙。 可帮忙的前提是自己的能力的确能够为明夏和温溪岚的小队提供帮助,如若不然,即便强行跟过去也不过是变成队伍的累赘,大家的拖累而已,这并不是叶锦想要的。 明夏看出了叶锦眼底的忐忑,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下,道:“丹药能够帮助你温养身体,加速受损灵体的修复速度,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吃,一日一次,连续七天。” 听到明夏这么说,叶锦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放松,她长出一口气,点头如捣蒜,“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好好吃药。” 明夏却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即便服食丹药能够加快身体愈合速度,你也一定要切记,不可劳累过度,否则恐会留下难以治愈的后遗症。” 如果说之前被魏景元附体的叶锦犹如惊弓之鸟的话,那么现在的叶锦看上去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脸上也不再被恐惧填满,而是逐渐开始有了笑模样。 听到明夏的话,叶锦乖乖点头答应下来。 “还有些时间,再睡会儿吧。”明夏抬头看了眼酒店墙上的挂钟,对叶锦道。 叶锦打量了一眼酒店的房间,温溪岚给明夏定的是标准间,房间里环境虽然很好,但却只有一张床,而这唯一一张床还被她给占了。 叶锦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床空余的半边,小声道:“不介意的话您上来和我一起睡吧。” 明夏摇了摇头,道:“我站着也能睡,坐着也能睡,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叶锦劝说了几次都没能说动明夏,通红着脸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合上了双眼。 * 与叶锦这边的平静所不同的是,被从她身体里赶出去的魏景元此时的状态却极为凄惨。 明夏将他从叶锦身体里驱逐时,因为担心魏景元会如法炮制再去祸害别人,给他身上贴了引路符。 也就是说,魏景元在离开叶锦的身体之后,在引路符的强制带领下,能且只能回到他自己的身体当中。 可魏景元自己的身体如今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魏景元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魂体也随着身体的状态一同陷入沉睡,如果是这种情况到还好,怕就怕是第二种更糟糕的情况。 第二种情况则是,魏景元的灵魂被禁锢于昏迷的身体当中,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头脑和思维都异常活跃,却因为身体原因无法醒来。 明明意识分外清醒,可受限于身体原因,魏景元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担心会出现第二种情况,所以当被引路符强行带到医院里,看到自己那插满了各种管子,仅靠着呼吸机和琳琅满目各种以前见都没见过的仪器才能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那一刻,魏景元是真的害怕了。 比死更痛苦的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第255章 第 255 章 明夏一行人是在次日上午十点钟抵达鹤州市云曲县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座四面环山,经济并不如何发达,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落后的小县城总给明夏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明明从未来过这里, 可这里的一草一木却并不让她有丝毫的陌生感。 “……明夏道长,您在听吗?” 温溪岚正在和队员讲述接下来的任务安排和具体计划,见明夏神色有些放空,不由有些担心。 见明夏不答,温溪岚又紧接着追问道:“是感觉出哪里不太对劲了吗?” 被她声音唤回神的明夏摇了摇头, 道:“没什么, 只是这云曲县的四处环山,这样的环境总让我不自觉想起青玄山。” 作为这次任务的负责人, 温溪岚自然清楚明夏之前所在的那座道观就坐落于青玄山上。 她当初随着冠云道长上山找明夏时, 也曾在冠云道长的介绍下对青玄山有过大致的了解。 闻言, 温溪岚想了想,道:“云曲县这边的山倒是还好, 要是说起相似,距离云曲县不足百公里远的天穹县那边的山与青玄山更为相似。” 听她提起天穹县, 明夏眉心跳了跳。 如果说温溪岚此行的目的在于调查鹤州与沧州之间的县城, 那么明夏的目的则更为简单纯粹, 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天穹县。 明夏的情况冠云道长出发之前也并未对温溪岚有所隐瞒,温溪岚想了想,将手中掌握到的情况如实讲了出来。 “云曲县虽然四面环山, 但这边的山大多海拔不高,而且山势较为平坦, 后来为了城市发展,这些山还被当地政.府开发成了旅游景区,免费向游客们开放。” “不过因为经济不发达, 加上这边的风景也算不上很有特色,会来云曲县登山的游客数量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本地的居民过来踏青。” 温溪岚说着,从手机里调出了一些有关云曲县这些山的照片,边介绍边逐一指给明夏看。 简单介绍完云曲县的山后,温溪岚话锋一转,开始说起明夏最为关心的天穹县。 与云曲县情况不同,天穹县虽然也有山,但整个县城里只有一座山。为什么温溪岚会说天穹县这座山的情况和青玄山有些相似,主要是因为天穹县这座山非常险峻。 青玄山的山势险峻,山路陡峭难行,而天穹县这座山也是同样险峻,不同的是,这座山的海拔几乎是青玄山的两倍有余。 “当年,鹤州市的市长想要发展旅游经济,计划将市内的几座山全部开发起来,做成景区,以此来吸引外地游客,从而带动整个鹤州市的经济发展。” “鹤州市下面的其他几个县都没有意见,开发进行得也很顺利,唯独天穹县情况有些特殊。” 说到这里,温溪岚声音一顿,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了一份从网上下载的十几年前鹤州市的规划图,指着天穹县的位置对明夏道:“你看,这就是天穹县的那座山,雾山。” “这座山之前应该不叫雾山。”明夏开口道。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根据龙虎山留下来的资料记载,这座山之前叫藏仙山,之所以会有这么个名字,追究起来就不得不提到这座山上的城隍庙了。 这座山原本只是天穹县一座无名小山,后来因着山顶修了城隍庙,而这城隍庙又因为极为灵验而在百姓之间备受追捧,香火供奉极为旺盛,每日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 当地百姓认为这座山上的城隍庙里是真的藏着神仙,庙里的城隍神无时无刻不在庇佑着他们,于是便亲切地称这座山为藏仙山。 听到明夏的话,温溪岚点了点头,道:“这正是我要和您说的。” “雾山之前一直被当地的人称为藏仙山,但战争爆发之后,山里矗立了足有百年之久的城隍庙忽然倒塌,不知道从何时起,山上开始终日被浓雾所笼罩,于是逐渐有了雾山这一名字。” 温溪岚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将缠绕在上面的线打开,拿出厚厚的一沓子照片,递给明夏,示意她自己看。 明夏接过后粗略翻看了一下,发现雾山果然名不虚传。照片是在山中拍摄的,即便是大白天,被浓雾所笼罩的雾山可见度甚至不足两米。 其中有一张似乎是从山脚下向上仰拍的,整张照片的视觉冲击力很大,除却最下面依稀可见密林覆盖的翠绿山体外,向上望去,整个画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怕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的人都会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通过后期特效合成弄出来的。 “当年鹤州市搞旅游开发,因着雾山附近的居民联名抵制,再加上政府的工作人员亲自来雾山考察过后,认为雾山不具备作为旅游景点开发的条件,于是雾山便成了整个鹤州市内为数不多未被开发的山。” 以雾山这个情况,开发难度着实很大,危险系数很高。 雾山的海拔很高,山势险峻、山路陡峭,又有大雾笼罩,若是开发成景区,稍有不慎便会出现事故。一旦出现事故,就意味着需要承担责任,严重些的话甚至还需要景区进行赔偿。 而且即便真的排除万难,不计成本地将雾山开发成景区,山上常年大雾弥漫也很难供游客观赏到什么美景。 在这种情况下,花费极大代价开发雾山成为景区,别说指望景区实现盈利,怕是连开发的成本都难收得回来。 不过这并不是明夏所关心的,比起这个,明夏对温溪岚口中开发失败的另一个原因更加感兴趣。 “你是说,当地的百姓不同意将雾山开发成景区?”明夏开口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温溪岚介绍雾山情况的声音微微一顿,见明夏看向自己,便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没错,当时听说雾山也被列入景区开发范围之后,当地百姓的反应有些古怪。” 按照常理来说,开发景区对于景区附近的居民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一旦景区发展起来,最先带动的就是景区附近居民的收益。 天穹县的人均GDP很低,往上数几年前才刚刚摘下贫困县的帽子,因此天穹县的百姓日子大多过得并不算多么宽裕。 尤其是雾山附近的几个村子,因为靠着山的缘故,日子过得都很是清贫,大多数村民人均年收入才不到八千块。 根据前两年数据统计显示,他们以家庭为单位的年收入超过三万的都是非常少数。 和牵牛村的情况差不多,村内留守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嫌弃在家里赚不到钱,往往到了年纪便早早外出到城里务工。 在这种情况下,景区开发对于这些村民而言绝对是宛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大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他们根本没理由反对才对。 可他们就是提出了反对,温溪岚甚至找出了当年这些村民集体签署的请愿书,明夏看了下,发现当年在请愿书上签字的并非一二十户居民那么简单。 那一长串密密麻麻的人名,以及一个个鲜红的手指印,粗略数了一下,少说也有二三百户人之多。 雾山原本开发难度就大,政.府方面为了带动当地经济、给当地村民提供就业机会,愿意花大价钱开发本来和做慈善差不多了,还被这么联名抵制,也就怪不得开发项目会夭折。 “有去探访过这些在请愿书上签字的村民,问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不愿意开发雾山的吗?”明夏询问道。 提起这个,温溪岚就有些头疼。她从牛皮纸袋里取出另一份看上去就颇有厚度的文件,再次递到了明夏面前。 “这些村民们说什么的都有,理由简直五花八门花样百出,有的甚至说山上埋着他家祖坟,要开发雾山和挖他家祖坟没啥区别,坚决不同意。” 这份资料非常厚,明夏翻了翻,发现还真的如温溪岚所说,村民们阻止开发的理由五花八门,有些理由只是看着便让人忍不住发笑。 “可这些拒绝开发雾山的村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态度非常坚决,而且我们去查过了,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偶尔有年轻人当家的,家里也往往都有上了年纪的老人。” “政.府当初是真的想为当地百姓做些实事,好好发展一下当地经济,所以即便开发难度很大,却还是给出了一个初步的开发方案,还派了工作人员来劝说这些不同意开发的村民,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说了开发之后会带来的种种好处和优点。” “有人被说动吗?”明夏追问。 温溪岚摇了摇头,道:“没有,在倡议书上签字的一共有三百三十六户村民,无论政.府派来的工作人员开出多么优厚的条件,他们的反应都很平静。” “用当时被派下来和他们谈判的工作人员的话来说就是……” “‘他们态度坚决,根本没有谈判的可能。’” 第256章 第 256 章 究竟是没得谈, 还是根本就不想谈。 别看两种情况字面看上去差别不大,可实际上却天差地别,并且这个答案对明夏而言非常重要。 似乎看出了明夏在想什么,温溪岚摇了摇头, 道:“你想到的这些, 我在调查之前也已经想到了,我费了很大功夫向当地政.府拿到了一些资料。” 温溪岚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她是个会把准备工作做到极致的人, 对于明夏想要了解的东西简直信手拈来。 这次温溪岚从包里拿出的是一份加盖了公章的文件, 上面具体写明了如果同意对雾山进行开发工作, 当地村民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和补偿。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待遇相当优厚,只要村民愿意签字,合同就会生效。明夏反复将这份合同看了数遍, 饶是她也很难从这纸合同中挑出什么问题。 温溪岚看明夏的神色便知道她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笑了笑, 道:“这只是其中一份合同, 一样的合同还有很多份, 签字就能生效,可你猜怎么着?” “没人愿意签字,是吗?”明夏问。 “没错。”温溪岚答道。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旁听两人对话的叶锦忽然小心翼翼开口道:“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一个人不为利益所动或许正常,可上百人这么齐齐地拒绝一件本可以为他们带来很大利益的好事,总感觉好像不太对劲。” 温溪岚赞同地对叶锦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叶锦想了想,道:“刚才我听温姐说, 有村民在被问及为什么要阻止雾山开发时,说自己家有祖坟就在雾山上,开发雾山等同于挖了那位村民的祖坟,所以……我猜想,会不会附近村民有将家中去世人的尸骨埋葬在雾山的习惯。”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也不是完全不能解释。有些地方仍旧保留着较为传统的观念,认为祖坟是不能轻易迁动的,随意迁动祖坟可能招来不好的事情,坏了后辈的运气。” 温溪岚耐心听叶锦说完才缓缓点了点头,道:“你的猜想很有道理,和当初负责对雾山进行开发的工作人员猜测的情况差不多。” “我们经过走访,证实了当地确实有将家中去世亲人的遗骨埋进雾山的习俗,而且……” 说到这里,温溪岚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她取出手机,将之前收藏的链接打开展示给明夏等人一起观看。 “说来也奇怪,都说雾山常年被大雾所笼罩,所以才得了雾山这么个名字,可经过我们调查发现,雾山也并不是没有雾散的时候。” 温溪岚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措辞才能将这件事情尽可能客观、不夹杂主观色彩地说给几人听。 “之前就有从外地慕名而来、不顾各种危险警告标语贸然进山探险的外地游客,可往往进了雾山之后,走不了多远就会因为极低的可见度而打退堂鼓,选择折返。” “但也有例外,比如这篇新闻上的驴友。” 见明夏几个人挤着看一个手机,温溪岚索性大声将手机上的新闻给念了出来。 “2007年6月12日,一支由3男2女自发组成的来自滨阳省的驴友探险小队乘火车慕名来到云景省鹤州市天穹县雾山探险,并于进入天穹县第二日上午九点三十分失去与外界的联系。” “经过两天零八个小时的搜救,最终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在雾山山脚下依次找到驴友五人。” “被发现时,五人生命体征平稳,被紧急送往当地医院检查后,医生表示五人除有轻微失温现象,以及身上有些擦伤与刮伤外,并无生命危险。” “根据现场搜救人员称,进入雾山之后,大雾几乎将整座山包裹,即便随身带着手电筒,山里的能见度依旧极低,随他一起进山的队员在进去后不到十五分钟就已经走散了。” “不要说进行搜救工作,进入雾山后,搜救人员在极端恶劣的天气影响下,连正常行走攀爬都极为困难,最后还是依靠着当地村民带路,才勉强从雾山上走下来。” “参与了这场搜救的搜救人员表示,雾山非常不适合游玩和探险,即便是专业且经过严格培训,有着丰富搜救经验的救援人员也很难在雾山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完成搜救工作。” “在采访的最后,搜救人员也在此呼吁大家,千万不要再随意进入雾山游玩、探险,这不仅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也是对参与搜救工作人员安全的不负责任。” 待到温溪岚将新闻全部念完,明夏仔细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这则新闻里似乎也并没有提到雾山的雾有散去的情况。” 温溪岚点了点头,没着急解释,而是将网页关掉,打开了一个音频文件,按了播放键。 音频里出现了两道声音,听双方的语气,应当是在进行采访。 一道字正腔圆、十分悦耳的女声率先开口:“请问您当时进入雾山后发现山上是个什么情况呢?” 回答她的是道青年男声。 “我们一行五个人,进山之前也是做过攻略的,网上对于雾山的信息很少,但我们经过搜索后发现,雾山最早并不叫雾山,而是叫隐仙山。” “这座山的山顶上有座城隍庙,据说非常灵验,我们几个便想着爬上去看看,顺便在山上打卡留个纪念,可谁知我们五个才刚去没多久就走散了。” “山里面的雾实在是太大了,进入雾山之后,我就像是瞎了一样。” “我们规划出了两条路线,上山之前还撞上了一个男的,应该是当地的村民吧,我们找他问路,他听我们口音不是本地人,还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们怕他知道了会阻止我们上山,就随便编了个借口把他糊弄过去了。” 男生似乎非常兴奋,甚至不等女记者提问,他自己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并且那语气越说越兴奋。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位村民会阻止你们上山,而不是给他一些钱,让他作为向导带着你们上山呢,这样不是更加安全一些吗?”女记者追问道。 这次回答时,男生的声音里十分不屑,道:“那还有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出来探险的啊,就是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征服这座山才有成就感啊,找向导把我们带上去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女记者言辞犀利道:“可我刚才听你说,你们进山后不久就走散了,走散之后你有尝试过去寻找自己的伙伴吗?” “有啊,怎么没有。但不是跟你说了,山里的雾实在是太大了,别说找人了,连路都看不清了,我都是摸索着一点点往山上走的。” 听他这么说,女记者又道:“你的意思是,在和同伴走散之后,你并没有放弃登山的打算,而是决定自己继续登山吗?” “那是当然,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我怎么可能就被这点小困难给打倒,就这么灰溜溜回去,论坛上那帮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 女记者闻言继续发难,言辞依旧简洁犀利,直指要害。 “可是最先发现你们的那位村民说,他是在山脚下找到你们的,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您在与同伴走散之后,并未继续爬山,而是一直在山脚下打转呢?” 男生似乎被女记者的这番话给噎住了,沉默了几秒后,才有些气急败坏答道:“才不是那样!” “山下的确雾很大,但是随着越往山上走,山上的雾气就越小,我和同伴走散之后就自己往山上爬,因为来之前我们几个就约好了,如果走散了就在山顶会合。” “所以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登山?我爬上了山顶,我还看到了山顶上的那座城隍庙,还进去拜了拜,用随身带着的便签写了心愿挂在城隍庙门口的那棵树上!” 这回沉默的人变成了女记者,在男生的话音落下后,停顿了约莫有数十秒,女记者才再度开口。 “可是……根据记载,雾山上的那座城隍庙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坍塌了,山上早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可能!我亲自进去看过的,那城隍庙修得很好,庙里打扫得非常干净,连一丝灰尘也无,一看就是每天都有人在打扫的,怎、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男生的声音立刻变得有些惊慌起来,他反应特别激烈,甚至说到后面,连声音都变了调子。 “我们已经采访过雾山附近的村民,山上的确没有你说的城隍庙,树倒是有一颗,但是那棵树已经枯死了好些年了,上面也不可能悬挂有你说的许愿牌。” 随着女记者的这句话音落下,录音戛然而止。 温溪岚看着明夏,缓缓开口问道:“你相信这个男生所说的,到过雾山山顶,并且见到过山顶那座城隍庙这样的话吗?” 第257章 第 257 章 当年这段采访的音频一经放出, 这个男生连带着和他同行的其他四个驴友立刻被冠上了撒谎、自私自利、打肿脸充胖子、没有社会责任感等各种难听的称号。 那个年月互联网才刚刚兴起, 在相关法律还不算太健全的时代,那五个到雾山探险的驴友在新闻播出后, 一时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有些比较激愤的网友甚至直接对他们进行了人肉搜索, 查到了这五个驴友的单位、学校甚至是家庭住址,对他们大肆辱骂,给他们的生活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影响。 他们不对自己的生命安全负责任, 贸然闯入不对游客开放的雾山, 并且占用了公共资源的确有错, 可温溪岚经过深入调查发现,这件事情当中的确也存在不少疑点。 其中最让温溪岚关注的一点就是, 这五个相约前往雾山探险的驴友, 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提到曾经爬上过雾山,并且在雾山山顶看到了一座城隍庙。 一个人这么说, 可能是撒谎、打肿脸充胖子, 可是当参与这次登山的五个人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每个人都这么说, 是不是有可能意味着这其中另有隐情。 温溪岚问出的那个问题, 明夏没有回答, 因为她知道温溪岚之所以提起这件事情,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想得到什么答案。 果不其然,温溪岚又继续道:“更巧合的是, 去年年末我们辗转找到当年接受采访的那位姓吴的驴友, 再提起当年那桩旧事时,你猜他是什么反应?” 明夏想了想,道:“他改口了。” 温溪岚的眼睛猛地睁大, 呆愣了许久后才语带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他不光改口了,而且改得十分彻底,说自己当年太过年轻气盛,对大自然缺乏应有的敬畏之心,只是为了一时的面子才会说自己看到了城隍庙。” “实际上,和同伴走散之后,他就放弃了上山的念头,一直在山脚下徘徊,试图找到离开雾山的路,可当时雾气实在太大,他找了许久也未能找到出路,便放弃了。” “身上带着的食物和水本来就不多,全部吃完之后,没能找到出路的他身体里的热量快速流失,然后就失去了记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了。” 明夏听完没什么太大反应,只道:“既然你都已经找到他了,想必也已经找过剩下的那四个人了吧。” 温溪岚点头,坦然承认道:“对,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跟你说的。” “当年因为被人肉搜索,这五个人里除了那位吴先生,其他的四位都更换了联系方式并且搬了家,我们辗转找了很久,最终也只找到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在听我们提及当年雾山发生的那件事情时,与最先被我们找到的那位吴先生的反应如出一辙,全部推翻了当年到过雾山山顶,在山顶看到过城隍庙的说法,甚至就连说辞都大差不差。” 温溪岚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我们查了他们这些年的行动轨迹和社交平台并无任何联系,我简直都要以为这是他们事先串通好的了。” 安静地听温溪岚讲完有关雾山的传闻,明夏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温溪岚仔细想了想,还真想到一些刚才被自己忽略掉的事情。 “哦对了,我之所以会派人查这件事情,是因为当年那五个到雾山探险的驴友所描述的城隍庙非常具体,我们根据他们的描述,结合历史上的资料,尝试着复原出了那座城隍庙的草图。” “不过因为没有具体的数据和参考,大部分素材都是通过口述,所以可能不太准,只能做个简单的参考,图纸我带来了,你要看看吗?” 见明夏点头,温溪岚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文件夹取出,递到了明夏面前。 此时温溪岚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天穹县雾山这座城隍庙十有**就是明夏要找的那座城隍庙。 而在此行出发之前,冠云道长曾给明夏看过许多年前由当地天师所书的天穹县地方志,上面就有现在的雾山、也是当年的隐仙山上坐落着的那座城隍庙的手绘图。 图纸上所绘制的虽然与冠云道长给她看过的那张图纸上的城隍庙细节上有很多不同,但总体无论是结构还是庙内的布置,甚至于就连庙外的那棵足需五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树的位置都大差不差。 “这图纸完全是根据那五个驴友描述画出来的吗?”明夏询问道。 温溪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但也不完全是,我们还采访了本地一些村民,但是奇怪的是……” 仔细回想了之前为了绘制这张图纸在走访村民的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温溪岚将印象比较深刻的几点缓缓道来。 “因为根据记载,雾山山顶上那座城隍庙已经荒废多年,所以我们最开始选择的采访目标大部分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可是这些老人却对于城隍庙的事情讳莫如深。” “大部分都不愿意提及太多,要么是说已经不记得了,要么会在我们问及城隍庙时,反应非常敏感,有些脾气暴躁的老人甚至不等我们问完就将我们赶了出来。” 因为走访的过程中,温溪岚是全程参与的,所以对于这些事情印象相当深刻,她回忆着,举例子道:“但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一个名叫陶阿姐的阿婆。” “那位阿婆在听闻我们想要了解城隍庙的事情后,表现得非常开心,断断续续说了一些我们听不懂的天穹话,正当我们找来天穹县的本地人给我们做翻译的时候,阿婆的家人刚好回来了。” “从阿婆的女儿口中得知,这位阿婆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确诊阿尔兹海默症,也是就是我们常说的老年痴呆。” 说到这里,温溪岚苦笑了一下,道:“得知这个消息,我们大失所望,但还是想从阿婆嘴里再问出一些什么,可后面不管我们怎么和阿婆沟通、引导,效果都非常不理想,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之所以会对这个阿婆印象深刻,主要还是因为在离开的时候,这位阿婆说的一句话让我即便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说了什么?”明夏非常配合地开口问道。 温溪岚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回想着当时阿婆的语气,道:“是天穹本地方言,说得又急又快,我们找了天穹县的本地人翻译后才知道,她说……” “城隍神死了,不会再有城隍庇佑天穹了。” 明夏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 温溪岚见明夏神色依旧冷静,缓缓吐出一口气,才继续道:“有关雾山上那座城隍庙,我们走访得到的数据其实大多都不是从老人嘴里得知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边的老人对有关雾山的问题全部非常抗拒,接连碰壁无法得到有效信息之后,我们改变了策略,转而将目光放在这些老人的孙辈上面。” “原本只是想要试上一试,没想到这次却有了非常大的意外收获。” “年轻人对于雾山就没有老人那么讳莫如深,我们找到一个家中比较贫困的男人,当时他母亲重病住院,家里拿不出多余的钱给母亲看病,我们给了他一笔钱,他便说起了有关雾山上那座城隍庙的事情。” 温溪岚叹了口气,道:“你现在看到的这张图纸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信息都是由他提供的。” “他母亲在他小时候经常和他讲关于雾山的故事,并且雾山脚下的村民们之间都有着一个习俗,每年的十一月二十三日都会有人组织村民带着各种祭品、元宝进山。” 听到这里,旁边一直听着两人谈话的叶锦忍不住提出了一个疑问。 “进山?之前不是说,雾山常年被大雾所笼罩,这些村民进山难道就不怕因大雾而走失在山中吗……” 温溪岚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我们当时也提出了跟你一样的问题,但那个村民却并不愿意多说,只含含糊糊说,每年的十一月二十三号,雾山上弥漫着的大雾都会比平时小一些。” “这些村民们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一天上山?”叶锦皱了皱眉,喃喃道,“还带着祭品,是上山祭祀先祖吗,可是一户两户还好说,这么多村民一起进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这次回答叶锦的不是温溪岚,而是明夏。 明夏淡淡道:“十一月二十三号是上任城隍神的忌日。” 温溪岚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没错,根据我们这边查到的资料,雾山那位非常灵验的城隍生前曾是位将军,而根据资料显示,那位将军的忌日便是十一月二十三号。” “你们是不是在那天派人手来过雾山考察,所以才会有刚才所说的那句,雾山并不是没有雾散的时候。” 明夏反问道。 温溪岚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非常干脆地承认道。 “每年的这一天凌晨四五点钟,终年被大雾笼罩的雾山会有很短暂的时间雾散,村民们便趁着这个时间进山。” 第258章 第 258 章 叶锦听完之后脸色变了变。 被魏景元附身的后遗症让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往一些不太好的方面去想。 就比如, 这些每年都会在十一月二十三号上山祭拜的村民们真的是自愿的,而不是被什么神秘力量所操控的吗? 其实也不能怪叶锦会这么想,实在是因为这一切听上去都太过诡异了, 无论是常年被大雾所笼罩的雾山, 还是每逢这天便会短暂消散的大雾,亦或者是每年这天都会准时上山祭拜的村民。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透露出诡异和荒诞, 让人甚至不敢细想, 越是往深处想便越是不自觉脊背发寒。 可能是叶锦的脸色太过难看, 原本正在和明夏交谈的温溪岚都忍不住往她这边频频看。 明夏更是对温溪岚摇了摇头,止住了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头, 上前两步走到叶锦身边,伸手在面色惨白的叶锦额前轻轻点了一下。 明明没用太大力道, 就只是很轻的触碰, 可被未知恐惧包裹的叶锦却在明夏的指尖接触到她眉心时, 感觉到一股暖流从眉心逐渐没入身体里。 这暖流很大程度驱散了盘根在叶锦心底的恐惧和不安, 让她原本苍白的脸逐渐恢复了血色。 “不要自己吓自己,雾山的情况和你遇到的情况完全是两回事, 别瞎想。”明夏见她脸色逐渐好起来, 开口道。 叶锦闻言深吸了一口气, 用力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温溪岚看到两人这熟稔的互动, 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诧异, 但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而是开口问道:“叶子你刚才这是想到什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叶锦摇了摇头, 却也并未遮掩, 而是将盘踞在自己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听明白叶锦的顾虑, 温溪岚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直接便开口否定道:“应该是不存在你所说的那种情况。” “我们仔细问过了,祭祀用的东西往往需要提前很多天开始准备,而且那些东西并不全是买的,大部分都是村民们亲手做的。” “不光是祭祀用的元宝、纸钱,就连祭品里的包子、肉还有各种吃食也全都是村民们自己提前准备好的。” 提起这些,温溪岚神色有些复杂,她叹了口气,道:“那个村民说,这些祭品都是附近村民们自发准备的,从来不强求。” “甚至于,很多家庭条件不太好,平日里连顿肉都舍不得吃的村民,却愿意将家里养了许久的鸡杀了带上山去。” “他们是自愿也是自发的,没有组织,没有标准,更没有什么规矩,愿意去的村民到了那一天,有些是自己上山的,有些则是和相熟的邻居结伴上山的。” 听了温溪岚的解释,叶锦却并未因此而放心,反倒觉得这件事情越发诡异起来。 她想了想,道:“可是雾山的山势本就陡峭,根据我们的调查来看,即便是本地人都鲜少会上山,就算是为了祭祀,他们难道就不怕在山上出什么意外吗?” 温溪岚摇了摇头:“根据我们的走访情况来看,上了年纪的人对于雾山的态度都很奇怪,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他们言语间都充斥着……对这座山的维护之意。” “维护一座山?”叶锦有些不解,喃喃自语道,“还是一座看上去处处充斥着诡异的山。” “或许他们不是在维护这座山,而是在维护长眠于山中的人。” 明夏的声音让叶锦和温溪岚齐齐一怔。 温溪岚沉默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开口道:“道长的意思是,这些村民维护的也好,进山祭拜的也好,并不是雾山本身,而是山上的城隍神?” 因为是合作,温溪岚早在出发前就知道明夏此行也是有任务在身的, 而她们之所以会对雾山进行这么长时间的调查,其实未尝没有想卖明夏一个面子的意思。 可让温溪岚没想到的是,明夏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居然缓缓摇了摇头。 温溪岚怔了怔,下意识道:“那是?” 明夏看着温溪岚,不答反问:“你们既然都已经查到村民们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上雾山祭祀,那你们有没有调查过这些村民们每次上山带着的那些祭品的数量?” 温溪岚愣住,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之前从未想到过的可能性,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声音都因为这个猜测而有些过于激动。 “道长,您的意思是……” 明夏摇了摇头,道:“只是猜测,具体的情况还要亲自到雾山走一趟,看过之后才知道。” 哪怕一切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个猜测,可即便如此却已经足够让人振奋,倘若猜测是真的,这就意味着他们苦苦追寻了长达几年之久的事情,苦苦寻觅多年的人,这一切的一切终于都要有个结果了。 实际上,在与道教协会有所接触之前,温溪岚和她所在的特殊事件管理局就已经接手了云景省小队失踪的案子,但是辗转调查了许久,每次不是像没头苍蝇一样毫无收获,就是好不容易抓到一点线索,还没来得及仔细推敲就已经断掉。 这次与道教协会合作,可以说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原本温溪岚也并未对此行抱什么希望,可没想到明夏却仅凭她们提供的资料就提出了新的思路。 温溪岚以为这次双方合作是两条关联不大的平行线,可如果明夏的说法能够被证实是真的话,也就意味着是她判断失误了,可能从一开始就是相交线而并非平行线。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温溪岚脑海里便抑制不住地生出了几分懊恼的情绪:为什么她们自己在调查的时候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呢。 队伍是从鹤州出发,前往距鹤州两百公里以外的苍洲,他们的路线图温溪岚和自己的队员已经翻来覆去研究过不下上百次,毫不夸张地讲,即便现在蒙上温溪岚的眼睛,她都能轻轻松松从鹤州徒步到沧州去。 雾山乃是队伍行进路上必经之地,这么重要的地方,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来调查过,可为什么之前他们却从来没往这方面去想过呢? 似乎看出了温溪岚的懊恼,明夏开口道:“不是你们的问题,是那座山的问题。” 温溪岚和她所在的团队既然能够负责这件事情,必然是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和优秀的能力,按照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早就意识到雾山的异常,而不是在和明夏提起这件事情时才意识到。 从温溪岚的描述中,明夏推断雾山可能是被人布下了阵法或是下了某种能够让人下意识忽略甚至是潜意识里遗忘掉相关记忆的禁制。 否则光是常年弥漫大雾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不寻常,可这些年明夏却鲜少听到和雾山相关的消息。 在信息如此发达的现在,雾山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一旦被宣扬出去,肯定会凭借其神秘性与特殊性迅速成为网友们关注的热点地方,搞不好还会变成网红打卡地。 可是没有。在出发前,明夏也曾通过互联网搜索天穹县与雾山,有关天穹县的大大小小的信息倒是不少,可是这些信息里却鲜少提到雾山。 这是非常匪夷所思的情况,因为天穹县内只有雾山这么一座山,并且这座山就矗立在那里,只要去过天穹县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这座山。 但这些年这座山确实像是隐身了一样,当明夏在网上搜索雾山时,发现各大搜索浏览器上最先显示出的居然还是十几年前的新闻。 除了浏览器,明夏还在各大社交媒体上搜索雾山,但结果和浏览器搜索出的情况大差不差。 要说完全没有相关线索, 倒也不是,可从二零零七年六月份开始,一直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中间关于雾山的消息简直少得可怜。 明夏最终还是从天穹县的县政.府官网上搜索到了一些关于雾山开发的信息,可即便如此,距离如今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零七年到如今,这么长的时间里,雾山就像是在互联网上隐身了一样,如果不是温溪岚动用了国家力量去调查,恐怕能够搜集到的情报只会更少。 这一切都极为不合乎常理,明明零七年还曾因为五驴友失踪而在互联网上引起轩然大波,怎么会在这件事情过去之后雾山就彻底消失在大众的视线中呢。 经明夏这么一提醒,温溪岚也很快意识到这句话里潜藏的含义,她沉默片刻后,很快下定决心,拍板道:“我们现在直接去天穹县,到雾山看看是什么情况。” “不,天穹县要去,但不是最先要去的地方。”明夏开口道。 温溪岚愣了愣,有些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便试探着问道:“那依道长的意思,我们现在最应该去哪里?” 明夏道:“去你之前提起过的那位提供给你很多信息,帮助你们绘制出这张城隍庙图纸的村民家。” 听明夏提起这件事情,温溪岚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明夏见状,问:“怎么了?” 温溪岚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语调平稳道:“我们后来又找过他一次,但他的态度和之前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甚至连门都没让我们进,还……” 说到这里温溪岚犹豫了一下,才有些尴尬地缓缓开口,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还将我们带过去的礼物全部扔了出来,并且骂了很多非常难听的话,让我们立刻滚蛋,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明夏闻言,沉默了片刻,道:“你之前说他家里的老娘生了重病住院急需要钱,所以你们给了他一笔钱,他才愿意开口。” “他母亲如今还在世吗?” 温溪岚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当初他母亲病重,他虽然收下了我们给的钱,及时交上了医院的欠款,但他母亲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听她这么说,明夏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你有那个村民的照片吗?”明夏追问道。 温溪岚点了点头,又拿出一份文件,翻开第一页就是那位村民的个人信息,右上角赫然贴着一张标准的红底一寸免冠照。 明夏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蹙起眉。 观她神色不对,温溪岚立刻开口询问道:“怎么了,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明夏沉吟片刻,道:“你知道这张照片是他什么时候拍的吗?” 这问题角度之清奇还真的把温溪岚给问住了,她思索了良久后,终是摇了摇头,无奈道:“这我还真不太清楚。” “这张表是村里盖房子必须填的申请表,迄今为止怎么算也得有个七八年了。” “你上次见他时,他和这张照片上的差别大吗?”明夏问。 温溪岚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些不太确定道:“我上次见他那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母亲生病,他需要在家里照顾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 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温溪岚又仔细回想了片刻,这才终是肯定道:“比起照片里看上去,起码老了十岁不止。” 说完这句话,温溪岚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明夏开口,她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问道:“所以,我们还要去那个村民家里吗?” 话音才刚落下,温溪岚便听明夏很干脆地给出了回答。 “要去。” * “应该就是这里 。” 温溪岚带着明夏在一处看上去破败不堪的小院前停下脚步,院子的围墙不高,她踮起脚向院子里张望了几眼,刚好与趴在院子里打盹的土狗对上了视线。 这只土狗通体呈黄褐色,浑身的皮毛看上去没什么光泽,瘦瘦巴巴的,看着便知道平日里伙食估计不会太好。 可即便瘦到皮包骨头,发现陌生人出现在自己领地前,这只土狗也依旧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冲着门口大声吠叫起来。 温溪岚神色有些尴尬,伸手摸了摸鼻子,道:“在我们来之前,我已经让人上门过几次了,但结果都全无例外的吃了闭门羹,连人都没见到一次。” 明夏伸手在坑坑洼洼、看上去便已经有了许多年头的木门上敲了敲,等了许久,除了犬吠声以外,再听不到任何回应。 温溪岚和陈静凡似乎早已经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了,两人对视一眼,陈静凡叹了口气,开口道:“可能人还没有回来,要不道长你先回车里坐会儿,我们在这里盯着,等人回来了再叫你。” 陈静凡个子很高,即便不用踮脚也能轻易看到院内的情况,她刚才观察了一下,上次来时看到的农具都没在墙角放着,判断可能这家人出去干活了,还没有回来。 明夏却摇了摇头,道:“家里有人。” 视觉和听觉或许会骗人,但气息不会,明夏刚才感知了一下,除开院子里那条狗,屋子里最少还有两个活人。 应该就是如温溪岚所说,对方只是单纯的猜到她们会找来,对她们避而不见罢了。 温溪岚伸手拍了拍门,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道:“李先生,我是温溪岚,我们之前有过联系的。麻烦您开开门可以吗,我们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再和您确认一下。” 屋子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叶锦将耳朵贴在门上,可让人失望的是,除了院子里狗偶尔的吠叫声,再听不到其他声响,就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人一样。 叶锦对明夏是百分百信任的,自然不可能在明夏说了屋子里有人后,还坚持这户人家不在家。 就在温溪岚还要继续敲门的时候,明夏忽然神色一凛,道:“气息越来越弱了,不太对劲,把门撞开。” “这……”温溪岚有些犹豫,无论她们有着什么样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一旦强行破门而入,这都属于私闯民宅了。 叶锦看了眼温溪岚,又看了看明夏,提议道:“这个院的墙不高,要不我直接翻过去看看?” 明夏却摇了摇头,不再给众人犹豫的时间,直接用肩膀开始撞击木门。那木门本就因为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而不再结实,加上明夏用了巧劲,三两下的工夫门便不堪重负,被从外面撞开。 眼看门已经被撞开,温溪岚呼吸一凛,虽感觉这么做不太好,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和身后的队员对视一眼,示意她们跟明夏一起进去。 然而才刚进院子,温溪岚脸色就变了变,她嗅了嗅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味道,脸上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明夏和叶锦又将院内通往里屋的房门给撞开,待到门开之后,刺鼻的气味更加明显。 等她们进入屋子便发现,屋子的正中央是一个还在燃烧着的煤气炉,而不远处的床上倒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温溪岚上前查看后证实,这两人就是他们今天原本要找的人。 将两人送去最近的医院,好在结果还不错,两人一氧化碳中毒的时间并不长,被发现和送医抢救得及时,性命并无大碍。 被送进医院后,李姓村民最先醒过来,当他得知是温溪岚等人将他们夫妻救下之后,这村民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他看了眼坐在自己病床边的温溪岚等人,长叹了口气, 道:“谢谢你们救了我和我媳妇,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可能我们人已经没了。” 温溪岚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明夏,道:“不用谢我们,要谢就谢谢这位小道长吧,如果不是她及时发现不对劲,我们可能也没那么快觉察出你们煤气中毒的事。” “道、道长?” 这李姓的村民却在听到温溪岚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他的目光在明夏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许久,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你……你是说她是道士?” 温溪岚没想到他反应居然这么大,和明夏对视一眼,见明夏并未因此而感到不悦,便点头道:“没错,这位是青云观的明夏道长。” 这村民盯着明夏许久没有出声,就在温溪岚刚想开口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村民开口了,他闭了闭眼,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雾山的事情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 “但我不能给你们提供什么有用信息,你们别再查下去了,没有任何用处。” 温溪岚愣了愣,下意识道:“您误会了,我们……” “误会什么?难道你们找我不是为了想要知道雾山的事情?能说的不能说的我之前都已经说过了,为此还气死了重病的老娘,你们、你们就不要再继续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想起了旧事,这位李姓村民眼眶逐渐泛红,连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哽咽。 温溪岚这次是真的有些懵了,她不敢置信道:“您母亲的事情我们真的不清楚,她老人家难道不是因为重病去世的吗?” 提起这件事情,村民情绪立刻变得有些激动,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在余光瞥见温溪岚旁边的明夏时,生生咽了回去。 他有顾虑,而且让他有所顾虑的人还是明夏,这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温溪岚和明夏对视一眼,明夏了然地冲温溪岚轻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明夏离开后,房间内仅剩下温溪岚、叶锦、陈静凡、村民以及旁边病床上他那仍昏迷不醒的妻子。 从进门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叶锦适时地开口道:“有关当年的事情我虽然曾听队长提起过,却从不知道令堂的去世居然和那雾山有关,相信队长也是一样。” “刚才贸然提起您的伤心事,非常抱歉,还请您节哀。” 村民长叹了口气,明夏的离开显然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他闭了闭眼,缓缓开口。 “当初若是我没有收你们那钱便好了。” “那样,兴许我母亲现在还活着。” 第259章 第 259 章 从村民口中, 温溪岚几人总算得知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离开病房后,温溪岚看到坐在医院长椅上闭着眼睛假寐的明夏,阻止了准备上前叫她的叶锦, 压低声音道:“让她休息会吧。” 她已经尽可能压低了音量, 但架不住明夏耳朵灵敏,几乎在她话音落下时便已经睁开了眼睛。 “聊了些什么?”明夏捏了捏鼻梁,开口问道。 温溪岚叹了口气, 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三言两语将刚才病房里那位李姓村民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他说他母亲当时动完手术,病情原本已经开始好转, 就连主治医生都说, 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够出院了。” 温溪岚声音顿了顿,在脑中整理了下自己的措辞,尽量不带主观色彩道:“可是在听闻了他将雾山以及山上城隍庙的事情告诉了外人,也就是我们之后,他母亲原本已经好转的病情急转直下。” 叶锦在旁边适时地开口补充道:“他还说, 当时母亲动手术就是在这家医院,如果我们不信的话, 可以找当年的主治医生问问。” “那位李姓村民的母亲当年的主治医生姓章, 我们正打算去问问情况, 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病历。” 听她说完, 明夏点了点头, 起身道:“走吧, 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原本以为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真正着手调查起来才知道这件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按理来说,病历档案应该不难找才对,可坏就坏在这所医院于几年前刚刚更换了系统, 以前的档案要找虽然也不是找不到,但不仅要耗费很多人力物力,还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门。 温溪岚她们远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门可以用在这上面。 既然当年的病历一时半会找不到,那找出当年李母的主治医生询问情况总是可以的吧? 但遗憾的是,辗转找了半个多小时,几人才得知,当年为村民母亲看病的那位章医生已经于一年前退休了。 更要命的是,这位章医生和妻子感情甚笃,退休后便直接带着妻子外出游山玩水去了,根本没在本市。 不过好在,温溪岚出示了工作证和协同调查函后,医院方面通过电话终于与这位远在外地度假的章医生取得了联系。 “那个李九根的母亲吴咏梅啊,我有印象的。” “这家人也是挺可怜的,家里条件不太好,吴咏梅是心脏上的毛病,需要立刻动手术,但她儿子拿不出钱来,先是问不动手术行不行,在被告知不行之后,到处借钱。” “听说他们村子当时还搞了个募捐活动,东拼西凑总算是把手术钱给凑够了,手术也进行得挺顺利的,眼瞧着恢复得很好,很快就能出院了,可谁知道……” 温溪岚听出章医生话里的欲言又止,立刻开口追问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电话听筒里的章医生叹了口气,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吴咏梅出事那天早上我去查房时,听到房间门里传出争吵。” “吵架的声音其实没有很大,而且我进房之后很快就停了,当时我进病房看到吴咏梅坐在床上眼眶红红的,便嘱咐她儿子,说她刚动完手术,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她儿子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道上午还好好的,到了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人就不行了。” 章医生说到这里,声音里除了遗憾外,还多了几分困惑。 “不仅是我,还有我们科室的几个医生听了这件事情都觉得很奇怪,没有任何征兆,也不是死于心衰,人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事后我询问家属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儿子眼神有些躲闪,不愿意多说,院方提议做尸检,家属也非常抗拒。”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章医生一拍脑袋,又补充道:“当时好像她儿媳妇快要生了,以至于吴咏梅的遗体在停尸间门放了好久才被接走。” 一直在旁边听着没说话的明夏在听到这句话时,忽然开口道:“她儿媳妇是在哪家医院生产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章医生给问愣了,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略一思索,章医生便道:“就是咱们医院的妇产科啊。” “您确定吗?” 章医生一听自己引以为傲的记性被质疑,立刻不乐意了,拉过身旁正在对着瀑布拍照的妻子,道:“这我还能记错啊,我爱人退休前就是咱们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呢,我让她跟你说。” 说着,章医生简单把情况和自己爱人讲了下,随后将手机递了过去。 紧接着,听筒里传来了一道上了年纪却非常温婉的女声:“你们好。” “老章记得没错,李九根的爱人张凤霞当时就是在我们妇产科生产的,为她接生的是我的学生,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你们可以到妇产科找她,她姓季,叫季雅兰。” 这通电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电话挂断时,温溪岚仍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李九根有孩子?”温溪岚顿时有些不可思议。 也不怪温溪岚会这么惊讶,她前前后后对雾山周围的村庄,以及村子里的村民做过多次调查,尤其李九根这种和她们有过合作的村民,调查的次数更是只多不少。 可饶是如此,前前后后这么多次的调查,愣是没能查出来李九根夫妻居然还有个孩子这件事情。 陈静凡对此倒是有些印象,开口提醒道:“队长,你忘了吗,我们调查的时候查出了张凤霞的产检报告单,日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推算一下,还真的和章医生爱人说的对得上。” 经她这么一提醒,温溪岚终于想起来了。 她沉默了良久,才再度开口道:“那就是李九根当初说谎了,他老婆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并没有流产,而是被生了下来。” “可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隐瞒自己有孩子的事情?而且,前不久我刚看过他的档案,确定他和他老婆户口本下都没有孩子。” 见温溪岚一筹莫展,明夏开口道:“因为以他的命格来看,是没有子女缘的。” 温溪岚愣住,有些不确定道:“您的意思是……” “他是命中无子女的命,正常情况下,他的妻子即便侥幸怀了孕,孩子因为各种原因流产的概率极高,即便侥幸生下来了也难成活,夭折概率非常高。” 听明夏这么说,温溪岚立刻点头道:“是这样的,当初就是因为看到了他给的医院检查报告,我们才相信孩子已经流产了。” 叶锦闻言却若有所思道:“可是,如果按照时间门推断,他的孩子非但没有流产,顺利降生不说,还健康地长大了。” “这……怎么做到的?” 叶锦是见过明夏本事的,既然明夏说李九根是无子女的命,叶锦便对这个观点深信不疑,第一反应便是这怎么可能。 温溪岚蹙眉,试探着道:“难道他的孩子已经……?” “没有,孩子还活着,而且很健康。”明夏淡淡道。 温溪岚定睛一看,发现明夏面前的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枚铜钱,立刻便明白,明夏怕是在刚才她们聊天的时候就卜了一卦。 虽然还未见过明夏的神通,可温溪岚和介绍明夏过来帮忙的冠云道长却是老熟人了,对方当时给出的对明夏的评价让她从一开始就未曾小看过这位年轻的小道长。 恰在这时,房间门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身穿白大褂,面容姣好,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的女医生进屋后环视一圈,礼貌开口道:“我就是当年为张凤霞做剖腹产手术的医生,我姓季,你们可以叫我季然。” 从这位季医生口中得知,张凤霞当年的确生下了一个女儿。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晰,是因为张凤霞女儿既是早产,又是难产,孩子生下来还不足五斤重。 刚出生便被推进了新生儿抢救室,在里面住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出来。 此外,季医生还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在生下这个孩子之前,张凤霞还有过三次怀孕的经历,但无一例外,孩子都没能留下。 这次其实已经是张凤霞第四次怀孕了,而孕期她曾多次见红,自查出怀孕后基本都在床上躺着养胎,连随意走动都不敢。 医院曾多次劝说她放弃,可无论是她还是她的丈夫都拒绝了。 话说到这里,明夏心里已经差不多有数了。 季医生离开后,温溪岚问道:“怎么样,有头绪了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差不多了。”明夏点点头,却没有将话说死,而是道,“还有件事情需要我去确定一下。” “什么事?”温溪岚和叶锦异口同声道。 明夏笑了笑,道:“你们先到车里等我,我需要再去找李九根一趟,确认一些细节。” 温溪岚和叶锦都是聪明人,见明夏没有带上她们一起的意思,便知道这件事情有她们在场怕是不太好问,也不多做纠缠,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那我们在车里等你。” 两人离开后,明夏径直走回了李九根的病房,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片刻后,病房里传来李九根的声音。 “谁啊?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明夏进屋时,李九根正拿着把水果刀慢慢悠悠在削苹果。如果明夏没记错的话,这果篮好像还是陈静凡拎来的。 见来人居然是明夏,李九根削苹果的手微微一顿,浑身猛然紧绷,可他却对此毫不自知,还偏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李九根将水果刀往桌上一扔,语气不是很好地道:“能说的,该说的,我都已经和你们那个温队长说过了,至于那些不该说、不能说的,你也不用费口舌了,我不会说的。” 明夏毫不在意他抗拒的态度,缓步行至他床边,拉开病床下的凳子径直坐下。 “你母亲不是因病去世的。”明夏开口道。 她的声音不大,情绪听上去也没什么起伏,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犹如一道惊雷,炸得李九根手里刚刚削好的苹果直接掉到了地上。 没了皮的苹果骨碌碌在地上滚过,留下一道不仔细看几乎很难看出的果汁渍。 也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的李九根嗓音听上去有些干涩,却仍强装镇定,开口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母亲的事情你们不是去查了吗,怎么还来我这说这些话!” 明夏神色依旧平静,道:“确实,我们查了。” “你们既然已经查了,就应该知道我并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实话,搞不懂你们到底想干什——” “就是因为查了,才知道你撒谎了。” 李九根身子猛然定住,几秒后,他脸色彻底黑下来,提高音量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这是污蔑!” “你母亲去世的同一时间门,你的女儿降生了。”明夏道。 听到这句话之后,李九根彻底坐不住了,他有些狼狈地直起身,将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果、花、水杯、饭盒之类的杂物统统扫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物品摔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分外刺耳,可明夏却连躲闪都没有,仍规规矩矩坐在他床边。 待他火气发泄得差不多,看上去已经渐渐冷静下来,明夏这才再次开口。 “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你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 “却因为一己私欲将你母亲的死亡栽赃到温队长身上,若你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指着你的鼻子大骂?” 随着明夏一句又一句的话,李九根强撑着的气势逐渐消散,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干瘪,萎缩。 仿佛只是一瞬间门的工夫,他整个人都老了十岁。 李九根没有说话,明夏也没有催促,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神色狼狈的李九根伸手抹了把脸,语气颓然道:“是,你说得对。” “你猜得没错,我母亲不是因病去世的,也不是因为我将雾山的消息告诉温队长才气死的。” “她是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才死的,是为了……我的孩子才死的。” 故事其实并不复杂,无非是李九根夫妇命中无子女,却陷入了必须要生个孩子的执念中。 可逆天改命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李九根夫妇不知从哪里得了个偏方,还真的怀上了孩子,但就像明夏说的那样,即便侥幸怀孕,孩子也很难保住。 三次流产后,李九根夫妇想要孩子的念头愈发疯狂,几乎魔怔了。 李九根的母亲不忍见儿子儿媳陷入疯魔,便有了换命这么一出,将自己的寿命补给那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世界上的孩子。 于是,孩子降生之日,便是李九根母亲去世之日。 说完这整件事情,李九根已是泪流满面。明夏相信,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确有悔恨之意。 可错已铸成,事情已再无转圜余地,悔有何用。 明夏将纸巾递到他面前,道:“换命之法,有利有弊。你母亲余寿二十五年,被换命之人的寿命就也只能止步于二十五岁。” “既已做出选择,那日到来的时候,还望你坦然接受。” 明夏话音落下,李九根的胸膛剧烈起伏。 见明夏要走,李九根终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提高音量道:“我知道你们此行是为了雾山!” “如果我愿意带你们上山,恳请道长救我女儿一命!” * 虽然离开的时候挺潇洒的,可真的坐进车里,温溪岚还是忍不住有些着急,频频向车窗外张望。 “怎么还不出来,都已经好长时间门了。” 坐在副驾的叶锦见她这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温姐,这才过去几分钟呀,还早呢,您别着急啊。” 温溪岚闻言抬手看了看表,叹了口气,有些懊恼道:“你说,那姓李的村民不会跟明夏道长起什么争执吧,我们走的时候他明显是不想再搭理我们的样子,万一明夏道长把他给问急了,他们不会直接在病房里打起来吧?” 叶锦被她这番话直接给逗得“ 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她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温溪岚的肩膀,劝道:“不会的,明道长有分寸,不会做出强迫别人、屈打成招之类的事情。” “而且您是不是忘了,那姓李的村民才刚刚因为煤气中毒被抢救回来呢,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两人真的打起来,您要关心也得关心那位村民的情况,而不是明夏道长的情况呀!” 叶锦这番话有理有据,除了最后一句,其他几乎让人难以反驳。 温溪岚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有些不太对劲,扭头去看叶锦,挑了挑眉道:“嗯?你好像对明夏道长的能力很有信心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刚认识不久,是中间门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叶锦没想到温溪岚这么敏锐,吐了吐舌头,倒也没有隐瞒,直言道:“对,温姐,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我最近遇上了一些问题,昨晚在酒店的时候明夏道长看出来了,顺手帮我解决了。” 温溪岚倒是没想到两人之间门居然还有这么一出,闻言不由有些惊奇道:“咦,是你之前提起过的那个很麻烦的事情吗?” “对。”叶锦点点头,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让人只是看到便觉得心情很好。 叶锦之前虽然没有将魏景元的事情对温溪岚和盘托出,却也说了自己遇上麻烦的事情,原本温溪岚还在发愁要怎么跟明夏开口,让她帮叶锦看看呢,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呢,叶锦已经自己找明夏将这事给解决了。 温溪岚伸手戳了戳叶锦的额头,笑着道:“可以啊,小丫头现在已经不用依靠姐姐了,自己也学会处理问题了。” “不过,你之前不是说你遇到的问题有些棘手吗,确定已经完全解决了?”温溪岚有些不太放心地问道。 叶锦笑着摇摇头,道:“我原本也以为会很棘手,但明夏道长真的很厉害,早在见我第一面就看出了问题,花了一晚上就解决了,虽然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门才能完全恢复,但这个结果比我预想中要好了太多,我已经非常满意了。” 听叶锦这么说,温溪岚稍稍放下了些心,她想了想,再度开口道:“既然你已经和她有过接触,那依你看,这位明夏道长的水平到底如何?” 叶锦听明白了温溪岚话里的意思,她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想了想,谨慎道:“我觉得她很厉害。” “和相源道长相比呢?”温溪岚继续追问。 听到相源道长的名字,叶锦脸色白了白,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 相源道长是曾经和温溪岚他们有过合作的一位能力非常出众的老道长,不过和这位道长能力相匹配的是他超级火暴的脾气,以及嗜杀的性格。 他和特殊事件管理局合作过多次,但几乎每次合作大家都不欢而散,原因也很简单,相源道长要杀,而温溪岚所在的特殊事件管理局则要保,所以每次任务接近尾声的时候都会因为意见不和而闹得不太愉快。 除开这些缺点,相源道长的能力却是无可指摘的。 叶锦想了想,道:“虽然没有见过战斗状态下的明夏道长,但我觉得应当是不逊于相源道长的。” 其实叶锦真正想说的是,大概是昨晚明夏表现得实在太过游刃有余,以至于在叶锦的心中,明夏非但不逊色于相源道长,甚至比他还要略胜一筹。 不过这些也只是叶锦自己的想法,担心自己因为受到过明夏的帮助从而导致自己的观点可能有失偏颇,她并未将这些说出来。 可即便如此,温溪岚依旧从叶锦的这番话里听出了她对明夏的高评价。 “我知道了。”温溪岚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道,“如果接下来的行动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及时跟我说,我找人顶替你。” 叶锦心中微暖,却摇了摇头,道:“温姐您放心,我没问题的。” 两人正交谈着,见明夏从医院出来了,温溪岚怕她没看到车子位置,连忙按了下喇叭引起她的注意。 明夏上车后,对温溪岚道:“我们去雾山。” 第260章 第 260 章 “现在?” 温溪岚有些懵, 显然没能跟上明夏的思路。 明夏点点头,简单将刚才在病房里和李九根之间的对话讲了一遍。 “李九根说,进入雾山必须由本地村民带着上山, 否则进去了也会迷路, 所以我想先去看看。” 听了明夏的解释,叶锦从车后座探出脑袋,有些疑惑道:“那我们叫一个当地村民带我们一起上山不行吗?” 这次明夏还没有回答,驾驶位的温溪岚已经摇头, 若有所思道:“我们之前也尝试着和本地村民进行沟通, 但这里村民防备心非常重。” “尤其是在提及雾山后,百分之七八十的村民都非常抗拒,不愿多谈。” 叶锦之前并没有参与进这一任务,她的到来可以说完全是临时起意的,所以对其中内情并不了解。 在听温溪岚这么说后,她仍不死心地追问道:“百分之七八十?那剩下的……” “剩下的人则是连话都不等我们说完就将我们直接赶出来了。”温溪岚无奈道。 叶锦:“……这、这么抵触的吗。” 温溪岚点了点头,道:“我们猜测,这有可能和雾山每逢十一月二十三号集体上山祭祀这件事情有关。” “他们到底在山上祭拜谁,是那位已经消失的城隍神吗?”叶锦喃喃自语道。 明夏摇了摇头,提醒道:“如果只是祭拜城隍,那村民们准备的用来祭祀的贡品数量不对。” 听明夏这么说,叶锦心中困惑更重,她想了想,道:“现在才刚进八月,距离十一月还早,难道我们只能等到村民们祭祀那天跟着一起进山才能一探究竟?” “先去看看吧, 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明夏道。 温溪岚不想给明夏泼凉水, 但她之前也不是没去过雾山, 早在最初调查到这里的时候,温溪岚就和她的队员一同尝试上山了。 山中的情况和之前新闻上描述的情况并无二致,进入雾山后,被浓雾笼罩的山体别说向上攀爬,就是说寸步难行一点也不为过。 见她主意已定,温溪岚想了想,声音有些迟疑道:“要不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再去和当地的村民沟通一下。” “其实前不久小陈跟我汇报时就说,有个姓葛的村民态度有所松动了。他之前总在镇子上赌博,欠了不少钱,催债的三天两头上门,爹娘被他气得去了城里闺女家住,现在就他一个人住在村子里。” 在温溪岚看来,沉迷赌博的人是没有任何底线可言的,之所以那葛大头到现在还没有松口,无非是狮子大开口,想再多要点钱而已。 之前温溪岚没有同意,是因为她认为葛大头不值得那个价,可如果明夏需要的话,咬咬牙出点血也不是不行。 只是,前段时间葛大头被追债的逼急了,主动找上门降低了一些价格,她晾着对方,没松口,如今找他,恐怕会被他看出端倪,以此再提高价码,狠敲一笔。 想到葛大头那贪得无厌的嘴脸,温溪岚不由一阵头疼。 似是看出温溪岚的为难,明夏摇了摇头,道:“真不用,今天只是先看看情况,不一定上山。” 见明夏坚持,温溪岚倒也不是犹豫不决的人,点头道:“行吧,那我们就先过去再看看。” * 车子离山脚下还有一段距离,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整座山体被浓雾所笼罩,看不到山顶。 温溪岚看了眼前面开始凹凸不平的路,开口道:“车子只能开到这里了,剩下的路只能走进去。” 几人下车,刚准备朝着山走,远远听有人喊道:“温队,小叶子,是你们吗?” 温溪岚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曾和陈静 凡一起去接机的另一个队员。 他开了辆农用三轮车,车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车轮子和铁皮外壳上到处都是已经干掉的和刚溅上去还未来得及凝固的土。 将三轮车停在她们面前,那小伙子帅气地一个飞身从车上下来,对她们道:“是要上山吗,前面路窄,再往前四个轮子的是过不去了,但三个轮子的还可以走个两千多米,上车,我载你们过去。” 温溪岚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农用三轮,问道:“这是哪儿弄来的?” “村里阿婆家借来的,她说我长得很像她在城里打工的孙子,不光二话不说就把车借给我了,还一直邀请我在家里吃饭呢。” 想起阿婆当时热情的样子,小伙子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但很快又爽朗地笑起来,道:“走吧,阿婆说最近车子都不怎么用,可以借给我们用三天。” 农用小三轮虽然外观看上去有些破旧,可跑起小路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原本走路需要至少两个小时,有了这辆农用小三轮,二十分钟就开到了山脚下。 才刚一下车,叶锦看着被大雾笼罩、只依稀能够看见山脊的雾山,忍不住感慨道:“雾山,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将农用三轮上好锁,开车的那小伙子伸手挠了挠头,道:“从外面看还是好的,真正进了山情况更严重,山里的雾比外面还要大上两三倍不止。” “小秦哥,你上去过?”听他这么说,叶锦不由有些好奇。 小秦点了点头,道:“不止我,还有队长、陈姐,我们几个是第一批上山探路的,当时还专门挑了个艳阳高照的好天,各种应对措施做得很全面。” “那结果呢,你们到山顶了吗?”叶锦继续问。 听到她这有些天真的话,小秦被逗笑了,他摇了摇头,道:“山顶?” “别说山顶了,我们进去可能连五分之一都没爬上去。” 闻言,明夏适时地插话,不动声色顺着叶锦的思路继续往下问:“怎么了,是因为山里雾太大了,可视性太低了吗?” 小秦是知道明夏身份的,见她开口,便也收起了玩笑,认真回答道:“准确来说不止是这样。” “因为雾山情况特殊,每个上山的队员在上山前身上都绑有一根安全绳,这样即便山里的雾气再大,迷路分不清方向的时候,队员也能抓着安全绳一点点摸回去,不至于彻底迷失在山里。” 小秦说着,似乎陷入了不太好的回忆,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体能比较好,并且拥有非常充足的野外生存经验,我和小陈姐是最先进山的队员。” “温队进山前交代过我们,不能单独行动,所以我和小陈姐原本是一起走的,可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我一个人,而且和队友走散的现象,我们并不是个例。” 说到这里,小秦看了眼明夏身旁的温溪岚,道:“温队,你们也是相同的情况吧。” 温溪岚点头,算是认可了小秦这一说法。 接过话头,温溪岚神色凝重道:“山里的雾有点邪乎,越往山上走雾就越大,因为有了小陈和小秦两人走散的例子在前,后面进山的,包括我在内的两组队员全部是拉着手的。” “可即便如此,还是走散了,对吗?”明夏问。 温溪岚再次点头,声音里听上去有些无奈,道:“不过幸好有安全绳,总算没出现人员伤亡。” 但很显然,小秦并不这么认为,他心有余悸地开口补充道:“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可还有件事情非常邪乎。” “什么事?” 小秦想了想,道:“您知道,我们的安全绳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虽然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可安全绳最里面却是钢 丝,最高可以承受十吨左右的重量。”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安全绳是很难断裂的,即便是人为想要将其割断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着,小秦从兜里拿出了手机,先征询了温溪岚的同意,才将手机里存储的当时的照片展示给明夏看。 照片里足有半掌宽的绳子末端一片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就连里面的钢丝都因为高温而熔化变形。 这还只是其中一张,小秦一共向明夏展示了六张相似的图片,这些图片里无一例外,安全绳的断裂处全部呈焦黑状,里面的钢丝或多或少都因高温而出现熔化变形的迹象。 “我们的安全绳之前执行再危险的任务也没有断得这么彻底过,可这次……” 剩下的话即便小秦不说,明夏也已经明白了。 “断裂处是在安全绳多少米处?”明夏追问道。 温溪岚从包里拿出自己随身的记事本,打开略一翻找便开口道:“分别是在679、850、和1037米处断开的。” “而且每次安全绳一断就是两根一起断。值得庆幸的是,绳子断的距离已经离进山口非常近了,所以进山的队员没有出什么意外,都安全返还了。” 明夏想了想,道:“距离这么近,你们在进山口应该留了人接应吧,有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温溪岚苦笑着摇摇头,道:“都问过了,确实没有人听到有什么异响,就连事后我们查看当时的记录仪里也并未听到有什么特殊的声音。” “断掉的安全绳你们还有保留吗?”明夏道。 “有,不过绳子被送去市里做鉴定了,还没有拿回来。”温溪岚道。 “如果您着急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和市里的同事联系,让她帮忙带过来。” 明夏想了想,摇头道:“算了,也不急,先上去看看再说。” 小秦闻言有些瞠目,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委婉道:“就这么进去,是不是风险太高了,要不我先回去拿新的安全绳过来?” 将手机递还到小秦手里,明夏道:“不用,先看看,你们不用跟我一起进去。” 小秦还想说什么,却见温溪岚轻轻冲他摇了摇头,便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明夏看他似有顾虑,便主动提议道:“要不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最多半小时就下来。” 温溪岚当然不可能同意,明夏可是她好不容易请来的宝贝疙瘩,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她可怎么和冠云道长交代。 略一沉吟,温溪岚开口道:“要不这样,叶子和小秦在这里等,我陪明道长上去看看。” 叶锦是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她摇头,态度坚决:“我和你们一起去。” 小秦见叶锦都这么说了,伸手挠了挠头,立刻附和道:“还是一起吧,人多起码更安全一些。” 商量了半天,谁也没能说服谁,最终结果还是大家一起去。 * 几人行至入山口,还未进山便已经感觉到了凉意,从体感上来看,山里的温度起码要比外面低上个三四度。 一股山内的凉风吹来,叶锦穿得薄,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在这里等我。”明夏开口道。 温溪岚:“还是我和你一起进去吧,上次我们来时虽然没有走太远,但刚进去那一小段路总归还是记得的。” 叶锦看明夏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不会带自己进去的,所以也紧跟着劝道:“是啊,我们队长记忆力非常好,只要走过一次的路,哪怕是闭上眼睛走的,也能清楚记得。” 小秦也点头附和道:“对的,而且我们这次没带安全绳,贸然进山,多一个人就多一点保障 。” 虽然嘴上附和,但小秦其实对自己队长找来的这位所谓的道长存了很多疑虑。 实力怎么样,因着暂时还没见到,所以暂且不提,可就这几乎可以称之为鲁莽的行事风格,属实让小秦心里面直打鼓。 小秦不太关心明夏进去之后会怎么样,比起明夏,他更关心的是队长万一折在山里,那才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嘴上虽然在劝,但小秦私心里还是不愿温溪岚和明夏一同进山的。 在他看来,以明夏表现出来的自负和鲁莽,应该是不会听劝的,而是会将进山这件事情大包大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做个独行侠。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明夏思索了几秒后,居然就这么点头答应了。 见明夏愿意带上自己,温溪岚明显松了一口气,将随身的背包递给了叶锦后,对明夏嘱咐道:“待会儿进去之后,我走在前面帮你探路,你抓着我的手,千万不要松开。” 明夏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张用红色朱砂绘制而成的符箓,一张贴在自己身上,一张递给了温溪岚。 温溪岚也不是矫情的人,连问这符箓的效果都没问,直接贴在胸口了。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温溪岚的错觉,在符箓贴至胸前的瞬间,她感觉到胸口处传来一道非常柔和的暖意。 还不等温溪岚想明白这是不是符箓的效果,就见明夏薄唇开合,明明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足半米,可温溪岚却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听不清明夏在念什么。 只觉得是一段非常悦耳的音律,也几乎是在听到这段音律的同时,温溪岚意识到自己胸口的暖意逐渐向四肢百骸涌去。 这一切不过只发生在眨眼的功夫,等温溪岚回过神时,还来不及感受自己身体出现的变化,就听到身边的小秦开口在对明夏说着什么。 “道长,你对温队长做了什么,她怎么突然就不动了?” 叶锦察觉出小秦的语气不太对劲儿,立刻开口为明夏解围道:“那是符纸,应该是待会儿进山可能要用到的。” 温溪岚回过神也连忙道:“别紧张,道长是在帮我。” 明夏也不多做解释,而是转头看向温溪岚,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听到她这句话,温溪岚深吸了一口气,赶紧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片刻后,开口道:“非要用言语来形容的话,应该说感觉整个人都……耳目一新。” “你现在再看眼前这座山,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明夏问。 温溪岚按照明夏说的做,抬头再次仰望这座山。 几秒后,温溪岚忽然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就连声音听上去都再不似之前的冷静,她又惊又喜,抬高音量道:“雾,是雾!” 叶锦听得满头雾水,也学着温溪岚的样子抬头看山,感觉和之前并没什么两样啊,有些诧异道:“雾……雾怎么了?” 温溪岚摇摇头,解释道:“雾变得稀薄了。” 虽然不知道明夏给她贴的到底是什么,可温溪岚数百次执行任务的丰富经验告诉她,这符箓非常厉害。 其实除明夏之外,温溪岚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也是遇到过几位道长的,虽然这其中不乏好相处的道长,可对于珍贵符箓对方大多还是只会给自己人用。 越是功效强大的符箓,在画符时所需要耗费的精力便越大,画符不但讲究修为,对天赋要求也是极高。 温溪岚曾听一位合作过的道长说,画符里的讲究和门道很多,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到反噬。 也正因如此,功效强大的符箓就愈发珍贵,若是拿到市面上去交易,怕是千金都难求一张。 雾山她来过不知多少次,可这还是 她第一次看到这座山的全貌。虽然依旧有雾,可这雾已经不再是完全将山包裹在其中,而是稀薄到依稀可见高矮错落的山峰。 温溪岚没有说的是,在明夏之前,在没和道教协会接洽前,她曾经也找过一个名声挺不错的老道士来看过,可对方只是来雾山看了一眼,甚至连山都没上,只丢下一句“另请高明”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当时温溪岚便知道,这次任务怕是非常棘手了。 可如今,明夏只用一张符箓就差不多解决了雾山最棘手的浓雾,饶是温溪岚心理素质再好,此时也不禁有些激动。 像是感觉到她的情绪似的,明夏却没让她高兴太早,适时地泼了盆冷水出来。 “先别急着高兴,这是有时限的,一张符只能撑十分钟,而且……” 温溪岚的心因为明夏这句话再次提了起来,连忙追问道:“而且什么?” 明夏收回了盯着进山口的视线,若有所思道:“我在这里感觉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熟悉?”温溪岚低声重复了一遍,快速在脑海里搜寻明夏与雾山之间的联系。 明夏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座山应该是被布了阵法。” “您的意思是,这里的雾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为?”叶锦没忍住插了句话。 “不全是。”明夏道。 这个猜测虽然温溪岚之前也有过,但都因为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而被暂时放下了。 此时听到明夏这么说,温溪岚思索片刻,道:“难道雾山上的阵法是道家的阵法?” 明夏既没有点头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而是道:“暂时还不能下定论,世上阵法千千万,只有找到阵眼,才能看出布阵之人的来历。” 温溪岚还想再继续追问些什么,却听明夏的话锋忽然一转。 “如今我们应该考虑的其实不是这些。” 三人听到明夏的话皆是一怔,小秦最先沉不住气,反问道:“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不弄清楚阵法的来历,怎么寻求破解的方法?” 明夏没有回答,而是对温溪岚道:“刚才我和你说过,世上阵法千千万,可究其内核不过是两种。” “两种?” “哪两种?” 叶锦和小秦不约而同开口道。 “伤人的,和护人的。” 小秦仍满脸懵逼,可温溪岚却从明夏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中听出了其中深意。 之前因为发现雾山问题而产生的激动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新的忧虑。 “如果是前者还好,但若是后者,就意味着……”温溪岚喃喃道。 明夏将她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意味着,这山里有远比这大雾更加恐怖的东西。” “也意味着,雾山这终年不散的大雾是在保护和阻拦着每一个想要进山的人。” 第261章 第 261 章 山内的情况果然如温溪岚之前所说的那样, 不过才刚刚踏进山口,明夏就敏锐察觉到温度比起刚才又低了两三度。 有符箓加持,温溪岚这才终于看清楚山里的景象。 由于雾山未经过人工开发, 所以非常难走,基本没什么山路可言, 只有附近村民踩出来的小路勉强能够过人。 又因着雾山终日被大雾笼罩,人迹罕至, 以至于就连那勉强能过人的小路上都长满了杂草, 不细看的话很容易便被忽略过去了。 “原来这里的山路是这幅景象。”温溪岚忍不住感慨。 温溪岚能够明显感觉到,从踏进这座山的那一刻开始,进山前明夏给的符箓便隐隐发热。 温溪岚猜测这大概是符箓在抵御山内大雾导致的,考虑到明夏之前所说的,符箓能够持续的时间只有十分钟,她不敢再耽误,向前走了两步,对明夏道:“如果没有这符,我大概只可以把您带到进山一千米处。” “但有这符箓在,说不定我们可以走得更远。” 说着,温溪岚开始向山里走。 雾山的山路本就难行, 再加上常年大雾的存在,更是让脚下的泥土变得湿滑,即便是平路,稍有不慎都可能脚滑。 即便温溪岚接受过专业训练, 走在这样的山路上都需要打起十二分警惕, 小心再小心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滑倒,可等她回过头想看看明夏的情况时,却发现明夏走得比自己稳多了。 那从容的姿态说是如履平地都半点不为过。 知道明夏天赋异禀, 不同常人,温溪岚就算惊讶也是藏在心底,不会表现出来。 两人一路前行,没有耽误时间,很快就抵达了温溪岚小队上次来时到过的最深位置。 “我们小队上次就是到了这里,当时这么短的距离我们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出来后身心俱疲,以为走了很远。可今天一看,原来只有这么短一段距离。” 温溪岚说着,弯下腰蹲在一棵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的树下,伸出手在树干上摸索寻找着什么。 “在找什么?”明夏问。 温溪岚边找边解释道:“上次到这里时,我在树干上做了记号。” 可温溪岚在树干上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上次留下的记号,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记忆出现了偏差,难道上次她进来时走得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留下记号? 就在温溪岚心中惴惴时,明夏忽然开口询问:“你还记得自己留下的记号是什么样的吗?” 温溪岚怔了怔,刚想回答,却听明夏比她更快一步开了口。 “是不是两颗星星下面一条横杠?” 温溪岚这下是彻底懵了,看明夏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怪物,心有戚戚道:“这……这也能算出来?” 原本紧绷的气氛因为她这句话而瞬间轻松了不少,明夏被她满脸震惊的模样给逗得哭笑不得。 明夏摇了摇头,道:“不是算出来的,是我看到的。” “看到的?”温溪岚脑子明显还没转过来弯,下意识道,“您找到我留下的标记了?在哪儿?” 明夏道:“我没有在你面前这棵树上找到标记,但在我们刚进山时,山口左侧第三颗树,大约一米五处看到过这样的标记。” “相似的标记,我还看到了两枚。” 温溪岚在听完明夏这番话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她有些不敢置信道:“您的意思是……” “你们可能从未真正走进过这座山。”明夏道。 所谓的进山几百米、一千米,到头来不过只是在雾山的山口打转,就像是遭遇了鬼打墙一样,无论怎么走,无论走多远,都不过是在原地打转而已。 想到这种可能,温溪岚的脸色更加难看,但毕竟也是见过风浪的队长,不过片刻的功夫,温溪岚就调整好了情绪,她想了想,道:“这么说,我们之前感觉自己已经在山里走了很远,都是臆想出来的?” 明夏摇摇头,道:“与其说是臆想,不如说是身体和感官,还有这漫山的大雾欺骗了你们的大脑,使你们产生了错觉。” 温溪岚闻言,忽然联想到若干年前发生的那起驴友失踪案,于是开口问:“连我们都出现了错觉,那这样是不是就能够解释零七年的五驴友失踪案了?” “这样一来,接受采访的那个男人其实并没有撒谎,他们失踪的时间远比我们进山的时间要久太多了,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在面对记者采访时,会说出自己上过山,并且到了山顶之类的话了。” 可说着说着,温溪岚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温溪岚再次发问:“可是他说他在山上见过一座城隍庙。” “还说庙前有棵树,上面挂满了祈愿红绳和祈愿牌。” 明夏想了想,肯定了这一说法,道:“雾山的城隍庙的确就建在山顶。” “庙前也的确有颗百年古树,那棵树与庙同岁,根据地方志记载,树是城隍庙动土那日栽种的,栽树之日也是当地城隍神生前的忌日。” 温溪岚思索片刻,道:“这些地方志都有记载,当地政.府的官网上能够查到,也不能排除是因为进山前就有所思,入山后就有所梦这种可能。” 两人说话也没耽误脚下功夫,可毕竟符箓时间有限,两人才刚刚开始往山上走,温溪岚便觉得胸口一烫。 她低下头,发现黄色符纸上原本深红色的符文此时颜色居然已经变成了浅粉色。 明夏看了眼,道:“加快速度,时间不多了。” 可越是着急,便越是容易出错,雾山山体太陡,又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温溪岚脚下一个打滑,险些直接从小路上摔下去。 虽然两人目前所在的位置算不上高,但摔下去想要不受伤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更棘手的是,温溪岚身上的符箓快失效了。一旦符箓失效,她再想如现在这样看清山路,从雾山走出去,可能性小之又小。 明夏原本是走在温溪岚前面的,可她此时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在温溪岚跌倒之前转过身,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有了明夏的支撑,温溪岚很快稳住身形。 明夏走起山路来虽看上去不慌不忙,可实际上速度非常快,想要跟上她,温溪岚几乎是小跑着在前行。 可她天生要强,不喜欢向人示弱,愣是一声没吭。如果不是这次脚滑,明夏怕是还没发现她在强撑。 温溪岚额头上满是冷汗,可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在道歉:“抱歉,给您拖后腿了。” 明夏什么都没说,从怀里又摸了两张符出来,一张贴在了温溪岚腿上,另一张覆在符文浅淡到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符上。 原本腿因为温度和高强度登山而有些麻木,符箓触上膝盖的瞬间,熟悉的暖流从膝盖蔓延至双腿。 温溪岚试着走了两步,发现之前让自己头疼不已的酸痛感已经消失了。 “疾行符,同样是十分钟时效。”明夏道。 “它不能直接治愈你过劳导致的腿伤和扭伤,却能在短时间内让你感觉不到疼痛,同时提高行进速度。” 明夏想了想,又补充了条弊端:“符箓失效后,之前伤到的地方还是会疼,你要记得及时就医。” 温溪岚笑着点点头,道:“好,我会记得的,谢谢您。” 赶在第二张符消失前,两人此时走了还不到雾山登顶的六分之一路程。 明夏停下脚步,在怀里摸了摸,转头对温溪岚道:“不能继续往前走了。” “怎么了,是符箓不够了吗?”温溪岚问。 没想到明夏居然否认了,她摇摇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护山大阵的阵眼应该在山顶那座已经荒废了的城隍庙里。” 走到这里,明夏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雾山的阵法的确是道家的,而且布阵之人恐怕还是正统天师,修为不低。 这样的护山大阵一个人很难完成,所以明夏猜测这阵法应当是由两位修为高深的道长合力完成的。 即便是合力,想要完成这样的大阵并且令其持续这么多年,怕是耗费了布阵之人毕生心血。 阵法的阵眼位于雾山山顶,越往山上走,雾便越是浓。 目前明夏和温溪岚所处的位置就像是一个交界点,再向上继续走的话,可就不是一张符箓能够抵御的了。 看来李九根那句话还真不是夸大其词,想要上山,就必须与雾山脚下的本地人同行,否则别说登顶见到城隍庙,怕是连攀上一半都难如登天。 依明夏的经验来看,这样的护山大阵不可能只有雾,倘若强行闯山,只怕会触发更加严重、杀伤力也更大的攻击性武器。 听了明夏的话,温溪岚倒也没有强求,点头道:“那今天我们就先回去,等回去之后,我再和附近的村民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带我们上山。” 明夏却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所有村民都可以的,不然雾山应该早就有外人来过了。” 温溪岚倒是没想到明夏会突然这么说,可细想之下,却发现明夏这话不无道理。 “之前我们也找了很多村民打听和提起上雾山的事情,发现这里的村民虽然都很抵触谈及雾山,可这其中以上了年纪的老人态度最为激烈。” “反倒是年轻人,虽然也不愿意多说,可能够明显感觉到他们的态度相对就比较和缓一些。” 最重要的是,村民的性格各不相同,有好也有坏,既有对钱财毫不动心的村民,也有像葛大头这种倾家荡产去赌博、每天被追债人堵在家里的赌鬼。 温溪岚既然能够用钱打动葛大头的心,是不是代表着同样可以用钱或别的什么东西打动年轻的村民,说动他们带自己上山? 这么想着,温溪岚不由有些发愁,道:“如果年轻人不行的话,那还真的有点难办了。” “就算是之前很好相处的阿婆,在听到我们打听雾山相关的事情时,也会下意识变得防备,对我们也不见刚开始的和善,而是充满了抵触和警惕。” “想让这些上了年纪的村民带我们上山,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明夏却道:“倒也未必。” “嗯?”温溪岚来了精神,连忙追问道:“您有办法?” “不是有人主动送上门,答应带我们上山吗。”明夏淡淡道。 温溪岚若有所思,很快便明白明夏说的是谁了,她有些诧异道:“您是说李九根?” 见明夏点头,温溪岚仔细推算了一下李九根的年龄,有些为难道:“可如果雾山这阵法真的是在那个年月布下的,他的年龄好像对不太上。” 想到明夏之前在病房里从李九根口中问出的事情,温溪岚有点担心明夏会不会被李九根给骗了。 “您说,有没有可能,他说能带我们上山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原因是想先稳住您,哄着您先帮忙救他女儿?” 明夏失笑,开口打消了她这个顾虑,道:“不会。” “李九根的年纪对不上,但他身份却有点特殊。准确来说,应该是他们整个家族的人血脉都比较特殊。” “特殊到真的可以带我们上雾山?”温溪岚问。 “对。”明夏道。 李九根这个人,温溪岚前前后后接触过很多次,她仔细回想了每一次和他的相处,良久后,她脚步一顿。 “换命!”温溪岚提高了音量,眼睛亮得惊人。 见明夏微笑,温溪岚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换命这样逆天的本事,普通人怕是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去实践了。” “可李九根一家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却能够逆天而行,不但听说过、实践了,而且还真让他们一家给办成了。” “细想之下,这本身就是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温溪岚说着,顿觉有些懊恼,这么明显的问题她居然一直到现在才意识到。 但现在并不是什么懊恼的时候,温溪岚道:“所以,李九根一家到底是什么来历?” “其实也没什么太大来历。”明夏伸手指了指山顶,道,“应该是当地城隍生前的后人。” 温溪岚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道:“那他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知道肯定是知道的,但能说的话,在我离开医院的时候都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再问也难问出什么结果了。” “可能存在某种禁制,涉及到雾山,涉及到真相的问题,应该都不能直接去问。”明夏道。 两人说话的时候,明夏的脚步忽然一顿。 跟在她身边的温溪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当看到泥泞的山路上那一排新鲜的脚印时,顿觉头皮有些发麻。 “我们来时好像没有见过这脚印?”明夏明显淡定多了,弯下腰仔细查看着地上的脚印。 温溪岚肯定地点了点头,也跟着一同蹲了下来,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只一眼她就断定:“是新留下的。” 看了眼尺寸,温溪岚又补充道:“从脚印大小判断,脚印的主人应该是男性,而且不止一个人。” “难道是附近的村民?”温溪岚蹙眉。 明夏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半天,起身时,手里多出一个小瓷瓶。她将瓶盖取下后,往手心里倒了几滴看上去透明且无色无味的液体。 “沾一些,抹到眼皮上。”明夏对温溪岚道。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温溪岚还是伸手沾了点抹在了自己的右眼眼皮上。 就在她伸手准备把左边也抹了时,被明夏给阻止了。 “一只眼睛就够了。”明夏说着,做了个和温溪岚同样的动作,将液体抹在了自己的右眼眼皮上。 “现在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十秒后再睁开。”明夏道。 温溪岚依言照做,默数了十秒后,睁开眼睛时,忽然发现眼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雾。 她转过头看看两侧的树,又转过身去看身边的明夏,明明周围的景象与刚才别无二致,可温溪岚却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了。 就在她准备开口询问时,被明夏温热的手轻轻捂住了嘴巴。 “小声一些。”明夏道。 温溪岚虽满腹疑惑,却并未多言,顺从地闭上了嘴。 很快她就明白明夏的意思了,距离她们大约五六百米处,温溪岚看到了几个穿着倭**装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向她们走来。 细看之下,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神色看上去很是着急。 温溪岚精通多门语言,倭语虽然不在她精通的语言范围内,可简单的交流对话上去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看着距离她们越来越近的倭军,温溪岚居然没多少害怕的情绪,反倒还有心情仔细去辨别他们的口型,试图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连听带猜,在明夏的手放下后,温溪岚压低声音,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他们在找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随着两方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温溪岚断断续续又听出了一些内容。 “走在前面领头那个好像是中队长,在训斥他的下属,大概意思是,如果找不到东西,就别想回去了……” 说到这里,温溪岚的声音顿了顿,良久后才道:“他们要找的是,药品。” 当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时,温溪岚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好像知道明夏刚才让她抹的东西有什么用了。 五六百米的距离,对方脚步走得又快又急,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眼看着就要到达她们面前,温溪岚下意识上前一步,将明夏护在了身后。 “你先走!” 明夏没动,眼看距离不断被拉近,温溪岚也顾不得其他,伸手直接拉过了明夏的手臂就要往山上跑。 屋漏偏逢连夜雨,随着她的动作,膝盖上的疾行符最后一丝浅粉色变淡,接着整张符箓化为灰烬,山风一吹便消散了个干净。 熟悉的痛感再次袭来,温溪岚腿软得险些直接跪倒在地上。 明夏伸手扶住温溪岚的同时,还将人往旁边带了带,不过因为刚才的意外,已经有些晚了。 温溪岚瞪大眼睛,努力在脑海里寻找着破局保住明夏的办法,可一切不过都发生在片刻间,眼看就要迎面遇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温溪岚已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了。 几秒后,预期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就连独属于倭国人的怒吼叫骂也没有响起,温溪岚脑子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睁开眼睛,别怕。” 明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溪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颇有几分魔幻,因为温溪岚眼睁睁看着一个矮个子倭兵扛着木仓,木仓上的匕首从她身上穿过,她却没有丝毫痛感。 温溪岚:“这是……” “地缚灵。”明夏简单直接地开口道。 地缚灵通常被用来代指死后被禁锢在生前最后停留过的地方、活动范围有限的魂魄。 这类魂体往往没有太高的智慧,只会机械地重复着生前做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它们很难造成什么伤害。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期不能轮回转世的怨气堆积起来,平平无奇的地缚灵便会在怨气的作用下从灵体转变为鬼。 怨气积攒到一定程度,鬼就会变成厉鬼。 算算时间,几十年过去了,这些地缚灵又被困于雾山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怨气就算没能使它们变成厉鬼,也应该已经变成鬼了才对。 可眼前这些地缚灵非但没有变成鬼,反倒还日复一日重复着生前的举动,这就有些奇怪了。 就在明夏思索时,原本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队伍忽然停下来了。 领头队长模样的倭军在高声训斥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士兵。 “他们在说什么?”明夏听不懂倭语,问温溪岚。 温溪岚听了会儿,开口道:“高个子问矮个子是不是真的亲眼看到队伍押送药品和补给物资进了这座山。” “矮个子说愿意以自己的荣誉担保,他是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第262章 第 262 章 温溪岚正和明夏说着, 却见不远处的倭军居然动起了手。 说是动手似乎也不太恰当,准确来说应该是为首那个队长模样的男人忽然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皮带,抬起手就向面前矮个子倭军抽去。 “那矮个子在道歉。”温溪岚解释道。 那矮个子就像是脚下生了根, 一直点头哈腰在疯狂道歉,根本不敢有任何躲闪,任由领头那男人的皮带一下又一下抽打在他身上。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打人那队长模样的男人每次将皮带落下的位置都刚好在矮个子男人的头脸上。 不过片刻的功夫, 矮个子倭军的脸便被抽打得红肿一片, 原本就挺大的一张脸此时已经肿成了猪头。 可这似乎还只是个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皮带打得不够解气, 那队长居然将皮带往地上一扔, 接着抬脚就向眼前的男人踹去。 本来只是踹一脚, 是要不了命的,可这里是雾山, 未经开发的山路本就陡峭难走,加上可能是因为前不久下了雨的缘故, 泥泞的山路又湿又滑。 被踹的矮个子倭军显然没有防备, 在猛然从前方袭来的力道抵达时, 毫无准备的他竟然就这么从狭窄的山路上连人带木仓一起被踹下了山崖。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山谷间。 很显然, 别说被踹下去的人没能料到上级居然会突然发难, 就连踹出这一脚的领头倭军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把人从山上踹下去。 原本训练有素挺整齐的队伍也因为战友突然掉下悬崖而出现了骚动。 但这骚动并未持续多久, 因为回过神来的倭军队长很快高声呵斥了几句什么,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着崖边, 厉声说了一连串倭语。 明夏听不懂,便转过头去看温溪岚,而她身旁的温溪岚明显也被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感受到明夏的视线, 温溪岚回过神,立刻解释道:“那个长官模样的男人在给他手下的兵训话,说刚才坠崖的矮个子男人欺骗天皇,耽误了行军。” 倭军长官说话又快又长,当中还有些词语温溪岚没能听明白,便只能翻个大概的意思。 “他好像是说,以后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下场会和刚才那个谎报军情的士兵一样。” 可就在倭军长官训话时,崖边忽然响起一阵痛苦又虚弱的呻.吟。 有士兵向前走了两步,往下看去,发现刚才跌落悬崖的矮个子男人并没有死亡,而是卡在了一棵树粗壮的枝干上。 “你说他们会下去救人吗?”温溪岚听到声音也往前走了两步,待看清楚矮个子男人的惨状时,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难。”明夏道。 虽然这里海拔并不算太高,但雾山里的树都很高,以那人掉落的位置,救援起来还是很麻烦的。 这群倭军行色匆匆,看上去不像是有时间会为一个犯了错的士兵而耽误整支队伍任务进度的样子。 果不其然,明夏的猜测非常正确。 温溪岚见队伍再次出现骚动,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解释道:“那个从队伍中走出来的人似乎是掉下悬崖那人的同乡,向领头的倭军长官提出想要下去救援。” “倭军长官说不可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个罪人身上,那是他应得的惩罚。” “两人发生了争执,然后……” 温溪岚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倭军长官居然直接拔出了随身的配木仓指向了那人的头。 原本还在试图说服长官的男人在被木仓抵住脑袋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队伍稍稍休整了几分钟,便继续向山上走去,而耳边的哀嚎声依旧没有停歇,只是再不会有人关注就是了。 温溪岚刚想跟上去看看,却见原本应该已经上山的队伍居然又出现在了山脚下。 但不同的是,整支队伍的颜色看上去都淡了很多,像是魂魄一样,只有刚才摔下山的那个矮个子倭军身体的颜色依旧鲜明。 接着队伍从明夏和温溪岚身边走过,又在刚才相同的位置停了下来,虚虚的白色长官影子抽出腰间的皮带,重复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最终再次以矮个子倭军被踹下山崖为结局,紧接着继续下一次轮回。 明夏收回视线,对温溪岚道:“看来这人最后也没能被从树上救下来,成了地缚灵之后,就被束缚在了这里。” 温溪岚闻言神色一动,蹙眉道:“那这里有一队人,如果他们都因为各种死法而死在了雾山里,那是不是意味着,山里还存在着很多如他这样的地缚灵。” 这个问题明夏暂时也没办法回答,因为截止到目前,她们只遇到这一个,究竟是个例,还是所有人都如此,具体还要再次上山才能一探究竟。 遇到这样的事情,温溪岚不由自主便联想起来明夏之前说的,雾山的护山大阵很有可能真的是用来保护山外人,阻挡外人入山的。 温溪岚神色有些凝重,想了想,开口问道:“您之前不是说,地缚灵不会伤人……” 明夏点头,肯定道:“地缚灵的确不会伤人,但长年累月被困在这里的地缚灵往往怨气很重,当怨气积攒到一定程度,灵体就会变为鬼,灵体不会伤人,但鬼会。” “所以,很可能是为了防止这里的地缚灵变成鬼伤人,雾山才会被布下阵法,阻止外人进来?” 温溪岚说不出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滋味,良久后,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感慨道:“这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们之前一直以为雾山的大雾和古怪之处是为伤人,却没想到恰恰相反,大雾起到的竟是保护作用。” 明夏见两人身上的符颜色褪得差不多了,又摸了两张符出来,两人继续往山口处走去。 接下来的这段路两人总算没再碰到什么怪事,顺顺利利走到了山口。 在山口等候已久的叶锦见到两人平安无事回来,又惊又喜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在外面等得快要急死了,差点就进去找你们了!” 小秦看到温溪岚平安无事出来,也大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开玩笑道:“是啊,你们是不知道,刚才把叶子急得都要直接冲进去了,幸好我眼疾手快一把把她给拉出来了,不然你们这会儿可能已经见不到她了。” 返程的路上,车里分外安静。小秦倒是几次想要找个话题,但叶锦考虑到那两人刚才进山时间不短,恐怕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便止住了话题,尽可能让车内保持安静,给两人更多的时间休息。 * 李九根和他妻子煤气中毒,虽然发现及时被送往了医院,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却也仍需要在医院躺上个几天。 当明夏和温溪岚再度来到医院探望他时,他的神色看上去并不惊讶,反倒是有种早就知道她们会来的不出意料之感。 她们来的那天恰逢周末,还在病房里看到了李九根在城里上学的女儿。 那是个模样很娇俏的姑娘,有别于父母粗糙的皮肤,这小姑娘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大且明亮。 李九根的妻子年轻时曾是村子里有名的大美人,李九根虽然算不得多俊俏,年轻时模样却也十分周正。 他们这女儿好似专门挑着两人的优点在长,不光长得好,李九根夫妇显然将女儿养得也很好。 正常情况下,偏远地区村子里的孩子几乎没有不做家务的,可看那小姑娘白皙莹润的手就知道,这两口子平日里没让她做过什么重活。 小姑娘很是机灵,虽然从没见过温溪岚和明夏,却在看到两人进来后,第一时间向两人问了好,还搬来了凳子给她们坐。 李九根满脸慈爱地看着女儿,向两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女儿,叫李悠然。” 不过既然能够料到明夏和温溪岚今天会来,显然李九根也很清楚她们此次的来意。 简单介绍过后,李九根就对女儿道:“妈妈出去买水果好大会儿了,然然你出去找找她。” 小姑娘乖巧点头,刚准备走,却被李九根给拉住了。 李九根有些艰难地支起身,从身旁的椅子上拿起了自己破旧的外套,在兜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张面值五十块、看上去皱皱巴巴的钱递了过去。 “路上看到什么想吃的自己买,别不舍得,爸有钱。” 温溪岚发现,在面对女儿时,李九根身上的阴霾似乎都消散了个干干净净,眼里没有算计,没有谎言,有的只是对女儿深沉的父爱。 小姑娘也很懂事,本不想接钱,可又不想在陌生人面前驳了父亲的面子,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来了,她离开时甚至都不忘将病房的门给带上。 直到女儿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李九根这才有些不舍地收回视线。 李九根转过头,看向床边的两人,笑着道:“让你们见笑了。” “没有的事情。”温溪岚也笑着道,“你女儿看上去很乖。” 提起自己的女儿,李九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他先是从女儿平日在家里有多听话多懂事讲起,接着又说起了自己女儿在学校是如何受老师和同学欢迎的云云。 明夏和温溪岚没有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任由他说到口干舌燥停了下来。 李九根端起桌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没再继续夸赞自己的女儿,而是看向明夏,道:“这么乖巧的孩子,难道不能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吗?” “这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明夏道。 原本还神色平静的李九根在听到明夏这句话时,不知被触动了哪一根神经,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提高音量道:“你怎么这么自私,难道就没有一点同理心吗?!” 明夏脸上的表情连变都没有变过,她直视李九根的眼睛,吐字清晰道:“真正自私的人是你才对。” “是你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能有孩子,为了一己私欲,眼睁睁看着本是长寿之相的母亲早早离世。” “表面看上去你的确是个好父亲,也非常疼爱你的女儿,可从决定换命时,你就已经知道这个孩子即便出生,生命也只能止步于二十五岁,你悔过吗?” “你有考虑过你女儿的感受吗,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因为你们的一己私欲而出生吗?” 明夏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神色更是冷淡得惊人。 温溪岚原本也因为见过李九根的女儿而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可此时听到明夏的这几句话,却忽然明白,李九根不过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把自己的问题强加到了明夏身上而已。 无辜吗?孩子当然是无辜的,可为人父母,在明知道一切的情况下依旧因为一己私欲强行将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究竟是怎么有脸来道德绑架别人的。 坐在床上的李九根因为明夏的这番话,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刚才的怒意和对明夏的不满消失了大半,留下来的只有无力和深深的懊悔。 人似乎总会不经意被自己的**吞噬,拉下深渊。 没结婚之前,李九根想着余生只要好好打工赚钱,伺候好老娘,让她安度晚年就好了;结了婚后,李九根想着若是能够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之后,初为人父的他,又盼望着自己费尽心思养大的孩子能够和普通人一样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等他从**旋涡中仓皇抬起头,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已经太晚了。 眼前的局面好像已经成了死局,而因为一己私欲,不止是他,就连他的老婆和他心心念念的孩子也被一同困在了局中,再找不到出路。 后悔过吗?当然悔过。 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李九根不止一次地后悔。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换命一事害人害己,不但害了疼爱他的老娘,也害了他与老婆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儿。 李九根满脸颓然,他眼里的光似乎也随着明夏那席一针见血的话而暗淡了下去。 但似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李九根的脸上重新燃起希望。 明夏只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干脆道:“你想把自己的寿命换给你的女儿,对吗?” “如果你不想让你的女儿终其一生都活在自责与内疚中的话,我劝你不要一错再错。” 李九根能想到的唯一的生路,也随着明夏的这句话被堵死了。 挺大一个人,居然直接落了泪,哭声起初还能够压抑,但大概是越想越绝望,李九根索性豁出去面子,哭了个痛快,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温溪岚还真是头次见到这么个阵仗,顿时觉得有点头皮发麻,有些无措地问明夏道:“要不,咱们过两天再来?” 明夏还没说话呢,李九根倒是哑着嗓子高声吼道:“来?来什么来,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带你们上雾山吗,我答应了。” “不答应就不答应,你这么大声……”温溪岚话说到一半才觉察出不太对劲儿,摸了摸耳朵,有些不敢置信道,“你刚说什么?” “你答应了?”因为过于激动,温溪岚甚至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了。 李九根从枕头下面的卷纸上撕下来一点,擤了擤鼻子,粗声粗气道:“我说我应下了。” 不等温溪岚再说什么,李九根紧接着道:“但得等我闺女过完周末回学校去了才行。” 见他居然松口了,不过是这点小要求而已,温溪岚又哪里会拒绝,忙不迭答应道:“可以,没问题。” 李九根虽然是在对温溪岚说话,可余光却一直往明夏那边飘。 “我可不是为了帮你们,我是为了帮雾山里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也该重见天日了。”李九根嘀嘀咕咕,话既像是在说给两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压得很低,连距离他最近的温溪岚都没太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距离稍远一些的明夏却神色动了动,只是没立刻开口。 虽没想明白李九根今天为什么转了性子,松口答应带她们进山,但温溪岚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进山的日子约定在了下周一的早上,确定好了时间,温溪岚便准备和明夏一同离开,可谁知两人转身走到病房门口时,原本已经躺在床上背对着两人,摆出一副拒绝交流模样的李九根却忽然喊了一声。 “那个小道士,你停一下。” 温溪岚听到这话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明夏,却见明夏冲她轻轻摇了下头。 尽管满腹疑惑,可在得到明夏示意后,温溪岚还是推开门出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将门带上,将空间留给两人。 她离开后,明夏站在门口,没急着走回病床旁。 李九根等了半天,见她没有上前的意思,没好气地开口道:“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怎么心眼这么多!” “我这次不会再求你办事的,你过来,我是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明夏闻言倒也没再犹豫,几步重新走回李九根病床边。 李九根还真不是在诓骗人,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了个约莫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的小纸包。 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但看那包裹在最外层的泛黄的油纸的破损程度,就知道这应该是个老物件。 而且就在李九根将这个泛黄的油纸包拿出来的瞬间,明夏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冥冥之中,明夏感觉李九根之所以在被拒绝之后仍然愿意带她们上山,很可能就与这物件有关。 李九根见明夏看向自己手里的油纸包,倒也没有藏着掖着,他小心翼翼将那泛黄的油纸展开。 里面是两枚玉佩,上面还刻有文字。 细看之下发现,左边那枚玉佩上刻着“济崖”,右边那枚玉佩上则刻着“宣云”。 看清了两枚玉佩上的刻字后,明夏终于知道自己刚才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也终于确定,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出错,当年从龙虎山前来这里寻城隍印的两位道长的确与雾山有关。 她此行的任务便是来寻这两位道长留下的踪迹,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下山后便一去不回。 如今见了这玉佩,一切都已经开始有了眉目。 明夏思忖的时候,李九根一直在关注着她的表情,片刻后,开口道:“温队长说你是道士,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和她之前来带过来的道士不一样。” 明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李九根也根本没想要得到明夏什么回答,自顾自道:“玉佩是我老娘交给我的,我们家祖上的那点子事情,即便我不说,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这玉佩是我老娘在雾山山顶的城隍庙前捡到的,你这次来时,我闻到你身上有雾山的味道,你应该已经进去过了吧。” 明夏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道:“对。” 李九根脸上露出了几分了然,却也没有拿乔,而是继续开口道:“雾山之所以常年弥漫大雾,是因为有阵,你是道士,对这些应该比我更了解,我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这阵法就是这两枚玉佩的主人合力布下的。” 明夏回想了下临别前从冠云道长口中得知的有关那两位道长的信息,和李九根描述的情况基本都能对得上。 她之前与温溪岚分析雾山上的护山阵法时,就曾思索过,覆盖面积如此广泛且能持续这么多年的阵法,布阵至少需要两人合力,而且布阵之人必然道法十分高强。 如今看来,若布阵之人正是这两位道长,那便解释得通了。 李九根不知道明夏在想什么,他沉默了许久,道:“至于当年在那座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等我带你们上了山,你们一看便知。” “这座山和山上的人护了我们这么多年,也该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263章 第 263 章 周一大清早, 天还没亮,温溪岚就敲开了明夏的房门。 她怀里抱着好几套看上去就非常厚实的棉服,衣服颜色分外醒目,有点像是贴在车后面的警示条的那种荧光黄。 明夏看她整个人都快被衣服给挡住了, 伸手接过最上面堆叠的部分, 往旁边侧了侧身, 给她留出进屋的位置。 这几天温溪岚和明夏一直住在酒店, 不过这里的酒店环境和市里当然没法比,与其说是酒店, 不如说是旅馆更为恰当。 温溪岚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但明夏其实对这些都不是很在意,还反过来宽慰她不要多想。 明夏住的是双人房,原本是和叶锦一起住的,奈何两人才刚躺下不久, 外面就下起了大雨,而又因是顶楼的缘故, 酒店的房间门年久失修, 一下雨就漏水。 小雨的时候还好,只是阴湿了天花板,但大雨就不行了, 水会顺着天花板滴下来。 更惨的是,漏雨的地方刚好正对着床,以至于上半夜的时候还好好的, 下半夜的时候叶锦就生生被雨水给滴醒了,无奈之下不得不再开了一间门房。 虽然大雨只下了一夜,但房都开好了,行李也都收拾妥当了, 叶锦便也没再折腾,于是房间门里就只剩明夏了。 酒店的老板原本满口答应会来维修,可这两天见天气转晴,只来换了套床品,随后就没了动静。 温溪岚将抱着的厚衣服放在了空床上,喘了口气,对明夏道:“这是我们一会儿进山要穿的衣服,来,您先挑挑。” 之前进山因是明夏临时起意,所以提前没做什么准备,山里的温度又低,得亏有明夏,否则就她们当天穿得那么单薄,恐怕还真扛不住山间门时不时吹来的阵阵山风。 虽然这次明夏也会同行,但温溪岚可不是那种想当然的人,别看明夏用符如用纸一样,一点也不吝啬,可温溪岚却太知道那符箓有多珍贵了。 所以这次在等待李九根的时候,她早早就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不但准备了进山要穿的棉衣、安全绳以及专业的登山工具,温溪岚甚至连细枝末节的部分都考虑到了。 甚至,就在昨天,由于担心明夏符用完了没法补充,温溪岚还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批质量很是上乘的黄纸与朱砂,把明夏都给看愣了。 看着满床的厚棉服,明夏知她好意,想了想却还是拒绝了,道:“我是道士,用不上这些。” 然后,明夏伸手摸了摸棉服的厚度,对温溪岚道:“雾山的山路险峻,穿这么厚的衣服恐怕不便于行走登山。” 温溪岚笑着解释道:“不是的,这些是在进山那会儿穿的,等真正爬山的时候,我还准备了更轻便的登山服给大家更换。” 明夏沉默了良久,感慨道:“贵单位经费很是充裕啊。” 提起这个,温溪岚还真有些感慨,她笑了笑,道:“不是我们单位经费充裕,而是这个任务的经费已经积攒了很多年了。” “我们单位每个任务的经费根据难易程度都不相同,而像这次这种已经放置了多年、尝试多方寻找后依旧无果的任务,每年都会有一笔专项经费。叠加这么多年,这才有了这么多。” 听了温溪岚的解释,明夏有些触动。 无论找到的几率再怎么渺茫,依旧有人记挂着当年那些失踪的人,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过寻找。 确定明夏不需要棉服后,两人又就今天上山的细节进行了一番详细的确认。 七点整,一行人从酒店出发,抵达雾山山脚下的时间门,不多不少刚好是七点半。 与李九根约定上山的时间门是上午八点整,温溪岚她们提前了半个小时抵达,却不料当她们到时,发现不远处隐约有个人影,走近了才发现那人影居然是李九根。 李九根抽着烟,也不嫌脏,直接坐在地上。他身边还放了个易拉罐,罐子里有不少烟头了,看样子他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门了。 见她们来了,李九根抬头看了眼,伸手将还没抽完的烟在地上碾灭,把烟头丢进了易拉罐里,很是平静地开口打了个招呼:“你们来了。” 他看上去比起几天前的状态更差了一些,依旧是在医院见他时的那身打扮,有些不修边幅。 不过最让温溪岚恍然的是,不过几天没见,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变化。 眼下有着重重的黑眼圈不说,嘴上还新冒出来了不少青色胡茬,简单形容下就是,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叶锦那天没有跟随明夏和温溪岚一同进去,所以并不知道在病房里具体发生了什么,见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您这是……最近没睡好?” 李九根不置可否地哼了声,没有回答,而是起身拎着易拉罐直接向山口走去。 明明不久前温溪岚才跟随明夏进过这座山,可此时当她们跟着李九根走进雾山时,还没进山口就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温溪岚感官非常敏锐,很快便发现,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必然是雾。 与明夏上次给出的符箓功效所不同的是,李九根走过的地方,身边会出现一个约莫两三米左右的真空范围,只要跟在李九根身后,就不会被雾气所笼罩。 叶锦还是第一次走进这座山,可能因着她体质比较特殊,所以刚进山便开始出现身体不适的状况。 当快要路过明夏和温溪岚第一次看到地缚灵的地段时,李九根忽然停住了脚步。 温溪岚暗暗心惊:难道李九根也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情? 李九根像是感觉到了温溪岚心中所想,他脸上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色,开口道:“你见过它们?” 话音落下后不久,李九根看到温溪岚身后的明夏,便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了,摇了摇头,自语道:“也对,有这道士在,你能看到也不奇怪。” “能告诉我你们见到的它们,是什么颜色的吗?” 温溪岚没说话,而是看向明夏,待明夏点头后,才开口道:“是白色。” 李九根闻言,站在那里良久说不出话来,在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眼里涌现了很多情绪,其中最为浓烈的便是悲伤与感激。 “原来是这样,那位道长真的什么都算到了。”李九根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拿出一小截约莫有拇指长短的木枝,插在了有些泥泞的地上。 其他人看不懂他这是在干什么,明夏却一眼就认出了李九根刚才从包里拿出来的可不是普通的小树枝,而是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的桃枝。 桃木可辟邪,亦能驱百鬼。 只这一个动作便解了明夏上次来时的疑惑,为什么地缚灵在此地被束缚了多年仍保持灵体,未因为怨气缠绕而转为鬼,现在一切都有了解释。 听李九根的口气,明夏不难猜出他口中的道长,应该就是当年龙虎山上下来的那两位道长其中之一。 能够将未来几十年,乃至百年后的事情都预见,并且给予了当地村民解决之法,绝对当得起深谋远虑这四个字。 而就在一行人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忽然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明夏转过身,就见陈静凡扶着脸色惨白到几乎快要站不住的叶锦,她上前两步查看了一下叶锦的状态,摸了张清心符贴在了叶锦身上。 叶锦体质特殊,又因为男主魏景元强行闯入她的身体,对她灵魂造成的伤害还未完全恢复,此时又来到雾山,对于精怪也好,鬼与魂体也好,叶锦都像是一道美味珍馐。 只要能够占据了她的身体,吞噬她的灵魂,便如同重获新生,她看上去又弱小可欺,即使连没什么攻击性的地缚灵都下意识被她吸引。 毫不怀疑,再这么继续往前走下去,不采取任何措施的叶锦就像是块会行走的唐僧肉,早晚有魂或鬼忍不住想要夺舍,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被贴了清心符的叶锦很快恢复意识,这无疑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明夏开口道:“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叶锦脸色仍然苍白,额头更是冷汗遍布,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太大声音,声音小得像猫叫似的,艰难道:“我看到有人上山,行色匆匆。” 温溪岚惊讶之余,以为叶锦看到的是倭军地缚灵,刚想开口安抚她紧绷的情绪,却不料叶锦下一句话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穿着破旧,看上去不起眼,但总感觉不太像是普通人。” 明夏神色微动,顺着她的话追问道:“他们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 叶锦愕然地猛然睁大了双眼,用力点了点头:“有!” “他们抬着木箱子,箱子里的东西应该挺有分量的,需要两个人才能抬动,这样的箱子我数了一下,一共有二十二个。” 温溪岚呼吸一窒,上前两步,握住叶锦的肩膀道:“你确定吗?” 叶锦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仍带着虚弱,道:“我数了三遍,可以确定,就是二十二个箱子。” 之所以温溪岚在听到这个数字时会这么激动,是因为根据她拿到的资料显示,当年那支从鹤州市前往苍洲市支援的队伍在出发时是携带了药品和各类补给物资的。 而雾山在很久之前还不叫雾山,而是叫隐仙山。虽然山体陡峭,但只要能够翻过这座山,就能够比大路要近将近一半路程抵达苍洲。 进山的好处还远不止这些,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进山不但使小队的行踪更加隐秘,即便真的有敌人尾随进山,在山上凭借对山体的熟悉,甚至可以实现以少打多的情况。 “我走着走着发现你们不见了,我刚要找,就看到他们从山下行色匆匆走上来。” 叶锦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在陈静凡的搀扶下艰难起身,边回忆边向前走了两步,到一处坳陷进去的山壁处,指了指:“我当时就躲在这里。” “他们从我身边走过,可他们就像是完全看不到我的存在一样,并没有发现我。” “我本想跟上去看看,可才走了两步便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温溪岚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再继续追问些有用的信息,却听李九根忽然在前面开口道:“你们还走不走了,接下来的山路可还长着呢,照这个速度,怕是天黑你们都未必能够登顶。” 虽是在催促,可李九根语气却不差,有点像是好意在提醒什么。 温溪岚将满腹的激动暂时压在心底,对李九根道:“走,当然要走。” 见她们肯听劝,李九根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散了些许,他开口,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温溪岚说。 “不用着急,一切等上了山,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九根继续向山上走,走了约莫半小时,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山路上,李九根再度停下脚步,在地上插了根桃木。 而此时不需要有任何解释,温溪岚已然明白此举意味着什么了。 明夏见她有些好奇,就拿了上次用过的小瓷瓶递给她,对她眨了眨眼,道:“实在好奇的话,可以抹上看看,一次能持续半小时。” 温溪岚受宠若惊,确定明夏不是在客气也不是在开玩笑后,温溪岚这才接过来,道谢后,学着上次明夏教的样子,将瓷瓶里的液体倒了点在掌心,用手指沾着抹在了眼皮上。 果不其然,再度睁开眼时,画面又与那天一样变了。 熟悉的倭军队伍又来了,而这一次,队伍在走到温溪岚身边时,忽然传来了一声木仓响。 木仓响之后,队伍里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行走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下一秒缓缓倒地。 接着又是几声木仓响,又有人应声倒下。 队伍陷入了短暂的慌乱,但很快便加快速度往山上有树能够隐蔽遮挡的地方跑去,而温溪岚脚边,只留下那几个因中木仓倒地的男人在原地。 这些人里有些还没有死透,身体还在反射性抽搐着。 下一秒,地上的几个男人消失不见,温溪岚听到远处再度传来了脚步声,知道这便是这几个倭军被束缚之地。 同样的场景,随着山的海拔上升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这里的天黑得很早。下午四点多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而此时距离抵达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想要爬上去,根据李九根的描述,起码需要两个小时。 因为已经能够看到山顶,所以温溪岚原以为李九根是夸大了时间门,可真正爬的时候,就理解了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原因很简单,因为接下来这段看上去不算太远的山路实在是太陡了。 就算以温溪岚的身体素质和登山经验,在看到一处几乎快要呈九十度直角的山路时,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也就是在这里,温溪岚看到了自登山以来最壮观的一幕。 仍然是那支倭军队伍,不过比起进山时,人员已经不足二分之一,原本满编的中队,到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 子弹如雨点般从天而降,不断有人倒下,温溪岚甚至看到那个倭军队长居然伸手拉过旁边的士兵挡在自己身前。 其他的倭军看到长官的行为,有样学样。这么做虽然卑劣,可在四周没有掩体的情况下,居然最大程度的保全了这支队伍。 饶是温溪岚性子沉稳,在见到这样的场面后,眉心跳了又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草!” 她晃神的功夫,发现李九根已经上去了,还将他们带来的绳索绑在了上面的树上,将绳子扔了下来,道:“你们拽着绳子上来。” 一行人倒也不矫情,借绳子的帮助总算爬了上去。 而也就是这时,叶锦好不容易恢复了血色的脸再次惨白了下去,不过这次她没有如第一次那样昏倒,而是扶着树干在旁边坐了下来。 片刻后,叶锦睁开眼,对明夏道:“道长,你们道家有没有一种能够凭空搬运东西的法术?” 温溪岚闻言也停下脚步,问道:“你又看到了?” 叶锦摇了摇头,道:“这次没有看到人,只看到所有箱子被堆叠起来,就像是下面长脚了一样,凭空上山去了。” 温溪岚:“……” 明夏想了想,道:“没有你说的那种凭空运物的法术,但却有一法能够运物。” “即召曹十,张四,李九,汪仁,朱光五位阴将运送财物,在民间门常被称为五鬼运财,乃是救贫旺财之法。” “箱子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明夏问道。 叶锦回想了片刻,点头,神色兴奋道:“有,每个箱子的侧面都贴了黄色的符纸,有点像是封条。” 如果说之前只有五分猜测,那么在叶锦的这句话之后,明夏心里便有数了。 将其中内情猜了个大概,明夏哑然失笑,道:“这两位道长,还真是异想天开。”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服那五位阴将,肯前来帮忙运送这批物资的。 攀过这段险峻的山路,接下来的路与之前相比就要容易一些,起码不必再借助工具才能勉强前行。 正如李九根所说的那样,抵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当攀登完最后一段山路时,登顶之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山顶的大雾不知何时已然散去,借着稀薄的月光,众人只见山顶不大的地方立着一座庙。 这庙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处处都透着古朴,就连外墙上的墙皮都因为时间门太久而变得松软,仿佛轻轻一碰就会从墙上脱落似的。 可不知为什么,这座庙虽然看上去破旧,却并未给人一种破败之感,恰恰相反,庙外被收拾得非常干净,周围的空地上甚至连一丝杂草碎石也没有。 一看便知道这里是有人定期来打扫的,而且打扫的频率还极高。 庙前有个不大的香炉,里面插满了香,走近一看,香炉里的香灰已经快要漫过炉边了。 李九根没去管身后众人作何反应,他只身走进了庙里,不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三支香。 行至香炉前,李九根右手持香,将其引燃,接着左手拈香,右手在内,将香举平到胸口,恭恭敬敬行礼三次后,将三炷香送入香炉。 温溪岚感觉他的动作似乎和平时一般人去寺庙里上香时的动作有些不太一样,可又一时半会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就在她思索之时,听到明夏道:“这是道家的烧香礼。” “三炷香即为三清,亦为道教三宝,即道宝、经宝、师宝。” 明夏又简单向众人介绍了一下他刚才动作的含义:“拈香时左外右内,意为以善包恶。” “双手将香举至与胸口平齐,即为心香。” 听了明夏的解释,众人恍然大悟。 烧完了香,李九根的目光掠过众人,准确停在了明夏的身上,开口道:“不进去看看吗?” “自然是要进的。”明夏答道。 话音落下后,她也不在香炉前多做停留,抬脚便走向了这座看上去有些破旧,处处都充满着年代与岁月感的庙宇。 庙门上悬着一块牌匾,城隍二字就居于牌匾的中间门位置,牌匾被人擦拭得很干净,几乎看不到什么灰尘。 还未进庙,明夏便一眼看到了庙门口摆着的各式各样的贡品。 除了香、花、水果之类以外,剩下的基本都是吃食,还有不知是哪位手巧之人用面捏出来的一个个造型精致的花馍馍。 不过这些贡品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两排小孩子最喜欢的饮品。 左边摆了排爽歪歪,右边则相当对称地放了排旺仔牛奶。 明夏有些忍俊不禁,只是笑意还尚未在脸上蔓延,就在抬眼看到庙里本应供奉城隍的地方却空无一物时,化为了一声轻浅的叹息。 第264章 第 264 章 “这里就是……山上那座已经荒废多年的城隍庙?” “但这看上去不太像是荒废了很久的样子, 以雾山草木的旺盛程度, 如果真的荒废了多年,山顶应该早就已经被草木覆盖了。”队伍里有人小声感慨。 李九根闻声回过头,看向开口那人,咧嘴一笑, 道:“荒废多年?” “只要雾山脚下这些村子的人没有死绝, 便会有人上山打扫,山顶这座城隍庙当然不会荒废。” 尽管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测, 可当猜测真的被李九根证实,跟随温溪岚上山的小队中依旧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喧哗。 攀登雾山有多么不容易, 他们这些刚刚从山口爬上来的人最是清楚,就算视线不受大雾所阻, 这依旧是条极为险峻的山路。 能被温溪岚选中参与这次行动的, 都是经过长期训练、身体素质极好的人, 可饶是如此, 他们早上不到八点就入了山, 抵达山顶都已经是晚上七点半的事情了。 光是爬山就爬了将近一个对时, 可见雾山山势有多险。 即便是对山路非常熟悉的村民,想要爬到山顶, 少说也要七八个小时了,这还是在不带任何东西的前提下。 但即便如此,结合刚才李九根的说法,不难猜出这些年雾山脚下村子里的村民就是这样一次次上山, 才让原本早就应该废弃的城隍庙能够被维护得这么好,完全不像是已经荒废了多年的样子。 见明夏已经进去了,温溪岚刚想跟上去,余光却忽然瞥见了庙前似乎已经枯死了许久的树。 不知为何, 她忽然又想起多年前那件驴友失踪案,当时一个被找到后接受采访的驴友称,自己不止爬上了雾山,见到了城隍庙,还在庙前的古树上挂了祈愿牌。 尽管眼前的树已经枯死了,可仅凭树根的粗壮程度便不难猜出,这树应当已是屹立在这山顶许多年的古树了。 温溪岚进庙的脚步一顿,犹豫几秒后,还是转过身,朝着那棵已经枯死的树走去。 当她走到树边,再次打量起它时,发现它的枝干上绑着几根红色的布条,长长的红布条迎风而起时,并未因为这棵树没有叶子而有任何违和感。 雾山脚下的这些村民们并未因为它的死去而减少对它的喜爱,依旧将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以红色布条的形式寄托在它身上。 温溪岚怔怔出神时,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看来山脚下的村民是真的很喜欢这棵树啊。” 因着抵达山顶,再没看到什么奇怪画面的缘故,叶锦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温溪岚闻言,笑了笑,道:“是啊,不仅喜欢这棵树,还有这座城隍庙,乃至整座山都很受附近村民的喜爱啊。” “真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叶锦有些感慨。 温溪岚看了眼已经跟随明夏一同进了城隍庙的李九根,想了想,道:“我们今天不就是来找答案的吗。” “会知道的。” * 李九根迈进庙门,就见明夏正在本应摆放城隍像的地方打转。 他以为明夏一定会问他些什么,比如这里的城隍像去哪儿了,又比如城隍庙里没有城隍,山下的村民为什么还要来庙里祭拜等等。 可明夏什么都没问,她只是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方印,将其放在了原本应当摆放城隍像、如今却空空如也的地方。 明夏很沉得住气,但这次沉不住气的人变成了李九根。 明夏放上去的东西体积不大,刚好被她给挡住,李九根完全看不到她究竟放上去了什么东西。 自从明夏拒绝了帮他救女儿之后,李九根就看这小道士各种不顺眼,虽然松口答应带她们进山,却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私心里,李九根依然对明夏不肯帮他救女儿的事情耿耿于怀,一路上对她的态度都算不上好,甚至还有意想刁难一二,虽然未果就是了。 此时让他主动开口为自己的好奇买单,他自然是拉不下这个脸的,可他又着实好奇。 李九根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踮起脚试图去看那究竟是什么,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他才刚动了动,明夏就也跟着动了下。 不偏不倚,刚好把李九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李九根:“……” 他不动声色再换了个方向,而这次也同样的,几乎在他动起来的时候,明夏也动了动。 几次尝试未果后,李九根终于知道了,好家伙,这根本不是无意的,怕是明夏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这是故意呢。 认清了这一点之后,李九根索性也不再端着,而是开口道:“道长,那可是放城隍像的地方,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往上放的。” 明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李九根见明夏无动于衷,索性直接大步向前走了两步,可待他看清楚明夏放在桌上的那物件时,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堵在喉咙里,再也出不了口。 城隍印。 准确来说,应当是已经破损了的城隍印。 明夏放在上面的,正是不久前她从拐子兄弟那里拿到的那方损毁严重的城隍印。 原本城隍印在当任城隍消失后,是会被收回龙虎山的,一直到新任城隍出现,城隍印才会回到新城隍手上。 可雾山的情况却有些特殊,一是因为雾山的城隍已失踪多年,这些年也一直未曾出现能够胜任的新城隍神继位。 二则是因为明夏找回的这枚城隍印破损实在太过严重,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效力,即便将来有新城隍继位,这枚城隍印也无法再继续使用。 所以冠云道长将其上报之后,得知龙虎山无意回收,就将这方印交还给了它的发现者明夏。 李九根嘴唇动了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可话还未出口就已经先一步红了眼。 “这是……你从哪儿找到的?”李九根缓缓开口道。 明夏简单讲了下这方法印的由来,待听完之后,李九根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当年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都是听我娘说的。”他有些不舍地将视线从那方城隍印上移开,开口解释起了当年的事情。 “我娘说,当年战争爆发后,战火很快烧到了这边,鹤州市内四区八县的百姓人人自危。” “很多人听说雾山上的城隍庙灵验,便特意赶来,齐齐涌进山里,以求能得到山里城隍的庇护。他们虔诚许愿,以求战火不要烧至己身。” “可城隍只是地方神,神阶不高,能力也非常有限,庇佑天穹县这不大的小县城已经极为不易,又谈何能庇佑整个鹤州呢。” “尽管尝试了很多方法,可祂终究也没能阻止越来越近的战火。” “祂不惜透支自己的灵魂之力,想尽可能护住更多的人,但谁曾想,曾经的信众却对祂并不满意,认为祂吃了香火供奉却不肯庇佑他们,于是……” 说到这里时,李九根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又有些无力道:“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一伙人借月色的遮掩上了山。” “他们砸了城隍像,将庙里的东西或砸或摔,全部毁坏了个干净。” “接着又一把大火试图将城隍庙烧掉,幸好附近的村民及时赶到,这才免于城隍庙被毁个彻底。” 李九根神色有些无奈,苦中作乐道:“也幸好发现及时,否则敌人还没打过来,自己人倒是先把山给烧了,到时候和谁说理去。” “不过庙里的城隍像没了,几百年的老物件,就这么被毁得干干净净,就连门口那棵与庙同寿,上面载满了无数人心愿的古树也烧死了。” 李九根这番解释在明夏看来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城隍说白了其实和民间常说的土地神差不多,战争时期,以祂的能力,护得了一座山和山附近的村落已经非常厉害了。 阻止战争过来,别说一个城隍,就算把全国各地的城隍全叫过来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根据当地地方志的记载,雾山的这位城隍也的确做到了护一方平安,一直到战争胜利,隐仙山所在的天穹县也并未成为沦陷区域。 想要护住一个县,本就是一种透支,更何况当地的城隍又紧接着经历了城隍像被砸、庙被烧等事情,即便侥幸还没有消失,恐怕也虚弱到了一定程度。 也就怪不得当初会失去联系,从而导致龙虎山判断天穹县的城隍神已经消失。 “祂后来怎么样了?”明夏想了想,开口追问道。 李九根有些惊讶于明夏在这种情况下仍相信城隍神还在,但想到她的身份,以及她既然能够拿到城隍印,代表她对城隍很是了解,也就不足为怪了。 “城隍庙被打砸纵火后,来的人便少了,这座山上的城隍庙自那之后就好像被人遗忘了一样,再没人上山祈福,只有山脚下的村民偶尔还会上来看看,做一些修缮和除碎石荒草的工作。” “当时大家都以为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城隍神定然不会再庇佑这一方土地,祂消失后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听李九根这么说,明夏便猜测这很可能意味着城隍在这之后又现过身。 李九根刚准备开口继续讲,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明夏回头,见是温溪岚和叶锦她们来了,便对两人招了招手。 “接下来的故事,我想和她们要找的人也有关系吧。”明夏开口对李九根道。 李九根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明夏猜得不错。 待到温溪岚等人全部到齐之后,李九根才将当年发生在雾山的那些旧事再度重提。 这其实不是什么很复杂的故事,当年城隍透支灵魂之力护佑天穹县,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城隍庙被毁之后,便彻底陷入了沉睡。 龙虎山接到消息后,派了两位道长下山前来天穹县打探情况,确认当地城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倘若山上的城隍已经不在,便将城隍法印带回去。 当时正值乱世,交通极为不便,国内多地已成为了交战区,充斥着硝烟与战火。 两位道长纵然道法高强,此行也极为不易,原本快的话只需要几天时间的路程,却因为战乱而行了将近半个月。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云景省内小半个省份的城市都或多或少被战火波及,鹤州市也不例外。 温溪岚所要寻找的那支小队便是奉命将药品、水与食物等救命物资送往距离鹤州两百公里外的苍洲市,完成支援补给任务。 可谁知道,队伍运送物资才刚刚出发,就被倭军眼线将消息传了出去,倭军派出了一个中队前去围剿这支运送物资的小队。 战争时期,药品绝对是紧俏货,这支倭军中队原本是想要截杀运送物资的小队后,将他们的物资据为己有,带回去领赏。 倭军本以为人数将近是对方的两倍有余,想要绞杀这支小队应当如砍瓜切菜般容易,可谁也没料到的是,这支后勤小队远比他们想象中要难缠太多。 别说以最小代价截杀这支小队了,就连想抢夺队伍的物资都难如登天。 倒不是说这支小队的战斗力有多强,毕竟只是运送物资的后勤队伍,整支队伍所有木仓加起来连人手一支都做不到。 可这支小队里的士兵大多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于鹤州市的地形路线简直熟悉到不能更熟悉。 云景省内本就有山,而鹤州市下的几个县更是几乎都有山,山林无疑是最可能实现以少胜多的作战场地。 后勤小队的队长在发现被盯上,接连损失了多位战友后,认为继续走常规路线情况十分不乐观,怕是很难将这批物资安全送达。 为了甩开倭军,也为了能尽快将这批能够救下无数人性命的物资运送到指定位置,与大家商议之后,抵达天穹县时,队伍选择了进入隐仙山,也就是现在的雾山。 鹤州市本地人都知隐仙山山势陡峭凶险,若没有本地人带领,想要登山势必要吃上不少苦头,更别说在山上作战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这一决定非常正确,进山之后,队伍的减员情况明显得到了控制,在与倭军的交战中虽然仍有损失,但敌方的损失远比他们更大。 不过也并非全是好处没有坏处,而这坏处也不是因为别的,正是与之前那场大火以及打砸城隍庙有关。 当时的隐仙山虽然山势险峻不易攀登,可因着山顶的城隍庙非常灵验,香火旺盛,上山祈福的人络绎不绝,久而久之山上便被走出了一条较为安全的山路。 在城隍庙打砸和纵火的那群人,离开时还将山路人为破坏了一大段。 城隍像被毁坏之后,隐仙山便再不似曾经那般热闹,上山的人少了,便给了周围杂草机会,不过短短两月的工夫,便已经长高了不少。 山脚下的村民原本想要对山路进行修缮,奈何恰逢战乱,人心惶惶,不少人都选择到偏远的乡下避难,于是修缮便暂时被搁置了。 这就导致这支后勤队伍在进山时,也吃了不少苦头。如果没有携带物资尚且还不至于太过艰难,可坏就坏在他们进山不光要躲避埋伏敌军,还要保证携带的物资不能出纰漏。 在经过被人为恶意破坏的路段时,不少战士为了保护物资而直接跌下了万丈悬崖,连尸骨都难寻到。 尽管再如何小心谨慎,出发时携带的二十二箱物资在抵达山顶时,只剩下了十九箱。 当然,倭军的情况要更加惨烈一些就是了。 但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当倭军的损失到达一定数量后,倭军长官在山中发送了信号弹。 这信号弹后勤小队的人见过,在倭军的部队里,凡见紧急信号弹,距离信号弹所在位置最近的部队将立刻前往增援。 一旦对方的增援进山,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了,这批物资终究还是无法被送到目的地。 后勤小队的队长在山中与倭军交战时不幸牺牲,副队长带领队伍行至山顶,正因为倭军长官临死前打到天上去的那枚信号弹而绝望之际,遇到了比他们早到一些的龙虎山的两位道长。 按照常理,修道之人不可入世。 可龙虎山的两位道长在弄清楚其中缘由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决定帮忙。 绝不能让倭军的增援部队进山,不光是为了这批物资,最重要的原因是,一旦倭军的增援部队进了山,翻过隐仙山便是苍洲市的交界处。 届时,正在苍洲与倭军战斗的队伍很可能会被偷袭,陷入腹背受敌的艰难处境。 等着救命的物资没能送到,反倒引来了新的敌人,这样的乌龙事件绝对不能发生在隐仙山上。 两位道长在知晓内情后,商议许久,决定先召五位阴将,以“五鬼运财”之术,驱使五位阴将帮忙,将剩下的十九箱物资先送走。 阴将以前被召出都是运送财物的,一般来说,不会愿意运送这些物资。虽不知道两位道长是怎么说服只运财的阴将帮忙搬运物资的,但从结果上来看,五位阴将还真被说动帮忙了,否则叶锦也不会在快要到山顶时看到那样的画面。 叶锦因体质缘故,是能够看到鬼与魂的,只要稍加锻炼,有人愿意带她入门,叶锦就不会只看到贴着符箓的箱子飘在空中,而是能看到五位阴将在抬着箱子快速前行。 解决了药品等物资的问题,接下来需要考虑的便是怎么阻止山外的倭军援军进山。想要凭借着这为数不多的后勤小队的队员像之前利用地势对付倭军一样以少胜多,完成狙击,这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以少胜多的前提是双方差距还尚未大到碾压的程度,而现在,他们人在山上,想要向外传递消息的时间可能比对方来的时间还要长。 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增援究竟会来多少人,如果只是一个中队,有两位道长相助兴许尚能一战,可若是更多,兴许连一战的可能都没有。 做决定前,两位道长分别三次卜卦,卦象次次皆为大凶。人命关天的事情,根本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 “卜卦结束后,两位道长单独商议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当李九根将故事讲到这里时,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还没有开口将故事讲完,可结合雾山常年笼罩不散的浓雾,以及上山时看到的那些景象,明夏心里已经差不多知道结果了。 但无论是李九根所言也好,还是初次进山时自己的发现也罢,明夏心中仍有一个盘踞多时的疑惑尚未得到解答。 尽管心中有惑,明夏却并未开口打断李九根,而是安静地站在旁边,听他将剩下的事情说完。 “他们要在这山上布一种阵法,而这阵法,就是雾山的秘密,也是雾山常年被大雾笼罩的原因之一。” “当年的隐仙山本就是天险,在浓雾的笼罩下,倭军想要上山简直如天方夜谭。” 说到这里时,李九根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几分骄傲。 可还没等众人为这个结果而松上一口气时,冷不丁听温溪岚开口提出了一个问题。 “但是……若你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当时山上那支后勤小队是有幸存人员的,既然想到了阻拦倭军进山的方法,为什么他们既没有到苍洲,也没有回鹤州,而是自此人间蒸发了呢?” 这个问题一出,李九根却久久没有开口。 就在温溪岚蹙起眉,还要再追问什么时,却听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明夏开口了。 “因为他们也没能走出这座山。” 听到这个答案,温溪岚起初有些不敢置信,可当她看到李九根悲戚的眼神时,便知道,明夏所言应当就是事实。 李九根伸手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吗?” “怎么?”叶锦追问。 李九根咧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泛黄的信封。 “大雾多日不散,山下村民进山查看情况,在城隍庙里发现了这封绝笔信,上面详细记录了参与布阵人的名字,以及此阵布下后,需要注意的事情。” 明夏接过信看了一遍,萦绕在心头的疑惑,终于在这封道长留下的绝笔信中得到了解答。 信中有两句话这么写道。 “化弥天大雾,拒敌于山外。” “以忠骨为阵,镇漫山百鬼。” 第265章 第 265 章 从第一次进山时, 明夏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雾山上这个庞大到能够覆盖整座山,并且能够维持多年的护山大阵, 究竟要以什么为阵眼, 方能撑起来? 从这封绝笔信中,明夏终于明白,撑起并维持这座山上大阵, 让大雾多年不散的东西不是别的, 正是先人遗骨。 布阵之人究竟是何等聪明,而参与布阵的人此举又是何等决绝。 明夏看完这封信后, 将信交还到了李九根手上。 当听李九根断断续续将这封绝笔信上所书的内容念完后,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两位道长是在布阵结束后力竭而亡的, 而这一点,相信早在布阵之前, 以二人的能力便已经知晓。 弃长生之道,逆天而行, 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便是在这座终年被大雾笼罩的山里当年发生的全部故事。”李九根深吸了一口气, 动作轻柔, 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折叠妥帖, 重新放入了信封当中。 直到他话音落下后很久, 在场众人都没能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 李九根也没在意,他开口道:“在信件的末尾, 道长也提到了破阵之法,只需要将藏于阵眼, 也就是城隍庙前的遗骨取出即可。” “只是……说是私心也好, 自私也罢,我们这些被他们庇佑了这么多年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忍将他们的尸骨取出, 希望他们能与青山共存,这才导致隐仙山成为了如今的雾山。” 李九根苦笑,道:“如若不是这次你们带了那两位道长的后人一同前来,我想这个秘密很可能会被我,被山下这些村庄的人一同带到坟墓里去吧。” 叶锦闻言,沉默片刻道:“你们这么做,确实非常自私。” 其实李九根没说的是,当年那场战乱结束后,曾有山下村民提议将雾山的事情上报,却遭到了很多村民的联合反对。 要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对于鬼神的畏惧罢了。 他们担心一旦山内的阵法被破坏,庇佑他们多年的遗骨被挖出后,山里的那些地缚灵没了阵法的镇压,便会变成鬼魂找人索命。 于是尽管每年都有人提出上报,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年发生在这座山里的事情,直到今天才终于真相大白,为世人知晓。 温溪岚听完后心情也有些复杂,但看着李九根在讲完当年真相后愈发佝偻的身形,终究还是没有太过苛责。 温溪岚道:“事关重大,我需要先上报才能知道后面该如何处理。” * 那天从山上回来已经是凌晨五六点钟的事情了,作为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温溪岚甚至连休息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下,很快将雾山的情况整理成了报告,开始向上级汇报。 她的上级在得知雾山的情况后,很快成立了专项组,经过几轮讨论,并辗转联系到当年失踪战士的亲人,在征求过他们的意见后,最终还是决定将遗骨接回,安葬在烈士陵园。 他们不该因为当地村民的一己私欲而默默无闻,他们的英勇事迹应当被后人知晓,而绝非长眠于深山中。 在温溪岚向上级请示时,明夏这边也联系到了冠云道长,除了将雾山有关两位道长的事情告知了他,还将那两枚玉佩也寄了回去。 接到消息的冠云道长也没有耽搁,将此事上报了龙虎山。老天师在知晓其中内情后,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一声长叹。 天后,明夏在鹤州市的机场接到了为此事专门赶来的冠云道长,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冠云道长为明夏介绍道:“这位是龙虎山的景泉道长,此次随我一同前来,是为接两位道长遗骨回山。” 横跨八十多年,随着一具具遗骨被找到,笼罩在雾山多年的厚厚浓雾,终于逐渐开始消散。 这次任务也随着最后一具遗骨被找到,而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每具烈士遗骨上都整整齐齐地铺盖着国旗,护送烈士遗骨的飞机于两日后启程,航行过程中,有两架战机为其护航。 烈士遗骨被接走后,任务便算是圆满完成了,温溪岚和冠云道长等人也要启程回去了。 临分别时,温溪岚和叶锦都有些不舍。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人之间的关系也被拉近了很多,俨然已经成了朋友。 登机前,温溪岚给了明夏一个大大的拥抱,真心实意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了,不然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把他们接回去。” 明夏笑了笑,摇头道:“太夸张了,我也只是刚好帮了点小忙而已。” 温溪岚知她对名利不甚感兴趣,叹了口气,道:“真想把你拐进我们队里,那日子,只要稍微想想,晚上做梦都能乐醒。” 明夏忍俊不禁,却也明白她是在说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要不加个微信,将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接叫我好了。” 温溪岚还真被她这句话给惊到了,但见她不像是开玩笑,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她几眼,道:“你这种世外高人居然还有微信呢?” 因口渴而跑去买水、抱着瓶水刚跑回来的叶锦闻言也探了个脑袋过来,眨巴着大眼道:“道长还有微信啊?我也要加,我也要加!” “都什么年代了,我们现在都讲究科学修道,与时俱进嘛。” 见两人都不相信她用微信,明夏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手机,打开二维码递到两人面前,道:“扫吧。” 待两人扫完,明夏慢吞吞地打开了青云观那冷冷清清、几乎快要长草的公众号,轻咳了声,一本正经道:“这个也可以扫一下。” 温溪岚:“……” 叶锦:“!!!” 好家伙,原来不止道士有微信,就连道观都有自己的公众号呢! 见两人关注完,明夏还不忘忧心地嘱咐一句:“关注了暂时不要取关,不然万一公众号被冻结了,再恢复还得拿我师父身份证去申诉,很麻烦的。” 温溪岚难得见明夏这副模样,被她逗得有些哭笑不得,却也非常仗义,道:“这样,如果需要粉丝的话,回头等我回队里,让同事们都帮忙关注一下。” 话音才刚落,就见明夏眼睛猛地亮了亮,问道:“还可以这样?” “当然可以啊,为什么不行?”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温溪岚简直想拿手机把明夏现在的表情给拍下来,那眼睛简直了,就像是看到骨头的修狗。 叶锦也点头如捣蒜,跟着道:“等回学校了,我让同学帮忙关注一下。” 明夏听到这话,眼睛顿时更亮了。 于是,明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手机响个不停,冷冷清清的青云观公众号因此喜提多个关注,终于不用再天两头担心账号被冻结了。 这绝对是此次任务当中最大的意外收获。 相继送走了温溪岚和冠云道长等人后,明夏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将之前因为时间匆忙尚未来得及处理的收尾工作给处理掉。 她先是上了山。没有了浓雾的遮掩,登山对于本就是修道之人的明夏而言,便要轻松太多,即便无人引路,她也可以如履平地,毫不费力。 又一次进入这座山,心境与前几次来时完全不同。 明夏很喜欢山,无论是青云观所在的那座青玄山,还是天穹县的这座隐仙山,都让她很是喜欢。 浓雾散去后,隐仙山因着多年鲜少被人踏足,整座山上的草木尤为旺盛,放眼望去,郁郁葱葱,生机蓬勃,只是看着便让人忍不住因这漫山的勃勃生机而欢喜。 同样因着人迹罕至的缘故,隐仙山里还有不少动物,飞鸟、各种常见不常见的昆虫。在路过山间一边小水潭时,明夏还看到有大大小小的鱼。 不过明夏此次来倒也并非只为了赏景,她此行是为了处理隐仙山中当年遗留下来的那批地缚灵。 这么多年,日复一日重复着临死前的行为,失去了阵法镇压,如果不及时处理掉,时间久了怕是真的会因怨气而化灵为鬼。 若是真让这些东西伤了人,那未免也太浪费先人之前所做的努力了。 明夏慢慢悠悠走到了第一次和温溪岚进山时遇见的那只坠崖摔在树上的地缚灵出现的地方,稍稍等了片刻,就见那个倭军再次出现在面前。 它和明夏第一次见到时相比,样貌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很细微,但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它原本麻木无神的眼睛里,此时已经隐隐有了怨气。 明夏摸了张符纸贴在自己身上,随后在那只地缚灵路过自己身边时,开口叫住了它。 那地缚灵被束缚在此地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遵照生前的死法一次次赴死,这还是它第一次听到其他声音。 地缚灵脚步一顿,也正是这一停顿的功夫,它便脱离了队伍,站在那里有些突兀,木愣愣看向明夏。 明夏道:“你忘了吗,你已经死了。” “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就在不远处的悬崖边上,猝不及防被自己性格暴戾的上级一脚踹下山崖的。” 几乎就在明夏的话音落下后不久,不等地缚灵有什么反应,它原本呈半透明的身体忽然冒出了阵阵白烟,像是被高温融化了一般。 如果没有怨气,早在地缚灵被人叫破已死的真相时,它就应当灰飞烟灭。可这只地缚灵明显已经积累了些许怨气,虽还未鬼化,却也并未因为明夏叫破它已死事实而烟消云散。 它身体里的白烟飘了一会儿,逐渐变成了黑色烟雾,颜色发生变化的同时,它的脸乃至整个身体都在抽搐与扭曲,脸上的表情更是狰狞无比。 哀嚎声才刚发出了一个音节,下一秒口中便被明夏塞了张黄色符箓进去。 明黄色配以赤色朱砂绘制而成的符箓在接触到地缚灵的瞬间便燃烧起来,火焰有别于普通火焰的颜色,通体呈淡蓝色。 蓝色的火焰轻轻松松就腐蚀了地缚灵的半张脸,接着蔓延至全身,当最后一丝灵体也被火焰吞噬时,原地只留下了符箓经灼烧后的灰烬。 山风一吹,符箓连同被困在此地的地缚灵一起消失不见。 明夏沿着山路走走停停,当身上带着的最后一张符箓燃烧产生的蓝色焰火吞噬了这山上最后两只地缚灵时,明夏已再度抵达山顶。 山顶的风景很好,明夏本想在山顶赏会儿景再离开,可真的抵达山顶时,才发现有人似乎比自己早来一步。 城隍庙依旧保留了它原本的样子,两位道长在信中曾提到,当年大阵能成,城隍乃是成就这座护山大阵的最后一块基石。 也正因如此,山脚下的村民可以在大雾弥漫的情况下,不受影响,在山中畅通无阻。 在听闻了雾山的大阵消失后,山下的村民人心惶惶,因地缚灵而对这座曾庇佑过他们多年的大山避之不及。 兴许时间会冲淡恐惧,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这个时候敢上山的,明夏还真好奇会是谁这么大胆。 这个疑问也并没持续多久,远远地明夏便见庙里站着个熟悉的人影,那身高那体态,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打过不少交道,并带她们上山的李九根。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原本拿着扫把正弯着腰在扫地的李九根动作忽然停了停,他缓缓转过身,当看清楚来人是明夏时,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讶。 “小道长,你还没走啊?” 李九根身上依旧穿着他最早在医院穿过的那件破旧的黑色外套,嘴里叼着根已经抽了一半的烟,在看到明夏时,下意识将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后扫进了簸箕里。 “明天的飞机。”明夏答道。 明夏又往前走了两步,在距离李九根还有一米的地方停下,看了眼他手里的簸箕,道:“你呢,怎么想起今天上山,不怕那些个地缚灵吗。” 李九根咧嘴一笑,摇了摇头,道:“我都这个年岁了,半截儿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娘临走前只留下一句遗言,便是让我帮忙照看好山顶的这座城隍庙。” 提起已经离世多年的母亲,李九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摇了摇头,叹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孝顺的儿子,也知自己罪孽深重。” “但我娘临走前就这么一个心愿,我答应过她,总归是要替她完成的。” 李九根是深知明夏对于他们一家换命这件事情瞧不上的,本以为提起这事,明夏少不得要对他出言讽刺几句,但李九根等了许久也未等到明夏说什么。 明夏走到了庙前那颗枯树旁,伸手轻轻拍了拍树干,安静看向远处的山景。 李九根见她不说话,便也没再自讨没趣。他重新弯下腰,扫把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发出沙沙的扫地声。 等李九根将城隍庙的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他将东西归置好,回头看了眼坐在一块凸起岩石上的背对着他的明夏,低声招呼了一句。 “小道长,我收拾完了,就先下去了。” “山里风寒,保重身体。” 明夏闻言转过身,看了眼已经朝着山下走去的李九根,开口道:“就这么走了吗?” 李九根身形一顿,明显还没能反应过来明夏是什么意思。 明夏叹了口气,道:“你直到现在都没能意识到你母亲让你上山维护打扫城隍庙真正的目的吗。” 李九根愣住,他下意识道:“我母亲她……” 见他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反应过来,明夏叹道:“你过来。” 虽然没明白明夏的意思,但李九根隐隐感觉明夏不会害自己,他听话地又重新走了回去。 明夏起身,伸手在李九根眉心轻点了一下。 李九根只觉得在明夏接触到他眉心时,脑海仿佛瞬间变得清明了几分,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明夏道:“你现在再进城隍庙里转一圈,看看有什么不同。” 冥冥之中,李九根似有所感,他甚至顾不上向明夏道谢,跌跌撞撞朝着城隍庙跑去。 庙里与之前打扫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多了一个散发着柔和暖色金光的光球,李九根刚踏进庙里,便被眼前这个光球给吸引了注意力。 他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轻轻去触摸眼前的光团,而那光团也并未产生出抵触,甚至在他伸出手时,主动跳进了他的掌心。 手捧着这枚光团,李九根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虽然不知道这光团的作用,可李九根却知道,这定然是极为难得的好东西。 李九根手捧着光团冲出了城隍庙,见到明夏并未离开,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他神色激动地走到明夏面前,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这、这是……” 明夏也没有难为他,开口道:“功德。” “你们一家祖祖辈辈积攒的功德。” 李九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直觉,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我女儿有、有救了?” 见明夏点头,李九根腿一软,直接给明夏跪下了,他张嘴想说话,可却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喉咙里愣是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 要不是手里还捧着光团,李九根恨不能直接给明夏磕几个响头。 明夏却早在他跪下时,向旁边侧了侧身,道:“你不必谢我,我从没有帮过你什么。” “非要感谢的话,就感谢你的母亲,感谢行善积德攒下这些功德的祖辈吧。” 听到明夏的话,李九根已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他将手中光团放在身旁,转过身,对着城隍庙所在的方向郑重磕头,就连头皮什么时候磕破了都没能察觉。 待到李九根直起身,再回头时,却发现山上已经没有了明夏的踪迹。 李九根盯着地上那温暖的光团,不知想起了什么,他伸手用力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娘,是儿子不孝!” 从没有这么一刻能够比现在更加让李九根后悔,可这世界上永远不可能有后悔药,人生的每一步,都没有回头路可走。 * 隐仙山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明夏便踏上了返回青玄山的路。 下了飞机,回去的路上,明夏听到手机响了下,打开一看,发现是公众号又多了几个新关注。 明夏在微信里向温溪岚和叶锦道了谢,刚准备将手机放回兜里,可好巧不巧的,手机就在这时弹出了一条新闻。 【魏氏集团再传噩耗,根据确切消息称,魏氏集团掌权人魏泽明先生已于昨天下午四点十二分在新雅医院因抢救无效去世】 明夏挑了挑眉,点开新闻看了眼,发现原来就在不久前,这个世界的原男主魏景元已经因为严重肾衰竭而先一步去世了。 两条消息加一起,难怪新闻标题会用上‘再’这个字。 将手机放回兜里,见路边有家花店,明夏脚步微微一顿,改变了原本的想法,走进了这家花店。 从花店出来时,明夏手里多了一束很漂亮的百合。 回到青玄山已经是下午点多钟的事情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见到了熟悉的山,明夏感觉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上山路过狗娃的坟前,发现墓碑被擦拭得很干净,碑前还放着水果、包子以及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糖果、饮料等吃食。 水果看上去很新鲜,应当是不久前刚有人放上来的。 看来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依然有人惦记着这小鬼呢。 明夏笑了笑,弯腰将在路边花店买来的百合花轻轻放在了狗娃小小的墓碑前,这才转身继续往山上走。 道观依旧是那个道观,还未进观,明夏便听到观内传出孩童的唱经声。 明夏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进了道观。 “师父,我回来了。” 第266章 第 266 章 因着任务委托人留下的心愿, 明夏在这个世界待了很长时间,一直陪伴在师父身边,直到澄心道长仙逝, 她才离开了当前世界。 任务结束后, 才刚从系统空间中清醒过来,明夏便敏锐地觉察出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叮—— 恭喜任务者明夏完成任务, 请问是否需要立刻开始任务结算?】 依旧是熟悉的毫无起伏的电子音, 只是, 明夏的系统008以往会在提示音响起后,立刻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对她发出问候。 可这次没有, 明夏等了许久也没能听到008的声音, 反倒是听到一道较为沉稳的陌生系统音。 “请问, 我的系统008去哪儿了。” 明夏的视线扫过整个系统空间,确定没有熟悉的蓝色小章鱼的身影后, 没去管正在催促她进行任务结算的提示音,而是如此开口问道。 “任务者明夏, 008号系统已被召回总部进行升级, 我是您的临时代理系统067,将会协助您执行下一个任务。” 沉稳的系统音在明夏耳边响起, 随着这道声音出现, 明夏看到不远处出现一道由无数蓝色代码组成的模糊人形。 想来这就是这位临时代理系统067在系统空间中所呈现的虚拟形象。 明夏却并没有因为它的解释而轻飘飘将这件事情带过,她沉默了几秒,道:“我的系统在离开前并未告知我所谓的系统升级。” “我和008是绑定关系,在绑定没有解除前,任何人都无权未经允许随意更换我的系统。” 明夏态度十分强硬,可系统067似乎早已经料到会出现如今这种局面,它开口道:“您的系统在离开前为您留下了一段影像, 请问是否现在进行播放?” 虽然系统067话说得非常礼貌,可与其说是在征求明夏的意见,不如说只是象征意义上的通知一下而已。 不等明夏回答,系统067的形象已经化为了一块散发着盈盈光晕、虚浮在空中的长方形电子屏。 透过电子屏,明夏看到了那只陪伴她穿梭在不同世界,执行过多次任务的熟悉的蓝色小章鱼。 008挥舞着触手对明夏表示,它要去总部进行系统升级,它会尽快在完成升级后赶回来,但在它不在的日子里,它邀请了最好的朋友067协助明夏继续任务。 影像的最后,小章鱼整张脸都怼到了屏幕上,豆大的泪珠十分夸张地不断从眼眶滚落,呜呜咽咽道:“宿主,就算067业务能力很强,你也不要忘记我啊,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待到整段影像播放完,明夏沉思良久,刚想开口询问什么,却感觉一阵晕眩,失去意识前,明夏只来得及听到067沉稳却没什么感情的冰冷电子音。 【检测到任务者明夏身体状况良好,精神阈值平稳,符合继续执行任务的最低标准。】 【新任务世界正在载入,传送即将开始,请任务者做好准备。】 【传送进行中……】 大约十分钟后,系统空间里再看不到明夏的身影。可本应该与她一同进入新任务世界的代理系统067却被留在了系统空间。 系统067看着被强行隔离在任务世界外的自己,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 难怪008拼着被格式化的风险也一定要去总部投诉序大人,明明系统与宿主乃是绑定关系,可作为系统的它,却被不止一次隔绝在任务世界之外。 针对性意味属实太过明显,要说这当中没有那位大人的手笔,别说008不相信,就连向来恪守规则的067也不太相信。 想到远在总部审判庭努力为自己宿主讨个公道的好友,系统067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正常情况下,每位任务者在一个任务结束后,是会获得相对应的休息放松时间的,可在被那位大人指派前来接班前,系统008就曾对自己的好友有过交代。 身为系统投诉自己的管理者,毫无疑问这是整个快穿总局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而系统008要投诉的那位大人又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所以008担心,在自己前去总部的这段时间,那位能力通天的大人会对自己的宿主,也就是明夏不利。 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任务世界反倒远比待在系统空间要安全太多了,这也是为什么明夏明明才刚从上个任务世界脱出,没有休息便被传送进新任务世界最主要的原因。 这种行为其实是违规的,一旦被任务者投诉,涉事系统将会受到相当严厉的惩罚,若是任务者站出来对系统进行指证,等待067最严重的惩罚便是被直接销毁。 即便侥幸没被任务者投诉,可这种严重违规行为一旦被附近的执法者察觉,系统同样逃不开被惩罚的命运。 所以这样明知道违反总局规定、风险超高且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换了别的系统是定然不肯做的。 可067是008最好的系统朋友,所以当系统008恳求它帮忙时,哪怕知道此举风险极大,它却还是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可惜就算067再如何努力,终究也只是个手上权力非常有限的系统而已。它能够为008和它宿主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希望远在快穿总局的008此行顺利,能够让目前棘手又不利的局面有所变化吧。 * 明夏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装修奢华却非常凌乱的房间内。 面前的茶几和地上散落着几个早已经空空如也的酒瓶,茶几的角落,一款造型别致的水晶烟灰缸里积着厚厚一层烟灰,上面还塞满了烟头。 房间里没有开灯,很是昏暗。 明夏适应了片刻,待到脑内尖锐的疼痛有所缓解后,这才慢吞吞扶着沙发站起身。 大概是因为昨天喝了酒的缘故,身体里的酒还未完全代谢,走起路来还有些飘。 明夏伸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怀疑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昨天究竟喝了多少才醉成这样。 在原地站了会儿,确定意识逐渐清明,不再受酒精影响后,明夏这才再度往前走,行至窗帘前,伸手将其彻底拉开。 瞬间,无数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洒了进来,原本昏暗的房间因为阳光的侵入而顷刻间明亮了起来。 明夏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屋子里满是酒水与烟草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刺鼻味道,她伸手将这间房子里能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使新鲜空气得以流通。 做完了这些,明夏这才感觉自己整个人终于又活了过来,也终于有功夫观察自己目前所处的这间房子。 从装修和面积来看,这间房子的主人应当不太差钱,家里的整体风格简约却不简单,处处都能看出设计者留下的巧思。 无论是家具家电还是不甚起眼的小摆件,几乎无不精致,只是看着便给人一种价值不菲的感觉。 房子的主人以前大概也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入门的鞋柜上、客厅的茶几上,乃至厨房的餐桌上都放着花瓶。 只可惜主人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顾上打理它们,导致花瓶里不少花都已经发黄枯萎了。 明夏刚准备接收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一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循着声音在客厅里找了半天,才终于在沙发的夹缝中找到了两部手机,其中一部已经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另一部仍在坚持不懈响铃的,明夏打开一看,发现电量也已经徘徊在生死线上了。 好不容易找到手机,刚要去接,响了许久的电话铃声却在明夏准备接通的前一秒戛然而止。 明夏挑了挑眉,看了眼手机屏幕,发现来电人是一串光秃秃的手机号,并没有详细的备注。 而同样的电话,从昨天下午开始,几乎每隔一会儿就会打来一次,翻翻通话记录,光这一晚上就打了一百多通。 不过没一个能顺利被接通就是了。 就在明夏犹豫着要不要把电话拨过去时,好容易安静下来的手机再次响起了铃声。 明夏思索两秒,终于接通了电话。 电话才刚接通,男人冷漠的声音便从听筒传出。 “你在哪儿?知道我找你找了多长时间了吗,外面现在已经乱套了,你今年都多大了,早就已经不是孩子了,能不能别玩这种一出事情就消失的小孩子把戏?” “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助理从我这里带走。” “曝出这种丑闻,我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了,希望你和你的团队最好给我适可而止,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让事态进一步失控的冲动行为。” “我已经把你放在我这里的所有东西全部打包好了,明天晚上八点前如果你不来拿的话,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部丢进垃圾桶里,我说到做到,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看。” 一长串单方面的指责如连珠炮似的从电话那端传入耳朵,明夏愣了愣,没急着开口,却也没打算就这么站在这听着。 她从沙发上的白色手提包里找出了充电器,给手机插上,开了扬声器后直接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她在洗手间里找了块干净的抹布,开始着手收拾起桌上的垃圾。 电话那端男人的输出持续了很长时间,可吵架这回事,本就需要有来有往才能吵得起来,一个人输出没人搭腔,吵着吵着男人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有在听我讲话吗?” 起初男人显然以为明夏是被自己给骂懵了,可等了这么久都不见她开口有哪怕一句辩驳,反倒是依稀听到易拉罐碰撞发出的轻响,这让男人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明夏刚将收拾好的垃圾丢进垃圾桶里,回来看到电话居然还没被挂断,不由有些诧异地凑过去,看了眼上面的通话时长,已经快要半个小时了都。 明夏想了想,摸不太清对方到底还在不在,于是不太确定地问了句:“喂?” 谁曾想,这一声‘喂’宛如戳到了电话那端男人的痛处似的,几个粗重至极的深呼吸之后,男人强压着怒意冷笑了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当红小花旦吗?” “明夏,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吧。” 说这句话时,男人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几分同情意味,说完后也不等明夏有什么反应,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 明夏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仍有些没能回过神。 就在这时,明夏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将充着电的手机放回桌上,摇了摇头,决定暂时把刚才那通电话往后放放,先起身去开门。 门铃与手拍打在门上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偏还嫌不够乱一样,明夏才刚走到门边,就听放在桌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明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真是有够热闹的。” 透过可视门铃,明夏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她身穿着一套酒红色职业套装,利落的短发为她的这身穿搭更添了几分干练的气势。 明明还没开门,可来自于这具身体本能的畏惧让明夏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明夏,我知道你在家里,给你五分钟时间把门打开,不然我就找开锁公司来了。”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清亮,反倒是有些沙哑,特别像是前些年非常流行的那种天然烟嗓,沉稳当中还带了经历了岁月沉淀后才形成的成熟与性感。 说完这句话,女人没再继续按门铃,也没有敲门,只安静等待着门内人的反应。 明夏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听门外的女人再度开了口。 “你我都知道,出了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一味地躲避,只能将自己连同身边的人一同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开门,明夏。天塌下来,还有杨姐帮你顶着。” 尽管还没有来得及接收原身留下来的记忆,可一个人的善意不会说谎,简简单单几句话,话中所包含的维护即便不用多说,也能让听到的人立刻感受到。 门被从里面打开,两人四目相对。 明夏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门口原本眼神锐利、神色严肃的女人在看到她的瞬间,眼圈猛地红了。 下一秒,她被人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关系,你不要怕。”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的手很温暖,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着明夏的后背。 待到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明夏让她到沙发上先坐,自己从厨房拿了两个杯子,接了水端过来,在女人身旁坐下。 成年人的情绪爆发往往只在一瞬间,当短暂的爆发后,她们又能重新恢复从容冷静,去寻找能够摆脱当下困境的方法。 眼前的女人名叫杨若彤,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经纪人。 而就在不久前,原身还是备受粉丝与流量追捧的娱乐圈当红小花旦,事业红红火火,电影电视剧接到手软。 可就在几天前,因为一则重磅新闻的突然出现,几乎是一夜之间,原身便从小花旦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全网黑的过街老鼠。 这一切都和一个名为邱玉恒的男人脱不开干系。 原身的原生家庭不好,生父性格暴虐嗜赌成性,一言不合便会对幼时的原身和其母亲大打出手。 原身的母亲性格看似温吞,却在生父将母亲攒下用于供原身上学的钱偷走并输了个精光之后,在当天的夜里,以一种相当决绝的方式,用砍柴刀将原身的生父的手指一根根砍下来了。 人虽然因为抢救及时没死成,可自此却彻底成了个没手指的废人,他再也不能赌博了,可原身的母亲也因为故意伤害而被关进了监狱,判了八年。 母亲入狱后,原身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就连上大学的学费都是村里人你家十块,我家二十这么一点点凑出来的。 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原身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可骨子里她仍然极度自卑。 大学兼职时,原身被星探一眼相中,签进了业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并且运气很好的在小成本甜宠剧中饰演女配一角,并凭借这一角色成功进入公众的视野。 因受从小生长环境的影响,原身是个非常认真且很能吃苦的人。诚然,能吃苦并不是什么值得被赞誉的美好品质,只是生活压力下的不得已而为之。 可正是凭借着这一点,原身接到了不少工作,同时也让她在业内导演和工作人员之间口碑非常不错。 五年前,原身参演的一部仙侠剧一经播出,以一种谁都没能预料到的方式爆火,作为女主的饰演者,原身一炮而红。 自此,原身终于一脚踏进了娱乐圈这个大型名利场。 与顺风顺水的事业所不同的是,原身骨子里的自卑并未因为自己如今事业的蒸蒸日上而有所改变。 在公司的包装下,原身拥有了一个与她真实身份完全不相符,可以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的光鲜亮丽的人设。 人设里的她,家境富裕,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感情和睦,家庭幸福,而现实里的她,只是个出身偏远山村,吃百家饭长大,连上大学学费都是村里人挨家挨户捐出来的可怜鬼。 原身也对此提出过异议,但都被公司以不利于自身发展为由驳回了。 彼时的原身红是红,却没有多少能与公司叫板的底气,只能听从公司的安排,配合公司的包装与宣传。 谎言说一百次,一千次,说到最后别人信不信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连原身自己都快要被公司为自己打造的这光鲜亮丽的人设给骗过去了。 她似乎在鲜花与掌声中逐渐迷失了自己,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也是最看不上的虚伪的人。 她开始变得麻木,变得对自己曾经的经历与苦难避之不及,她闭口不提过去,好像只要不提,喜欢她的人就永远不会知道她有那样不堪的过去一样。 曾经每月都要亲自去银行向家乡寄钱,如今也变成了将其交给了经纪人,定期悄悄向村里打款。 但谎言终究是谎言,即便说得再像,午夜梦回时,原身依旧会梦到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偏远贫瘠,道路两旁装满了大风车,可能未来十年,甚至数十年都不会有任何发展的落后小山村。 自卑并未因为光鲜亮丽的人设有所改变,压力、焦虑以及原生家庭带来的阴影使得原身几乎快要被逼疯了。 她急于寻找一个寄托,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让她暂时放松下来,不至于被谎言、压力、焦虑压抑到窒息就好。 而那个人很快就出现了,在拍摄一部谍战剧时,原身认识了当时还是新人演员的男主邱玉恒。 两人因戏生情,很快坠入爱河。 大概是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原身对于家庭非常渴望,所以在确定恋爱关系后,也并未想过隐瞒。 可当她想公布恋爱关系时,却被原文男主以“不想耽误你事业”为由给拒绝了,于是两人开始了为期两年的地下恋情。 当原身怀揣着对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的无限向往时,她不知道的是,她如今身处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名为《重生之娱乐圈顶级玩咖》的书中世界。 更离谱的是,这是本古早种马文,按照剧情发展,重生后的男主邱玉恒未来将会拥有无数女友。 而原身,只不过是他后宫里平平无奇的一朵小白花,更是他称霸娱乐圈的最早期的一块小小踏板而已。 一旦原身失去利用价值,邱玉恒便将其弃如敝履。 为了确保原身不会纠缠自己,邱玉恒找人到处曝原身的黑料,这些黑料里面三分真,七分假。 这些真真假假的黑料一经放出,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原身就从星光满载的当红小花旦,摇身一变成为了全网黑的过街老鼠,似乎一夜间,人人都能对这个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虚伪女人踩上一脚。 凭借着原身留下的记忆,结合经纪人杨姐的分析,明夏终于搞清楚了这个世界的剧情。 也几乎是同时,明夏脑海里响起了一道机械的电子音。 【叮—— 改变女配死亡结局,完成女配退出娱乐圈,找回迷失本心的心愿。】 杨若彤接连提出了几个有关目前情况的处理方案,可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明夏的回答。 她想了想,道:“……或者,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和我商量一下。” “姐,我想退圈。”明夏道。 杨若彤愣了愣,却并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生气。 沉吟片刻后,杨若彤开口道:“你想好了吗?如果真想好了,起码要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现在挫折只是一时的,圈子里起起伏伏的事情多不胜数,等我们将事实澄清,等风头过去,事情未必会没有转机。” 见明夏没有开口,杨若彤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 “就算真的要退圈之后,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明夏想了想,道:“我想回趟老家。” “然后……试着种种田怎么样?” 第267章 第 267 章 自明夏相关的负面消息接二连三被曝出后, 互联网上充斥着种种恶意的声音。 无论是相关从业者,还是业外的粉丝和吃瓜群众,都在等着正处于舆论中心的明夏及其背后的公司针对近期曝出的新闻做出回应。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 他们心心念念的话题焦点明夏此时已经踏上了归乡的旅程。 明夏和公司的合约本就于今年年底到期, 如果这次没有出事的话,原本原身是打算与公司续约的。 但出了这么严重的舆论事故, 续约的事情即便明夏愿意, 公司也肯定会在原定合同上对条款进行更为严苛的修改,顺便将价码压到最低。 就连明夏的经纪人杨姐在从公司那里拿到了修改后的新版续约合同时,都忍不住苦笑,这还真是…… 娱乐圈本就是大型名利场,踩低捧高屡见不鲜, 在这里,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多好的家世、多硬的自身条件, 红就是红,不红就是不红, 而不红就是这个圈子里的原罪。 其实明夏之前的演艺事业一直很顺利,她洁身自好,专注于工作, 对每一份工作、每一部戏都投入百分百的努力。 无论角色大小, 只要杨若彤帮她接了, 她便会全力以赴, 没有架子,也没有 明夏曾为了饰演好一个盲女角色,连续三个月在家中蒙上眼睛生活。但凡是和她有过合作的导演,几乎无不对她赞誉有加。 除此之外, 明夏也是近些年来新生代小花里被公认最有可能拿金鸽奖的女演员之一。 只可惜原本坦荡的星图,都随着这场早有预谋的爆料而毁了个彻底。 杨若彤翻完了公司给明夏出的新续约合同,在离开公司前,直接用楼下的粉碎机将其粉碎后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有那么一刻,身为一路看着、也陪伴着明夏走过来的经纪人,杨若彤甚至有些庆幸于明夏退圈的决定。 杨若彤刚坐上车,就听到手机响了下,打开一看,发现是明夏发来的一张在机场的自拍照。 下面还紧跟了一条消息,内容为:【杨姐,我准备登机了,祝我好运。】 杨若彤回了个加油的表情包,想了想,又发了条语音过去。 【在飞机上记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刚回去要记得先吃两片胃药,别晚上又胃不舒服。】 【到了记得给我发个信息,照顾好自己。】 杨若彤是独身主义,和家里的关系不太好,也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这些年通过和明夏的相处与合作,她早就把明夏当成了自己妹妹。 对于明夏的原生家庭和曾经的经历,杨若彤也是知晓的,她是打心底心疼这个身世坎坷的姑娘,两人之间与其说是合作关系,不如说是家人更为贴切。 所以无论明夏做什么选择,公司和经纪人会权衡利弊,但姐姐不会。 倘若娱乐圈不能让她快乐,那就希望家乡的风景能够善待她吧。 关上手机,杨若彤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全部收敛在心底。再度睁开眼睛时,她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在业内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女强人。 明夏可以退出,但抹黑和造谣明夏的人,她却不能轻飘飘放过。 在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杨若彤比任何人都明白,假话说上一万次,说得大众都相信了,就变成了真话。 脏水泼在身上,如果不能及时洗刷干净,便会成为一生中绕不开的污点。 倘若明夏不打算退圈,杨若彤尚且会徐徐图之,可恰好是因为明夏决定退圈,杨若彤不可能让她背负着莫须有的冤屈黯然退场。 她亲手带起来的姑娘,即便是退场,也要光鲜亮丽。 * 明夏抵达目的地,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她拎着行李箱,随着人群朝汽车站的出口走去,幸好现在是大冬天,大家穿得都挺厚实,明夏戴了墨镜帽子和围巾,混在人群里并不算太过突兀。 和繁华璀璨的大城市不同,她的家乡位于北边的一座偏远小城,周围是连绵无穷的山脉与梯田。 这里交通与发达几乎沾不上什么边,主要的交通工具便是电动小三轮。 这不,明夏才刚刚从汽车站出来,远远便看到汽车站门口的路边上停了一排的小三轮。 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看上去胖胖的大姐特别热情地对明夏招呼。 “妹子,去哪儿啊,坐不坐车,很便宜的!” 还不等明夏回答,原本在路边聊天的几个大爷见状也围了过来,纷纷为自己招揽起生意来。 “坐我的,我的车便宜啊妹子,无论你上哪儿我都能给你送到咯!” “妹子,我这车可还是新的呢,一天擦三次,干净着呢,要不你上来看看,不满意再换别的也没关系!” “看姑娘你不像是本地人啊,要不坐我车,这片儿的路我已经跑了十来年了,你要想听我还能给你讲讲。” “得了吧王老六,就咱这穷乡僻壤的有啥好逛的啊,你就别在那儿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了!” “嘁,陈大头,你有啥资格说我啊,你那车都买一年多了,愣是连塑料膜都没舍得揭,逢人就说自己车是新买的,你可真好意思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车确实比你们的新啊,我看你老小子就是嫉妒,嫉妒我闺女给我买了新车!” 起初大家还是在争抢客人,抢着抢着,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了。 明夏缩了缩脖子,对最开始招呼她的大姐招了招手,大姐立刻心领神会,两人齐齐朝路边停着的小三轮走去,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大姐一脚油门溜之大吉。 不过这动静终究还是吸引到了争吵中的众人,看着已经远去的小三轮,几个大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抱怨连连。 “都说了你们别吵别吵,看,客人又被苏梅给抢跑了吧!” “我寻思刚谁先开始嚷嚷的,不就是你吗,你这家伙怎么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那要不是你说谎话不打草稿,我会嚷嚷吗我?” “我看你就是喜欢人家苏梅,变着法儿的给人家送客人送人情呢!” “好你个刘大头,别在这里瞎咧咧,你这是血口喷人。还有你,王老六,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积点口德吧!” …… 没能抢到客人的众人再度吵作一团,估计直到下一班客车到站,有新的客人出现,他们都不一定能吵完。 明夏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吵闹的人群,见没人追上来,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似乎是看出了明夏的心思,开车的大姐乐呵呵道:“妹子,别怕,他们啊,也就是嘴上嚷嚷得厉害,都不是什么坏人。”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咱们这地方小,位置又偏,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都外出到城里打工去了,只剩下些老头老太太们,一天见不着几个陌生人,也接不到几个客人。” 明夏点点头表示了解,她才刚转过头,就被车上贴着的两张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的大海报给镇住了。 究其原因也非常简单,大姐车上这两张海报里的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看海报的内容,应该是明夏刚出道那会儿为一款儿童牛奶拍摄的广告,广告费给得不高,但宣传却分外成功。 这广告还是经纪人杨若彤力排众议帮她接下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款牛奶背后资本的宣传力度和营销手段非常强大。 事实证明这次合作绝对是业内难得的双赢,铺天盖地的广告让明夏的脸迅速跟着牛奶盒子传遍大江南北。 而这款新上市不久的牛奶也凭借明夏当时的热度很快就在市场上打开了局面,双方互利互惠,都很满意。 截止到邱玉恒授意媒体爆明夏黑料前,明夏一直是这款牛奶品牌的指定代言人。 等红灯的间隙,见明夏一直盯着车上的海报看,大姐立刻来了精神。 “妹子,你认识海报上这姑娘不?她是个大明星,还是从咱们这小山沟沟里走出去的大明星呢,是不是特别好看!” 介绍海报里的人时,大姐语气里满是兴奋和自豪。 “前段时间我还看了她拍的那个电视剧,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叫《法医日志》,她在里面演那个女法医,用我闺女的话就是,超飒超有范儿,我闺女可喜欢她了!” 明夏被大姐夸张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逗得有些忍俊不禁,跟着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含糊道:“嗯,听说过一些。” 大姐见明夏听说过,顿时更开心了。她从车子前面的小车斗里取出了一个约莫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的本子,从前面递给坐在后座上的明夏。 大姐乐呵呵道:“这是我闺女做的叫什么手账,里面全是明夏的照片,像这样的本子,她做了好几个呢,每个都可漂亮了。” 明夏不忍拒绝大姐的安利,从她手中接过了手账本,翻了翻,发现大姐还真不是无脑吹。 这手账每一页都贴着明夏的照片,有各个时期的明夏,还有一些则是从各类产品的包装上一点点剪下来的,看得出来做这个手账的人真的非常认真,对明夏也非常喜爱。 明夏打开行李箱,从中摸了支签名笔出来,又从自己的记事本上撕下来了一页空白纸,在上面签好了名字,待到墨干后,将其夹进了手账本里。 绿灯亮了,大姐继续开车,对明夏做的这些毫无所觉,嘴上依然滔滔不绝地夸赞着明夏。 “你是不知道呀,明夏和别人可不一样,有的人在外面有了名气,谁还管家乡如何,可她不一样,她每年都往咱们这捐款呢。” 大姐说着,指了指外面虽然不宽,却很是平整的马路,乐呵呵道:“看到这路没,就是她捐钱修的,以前这儿可不是这样呢。” 明夏叹了口气,故作无意开口道:“是吗?可我怎么好像几乎没听说过她提起这里啊,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她是清平人。” 大姐听到这话,声音微微一顿,叹了口气,道:“这也不能怪她,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明夏不过才开了个头,大姐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娱乐圈嘛,向来对大家展示的都是自己最光鲜亮丽的一面,谁愿意把自己曾经的伤疤展示给别人看呢。” “她真是个顶顶好的孩子,不信你在咱们这随便打听,只要提起她,无论老的少的,都少不得要夸上几句呢。” 明夏这次是真的有点吃惊了,完全没想到原身在家乡人口中的评价居然这么高。 其实也不奇怪,原身小时候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也是这里的村民们看着长大的。 自家孩子,即便再如何不好,总归也是不忍在外人面前说上哪怕半句不好的。 更何况原身这些年虽然鲜少对外提及自己的过去,可依旧雷打不动每个月都寄钱回来。 原身的钱帮贫穷落后的清平县修了路,建了图书馆,原本按照原身的计划,是打算在家乡捐两所学校的。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从当红小花旦变为人人喊打的全网黑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可这背后需要善后处理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些。 原身这些年在圈子里赚了点钱,可在娱乐圈里,赚得多花销也同样不小,这次的风波更是导致她需要赔上一笔相当高额的违约金。 决定退圈前,明夏和经纪人杨若彤算过一笔账,她这些年所赚的积蓄,加上房产以及投资部分全部变现后,差不多刚好足够偿还掉违约金部分。 清算结束后,明夏身上只剩下不到十万块钱,明星做到这个地步,也真是挺寒酸的。 两人边走边聊,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大姐才后知后觉出不对劲来。 “等等,妹子,你是不是还没跟我说你要去哪儿?” 明夏也后知后觉“啊”了一声,思索了几秒后,开口道:“去清平县第三女子监狱。” 大姐在听到这个地名后,动作微微停顿了片刻,车里的氛围也随着明夏的这句话逐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明夏以为大姐不会再接话的时候,却听那大姐开口道:“妹子,大姐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按道理是不该多嘴的。” “可我还是想说,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有很好的未来等着你呢,可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啊。” 明夏怔了怔,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大姐一路上没话找话似的拉着她东拉西扯,竟是因为早在上车前就已经看出她情绪不对的缘故。 明夏失笑,也没有扭捏,开口道:“我身上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您说得对,往事不可追,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 听明夏这么说,大姐脸上才再度露出了笑容,她不住地点头,赞叹道:“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说起话都一套一套的。” “不过你能这么想就对咯,妹子,人生还长着呢,可千万别因为被一块小石头绊倒栽了个跟头就坐在地上不肯站起来了,前面还有更好的风景等着你呢。” 清平县地方不大,路上更是车少人少,不会像大城市那样因为堵车而耽误大量时间,从汽车站到清平县第三女子监狱只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因着一路上相谈甚欢的缘故,将明夏送到目的地时,大姐甚至连钱都不想收了。 大姐冲着明夏摆手,高声道:“我这是电动车,又不加油,没什么成本,钱就不收了,你赶紧进去吧妹子!” 明夏哭笑不得地看着大姐骑着小三轮逐渐远去的身影,一时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幸好刚才下车前提前拍了大姐车上挂着的收款码,明夏找出来,将车费转了过去。 明夏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约有两三米高的铁灰色监狱铁门,摸了摸兜里的证件,缓缓呼出一口气,迈步朝着大门走去。 原身的母亲秦秀芝因为人身伤害原身的父亲被判了八年,原本几年前就应该刑满释放了,可出狱后没两天,原身的母亲又用水果刀捅伤了原身的生父。 不过这次原身的生父还是活了下来,而且水果刀没有伤到要害,最终鉴定后只是皮外伤,轻伤。 秦秀芝再次被判刑,因为是第二次犯罪,案子审判的时候,秦秀芝又不配合,不为自己持刀伤人的行为辩解,所以被重判,最终又判了五年。 当接到这个消息时,原身整个人都懵了。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性格温柔连大声说话都很少的母亲居然会在刚出狱就再次犯罪。 原身当时刚进入娱乐圈,尽管公司严令禁止她与母亲接触,但她还是委托经纪人帮忙请了最好的律师。 可因为秦秀芝拒不配合,无论怎么询问当天的事情,秦秀芝全部保持沉默,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所以律师也有心无力,没能帮上什么忙。 相反,原身的生父赵有强就活跃多了,在法庭上声泪俱下控诉秦秀芝就是想要他的命。 再然后,这件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在那之后,原身想去探望母亲,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冒着被狗仔偷拍的风险,在经纪人杨若彤的掩护下接连来了三次,却吃了三次闭门羹。 原身不理解为什么母亲不愿意见自己,就像她同样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才刚刚刑满释放,就再次选择犯罪一样。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身身在局中可能看不出,但明夏这个旁观者,在将原身的记忆全部理了一遍后,猜测无论是原身母亲第二次犯罪,还是拒绝见她,很可能都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当然了,这一切在没有见到原身母亲之前,都只是明夏的猜测而已。 甚至于就连今天自己赶过来,明夏都没有十足的把握秦秀芝会与自己见上一面。 狱警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知道明夏的情况,两人之间虽然交谈不多,但当办理完了登记手续,将明夏的身份证递还后,帮她倒了杯热水。 明夏捧着热水在会见室里等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缘故,今天会见室的人很少,除了狱警,就只有明夏和一个看上去年龄挺大,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奶奶。 不同的是,两人应当是一个刚来,而另一个已经完成了探视,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老奶奶有点耳背,视力似乎也不是很好,眼睛有些浑浊,却在路过明夏身边时,从布兜兜里摸了两个砂糖橘,放在了明夏旁边的空位上。 没有太多言语上的安慰,因为在这里,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明夏抬头,发现给她砂糖橘的奶奶已经走到了门口,有些吃力地去拉门,她起身上前两步,帮着奶奶将门打开。 两人相互道谢,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 将奶奶给的两个砂糖橘揣进兜里,明夏在会见室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就在她以为今天大概还是和以前一样见不到原身的母亲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明夏抬起头,隔着厚厚的玻璃,她看到一个身材瘦小、面容清秀的女士在狱警的协助下走到了玻璃前,在椅子上坐下。 该怎么去形容眼前的女人呢,她看上去小小一个,瘦到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刮跑。 最重要的是,她长得很好看,无论是面相还是眉眼,看上去都不像是会做出持刀伤人这种事情的那种人。 再度见到多年未见的女儿,秦秀芝的神色却并不激动,甚至看上去很是平静,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电话,很轻地“喂”了一声。 明夏走上前,在她对面坐下,也拿起电话,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对面身材瘦弱的秦秀芝冲她笑了笑,道:“你又长高了,好像还瘦了点。” 明夏也笑,道:“您不也是吗。” 秦秀芝又抿嘴笑了笑,虽然神色始终没有太大波动,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明夏从她眼中看到爱,一个母亲对多年不见的女儿的爱。 “最近还好吗?”明夏开口问。 秦秀芝点了点头,道:“挺好的,每天锻炼身体,缝缝扣子,偶尔劳动时还会做些蛋糕,送到蛋糕店去卖。” “那就好。”明夏想了想,又道,“下周出狱的时候,我来接你好吗?” 秦秀芝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道:“我看到那些新闻了。” “你不继续演戏了吗?” 明夏虽然没想过欺瞒她,却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明夏思索了片刻,答道:“嗯,有点累,想回家了。” 本以为秦秀芝还会说什么,可令明夏没想到的是,秦秀芝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回答。 她看着明夏,声音很轻,却莫名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她说:“那就回来吧,好好休息休息。” “别担心,妈照顾得了你。” 第268章 第 268 章 邱玉恒最近这两年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在娱乐圈里混得简直风生水起。 明夏是他早就选好的进入这个圈子里的一块垫脚石,之所以两年前急着与明夏分手,究其原因也非常简单。 他攀上比明夏更能为他提供助力的高枝了, 对方就是两年前刚在娱乐圈里崭露头角的新锐女导演徐思宁。 因为重生,邱玉恒拥有上一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的邱玉恒只是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折腾了一辈子, 到头来却连个重要配角都算不上,十八线开外, 在娱乐圈内几乎查无此人的小演员。 他长得倒也不是不好看, 而是生不逢时。 邱玉恒浓眉桃花眼, 长了张标准的花美男脸, 这张脸若是放在十几年前, 是非常受人追捧的, 只可惜市场上流行花美男类型男明星时,邱玉恒还没长开。 等好不容易邱玉恒长开了, 市面上却不流行花美男脸, 反倒开始流行起硬汉类型的男星。 但邱玉恒没有因此放弃自己的明星梦, 他始终相信,就像时尚是个轮回一样,人们的审美也同样是个轮回,说不定哪天风向又变回来了呢。 然而邱玉恒真的太天真了, 娱乐圈是什么地方?这是个从来不缺少俊男美女的地方, 即便天生条件差一些, 还可以通过科技后来居上。 观众的审美的确一直在变化,但流行完了硬汉风,紧接着又刮起了清冷少年风,好不容易熬过去少年风,紧随其后又开始流行起成熟大叔风…… 反正比邱玉恒入行早的, 该红的都红了,比邱玉恒入行晚的后辈,能红的也都红了,唯独他,始终不温不火,连部像样的作品都没有。 不过他不红的原因有很多种,除了自身条件问题以外,和他的经纪公司也有很大的关系。 邱玉恒年轻时对自己的长相很有信心,当时还涉世未深的他被忽悠着和一家小公司签了条件极为苛刻的二十年超长合同。 小公司嘛,画饼画得又大又圆,可一旦让拿出点真本事,立刻就哑火了。 无论是公司资金还是工作机会,邱玉恒所在的那家小公司都拿不出来,资源少得可怜不说,好不容易有点工作机会,公司旗下和他情况差不多的艺人能抢破头。 想解约吧,根本不怎么红,微博粉丝加起来连十万都不到,其中五万还是公司给买的僵尸粉的邱玉恒自然没能攒下什么钱,无力偿还对他而言堪称天价的违约金。 在圈子里待的时间越久,就越是会让人对自己失去信心,尤其是邱玉恒这种始终火不起来的,就更加容易想不开,跑去整容。 邱玉恒被经纪人忽悠着开始了整容之路,赚的钱基本都用来整容和修复了,哪儿还有钱为自己赎身。 就这么磋磨着磋磨着,等娱乐圈再度刮起花美男风时,他已然年老色衰,风华不在了。 上辈子的邱玉恒是死在手术台上的,死亡原因是整容时割破了动脉,造成了大出血,连手术台都没能下来。 邱玉恒本以为自己这荒唐又可怜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可谁知再度睁眼时,邱玉恒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十八岁刚进娱乐圈那一年。 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开始,他还没有被那缺德的经纪人画的大饼所吸引,还没有和那该死的几乎耽误了他一辈子的倒霉蛋公司签约。 最重要的是,重活一世的他,清楚地知道未来二十年以内哪个综艺节目会爆火,哪部电影票房能够大爆,哪部电视剧收视率超高!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未来二十年中谁会爆火,而谁又会因为什么事情丑闻缠身! 邱玉恒发现,自己虽然没有男频爽文里常见的金手指,可带着记忆重生本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金手指。 重生后的邱玉恒果断拒绝了上辈子的经纪公司,然后在影视城看到了当红小花明夏所在的剧组正在招群演。 上辈子的明夏演艺生涯可谓是顺风顺水,她不光美得很有特色,在演戏上还颇有天赋,正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那种天赋型演员,在荧幕上一颦一笑都极富有灵气。 凭借着精湛的演技,她成为了同期当中首位摘得视后奖杯的女星,此后更是宛如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凭借一部《喜相逢》成功进入了电影圈,并大放异彩。 短短的五年时间里,明夏大大小小的奖项几乎拿到手软,是名导眼中的红人,各类型别人终其一生都接触不到的好剧本如雪花一样被递送到她面前,任她挑选。 表演方面颇具天赋也就算了,偏偏极高的国民度让明夏的商业价值也极高,各类别人争破头的顶奢代言接二连三向她抛去橄榄枝。 然而就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明夏忽然被曝出了身世造假。 先是亲生父亲站出来接受媒体采访,大骂明夏不孝,成名以来从来没有给过他一分钱,也拒绝对他进行赡养,是个活脱脱的白眼狼。 紧接着,媒体顺着这条线,很快就挖出了明夏母亲坐过牢,有案底,明夏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等等大瓜。 本以为在证据面前,用假身世欺骗网友多年的明夏势必要翻车,可谁也没想到,随着这瓜越往下扒,网友们反倒对明夏童年的经历感到触目惊心。 欺瞒大众这件事情当然不对,可有这样一个嗜赌成性还有暴力倾向、贪婪可耻的生父,将过往悲惨身世公之于众,需要很大的勇气。 舆论经过发酵,逐渐开始转变了方向,公众对于明夏的讨论风向也逐渐变成了同情居多。 可就在这时,自事情被曝出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明夏终于对外发了一封公开信。 在信中,她诚恳地向粉丝、向大众道歉,并且将自己的童年经历如实讲述了一遍,最后在这封信的末尾,表示自己决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决定退出娱乐圈。 人真的是非常奇怪的生物,如果明夏不退圈,肯定会将这件事情视为她此生抹不去的污点,可当她宣布退圈,并且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时,人们对她的评价却忽然变得格外宽容起来。 尤其当时的明夏身上已经有很多作品,其中不乏那种每年都有不少人多次重刷的经典之作。 也正是因为她如那封信中所说的,干净利落地退圈了,而非是打着退圈的旗号博取同情。 这反倒是让更多人开始不断地想起她,她的名字也并未因为退圈而被人遗忘,因为留有遗憾,反倒让她成为了不少人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粉丝甚至号召了上万人写联名信,希望她能够重新回来。不过在邱玉恒死的那年,明夏都再没有复出过。 可能在当时的明夏看来,谎言就是谎言,错了就是错了,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这没什么好遗憾的,更不必借此来博取谁的同情。 然而她的所作所为看在邱玉恒眼里,可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自己的失败固然难受,可看着别人成功更让邱玉恒意难平,尤其是明夏明明成功了却不珍惜自己的大好前程,反倒因为屁大点的小事就这么退圈了。 邱玉恒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有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那个万众瞩目的圈子,可有的人明明已经站在了顶点,却可以毫不留恋地选择退出。 如果真的那么淡泊名利,不在乎名声与金钱的话,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将机会让给像他这样比明夏更需要它的人呢? 邱玉恒无法理解明夏退圈的举动,并且对此愤愤不平了很久。 可明明上辈子的明夏甚至根本不认识邱玉恒这么一个人,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两人之间的交集简直少得可怜。 非要说有什么交集的话,大概是邱玉恒曾经与明夏同在一个剧组待过,不同的是,当时的明夏是那部戏的女主角,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 而邱玉恒当时在那部戏里,说好听点算是个有名有姓的配角,可那戏份少得可怜,就连台词都没有几句,说得难听点,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龙套而已。 在拍那部戏时,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更别说明夏有哪里得罪过邱玉恒了。 非但没有得罪,非要细究的话,明夏还对邱玉恒有恩。 当时拍戏那会儿,邱玉恒因为脸上刚动完刀子,表情有些僵硬,接连被导演喊停了五六次。 导演不会将耐心用在一个无足轻重的龙套演员身上,接连几次NG惹得导演震怒,当即便丝毫不给情面地提出要让邱玉恒收拾东西滚蛋。 这件事情的最后,还是明夏看他可怜,开口帮他说了几句话,这才让他得以留在剧组。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放在其他演员身上,肯定会因为明夏帮自己说话而对她充满感激,上前对她表示感谢。 可对于当时郁郁不得志的邱玉恒而言,明夏的所作所为非但不是在帮他,反倒像是在刻意羞辱他一般。 他将明夏的所作所为视为是在可怜自己、施舍自己,非但没有因此而对明夏产生感激情绪,反倒自此记恨上了她。 嫉妒两个字总是被用来污名化女人,可男人的嫉妒心又少到哪里去了呢? 他们只是更善于伪装,实际上他们自卑又敏感,心思阴暗,甚至不能接受女人比他们取得更高更好的成就。 一旦有女人在某一领域做得比他们更好,嫉妒便会冲昏他们的头脑。 各种毫无底线的恶意揣测,甚至是诽谤层出不穷,恨不得把脑子里最肮脏最恶毒的想法全部强加在别人身上。 邱玉恒就是这样,因为自己人生不如意,庸庸碌碌半生却郁郁不得志,所以见不得任何人比他强。 尤其是明夏这种明明已经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可丝毫不珍惜,反倒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就退圈的人。 说句难听话,上辈子的邱玉恒连给明夏提鞋都不够格。 可重生之后,邱玉恒却很好地利用了前世的记忆,轻而易举利用明夏原生家庭不好,对家庭充满向往的弱点,顺利和她成了朋友。 重生之后的邱玉恒深知,明夏虽然看似光鲜亮丽,可她的精神早已经千疮百孔,原生家庭带来的阴影并未因时间推移而有所缓和,反倒让她愈发敏感自卑。 于是邱玉恒对症下药,对她嘘寒问暖。在他的花言巧语和有心算计之下,两人一步步从普通朋友成为了恋人。 只不过这段感情从刚开始便处处充斥着算计与利用,借明夏的帮助,邱玉恒很快从无人问津的龙套新人演员混上了热播剧男二,有了一定的粉丝与名气。 可他对此并不满足,在邱玉恒看来,自己上辈子的失败完全是因为运气不好,以他的实力,早晚是要站上娱乐圈最顶端的。 邱玉恒一边利用明夏,一边却又看不上明夏,对她前世高高在上的姿态嗤之以鼻。 这份不满起初并未表现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邱玉恒逐渐开始暴露出本性,两人之间不见昔日的甜蜜,每次见面都会因为各种事情发生争吵。 邱玉恒一方面想要和明夏分手,看看这朵前世的高岭之花被折断后的落魄模样,可另一方面,邱玉恒又舍不得明夏能够提供给他的资源。 不过这份纠结并未持续多久,新锐导演徐思宁的出现,让邱玉恒很快便从中做出了取舍,决定与明夏一刀两断。 别看徐思宁表面上只是个刚入行不久的小导演,但实际上,徐思宁出身豪门,是如今国内最大娱乐公司华信娱乐的老板徐景天唯一的女儿,身价百亿。 徐思宁的母亲出身艺术世家,是国内当之无愧的国宝级女演员,也是为数不多在国外拿奖拿到手软的华国演员。 抛开这些不谈,徐思宁本身也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姑娘。她的拍摄风格温柔细腻,镜头语言灵动有趣,选择的主题更是角度新颖,拍摄出的作品极具个人特色。 徐思宁出道不久后就带着自己的作品杀入了各大电影节,拿到了当年的最佳新人导演奖。 拍了几部文艺片拿了奖后,徐思宁突发奇想决定尝试一下商业电影,原本只是出于个人爱好,可谁曾想第一次尝试商业片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票房大爆不说,口碑在向来评分不高的商业爆米花电影当中,居然拿到了八点一的高分,而在那部电影中饰演主角的一男一女两位原本籍籍无名的小演员也一炮而红。 在那之后,徐思宁更是拍一部爆一部,其夸张程度简直连都不敢这么写。 总而言之,邱玉恒如果能够攀上徐思宁这棵大树,那他未来简直可以在娱乐圈里横着走了! 也正因如此,打定主意的邱玉恒果断选择将前世听到的那些有关明夏原生家庭的黑料添油加醋高价卖给了媒体。 上辈子邱玉恒虽然没在娱乐圈里混出什么名堂,可却也算是看过了不少风风雨雨,深知什么样的新闻最能吸引大众的眼球。 明夏原生家庭的事情虽然有一定话题度,却不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真正想要搅乱这池水,势必需要辅以别的佐料。 想要毁掉一个女明星,桃色新闻无疑是最能引起大众兴趣的。 明夏洁身自好,入行这么久以来,整个人几乎一心扑在了工作上,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大书特书的桃色新闻怎么办? 没有还不能编出来一些吗,三分真七分假,大部分全靠编又如何,娱乐圈里真真假假,说得多了,真的能说成假的,假的自然也能被说成真的。 邱玉恒这人虽然在演戏上没什么天赋,但在搞下作手段上却还真挺有天赋的,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便是笃定了以明夏的性格,事发后肯定会如前世那般选择退圈。 事实证明,他的确猜对了,而这也是他此次向明夏发难的最终目的,逼明夏提早几年退出娱乐圈,这样两人那段在邱玉恒看来十分不耻的地下恋情便再没了被曝光的风险。 尽管在明夏宣布退圈后,她的经纪人和圈内朋友纷纷为她澄清,可她们已经错过了扭转舆论的最佳时间。 真相是什么重要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人都在这场痛打落水狗的狂欢里发泄了不满,得到了靠拉踩别人获得的短暂而又虚无的快乐。 明夏退圈后,邱玉恒迅速对徐思宁展开了堪称狂热的追求攻势,不过对于他的百般示好,徐思宁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 重生后第一次碰壁的邱玉恒非但没有气馁,反倒对徐思宁更加上心,这样的讨好持续了将近两年,才终于换来徐思宁开始正眼看他。 这天,邱玉恒为一款珠宝品牌站台结束,刚回了品牌方为他特意准备的休息室,就听到手机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振动声,本以为是徐思宁发来的消息,可打开后才发现只是条垃圾广告。 经纪人跟进了休息室,刚想说话,却见邱玉恒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叹了口气,指了指手上的腕表,示意他看着点时间,别耽误太久影响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邱玉恒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打开手机给徐思宁拨了通电话,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电话接通,他皱了皱眉,对身后的经纪人道:“小徐又进山了吗,怎么手机还是打不通?” 经纪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道:“没有吧,前两天好像就已经回来了,听说华信和地方政.府合作策划了一档户外综艺,投了不少钱,徐导好像是嘉宾之一。” 邱玉恒拧杯盖的手微微顿住,挑了挑眉,道:“户外综艺,叫什么名字?” 经纪人想了想,拿出手机翻找了片刻,这才开口答道:“叫……《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 在听到这档综艺的名字时,邱玉恒的眉心猛然一跳,手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险些没能拿稳杯子。 这档综艺邱玉恒实在是太熟悉了,而能够让邱玉恒这么记忆犹新的,只有将来会大火、火出圈的综艺节目。 邱玉恒上辈子只是个普通小演员,他那个咖位根本不够上综艺,也没人会邀请他上什么综艺,他自己也没什么兴趣看那些艺人在综艺上各种立人设。 之所以记得这个综艺,原因无他,因为这档综艺节目实在是太火太出圈了。 火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当初第一季参加这档综艺节目的六个嘉宾,在综艺播出后,事业基本都更上一层楼的地步。 这其中就有邱玉恒的死对头,两人同一所学校毕业,几乎同一时间进了圈子,他的死对头虽然长了张还算阳光帅气的脸,可那性格还没他讨喜呢! 那性子说好听点那是沉稳,说难听点那就是个憨头憨脑的憨货啊。 可就这么一个傻了吧唧的憨货,在星运上却比他好了太多。 他被小公司画的大饼冲昏头脑,而这位死对头却傻人有傻福,进圈不久便被他现在的经纪人一眼相中,带着他签进了当时新成立不久,如今却已经在业内如日中天的娱乐公司碎星娱乐。 当时公司要培养自己的艺人,这位傻大个就这么被选中,经过这些年公司的力捧,如今已是国内一线男演员了。 按照前世的发展,他的死对头因为上了这档综艺而人气大涨,在综艺拍摄时,凭借其耿直热心肠的性格迅速火遍全网。 而这也让他被一位名导看到并相中,两人首次合作,死对头便凭借那部电影一举摘下了金鸽电影节最佳男配的奖项。 想到前世的种种,邱玉恒呼吸都不禁急促了几分,他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大步走到经纪人面前,提高音量问:“这档综艺嘉宾已经定下了吗?” 经纪人愣了愣,但反应过来后还是很快给了回答,道:“名单应该已经定下来了,嘉宾一共有六位……”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一定,必须要上这档综艺!” 经纪人简直被他这番堪称无理取闹的话给听傻了,立刻道:“这怎么可能,且不说人家名单已经定好了,你接下来的档期也——” 在对上邱玉恒的视线时,经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背后更是惊出了冷汗。 他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又感觉到了……” 邱玉恒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不该你问的事情不要问,如果你连这事都办不成的话,那我们的合作今年到期后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邱玉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休息室。 经纪人听到休息室的门被重重关上,长叹了一口气,思索了片刻,在手机里翻找起熟人的电话,看这档综艺的名单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等他辗转联系到一位说得上话的老同学,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来意后,老同学倒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答应帮忙问问。 感谢的话经纪人说了一箩筐,快要挂电话时,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件事情,他对着电话开口问道:“老吴啊,你知道咱们那个综艺的拍摄地点定了吗,在哪儿啊?” “哦,这你还真是问得挺巧,昨天才确定了录制地点。” “地方有点偏,条件也比较艰苦,就在越西省阑洲市清平县附近的大景山上录。” 第269章 第 269 章 大景山坐落于越西省阑洲市。 因为地处偏远, 又被重山环绕,当地也没有什么特色产业,所以经济始终发展不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 社会发展,眼看越西省内其他城市下的偏远市县都已经陆续脱贫,唯独山上的几个村落依旧挣扎在贫困线以下, 这可愁坏了当地政.府。 为了拉动当地旅游产业,在接连尝试了许多宣传方法都收效甚微后,当地政.府选择尝试着与华信娱乐合作,联手打造一款户外旅行类综艺, 以此达到为当地宣传、拉动当地旅游经济的目的。 在邱玉恒前世的记忆里, 这档节目虽然取得了很高的热度与话题度, 但是最终爆火的只有参与拍摄的六位嘉宾。 宣传虽然做了不少,但对于旅行宣传的效果却收效甚微。不是说阑洲市那些山上的风景不好,而是相较于风景, 观众的关注点更多还是在综艺节目本身的趣味性和嘉宾的嬉笑打闹上。 所以虽然节目播出后拥有了很高的热度,但从宣传和推广大山的角度而言, 这个结果的确不如人意。 但当地经济如何, 邱玉恒并不关心, 相较于这些,他关心的只有自己如果能上这档综艺,能够从中获得多少好处, 得到多少利益。 为了上这档综艺,邱玉恒甚至狠下心推掉了一部收视率很高,播出后会在网络上小爆一把的电视剧。 邱玉恒重生之后在圈内的人缘还算不错,可能是因为曾在底层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他对揣测和把握人心很有自己的一套心得。 对于会阻碍自己发展的竞争对手踩起来毫不留情, 但对于那种对自己事业没什么威胁的,邱玉恒就会有意无意拉拉关系,给点小恩小惠。 邱玉恒之所以宁肯放弃一部未来会小爆的上星剧也要来参加这档综艺,原因有二,首先是这档综艺本身能带来的热度和话题度。 另一个原因则是,前世这档综艺邀请的六位嘉宾里,有两位在录完综艺后没多久就公开了恋情,几乎是被网友们撮合着走到一起的。 邱玉恒对徐思宁简直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明恋了,通过这两年坚持不懈的努力,徐思宁对他的态度也再不像从前那样冷淡,尤其是最近,已经明显有松动的迹象。 邱玉恒琢磨着,自己只要在节目录制期间再添把火,兴许他就能打动佳人芳心,和徐思宁更进一步,正式确定恋爱关系。 虽然这两年里徐思宁作为朋友也帮了邱玉恒不少忙,可一旦从朋友变成了男朋友,邱玉恒能够得到的助力是显而易见的。 别的不说,就只说徐思宁家里的华信娱乐下半年正在筹拍的一部大制作,这部电影邀请了国宝级名导演亲自操刀,三金影后齐玉兰饰演女主,才刚刚放出点风声,圈子里已经抢破头。 在邱玉恒的记忆里,电影一经上映,院线爆满,虽然专业影评人对于这部电影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无可否认的是,从商业性来看,它的确是非常成功的。 这部电影刷新了当年国内影史的票房,能够参与这部电影的演员,连只有几句台词的小配角都是圈内数得上名号的当红小生。 邱玉恒野心勃勃,以他现在的咖位,即便侥幸能够被选中参演,大概率也拿不到什么重要角色,可一旦他成了徐思宁的男友,一切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带着对未来无限的畅想,邱玉恒收拾东西后,跟随节目组来到了《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第一期即将拍摄的地方,越西省阑洲市。 此时的邱玉恒尚且不知道,在那座他即将登上的山里,等待着他的既不是前程,也不是美好爱情的开始,而是足以毁掉他的令他原形毕露的过程。 * 郁郁葱葱的草地上,几个看上去约莫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儿手里拿着网兜,在地上跑来跑去,时不时还传出嬉笑声。 不远处的树下放着一张躺椅,椅子上躺着的人半张脸都被草帽盖着,她身上穿了件米色的长袖,下面则搭了条深咖色的工装裤,裤腿上还有不知在哪儿蹭上的泥点子。 “都抓了这么多了,我们去找小夏姐姐换故事听吧!” “不行不行,我娘说了,小夏姐姐最近太累了,如果看到她休息就不要去打扰她,还是让她睡醒了再去听故事吧。” “再多抓点呀,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今天多抓点不但待会能听故事,晚上还能自己炸着吃,多好呀。” “大丫,春妮,看飞机,快看我的飞机飞起来啦!” “你那个叠法飞机飞不远的,小夏姐姐上次教的你没听吗,那么叠能飞更远呢!” “我、我忘了嘛,等姐姐睡醒,你去找她说说,让她再教教我们好不好?她最喜欢你了,你一说她准会答应的。” “我才不要呢。你拿张纸过来,我教你,我上次学会了!” “你们到底还抓不抓蚂蚱啦?现在不抓,等天黑了可就什么都抓不到了,这些几乎都是我和虎妞两个人抓的,到时候换故事听,可别怪我们不带上你们啊。” “抓抓抓,再加把劲,这一片的蚂蚱都快被我们给抓完啦。” 孩子们嬉闹的声音断断续续,许是被声音给吵醒,躺椅上的人动了动,有些艰难地伸手掀开扣在脸上遮挡太阳的草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不是明夏又是谁。 阳光透过大树枝叶照在她身上,温暖之余,有些刺眼。 明夏从躺椅上坐起身,便听耳边传来孩童的惊呼。 “醒了醒了,姐姐醒了!” “有故事听了,走,过去看看!” 明夏莞尔,见已经有孩子朝这边跑来,还有几个性格比较内向的小姑娘仍站在原地,便对她们招了招手。 小姑娘们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跟随前面打头阵小伙伴的脚步向明夏这边涌来。 别看这些孩子跑得挺快,可真站到明夏面前时,一个个又腼腆得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孩子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衣裳的小姑娘被推到了明夏面前。 她大着胆子从身后拿出两个玻璃罐子。罐子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细看之下才发现全是蚂蚱。 小姑娘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献宝一样将两个玻璃罐子递到明夏面前,尚且带着稚气的声音清脆如百灵鸟,开口说话时,特别好听。 “小夏姐姐,我们抓了很多蚂蚱,如果你不忙的话,我们能用蚂蚱和你换两个故事听吗?” 其他几个孩子虽然没说话,但都眨着大眼,眼巴巴看着明夏。 明夏哪里会拒绝。她收下其中一个罐子,将另一个推回去,道:“一罐就够了,剩下的你们拿去自己玩。” “想听故事的话,现在回家搬凳子,十分钟之后在这棵大榕树下集合,好不好?” 她声音才刚刚落下,面前围着的孩子立刻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了一般,散作一团,各自回家搬凳子去了。 围在面前的孩子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高一矮两个孩子,大的那个是男孩,看上去年龄比其他人要大一些,很瘦,虽不至于皮包骨,身上却也没有几两肉。 小的那个则是个女孩,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模样,皮肤很白,但头发颜色有些偏黄,像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和拉着她的男孩一样,都很瘦。 明夏看了两人一眼,想了想,对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再往前来点。 小姑娘年幼,尚且懵懂无知,见明夏招手便要向前跑。相比起来男孩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一些,动作有些局促。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声音很小道:“我……我和妹妹站着听可以吗?” “我们不累,不用板凳。” 这两个孩子情况有些特殊,父母外出到城里打工,留下两个孩子和爷爷奶奶一同住在山上。 爷爷因为重病需要吃药,药费几乎将整个家庭压垮,让本就清贫的家里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为了不拖累老伴和子女,也为了孙子孙女能够有钱念书,爷爷在病重两年后,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喝了农药,没能救回来。 他的离世给这个本就清贫的家更蒙上了一层阴霾,在城里打工的儿子听闻噩耗,做工时因悲伤过度导致晃了神,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就摔成了重度脑损伤,天价的治疗费用简直要将这个家庭给击溃。 幸好工地老板人还算不错,赔付了一笔医疗费,只可惜这钱送到医院里,也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孩子不是因为不觉得累,只是因为家里太过贫穷,已经到了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找不到的程度。 明夏伸手拍了拍自己刚才躺过的躺椅,对两人道:“来,待会儿你们就坐这里听好了。” 说着,明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腰,装作躺得腰酸背痛,抱怨道:“躺了一上午,躺得我腰酸背痛,我得站会儿缓缓。” 小姑娘年纪小,以为她真的不舒服,闻言歪着脑袋想了想,伸手在口袋里摸呀摸,摸了块约莫指甲大小的冰糖块,递到明夏面前,含含糊糊道:“姐姐吃。” 孩子天真不知愁,在这个年岁的孩子眼里,哪怕是天大的事情,也可以用一块甜滋滋的糖块解决。 小姑娘家里条件不好,却被家里人养得很好,听明夏说不舒服,立刻大大方方将哥哥给的、之前一直没舍得吃的糖块拿了出来。 明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弯腰将她抱着坐在了躺椅上,又趁小姑娘没回过神的时候,将糖块塞进了她嘴里。 小姑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嘴里就已经溢满了甜滋滋的糖果味儿,她睁大了眼睛,含含糊糊向明夏道谢。 “谢谢姐姐。” 这小姑娘实在太可爱了,明夏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在她圆圆的小脑瓜上又揉了一把。 安抚好小姑娘,明夏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男孩,道:“过来呀,慧慧一个人坐在这里你放心吗?” 听明夏提起妹妹,神色拘谨的男孩犹豫了片刻,还是向着树下的躺椅走了过去,只是在路过明夏身边时,忽然对她鞠了个躬,这才在妹妹身边坐下。 在树下等了约莫有十几分钟,一群孩子陆陆续续从家里搬了板凳过来,在明夏面前坐下,围成了一个小圈儿,刚好把明夏给围在最里面。 明夏这边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呢,远远就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脚步匆匆朝这边跑来。待他们跑近来,最先看到他们的小孩立刻被他们此时的模样给逗得咯咯直笑。 也不能怪孩子笑,实在是因为这两个人现在的样子太喜感了,衣服上、腿上,就连脸和头发上都是不知哪儿弄的泥水,那模样简直不要太狼狈了。 明夏甚至第一眼都没认出这两个人,直到其中一个伸手抹了把脸,将脸上的泥水抹掉,露出原本的面容,明夏这才认出来是谁。 “铁军叔,您怎么弄成了这样?”明夏问道。 孩子们因为明夏这句话,齐齐扭头朝着这边看去,待看清楚两人的狼狈模样,笑声更大了。 不过也有笑不出来的,一个小胖墩从凳子上一跃而起,高声对自己的小伙伴们道:“不许笑,都不许笑!不许笑我爹!” 开口这小胖墩正是王铁军的儿子,王小宝。 小伙伴们也挺给面子的,又有明夏在旁边制止,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王铁军也有点不自在,刚想开口说自己的来意,却忽然感觉脸上凉凉的,伸手往头上一抹,发现脸上原本已经擦干的泥水又从头顶上流下来了。 幸好他皮肤本来就挺黑,不然肯定会被人看出他的老脸现在被臊得通红。 事已至此,王铁军索性直接破罐子破摔了,他伸手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泥水,喘着粗气对明夏道:“小夏啊,今天村里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两头野猪,拱坏了好几片地不说,把你之前种的果树树苗也都给拱坏了,你快去看看吧!” 明夏闻言怔了怔,连忙问道:“野猪?现在抓着没有?” 王铁军摇摇头,道:“村里有本事的都过去了,抓了老半天了,那两头野猪力气忒大,本来我们搞了个大网想将它们给网住,可谁知道,眼瞅着就能抓到,那野猪居然把网给挣破了,又跑啦!” 旁边跟他一同来的个子稍微矮一些的男人此时也擦了把脸上的泥水,在一旁补充道:“咱们村里的杀猪匠老刘头都去了,还是拿着刀去的。” “可谁知道老刘头一来,那两头野猪跑得更快了,刚才还一头扎进了王婶子家的菜园子里,把王婶子种的小白菜全给拱了,给王婶子气得嗷嗷哭!” 明夏闻言,想了想,道:“人没受伤吧?” 两人齐齐摇了摇头,答道:“这倒是没有,那野猪还挺邪门的,光朝着菜地拱,倒是没朝人拱。” 明夏听到人没事,这才松了口气,道:“猪现在在什么地方,走,带我去看看。” 在王铁军的带领下,明夏很快见到了那两头涉事的野猪,不得不说的是,这两头野猪非常壮实,远远看上去像两座小土堆似的,少说也得有二三百斤。 明夏赶到时,那两头野猪正优哉游哉地啃着地里刚长出来不久的白菜呢,一点不怕人。 除非有人手里拿着东西靠近,它们才会放弃进食,向前蹿出一定距离,否则根本不带惊慌的,站在菜地里宛如在吃自助,拱两颗还不忘换换位置。 明夏远远便听到有男人被它们气得直骂,可这两头野猪和成了精似的,看到有人手里拿了锄头等农具,便会十分警觉地跑开一段距离,见他们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就又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而且速度极快,根本不是人能赶上的。 眼看着有大叔气不过拎着锄头想往前凑,明夏赶紧道:“别激怒它,万一发狂起来伤了人就不好了。” 没看那两头野猪嘴边有两颗又尖又长的獠牙吗,若是被它们拱上一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兴许内脏都会被它们给拱破裂。 比起地里这点菜,当然还是人命更重要啊。 这些道理大家都明白,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这么嚯嚯东西啊,这些可都是他们种来自己吃的口粮,万一都被嚯嚯了,他们将来可吃什么啊! 明夏眼看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想了想,对一旁的婶子道:“刘婶,您儿子前些天回来的时候不是给孙子买了炮仗吗,能借用一些吗?” 眼下野猪拱的正是她家的菜地,刘婶哪里会说个不字,听明夏说要炮仗,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小跑着进了屋,没一会儿就拎着个黑色塑料袋出来。 “都在里面了!” 明夏取了个炮仗出来,刚准备找东西点火,旁边就有个喜欢抽旱烟的大伯递来了火柴。 将炮仗引燃,明夏往野猪旁边的空地上一扔。 “砰”的一声巨响,原本正优哉游哉拱菜的野猪立刻受了惊,嘶吼一声开始疯狂逃窜。 明夏就拿着炮仗跟在它们后面一路放,每当那两头野猪要拐弯撞向房屋和稻田时,明夏总能提前将炮仗扔过去,让它们不得不朝着她想要的方向跑。 当然,也有预判失误的时候,不过每当这时候,便会有村民适时地用竹竿敲击地面,驱赶野猪重新回到原来的路线上。 就这么一路将野猪驱赶着离开了村子,看着它们钻进了树林之后,明夏这才停了下来。 原本小半兜的炮仗此时已经所剩无几,但好在无论如何,野猪总算是暂时被赶走了。 将剩下的炮仗还给刘婶子时,明夏有些不好意思道:“婶子,我那儿还有一盒巧克力,待会儿给您送过来,等西西回来,您帮我向他道个歉。” 刘婶子哪里会收她的东西,连连摆手:“看你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呀,野猪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明夏笑着摇了摇头,道:“一码归一码,未经允许就拿孩子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不对,这次能把野猪驱赶出去,为咱们大家减少损失,还要多亏了西西的炮仗,回头见了他,一定要好好夸夸他。” 刘婶子家的菜地被拱了原本心情是不太好的,可此时听了明夏夸赞的话,心头那点痛心很快便被欢喜取代。 谁不喜欢听好听话呀,像刘婶子这种年纪的人,最喜欢听的不是别人夸自己,而是夸赞自己家里的孩子。 明夏这番话简直夸到了刘婶子心坎里,尤其是在明夏这话落下后,不少村民都跟着附和起来,更让刘婶子宛如喝了蜜一样开心不已。 野猪暂时被赶跑了,接下来就要查看损失了。 这两头野猪还真是能耐,不光将许多村民家里种的青菜给拱了,还将后山上明夏领着大家种的果树苗苗也给拱坏了不少。 有个婶子看到那些已经生了根的果树苗裸露在地上,眼圈都给气红了。 和她有类似情况的村民不在少数,有大伯见状更是气得恨不得冲进山里把那两头拱坏树苗的野猪给暴揍一顿,以消其心头之恨。 其实也不能怪村民们这么痛心,实在是因为,这些树苗都是明夏买来给他们种的,而且明夏不光免费给他们树苗,每个月还给他们发钱,美其名曰是看顾果树的钱。 起初村民们都觉得明夏这么做太吃亏,迟迟不愿意答应,还是明夏的母亲秦秀芝站出来表示,这并不是在同情大家,也不存在欠人情这回事,明夏出钱,村民们出力,等这些果树成熟结了果子之后,卖果子的钱是要给明夏一半的。 其实按照明夏的意思,起初是不打算要这钱的,但秦秀芝听完明夏的计划后,当即就表示,村子里的村民虽然家里穷,但志不穷。 如果明夏分文不取,不会有人愿意种树的。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村民们听了秦秀芝这番话,才总算开始陆续有人答应下来,这才得以让种果树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明夏以前拍一部扶贫助农宣传剧的时候,在剧组认识了几位农科院的老教授,在剧组里和他们相处得甚是愉快,即便后来剧拍完了,也没有与他们断了联系。 这次重新回到家乡,看着后山的空地,明夏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几位老教授,并很快与他们取得了联系。 正好这几位老教授里有两位今年退休,他们又是闲不住的性子,听明夏说了大景山的情况后,便不远万里赶了过来。 他们针对大景山的特点,给明夏推荐了几种适宜在当地种植的果树,同时还建议明夏,如果大景山上还有空闲土地的话,可以向农科院递交申请,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合作。 如果大景山能被选中成为试验田,不光能低价拿到改良后新品种的试种机会,每个月还能够额外拿一部分补贴费用,简直一举双得。 明夏听后非常动心,在查询了相关的申请条件后,仔仔细细开始着手起申请试验田的手续。 因为大景山位置太过偏远,其实申请起来原本是不太容易被通过的,前期手续办理的进度一直非常缓慢。 直到农科院的教授在检测了大景山上多处的土地后,发现这里的土壤中存在一种特殊的物质,而这种物质非常适合红心猕猴桃等果树的生长,事情才逐渐开始有了转机。 直到去年年底,大景山成为试验田的申请才终于被通过,这些树苗可都是从农科院那边拿来的经过改良后的新品种,珍贵着呢! 可就是这么珍贵的树苗,就这么被野猪给拱坏了十几棵,也难怪村民们一个个心里都不好受。 第270章 第 270 章 明夏看着这些被野猪拱坏的果树树苗, 当然也有些痛心,不过看着旁边一个个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村民,她反倒成了人群里表情最为淡定的那个了。 弯下腰查看了一下果苗的情况,明夏拿起旁边的铲子, 将根部完好、没有被拱伤的果苗重新埋进土地, 虽然知道即便这样也大概率难以成活, 但眼下这种情况, 好歹是个心理安慰。 至于那些已经连根部都被野猪给拱坏了的果苗, 即便再是痛心, 也只能全部给扔掉了。 看完了果树这边的情况, 明夏又在村民的带领下去了试验田。 当初试验田的申请通过之后,因着考虑到这边将来栽种的种子大多价值不菲来之不易, 所以明夏将其用木质围栏给圈了起来, 就是担心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到了试验田,明夏在围栏上看到了被野猪袭击的痕迹,但值得庆幸的是, 围栏虽然被撞断了几根, 可终究还是撑住了, 试验田里的作物总算没有被野猪给霍霍了。 见此情景,明夏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明夏看着已经开始自发维修起栅栏的村民们,想了想, 道:“这么下去不太行, 除了用围栏将作物围起来, 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今天只是两头野猪就已经将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可谁都不知道这山里到底有多少头野猪。 而且谁也不知道今天逃走的野猪会不会因为这次在村里讨到了甜头,以后隔三差五卷土重来。 若是真让它们养成了习惯, 那就是再结实的围栏也拦不住浑身蛮力的野猪啊。 听了明夏的话,立刻有村民附和道:“是啊,这野猪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咱们村里霍霍了,两年前就来了一次,也是和今天一样,拱坏了好多菜地。” “这牲口聪明得紧,这次尝到了甜头,以后肯定还会来的。” “要不干脆叫上村里的青壮,组织个狩猎队,到山上去巡逻,要是看到这两头野猪,直接把它们给打死算了!” 明夏闻言立刻摆手,耐下性子解释道:“不行,野猪虽然气人,但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只能驱逐,不能打死,真的动了手可是要坐牢的。” 村民们虽然不懂啥叫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但他们对明夏是无条件信任的,既然明夏都说了不能杀,众人自然也不再想着要杀猪。 更何况,就从今天见到的那两头野猪的体型来看,即便想动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搞不好还会在狩猎的过程中出现人员伤亡,那可就是最坏的结果了。 “我听人说撒生石灰能够驱赶野猪,要不咱们试试,用生石灰粉把村里圈起来,尤其是菜地旁边多撒一些,兴许野猪闻到味儿就不敢靠近了。”有村民提议道。 但很快就被人给反驳了,一个从别的山头嫁过来的婶子开口道:“不太行,之前我们家那边也是闹野猪,撒了生石灰,但起不到什么效果,野猪该来霍霍还是要来霍霍的。” 众人好不容易升起的那点热情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但现在也不是沮丧的时候,大家都在思索着有没有什么能够有效阻止野猪进村的方法。 忽然,人群中有个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小伙子开口提议道:“我记得,城里如果发现野猪,可以给林业局打电话,野猪好像归他们管,要不咱也打电话试试?” 野猪若是出现在城里,林业局当然会管,抓到后,确定野猪没有受伤,林业局往往就会选择将其拉到偏远一些的野外进行放生。 他们大景山本就是偏远地区,又是深山,本身就属于野外,即便林业局来了,在不能干扰野猪自由生活的前提下,能做的怕也只是在看到野猪的时候帮忙驱赶一一,别的也就做不了什么了。 “野猪的鼻子好像还挺灵的,要不搞点味道比较大的东西,在咱们村子四周撒一撒,这样兴许能让它们不敢靠近?” 众人集思广益,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层出不穷,但思来想去,明夏还是觉得掩盖气味这个提议最为靠谱。 味道较大,又能掩盖气味,汽油和油漆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可这两样哪个都不便宜。最重要的是,便宜些的油漆含大量甲醛,对身体有害。 村子里如今老人和孩子占了总人口的三分之一,这种情况下汽油和油漆就比较不合适了,成本高不说,最重要的是伤身体。 为了这两头野猪,村支书甚至动用上了村口那个已经许久没用过的大喇叭,召集全村人开会商讨解决办法。 村支书站在院子前,对着搬着凳子的村民们高声吆喝道:“最近咱们村被野猪入侵的事情相信大家都知道了,这两头野猪都不是第一次来了,一旦让它们养成习惯,咱们村的菜地可就要成野猪的固定食堂了!” “别的不说,人家明夏买来了树苗免费发放给大家,带领大家一起养树致富,咱们村都是明白人,没有那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既然答应种树,就要把果树种好,只有把果树种好了,将来结了果才能卖钱。” “只有果子卖了钱,咱们大家伙儿的日子才会更好过,村里的孩子们也都能有钱去读书,从山里走出去!” “所以无论如何,野猪的事情大家伙儿集思广益,这几天必须想出个办法来,不然将来日子都过不安稳。” 村支书说着,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又道:“当然了,谁要是能想出驱赶野猪的办法,我自掏腰包,奖励他五十块钱,外加五包青菜种子!” 五十块钱在城里自然算不上什么,可对于大景山的村民们而言,这钱却能给家里添置不少东西。 不过野猪出现在任何山头上都是一桩麻烦事,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上午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对策,眼瞅着快要到饭点了,村支书看大家都坐不住了,便也没为难他们,大手一挥让大家先回家吃饭,吃完慢慢想,有想法立刻到村委会来。 明夏才刚进家门,迎面就被秦秀芝往嘴里塞了块豆腐。 “尝尝咸淡,还可以吗?”秦秀芝问道。 明夏点点头,含糊着称赞道:“好吃。” 秦秀芝出狱已经两年了,相较于明夏第一次去探监时看到的消瘦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吹跑的模样,此时的秦秀芝脸上已经有了些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生活轻松惬意,秦秀芝整个人看上去都容光焕发,她的状态让村里不少婶子见了都羡慕不已,每次遇到总要上前询问几句。 秦秀芝做得一手好菜,无论是中式还是西式都能轻松驾驭,再难搞的食材到了她手里,都会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变成美味珍馐。 她甚至会烤各种各样的小面包,不但造型可爱,吃起来更是松软可口。 最重要的是,秦秀芝并没有专门去学过这些,她对这些的了解都是源自于各式各样的菜谱,只要看上一遍,几乎就能做到完美复制。 明夏也从来不吝啬对秦秀芝的夸赞,甚至还鼓励她将每天做好的面包拿到县里的蛋糕店里去卖。 最开始因为从县里到大景山的路太远,很多蛋糕店都不愿意收秦秀芝做的面包。 接连问了县里的几家蛋糕店都没人愿意收后,明夏索性和其中一家蛋糕店的老板商量,花钱在老板的店里租一个面包陈列柜,每个月定期给老板转钱,这个柜就专门放秦秀芝的面包。 无论面包的销售情况是好是坏,租金都照付,卖得好了老板可以拿提成,卖得不好明夏自己承担损失。 明夏找的那家蛋糕店因为生意不好,老板原本已经不准备干下去了,但听了明夏的建议后,算了算,相当于有人跟她分担了部分房租,那蛋糕店每个月还能稍稍盈利,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起初老板以为明夏这么做纯属冤大头行为,因为秦秀芝的面包虽然烤得很漂亮,但清平县的消费水平就放在这里,漂亮远不如实惠来得重要,尽管秦秀芝的面包定价也不算太高,可比起小小一个,这里的顾客还是更愿意选择大块实惠的。 事实也和老板猜的大差不差,秦秀芝的那些面包卖得并不好。老板也算是个厚道人,连续两周销售不佳后,便找到明夏劝说她放弃。 明夏却很沉得住气,笑着谢过了老板后依旧我行我素,每天按时将新烤好的面包送过来。 而当天没能卖掉的她也没浪费,全部打包带回去给村里的孩子们吃了。 就在老板以为明夏坚持不了多久的时候,事情在某天忽然出现了转机,之前来买过的附近中学的学生这次又来了,而且是带着同学一起来的,买光了平日里一天都难卖出去几块的面包。 这似乎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那一个小小的面包展示柜每天都能早早销售一空。 顾客群体有时候是学生,有时候则是带着孩子的母亲,或是在附近上班的上班族。 老板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有天按捺不住,在明夏来送面包时拉住她,遮遮掩掩地询问她面包卖得如此畅销的秘诀。 明夏既没有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过于自谦,而是从送来的面包里取出一块,递到了老板面前,说了句:“不如你自己尝尝看。” 老板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可吃过之后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因为店里的生意不好,当日卖不完的面包老板舍不得丢掉,就放进冰箱里冷藏,第一天再继续卖。 可新鲜现烤的面包尚且没有人买,隔夜之后味道更差的又怎么能卖得出去? 老板开店之前的确是做过市场调研的,知道清平县的人均消费水平不高,所以开店伊始就定下了这家店的总基调,那就是便宜实惠,薄利多销。 不能说她的经营理念有问题,这思路其实是正确的,可坏就坏在,薄利多销的前提是商品质量有一定保证。 考虑到顾客消费能力不高,所以老板所用的材料多为中等偏下的食材,能省则省。 又考虑到这边的顾客群体相较于花里胡哨更注重实惠,所以老板店里的面包也好蛋糕也罢,大多都分量给得很足。 这就导致了产品内容单一,质量普通,无特色,而且,分量太大导致不一定能吃完,扔了又觉得有点可惜,最终产品的归宿往往是吃了点但没吃完,接着在冰箱里放上好几天,最后被丢进垃圾桶里。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顾客就会产生这样的错觉:面包虽然便宜,可算上吃不完扔掉的那部分,其实也并没有省下多少钱。从而放弃回购。 反观秦秀芝,她虽然文化水平非常有限,没有接受过正儿八经的义务教育,但她的动手能力非常强,同时脑子也分外清醒。 同样的面包,秦秀芝为了面包的品质选择使用好的食材,面包松软好吃不说,在造型上秦秀芝也别出心裁,甚至会根据即将到来的节日而特意提前将面包做成与节日氛围相关的造型。 每个面包的大小都很适宜,既不会太大导致吃不完,也不会太小给人性价比不高的感觉。 秦秀芝甚至会贴心地给每个面包套上透明的袋子,单独包装,看上去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这样即便顾客伸手去拿,也完全不会弄脏手,给人油腻不卫生的感觉。 这些明夏从来没有教过秦秀芝,都是秦秀芝自己想出来的,有时候就连明夏也惊叹于秦秀芝的学习能力之强。 秦秀芝不但有一手好厨艺,甚至于在听说明夏打算种果树之后,最近没事还开始自学起果树种植之类的相关知识。 明夏毫不怀疑,只要给她一定时间,秦秀芝的可成长性绝对会让所有人为之惊叹。 面包店老板在尝过了秦秀芝烤出来的面包后,在意识到两人之间差距的同时,却也从中敏锐地嗅出了商机。 老板提出和秦秀芝合作,以后由秦秀芝来为这家面包店供货,秦秀芝无需承担房租水电,只需要按时按点将面包送来,赚到的钱双方四六分成。 这件事情明夏并没有自作主张替秦秀芝做决定,而是带着秦秀芝亲自来和面包店老板面谈。 整个谈判过程明夏都只是陪同,最终拿主意的人都是秦秀芝,她将价格从最初的四六,谈到了五五分成。 明夏当时只觉得秦秀芝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这光被乌云遮蔽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到了云消雾散的那一天。 其实后来明夏有询问过秦秀芝,为什么在第一次出狱的时候再次用水果刀袭击赵有强那个人渣。 得到的结果也并不意外,能够伤害到一个母亲,并刺激她为之发狂的,只有她的孩子。 赵有强当年在秦秀芝出狱后,试图对她进行敲诈勒索,可当时的秦秀芝根本不可能给他哪怕半毛钱。 敲诈不成的赵有强不肯死心,便对秦秀芝放出了狠话,要去找原身索要千万养老费,如果原身不肯给钱的话,他就找媒体曝光原身不孝,让原身身败名裂。 秦秀芝和赵有强在一起生活了多年,深知这王八蛋绝不是在开玩笑,一旦他有了这个念头,就真的会付诸行动。 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在争执过程中,赵有强试图以武力压制殴打秦秀芝,可他显然忘了,这个看似瘦瘦小小的女人可是亲手砍断了他全部手指并将其丢进旱厕里的狠人。 这场争执最后演变成了扭打,在扭打过程中,秦秀芝用水果刀捅了赵有强的肚子。 其实和别人想的不一样,所有人都以为秦秀芝是失手伤人,只有秦秀芝自己心里清楚,她动手的时候是真的想要赵有强的命。 只可惜,这狗东西命太大了,这都没能伤到要害。 事后如果有人问秦秀芝后悔吗,秦秀芝一定会毫不犹豫给出一个答案:当然后悔。 后悔对赵有强动刀子吗?当然不是。她只是后悔当时没能一刀结束了赵有强的狗命,让他在外面又苟活了这么多年,甚至做出了伤害明夏、毁掉她热爱的事业的事情。 在监狱服刑期间,秦秀芝只要稍有时间就会看书,各种各样的书,有趣的,无趣的,她从不挑剔。 看到新闻的那一天,秦秀芝心中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她在心中不止一次推演自己即将实施的报复计划,力求做到每个细节都不出纰漏。 就在秦秀芝琢磨着出狱后怎么把对她怀有戒心的赵有强约出来的时候,明夏的忽然出现成为了这场缜密计划的唯一的意外。 秦秀芝觉得自己并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的软弱与麻木让女儿童年生活在无尽的恐惧与阴影下。 好不容易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长大了,还拥有了一份自己热爱的事业,眼看着一切都要好起来了,可因为她当年的错误决定,导致明夏的事业也被赵有强毁了。 身为母亲,秦秀芝觉得亏欠明夏良多。 秦秀芝很早便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很有本事的人,时至今日,她能够为明夏做的事情,似乎也只剩下除掉赵有强这么个垃圾,让他不至于再出现在女儿的生活里,仅此而已了。 这是秦秀芝早在出狱前就已经想好的路,她深思熟虑,于人世间没觉得有什么可留恋的,更没什么可后悔的。 直到时隔多年,女儿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秦秀芝在得到狱警通知时,起初是不愿意见明夏的。 但想到最近那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秦秀芝还是松口了,或许见上一面也没什么不好。 可让秦秀芝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一面,让她忽然就放弃了与赵有强同归于尽的念头。 虽然女儿没有说,但秦秀芝明白,女儿需要她。 那就算了吧,和赵有强这样的人渣同归于尽,未免有些太过不值得,比起报仇,秦秀芝想,她还是更想陪在女儿身边,看着她走出阴霾,亭亭玉立。 这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想什么呢,魂儿都飞走了,怎么样,味道是不是有点咸?”秦秀芝看了眼明显神游天外的明夏,哭笑不得地开口道。 “不咸,味道刚刚好。”明夏回过神,答得飞快,想了想,又道,“明天早上去送面包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吧。” 秦秀芝动作微微一顿,很轻地挑了下眉:“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山里不是来了两头野猪,我想着明天去县里超市五金店之类的地方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有效驱赶野猪的道具。” 听到明夏这么说,秦秀芝点头,道:“行啊,那今天我们早走两个小时,不然怕时间上来不及。” 自从秦秀芝决定长期做面包生意后,明夏便用为数不多的钱给她买了辆一手小面包车。 秦秀芝驾照是去年年底考下来的,她有别于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数人,对于新鲜事物接受度很高,并且从不抵触学习技能。 她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明夏给她报的驾校,她只用了两个月就将驾驶证给拿到手了。 因为心疼明夏,不忍她每天奔波,秦秀芝在学会开车后,就开始自己给面包店送货,一般早上五点多就得从山上下去,开车到县里时,时间差不多是早上七点半左右。 明夏闻言摇了摇头,道:“不用,您就按正常时间送货,到县里把我放路边,我们各自忙各自的,我买完东西到面包店找您。” 见明夏坚持,秦秀芝便也没再说什么,点头答应下来。 第一天,天还不亮,明夏便已经跟随秦秀芝朝着山下走,等她们抵达清平县时,时间和以往差不多,刚好七点半。 和秦秀芝分开后,明夏在清平县最大的杂货市场里转悠了起来,试图从中淘到一些能够发出较大警报声吓退野猪的报警装置。 然而在市场里面转悠了半天,驱赶野猪的东西还没有着落呢,远远却看到了一道分外眼熟的身影。 明夏脚步微微一顿,停下来认真打量不远处的那道瘦高的人影,片刻后便得出了结论。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前这人不是邱玉恒又是谁。 第271章 第 271 章 虽然上这档综艺是邱玉恒自己主动争取的, 可这边环境确实如经纪人之前所说的那样,条件非常艰苦。 这个小县城没有地铁就算了, 居然连出租车都少得可怜, 好不容易看到几辆出租车,车子还破旧不堪,让人根本连想上去的**都提不起来。 而且根据节目组的安排, 他们需要先在这个小县城里采买一些必备的道具, 紧接着还要奔赴距离小县城四十多公里外的大景山,在山上进行正式取景拍摄。 为了增加节目的可看性与趣味性, 节目组在开始录制前就已经将六位嘉宾身上的现金、手机等一系列可以用来作弊的东西全部收走了。 节目组给六个人每人发放了一百元的采购资金,让他们慎重选择购买的物品,否则很可能上山后会因采买的道具无法发挥用处而输掉比赛。 除了这一百块钱的采购资金以外, 节目组再无任何优待。 邱玉恒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恰恰相反,前世的他吃过的大大小小的苦多到数不胜数,物质上的苦,以及被别人冷眼相待的苦,他吃过太多了。 如果是前世, 邱玉恒会为了能上这档综艺而欢喜不已, 自然不可能有任何抱怨,可如今情况相较于前世却是大相径庭。 重生后的邱玉恒这两年在娱乐圈里那叫一个顺风顺水,从新人演员到如今上星剧的男主,坐拥千万粉丝, 随随便便一个代言就能轻松收入千万。 说他这两年是养尊处优一点也不为过, 出门拍戏随身都带着三个助理,就连吃饭喝水都有人喂到他嘴边,这样的日子是极为消磨人意志的。 过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再上这档综艺,没有助理随行,加上清平县的环境又差,也难怪邱玉恒从下了车脸色就没有好看过了。 不过好在他还有所顾忌,这次上节目他是带着两个目的来的,其一自然是因为综艺本身能够带来的热度,至于其二,当然就是为了打动佳人芳心,借此机会追到徐思宁了。 想到自己的目的,邱玉恒阴云密布的心情终于稍稍有了好转,他打起精神,脸上挂起标准的营业式微笑,对自己的跟随摄影师笑着道。 “那边应该就是县里最大的市场了,里面什么都有,我们现在进去看看。” 说着,邱玉恒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故作夸张地拿出节目组之前发放的那张百元大钞在镜头前展示了一下,道:“这笔巨款还得省着点花,也不知道这边能不能讲价。” 邱玉恒上辈子虽然没有什么综艺经验,也不太喜欢看综艺,但这两年他的事业如日中天,各种大大小小的综艺也上过不少,知道观众喜欢看什么,也知道怎么在综艺上搞人设才能引起观众的喜爱。 高高在上端着会给人很装的感觉,反倒是接地气一些,比如适当地和小贩讨价还价,节目在后期制作时再配上一些搞笑的字幕,节目效果这不就有了。 邱玉恒进市场之后,一眼便锁定了市场入口处的盆栽花卉摊位。 “买个盆栽吧,我比较喜欢仙人掌,生命力顽强,放在身边连带着心情都会好起来。” 邱玉恒说着,随手拿起摊贩摆在桌上的仙人掌,打量片刻,对老板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因为是早上,市场里的人不多,老板热情地招呼道:“十五块钱一盆,买两盆送一盆。” 邱玉恒以前对钱还是挺有概念的,两千块钱能花一个月,但现在今非昔比,如今他的消费观早就已经随着自己的身价而不断上涨,一百块钱就算掉在地上他都懒得去捡,更别说只是十五块钱,简直和白送没区别了。 于是,邱玉恒刚进市场就花了三十,买了三盆仙人掌,节目组给的经费只剩下七十块钱。 这还只是个开始,邱玉恒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距离,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下了脚步,看着刚刚运送过来的花,邱玉恒果断想起了还未见面的徐思宁。 从花店里出来,邱玉恒怀里又添了一束花,因着嫌弃小县城花店里的包装纸不好看,邱玉恒在市场里逛了半天,这才终于在一家礼品店里挑出一张还算合眼缘的包装纸。 婉拒了老板帮忙包花的好意,邱玉恒自己捣鼓了半天,别说,他手艺还真挺不错的,在老板娘的指导下包出来的花像模像样的。 跟随他的摄影师见他兴致勃勃包好了花,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开口小声提醒道:“咱们待会儿是要上山的,拿着花爬山好像不太方便。” 其实摄影师这么说已经挺委婉了,节目组给嘉宾发放一百块的启动资金,是让嘉宾在山下买生活必需品的。 就算小县城物价低,又是买盆栽又是买花的,这么折腾下来邱玉恒兜里的一百块只剩了不到二十块钱。 将钱花在这种地方属实是有点……缺心眼。 邱玉恒有前世的记忆,当然知道接下来节目组的安排,也知道节目组给的钱应该用在更合适的地方。 如果邱玉恒想,他可以将这一百块全部用来买在山上一定会用到的刚需道具,可那样节目还有什么看点? 综艺节目就是要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才更有意思,这些意外在节目里不叫意外,叫收视看点,也叫话题度。 邱玉恒此时的身份若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这么操作肯定会被观众骂死,可以他现在的咖位,都不用自己出面,粉丝自会帮他控评引导舆论走向。 他的特立独行不会对他造成负面影响,反而有可能给他带来不错的话题度。 同时,邱玉恒的小心思还不仅只有这些,每个人一百块的启动资金,别的嘉宾用来买杂七杂八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而他不一样,他愿意用这笔钱给心上人买一束花。 这徐思宁看到了还不得被感动死? 徐思宁看到这花会是个什么心情,摄影师暂时不知道,但他看到邱玉恒把钱全花在这花里胡哨的东西上面,无力之余,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根蜡。 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了,邱玉恒想了想,对着镜头道:“好了,我们现在去集合点等其他人吧,估计我们这组应该是最先抵达集合点的。” 摄影师很是无奈,其他人都恨不能把一分钱都掰开花在刀刃上,你可倒好,也就买花的时候象征性砍了个价,还没砍下来。 除了买了束花,买了三盆仙人掌和一个给盆栽浇水用的小水壶,其他什么都没买。 就买这么点东西,速度这能不快吗? 尽管内心再如何腹诽,摄影师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这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份工作而已,犯不着给别人也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节目组安排的集合点在市场尽头的空地处,邱玉恒赶到时,心情很好地发现自己果然是第一个抵达集合点的嘉宾。 跟附近商贩借了个小板凳坐在贴有节目组标志的区域等待的间隙,邱玉恒正在思索自己待会儿见到徐思宁应该说点什么时,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有那么一瞬间,邱玉恒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不然怎么会在这么个偏远的小县城杂货市场里看到已经宣布退圈两年多的明夏。 因为太过震惊,等邱玉恒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朝着明夏所在的方向追去。 “邱老师,您这是要去哪儿?”摄影师有点懵逼,但还是扛着摄像机追了上去。 邱玉恒的脚步在他听到摄影师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如今正在录制综艺,身后可是有摄影师跟着的。 一旦他和明夏发生争执的画面被镜头拍下来传上网,被火眼金睛的网友给看出来点什么,那对于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邱玉恒在与明夏交往期间一直没有对外公开,邱玉恒自己本身也非常小心谨慎,可要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在明夏出事之前,两人的关系就曾不止一次被媒体和网友揣测,也曾曝出过几次绯闻,但都被公司给压下来了。 后来明夏出事,邱玉恒更是毫不犹豫与之划清界限,这才没有惹火上身,两人之间的那点绯闻也随着明夏退出娱乐圈而逐渐被网友们给淡忘,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提起了。 倘若在这个时候再度被曝光他邱玉恒与明夏还有纠葛,那邱玉恒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粉丝会反噬成什么样子。 内娱并不是不允许男明星恋爱,与国外男爱豆恋爱被抵制不同,国内大多数粉丝还是相当宽容且理智的。 尤其近两年,邱玉恒从来不往自己身上贴流量的标签,他给自己打造的人设也向来是对演戏情有独钟,一心扑在事业上,勤恳踏实演戏的实力演员。 所以邱玉恒的粉丝其实并不会特别抵触他恋爱,在国内粉丝看来,只要自家偶像恋爱的对象人品没问题,没有黑料,大多数粉丝都会尊重祝福。 但显然,这个对象绝对不可能、也不可以是明夏。 除了明夏之前的那些黑料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曾经,明夏出事不久后,邱玉恒出席一次记者发布会,被记者问及和明夏之间的关系时,他虽然没落井下石,却也表示和明夏不熟。 这个时候要是被曝出邱玉恒和明夏又有瓜葛,那简直和自扇巴掌无异。 邱玉恒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摄像,挤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道:“早上出发的时候可能吃坏肚子了,我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洗手间,你不用跟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摄影师虽然心存疑惑,但见邱玉恒坚持,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点头道:“好,那您快去快回。” 邱玉恒当然不是去厕所,他走到摄影师看不到的角落,待摄影师转过身,这才慢吞吞向着明夏所在的位置走去。 明夏当然早就认出了邱玉恒,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于邱玉恒这种人,遇到本身就已经挺晦气了,更不要提跟他打招呼了。 只看了一眼,明夏便没将他放在心上,专心挑选起自己要找的驱赶野猪的装置。 在市场里面逛了一圈,最后在一家卖报警装置的摊位前停下脚步,在和摊主说了自己的需求后,摊主给她推荐了几款声音较大,成本又不高的报警装置。 “这个续航时间比较久,充电一次可以用一个月。” “而且声音比较大,它里面有感应装置,一旦感应到有人或物靠近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不过以前是针对人的,不知道对野猪有没有用。” 老板唾沫横飞地给明夏讲解着,说着,还打开报警装置的开关给明夏演示。 声音确实非常大,而且警报器上还有灯,发出响声的同时,警报器上的灯会跟着一闪一闪,还挺醒目的。 明夏看着觉得挺不错,便决定先拿上一些回山上试试。 老板是个实在人,听她说买得多,便主动承诺道:“没事妹子,要是回头不管用你再给我拿过来,只要包装别扔,我全给你退了。” 明夏笑了笑,谢过老板后,拎着装满了报警装置的袋子刚准备走,谁知转过身就看到了邱玉恒那张惹人厌烦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我当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就算你再怎么纠缠,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如明夏刚穿越来时一样,邱玉恒根本没给明夏反应的机会,强压着怒火的声音便已经出了口。 明夏冷眼看着面前自以为是的男主,想了想,道:“你可能误会了……” 只不过明夏的话还没有说完,邱玉恒已经忍不住开口,非常简单粗暴且毫无礼貌可言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管你跟踪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能跟你保证的是,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成功,我不可能和你复合的,你能懂吗?” “现在告诉我,你从哪儿来的,我待会儿让助理帮你订机票,你最好给我立刻消失,不然待会儿会发生什么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如果说一开始明夏还试图跟男主讲道理的话,那么在听到邱玉恒这番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自说自话后,明夏已经连跟他沟通的**都没有了。 毕竟好好的正常人干嘛非要和傻子较劲儿呢,算了吧,不值得。 明夏拎着东西要走,偏邱玉恒却将她的行为解读为了要去找摄像曝光两人的关系,顿时急了,伸手就要去扯明夏的手臂。 可在明夏眼里,邱玉恒和脏东西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怎么会容许他碰到自己。在他伸手时,她直接向前错出一个身位,躲了一下。 邱玉恒没想到明夏居然会躲他,因为着急上火,刚才伸手的时候自然也就没留力,此时明夏往前躲,他失了着力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看他要倒,明夏赶紧往前又躲了几步。 邱玉恒摔得结结实实,好在倒地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是个明星,知道伸手护住了脸,疼是挺疼,但没伤到脸。 不过这一摔着实挺结实的,可能是平日里坏事做多了,邱玉恒倒下的地方不偏不倚刚好有个凸起的小石头,在他手臂上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正往外渗血。 邱玉恒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刚想指责明夏,却发现他面前哪儿还有明夏的身影。 没能找到明夏,邱玉恒心中一慌,顿时顾不得疼痛,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明夏的身影,他只好提心吊胆地朝着集合点走去。 远远看到集合点已经有人到了,而且那两个背对着他的人似乎正在聊着什么,邱玉恒心里更慌,唯恐是明夏刚才趁他摔倒的功夫找到节目组说了什么。 就在邱玉恒正心神不宁,犹豫要不要通知自己经纪人来处理眼前的境况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东西买好了?都买了点什么,前面不就是集合点吗,怎么不过去?” 邱玉恒被吓得一激灵,侧过身看着身后站着的身穿休闲装,打扮得相当干净利落的短发姑娘。 眼前这人不是邱玉恒苦追了两年多无果的徐思宁又是谁! 邱玉恒回过神,干笑着打招呼道:“你也买好了?都买了点什么?” 徐思宁没想那么多,加上邱玉恒此时是背对着自己,只微微侧了侧身,徐思宁也没看出他现在的狼狈,听他这么问,便扬了扬手里拎着的袋子。 “买了挺多东西,听说好像要上山,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洗漱用品、卫生纸、方便面、锅子、雨靴、雨衣之类的……咦?” 徐思宁话说到一半,发现转过身的邱玉恒身上的脏污和伤痕后,很是惊讶道:“你这是……?” 邱玉恒刚才满心都在寻找明夏和担心她会不会突然出现瞎说话上面了,根本没注意自己,更没发现自己如今的模样有多狼狈。 被徐思宁这么一问,反应过来的邱玉恒简直恨不能直接挖出一条地缝将自己给塞进去。 邱玉恒原本还算白皙的脸瞬间因为羞窘和尴尬逐渐开始泛红,他磕磕巴巴道:“这边路面有点不平,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两人之间的对话还没持续几句,就被不远处集合点的其他嘉宾给注意到了,有位性格较为外向活泼的嘉宾立刻冲着他们招手。 “快来!我们在这——!” 由于这里距集合点有一定距离,所以嘉宾也没看到邱玉恒此时的窘况,还以为两人刚采买回来,为了表示友好,直接便招呼两人过去。 邱玉恒现在去也不是,走也不是。但值得庆幸的是,凭借那位嘉宾所展现出来的友善态度,邱玉恒基本可以判断出明夏应该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找节目组胡言乱语什么。 意识到这件事情,邱玉恒终于松了口气。 徐思宁看出他的窘迫,想了想,道:“要不待会儿到集合点和工作人员说一声,看能不能让你去换个衣服收拾一下?” 事已至此,邱玉恒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到了集合点,众人看到邱玉恒此时的狼狈模样,也都有些惊讶,其中最惊讶的就是邱玉恒的跟拍摄像。 摄像不理解,邱玉恒刚不是说去洗手间吗,怎么转眼的功夫就搞成了这样。 不过倒也没有问。做他们这一行的,早已经习惯了揣着明白当糊涂,不该问的问题绝对不会多问哪怕一句,因为很可能多问一句就会导致自己丢了工作。 因为任务还没有正式开始,采买环节不过只是个热身部分,所以节目组倒也挺好说话的,考虑到邱玉恒这样上镜也不大好看,便给了他休整的时间。 邱玉恒假借换衣服的名义上了保姆车,动作颇有些粗暴地推开了助理递来的水,声音听上去也有些不善。 “我电话呢?拿过来。”邱玉恒对助理道。 助理被推搡了也没有生气,显然对此已经习惯了,收好了水杯,小心翼翼提醒道:“邱哥,您手机今天出发前不是已经被节目组给收走了吗。” 邱玉恒闻言火气更大了,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道:“别人都知道带个备用机上交,怎么就你不知道提醒我一句?” 助理表面上唯唯诺诺,可心里早已经将邱玉恒骂了个狗血淋头。 是她没提醒吗?她出发前就已经跟这位大爷说了不下三次,可当时这大爷是怎么说的,说既然答应了参加综艺,就要尊重节目组制定的规则,不玩弄虚作假那一套,要的就是真实。 自己要当bking,到头来反倒将黑锅甩她身上,缺不缺德啊! 邱玉恒独自生了会儿闷气,知道不能耽误太久,便道:“把你手机给我。” 助理乖乖拿出自己的手机,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邱玉恒接过手机,给经纪人拨了个电话,待到接通后,简单将刚才在清平县遇到明夏,并且和她发生争执的事情说了一下。 经纪人显然也是知道邱玉恒和明夏曾经的那些事的,闻言顿时有些着急上火,想了想,道:“这样吧,给我点时间,我先去查查她为什么在清平县。” “你查这些能有什么用,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把她从这里弄走,谁知道那女人到底什么时候会发疯!” 邱玉恒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对着电话吼道。 其实以前的邱玉恒远没有这么暴躁易怒,前世的他被打压得厉害,即便见到群演头子都得拉下脸面叫上一句哥。 可最近两年,他过得实在是太顺风顺水了,尤其是在事业上,被粉丝和身边人捧得厉害,人也愈发的沉不住气。 经纪人知道邱玉恒的脾气这两年愈发的大了,也没和他计较,而是心平气和解释道:“如果能证实她是跟踪你来的,我们这边就直接报警拘留她。” “要是能够将她拘留十五天,等她放出来的时候,估计你们这边也差不多拍完了,她即便想搞事,也掀不起什么水花。” 听到经纪人的解释,邱玉恒长长呼出一口气,从见到明夏那一刻起就郁结于胸口的郁闷之气终于消散了些许。 “行,就这么办吧。”邱玉恒点头,算是同意了经纪人这方案。 电话挂断前,邱玉恒还不忘嘱咐经纪人:“你那边动作快点,最好能今天就把她给拘了,免得夜长梦多,等她真的出来坏了事,可就不好收场了。” 待到经纪人答应后,邱玉恒换好衣服,简单整理了一下仪表,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抬脚下了车。 而此时,被邱玉恒视作心头大患的明夏,已经坐车和秦秀芝一同返程,回到了大景山。 明夏上山后便召集了村里干活较为利落的几个婶子,让她们帮忙将买来的警报装置安装布置到村子的各个位置。 尤其是试验田,点儿大的地方愣是直接装了十二个报警装置。 不过让明夏没想到的是,这装置本来是用于对付野猪的,结果野猪没来,倒是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272章 第 272 章 明夏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婶子将警报装置全部布置完成后, 又去了一趟试验田,给田里前些天被野猪拱坏的那十几棵果树苗拍了照片。 虽然在果苗被野猪拱坏后的第一时间门,明夏和村民们就对这些果苗进行了补救, 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有三株果苗已经开始有枯萎的迹象, 无论再如何精心呵护, 也没能将其挽救回来。 剩下的状况则稍稍好一些,截止到明夏去查看前, 果苗虽然有些蔫, 却没见有出现明显枯萎的迹象,应该还有挽救的空间门。 在试验田里一忙活就是整个上午, 等明夏将所有果苗的生长状况一一完成记录时, 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道小姑娘清脆的叫喊声。 “小夏姐姐, 秀芝婶婶叫你回家吃饭啦!” 来人正是住在明夏隔壁崔婶子家的小孙女,因为两家离得近,关系又非常融洽,所以崔婶子总会让小姑娘来试验田喊明夏回去吃饭。 崔婶子家的情况和曾经的秦秀芝有些相似, 崔婶子和丈夫就一个闺女,闺女成年后进城打工,认识了一个男人, 在城里结了婚。 但那男人不是个好东西, 结婚之前尚且能装装样子, 结婚之后就原形毕露,好吃懒做不说,稍有不称他心意的事情,便会对妻子大打出手。 崔婶子的闺女是个向来对爹娘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在城里吃的苦从不对爹娘提起,如果不是当年秦秀芝砍赵有强的事情闹得太大, 恐怕终其一生,崔婶子的闺女都不会将自己在城里被丈夫家暴的事情告诉父母。 因为受到秦秀芝的冲击,崔婶子的闺女终于将在城里受到丈夫家暴的事情告诉了父母。 崔婶子夫妇都是非常传统的人,如果不是被秦秀芝和赵有强的事情给刺激到,兴许也未必会支持女儿离婚。 可是在亲眼目睹秦秀芝那样温和那样好的一个人被赵有强折磨到不惜动手砍人后,崔婶子夫妇果断下定了决心,支持女儿离婚,必须离! 崔婶子的女儿听从了父母的意思,先将女儿送回了父母身边,接着向丈夫提出了离婚。 丈夫当然不同意,还试图以武力使崔婶子的闺女屈服,可娘家人也不是吃干饭的,直接叫了一车人找上门,当天就让那男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崔婶子的闺女本就是能吃苦的性子,最开始在一家饭店里给人当服务员,由于勤劳又不怕脏不怕累,很受那家饭店老板的看重。 之前因着要照顾家庭,又被丈夫家暴,每个月都要请假,导致老板有心想提拔也不太好提拔她。 如今离了婚之后,没有了丈夫的拖累,也不需要承受精神与□□上的双重压力,崔婶子的闺女干起活来更加卖力,直接被饭店老板提拔成了主管。 工资虽然不算太高,但听饭店老板的意思,未来两年准备在市里再开一家分店,如果崔婶子的闺女工作顺利的话,很可能会派她去管理分店。 崔婶子后来曾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劝女儿离婚的决定,也因为女儿的事情更能够对秦秀芝感同身受,所以秦秀芝回来之后,崔婶子作为邻居,是最先向她释放善意的村民之一。 明夏将本子合上,走到小姑娘身边,刚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泥土,便又将手收了回来。 “小夏姐姐变个魔术给你好不好?”明夏弯腰对小姑娘道。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听明夏说要变魔术给她看,立刻点头,脆生生应道:“好!” 明夏将左手握成拳,伸到小姑娘面前,道:“来,吹一口气。” 小姑娘依言照做,对着明夏的手轻轻吹了口气。 不过片刻的功夫,当明夏再度伸开握成拳头的手时,她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包裹着彩色糖纸的漂亮糖果。 “小夏姐姐好厉害!”小姑娘惊呼一声,非常捧场地连连鼓掌。 明夏将糖果递给小姑娘,两人牵着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快要走到家门口,却忽然听到刺耳的警报器报警声,明夏脚步微微一顿,看了眼小姑娘,温和道:“铃铛先回家,姐姐去看看是不是有野猪来了,待会儿就回去。” 被称作铃铛的小姑娘显然也是知道前些天野猪进村的事情,点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明夏:“小夏姐姐注意安全!” 明夏笑着点点头,目送小姑娘的身影逐渐远去,这才朝着警报声响起的地方走去。 她边走边忍不住心里有些犯嘀咕,这野猪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前两天才刚被赶跑,这么快就又来了? 要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上次让野猪尝到了甜头,事情可就有些棘手,不是装点警报器就能吓退那么简单了。 搞不好可能还需要将大景山被野猪骚扰的情况向农科院那边汇报,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驱赶野猪的办法。 不止明夏听到了警报,村子里很多村民听到警报后第一反应也是野猪又来了,甚至都顾不上吃饭,村民们拎着铲子锄头纷纷朝着村口赶去。 明夏还遇上几个相熟的村民,见到她也来了,立刻热情无比地跟她打招呼。 “小夏,你也是听到警报声过来的?吃饭没有啊?” “我们过去看看就行了,要不你就别过去了,别待会儿野猪发狂再伤到你。” “你想去看看?好吧,那你一会儿可一定站远点啊,要是看到情况不对就赶紧跑,千万别跟那些个野猪较劲!” “要我说,那两头野猪就是上回得了甜头,这是惦记上咱们村了啊!” 大伙儿们边议论边快步朝着村口赶去,一路上针对这次野猪袭击讨论了很多应对措施,然而当他们真的走到村口,顿时傻眼了。 只见村口站着一群人,这些人一个个穿着打扮都挺体面的,最引人注意的还得是那些人肩膀上扛着的通体漆黑的东西。 站在前面的人尚且还能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站得稍微靠后些的就不太能看清楚前面的情况了,高声询问道。 “野猪呢?!” “今天来了几头?” “是不是还是前两天来的那两头?” “没有霍霍东西吧?往哪儿跑了,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提问声此起彼伏,最后还是村长挤到前面,高声冲后面的村民吆喝道:“没有野猪!没有野猪!” 只是村民们听了这话显然并不买账,有人立刻问道:“那我们咋听到警报响呢?人家小夏都说了,这警报是专门对付野猪的!” “是啊,村长,到底咋回事啊,你们让开点,让我瞅两眼呗!” 村长其实也挺晕乎的,他也是听到了警报声,以为有野猪,饭吃到一半就赶紧丢下碗赶过来了。 结果到地方发现并没有看到野猪的踪迹,反倒是看到了十来个生面孔。 村长在大景山生活了这么多年,别说大景山上,就连附近几个山头的村民他基本都认得,就算不认得,见了也觉得眼熟。 可眼前这些人明显是生面孔,想来应该不是本地人。 村长皱着眉,询问道:“你们是?” 眼前这群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来清平县拍摄综艺节目的《不可思议的奇妙之旅》节目组一行人。 其实不止村长迷糊,就连节目组负责人也挺迷糊的,心里忍不住直犯嘀咕。 不是来之前当地政.府已经和这边的村民沟通过了吗,怎么这才刚进山就踩着警报了,搞得他们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了一般,大庭广众之下被当地村民给围住了,场面简直不要太尴尬。 虽然心里直犯嘀咕,但负责人还是立刻上前与村长交涉。 “您就是村长吧,我们是《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节目组,来之前已经和咱们有过沟通,当时是一位姓冯的书记和我们接洽的,要不让冯书记出来跟您解释?” 村长本就满脸懵逼,听到这位负责人提起的那位冯书记,更是直接满头雾水了。 “冯书记?”村长想了想,十分耿直地摇头道,“我们大景山上就这一个村子,我们村从来没有过姓冯的书记啊。” 负责人:“???” 双方驴唇不对马嘴地又聊了几句,大眼瞪小眼之际,负责人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对村长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 听完电话那边说的话,负责人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不是大景山,是大昇山?” 此言一出,不止是节目组的人明白他们走错路了,就连大景山的村民们也都悟了,这群人应该是找错山头了,这才闹出了今天这样的乌龙。 其实也不能怪节目组,主要是清平县的山本来就多,而且这些山的海拔和外貌都挺相似的,除了当地人能够分辨出其中差别,外地人来了没有本地人带领,还真容易搞出爬错山头的乌龙。 搞清楚了这群人只是走错了地方,并没有恶意之后,村长和大景山的村民们纷纷收起了之前的警惕,对他们的态度和善了不少,不再抱有什么敌意。 见那负责人挂断电话后,有热心的村民提醒道:“大昇山离这还有挺远一段距离呢,你们下了咱们大景山,往前面数三个山头,第四个山头就是大昇山。” 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当意识到自己带领队伍走错山头的时候,负责人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别的不说,就只说这六位嘉宾每一位身价都不菲,每一位档期都排得满满的,拍摄时长当时可是明确写进了合同当中的。 就算他们现在马不停蹄地下山,一行人浩浩荡荡驱车前往大昇山,起码要用掉五六个小时的功夫。 而且爬山本就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尽管截止到目前为止嘉宾并没有抱怨,但是能混成一档综艺的负责人,察言观色技能必然已经点满。 其他人还好,但有一位恐怕不太行。 早在刚才爬山的时候,负责人就感觉这六个人里咖位最大的邱玉恒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了,若是让他现在下山,再去攀爬另一座山,会发生什么负责人简直不敢想象。 虽然邱玉恒这两年对外的形象一直是谦逊有礼,可对于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策划过多档出圈综艺的负责人来说,明星的人设是最不可相信的东西。 宁愿相信猪会上树,都不要相信明星对外营造的人设。 有些男明星对外岁月静好,可实则私下里耍大牌不说,就连对身边的助理都动辄打骂。 以负责人从业多年的眼光来看,邱玉恒就是这类型的人。 倒不是担心明星耍大牌,主要担心因为明星耍大牌而耽误录制进度,时间门就是金钱这一点,在娱乐圈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考虑到其中可能存在的一系列问题,负责人挂断电话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正常情况下是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可偏偏山里的信号时好时坏,想要和提前抵达布置现场道具的同事取得联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种种机缘巧合下,这才闹出了这次大乌龙。 见负责人神色不对,制作人和导演组也坐不住了。他们上前询问情况时,负责人倒也没有隐瞒,将眼下的境况如实告知了他们。 听到爬错山了,导演组和制作人也齐齐变了脸色。 大家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今天发生的事情说是重大失误一点也不为过,负责人能想到的顾虑,显然他们也都能想到。 短暂的沉默后,制作人咬了咬牙,道:“现在走的话,应该来得及赶上明天的拍摄。” 话音才刚落下,便被总导演给打断了。 “走的话,就算我们爬得快,今天下午和晚上也肯定是拍不成了,本来时间门就非常紧,已经压缩了很多不太重要的环节了,再耽误一下午和一晚上,别的不说,时长就不够!” 副导演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而且爬山本来就挺累的,大家现在情绪还算不错,可你让他们现在下山,再去爬另一座山,嘉宾也未必会同意啊。” “就算嘉宾真的同意了,今天连续爬两座山,我担心明天他们的拍摄状态也未必会好,我们已经没有时间门给他们休息了。” 制作人发愁啊,她很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道:“事已至此,总得想办法补救吧,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不还是在耽误时间门吗,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负责人的余光扫到不远处已经陆续开始散去的村民们,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的想法。 “还有个选择,如果我们将错就错,把拍摄地点定在大景山的话,兴许可以挽回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这个想法一经提出,立刻引起了制作人的不满。 制作人高声道:“开什么玩笑呢,且不说我们对大景山根本不熟悉,最重要的是,我们在这什么都没有布置,你让嘉宾到时候怎么做任务?” 但这次,导演组那边却在认真思考着负责人提出的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综艺节目所需要布置的场景和道具相对于电影、电视剧所需要的场景道具要简单也容易很多。 《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本就是一档旅行类的休闲综艺,虽然需要嘉宾在旅行过程中完成一些任务,但这本身其实并不太依赖各种道具。 至于场景布置就更简单了,无非是一些节目组和赞助商的lg,大部分拍摄所需要用到的场景还是山上自成一体的风景本身。 后期虽然可能会用到一些道具,但只要不耽误前期的拍摄进程,他们完全有较为充足的时间门可以在大景山上重新准备和布置道具。 而将拍摄地点从大昇山改为大景山,目前唯一困难的地方,其实并不是他们和嘉宾,反倒是如何说服大景山上的这些村民同意他们进村完成节目录制。 毕竟旅行嘛,除了大自然本身的风光以外,当地的人文特色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么想着,导演组也如实将自己的顾虑说给了负责人听。 负责人一听这计划居然还真有一定的可行性,立刻来了精神,一拍脑袋道:“要不这样,我先和村长还有大景山的村民们沟通一下。” “如果他们愿意配合拍摄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支付一定的报酬,等节目播出后,说不定还能够带动当地的旅游经济发展,未必不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制片人想的就要稍微多一些了,她开口道:“但是我们当时和当地政.府谈的时候选定的山是大昇山,现在贸然换地方,恐怕当地政.府那边未必会愿意。” 负责人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们分成两队人马,一方去和村民们协商在村子里拍摄,另外一方则负责和政.府协商。” 制片人明显还有些顾虑,但眼下除了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就像负责人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录制综艺的时间门都是严格写进合同里的,甚至其中有位演员一录制结束就要立刻搭乘飞机赶往N国拍摄杂志封面。 时间门在娱乐圈里是最经不起耽搁的东西,事到如今也只有试上一试,若是成了,这次危机就算是顺利化解了,若是不成…… 制片人不敢再细想下去,摇了摇头,道:“我这边负责和当地政.府沟通协商换地方的事情,齐总,村民那边就辛苦您了。” 负责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由衷道:“但愿我们两边都能顺利协商出个好结果。” * 得知不是野猪捣乱,明夏便放下心回家吃饭去了。 下午刚吃完饭,家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得砰砰作响,明夏和秦秀芝对视一眼,秦秀芝边提高音量询问,边朝着门口走去。 “谁?” 门外很快响起了村长那熟悉的声音。 “秀芝啊,小夏这会儿在不在家里啊?” 秦秀芝听门外是村长的声音,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些许,她应了一声后,将门栓抬起,把门从里面拉开。 虽然秦秀芝并不畏惧赵有强,但有过曾经的那些经历,秦秀芝总归还是担心赵有强万一哪天突然出现,会对明夏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平日里总是非常警惕。 秦秀芝见村长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站着村支书,以及村里几个比较说得上话的婶子叔伯,顿时有些惊讶。 “怎么了这是,找我们家夏夏什么事啊?” 尽管从她出狱以来,村子里的村民都对秦秀芝和明夏这对母女表现出了很大的善意,但由于明夏之前的身份特殊,出于一个母亲对孩子本能的保护,秦秀芝还是表现出了少许防备。 村长立刻道:“秀芝呀,你甭紧张,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有件事情拿不定主意,想要问问小夏的意见。” 村长三言两语将有节目组阴差阳错来到大景山,想要在这里拍摄电视节目的事情给秦秀芝讲了一遍。 秦秀芝想了想,道:“要不您在这等会儿,我叫夏夏出来,您和她说说看?” “好,好,好!”村长连连点头。 其实这件事情正如《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那位负责人所说的那样,对于大景山,对于大景山上的村民们而言,绝对是一件天上掉馅饼似的大好事。 只需要招待招待他们,配合节目组完成一些简单的拍摄,就能拿到一笔对大景山村民们而言相当不菲的奖金,这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吗。 不过正如秦秀芝顾虑着明夏曾经的身份一样,村长和村里这些很有话语权的叔婶长辈们也在顾虑这一点。 他们大景山的村民,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绝对干不出那种伤害出卖自家孩子来换取丰厚报酬的事情。 更何况,明夏没回来之前,每年都往山里寄钱,大景山里很多娃娃都是靠着明夏寄来的钱才没有中断学业,有了继续读书的机会。 这次明夏回村之后,自己日子本来就不松快,在这种情况下却还想着帮助大景山的村民们脱贫,自己垫钱买来果树教他们种植。 就这么一个顶顶好的孩子,他们大家伙儿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做不出狼心狗肺的事。 于是大家伙儿商议之后,决定听听明夏的意见,若是明夏同意,便让那些人进来拍,而若是明夏有所顾虑,大伙儿便将那群人给打发了去。 明夏被秦秀芝叫出来,听了村长的描述,态度非常平和。 “是好事,当然要答应下来了。” “不用有任何顾虑,答应就是。如果顺利的话,兴许咱们山上这批果子还没成熟就已经能找到买家了。” 第273章 第 273 章 明夏并不介意节目组进村录制节目, 实际上,早在上午,她在清平县的杂货市场看到邱玉恒时, 心里就已经多少有了猜测。 原身留下的记忆里也曾有过这么一档综艺节目, 当时的节目组也闹过这么一出乌龙,不过因为邱玉恒没有参加的缘故, 最终商议后, 还是决定及时止损,耽误半天时间, 去原定的大昇山上完成拍摄。 正如节目组所说的那样, 将拍摄地定于大景山,如果顺利的话绝对是桩双赢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 对大景山而言,节目组在这边拍摄能够带来的好处简直多不胜数。 如果节目组录制的时间能够再往后延迟两到三年, 等村子里面栽种下去的果树开始挂果,进入成熟期时再来是最好的。 但现在也不差,起码能为大景山做一波宣传。 明夏对大景山的风景还挺有信心的, 因为地处偏远, 平日里只有居住在附近的本地人偶尔闲着无聊会来登山,所以大景山上的自然风光得到了较好的保留。 在与明夏确定了节目组在村子里录制节目不会影响到明夏后, 村长很快便答应了下来。 去和当地政.府进行沟通的制片人那边也在下午时传来了好消息。 当地政.府与《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剧组合作的目的就是为了带动当地经济, 在哪座山头拍摄对于他们而言倒是无所谓,只要节目组那边认为大景山更合适,那就在大景山拍摄也没什么。 于是, 这桩因爬错山头而闹出的乌龙截止到目前,总算以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收场了。 节目组分成了两拨人,一组负责嘉宾的拍摄, 另外一组则紧锣密鼓地开始布置起待会儿拍摄所需要的道具。 嘉宾上了山后,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食宿问题。 因着节目组这边提前和村民们打好了招呼,如果被嘉宾选中的话,是可以得到每天三百块的补贴,所以大景山上的村民们都非常热情。 当然了,为了保持节目的趣味性,所需要居住的房子自然不可能任由嘉宾随意挑选。 节目组提前选好了六间房,并拍下了房子里的环境,以照片形式分别放进了六个信封里,由嘉宾抽签决定他们分别居住在哪套房子里。 好巧不巧,明夏家的房子是第一个被列入节目组考虑范围内的,不过考虑到明夏的身份,秦秀芝还是找了个理由婉言谢绝了。 节目组在秦秀芝这里碰了壁,倒也没有想太多,而是将视线移到了秦秀芝隔壁的崔婶子家里。 自从崔婶子闺女离了婚之后,崔婶子一家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蒸蒸日上,去年过年的时候,崔婶子闺女的老板给她包了个大红包,说是年终奖。 崔婶子闺女就将这笔钱拿回了村子里,给爹娘将房子重新翻修了一遍,虽然和城里条件没法比,但是在大景山上,这居住条件已经是非常好的了。 与节目组那边的热火朝天不同,在得知村口警报不是因为有野猪入侵后,明夏整个人都松快起来。 将今天上午整理好的果园记录简单翻阅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后,明夏给她那位远在白云市度假的忘年交去了个电话。 老教授在得知明夏的果苗被野猪给拱了之后,乐得哈哈直笑。 明夏很是无奈地等她笑完,这才开始汇报起这次野猪袭击造成的损失,倒是没怎么提已经枯死的果苗,而是着重强调了一下那几株已经有些蔫巴,却还在顽强存活的果苗。 “……其中有两株因为挽救及时,看起来情况还不错,但剩下的状况就不太好了,给了有机肥,控制了光照、温度和土壤湿度,但目前效果还是不太理想。” 听了明夏的话,老教授想了想,道:“果苗没长成前,本来就非常脆弱,其实不光是野猪,还有乌鸦之类鸟禽的袭击也会导致果苗被毁坏,这次野猪袭击也算是给你们提了个醒。” “可以考虑在试验田附近放上几个稻草人,就算吓唬不跑野猪,也能吓跑乌鸦之类的鸟禽,将来风险就少上几分。” 老教授说着,想到明夏刚才跟她提及的报警装置,想了想,道:“装报警装置初期应该能起到一定作用,但野猪非常聪明,次数多了,警报就吓不到它们了。” 她说的这些,明夏之前也想到了,当时买这些报警装置也没想过能使用多长久,就是暂时先顶一顶。报警装置成本不高,后续如果能有更好的防治野猪的办法,全部换掉也不会太心疼。 听了老教授的话,明夏点头道:“对,这次给您打电话,除了汇报果苗的情况外,主要还是想问问您,看有没有比较好的防控野猪的办法。” “这次因为发现得及时,野猪偷袭又是在白天,所以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目前的损失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可万一野猪下次是趁着天黑进村,那损失的可能就不止是十几株果苗了,很可能整个试验田都会遭到破坏。” 明夏的顾虑并不是多余的,早在这次野猪袭击发生后,明夏便找到了村里的老人,从他们口中得知,大景山上的野猪基本每年都会下山溜达个两三次。 以前村子里没种果树,野猪拱的大部分都是村民们自家种的蔬菜和庄稼,因着损失不算太大,村里人倒也没有太将其当回事,每次都只将它们赶走便作罢了。 可如今情况却不同,大景山的村民们看这批果苗都和宝贝疙瘩似的,都指着这果苗将来长大了,结果了,卖钱还给明夏呢! 要是都被野猪给霍霍了,那简直是断了村民们的念想啊! 这次只损失了十几株果苗,村里已经有村民开始琢磨着要抓猪了,尽管在明夏的再三强调下,群情激奋的村民们最终放弃了猎猪的想法,可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一次两次能劝住,万一下次损失更大,即便是明夏有心劝阻,恐怕也无法劝得住着急上火的村民,难保不会出现私自狩猎的事情。 野猪即便有诸多不好,可它再怎么说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明夏回村带大景山的村民们种果树是为了脱贫致富,可不是为了让他们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老教授听出了明夏的顾虑,沉吟片刻,道:“其实与其买报警装置,不如买带录音功能的大喇叭,时不时的播放虎啸、熊叫、狼嚎、野猪的惨叫之类的声音,兴许效果比现在单一的警报声要管用一些。” “趋利避害是动物的天性,猛兽的咆哮声会让野猪本能产生畏惧,短时间内应该能防住野猪,让它们听到声音就不敢靠近村子。” 老教授的建议让明夏醍醐灌顶,眼睛都亮了,立刻道:“这个方法好,我下午得了空就去办。” “也别光制造声音,既然是想起到恐吓野猪、让它不敢靠近的效果,只有声音肯定是不够的,我记得你们清平县好像有一家野生动物园。” 经老教授这么一提醒,明夏也想到了县里那座平日里没什么人气的野生动物园。她是个一点就通的性子,立刻便明白了老教授提及动物园的用意。 “您的意思是,到动物园借点沾有猛兽气味的东西?” 老教授哈哈一笑,道:“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啊,你们清平县那个动物园的园长是我学生,我一会儿给她去个电话,你到那边弄点狮子老虎的粪便不就行了吗?” 明夏:“……”神了! 还真是,除了略微有点脏之外,还有什么比猛兽的粪便更能起到驱赶野猪效果的东西呢。 在野外时,很多猛兽都以尿液来作为划分地盘的标记,以此警告其他动物,这里是自己的领地。 除此之外,猛兽的粪便经过简单的发酵后,还是天然的肥料,这么一来简直一举双得,不但能够起到震慑野猪的作用,搞不好连肥料问题也给一并解决了。 明夏真诚地向老教授道谢,并且决定今天下午就出发去清平县的野生动物园走上一趟。 除了野猪的防控外,老教授还提到了那些被野猪拱过,但目前还没有彻底枯死的果苗该如何挽救。 “我们这边的实验室最近新研发出了一款果树营养补充剂,不过因着技术还不太成熟,没有对外推广,目前仅在试验田里使用过一次,效果还算不错。” “我今天下午寄几支给你,你可以试试看,但效果我不能保证,而且你使用的话需要全程记录,并且定期向我反馈使用后的果苗状态。” 明夏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由于两人所在的地方距离太远,即便是特快的物流少说也需要三四天的时间,如今只希望那几株果苗能够坚持到东西送来那一天吧。 明夏这边刚挂断与老教授的通话,便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刚好秦秀芝拎了个小竹篮从门外走进来,明夏上前几步,接过她娘手里的竹篮,发现里面居然是十几枚新鲜的鸡蛋,不由有些诧异。 “诶,这是哪里来的鸡蛋?” 秦秀芝笑着道:“隔壁崔婶子家里的鸡最近可争气了,这些都是今天刚下的鸡蛋,崔婶子非要塞给我,推都推不动。” 明夏闻言也笑着道:“那回头我见了崔婶子可要好好跟她道个谢。” 秦秀芝乐呵呵点了点头,道:“我将今天早上刚做好的面包送了一些过去,崔婶子说小铃铛特别爱吃我做的面包呢。” “您手艺那么好,别说小铃铛了,就连我也爱吃得紧。”明夏是十足的娘吹,无论秦秀芝做什么,在明夏看来都是极好的。 更何况秦秀芝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女性,她动手能力很强,学习能力有时候更是强到让明夏都有些自愧不如的程度。 无论是做各式各样美味的吃食,还是别出心裁地缝制一些非常有特点的衣服,亦或者是学习诸如开车等技能,对于秦秀芝而言全都不在话下。 明夏最近还在鼓励秦秀芝报名成人高考,如果顺利的话,明年考完,秦秀芝就能拿到国家承认的本科文凭。 秦秀芝虽然最开始对于重新读书这件事情有些抵触,但是在明夏的不断鼓励之下,最终下定决心参加成人高考。 秦秀芝的原生家庭非常差劲,家里是标准的重男轻女家庭,作为姐姐的她,从小就不被父母重视,接受的教育也是放在现在看来非常过分的打压式教育。 在偏远农村是没有家暴这个概念的,女人在家中挨打是非常普遍的事情,秦秀芝的原生家庭也是如此。 父母感情不和睦,秦秀芝的父亲虽然不赌博,但是标准的大男子主义,虽然赚钱不多,但脾气很大。 家里无论妻子还是子女,只要稍有让他不如意的事情,立刻便会大打出手,并且不允许有任何反抗。 当然了,作为重男轻女的家庭,秦秀芝的两个弟弟待遇就要好上很多了,反倒是她与母亲是这个家庭食物链最底端的存在,挨打几乎是家常便饭。 每当秦秀芝决定要反抗,母亲总是会含泪劝说她算了,时间久了,秦秀芝也就麻木了。 本以为婚后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会逐渐好转起来,可父亲因为贪图赵有强家给的彩礼钱,全然不顾秦秀芝的意愿便将她嫁了过去。 婚后生活非但没有好起来,秦秀芝俨然成了自己母亲的翻版,因为赵有强赌博的缘故,生活比起在原生家庭时,悲惨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唯一让秦秀芝有所安慰的是,这桩不幸的婚姻让她拥有了一个懂事的孩子。 尽管再如何抵触和抗拒,不可否认的是,很多原生家庭不幸的女孩大多会走上自己母亲的老路,纵然万般不情愿,可结局终究是重蹈覆辙。 秦秀芝对此深有体会,她的人生已经毁了,可她女儿的人生决不能再毁到她手上。 很多人以为性格温吞的秦秀芝会对赵有强动手只是一时冲动,可秦秀芝自己心里清楚,兴许当时确实受情绪影响,但会对赵有强动手绝非一时冲动,而是早有预谋。 没什么可后悔的,非要说有什么让秦秀芝感到后悔的,不是因为动手,而是因为没早点动手。 秦秀芝早些年曾经为自己的原生家庭抗争过,但因为母亲的眼泪没能抗争成功。 后来结了婚成了家,秦秀芝没有因此自暴自弃,也曾试图改变丈夫,让他戒掉赌博好好过日子,但很可惜也没能成功。 再后来,有了孩子之后,秦秀芝为了不让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再次对命运奋起反抗,虽然用错了方式,可好在,这次她终于取得了微小的胜利。 算不得成功,甚至后来回想起曾经那段不堪的经历时,也曾想过可能会有比动手更好的解决办法。 遗憾是人生常有的事情,所以背负着遗憾仍能抬头挺胸继续向前走的人,才更是难能可贵。 所有人都以为秦秀芝对赵有强出手是因为心疼女儿,其实不是。 只有秦秀芝心里清楚,从来都不是她救赎了明夏,而是明夏的到来救赎了她。 在秦秀芝不算顺利的半生中,身为女儿的明夏一共救过秦秀芝三次。 第一次是明夏让她鼓起勇气,下定决心不再过这样的日子,决定反抗赌博暴虐的丈夫;第二次是在监狱中,也是明夏的出现让自暴自弃的她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 第三次则是现在和往后的每一天,明夏一次次的肯定与鼓励让秦秀芝找回了曾先后因原生家庭、不幸婚姻而被打压,不幸丢失的那份自信和面对未来的勇气。 出狱后的每一天,秦秀芝都因为明夏的鼓励而无不对明天的到来而感到期待。 她不会害怕,亦不会感到迷茫与自卑,因为秦秀芝清楚地知道,无论她做什么事情,无论明天会面临何等挫折,明夏总会站在自己身后。 从来都不是她在帮助明夏,而是明夏从降生的那一刻就在不停治愈和救赎她这个母亲。 秦秀芝听了明夏的夸赞,忍不住笑弯了眼睛,明明已经年过半百,可现在的秦秀芝比起刚出狱那段时间,整个人状态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除却眼角细细的纹路依稀能够证明岁月的痕迹外,放在人堆里谁能看得出她的真实年岁。 母女俩正说着话呢,却听院外再次爆发了一阵喧哗。 明夏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外面怎么了?” 秦秀芝刚从外面回来,倒是知道一二,便开口道:“咱们村子不是来了个节目组,好像有六个什么嘉宾刚抽签选好了房子,正在往里面搬东西呢。” “之前不是选中我们家了,但被我给拒绝了,然后那个节目组好像就选中了崔婶子家的院子,应该是刚搬进去吧。” 明夏对这件事情不是很感冒,想了想,却还是追问了一句:“抽中崔婶子家的那位是男是女?” 秦秀芝道:“是个女孩,短头发,看起来很爽朗,刚见我回来还笑眯眯跟我打招呼呢。” 显然秦秀芝对崔婶子家里住的那个女孩还挺有好感的,连说带比划,又补充道:“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七了。” 明夏好赖也是在娱乐圈混过的人,经秦秀芝这么一描述,倒也差不多将她口中的那姑娘与原身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姑娘好像叫徐思宁? 之所以对这姑娘有印象,是因为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个叫徐思宁的姑娘是位非常有想法的导演,两人还曾有过合作。 原身本就是非常出色的演员,徐思宁也是很有水平的导演,两个姑娘在剧组一见如故,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觉。 合作期间双方很聊得来,等电影杀青的时候,两人已经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电影宣传期间徐思宁曾不止一次接受采访时夸赞原身,从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欣赏。 以至于最后原身退圈的时候,这姑娘还相当仗义地站出来帮原身说话,以十分惋惜的口吻表示原身的退出是国内演艺圈的一大损失。 明夏退圈前的最后一部作品就是与徐思宁合作的电影,那部电影在各大电影节上狂揽各类奖项,还因此被媒体戏称为“奖杯收割机”。 后来明夏退圈之后,徐思宁没多久也宣布封镜,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也正是在这时候,徐思宁的身份才终于对外曝光,大众也是在她封镜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位鬼才导演居然出身豪门,是国内最大娱乐公司华信老板的独女。 不过到了徐思宁当时那个高度,钱反倒是她人生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了,她的才华、眼界、能力甚至是独特的个人魅力都足够让她闪闪发光。 明夏忽然间就有点明白为什么之前会在山脚下遇上邱玉恒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以男主那酷爱攀高踩低的性格,应当是看上了徐思宁,想追人家呢。 “啧。”明夏忍不住摇了摇头。 秦秀芝不知道内情,见状问道:“怎么了?” 明夏回过神,笑着道:“没什么。” “我下午要下山去清平县的野生动物园一趟,能借您的车用用吗?” 明夏要用车,秦秀芝当然不会反对,毫不犹豫便点头道:“行啊,一会儿我把钥匙给你。” “自己一个人开车行吗,用不用我开车送你?” 明夏摇摇头,笑着道:“您就放心吧,左右也不出清平县,路况我都熟,不会有问题的。” 见明夏坚持,秦秀芝倒也没再说什么,非常爽快地进了屋拿了车钥匙出来,递给明夏。 临出发前,明夏接到了老教授的电话,表示已经和野生动物园的园长沟通过了,园长姓陶,叫陶韫之。 老教授还给了明夏那位陶园长的电话,嘱咐她到动物园门口直接打电话进去就可以了。 明夏记下了电话,去之前给对方先打了个电话,因为信号不大好的缘故,两人只约定好了时间便挂断了,剩下的等到了动物园再详细说。 准备出发前,明夏还不忘带上了家里的大铁锹,寻思待会儿下山之后先去附近的市场里,看看能不能买到几个大一点的折叠桶。 除此之外,口罩和手套、围裙之类的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胶鞋好像也得买一双来着。 明夏在心里默默思索着待会儿下山要买的东西,出门时没注意,与背着包的短发姑娘撞了个正着。 那姑娘手里拎着个非常有年代感的红色大铁盆,里面放着毛巾、牙膏牙刷之类的洗漱用品,经这么一撞,盆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明夏手里的铁锹也没能拿稳,“哐啷”一声摔在了旁边。 “不好意思!” “抱歉抱歉!” 两人几乎是齐齐开口,明夏回过神后,立刻弯腰开始帮那姑娘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而那短发姑娘反应与她如出一辙,顾不上自己的东西,反倒是先跑出去捡明夏的大铁锹。 等明夏将那短发姑娘的东西捡完,一抬头刚好对上了那姑娘的一双笑眼,对方双手撑着铁锹,笑眯眯看着自己呢。 明夏难得有些尴尬,将东西递了过去,再次道歉道:“实在抱歉,刚才出门的时候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不小心撞了你。” 那姑娘闻言直接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摇头边道:“巧了吗这不是,我也正在想事情呢,也没注意到你。” 两人互相交换了东西,短发姑娘盯着明夏看了良久,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 明夏冲她眨了眨眼,既没有承认却也并没有否认,道:“可能吧?” 虽然看明夏非常眼熟,但短发姑娘倒也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而是对她伸出手,道:“咱们也算是不撞不相识,挺有缘分的。” 明夏看了眼自己刚才捡东西蹭脏的手,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对方握手呢,那姑娘倒像是已经看出她的心思似的,相当自来熟且毫不介意地直接伸手握了过来。 “我最近都住在村子里,好像就在你家隔壁,这段日子可能多有叨扰,还请多多指教啦。” 短发姑娘大方一笑,刚想继续和明夏交换名字呢,却听身后传来了工作人员的招呼声。 “徐老师,快点出发去村尾集合啦,其他嘉宾已经到了,就差你啦!” 听到这呼喊,短发姑娘倒也没耽搁,冲明夏抱歉地耸了耸肩,道别道:“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聊!” 因为徐思宁所站的角度原因,她后面的工作人员只匆匆瞥见了明夏的半张脸,和徐思宁一样,也觉得有些面熟。 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究竟为什么会觉得面熟,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便也不了了之了。 * 和短发姑娘分别之后,明夏看了眼时间,便没再耽搁,直接下山开始采买待会儿去动物园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依旧是之前去过的那家超大的杂货市场,原本明夏考虑到便携度问题,寻思着买容量大一些的折叠桶来着。 可当店主听说明夏是打算用这桶装肥料时,立刻就以“折叠桶密封性不好”为由打消了她的念头,并且向她安利了密封性很好,便宜又皮实的白色酵素桶。 “妹子你就听我的,咱们这酵素桶质量杠杠的,别说装肥料了,就是装大粪我都能给你保证,盖子一拧,绝对不会漏出来一滴!” 为了证明自家酵素桶的质量很好,店主拍着胸脯向明夏保证。 被店长误打误撞戳中了心思的明夏:“……” “好,那就这个酵素桶,给我来五个。” 店主也是个挺实在的人,没拿外面摆的样品,而是到仓库里给明夏拿了五个新桶。 “妹子,你要这么多,自己一个人恐怕不好带吧。”店主打量了明夏一眼,又继续安利起店里的小推车来。 他从屋子里推了一辆金属材质的平板小推车,将其推到明夏面前,指了指明夏脚边的酵素桶,道:“这样的桶,装满,一次能拉三个,送固定绳!” 明夏:“……” 从老板那摊位前离开时,明夏拖着两个小推车,车上绑了六个酵素桶。 明夏发誓自己进来前绝对没想过要买这么多东西,要怪只能怪老板实在太会推销了吧! 至于为什么本来只准备买五个酵素桶,结果最后买了六个,原因也挺简单的,用店老板的话来说就是……这样两辆小推车承载的重量差不多,不容易因偏沉而翻车。 明夏觉得老板说得挺有道理,于是离开的时候就成这样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老板颇有些恋恋不舍,高声道:“妹子,有需要再来啊,下次来我给你打折!!” 明夏原本走的速度不快,听了这话顿时加快了脚步,迅速逃离了市场。 得亏秦秀芝的车子是辆非常宽敞的面包车,否则这么多东西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塞进去。 不过考虑到秦秀芝的车是用来送面包的,而明夏今天要去拉的东西有点特殊,所以想了想,出发前又折了回去。 好巧不巧的,明夏刚将车子停在大景山脚下,就遇上了在城里打工做运输的刘叔。 平日里为了拉货方便,刘叔攒钱买了辆二手皮卡车,车子虽然挺旧,但着实为他带来了不少收益。 刘叔倒也不是小气的人,听说明夏要去动物园拉猛兽的粪便,想都没想就将车钥匙给明夏了。 刘叔平日里还是挺宝贝自己这辆小皮卡车的,如果今天开口的人不是明夏,刘叔肯定没这么爽快,但没办法,谁让明夏在整个清平县都有buff加成呢。 他这么爽快地给了钥匙,反倒是明夏有些过意不去,道:“刘叔您放心,等把东西运回来之后我帮您洗车,保证不会有脏东西和异味留在车上的。” 刘叔乐呵呵摆了摆手,好笑道:“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这次回来自掏腰包带大伙儿种果树的事我都听你张婶说了,我们家也分到了果树苗。” “况且你费劲巴拉地去动物园运这些东西,不也是为了咱们村的大家吗,弄到车上也不要紧,叔自己洗,车你尽管用去!” 谢过了刘叔,两人合力将面包车上明夏刚买的东西收拾妥当,全部转移到了刘叔的皮卡车上。 要不是明夏说不用,刘叔还寻思和明夏一道去,兴许能帮上什么忙呢。 一切都准备就绪,明夏看了眼时间,因着提前出门的缘故,距离和陶园长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比较充裕。 虽然野生动物园就坐落于清平县,但明夏这次回家乡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翻遍了原身的记忆,发现有关这家野生动物园的印象也不深,这家动物园虽然已经建立有一定年头了,但原身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连出大景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去动物园了。 循着导航的指示,明夏终于在山脚下看到了一个已经有些年头,看上去略微有些破旧的野生动物园牌匾。 名字起得相当朴实无华,直接用了当地的地名,就叫清平野生动物园。 车子又往前面开了一段距离,在一个约莫足有五六米宽,两三米高的黑色大铁门前停下。 这里应该就是清平野生动物园的入口了,铁门和动物园的牌匾差不多,上面很多地方已经生锈了。 还没进动物园,这里便给人一种萧条贫穷之感,明明是下午,一路开车过来,明夏却连游客都没见到几个。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野生动物园究竟是以什么盈利的。 明夏叹了口气,将车子停好后,刚准备给陶园长打电话,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刺耳的鸣笛声。 扭头看了眼,发现按喇叭的是辆银灰色的面包车,车上坐着几个看上去就凶神恶煞不太好惹的男人。 明夏刚要下车,却忽然眼尖地发现,原本还端坐在门口小岗亭里的大爷在看到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时,瞬间变了脸色。 就在明夏摸不着头脑之际,面包车的门忽然开了,呼啦啦从车上下来了七八个身高体壮的壮汉。 那些人还不是空着手下车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有的拿着铁棍,有的则拿小桶,桶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但很快的,几乎没给明夏思考的时间,她便已经意识到那些人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油漆。 红色的、黑色的油漆被人揭开盖子,紧接着,手持油漆的壮汉手臂一挥,桶里的油漆顷刻间全部被泼洒在了铁门上。 有些油漆则穿过铁门被泼洒在了地上,黑红黑红的油漆看上去颇有几分惊悚骇人的味道。 偏偏那群人还嫌不够似的,有人挥舞着铁棒,用力敲击着动物园的大铁门,发出非常刺耳的声响。 领头那男人则在这一片混乱和噪音当中高声呼喊道:“开门,死老头,识相的话今儿就把这破铁门给我打开,不然的话哥几个今儿就把你这门给卸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躲着有用吗?该还的钱不会因为你们躲着就可以少还一毛钱,你们园长呢,把她给我叫出来!” “今天我必须见到你们园长,借钱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哥一定会还,怎么该还钱的时候就变成缩头乌龟了?” “开门!开门!把门打开!” 起哄声,叫骂声,各种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从这些人口中被吼出来,与其说是在要债,不如说他们此时此刻的行动更像是一种狂欢,借讨债为由,疯狂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第274章 第 274 章 不久前还坐在小岗亭里的大爷此时已经开始拨打电话了。 明夏在旁边观望了片刻, 确定了短时间内这群人应该无法破坏动物园的铁门后,这才将现场的情况编辑成了一条短信发给了陶园长。 等了片刻没有收到回复,眼看着那伙儿闹事的大汉已经明显不耐烦, 有些甚至试图攀登大铁门, 直接从外面翻进去时,明夏终于坐不住了。 她推开车门下了车, 从车后面的车斗当中翻出了待会儿打算用来铲屎的铁锹, 别看这玩意看起来挺笨重的,可若是被它拍上一下, 少说也得眼冒金星晕上一会儿。 这群壮汉起初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异常,是其中一个精神小伙将手里的铁棍打弯之后, 打算回车上再拿一根的时候,这才发现了拎着铁锹的明夏。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明夏反应挺快的, 倒也没急着发难,而是挺友好地冲他笑了下,礼貌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精神小伙儿也没反应过来, 只觉得眼前这姑娘白白净净,看上去挺好看的,也就顺着她的话木愣愣答道:“讨、讨债呢。” 明夏闻言点了点头,又问:“谁欠你们钱啊,欠了多少?” 那精神小伙刚要回答呢,后脑勺却猛地挨了一巴掌, 接着听到同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大爷的跟谁说话呢?” 精神小伙的同伴当然也是个精神小伙,边说边抬头,顺着之前那人的视线朝明夏所在的位置看来。 挨了打的精神小伙捂着后脑勺,这会儿也总算反应过来了, 神色痛苦地大声问道:“对啊,你大爷的谁啊!” 明夏也不恼,依旧很有礼貌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谁欠你们钱,欠了多少?” 回过神的精神小伙当然不会再吃她这一套,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讨债嚣张惯了,自然不会把明夏放在眼里。 “不该问的别瞎问,少管哥几个的闲事,把我们惹恼了,小心连你一块收……” 确定了眼前这俩精神小伙没有回答自己问题的意思,明夏索性也不再试图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 她上前走了两步,见左边那精神小伙挥舞着棍子朝自己示威,明夏倒也没惯着他,看准了位置,一铁锹下去。 “梆”的一声响,原本还叫嚣着要收拾明夏的精神小伙应声倒地。 “卧槽?”精神小伙的同伴毫无准备,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 明夏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是动物园的园长欠你们钱吗,欠了多少?” “我警告你,你不要太嚣张啊,不然我可真的动手……” 话没说完,又是“梆”的一声响,精神小伙的同伴也应声倒地。 而此时此刻,接连响起的两次声响已经惊动了正在试图翻越动物园大门的其他壮汉。 见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明夏倒也不含糊,轻轻甩了甩被铁锹震到有些发麻的右手,将铁锹换到了左手上,再度开口询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谁欠你们钱,欠多少,有人能跟我说一下吗?” 明夏的声音依旧平和,与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听上去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不像是会挥动铁锹毫不犹豫拍晕两个壮汉的人。 可地上的两个还在昏迷中的精神小伙却已经无声证明了刚才那些并不是他们的错觉,而是不久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诶呦卧槽,这女的我咋看着这么面熟啊大哥!”死一般的寂静中,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怪叫。 “你个完蛋玩意儿看个女的都眼熟!下去,快去看看咋回事!” 领头的彪形大汉一巴掌拍在了那人脑门上,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男人也不敢吱声,连忙从铁门上翻了下去。 “你谁啊?” 话刚出口,又是“梆”的一声,明夏脚边的地上又多了个人。 这回别说是这群讨债的大汉了,就连门口刚打完电话的门卫大爷也被这一系列变故给惊呆了。 明夏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次倒是没再问之前问过的问题,而是简单直白道:“该谁了?” 这伙儿要债的人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之前是没有准备,反应过来后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明夏呢,领头那男人一声令下,距离明夏最近的几个人立刻朝她扑了过来。 明夏其实不太喜欢太过复杂的招式,打架嘛,花里胡哨不如化繁为简,能把对方快速撂倒、并让其失去行动能力的招式,就是最简单也最省力气的招式。 所以无论是在之前的几个任务世界里,还是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明夏动手时都非常简单利落。 铁锹一抬一落,脚边躺着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看上去甚至都不怎么费力,那动作行云流水,知道的这是在打架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种树呢。 接连拍晕了几个人之后,领头的大汉即便脑子再笨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可如今手底下的人可都在旁边看着呢,他要是就这么跑了,以后面子往哪儿搁? 可是不跑吧,看着明夏脚边被拍晕的人越来越多,就连见多了大场面的他也不禁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虽然心里慌得一批,但面上却仍要维持镇静,在眼睁睁目睹自己手底下最能打的小弟也被明夏给撂翻之后,男人终于站不住了。 他开口时,以恶声恶气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今儿天王老子来了,欠我们的钱也得还给我们!” 听到这色厉内荏的话,明夏挥舞铁锹的手微微一顿,铁锹距离眼前壮汉的脑袋还有大概一公分的距离,可那大汉闭着眼睛等了片刻也没等到预期中的疼痛,掀开眼皮子悄咪咪瞅了一眼,随即直接往地上倒去。 还没动手的明夏:“???” 讨债的领头男人:“!!!” 躺平装晕的大汉:“……” 明夏将铁锹往地上一插,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谁欠你们钱,欠多少,有没有欠条?”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即便脾气再差的人,也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 “清平野生动物园的园长,陶韫之欠我们钱,欠了三百多万。” 明夏挑了挑眉,道:“有欠条吗?” 既然是来要债的,欠条当然是有的,而且就在领头男人的兜里揣着。可做他们这一行的,除非对方还了钱,否则欠条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给别人看的。 尤其是明夏这种,看上去平平无奇,可实际上却武力值惊人的女人。 万一他将欠条拿出来,被眼前这彪悍无比的女人一把抢过去撕了个稀巴烂,那可怎么办? 他只是个替人办事收债的小啰啰,真正的债主另有其人,万一借条真的被这女人给撕了,遭殃的可就是他了! 似乎看出了领头男人的犹豫,明夏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这样,你自己举着,我就看一眼。” 领头男人闻言明显有些意动,但他身边的小弟却在他快要动摇的时候,凑过去小声嘀嘀咕咕了几句。 由于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明夏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听了小弟嘀咕之后的领头男人瞬间变了脸色,看向她的眼神简直如在看洪水猛兽一样。 可顾忌着明夏的武力值,领头男人倒也不敢明着拒绝,干笑了两声之后,丢下一句“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处理,那就改天再来吧,哈哈”之后,火急火燎飞奔到面包车前,拉开门“噌”的一声蹿上了车。 明明还离着挺远一段距离,但明夏还是听到了男人的咆哮。 “开车!快开车!” “可是大哥,小明他们几个还在地上躺着……” “可是什么可是,他们自己没长腿吗,等醒了之后不能自己跑吗,就这点水平,躺地上还等着我这个当大哥的捞他们啊!” 在一阵争吵声中,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以极快的速度调转了方向,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明夏看了眼地上的几个人,抬脚在刚才装晕的那壮汉屁股上踢了踢。 “别装了,你们老大走了,再不醒我可要让你真晕过去了。” 壮汉原本是想装晕蒙混过关的,可眼下这个局面显然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晕下去了,壮汉一个骨碌翻身站了起来。 对明夏开口说话时,声音和语气哪还有刚才的半分嚣张,话音里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恭敬和狗腿。 “有事儿您说话,都是老乡,您放心啊姐,只要我能办到的事情绝对不会推辞。” 说到这里,壮汉的声音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妥,轻咳了几声,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了,要是办不到的事,只要姐姐您开口,我一定二话不说为您冲锋陷阵!” 明夏懒得跟他在这里废话,直言道:“刚你大哥说这家动物园的园长欠你们钱,这事是真的吗?” 壮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道:“是真的,姐。” “数额是三百万吗?”明夏紧接着问道。 这回壮汉犹豫的时间更长了,良久之后才吞吞吐吐道:“最开始借的不是三百万,是八十万。” “但是吧,后面她还不上,利滚利的这不就翻到了三百万嘛。” 明夏倒也没怎么为难他,直言道:“借了多久能把利息滚到这么高?” 明夏这问题说简单吧,倒也是不难回答,可要说难吧,其实也挺难答的。 毕竟高利贷本来就处于灰色地带,除开本金以外,利息能要回来多少可就看收债人的本事了。 犹豫了半天,壮汉终究还是顶住了压力,叹了口气,含含糊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借了多长时间,应该有一年多点吧。” 明夏按照他给出的时间粗略算了算,直接被气笑了:“不到一年就滚成这样,你们放贷放得挺黑啊。” 怕一言不合就挨打,壮汉吭哧吭哧憋了半天也只敢小声为自己辩解两句。 “姐,我们这种小啰啰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啊,别看我们穿得人模狗样的,但实际上也只是赚个辛苦钱,万一哪天碰上像您这样的硬茬子,这不也挺受罪……” 见明夏脸色不对,壮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来更是果断噤了声,作哑巴状。 明夏也不愿意再跟他浪费时间,想了想,开口道:“想办法弄醒地上这几个,跟我进去动物园一趟,待会儿需要你们帮忙搬点东西。” 看明夏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壮汉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特别狗腿地拍着胸脯对明夏再三保证道:“姐,您放心,哥几个干别的不行,卖力气之类的事情那是一定能行的,再重的东西,有哥几个在,保准给您把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明夏动手的时候控制了力道,因此地上躺着的几个人里其实有两个早就醒了,但他们选择和壮汉一样,装晕试图糊弄过去。 但显然他们的盘算落了空,壮汉得了命令,弯下腰挨个伸手拍他们的脸,大家都是兄弟,谁还不了解谁,是真晕还是装晕,那不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原本倒在地上或真晕或装晕的人全部被壮汉叫了起来,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点不见刚来时的风光,一个个乖巧得像小猫崽似的。 刚才被明夏点名的壮汉挠了挠头,神色腼腆道:“姐,我叫大明,黄头发这个是我弟弟小明,要抬什么东西您尽管开口,我们哥俩都挺有力气的。” 见他们态度还算良好,明夏倒也没有为难几人的意思,指了指不远处自己停在旁边的皮卡车,道:“看到那几个酵素桶了吗?” 五人齐齐点头,一个比一个乖巧。 明夏道:“待会儿那几个桶里会装点东西,等装满以后,你们需要帮我把桶搬上车……”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几个男人就已经迫不及待表现起了自己,满口应下。 “您就放心吧,就这么一点活儿,轻轻松松就搞得定,别说只是搬上车,您就是让我们扛着桶上山都不在话下。” 原本只是想要借机向明夏表现一下自己,邀邀功,可几人谁也没想到,信口胡诌的一句话最终居然会变为现实,一语成谶。 明夏意味深长看了他们一眼,却也没有点破,让他们上车后,明夏自己倒是没急着上车,她走到铁门前,对小岗亭里的门卫大爷道:“大伯,您能联系上陶园长吗?” 简单将自己这次来野生动物园的目的告诉了门卫大爷,大爷神色有些犹豫,含糊道:“我刚已经通知园长了,她应该很快就赶过来了,要不你在这稍等会儿?” 其实陶韫之已经交代过门卫大爷,若是下午有个年轻姑娘找过来的话,就直接把她放进去。 但是因为刚才闹了那么一出,加上刚才闹事的人如今就坐在明夏的皮卡车上,门卫大爷属实是有点摸不清明夏的意图,怕贸然放他们进去,他们会趁机生出事端。 明夏看出了门卫大爷的顾虑,虽然有点无奈,却也能够理解,便没再纠缠,而是爽快点头应下了。 今天下午遇到了太多意外,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而且不止门卫大爷心有疑虑,明夏也因为刚才的事情而感觉清平野生动物园和园长陶韫之身上存在着很多谜团。 陶韫之是老教授的学生,在将她介绍给自己时,老教授丝毫不掩饰对陶韫之的欣赏,话里话外都对自己这位学生非常骄傲。 可现实情况却与明夏来之前的想象有很大出入,别的不说,一个动物园的园长究竟怎么会欠下那么一大笔高利贷的? 陶韫之这样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难道会不知道高利贷是碰不得的东西吗,超高的利息一旦滚起来,就像是滚雪球一样,债务永远还不完,仿佛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底洞。 到底是什么样的难处居然能让陶韫之好好一个名牌大学毕业,前途一片光明的野生动物园园长去借高利贷。 明夏抬头又看了眼破旧却被擦拭得很干净的动物园门头,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没再敢继续想下去,一切答案还是交由当事人亲自来回答吧。 早在讨债的那伙人上门时,门卫大爷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陶韫之,所以明夏倒也没有等多久。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明夏远远就看到一道步履匆忙的身影从园区向门口走来。 那人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穿着套非常简单朴素的黑色运动衣,是那种扔进人堆里恐怕都很难找出来的类型。 待她走近,抬起头和明夏握手打招呼时,明夏这才发现她长了双非常漂亮有神的眼睛。 不是很大,但却很亮,如果说她的打扮是丢在人堆里都毫不显眼的话,那么她的眼睛则恰恰相反,是只要看过一次就很难忘记的类型。 “你就是褚老师提到的那位明小姐吧,你好,我是陶韫之。” 陶韫之的声线很温和,是很容易便能让听到的人心生好感的那种音色,很悦耳。 两人握手寒暄之后,陶韫之神色歉疚地对明夏道:“抱歉,我可能需要先处理一些事情才能带你进去,能稍等我几分钟吗?” “当然,我不着急的。”明夏当即便答应了。 征得了明夏同意后,陶韫之这才向着门岗亭走去,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门卫大爷边说还边比划,时不时指指明夏,时不时又伸手指了指明夏的皮卡车。 整个交谈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左右,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大爷在说,陶韫之在一旁安静听着。 待两人谈话结束,陶韫之向明夏走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道歉。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那么狼狈不堪的一幕。”说这话的时候,陶韫之脸上满是惭愧和尴尬。 “我听张伯说,你和那些上门讨债的人发生了冲突,你没有受伤吧?” 明夏摇摇头,笑着道:“没事。” 陶韫之的视线将明夏打量了一遍,确定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后,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了地。 恩师难得向自己开一次口,也不是什么难办的大事,陶韫之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却没想到明夏会和讨债那帮人遇了个正着。 要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波及到明夏,那陶韫之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向老师交代了。 陶韫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对明夏道:“嗯……按理来说,我不该提出这种要求的,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不要将刚才的事情告诉褚老师。” 明夏看出了陶韫之的窘迫,其实这个时候她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答应下来,毕竟从刚才的种种情况来看,陶韫之所需要面对的事情应该还挺麻烦的。 可明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在答应你之前,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陶韫之略微有些迟疑,却还是点了头,道:“嗯……” 其实即便明夏还没有开口,陶韫之已经猜出了她想问的是什么,无非是刚才那群催债人的事情。 “你是想问刚才那群人是怎么回事吧?” 陶韫之没等明夏开口提问,自己反倒是将明夏想问的问题给说了出来。 “是的。”明夏点了点头,坦然道,“刚才那群人说你欠了他们一大笔钱不还,所以才上门用激烈的手段试图要债。” 陶韫之苦笑,道:“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但我没有欠钱不还,本金部分我已经全部还清了,还因为这件事情卖掉了市里的房子和车子。” 明夏想了想,道:“你还款的时候对方没把借条还给你吗?” 陶韫之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无奈,道:“他们要我把利息全部还清了之后才肯把借条还给我。” “可当时明明还在还款期限内,借钱的时候那个人说了,只要在还款期内把钱还上,利息就不会涨起来。” 明夏没借过高利贷,也不太了解其中内情,闻言,便对车上的壮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对方非常听话地麻溜下了车,小跑着站到了明夏身边。 待听了陶韫之的话后,壮汉伸手挠了挠头,干笑着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只管拿着欠条讨债,以欠条和老板口述的金额为准。” 听他这么说,明夏索性直言道:“你们讨债是有提成的吧,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只拿个辛苦钱。” 见壮汉闻言后神色一僵,明夏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明夏抬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耐着性子道:“提成多少?” 壮汉耷拉着脑袋却不敢吱声,显然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榨干了明夏为数不多的耐心。 明夏又对皮卡招了招手,高声道:“叫小明下来,有个问题他哥大明答不上来,让弟弟来答。” 壮汉闻言膝盖一软,连声道:“别别别,姐,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倒是想跟你好好说,但你不是很配合,我就只能找愿意配合的人好好说了。”明夏淡淡道。 壮汉简直要哭了,他属实是不理解,明明挺好看一姑娘,怎么办起事儿来比他们这帮子专业讨债的人还凶残呢。 “配合配合,我一定配合!” 壮汉就这么一个弟弟,爹娘去得早,哥俩相依为命,自己吃什么苦都愿意,却看不得自己弟弟吃苦。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除了实话实说,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即便心中再如何不情愿,壮汉还是老实道:“要回来的钱,我们老大能拿一半的提成。” 这种本金已经收回来的债务,剩下的所谓利息部分其实和敲诈勒索没什么太大区别了,能要回来就是净赚,要不回来也没什么损失。 听到这里,明夏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陶韫之就是被高利贷给坑了。 这件事情说简单其实也挺简单,即便陶韫之不还钱,这群催债的也不能拿她怎么办,比较麻烦的是,这群人三不五时的就会来骚扰几下。 如果只是针对陶韫之个人还好说,问题是这帮讨债的知道陶韫之在动物园工作,要是他们三不五时像今天这样来上一出,被游客看到后谁还敢来第二次啊? 明夏能够想到的事情,显然那些讨债人也都想到了,而且看今天门卫大爷的反应,这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一次两次没什么,怕就怕时间长了,真的让动物园本就不多的客流也因为忌惮这些闹事讨债的人而不敢再来,从而导致动物园因为没有游客而被迫关停。 陶韫之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归根究底,责任还是在我,如果当时我没有因为一时着急借了高利贷,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可以冒昧问一下,你当时为什么非要借这笔钱吗?”明夏开口问出了这件事情里最关键的核心问题。 陶韫之倒也没有想过隐瞒,她笑了笑,道:“你也看到了,因为清平县位置本来就非常偏远,旅游业也不发达,平日里会来动物园玩的大多都是本地游客。” “但是本地消费水平非常有限,而且也不是每天都有游客来,动物园的客流量很低很低,低到别说能达到收支平衡的地步了,连园区内动物每天的饲料钱都满足不了。” “自从我被调到这边,我们也尝试了很多办法来吸引游客,我们建立了自己的短视频账号,也尝试搞过一些动物认领等活动来增加收入,但效果都不太理想。” 说到这里,陶韫之也不怕被人看笑话了,苦笑着道:“以前靠着国家每年发放的饲料补贴还能勉强维持,但是……” “但是今年游客太少,我们甚至等不到国家对动物园饲料补贴的款项到账,园内所剩不多的饲料就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了。” “钱是我自己借的,借钱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原本是想向银行申请贷款,但由于手续太过繁琐,光是审核就要不少时间。” “我自己当然能等,但园区里等着吃饭的动物却等不了那么久,我当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才一时鬼迷心窍。” 虽然在说这些话时,陶韫之脸上的神色满是懊悔,可明夏却看得出来,即便将时间拨回借款前,以当时的境况,陶韫之可能还是会选择走上这条路。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能等得起,可动物园里上上下下等着吃饭的动物却等不起。 将借款事件的前因后果讲完,陶韫之用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语气道:“其实刚开始我根本不知道这是高利贷,是一位远房亲戚介绍我去借钱的。” “等后来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明夏一时之间竟难得有些语塞,言语的安慰太过苍白,对现如今的境况也无法起到任何改善的作用。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明夏问。 陶韫之抬起头看了眼动物园的门头,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舍,但开口时声音却非常坚决。 “他们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动物园,无非是因为我在这里当园长罢了。” “我已经准备离职了,到时候这就变成了我的私事,他们要找也是找我本人,不会再来动物园闹腾了。” 明夏被这话吓了一跳,道:“离职?” 陶韫之见她反应那么大,很轻地笑了下,难得开了个玩笑道:“不过你放心好了,就算我离职了,答应你的事情也会帮忙的,不过是些本来就要处理掉的动物粪便而已,放心放心,我这管够。” 明夏还真被她这冷不丁的笑话给逗乐了,准确来说,应该是看出了陶韫之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想要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明夏便也顺着她的话继续下去了。 “天色不早了,那我们现在进去?”明夏问道。 陶韫之欣然点头,踮起脚往明夏的皮卡车上看了看,待看清楚车上那六个酵素桶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地打趣道:“好家伙,你今天这是到我这来进货了?” 明夏其实出了市场就已经从老板的忽悠中清醒过来了,不过也懒得再折回去退,又不好往山上搬,索性直接全放车上拉过来了。 轻咳了两声,明夏有些尴尬道:“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此言一出,陶韫之更是笑弯了眼睛。 两人坐上皮卡车,陶韫之道:“褚老师和我说你们是为了震慑野猪对吧。” “对,山上去年种下了果树,还有一大块试验田,上次因为野猪下山拱坏了十几株果苗,还有村里人自己种的蔬菜之类的也全部遭了殃。” 听明夏讲清楚了大景山的情况,陶韫之立刻便给出了建议。 “那待会儿我们先去狮园,现在狮园里有两头狮子都正值壮年,它们的粪便比起年幼和年老的狮子要更有震慑力。” 想了想,陶韫之又紧接着道:“说起来,除了这些,你们要不要养几条狗,如果有野猪进村,狗听到动静就会叫,就是养起来有点麻烦。” 明夏认真思考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狗就算了,倒不是怕养起来麻烦,主要是前不久那两头野猪实在是太凶了,獠牙又尖又利,万一打起来伤到狗子就不好了。” 听懂了明夏的顾虑,陶韫之却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而是露出了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乐呵呵道:“那可不一定。” “待会儿我们从狮园和虎园出来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等你见了我们这的狗子,兴许会改变想法呢。” 明夏点点头,欣然答应了等会结束后跟陶韫之一起去看狗的建议。 清平县野生动物园的园区很大,绿化做得也非常好,刚入园便能清晰感觉到园区内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上个两三度。 沿途每路过一种动物的园区,陶韫之都会适时地开口给明夏介绍一二。 随着陶韫之的介绍,明夏发现清平县野生动物园里的动物种类其实并不少,而且远远看去,动物的状态都很好。 不过因为资金非常有限,园区内的丰容远没有大城市里做得那么好,但看得出饲养员和园方都已经尽力了,很多丰容道具都是自己手工DIY的。 明夏还发现,清平县野生动物园的动物似乎都不怎么怕人,恰恰相反,当看到有人靠近时,还有胆子大的动物敢主动往前凑。 “可爱吧,它们都被饲养员给惯坏了,一点不怕人的。”陶韫之笑眯眯说着,将车窗摇下来,她才刚伸出手,就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那鹦鹉羽毛油光水滑,一步步顺着陶韫之的手爬到了她的肩膀上,好奇地打量着坐在驾驶位上的明夏。 “它叫五毛,是自己飞到我们园区来的,大概是觉得在园区里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就在这里定居了,前不久还找到了配偶。” 陶韫之说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的鸟窝,道:“那就是它们的爱巢,五毛和它配偶自己搭的。” 明夏停了车,顺着陶韫之手指的方向,果然在树杈间看到了鸟窝。 “别看它现在挺乖巧的,实际上可鸡贼了,平时只有开饭的时候才会飞下来,其他时候你一天都难看到它的影子。” 话虽这么说,但陶韫之伸出空闲的左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来时,指尖捏了几颗小瓜子递给它。 得了瓜子,这只鹦鹉果然如陶韫之所说的那样,振翅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第275章 第 275 章 明夏今天来清平县野生动物园原本只是为了来拿猛兽粪便对付山上那些野猪, 可一路走下来,看到了园内那么多状态很好的动物,不由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嘴巴可能会说谎, 但眼睛不会。 从踏进这片园区的那一刻开始, 明夏在陶韫之的眼睛里看到了她对这座动物园浓重到毫不遮掩的热爱。 不过想想也是,即便出去借钱, 也要保证动物园内动物有足够饲料, 恐怕很多人都未必能够做到陶韫之这种地步吧。 如果不是真心热爱这里,热爱园区里的每一只动物, 怎么能随口便轻松说出每一只动物的名字。 皮卡车在园区内走走停停,抵达狮园时, 明明已经是下班的点了,园内的饲养员却仍然没走。 狮园的饲养员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高个子女人,她穿着套蓝色的、印有动物园可爱lg的工作服, 正在园区内清理里面的垃圾。 说是垃圾,其实也算不上。 因为游客不多,打扫又相当勤快的缘故, 动物园里鲜少有人为制造的垃圾,大部分都是一些被风刮进来的枯枝落叶。 听到动静,那位饲养员抬头朝这边看来,看到明夏和陶韫之时,立刻道:“园长,你们直接进来吧, 大毛和二毛已经被我送到小园去了。” 陶韫之显然已经将明夏此行的目的告知了饲养员,所以饲养员早有准备。 明夏和陶韫之听到这话都挺淡定的,将车停好后,明夏将后面放着的小推车先搬下来, 随后又搬了个酵素桶放在小推车上。 去拿铁锹时,车后面几个被铁锹拍晕过的小伙儿一个个都站得笔直,名叫大明的壮汉更是十分狗腿,赶在明夏去拿之前,将铁锹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陶韫之虽然不太清楚其中内情,但从门卫大爷口中也知道后面的这几个精神小伙儿都是来讨债那人的手下。 虽不知道明夏为什么会带上他们一起进园区,可明夏没说,她便也没有问。 见明夏拿好了东西,陶韫之刚准备走,却听明夏开口道:“稍等下。” 陶韫之愣了愣,道:“怎么了?” 明夏没回答,而是抬头看向站在皮卡车后车斗里的几个小伙儿,眯了眯眼,招呼道:“愣着干什么,都下来啊。” 被点了名的几个小伙儿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其中尤以大明脸色最为难看,听明夏让他们下车,腿肚子都忍不住开始抽筋。 明夏在车边等了一会儿,见他们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有下车的意思,神色也开始有些不耐。 “我叫你们来是让你们在车上cs人体雕塑的吗?下来干活了。” 也不能怪这几个人扭扭捏捏不愿意下车,属实是因为等下要去的地方太吓人了,狮子园诶!那他大爷的可是狮子诶! 一口下去能直接卸他们一条腿的猛兽啊,就这么下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啊。 明夏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们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索性不再跟他们废话,单手撑在车上,蓄力后直接跳上了车斗。 接着,在几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在他们屁股上一人给了一脚,将人从车上踹了下去。 得亏这辆皮卡的底盘不算太高,这才没让几人摔出个好歹来,可饶是如此,依旧有人装模作样地抱着肚子哀嚎不已,那惨叫程度,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这是摔到了脑子。 明夏倒也没惯着他们,随意挥了挥手里的铁锹,不偏不倚,刚好铁锹的尖端就停在了离叫得最凶那精神小伙儿脖子大概一公分左右的位置。 刚才还哀嚎不止的精神小伙立刻像是被扼住了命运咽喉的鸭子,都不需要言语,一秒便噤了声。 明夏的意思相当清晰地传达给了在场的几个精神小伙儿,要么配合,要么就挨打,除此以外没有第三条路可供他们选择。 大明小明兄弟俩是最识时务的,眼看结局已经不可更改,两人一个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大明接过明夏手里的小推车,小明则将车上的酵素桶扛在了肩膀上。 甚至都不用明夏催促,这哥俩主动跟上了陶韫之,快步向着狮园的入口走去。 剩下三个人一边在心里痛骂那哥俩不是东西,一边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灰溜溜跟了上去。 陶韫之被这一系列极其富有喜剧效果的变故给惊呆了,看了看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小伙儿,又看了眼慢悠悠走在后面的明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其实根本没必要害怕,为了降低饲养员清理环境和喂食时被咬伤的风险,狮园和虎园这样的猛兽住所早在设计之初就特意将园区分隔为了三个部分。 屋内可供晚上睡觉使用,屋外则又被分割为内园区和外园区,当喂食或完成清理园区等工作时,饲养员会提前将狮子赶进内园区,并锁好门,确定狮子不会在饲养员作业时跑出来。 也是因为有这一设计,即便是猛兽园区,整体的安全系数也是非常高的,完全不需要担心进去会被狮子咬伤。 因为知道明夏和陶韫之要来的缘故,今天饲养员早早就将喜欢在外园区活动的狮子赶进了内园区,所以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在自己吓自己罢了。 见他们神色惊恐,陶韫之原本是想要在进入园区前给他们简单科普一下的,却在看到明夏微微对她摇头后,便收起了这个心思。 一行人进入狮园的外园区后,明夏看到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当中已经有人开始不住地抖腿了。 其他人虽然没抖腿的那个那么夸张,但一个个也都是面色惨白,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 明夏微微摇了摇头,道:“就这点胆量,还好意思跟人家来上门讨债?” “你们就没想过,万一哪天把她给逼急了……”说到这里时,明夏声音顿了顿,意有所指地伸出手,指了指走在最前面的陶韫之。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的,人家好赖也是野生动物园的园长,你们要是哪天上门要债把她给逼急了,你猜她会不会放出点什么东西收拾你们?” 明夏这话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毕竟陶韫之是动物园园长不假,可园内的每一只动物从出生到死亡都是会被记录在册的,别说放动物出去伤人,就算哪天有动物趁饲养员不注意越狱跑出去,那陶韫之这个园长都是要承担很大责任的。 不过糊弄糊弄这群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二傻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没看明夏此言一出,原本就面色惨白的几个人脸色立刻变得更加难看,满脸心如死灰的表情。 “不、不会吧,这样是、是违法的……” 这些人里倒也不是没有头脑清醒的,一个小个子精神小伙儿强压着恐惧,颤颤巍巍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智商找出了明夏刚才那句话里的漏洞。 明夏倒也没有谎言被戳穿的恼怒,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是啊,这么做当然是违法的。” 还没等几个人松口气呢,却听明夏这句话后面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但你们出来讨债之前,没人告诉你们高利贷也是违法的吗?” 此言一出,几个人刚才稍稍放松下来的那颗心瞬间又提回了嗓子眼。 是啊,高利贷也是违法的,可他们不还是干了吗! 而且讨债这么多年,他们也算是见过了各种各样的欠债人,也知道将人逼到穷途末路时,对方会做出多么疯狂恐怖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不用明夏再说什么,他们自己就能脑补出来一场大戏。 正如明夏刚才所说,把人给逼急了,那对方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了,命都可能在冲动之下不要了,谁还在乎会不会违法啊!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是动物园的园长,被高利贷各种追债,逼上绝路的时候,肯定想着即便是死也不会让对方好过,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啊。 这么一细想,陶韫之放动物园里的猛兽出来咬人的可能性也就从最初的不可能,逐渐变得可能,而且可能性还极大。 本就脸色难看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发现大家伙儿无一例外全都被这种可能性吓得面如菜色。 偏明夏尤嫌不够似的,恰在此时再度开口,一开口便是在火上浇了两把油。 “其实要是她直接放动物咬死你们倒也还好,虽然你们被咬死了,但她作为园长,私自放跑动物肯定是要承担责任的,要是判刑的时候量刑较重,搞不好也会给你们偿命,九泉之下你们也能闭眼了。” 说到这里时,明夏的话锋一转,拉长了尾音道:“但是吧——” “但是什么?”几双眼睛齐齐盯着她,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以及对自己狗命难保的担忧和惊惧。 明夏耸了耸肩,道:“就怕她不这样光明正大放动物出来,万一她来阴的,那你们可就要小心了,兴许讨债的钱没拿到不说,不但把命给搭进去了,对方还不用负责。” “不用负责?!”几人齐声惊呼。 明夏伸手在几个人脑瓜子上每人给了一个清脆的脑瓜崩。 “对啊,你们也不想想,动物园是什么地方?”明夏说到这里时,稍稍停顿了几秒,见几人都没反应过来,满脸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换个思路想想,还有什么比野生动物园更适合毁尸灭迹的地方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几人顿时反应过来了。 小明立刻一拍脑袋,小声附和道:“对啊,在这里杀个人,直接往老虎狮子在的地方一丢,连骨头都能给你嚼碎了!” 明夏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顶着一头黄毛的小明立刻备受鼓舞,继续发散下去。 “我要是动物园园长,被追债的逼急了,我也不用放动物,直接把追债的人想办法骗到狮子啊老虎啊黑熊之类猛兽的地盘,然后趁他不注意,轻轻这么一推!”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得被摔晕过去,到时候再被狮子老虎一顿啃,连尸体都用不着处理!” 小明越说眼睛越亮,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最妙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什么?”其他几个人虽然听得脊背发寒,却仍是非常关心地问道。 小明一拍大腿,朗声道:“最妙的是,我还可以说这一切都是意外,把自己干干净净摘出来,这样我不但能把追债的干掉,自己还不用坐牢,你们就说妙不妙吧!” “妙啊!”别说,还真有傻子跟着附和。 但倒也不是没有清醒的人,这人话音才刚落下,屁股上就被同伴毫不犹豫踹了一脚。 同伴怒目而视,提高音量高声怒骂道:“妙你大爷个蛋!你小子是不是忘了,我们就是来追债的!!” 小明&大明:“……” 附和的傻子:“……” 是哦,他们就是来追债的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大明最先回过神。 大明强作镇定道:“姐,姐姐,您可得帮帮我们啊!我们的情况您也知道,我们就是帮人要债的狗腿子,也就拿点辛苦钱,绝对不是那种十恶不赦之徒啊!” 他开了口,自然有人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都不是什么恶人!” “就算我们催债的手段稍微激烈了一些,但、但是也罪不至死啊!” 明夏看了他们一眼,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耸了耸肩,道:“这事我哪儿能帮上忙啊,唉,说起来你们一个个的,也挺年轻的,万一哪天出了个好歹,这个年纪也算是英年早逝了……” 那几个小弟本来就挺害怕的,此时听明夏这么一说,顿时膝盖一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给明夏跪了。 明夏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在感染者扎堆的重度感染区都能游刃有余走上一个来回的主儿,眼疾手快是生存的必备要素。 眼看有人要给她跪,明夏伸手一把拉住了那人的后衣领子,宛如拎小鸡仔似的将人从地上直直拎了起来。 “你们这样让我也很为难啊。”明夏又是一声叹息。 她不这样还好,一被她这么看着,几个人颇有一种自己命不久矣的错觉,鼻涕眼泪差点没当场流了满脸。 “姐,我、我这儿还有二百来块钱,要不都给您,您就给哥几个支支招吧!” “是啊是啊,要是不够我这还有点,刚拿到手,都还没在兜里捂热乎呢!” “我也有点,姐姐您就帮帮我们吧,就算我们暴力催收有错,可以让法律来惩罚我们,我们罪不至死啊!” 明夏还没开口呢,听到这话有人比她先一步怪叫着开口了。 “周小武你小子,今天上午出门的时候我问你借个买烟钱你都说没有,怎么现在倒是有钱了?!” 被称作周小武的小伙儿一瞪眼,半点不心虚道:“抽烟抽烟,一天到晚就想着抽烟,脑子都被烟屁股给糊住了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就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们俩能不能别闹了,要打待会儿事情解决完出去打!” 见自己无意一句话居然犯了众怒,刚才开口指责周小武的小伙儿立刻萎了,手在裤兜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了半盒皱皱巴巴的芙蓉王。 他笑容谄媚地将烟盒抚平,讨好地递到了明夏面前,轻咳一声,羞赧道:“姐姐诶,我的钱都用来买烟了,要不这半包烟您先收下,回头有钱了我再补给您。” 明夏:“……” 都不等明夏有所反应,那人屁股上就被同伴踹了一脚。 “滚一边儿去,少在这丢人现眼,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抖机灵呢,等会儿狮子来了先吃你小子!” 被同伴驱赶到一边,精神小伙儿也不敢再吱声了,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明夏,指望着她能帮帮忙,让他们能够在即将到来的重大危机中幸免于难。 明夏沉吟片刻,道:“这事确实有点难办,要不这样,你们待会儿先好好帮忙做事,等回去的时候我帮你们想想办法。” 虽然只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但对于这伙儿头脑不怎么灵光,四肢分外发达的傻大个们而言,明夏愿意帮忙已经让他们很是惊喜了。 走在前面的陶韫之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强忍着笑意将他们带到了饲养员身边。 饲养员先和园长打了个招呼,随后又看了眼明夏身后的精神小伙儿,问道:“他们是来铲屎的吗?” 明夏刚想开口,却听后面的人反应比她还快,矢口否认道:“不不,我们是来帮忙的,怎么会是来铲屎……” 话没说完,黄毛忽然感觉手中一沉,目瞪口呆地看着明夏递来的铁锹,声音都因为不可置信而有些变了音:“姐?!” 明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饲养员知道我们今天过来,已经把这几天的份全部收拢到一起了,拿铁锹过去,全部铲到桶里就行。” 得知了他们今天的工作就是给狮子铲屎后,除了被点到名的黄毛,其他几个人立刻笑成了一团。 大明幸灾乐祸地看了眼弟弟,用一种爱莫能助的语气道:“哎呀,这点小事哥就不帮你了,你自己来就好了,好好干啊,可别让姐姐失望!” 话音落下后,身后立刻爆发了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声。 不过他们也没高兴多久,因为明夏很快对饲养员低头说了几句什么,饲养员乐呵呵点头,进了不远处存放杂物的小亭子。 再出来时,饲养员手里多了几个和明夏同款的铁锹,还有铲屎用的铁皮小簸箕。 明夏谢过饲养员之后,将这些工具发了下去,虽然有点遗憾没能做到人手一个,不过考虑到这只是第一个园区,后面还有好几个园区呢,这些也就够用了。 不得不说的是,铲屎真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肉食动物的粑粑,那个味道确实挺上头的。 五人强忍着恶心,吭哧吭哧铲一会儿,就要快步跑到旁边干呕几声。 这要是换作明夏没吓唬他们之前,他们可能还不会这么卖力,可刚才路上被明夏这么一吓,他们可还指望着明夏救他们狗命呢。 等他们将狮园的屎铲得差不多了,大明拉着铲了小半桶的屎去找明夏邀功,语气讨好道:“姐,你看,我们干活是不是还挺利索的?” 明夏原本正在和陶韫之说话呢,被打断了也没恼,反而难得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确实挺利索的,看来你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啊。” “嘿嘿。”大明被夸得有点飘,傻笑了几声,为了向明夏表忠心,还拍着胸脯撂下了句大话。 “这种脏活累活以后尽管找我们,别的哥几个不敢给你保证能办好,但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事情,我们完全不在话下啊!” 大明说这话原本只是想吹嘘一番,却没想到直接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其实刚才明夏看他们边铲屎边干呕时,心里还有点小过意不去,不过此时听了他这番表态,明夏心里那点过意不去立刻烟消云散了。 “没事,也不用等以后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拿上工具,咱们接着去下个园区。”明夏颇为欣慰地拍了拍大明的肩膀。 大明的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惨的是,在明夏说完这句话之后,大明敏锐感觉到背后有点发凉。 僵硬着转过头向身后看去,就见自己几个好兄弟盯着自己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凶狠,一个比一个哀怨,这其中甚至还有他亲弟弟小明。 大明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明夏道:“诶,这……这就去。” 陶韫之带着他们从狮园开始,接下来又去了虎园、黑熊岭还有狼园,等将最后一个园区的屎铲干净之后,几个精神小伙儿已经麻木了。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被臭味围绕,刚开始还会因为不适应而干呕几下,但到了后来适应之后,嗅觉已经差不多被熏习惯了,铲屎的动作也愈发纯熟老练。 甚至到了最后,几个人铲屎还铲出了优越感,在比划谁铲得更老练,铲得更多呢。 从最后一个园区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陶韫之将明夏几人送到了园区外,临分别时,明夏开口给她指了条路。 “你先不要急着辞职,过段时间这件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陶韫之笑了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就借你吉言。” 明夏见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安慰她,没怎么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最近我们清平县的地方政.府和华信娱乐合作成立了一档综艺。” 陶韫之愣了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可置信道:“真、真的?” 明夏点头,道:“节目目前还在录制中,你没事可以到大景山转转,兴许能给清平野生动物园带来一些机遇。” 大家都是聪明人,陶韫之当然清楚知道明夏今天给她透露出的这些消息意味着什么。 在当地政.府的努力下,清平县被选作了综艺节目的取景地,而且这不是什么不出名的小工作,而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娱乐公司牵头制作的。 一旦综艺播出后大爆,所能够带来的流量是相当惊人的。如果运作得当,作为拍摄取景地的清平县各个产业都会迎来一波新的发展机会。 陶韫之的清平野生动物园其实不差,动物种类也并不比城里动物园少,甚至在基础设施和动物的精神状态、亲人程度上都远超国内很多大动物园。 之所以一直发展不起来,最大的原因就是清平县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周围的旅游业发展不起来,又受限于工作机会不多,薪资水平普遍不高等原因,导致很难留住人才。 人人都想走出去,没人愿意留在这么一个破败落后、毫无发展的小县城。 受薪资水平低下的影响,这里人民的日常消费能力非常有限,而且大部分家庭大多都只能勉强顾住日常花销,自然没有多少能拿出来娱乐享受的钱。 一家野生动物园要想长久地经营下去,必然是需要盈利的,而一家像清平县这样规模的野生动物园,每天的开销都是相当大的。 刨除人工成本和园区维护成本,光是园区内动物每天的饲料都不是一笔小费用,否则陶韫之也不会被逼到去借钱了。 想要让这样一家动物园扭亏为盈,需要非常庞大的游客数量,并且这些游客还需要在动物园内进行小额消费。 如果只依靠着清平县自身的人口数量,不用细问明夏都猜得出,如果不是国家每年都有针对动物园的补贴下来,这家野生动物园恐怕早在几年前就倒闭了,哪儿能坚持到今天。 可以说清平县无论是经济还是人口,本身都是不具备承载一个大型动物园开销的能力的。 陶韫之从上任开始,几乎夜夜为动物园的发展而失眠,能想到的方法几乎都尝试过了,为了能管好动物园,陶韫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外出到国内比较知名的大型野生动物园交流学习。 只可惜受地域所限,任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扭转困境。 可如果明夏今天所透露出的消息是真的,一旦那档综艺节目火了,势必会为清平县吸引到来自全国各地网友的关注。 利用得当的话,说不定陶韫之真的能够借这次机会让动物园摆脱困境,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陶韫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拉着明夏的手,嘴巴开合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 虽然没有开口,可明夏却已然读懂了她的意思,明夏拍了拍陶韫之的手,温声道:“你是位很好的园长,你的付出和努力,终有一日会被人看到的。”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只有提前做好充足准备,在机遇来临的那一天,才能毫不迟疑地抓住它,而不是无力地眼睁睁看着它从面前溜走。” 简简单单两句话,却让陶韫之红了眼眶。 陶韫之刚毕业时,一心想要为家乡发展贡献些许力量,放弃了高薪工作,只身返回家乡,可现实不是想象,亦不可能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当上清平动物园园长之后,短短的五年时间,碰的壁,吃的苦,遇到的挫折比陶韫之前半辈子遇到的都多。 陶韫之如今还不到三十,头上却已经开始有白头发了,就连父母也不理解她的决定,认为她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蹉跎岁月罢了,于自己的人生毫无利处。 夜深人静的时候,陶韫之也曾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当初毕业之后选择留在大学当地,人生是不是也就不必经历这么多坎坷。 后悔是常有的事情,但如果让陶韫之重新再选择一次的话,可能犹豫很久,挣扎很久,最终她依旧会选择回到这里。 人生不如意十之**,路有很多条,无论选择哪条都会后悔。 如今陶韫之为自己选的这条路确实很辛苦,可别的路就不苦了吗?与其将来因为其他事情而痛苦,陶韫之宁愿选择在理想与热爱中痛苦。 沉溺于过去的人永远在懊悔中度日,只有愿意向前看,背负着压力拼尽一切往前走的人,才能找到出路。 陶韫之深吸了一口气,对明夏笑了笑,由衷道:“谢谢,今天你的到来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明夏也笑,道:“我也应该向你道谢,如果不是你,山上野猪的问题还不知道要困扰我多久。” “能帮上忙就好,有需要你随时再来。”陶韫之摆了摆手,示意明夏不用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却不料此言一出,明夏还真想到了点刚才被她给忘掉的事情。 “你还别说,兴许这几天我可能还真得再来一趟。”明夏道。 陶韫之愣了愣,明显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非常干脆地应了下来,道:“行,什么时候要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到门口接你。” 此时的陶韫之还以为明夏说的再来是为了解决山上野猪的问题,但当几天后明夏再来时,陶韫之这才明白,明夏口中的“再来”是什么意思。 和陶韫之分开后,明夏拿了车钥匙,刚准备开门上车,却感觉到身后传来几道灼热的视线。 明夏回过头,就见以大明小明为首的几个精神小伙儿正眼巴巴看着自己。 见她回头,大明立刻道:“姐,我们那个事儿,你想到什么解决办法没有?” 明夏故作恍然,装模作样想了想,道:“嗯,已经有点眉目了。” 话音落下,还没等他们高兴呢,明夏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这边还有点活儿没做完,要不……” 这次不等明夏将话说完,大明已经秒懂了,立刻拍着胸脯跟明夏保证道:“姐,还有什么活儿,您尽管指挥我们,有我们在,哪儿能让您动手啊,您这不是瞧不起我们吗!” 其余几个人也连忙点头如捣蒜,附和道:“对对对,有事儿您说话!” “算了吧,总麻烦你们也不太好,还是我自己来……”明夏故作迟疑地婉拒道。 她不开口的时候,几个人虽然表面看上去答应得非常痛快,可实际上铲了那么长时间的屎,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情愿。 铲屎这活儿看上去不怎么累,可弯腰撅着屁股,忍着熏人的屎臭味铲上俩小时,比他们平时催债催一礼拜工作量都大。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原本不情不愿的事情,此时别人一说不需要了,心底的那点叛逆小情绪立刻就再次战胜理智。 “不不不,姐您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吗,您就把我们当成自家弟弟随意使唤,哪有做姐的跟自己弟弟客气的!” “就是就是,别的事儿我们估计不太行,但能用力气解决的事儿,您就尽管包在我们身上!” 见他们态度这么诚恳,明夏沉吟片刻,试探着道:“但是,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估计会挺累的,不然还是算了吧,你们今天也挺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不累,一点不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姐,不是我吹,就今天这点活儿,搁平时都不够我们健健身的。” 明夏挑了挑眉,语气有些不太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个屁。 当然是假的,别看他们一个个块头挺大挺能唬人的,可平时私下里那是一个比一个懒。锻炼健身?有那工夫躺着喝喝小酒,看看球赛不好吗? 可真话哪儿能说给明夏听呢,现在正求着人家办事呢,他们不努努力表现一下自己,万一明夏撂挑子不管他们可怎么办。 见他们态度坚决,明夏倒也没再犹豫,点头答应下来。 “行,那上车吧。” 随着明夏这一声招呼,呼啦啦几个小伙儿如来时那样,翻身上了小皮卡车的车后斗。 吭哧吭哧铲了那么久屎,累得他们也不嫌弃车上脏,上车后一屁股就直接坐下来休息了。 车子在路上晃晃悠悠行驶了不知多久,有人再次睁开眼时,有些愕然地发现车子居然停在了山脚下。 明夏伸手敲了敲车斗,将还在小憩的其他几个人叫醒。 “这是哪儿啊?”有人睡得迷迷糊糊,脑子明显还没清醒过来,下意识开口询问道。 “这是哪里不重要。”抬头望了眼天边的月,明夏拍了拍手,对几人道:“看到那个山头没?” 几人齐齐点头。 明夏笑容亲切又和蔼,伸手指了指车上的酵素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行,那别闲着了,开始搬吧。” 第276章 第 276 章 众所周知, 爬山是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 负重爬山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他们扛着的还是颇有分量、装满了各种猛兽粑粑的酵素桶。 值得庆幸的是,杂货店的老板还真没有骗明夏, 这酵素桶别的不说, 密封性方面做得是非常到位。 也得亏酵素桶的密封性足够优秀,这才为扛着它的几个小伙减轻了些许心理上的负担。 山爬到了一半, 五个人已经连呼带喘, 呼吸急促不已,借着稀薄的月光, 依稀可见他们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那模样看上去简直不要太狼狈。 “不行了,我、我不行了姐,你、你就饶了我吧!” 终于, 几人当中身板看上去最弱的小明最先扛不住了,他自暴自弃地往地上一坐,也不管地上脏不脏, 有没有土,整个人以一种相当豪放的姿态呈“大”字瘫倒在地上。 有他带头,其他人显然也有点想撂挑子的苗头,纷纷停下了脚步。 明夏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一样,倒也没催着他们继续往前走,毕竟就是买头驴, 想让它跑得快也得在眼前挂上一根胡萝卜呢。 更何况是人了,其实他们能爬到半山腰才撂挑子已经很出乎明夏的预料了,明夏本以为他们爬不了多远就会开始摆烂的,没想到居然能撑到现在才开摆。 明夏看了眼一个赛一个狼狈的小伙儿, 在他们不远处找了块较为平坦的石头坐下,缓缓开口道:“你们之前不是要我帮你们想个办法吗,这一路上我还真想出了一个主意。” 听明夏提起这件事情,原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摆烂的几人立刻来了精神。 小明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声音因为太累而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却还强撑着,开口问道:“咋,姐,你有啥主意,快跟我们说说。” 明夏看了他一眼,这次倒也没卖关子,道:“有句古话不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就往这方面努努力,兴许能成呢?” 几人文化水平都不怎么高,他们当中学历最高的也就勉强混了个高中肄业,本来接着念兴许还能混个高中文凭,可当时他死活不干,就是要出来混,中途退学自然没能拿到毕业证。 其他几个就更差了,不说别的,就说最会看眼色也最能溜须拍马的大小明兄弟,爹娘因车祸意外离世,这俩兄弟初中没读完就出来混了。 至于剩下的三个人就更不用提了,简直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能识字就已经挺不错的了,加减法都只会算两位数以内的,上了三位就得靠计算器了。 所以,明夏这句话听得几人满头雾水,倒不是听不懂那句俗语的意思,而是没明白明夏的意思。 努力?往哪儿努力努力? 明夏看着几人清澈又愚蠢的眼睛,极为罕见地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索性直接换成大白话,简单又直接地给他们讲了讲自己的方法。 “高利贷和暴力催收都是违法行为,这事儿你们是知道的吧?” 几人立刻点头如捣蒜。 实际上,早在今天之前他们几个人都没什么法律意识,更不知道要个债居然还会犯法这回事。 只要有人出钱,他们就帮人家去要债。 要债嘛,欠债的如果有钱还,愿意还,哪里需要用得到他们这种职业催债人出手,有钱想还的早就还钱了。 至于剩下的,能被发配到他们手里的,要么是因为实在没钱还不上,要么就是像陶韫之这种,明明还了钱却被坑了的,不愿意再多还钱出来的。 当然还有第三种,那就是无赖类型,甭管你用什么方法,骂也好打也罢,没钱就是没钱,有钱也绝不还钱,反正从借债的那天起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还钱的类型。 谁不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啊,第一种和第三种类型的欠债人都不好对付,只有第二种类型的债务最好收了。 这些一般都是本身有一定经济基础,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资金暂时周转不开才来借钱,后续很快就能将钱还上的。 遇到陶韫之这种,只要稍微恐吓一下,次数多了,对方为了息事宁人,不给自己找麻烦,即便吃亏也只能捏着鼻子当吃了个哑巴亏,多多少少还是会还一些的。 暴力催收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简直不要太正常了,他们的手段相对而言还算是催收中比较温和的,起码只打砸东西,还没打人呢。 所以几人起初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是明夏在动物园里提起这件事情时,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赖以生存的职业居然是违法的。 明夏看他们态度都挺好的,便继续道:“我倒也不是吓唬你们,但你们自己想想,这种违法的工作能长久吗?” “现在没人管是因为咱们这还没发展起来,等将来发展起来了,你们再搞这一套,人家都不用跟你们动手,一个电话警察就能让你们进局子。” 说到这里,明夏叹了口气,道:“你们仔细想想,本来你们就因为学历问题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万一将来进了局子有了案底,你们出来了可怎么办,人生不就彻底毁了吗?” 听明夏这么说,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得过且过,从来不考虑未来如何,今天老大给发工资,他们就去帮忙撑场子,明天没收入就饿肚子。 未来对于他们而言是从未考虑过的事情,毕竟连他们的家人都已经早早放弃了他们,他们自然也从未对自己的人生抱有任何期待。 “我们就是去帮忙撑场子,要抓也不该抓我们啊,抓大哥啊!”有个精神小伙儿小声嘀咕道。 明夏点点头,颇为认同他的说法,道:“确实,这种事情按理来说你们大哥作为组织人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更大一些,但你大哥跑得快啊,你们能保证每次都比大哥跑得快吗。” “远的不说,就说今天吧,你们大哥哪里管过你们的死活啊,冲锋陷阵的时候都是好兄弟,真遇上事了,你们不会指着他来捞你们吧?” 见几人当中有人闻言后满脸被戳中了心思的表情,明夏这次是真的有些无语了。 “就……他要是会来捞你们,你们现在还至于跟我待在这半山腰吗?”明夏耐着性子发问。 听了这话,几个人此时的表情简直宛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一个比一个丧。 大明听到这话,一拍大腿,愤愤不平道:“就是说啊!我可是亲眼看着他跑路的,当时赵小五还提醒他,说咱们哥几个还在地上躺着呢,可他呢?” “怎么了?”小明当时是真晕过去了,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听哥哥提起,连忙追问道。 大明恨恨地咬牙切齿道:“他说我们没长腿,自己不知道跑吗?说完就上车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什么?还有这事?!” 这下不止小明了,连其他几人也立刻愤怒起来。 本来辛辛苦苦铲了一下午屎,又扛着装屎的桶吭哧吭哧爬这么久的山,就已经让他们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了,此时听到这话,一腔怨气终于有可供宣泄的出口。 明夏围观了一会儿他们义愤填膺地痛骂前大哥,待到几人的怨气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将话题重新带回正题上。 “归根究底,靠讨债为生怎么看都不是一条长久之路,以此为生的话,结局无非两个。” “哪两个?” 明夏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种情况,催债时被警察抓住,但因为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所以只是被拘留了一段时间。” 几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呢,却听明夏话锋一转。 “但是,这次的经历让你们对自己的底线又降低了不少,你们可能会想,反正被抓到了也没什么,顶多关几天就放出来了,对不对?” 几人仔细想了想,如果只是关几天就放出来,又不用坐牢,那还真是无所谓,看守所好像还包吃包住,权当是给自己放假了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夏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她笑了笑,接着道:“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降低下来的。” “最开始催债只是因为缺钱想要点报酬而已,后来发现要回钱就能拿提成,于是开始卖力催债,泼油漆砸东西几乎是家常便饭,但你们此时还有原则,知道不能动手伤人,否则会坐牢。” “可能有人架不住你们的骚扰给了钱,但这并不会让你们收手,从中得到了巨大收益的你们在下次催债时行为可能会更加过激,只凭借泼油漆和砸东西已经很难让你们成功从欠债人手中拿到钱。” “于是你们开始不满足于此,为了快速从欠债人手中拿到钱,你们终究还是突破了底线,用暴力的形式殴打欠债人,以此来达成快速从欠债人所偿还的债款中拿到提成的目的。” 明夏并不是在信口胡诌,只是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用稍微夸张一点的话术讲了出来。 看到几人听得入神,明夏便继续道:“你们升级了催债方式,效果很好,能够分到的提成相较于以前也越来越多。” “你们享受着成功带来的喜悦,殊不知此举已经为将来埋下了祸根。” “在一次催债时,你们将欠债人打成了重伤,对方妻子报了警,这次你们以为和上次一样,只需要在看守所里待上一段时间就会被放出来,但遗憾的是,这次你们没那么幸运。” “带你们一起去的大哥发现出事后立刻逃跑了,只留下你们这些小啰啰顶罪,作为参与者,你们被欠债人的家人起诉。” “你们因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被判刑,因有前科,且情节严重,你们被判了十年。” 明夏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幽幽道:“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你们出狱时,发现自己已经和社会脱节了。” “你们在监狱改造好了,想要重新融入社会,却发现这并不简单,没有文凭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却有案底,这样的你们,想要找份正经工作简直是天方夜谭。” “此时摆在你们面前的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重操旧业,重蹈覆辙。” “但谁都不知道下一次被抓时,等待着你们的将会是怎样的严惩,如果只是坐牢也就算了,万一判了个死刑,就……” 明夏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了所有人心上,让他们忍不住脊背发寒,大明在听到这里时,更是直接打了个激灵。 原因无他,因为明夏刚才说的那些剧情实在是太耳熟了,这不就是他发小刘小波的亲身经历吗! 刘小波是他的邻居,也是他的发小,两人还曾短暂地当过几年的同学,不过后来因为刘小波退学,两人之间就断了联系。 那会儿大明经常听人说刘小波最近在外面“混社会”,给一个很厉害的社会大哥当马仔,每个月能赚大几千块钱呢。 大明虽然听得有点心动,但在父母的耳提面命之下,还是将初中给读完了,原本按照父母的想法,是准备继续供他们兄弟俩读高中的。 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父母,也让大明小明成了无人愿意抚养的孤儿。 上学自然不可能再继续上学了,作为兄长,大明最先辍学,靠着在路边给人发传单赚钱养活弟弟。 机缘巧合之下,发传单的大明遇上了儿时的旧友刘小波,对方果然如传闻中那样混得很好,穿金戴银,意气风发。 两个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起吃了顿饭,在刘小波的介绍下,大明这才踏上了催收这条路。 当时刘小波的原话是,让他先干干催收练练胆子,等他适应了,就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大哥。 在刘小波的描述中,未来简直无限光明,大饼画得又大又圆,让急于赚钱的大明一口咬了下去,差点没硌掉两颗牙。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就在大明干催收后没多久,就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噩耗。 他的发小兼好兄弟刘小波,在一次斗殴中为大哥冲锋陷阵,不小心失手捅死了一个人,当天晚上就被警察给带走了。 在看守所里蹲了个把月,眼巴巴等着大哥能捞他出去呢,可等来等去,最后只等到了检察院下来的判决,判了十五年。 算算日子,现在距离刘小波进监狱也不过才两年。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大明曾经去探望过这位儿时的发小,刘小波的状态很差,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也没了昔日的精气神,整个人看上去都木愣愣的。 想到刘小波在监狱里服刑时的惨状,大明只觉得头皮发麻。 如果他只有自己还好,可他还有弟弟要照顾,一旦真的带着弟弟走上了这条邪门歪路,大明哪里还有脸面去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因为扛着酵素桶爬山而累出的汗水此时全部变成了冷汗,醒悟过来的大明直到今天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觉得来钱很快的门路,其实已经将他推到了悬崖边上。 正如明夏所说的那样,如今还没有酿成大祸,想要收手还来得及,可一旦他再不醒悟,继续再往前走上哪怕一小步,都有可能掉下悬崖,坠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当中。 只要想到这些,大明就忍不住后怕。 大概是因为身边就有现成的例子,大明是几人中最先意识到明夏所说的很有可能变为现实的人。 此时的他看明夏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忌惮明夏的武力值而不得不小心逢迎的话,那么在明夏说出那番话后,一切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明夏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将他彻底从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中打醒了。 如果不是气氛不对,情况又不太允许,大明简直想给明夏直接磕一个。 明夏在大明的心里如今已经成为了人生导师般的存在,大明激动得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他哆哆嗦嗦道:“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正如明夏所说的那样,这群人现在虽然已经长歪了,但还没坏到病入膏肓、十恶不赦那种程度。 等他们真的坏到要将牢底坐穿的时候,恐怕也已经不会对明夏说的这些后果而担惊受怕了。 正是因为他们对法律、对监狱仍有畏惧,明夏的这番话才能敲醒他们。 如果现在不做改变的话,明夏的这番话能够对他们起到的作用也非常有限,很可能要不了几天,这群人又会故态复萌,因为各种原因重新走回老路。 所以眼下想将他们从法律边缘捞回来,最好能给他们指一条能让他们迷途知返的新路。 这条路明夏早在上山前其实已经琢磨得差不多了,都是正值壮年的小伙儿,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虽然文化程度低了点,但就凭这力气,哪怕去工地搬砖都有人抢着要呢。 见几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明夏沉吟片刻,道:“我倒还真有个想法,顺利的话不但能让你们摆脱这次危机,还能让你们将来走上正道。” 此言一出,几个人立刻来了精神,齐声问道:“什么想法?!” 明夏表情有些为难,道:“但是我觉得这个想法可能会有点委屈你们,要不还是算了,其实你们现在这样也勉强能活,主要是怕将来……” “姐,亲姐,不委屈,真的不委屈!” “对啊,姐您就帮帮我们吧,无论您怎么说我们都不觉得委屈!” “是啊是啊,我们都已经烂成这样了,您愿意搭把手拉我们一把,我们后半辈子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恩情啊!” “就是!再差还能比现在的日子还要差吗?我早就受够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明夏盯着几人看了片刻,见他们个个神色都非常坦诚,不像作假,想了想,试探着道:“那我说了?” 几个小伙儿拼命点头,那模样简直都快给她跪下了。 “你们今天去野生动物园的时候也看到了,动物园里人手紧缺啊。”明夏缓缓道。 大明有些憨憨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只看那门卫就看得出来了,都能当我爷爷的年纪了,走路都费劲儿,雇这么个老头当保安,能拦得住谁啊?” 小明也紧跟着道:“那么大个动物园,里面也忒寒碜了,连工作人员都没几个。” “对对对,好歹也是一园之长,修设施都要那园长亲力亲为!” “你们观察可没我仔细,我进去的时候可是看到运送饲料的车来了,那么多的饲料,就司机和一个女饲养员在搬,连个帮手的都没有。” “还有观光车就那么在路边停着,连个司机都没有。” “实不相瞒,今天去了一趟之后,我严重怀疑那动物园连园长加起来都凑不够二十个人。” 明夏听着他们的讨论,适时地开了口:“你们也觉得动物园人手不足啊?” “当然啊,那么大个动物园,就那几个人管事,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事故,处理都不好处理。” “也得亏咱们清平县的游客不多,不然早就出事了。” 明夏趁着他们讨论吐槽的时候,冷不丁提议道:“那你们要不要去帮帮忙啊?” “行啊,这有什么……嗯?等、等等?!” 对于明夏的话,大明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先答应了下来,反应过来后这才终于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什么?”他猛然提高了音量,有些不敢置信道。 不止是他,就连其他四人反应过来后也差不多是同样惊悚的表情。 大明伸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姐,你不是在跟我们说笑吧?” 明夏表情却很是淡定,淡淡道:“没有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大明的表情顿时更尴尬了,眼中还夹杂着几分摸不着头脑的懵逼,诧异道:“但是,我们之前找那个园长讨债,而且、而且您不是说,她会把我们丢进动物园喂狮子吗?” “对啊,我们之前那么得罪她,她怎么可能同意雇佣我们啊!” “这不是最关键的吧,最关键的是,咱们县里这动物园破是破了点,穷也是真的穷,但我没记错的话,好赖也是国企,我们这水平哪儿能进得去啊。” 这个问题明夏倒是考虑到了,闻言便道:“正式工确实对学历有要求,但临时工的话,倒是问题不大了。” 明夏听了他们的顾虑之后,简单直白道:“你们今天也看到了,动物园游客不多,就算是临时工,平日里的工作量也不是很大,工资不高但胜在合法且有稳定收入。” “这也就是咱们清平县的野生动物园还没发展起来,等将来发展起来了,多少人挤破头想当临时工都不一定能进得去呢。” 明夏这么一说,五人当中倒还真有人思考过后,开始有些心动了。 见他们意动,明夏又适时地添了把火,道:“远的不提,就说咱们市动物园,你们闲着没事可以上网搜搜看,招聘园区内打扫卫生的保洁都要求初中学历呢。” 明夏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来了精神,接过话头兴冲冲道:“那我够了,我初中读完了,还读了高中呢!”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人拍了一巴掌,同伴恶声恶气道:“是读了高中不假,读完了吗,毕业证呢?” “就是,嘚瑟什么呢!”有人紧跟着附和道,说着还抬脚在那人屁股上踹了一脚。 刚还兴奋不已的那人瞬间就蔫巴了,叹了口气,沧桑道:“当初本来是有机会拿毕业证的,我高中班主任特别好,听说我要退学,一个礼拜上门三次想劝我和我父母。” “最后去办理退学手续的时候,我们班主任还哭了,说我将来如果想通了,就接着读书,想读书什么时候都不晚。” 说着,那人想到了从前种种,情绪更加萎靡了,又是一声长叹,小声嘟囔道:“早知道就听她的了,好歹读完高中,也不至于现在混成这样。” “现在有这个觉悟也不晚。”明夏道。 那精神小伙儿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明夏,想了想,苦笑道:“怎么不晚,我都已经二十多了,该上班赚钱的年纪了,哪儿有脸面再花父母的钱去上学。” “而且我也不是读书那块料,学习成绩就没好过,上学那会儿唯一及格的科目就是语文了,就算读书也读不出什么名堂。” 他的想法显然也引起了其他四人的共鸣,一个个提起学习,表情全部都特别苦大仇深。 还有更丧的,直接接过话头道:“是啊,我们现在连市动物园的保洁都干不了,除了要债,简直一无是处啊。” 明夏却道:“所以眼下才是你们人生为数不多的转折点啊,抓住这次机会,兴许就踏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了呢。” “尝试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啊,左右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几人中学历最高的那位高中肄业的小伙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点头道:“行,我干!” “姐说得没错,再差还能比现在差吗,我的人生再烂,还能有将来把牢底坐穿更烂吗?” 有了他开头,大明也紧跟着响应了起来。 “钱少点无所谓,反正我们要债也就是赚个辛苦钱,而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能有个稳定的工作,我爹娘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感到欣慰一些吧。” 小明倒是有些不太乐意到动物园做保洁,别的不说,今天下午铲屎的经历给他留下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 但哥哥都点头答应了,他自然也不好明着反驳,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能、能不能不铲屎啊?当保安行不,我肯定比门卫那老大爷干得好!” “再不济帮忙搬搬东西,拾掇拾掇饲料也行啊!” 明夏想了想,道:“倒也不用想那么远,具体动物园是否愿意接收你们,又打算让你们从事什么工作,还要明天问过陶园长之后才能知道。” “如果陶园长愿意接收你们,那你们几个真是撞大运了。” “不至于吧,不就是一个动物园的临时工吗,怎么还撞大运了呢?”有人问道。 被质疑了,明夏倒也不恼,而是指了指山顶,道:“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你们跟我一起上山吗?” 大明睁着清澈又愚蠢的大眼,摇摇头,配合地问:“为什么?” “因为这山上有机遇,不仅是对这座山、对动物园的机遇,更是对整个清平县,和你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机遇。” 五人已经快被明夏给忽悠瘸了,虽然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们对明夏的话深信不疑。 如果说一开始这五个小伙儿还对到动物园当临时工有些抵触的话,在听了明夏的话后,他们已经开始对自己能在动物园工作心驰神往了。 “那……姐,要是陶园长不愿意收下我们怎么办啊?”听明夏描述出的大好前景,大明不由开始有些担忧。 “是啊,要是陶园长因为以前的事情记恨我们,不愿意要我们怎么办。” “唉,其实也不能怪人家,只能怪自己,之前做的确实有点太过分了,当时怎么就傻不愣登跟着老大去要账了呢?” 这个结果明夏也不是没想过,虽然她的本意是希望陶韫之能收下这五个人,随便给个什么工作,最起码只要有他们在,再遇上讨债的上门,陶韫之就不用这么被动了。 不过陶韫之要是不愿意,明夏倒也想好了该如何安置这五个人。 虽然这五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搁在农村这可都是壮劳力啊,别的不说,调.教之后,肯定是种地的一把好手。 她们大景山后山还有好大一片荒地没收拾呢,如果陶韫之不要他们,明夏就打算将这五个人拐山上开垦荒地去,左右不会让他们没地方去。 不过这事儿不好现在说,毕竟开垦荒地可是相当累人的工作,万一把他们吓跑了可就不太妙了。 因此明夏只含糊道:“没事儿,既然你们叫我一声姐,我也不能白占你们便宜不是。” “陶园长不要你们的话,我再给你找别的活儿,总不会让你们再沦落到讨债为生的。” 除了爹娘,五人还是头次遇到像明夏这样为他们考虑的人,五个精神小伙儿听她这么说,顿时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原本因扛着酵素桶爬山而精疲力尽的身体,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也不知是谁带的头,瞬间放弃摆烂,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将酵素桶扛在了身上。 “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姐,您就瞧好吧,我们绝对不会给你丢人的!” “姐,我觉得我又可以了,咱们继续往上爬吧!” “对对对,我也可以了,我现在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再爬一座山都不成问题!” “跑起来跑起来,让姐看看咱们的实力!” “姐这么为咱们考虑,你们还好意思偷懒吗?别没脸没皮的,动作都麻溜点,争取早点把东西给姐扛上去!” …… 原本还需要至少三四个小时才能爬到的路程,被生生压缩成了不到两个半小时。 看五个人累成狗,明夏这次倒也没为难他们,回家拿了点秦秀芝烤好的面包和家里现成的牛奶,总算让五人吃了顿饱饭。 原本将东西运上来之后,五人就准备下山回去的,但被明夏给拦住了,以天黑下山不太安全为由,将他们安置在了村里闲置的空房里。 五人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本身也已经差不多精疲力尽了,听明夏这么说,倒也没有反对。 毕竟不止是明夏有顾虑。明夏担心的是他们嫌弃工作太累,准备跑路了。 而这五个精神小伙儿也同样担心,他们担心明夏答应帮他们找正经工作的事儿会反悔,那他们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于是,这五个精神小伙儿当晚就睡在了大景山。 第二天一早,明夏是被一阵孩子的哭声吵醒的,院子里的大门被拍得咣咣作响,还有人高声喊着她的名字。 明夏起身看到了床头秦秀芝留下的字条,上面说秦秀芝外出送货去了,早饭在厨房,让她醒了自己热热吃。 门外的哭声仍然没有停止,明夏收拾妥当后起身到外面开了院门。 门口站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因为哭过的原因,眼眶和鼻头都红红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明夏在小姑娘面前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边哄边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先别哭,告诉小夏姐姐,姐姐会帮你的。” 小姑娘抽抽噎噎,刚想开口说话,可一开口却先打了个哭嗝,缓了好久才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小夏姐姐,村口你快去看看吧,昨天村里来的那几个陌生人,正、正怂恿小亮哥哥去掏野蜂窝,给他们弄野生蜂蜜吃呢!” 明夏听到这话,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顾不上其他,随手拿了平日去试验田工作时戴的遮阳草帽扣在了头上,快步跟着小姑娘出了门。 村口有棵已经活了好多年的老树,有山里的野蜜蜂在树上筑了蜂巢,虽然村子里偶尔也有人调侃要把那蜂巢弄下来吃蜂蜜,但大家不过只是说笑而已,谁也没去碰过那蜂巢。 蜜蜂不轻易蜇人,村民们和野蜂共处了挺长一段时间,期间一直相安无事。 明夏属实不太能理解,到底是哪位嘉宾这么有才,居然教唆村子里的小孩子去掏蜂窝? 是觉得自己很幽默吗,还是觉得这样能带来话题度,黑红也是红? 明夏跟着小姑娘小跑着来到了村口,果然见一群孩子围在了村口那棵老树前。 其中最惹人瞩目的,当要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明夏赶到时,他已经爬到了树干上,手里拿着一根长棍,正踮着脚去够不远处树梢上挂着的蜂巢呢! 第277章 第 277 章 “吴晓亮, 你在干嘛呢?” 眼看长长的棍子就要碰到蜂窝,明夏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正在努力够蜂窝的男孩听到。 因为她的声音里没有太过于生气与愤怒的情绪, 听上去与平日陪他们玩耍时并没什么明显不同, 所以吴晓亮听到她的声音也只是身形顿了顿,并没被吓到。 吴晓亮停下手,转头见是明夏,立刻欢喜地冲她打招呼道:“小夏姐姐,快来呀, 我正捅蜜蜂窝呢!” 明夏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树下, 仰着头看着树上的男孩儿, 问:“为什么好好的要捅蜜蜂窝呀?” 吴晓亮被问得愣住,视线不自觉飘向距离大树十几米开外, 手里拿了个小筐, 借小筐掩饰而状似不经意看向这边这边的男人。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想了想又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含含糊糊道:“因为蜂窝里面有蜂蜜呀。” 吴晓亮和大景村里所有孩子一样, 都特别喜欢这个从城里回来的小夏姐姐,她温柔又耐心, 对村里的每个小孩儿都很好,会给他们讲故事,会教他们唱歌, 还会给他们拿甜甜的糖果吃。 吴晓亮家里条件不太好,父亲早年到城里打工时摔断了腿,靠着母亲一个人微薄的收入支撑一大家子的开销。 因为贫穷,吴晓亮都是捡表哥表姐不要的旧衣服穿, 可农村嘛,如果不是衣服实在穿不了,哪怕拆了重新缝一缝也不会轻易给别人的。 之所以给吴晓亮,是因为衣服已经传了很久,破得不成样子了,实在不好再继续穿。 也正是因为这样,吴晓亮平日里穿的衣服上面总是打满了各种颜色不一的补丁,又因着父亲行动不便,母亲编竹筐太忙,导致他的衣服不但破旧,还总是脏兮兮的。 小孩子天真,如果不能得到正向的引导,天真有时候也会变得非常可怕。 在明夏没有回村之前,吴晓亮在村子里常常因为衣服破旧和浑身脏兮兮而被同村的孩子孤立。 时间长了,孩子的性格也变得有些自卑敏感,不太合群。 后来明夏回来,发现了这一情况后,找到了吴晓亮的母亲,让她在秦秀芝做面包的时候帮忙打下手,每天给她结工资。 工资虽然不高,但好歹够家里的日常花销,也足够供吴晓亮继续念书,最重要的是,不用再像之前那么辛苦,每天从早编到晚。 吴晓亮的母亲有更多时间可以用来关心照顾儿子,闲暇之余甚至还有空跟着秦秀芝学识字。 有了这份工作,吴晓亮再也不像最初那般邋遢狼狈,加上明夏的调和,在村子里也逐渐有了自己的玩伴,不再如之前那样不合群。 吴晓亮虽然年纪不大,可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更早懂事,他清楚地知道明夏对他们一家都有恩,他自己也非常喜欢这个姐姐,自然不愿意对她撒谎。 可是捅蜜蜂窝之前,他也答应过那个人不会对外说,被抓到了也只能说是自己贪吃,馋蜂蜜了。 明夏是什么人啊,看到吴晓亮这表情就基本已经猜到了其中内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邱玉恒那完蛋玩意儿又是谁。 明夏看到邱玉恒了,但邱玉恒却还没注意到明夏,否则以他的性格,这会儿估计早就该气急败坏头皮发麻了。 虽然看到也猜出这事怕是和邱玉恒脱不了干系,但当下最要紧的不是邱玉恒,而是得先把树上一心想着捅蜜蜂窝的孩子给叫下来。 明夏想了想,道:“你想吃蜂蜜?那你先下来,姐姐待会儿带你去山下买好不好?” 吴晓亮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小夏姐姐,你别管我啦,我待会儿弄到蜂蜜就下来,我都听人家说了,这是野生的蜂蜜,比城里卖得好,等我弄到了也给你尝尝!” 听说?这话是听谁说的自然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明夏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手臂,低头一看,发现拉她的人居然是慧慧,小姑娘急得满头大汗,似乎想要跟明夏说什么。 但她太小了,声音也不大,明夏弯腰将耳朵凑过去,这才听清楚慧慧在说什么。 “那个叔叔坏,他说小亮哥哥能弄到野蜂蜜,就给小亮哥哥二百块钱!” 明夏这下是真的拳头硬了。 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这种程度,忽悠小孩儿去给他弄野蜂蜜,只给两百块钱,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被蜜蜂给蛰了,去医院都不够看病的钱,缺不缺德啊! 明夏都要被邱玉恒的无耻给气笑了,她对树杈子上的吴晓亮道:“小亮,我刚看到你妈妈往这边来了,你先下来,真想要蜂蜜,也得等你妈妈走了再弄呀。” 吴晓亮听到这话明显有些意动,他的确不想让妈妈知道他爬树,妈妈平时已经够辛苦的了,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担心了。 更何况吴晓亮之所以答应爬树去弄野蜂蜜,也不是因为多贪财,只是他觉得如果能拿到那两百块钱,妈妈就可以稍微轻松一些,多点时间陪陪他。 吴晓亮想了想,终究是点头道:“好,那我先下来,待会儿等我妈妈走了再弄吧。” 答应得虽然挺干脆,可真到要下树的时候,事情却远没有上来时那么简单了。 这棵老树的树干挺粗,枝干也比较好着力,乡下的孩子大多都是会爬树的,吴晓亮也不例外。 爬树的时候没觉得这树有多高,再加上当时被邱玉恒许诺的那两百块钱所鼓舞,心一横也就爬上去了。 可如今真让他下去的时候,小孩儿往树下一望,顿时开始有些害怕了。 树下面围着的都是他的小伙伴,他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如果不下,岂不是要被小伙伴给取笑一辈子! 他好不容易才拥有自己的朋友,如果今天被他们看出自己爬树不敢下来,那以后是不是又要回到从前那样了? 想到这些,吴晓亮不由有些瑟缩,他想了想,强作镇定道:“要不我还是把蜂蜜弄下来再下去吧。” 明夏看出了吴晓亮的窘迫,又往前走了两步,对小孩儿伸出手,温声道:“来,跳下来,姐姐会接住你的。” 吴晓亮简直要哭了,憋得眼眶通红,吸了吸鼻子,心一横,闭上眼睛往下跳去。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不是很重,吴晓亮之前又因为家里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并没有多少分量,明夏轻轻松松就将他接了个正着。 将吴晓亮放到地上,明夏伸手帮他掸了掸衣服上爬树时蹭上的灰,摸了摸他的头,道:“下来了就不可以再爬树了。” 明夏倒真没有撒谎,早在有人去通知她的时候,就已经有别的村民去通知了吴晓亮的妈妈。 几乎在吴晓亮刚从树上下来的时候,吴晓亮的妈妈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看到儿子平平安安没被蜜蜂蛰,吴晓亮妈妈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安心之后,愤怒的情绪立刻占据了全部心神,伸手就要揍他。 “你这个臭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知道树上那是什么东西吗就敢上去掏?那可是蜜蜂啊,万一被蛰到怎么办?!” 眼看大巴掌就要落到吴晓亮的脑袋上,明夏赶紧拉了他一把,对吴晓亮妈妈道:“婶子,您先消消气。” “这件事情小亮做得确实不太妥当,但您先别着急,他一个七岁的孩子,以前从没有想过掏蜂窝,怎么今天好好的突然就要掏蜂窝了?” 明夏的话让吴晓亮的妈妈赵婶子终于从愤怒到失去理智的状态中回过了神,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心里清楚,吴晓亮从小就听话懂事,而且非常知道心疼她。 上学之余,只要得了空闲便会主动帮她做家务,有时候还会跟着她一起编竹筐,不大的孩子,手上却已经有了厚厚的老茧。 家里穷,买不起新衣裳,可孩子从来没有抱怨过,更没有向她讨要过什么,连过年人家给颗糖块儿都要拿回家给她吃。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吴晓亮都是非常乖巧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爬树,还要捣蜂窝? 冷静下来的赵婶子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火气,努力学着明夏的样子,心平气和对眼里噙泪的孩子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想起来捅蜂窝?” “我……我,我馋蜂蜜了。”吴晓亮咬了咬嘴唇,憋出这么一句话。 可话音才刚落下,旁边的小伙伴立刻大声道:“才不是小亮馋蜂蜜,是那边那个叔叔馋蜂蜜,说平时在城里很少见正宗的野蜂蜜,谁能给他弄来野蜂蜜,就给谁二百块钱!” “就是,赵姨你别听小亮瞎说,他哪儿是自己想吃蜂蜜,他是想要那二百块钱,说要是有了那二百块钱,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那个叔叔明明自己想吃蜂蜜,却不准小亮说是他想吃,只让说是小亮自己想吃!” “刚才好多小孩因为争抢这差事差点打起来呢,要不是小智哥哥拦着,他们就打起来啦!”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但当他们急于表达的时候,声音的穿透力还是很强的。 节目组原本是没怎么注意到这边的,毕竟乡下嘛,孩子贪玩爬树都是常有的事情,不足为奇。 但听到小孩儿的声音,以及那边的人频频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指指点点,节目组这才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儿。 有个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询问情况,对几人道:“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情了,需要帮忙吗?” 明夏伸手拦了拦得知整件事情后气到浑身发抖的赵婶子,语调平静地开口道:“请问那位先生是你们节目组请来的嘉宾吗?” 说着,明夏伸手一指,不偏不倚刚好指向了正悄咪咪试图看看这边动向的邱玉恒。 四目相对,邱玉恒原本手里拿了个小筐,正在筛东西,在看清楚那人是明夏后,邱玉恒手里的小筐没拿稳,直接倒扣在了地上。 工作人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道:“对,出什么事情了吗?还是说我们拍摄声音太大,吵到你们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先给您道个歉……” “不是。”明夏打断了工作人员的道歉。 “情况比这恶劣多了。” 明夏说着,朝着邱玉恒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待走到他面前大约还有一米处,停下脚步,冷淡道:“这位先生。” “请问您作为一个成年人,用钱哄骗心智尚不成熟的小孩儿去帮你掏野蜂蜜,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明夏的到来瞬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徐思宁原本正坐在距离这边稍远一些的小板凳上,听到她的声音,抬头一看,立刻乐了,站起来朝明夏走过来。 但聪明如她,刚一靠近就发现现场气氛不太对劲儿,见明夏脸色不太好看,徐思宁小声问道:“怎么了?” 明夏不是喜欢搞迁怒那一套的性格,见徐思宁神色关切,便也缓和了表情,简单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徐思宁看看站在明夏身后,低垂着脑袋不敢吱声的男孩,又看了看明显有些心虚的邱玉恒,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不、不会吧?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怪徐思宁会这么说,男人如果真的想要伪装的话,确实能把假的装成真的,让人看不出什么破绽。 否则按照原本的剧情线,原身也不会被邱玉恒给骗成那样。 “你别听她胡说,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听到徐思宁的声音,邱玉恒这才终于回过神。 邱玉恒心理素质还是挺过硬的,都被抓了个正着了,虽然能看出他神色有些慌乱,不过慌乱只是一时的,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很好地将其掩饰了过去。 邱玉恒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阳光帅气的笑,不紧不慢道:“我之前确实没怎么见过野外的蜂巢,那天听你提了一句,今天早上起得比较早,得了空便想着再去看看。” “我曾听一位资深营养师说过,野蜂蜜滋补养颜,想到你最近状态不好,就琢磨着爬上去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些野蜂蜜。” 说谎话对于邱玉恒而言已经成为了本能,因此说起这些话时,邱玉恒半点不觉得脸红,更让人看不出丝毫异样,说的和真的似的。 徐思宁虽然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儿,但却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劲儿,皱了皱眉,道:“我当时只是说这种野蜂巢很难得一见,并没有破坏它的意图。” 这件事情仔细说起来,还真和徐思宁有点关系。因为是导演的缘故,徐思宁每到达一个陌生地方,首先会观察周围的环境,并且在脑海里琢磨将其作为取景地的可能性。 像这种野生蜂巢,平日里的确挺少见的,而且蜂巢与徐思宁最近刚拿到的一个剧本里的主题有点相通之处,所以徐思宁不免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就这多看的几眼,竟让邱玉恒将其放在了心上,以为她是对蜂巢里面的野蜂蜜感兴趣。 邱玉恒追她其实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老实说,这人虽然出身不太好,但是为人勤恳努力,又有上进心,最重要的是对她非常好,说是无微不至也不为过了。 要不是因为实在不来电,徐思宁可能早就已经答应了。 对于徐思宁这样的天之骄女而言,钱反倒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说句不好听的,她找男朋友不需要考虑对方有没有钱,反正都没她有钱。 徐思宁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会继承父亲庞大的商业帝国,父亲对于她从来不做任何限制,反倒是非常鼓励她遵循本心,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至于结婚对象,或者说是否打算结婚,这些徐父也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不像其他豪门那样,要求子女为了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婚姻,选择联姻。 用徐父的话来说,他与徐思宁的母亲之所以辛苦打拼出这么大一份家业,为的不就是给徐思宁能够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问题时,都能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不需要为世俗或旁人的冷眼而改变立场的底气吗? 虽然坐拥亿万家财,但徐父徐母都是非常开明的人,向来信奉儿女自有儿女福,他们将徐思宁带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让她感受世界的美好,而绝非是让她来委曲求全的。 之前邱玉恒一直以为徐思宁之所以迟迟不肯答应他的追求是因为看不上他的出身,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徐思宁生性乐观洒脱,从来不是会拘泥于家世背景的人,无论是爱人还是朋友,只要能入了她的眼,她都愿意诚心与之结交。 之所以一直没有答应邱玉恒的追求,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对邱玉恒完全不来电。 徐思宁知道邱玉恒人不错,做朋友可以,但一想到两人会发展成恋人关系,徐思宁莫名就觉得非常抵触。 她也完全没有吊着邱玉恒的意思,早在邱玉恒第一次告白的时候,徐思宁就开诚布公地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邱玉恒。 然而当时的邱玉恒却并没有将她的话当回事,只当是自己还不够努力,没能入得了徐思宁的眼。 徐思宁也不是没有产生过动摇,她也曾想过,如果到三十岁也没能遇到让她为之心动的对象,不如就答应邱玉恒算了,无关爱情,起码他是个挺不错的好人。 但今天邱玉恒的行为莫名让徐思宁心底之前就曾出现过的不对劲之感再次翻涌了上来。 邱玉恒为了追徐思宁可是着实下了不少苦功的,此时敏锐捕捉到了徐思宁脸上的表情不太好,原本还想为自己辩驳两句的他,不过瞬间就改了主意。 他苦笑了一下,没去和明夏对峙,而是在吴晓亮面前蹲下,拉过小孩儿的手,放缓了语气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确实是哥哥的责任。” “哥哥必须得向你,也向你的家人郑重道个歉。” 说着,邱玉恒伸手摸了摸吴晓亮的头,又对牵着他的赵婶子道:“抱歉啊婶子,我没想到孩子会把我一时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还真去捅蜂窝了。” “幸好没有酿成大错,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了,真是对不起。” 道完歉,邱玉恒非常干脆利落地给吴晓亮和赵婶子鞠了一躬,态度分外真诚,脸上的歉意也不似作伪。 果不其然,他此举一出,在场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缓和。 唯独明夏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这位先生还真是好算计,轻飘飘一句道歉就准备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了。” 邱玉恒脸上的神色一僵,扭过头,看向明夏时,眼睛里哪儿还有刚才的温和,只剩下毫不遮掩的凶狠。 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邱玉恒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用眼神警告威胁明夏闭嘴呢。 明夏轻笑了声,也懒得跟他沟通,而是看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语调平静道:“事情没有这位先生说的那么简单,既然当事人都在这里,总不好听取一面之词,不如听听孩子怎么说。” “孩子?孩子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喜欢撒谎,孩子嘴里的话能有什么可信度?”邱玉恒果断打断道。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邱玉恒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个笑,道:“我是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了博取大人的关注,最喜欢夸大事实,添油加醋了,所以我认为,孩子的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参考意义。” 这次明夏还没说话,徐思宁倒是先开口了,她不赞同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都还没听孩子怎么说呢,怎么就笃定他一定会夸大事实?” 如果开口的是明夏,邱玉恒自然有话来堵她,可此时开口的人是徐思宁,邱玉恒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而是勉强笑了笑。 徐思宁看了眼不远处踮脚朝这边眼巴巴偷看的其他孩子,对他们招了招手。 那群孩子本来就对这边的事情非常好奇,此时见徐思宁招手,立刻小跑着围了上去。 徐思宁对邱玉恒道:“一个孩子可能会夸大事实,但这么多孩子呢,总不可能全都夸大事实吧。” 邱玉恒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都凉了。 徐思宁却不给邱玉恒反应的机会,语气和煦地对围上来的几个孩子道:“有没有人能告诉姐姐,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这位小朋友为什么好端端会去捅蜂窝呢?” 此言一出,小孩子们立刻叽叽喳喳,争先恐后想要发言。 由于围着的孩子太多,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听哪个。 眼看小孩子们闹作一团,徐思宁立刻抬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哭笑不得地缓声安抚道:“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慢慢说,都有发言的机会。” 明夏也帮着安抚了孩子们的情绪,孩子们逐渐安静下来,眨巴着大眼睛仰着小脸看着她们。 徐思宁伸手拉了拉站在最前面的小姑娘,率先询问道:“小妹妹,今天早上你也在场吗?” 见小姑娘点了点头后,徐思宁这才继续追问:“可不可以告诉姐姐当时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性格有些腼腆,平时鲜少和陌生人讲话,此时被徐思宁这么点名询问,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这个年纪的孩子,在遇到摇摆不定的事情时,总会下意识向周围亲近或熟悉的人求助,这个小姑娘也不例外。 被询问之后,她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安地抬头去看明夏,待接收到明夏鼓励的目光后,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小声说起了今早的情况。 “今天学校不上课,我们原本是在村口的空地上玩丢沙包的,然后那个哥哥突然就朝我们走过来,和我们说了两句话之后,就盯着树上的蜂窝,问我们这个蜂窝有多长时间了。” “我们原本没想和他说话的,可他拿了一把瓜子出来,还有糖块,就有人开始和他说话了。” 小姑娘说着,伸手在兜里摸了摸,将一颗糖果递到了徐思宁面前。 “这是那个哥哥给的糖块,我没舍得吃。” 糖块因为在兜里装了挺长时间,已经有点融化的迹象了,有点黏手。 徐思宁没去接她掌心里的那块糖果,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道:“哥哥给你了就是你的,不用给我,自己留着吃。” 小姑娘抿了抿嘴,露出了一个羞涩又腼腆的笑容。 徐思宁帮她将糖果收好,这才继续问道:“那后来呢,哥哥都跟你们聊了些什么?” 小姑娘想了想,掰着手指道:“哥哥说树上的蜂窝里是野蜂蜜,营养很好,在城里买不着。” “还说如果谁能帮他弄来野蜂蜜尝尝,他就给二百块钱……” “胡说八道!”邱玉恒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神色也不见刚才道歉时的谦和,反倒因为表情扭曲而显得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他的声音很大,再配合上此时的表情,瞬间就将本就胆子不大的小姑娘吓得闭上了嘴。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姑娘眼里已经蓄起了一包眼泪。 明夏原本是没打算对邱玉恒动手的,但见他居然堂而皇之吓唬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直接上前两步,伸手就将邱玉恒给挡开了。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有数,挺大一个人,心智成熟,又不是智障,冲一个孩子发什么疯?” 明夏这句话简直没给邱玉恒留半点情面,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他脑子有病了。 偏周围并没有人觉得她这番话有什么不妥,恰恰相反,就连原本还有心维护他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在看到他突然吓唬一个小姑娘时,都觉得他刚才的行为属实有点过激了。 徐思宁更是直接将那小姑娘拥进了怀里,看向邱玉恒的眼神冷得惊人。 “如果你有不同意见,可以等她说完了再开口,而不是打断别人说话,哪怕对方是个孩子,你这种行为也非常不礼貌。” 邱玉恒这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礼貌不礼貌呢,再任由这小丫头说下去,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抱歉,确实是我失态了,但我不是有意打断她,而是觉得这小孩小小年纪就满嘴谎话,挺不可思议的,所以这才有些失态。” 说着,邱玉恒弯腰在那小女孩面前蹲下,语气虽然放缓了,但眼神却仍然带着浓重的警告和威胁意味。 这个角度镜头拍摄不到,又因为邱玉恒刻意压低了脑袋,所以就连距离最近的徐思宁也没注意到他此时的神色。 明夏当然也看不到,但这并不妨碍明夏猜得出他想做什么,小女孩在他蹲下后瞬间瑟缩的反应立刻让明夏意识到,自己还真没低看了邱玉恒。 就是这么个下三滥的玩意儿,即便重生了又如何? 本性依旧自私卑劣且恶毒,自命不凡,却靠着夺取别人机遇而取得成功,现在的邱玉恒,不过是地基都没打稳就强行盖起的高楼,坍塌只是时间问题。 感觉到徐思宁怀里小姑娘的紧张和害怕,明夏安抚过小姑娘的情绪,轻声道:“没事,不想说就不说了,现场这么多小朋友,一个人说上几句,也差不多能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了。” 说着,明夏也没去看邱玉恒猛然大变的脸色,转头在孩子堆里挑了个平日里最皮,也是胆子最大的姑娘。 “悠悠,你愿不愿意说说看?” 明夏先是询问了孩子的意见,见孩子点头,并不像是勉强的样子,这才道:“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管别人怎么说,出了事情姐姐给你撑腰。” 被称作悠悠的小姑娘非但不害怕,反倒因为明夏的这番话,腰杆都比之前挺得更直了几分。 “小云才没有胡说八道,就是你,你当时说,谁要是能给你弄来野蜂蜜,就给谁二百块钱当奖励!” 悠悠说着,走到自己好朋友身边,牵起她的手,大声道:“小云怕你我可不怕你,说了就是说了,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就是你哄吴晓亮去爬树偷蜂蜜的!” 被这么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邱玉恒现在的脸色和调色盘似的,一会儿黑一会儿绿的。 邱玉恒刚开始的确是想弄野蜂蜜哄徐思宁开心的,但他一个成年人,自然是知道捅蜂窝会有什么下场,万一被蛰了脸,不但会影响后续拍摄,更会影响他下部剧的拍摄。 所以打从一开始邱玉恒就没想过自己去弄那野蜂蜜,重生后一路利用别人爬到如今位置,邱玉恒早就已经习惯了遇到问题不考虑自己解决,而是让别人帮他解决这样的处事方法。 这次也不例外,他想搞野蜂蜜讨好徐思宁,却又因为危险而不想自己动手,邱玉恒最先盯上的其实不是那群孩子,而是同为嘉宾的那位曾跟他是同学,为人憨厚老实的老好人。 凭借前世的记忆,邱玉恒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位老同学凭借憨厚热心的性格在这档综艺节目圈了多少粉,带来了多少人气与热度,又为他争取到了多少机会。 邱玉恒不惜推掉一部上星剧也要参加这档综艺,可不是为了来给人当陪衬的,既然来了,他就要做这部综艺的人气王,决不允许有人能比他更出彩。 按照邱玉恒的计划,他这位老同学不但是个老好人,而且耳根子非常软,只要他开口,甚至都不用明说,稍加暗示对方很可能就会答应帮忙。 而一旦在取蜂蜜时出现了意外,这位老同学被蜜蜂给蛰了,又不小心蛰到了脸的话,简直兵不血刃就干掉了一个最有力的竞争者。 还能拿着老同学弄来的野蜂蜜去讨好心上人,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可说巧不巧,就在邱玉恒准备跟自己这位老同学商量弄野蜂蜜的事情时,节目组忽然发放了今日的任务卡,而且每个人的任务都不相同。 他那位老同学被安排向山里的村民借三轮车下山采买,一大清早打了招呼便出发借车去了。 这就导致邱玉恒的计划还没实施就已经夭折了大半。 为了节目效果,节目组是不会给嘉宾提供饮食的,这些都需要嘉宾或通过自己的劳动向村民换取食材,或通过完成节目组布置的任务换取食材。 总之,想要填饱肚子,要么做苦力,要么动脑子,两者都没有的话,那就只能饿肚子了。 邱玉恒这两年在娱乐圈顺风顺水惯了,又被粉丝吹捧得厉害,自恃清高的他自然不愿意像其他嘉宾那样通过帮村民劳动获取食物。 尽管拥有前世的记忆,但因为他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邱玉恒顶替了原本应该是女嘉宾的位置,嘉宾性别变了,节目组之前为那位女嘉宾安排的任务卡自然也随之出现了变动。 虽然通过做任务这两天邱玉恒没真的饿肚子,可山里的吃食和城里的简直毫无可比性,要说不馋当然是假的。 野蜂蜜放在进山前,邱玉恒当然是不稀罕的,但如今不是今非昔比了吗,山里的伙食差,邱玉恒吃了两天,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虽然打着讨好徐思宁的心思,可邱玉恒自己其实也挺馋的。原本想着弄到之后,他自己留一半,给徐思宁送一半,但计划却因为老同学的离开而夭折了。 不死心的邱玉恒这才将目光落到了在村口玩闹的那些孩子们身上。 他算盘打得挺好,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本就贪玩,招猫逗狗玩泥巴掏鸟窝,天性使然,即便被发现了,也没什么人会在意。 万一不幸被蜜蜂给蛰了,大多数大人也只当是孩子调皮贪玩,加上乡下孩子缺嘴缺得厉害,一般人见了只会觉得是孩子自己馋蜂蜜了,不会想到他身上。 但邱玉恒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明夏居然会出现,更没算到的是,她不但出现了,还敏锐察觉到不对劲,来找他当面对质了! 悠悠话音落下后,周围的孩子也立刻附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这件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邱玉恒用二百块钱引诱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儿给他上树捣蜂巢取蜂蜜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原以为只是孩子顽劣导致的一场意外,可当事实的真相摆在面前,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么魔幻又抓马的事情居然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第278章 第 278 章 相较于邱玉恒这么做的目的, 节目组现在更关注的其实不是这个。 节目组一个策划小声嘀咕道:“但是进山之前,嘉宾不是已经把身上的钱和通讯设备全部上交了吗,邱老师哪里来的二百块钱?” 没错, 《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为了增加看点,也为了让参与的嘉宾体验到最真实的乡野生活, 是会在入山前要求他们上交除衣物和日常必需品以外的所有物品的。 这些东西里自然就包括了手机等电子产品和钱包, 甚至于就连一位男嘉宾随身携带的智能手表都上交了,等从大景山离开时才会将这些私人物品返还给他们。 其实即便节目组不没收他们的钱, 在大景山上他们也不太能够花出去,因为早在录制开始前, 节目组就已经和村民打了招呼。 如果嘉宾需要当地提供帮助的话,可以选择用劳动换取帮助,也可以用节目组给的道具换取帮助, 唯独用钱是不被允许的。 为了确保节目录制顺利, 这些是在拍摄前节目组就和当地村民沟通好的。 那么问题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 邱玉恒到底是哪儿来的钱?即便是做任务,节目组给予的报酬也是仅限于在节目录制期间门可供流通使用的“旅游币”。 有人开了头, 自然就有人回应。 不知是谁压低声音猜测道:“是不是上山前偷偷藏的?不至于吧, 只是录节目而已啊, 而且我们是旅游休闲综艺,又不需要嘉宾们非得比个输赢,完全没有作弊的意义啊。” 策划旁边负责跟拍邱玉恒的摄像师听到这话, 立刻信誓旦旦道:“不可能的。” “邱老师没上山前我就一直跟着他呢,上交私人物品的时候我可是全程录像了的,藏钱不太现实,除非他在节目开录前就已经藏好了钱, 不然他根本没有藏钱的机会啊。” 听了摄像的话,忽然有人小声嘀咕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如果啊……” “如果邱老师确实没藏钱,也拿不出二百块钱的话,是不是在哄小孩玩儿呢?” 这个猜测一出,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顿时炸了锅。 无论是提前藏了钱,还是根本没钱,却用二百块钱空头支票哄小孩儿帮他捅蜂窝,这两件事情都挺离谱的。 如果是前者,邱玉恒既然参加了节目,却不肯遵守节目的规则,私下里搞小动作,这不叫聪明,这叫耍小聪明。 如果是后者那就更恶心了,怂恿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帮他去捅蜂窝,许诺给二百块钱其实是在画大饼,说难听点,这不是连小孩子也骗吗,太缺德了。 短暂的议论之后,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邱玉恒对于这件事情给出一个答复,然而大家等了半天,最终等来的却是…… 邱玉恒晕倒了。 是的,众目睽睽之下,刚才还中气十足的邱玉恒,此时已经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地摔倒在了地上。 就……挺有意思的。 别说明夏大开眼界,就连徐思宁今天也真是开了眼了,这是什么操作?敢做不敢当也就算了,面对质疑,他甚至连回应和为自己所作所为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么往地上一躺,稍微有点自尊心的孩子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可邱玉恒却做了。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眼下这种局面,邱玉恒装晕似乎已经是所有选择中最好的一条了。 不然怎么办?难道要他承认自己因为馋野蜂蜜,开空头支票忽悠小孩儿帮他捅蜂窝? 还是承认自己违背节目组规则,私自藏钱并以此要求小孩儿帮忙? 亦或者是,承认自己的愚蠢行为,拉下脸面向小孩儿、向节目组道歉? 道歉是很好的解决方法,只要邱玉恒承认错误,事情还是有一定挽回的几率,可问题就是,前世的邱玉恒当然愿意道歉,但重生后心高气傲的邱玉恒如何能心甘情愿地当着镜头的面给一群小孩儿道歉? 最让邱玉恒无法接受的是,还是要当着明夏的面跟他们道歉,承认自己的失败。 这对邱玉恒而言无异于在脸上扇巴掌,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哪怕知道现在晕太过刻意,但邱玉恒属实是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无论内心再如何吐槽,可人晕了,而且是在录制节目的时候晕倒了,节目组总不可能放着不管。 可这里是偏远的深山,就算打120也得先想办法把人给背到山下,县医院的救护车抵达最快也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门。 明夏倒是挺想看看邱玉恒会怎么收场,这档综艺可是他自己主动争取过来的,以原著中这档综艺的火爆程度,明夏不认为邱玉恒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 果不其然,邱玉恒的助理接到消息匆匆赶过来,在了解了内情后,满脸歉意道:“实在抱歉,邱哥最近本来行程就满,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了,估计是低血糖又犯了,要不我先带他回屋休息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说。”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众人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帮着小助理将邱玉恒背到了屋子里休息去了。 这场荒谬抓马的闹剧最终以十分不体面的方式收场了,至于接下来邱玉恒是怎么个走向,就要看他的团队有没有能力为他做好公关工作了。 似乎看出了明夏的想法,从邱玉恒晕倒后就一言不发的徐思宁很轻地笑了下,淡淡道:“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无论是他还是他背后的团队都公关不了。” 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明夏或许还要心存几分怀疑,可说这话的是徐思宁,那意味着邱玉恒这次是真的摊上事了。 邱玉恒虽然被抬走了,但节目的录制显然不可能因为他个人的意外而中止,于是原本聚拢在一起的人群很快散开了。 徐思宁临离开之前,忽然拉了拉明夏头上扣着的那顶有些土气、遮盖了大半张脸的草帽。 明夏毫无准备被人拿下了工作帽,有些惊讶,却并没有恼怒,而是眨了眨眼,神色无辜地看向徐思宁,抛了个询问的眼神。 徐思宁沉默良久,开口道:“……明夏?” 不用怀疑,明夏很是无奈地意识到自己还是被认出来了,不过既然已经被认出,明夏倒也没有否认,点头笑眯眯道:“你好。” 早上出门实在太急,明夏只来得及戴上平日里在果园工作时常戴的草帽,就匆匆跟着小姑娘赶过来了。 原身以前好歹也是当红小花,虽不至于人人都认识她,可《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团队都是圈内人,徐思宁更是对人长相非常敏感的导演,能认出她来并不奇怪。 徐思宁其实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了,今天这次见面时,邱玉恒对明夏的态度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其实徐思宁已经做好明夏不承认的准备了,也想好如果明夏不承认自己该怎么化解尴尬,然而让徐思宁没想到的是,明夏居然非常爽快地承认了。 以至于徐思宁一时间门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之前想好的话术也说不出口了。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后,明夏扑哧乐出了声。 明夏没有扭捏,反倒是十分落落大方地开口道:“欢迎来到大景山,希望这里能让你找到一些创作灵感。” 没错,徐思宁这次之所以会参加这档综艺,除了因为是自家公司今年力捧的诚意之作,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来散心外加为新作寻找灵感的。 明夏这么一开口,两人之间门那点尴尬的氛围顷刻间门消散了个干净。 徐思宁也笑了笑,道:“谢谢,这里虽然偏远,但风景很美。” “不过你之前忽然宣布退圈,在之后就淡出了公众的视野,外界都在猜测你去哪儿了,各种猜测众说纷纭,谁也没想到你居然会来山里躲清静。” 明夏被她这感慨的语气逗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道:“这里是我的家乡呀。” “人在外面遇到了挫折,总会第一时间门想着回家看看,我也不能免俗嘛。” 虽然说着挫折,可提起从前旧事,明夏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遗憾,比起遗憾,更多的反倒是洒脱。 徐思宁本就性格洒脱,见明夏并未因曾经的旧事而自哀自怨,心中对明夏的好感更甚,还莫名生出了几分遇到志同道合好友的欢喜。 “人生不如意十之**,人总要往前看的,或许这条路不顺,换条路走就顺畅无比了。”徐思宁道。 对于明夏退圈的事情,徐思宁其实是有些遗憾的,并且她在安慰过后,也毫不避讳地提起了令自己感到遗憾的事情。 “我看过你的很多作品,感觉你天生就是吃演员这碗饭的人,表演从肢体到表情,处处都充满着灵气。” “当时我就在想,要是这么有灵气的演员能够出现在我的镜头下,和我一同去完成一部作品,那该有多好。” 说到这里,徐思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惜了,直到你退圈我都没能跟你有过合作,错过了一位优秀的演员,这将是我导演生涯里为数不多的遗憾。” “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就像你说的那样,现在的错过是为了与未来更好的相遇嘛。”明夏的声音温和又平静。 两人坐在树下,明明相识不久,却如感情深厚的旧友随意闲聊着。 见徐思宁仍然对没能在她退圈前与她有过合作而耿耿于怀,明夏笑道:“其实不止是演戏,我在种地方面也挺有天赋的,不信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果园。” “你还有果园?”徐思宁这下是真的惊到了。 明夏点头,道:“如果你再晚两年过来,兴许就能吃到新鲜采摘的猕猴桃了,农科院研发的新品种,暂时还没有对外售卖过呢。” 徐思宁来了兴致,追问道:“你的果园有多大,方便的话,现在能带我去看看吗?” 明夏犹豫了一下,倒不是不想带徐思宁去果园,而是今天早上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跟昨天帮她把酵素桶扛上山的五个精神小伙儿打招呼。 明夏有点担心他们睡醒了之后因为找不到她而生出什么事端。 但见徐思宁对果园那么感兴趣,明夏想了想,道:“你在村口等我十五分钟,我先去办点事情,办完就来带你一起去果园。” 徐思宁欣然应允,《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本来就是一档嘉宾自由度很高的综艺节目,节目组并不会限制或者要求嘉宾必须做什么。 更多的是确定了拍摄地点,将选择权交还到嘉宾手里,由镜头记录下嘉宾的不同视角,将其如实传递给观众。 在明夏临离开前,徐思宁还特意询问了她是否介意在综艺出镜,如果她介意的话,后期可以对拍到她的片段进行删减或打码处理。 明夏其实不太介意这个,但既然已经决定退圈,能避免的话还是尽可能避免上镜,如果真不小心拍到也没关系,只要镜头不多、时长不久就无所谓,不用刻意处理。 和徐思宁分开后,明夏直奔昨天安置五个精神小伙儿的房子,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相当奔放的交谈声。 “你说,那姐姐会不会不想管我们了啊?” “她昨天是不是在哄我们,不然的话为啥会答应帮我们这种人找工作啊?” “不可能,想什么呢,那姐姐光看面相就知道是好人,你们这些家伙真是的,昨天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么亲切,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居然就开始怀疑人家了。” “我觉得也不会,但不管她给我们找不找工作,反正催债这活儿我是干不下去了。” “人家好心给咱们找工作,咱们一定得感恩,可要是人家不帮忙了,咱们也没理由记恨人家啊,要怪也是怪自己,怪得着人家吗?” “哟哟哟,大明你小子逞什么能,猪鼻子里插大葱,装什么象呢!你当哥几个都是分不清好赖的傻子吗,就你小子脑袋瓜子清醒?” “就是就是,要是那姐姐不给咱们找工作,咱们自己找就完了呗,都是有手有脚的,好工作找不着,到工地里给人搬搬砖一天也不少赚呢。” “赚钱倒是其次,最起码心里头踏实,不用担心哪天稀里糊涂被条子给抓了,牢底坐穿。” “你小子还有这觉悟呢,真看不出来啊哈哈哈!” …… 明夏在房前听了一会儿,确定这五个人并没有跑路的意思,这才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都醒着没,醒着我就进来了。” 屋内的几人一听是明夏的声音,立刻陷入了慌乱中。 “别别别,姐,我们还没穿好衣裳呢,等会儿等会儿!” “大明你拿老子的裤子干啥,地上那条才是你的!” “去你的,谁稀罕你的破裤子,屁股后线都开了,风一吹呼呼往里面灌风,你也不嫌寒碜。” “谁拿我皮带了,啊?八匹狼的,名牌老贵了,赶紧还给我!”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房间门的门终于开了。 大明有些不好意思道:“姐,没想到您会突然过来,让、让您见笑了,真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他弟弟小明立刻机灵地帮哥哥补充道:“姐姐,您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活儿要我们帮忙吗?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您尽管说,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明夏笑笑,道:“都收拾好了吗,收拾好的话跟我走一趟,今天还真有点事情要你们帮把手。” 见明夏真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几人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更高兴了。 原因也很简单,只要明夏肯用他们,就意味着不会不管他们,帮忙找工作的事情自然概率也就更大了一些。 经过昨天明夏的那番洗脑,五人现在不约而同认为,继续从事讨债工作,早晚是要蹲局子的,所以打死都不准备继续走老路了。 现在对他们而言,只要是正当工作,无论做什么都比讨债要好上百倍千倍。 所以他们巴不得明夏多使唤使唤他们,明夏如果一直晾着他们不管,反倒会让他们焦躁不安。 因此明夏一招呼,五人立刻响应起来,俨然一副小跟班的架势,出发时,一人扛了个铁锹在身上,另一只手还拉着辆小推车。 小推车上放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昨天从动物园弄来,又一口气摸黑扛上山的酵素桶。 几人赶到村口,徐思宁看到他们推着的小推车上放着几个大圆桶,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询问道:“这是什么?” 不等几个精神小伙儿开口,明夏已经先一步果断道:“秘密武器,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徐思宁带着满头雾水跟着明夏一起上了山,打算去看看明夏的果园。 说是果园其实也不太恰当,因为目前这些果树都还没有长好,距离结果至少还得两三年的工夫,所以当地村民都随着明夏一起将这里称作试验田。 别说徐思宁了,精神小伙五人组也是头一次来大景山的试验田,他们按照明夏的吩咐,将搁着酵素桶的小推车停在了地势较为平缓的地方,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块地。 试验田的面积不大,但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有被人很细心的在照料,整个试验田里连一丝碎石杂草也无,所有的果苗看上去都生机勃勃。 嗯?等等。 大明盯着后排那几株看上去与周围其他果苗有些格格不入、蔫哒哒且根茎发黄的果苗,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几棵果苗是不是生病了?” 他的声音很快吸引了同伴的注意,小明小心翼翼避开果苗走过去,弯腰盯着那几株果苗看了许久,伸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怎么看着好像要死了?” 徐思宁没有种过果树,但她妈妈很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偶尔母亲出差的时候徐思宁也会帮着母亲照顾一二,不过效果往往都不怎么理想就是了。 徐思宁在家里被称为植物杀手,因为无论她养什么植物最后都会死掉,哪怕是按照母亲交代的各种注意事项严格执行,结果还是没有例外。 在养死了母亲一盆价值百万的珍贵兰花后,向来好脾气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勒令徐思宁以后都不可以碰家里的花花草草。 徐思宁这个人吧,从小基本事事都挺顺利的,鲜少遇到什么挫折,养花养草这种看似简单的事情,却让她倍感受挫。 被母亲勒令不许在家养花后,徐思宁成年搬出家自己独居,不信邪地尝试着钻研过一段时间门,但结果无一例外,买来的花和朋友送来的植物全军覆没。 所以,要说种植方面徐思宁是没什么经验的,但要说观察植物濒死状态,这徐思宁特别在行。 听到大小明的叫喊,徐思宁也凑上去看了看,良久后得出一个结论:“有点像我家之前养死的绿萝,一般这个状态再往下就是等死了。” 他们讨论的那几株果苗,自然就是前不久被野猪霍霍到半死不活的那几株果苗。 如今剩下的已经算是生命力相当顽强的了,因着当时野猪是直接将其根部从地里用鼻子拱出来的,虽然抢救还算及时,但效果仍旧不太理想。 根系损坏比较严重的第二天就已经不行了,眼下他们能看到的这些,已经是经过一系列抢救后的成果。 明夏走上前,观察了一下那几株果苗的状态,确实感觉比前两天更严重了,幼苗时期的果苗本就非常脆弱,被野猪连根拔起不说,还伤到了根系,着实棘手。 用手机给这几株果苗挨个拍了照片,拿出之前的记录本,填上日期后详细地记录了这几株果苗的状态。 做完这些,明夏这才开始着手于其他健康果苗生长状态的记录。 她忙的时候也没让其他人干看着,试验田专门从村里拉了水管过来,明夏简单教了一下如何给果苗浇水,水量一次该给多少,应该从哪个位置浇能最大程度让浇灌下去的水份保留的时间门长一些。 徐思宁挺想上前帮忙的,但考虑到她的那些前科,没敢贸然搭手,所以大部分活儿都是那五个精神小伙儿做的。 别看他们一个个看上去很不着调,干起农活来却像模像样的,十分干净利落。 经过这一上午的辛苦劳作,明夏更加坚定了打算,如果陶韫之不接收他们的话,明夏就留下他们开垦后山荒地。 劳动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等差不多将试验田里的活处理完的时候,一上午的时间门就这么过去了。 上午忙完了果园里的事情,下午也没闲着,几个人分工合作,将从动物园拉来的猛兽粪便分批放在了野猪经常出没的地方。 除了这些事情,明夏还在网上订购了一批带有猛兽叫喊声的录音装置,价格不贵,声音很大,续航持久,最主要的是三年内坏了免费换新,售后十分到位。 下午的时候徐思宁的时间门就没那么自由了,按照节目组的规则,下午作为嘉宾的徐思宁是有任务在身的,于是尽管百般不舍,徐思宁还是挥别了明夏,配合节目组继续录制。 值得一提的是,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明夏忙完收拾东西回村子时,远远便看到邱玉恒一个人在村口来回踱步,看那模样像是在等人。 明夏忙了一天,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挺累的,并不打算在邱玉恒身上浪费时间门,更没空跟他起什么争执,所以看到他的身影,明夏索性带着五个小跟班绕开走。 可没想到,明夏想要绕路,邱玉恒却偏偏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明夏回来了,邱玉恒居然主动小跑着迎了上来。 明夏只当没看见他,继续往前走,脚步连停顿都没有。 “姐,那人是不是找你的啊,一直看你呢。”大明感觉到邱玉恒的动作,好心提醒了一句。 小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立刻开口道:“对,是个小白脸,朝我们这走过来了。” “别管他,也别看他。”明夏冷淡道。 五人早上起得晚,自然错过了邱玉恒今天早上在村口上演的那出大戏,所以也就不清楚明夏为什么对邱玉恒是这种态度。 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门的相处,五人早已经对明夏心服口服,毫不夸张地讲,他们现在对明夏的态度,简直比之前对带他们一起讨债的大哥都要恭敬百倍。 哪怕明夏现在让他们再去动物园铲屎,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扛着铁锹酵素桶麻溜出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没有人是傻子,他们虽然不聪明,可却也知道什么人能带自己挣脱泥沼,重新踏上正途。 不怕一步错,真正让人堕入深渊的是步步错。 他们如今已经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之前的工作有多么不靠谱,未来如何他们暂时不清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目前他们是有心想洗心革面,重新走回正道上的。 苦点累点怕什么?这个年纪正是吃苦打拼的年纪,以前的日子固然清闲,可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别人的冷眼和不屑。 被他们追债的人怕他们,恨他们,与他们不熟的路人躲着他们,好像他们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甚至于就连自己的家人、父母都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将他们视为家里的耻辱。 或许未来的某一步,行差踏错,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牢狱之灾,这样看似潇洒实则荒唐的日子他们已经过够了。 明夏对于想要上岸的他们,就像是海中漂浮着的那根能救命的浮木。 他们虽算不上多聪明,甚至是有些蠢笨憨傻的,却也知道以明夏的性格,只要他们肯听话,她会有可能对他们施以援手。 见明夏都这么说了,五人尽管心中仍对邱玉恒有些好奇,却都默契无比地没再看他,老老实实跟在明夏身后往村子里走。 他们想走,可显然有人并不想让他们走。 眼看明夏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邱玉恒再无法维持冷静,他边加快脚步边提高音量喊道:“明夏,明夏!你站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听到这个名字,明夏没什么反应,但五人却有些愣怔。 明夏?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有这个感觉的显然不是他一个人,大明伸手挠了挠头,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憨憨道:“姐,你听到没,那人叫的那个名儿跟一个很火的女明星有点像。” “是啊,不光名儿像,姐长得也像那个女明星,不过咱姐比那明星还好看呢!”大明一开口,立刻有人跟着附和道,边说还不忘拍了个马屁。 五人都不咋追星,但明夏这个名字他们还是听说过的,毕竟这里可是清平县啊,县里人对明夏的好感度特别高,就算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也经常能看到她的海报出现在各种门店的窗户上、门上。 “对对,昨天第一次见姐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俩有点像,但当时我没好意思说,姐确实长得比那个明星好看!” 明夏脚步一顿,扭过头,似笑非笑道:“真的?” 她停下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跟在后面的人差点没反应过来,好不容易赶在撞到明夏前刹住了车,可后面的人又因刹车不及而撞了上来。 幸好明夏及时往旁边侧了侧身,这才没有发生人撞人的蠢事。 好不容易才停下脚的几人,第一反应不是责怪身后的同伴,而是不约而同地齐齐点头,异口同声道:“真的!” 明夏点点头,道:“但我就是那个明星啊。” 五个憨憨:“……”嗯??? 还不等五人反应过来,身边忽然蹿出了一道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快步追上来的邱玉恒。 重生后的邱玉恒是个极度自我的人,在他的世界里,人被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他有帮助的,第二种则是对他没有帮助的。 对待前者,邱玉恒非常拉得下脸面,且善于用伪装接近对方,并取得对方的信任。 对待后者,邱玉恒的反应则是相当现实,无视与冷处理是他的惯用伎俩。 明夏曾是前者,但在她跌落神坛后,本应被归纳进后者当中,可经过今天上午的事情,邱玉恒却根本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尽管明夏已经宣布退圈了,并且在他的干涉下,提前了明夏退圈的时间门,可这两年却并非如邱玉恒想象的那样,娱乐圈从此查无此人了一样。 恰恰相反,令邱玉恒头疼的是,明明已经提前了这么多,这辈子的明夏还远没有上辈子那么大的影响力,为什么舆论却还是朝着上辈子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明夏非但没有在娱乐圈里被人遗忘,反倒因为她的潇洒离开,让她成了不少粉丝和影评人心中的白月光。 而昔日曾与明夏存在竞争关系的女明星们,也因为明夏的离开而放下了敌意,虽不至于帮明夏说好话,却也十分公正客观地对明夏的演技和业务能力做出了评价。 导演圈子更是夸张,明夏于表演上的天赋毋庸置疑,更难得的是,拥有绝佳天赋的她却并没有因此而眼高于顶。 于后辈,她从不吝啬于讲解自己的经验,于前辈,她尊重有加,从不以红与不红而区别对待任何人。 和她有过合作的,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往往在拍摄结束后对她都是赞不绝口。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明夏都是位非常优秀且难得的演员。 除了业内常常会提起她以外,她的粉丝更是十分长情,明明人都已经退圈了,可几个站子仍然自发地、有条不紊地稳定运营着。 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毕竟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简直太快了,每个追星人谁还没有两三个墙头,爬墙这种事情简直太普遍了。 尤其是明夏这两年没有任何作品,甚至连人影都找不到的情况下,此时粉丝不跑路更待何时? 但事实就是,明夏的粉丝简直长情到离谱,即便没有新作品,即便没有新物料,每天看着些旧作品旧物料也依旧不肯脱粉。 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一个已经离开,几乎不可能回来的人,这种坚持当真有意义吗? 邱玉恒不知道,也不能理解。 他只是觉得很离谱,甚至还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很难想象,如果有朝一日明夏想开了,决定回来了,亦或者是知道了当初爆料是他搞的鬼。 自己将会陷入怎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这番事业,等到那一天,是否会随着当年的种种而变为泡影?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邱玉恒都会被自己的猜想给惊出一身冷汗。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懊悔过自己那时太过心急,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邱玉恒无法改变过去,他当下能够做到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明夏重新回到娱乐圈。 因为心里有鬼,所以在市场上看到明夏时,邱玉恒的反应才会那么过激。 本以为遇到明夏只是一个巧合,可直到今天上午亲眼看到明夏,尽管她头上戴的那顶草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可邱玉恒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她。 邱玉恒心中最后一点点幻想也破灭了,倘若他提前知道明夏会在这座山上,邱玉恒打死也不会参加这档综艺。 但正如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样,这个世界同样不存在如果。 邱玉恒是跑着挡在明夏面前的,说话时声音还带着喘息,语气里再不见从前的高高在上。 他放软了声音,用近乎于祈求的眼神看着明夏。 “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只要你说,能做到的我全都答应。” “我为我曾经向你说过的那些话道歉,但看在我们昔日的情面上,在节目录完之前,你能不能别再出现了?” 明夏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你是?” 第279章 第 279 章 短短两个字, 却差点没把邱玉恒给气到厥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邱玉恒简直要以为明夏是不是失忆了,难道把他们从前的那些美好回忆全部忘了吗?不可能! 还是说, 明夏果然是在记恨于黑料爆发时,给他打电话向他求助,却被他给冷漠拒绝了这件事情? 可娱乐圈不就是这样吗, 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拼搏奋斗, 谁会在那种几乎全网黑的时候出来站队啊,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圈内人都会做的事情。 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能抹掉他们曾经的感情了吗, 如果是这样,明夏未免也有些太记仇了。 如果当时陷入舆论旋涡的那个人是他,难道明夏就敢保证自己一定会站出来替他说话吗?不可能的。 明夏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凭什么来要求他做到。 邱玉恒这个人真的是非常神奇, 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奇葩行为, 他永远能在脑内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用于逻辑自洽。 能不能说服别人暂且不提, 反正这么做是真的挺能催眠自己的。 明夏当然没有失忆,她只是单纯看邱玉恒不太顺眼,更不想跟他沾上什么关系。 有了上辈子修道得来的经验, 早在看到邱玉恒的第一眼,即便不借助原身留下的记忆, 明夏也早就看出这人是标准的小人得志,注定不会走得太过长远。 爬得越高对于邱玉恒而言,就意味着将来跌落时, 摔得会越惨。 作为这个世界的男主,邱玉恒身上的气运却有大半都是从别人身上蹭来的,可以说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 和他本身的实力没有半毛钱关系,凭借的全部都是前世的记忆。 靠着记忆来抢夺前世本应属于别人的机缘,这才有了今天的邱玉恒。 可别人的东西终究不属于自己,即便暂时得到,注定也不会长久,如今的邱玉恒在明夏看来,就像是地基都未曾打稳就已经迫不及待搭起来的高楼。 摇摇晃晃,稍微有一阵风浪,就会顷刻间坍塌成为一片废墟。 所以在明夏眼中,邱玉恒和将死之人区别不大,她看他不会产生太大的情绪起伏,不会因为他一时的春风得意而气恼,同样也不会因为他哪天高楼倒塌而心生怜悯。 拿了别人的东西,终究是要偿还的,只可惜邱玉恒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现在仍为窃取了别人的机会而欢喜不已。 金手指是个好东西,重生亦是人生幸事,将前世记忆用于弥补今生遗憾无可指摘,可像邱玉恒这种,利用前世记忆肆意掠夺别人东西的蠢人,早就已经无可救药了。 明夏不认为这种蠢货有可以交流的意义,是只稍微跟他说两句话明夏都觉得晦气的程度。 邱玉恒快气死了,如果不是顾忌着可能有镜头在拍这边,他说不定会直接动手,势必要和明夏把曾经的那些旧事统统掰扯清楚。 可他不能,也还算他没有完全失了智,否则即便明夏再怎么懒得搭理他,今天也得动手好好收拾他一顿。 一心找死的人,还能不让他如愿? 邱玉恒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终究还是没敢动手,眼看明夏要走,邱玉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看在我们交往过的份上,别添乱了,算我求你。”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低下四到这种程度了,明夏识相的话就应该顺着台阶老老实实下来了。 可是现实总是与预期相差甚远,这次也不例外。 明夏像是根本没听到他在讲话一样,迈步继续向前走去,全然将邱玉恒给无视了个干干净净。 更让邱玉恒暴跳如雷的是,明夏身后还跟着五个精神小伙儿,那些人在从他身边路过时,看向自己的眼神犹如在看猴。 “邱老师,新的任务卡发下来了!” 就在邱玉恒快要绷不住情绪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这让他原本已经举起来的手又缓缓放了下去。 深呼吸了几次平复情绪,转过身时,脸上已经不见半点阴霾,而是露出了一个相当标准的营业式微笑。 * 除开邱玉恒这么个糟心玩意儿暂且不提,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明夏又恢复了平日的忙碌。 明夏原本是打算得了空就给陶韫之打电话,看看动物园那边愿不愿意接收这五个精神小伙儿,结果谁知道这五个人用起来实在是太顺手了。 指哪儿打哪儿,不怕苦不怕累不说,干起活来也挺利索的,比较简单的工作,教一遍基本就能完成得很好。 五个人当中年纪最小的小明跟着明夏看顾了几天果园,居然已经差不多将如何照顾果苗学了个七七八八。 连村里原本因为他们长相和打扮而对他们有点偏见的村民在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后,都对他们五个赞不绝口,时不时还上门找他们去自家田地里帮帮忙。 当然并不是白帮忙的,他们要是被谁请过去帮忙,作为主家不但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干完活儿还会给点报酬。 虽然不多,但这钱干干净净,全是凭借着他们自己的双手赚来的。 最近这段日子,可以说是他们五个人自辍学以后,过得最充实也最踏实的日子。 在大景山,这五个社会小青年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山里人的认可,甚至已经和村里不少村民都混熟了,成了朋友。 这在以前是从来都不敢想的,人人都因为他们是混混而对他们敬而远之,就连看向他们的视线都充满了鄙夷。 可这里不是,在这里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帮上了村里的忙,还会被村民热情招待。 比起金钱和物质上的报酬,他们在大景山得到更多的其实是久违的尊重,这也更令他们坚定了以后要走正道的想法。 这些对于五个社会青年而言,远比任何报酬都更加珍贵,也更加让他们欢喜。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不止明夏觉得他们很好用,就连在城里搞运输的刘叔都看中了他们,还向明夏打探过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如果没地方去,可以跟他一起到城里搞运输,都是身强体壮、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尽管文化水平低了点,但在工地和需要体力的运输队,他们可都是老板们争着抢着要招收的壮劳力呢。 “小夏啊,那五个小伙子干活真的蛮利索的,他们要是将来找不到去处,就让他们跟我一道儿进城吧,虽然辛苦点,但也比他们讨债要靠谱多了。” 刘叔家里最近盖新房子,村里的青壮都到他家里帮忙,他们五个也不例外,而且由于干活麻利,不嫌脏不嫌累的,颇受刘叔赏识。 这不,昨天才刚找明夏说过,今天就又找到家里来了。 明夏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却也明白他是好心,怕自己安置不了他们,也怕他们下山之后因为找不到工作,又重新走回了老路上。 “刘叔,我记住了,您放心好了,如果我这边安排不了的话,一准儿先给您打电话,成吗?” 好不容易送走了刘叔,明夏连坐下休息会儿的时间都没有,又被紧随其后赶过来的崔婶子给叫住了。 崔婶子未语先笑,不容拒绝地将手里的大苹果塞到了明夏手里,乐呵呵道:“小夏呀,婶子今天过来是想跟你打听点事情。” 明夏推了推,没推过婶子,拿着苹果有些无奈道:“婶子,咱们都这么熟了,有事儿您开口,能帮忙的话我难道还能不答应?” 崔婶子被她哄得眉开眼笑,拉着明夏在小院儿里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也知道,前些天我家清溪不是从城里回来了吗,给我们带了好多水果,我们俩哪儿吃得了这么多,你和你娘平时没少照顾我们,给你们送点水果不是应该的嘛,跟婶子客气啥?” 明夏被崔婶子这番话说得,也不好再推拒,向崔婶子道了谢后,便转移话题道:“小溪姐这次回来打算在山上待多久?” 崔婶子道:“原本只是休个短假,回来看看我和她爹就准备走了,但是吧……” 见崔婶子欲言又止,明夏非常上道儿地追问道:“怎么了婶子,有事儿您直接说,但凡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您。” 崔婶子是聪明人,当然是能听出明夏这话并不是在客套。邻里邻居这么多年,明夏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比谁都知道这孩子心有多好。 这次明夏从城里回来,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崔婶子多多少少也是有听说的,却对此嗤之以鼻,只觉得心疼这姑娘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东西。 也正是因为知道明夏自己也不是很如意,崔婶子原本是没想麻烦她帮忙的,要不是最近实在没办法,她也不会跟明夏开这个口。 崔婶子是个要强的性子,这辈子没怎么求过人,可这件事情关乎她女儿,她就清溪这么一个女儿,即便豁出脸面也不想她受委屈。 想到这里,崔婶子开口道:“夏夏啊,这件事情我跟你说了,你觉得能帮忙就帮上一把,要是不行,婶子也不强求,你就当婶子今天没来过,千万别逞强,行不?” 她越是这么说,明夏便越觉得事态有些严重,连带着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婶子,您说。” 崔婶子话才刚开了个头,眼里已经隐隐有泪花了。 “清溪这次回来,帮我干活儿的时候,我看到她胳膊上有道伤口,很长一大道,明明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没有的。”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说是不小心摔的,可我是她娘啊,她有没有撒谎,说的是不是实话,我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了。” 崔婶子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她强撑着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我怀疑,孔大志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又去找她麻烦了,她怕我们担心,就什么也不肯说。” 孔大志就是崔婶子闺女那个家暴的前夫,之前离婚的时候就曾闹过一次,当时崔婶子几乎把村里和娘家能扛事儿的都叫去了城里给闺女撑腰。 这才让孔大志松口答应离婚,若非如此,恐怕直到现在这婚都难离得掉。 那就是个典型的欺软怕硬的混蛋玩意儿,崔婶子的担心并不是没道理的,毕竟清溪现在一个人在城里,城里又没什么靠得住的、能帮上忙的亲戚。 要是孔大志又找清溪的麻烦,清溪又不想让崔婶子担心,自然就会将事情给瞒下来。 明夏明白崔婶子担心的是什么,她是担心,没人帮清溪撑腰的话,一旦让孔大志尝到甜头,以后事情怕是更加难以收场。 弄清楚了前因后果,明夏倒也干脆,对崔婶子道:“婶子,您希望我怎么帮您?” “是下山收拾孔大志一顿,让他以后都没这个胆子再找小溪姐麻烦,还是您有什么别的想法?” 崔婶子沉默了良久,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道:“要是打一顿就能让那王八羔子对小溪绝了心思,我当然是愿意的,可我就怕他和这次一样,我们毕竟离城里太远,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她,我、我……” 明夏看出了崔婶子的为难,想了想,道:“婶子,您先别哭,要不这样,等下午的时候我去找小溪姐聊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话她和父母不好说,但对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龄人,兴许就愿意说了呢。” “而且现在一切都只是您的猜测,说不定事情没您想象的那么糟糕呢,一切等我下午和小溪姐聊过之后,我们再商量着该怎么解决合适吧。” 听了明夏的话,崔婶子点了点头,伸手握住明夏的手,轻轻握了握,道:“谢谢,婶子谢谢你!” 送走了崔婶子,明夏原本打算下午忙完再去找李清溪,可谁知她还没去找李清溪,对方倒是先找到了她。 两人打过招呼之后,李清溪直接道:“夏夏,我娘今天上午来找你说我的事情了吧,我看到了。” 她这么直接,反倒是让明夏有些无奈,也不好再帮崔婶子遮掩什么,只能点头道:“对,婶子是来找过我。” 李清溪叹了口气,苦笑着道:“我都奔的人了,还让爹娘天天为我操心,还真是……” “小溪姐,你别这么说,在父母面前,孩子不管多大年纪,总归还是他们的孩子呀。” 明夏说着,用桌上干净的杯子给她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聊聊吧,小溪姐,你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夏开口递了个话头。 其实事情也非常简单,和崔婶子猜测的大差不差。 离婚之后,李清溪将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她本就很受餐厅老板的看重,所以今年开了分店后,老板便将她直接调去了分店当总经理。 原本日子已经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可孔大志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现在升任了经理,大概是嫉妒心作祟,他开始经常躲在餐厅门口。 美其名曰等李清溪下班,可实际上,不过是想问前妻讨要到一些钱财罢了。 李清溪当然不愿意给他,最开始的时候,被拒绝的孔大志还只敢嘴上骂骂咧咧,可后来,许是见李清溪在市里没有人帮衬,娘家人又离得太远,一时半会赶不过来,便愈发的胆子大了起来。 就在不久前,李清溪准备回家的前一星期,孔大志再次到她的住处讨要钱财,被拒绝后,他猛地推了正着急去上班的李清溪一把。 毫无准备的李清溪被他这么一推,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手臂和腿上均被摔出了不同程度的伤。 偏孔大志还嫌不够,趁着李清溪摔倒的功夫,直接走过去掐住了她的脖子,用早已经藏在身上的水果刀威胁她复婚。 是的,孔大志最终的目的还是想和李清溪复婚,因为只要两人恢复了婚姻关系,李清溪就相当于他的提款机,无论他再怎么收拾李清溪,那都是情感纠纷,即便李清溪报警,警方也多半以调解为主。 到那时候,他只要适时地表现出悔恨,再当着警察的面给李清溪下跪磕头求原谅,扇自己几个耳光,即便是警察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李清溪当然不会答应,任凭孙大志怎么威胁,好话赖话说了个遍儿,甚至拿刀威胁她,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口。 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李清溪神色很是平静,她看出了明夏眼中的担忧,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跟他复婚的。” “他拿刀威胁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报警?”明夏问道。 李清溪摇了摇头,道:“那是他第一次带水果刀来找我,我当时被吓懵了,他威胁完我之后很快就跑了,我租住的那个地方没有监控,他也没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只是推了一把,我就没报警。” 明夏果断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立刻报警,他问你索要钱财,这次还是带着刀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情感纠纷了,这种行为和持刀抢劫有什么区别?” 李清溪不是蠢人,听明夏这么说也很快回过神来,神色凝重道:“那我回去就报案!” 明夏却道:“我倒觉得你这次不要急着回去,可以在山上多住一段时间。” 这次孔大志敢动刀子,保不齐下一次他胆子更大,明夏甚至怀疑再这么继续下去,哪天情绪上头的孔大志会做出更加偏激的行为,甚至当街杀人都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听了明夏的话,李清溪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叹了口气,道:“不行啊,我们老板的新店才刚刚开业,店里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根本脱不开身。” “这次之所以能回来,还是老板担心孔大志再找我麻烦,这才破例给我批了两周的假,最迟下周我就要回去了。” “小溪姐,赚钱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明夏劝道。 李清溪明白过来明夏的意思后,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低声喃喃道:“不、不会这么严重吧?” 明夏叹了口气,她也不想将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但问题是,这种事情已经在社会新闻上屡见不鲜了。 你永远无法揣测一个失了智的男人下一步会做什么,尤其是在这个失了智的男人已经开始走极端的情况下。 见明夏表情不对,李清溪的心不自觉又往下沉了几分。 沉默良久后,李清溪开口道:“其实我大概知道我娘为什么找你,她应该是相中了你之前带回村的那五个小青年里的一个。” “之前我娘跟我提过,也劝过我再婚,他们觉得只要我再婚了,有个男人在,孔大志即便想找我的麻烦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明夏倒是没想到崔婶子来找自己居然还有这么个心思,不过想到李清溪目前的处境,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崔婶子为人父母的焦急心情。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小溪姐?”明夏没急着发表自己的观点,而是开口问道。 被问到这个问题时,李清溪许久都没有开口,就在明夏都要以为她是不是也如崔婶子所希望的那样,准备再找个靠谱男人嫁了的时候,李清溪却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要。”李清溪道。 像是为了强调自己的想法,李清溪压低了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要再进入一段新的婚姻关系,也不希望再有另一个男人闯进我的生活,无论对方是好是坏,我都不要。” 她没有再逃避,也没有任何躲闪,直直地迎上了明夏的眼睛,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了数十秒。 “我根本就没打算再婚,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是贫穷还是富有,我都不打算再步入婚姻。” “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婚姻能够带给他们快乐与幸福,但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婚姻、更不是某一个男人就能够带给我的。” 今天和明夏的这段对话,似乎让李清溪彻底打开了心扉,她将平日里积攒的,不敢和思想保守父母讲的,藏在内心最深处鲜为人知的话,在明夏面前毫无保留地宣泄于口。 “我不要再婚,也根本没打算过要再婚。” 听到这话,明夏很轻地笑了下,道:“当然没问题。” “只要你想,不必依附于任何人,你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强大。” 第280章 第 280 章 李清溪离开后, 明夏傍晚从果园回来时,又见到了崔婶子。 看到对方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明夏冲她笑笑,主动招呼道:“婶子, 我今天下午已经和小溪姐聊过了, 您别担心, 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崔婶子听了明夏这番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她将从家里拿来的砂糖橘塞进了明夏手里。 “夏夏啊,你别怪婶子多嘴, 实在是清溪这孩子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 我们做父母的真的很担心她。” “我和你李叔就这么一个闺女,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让我们将来可怎么活啊。” 说到这里, 崔婶子悲从中来,眼角的泪扑簌簌往下掉, 伸手擦都擦不完。 明夏也很能理解崔婶子的心情,见状从兜里拿了干净的纸巾递给她, 安抚道:“您先别着急, 这件事情我和小溪姐今天已经谈过了,也商量出了处理方法。” “……什么方法?”崔婶子的声音一顿, 抬头询问道。 还不等明夏回答呢, 崔婶子已经先一步开口,自问自答道:“是不是你也觉得小溪应该赶紧再找个男人,只要她再婚了,有男人撑腰,孔大志那瘪犊子肯定就不敢再上门找她的麻烦了!” 也不能怪崔婶子会这么想, 清平县贫穷,教育资源也比较落后,生活在县里还好一些,但像崔婶子这种老一代人,总还免不了被过去的老思想裹挟着。 明夏没急着反驳崔婶子,而是温和又耐心道:“婶子,靠着别人帮忙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像孔大志那样的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倘若他生活如意也就算了,可如果他日子过得不如意,而小溪姐和他离婚后却越来越好,指不定哪天他就会蹿出来咬人。” “这种小人防是防不住的,只有自己立起来,成为老鼠的天敌,才能真正让老鼠害怕,让他以后都不敢出现在小溪姐面前。” 崔婶子愣了愣,喃喃道:“自己立起来?” 明夏说得轻巧,可这话听在崔婶子耳中,却只觉得有些荒唐。立起来?怎么立起来,难道要李清溪和孔大志那瘪犊子正面对打? 开什么玩笑,简直是在胡闹!当初要不是李清溪被家暴得厉害,崔婶子夫妇也无法下定决心支持女儿离婚。 在崔婶子看来,男女之间无论是体型还是体力都存在着很大悬殊,这种先天就决定的东西使得一旦双方动起手来,女性必然处于弱势的那方。 所以崔婶子才觉得明夏这句“自己立起来”有点天方夜谭,如果能打赢,当初女儿又何必离婚呢? 明夏多聪明一个人,只看崔婶子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对于崔婶子这种已经根深蒂固的观念,明夏没有多做解释,而是道:“婶子,我听小溪姐说,您看上了一个小伙子,这样吧,我把他们叫来,您指给我看看,您相中的是哪个。” 崔婶子只当明夏这么说是赞同自己的想法了,愁云惨淡的脸上这才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模样来,连连答应下来:“好好好,今儿上午我就想跟你说这事儿呢,但没好意思开口。” 上午崔婶子的确想跟明夏提这事儿的,可考虑到明夏还是个没结过婚的姑娘呢,崔婶子觉得让她帮忙撮合闺女的婚事,未免有些太难为明夏了,所以就没说,想着回头见了秦秀芝和她说说这事。 可如今崔婶子还没来得及见到秦秀芝呢,倒是明夏先主动提起了这茬子事情,崔婶子本就有意,如今也算是就坡下驴了。 明夏带上山的那五个小伙子崔婶子这些天已经考察过了,人虽然看上去不咋好看,但胜在吃苦耐劳啊。 在乡下,女人挑选丈夫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对方身体健康,踏实勤勉,便是值得托付的好人。 崔婶子当年就是这么嫁给李叔的,婚后李叔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也勤劳肯干,这些年也没叫崔婶子吃过什么苦,崔婶子是挺知足的。 如今轮到自己闺女,头一婚是李清溪在城里自己找的,崔婶子和李叔都是疼闺女的人,于是就答应了,可如今这二婚,崔婶子说什么也得给闺女找个靠谱的好男人。 明夏没多解释,也没试图改变崔婶子的想法,只道:“那婶子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把人给你叫来。” 崔婶子自然满口答应。 明夏刚准备去找那五个精神小伙,结果还没走出去多远,便见他们扛着锄头和红色的大塑料桶,正说说笑笑朝着村口走来。 这可巧了,明夏冲几人招了招手。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五人早已经不似第一次见到明夏时的那般态度,相反,不止平日里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欢,实际上在他们心里,也真把明夏当成自己姐姐了。 尽管明夏的年龄和他们差不多,甚至还比他们当中的俩人年纪小,但明夏无论是人品还是为人处世,都让他们打从心底佩服,心甘情愿管她叫姐。 “咋了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见明夏招手,几人也不犹豫,麻溜地小跑着来到明夏面前,大明和明夏最熟了,所以也是最热情的,直接开口问道。 其他四人也附和着点点头,虽没有多言,但只要明夏开口,他们肯定二话不说帮忙就是了。 明夏道:“村里有个婶子想见见你们,你们不忙的话跟我走一趟?” 五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是明夏开的口,他们倒也没多想,齐齐点头。 不过五人可能是刚刚做过农活的缘故,身上又是泥又是土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挺狼狈的。 大明伸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姐,要不我们回去换个衣服再来找你?” “不然就这样直接过去,怕把阿姨的屋子给弄脏了,她回来还得重新收拾。” 大明口中的阿姨指的自然是秦秀芝,大概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因为崇拜明夏,所以连带着他们对秦秀芝也非常恭敬。 秦秀芝也是很好相处的人,有时候看他们帮明夏干活太晚了,便会主动留他们在家里吃饭。 秦秀芝那手艺,即便是粗茶淡饭经她的手,也会变得异常美味,所以在明夏家里尝过秦秀芝做的饭之后,五人便隔三差五厚着脸皮来蹭饭。 当然也不是吃白食,有时候他们帮村里人做活儿会得到些报酬,他们便将这钱交给秦秀芝,美其名曰伙食费。 一来二去的,五人跟秦秀芝也混熟了,深知秦秀芝有点轻微的洁癖,所以每次去明夏家里做客前,都会洗个澡换身衣裳再过去,俨然已经养成了习惯。 明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 等他们换了衣服到明夏家门口,敲了敲门,却发现开门的人不是明夏,而是个看上去胖胖的,长相很和善的婶子。 给他们开门的婶子自然就是崔婶子了,因为是抱着从中给闺女挑夫婿的想法,崔婶子对这五个精神小伙格外热情。 尤其是在看到大明后,崔婶子笑得眼角都起褶子了,语气熟稔道:“你就是大明吧?” 被点了名字的大明愣了愣,明显有些不在状况,直到弟弟小明推了他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憨憨地笑了笑,跟婶子打招呼道:“您好,我是大明。” 说完,还拉过身后的小明推到崔婶子面前,耿直地介绍道:“婶子,这是我弟弟,小明。” 不等崔婶子说话,大明像个话痨似的又紧接着把自己其他三个好兄弟也一一介绍了个遍儿。 崔婶子:“……” 这孩子咋回事,怎么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但转念一想,其实以她家清溪目前的情况,男人憨一点也没啥不好,起码不会欺负她家清溪。 以崔婶子毒辣的眼光来看,大明这种婚后很有可能是个对老婆言听计从的耙耳朵,这种性子在别家丈母娘看来可能会觉得他有点窝囊,但崔婶子却不这么认为。 因着女儿曾经被孔大志那个瘪犊子伤害过的缘故,她再给女儿选男人,宁肯选个憨一点的,窝囊点的,也好过那些动不动就拿老婆出气的家暴男。 而且看大明这块头,这浑身结实的腱子肉,这快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子,崔婶子简直越看越满意。 万一将来孔大志再缠上她闺女,光凭大明这结结实实的身板就能唬得孔大志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尽管大明表现得有点憨,但总的来说,还是甚合崔婶子心意的。 明夏听到动静,放下筷子咬着块饼就出来了,见是大明他们来了,也没客气,直接对他们招招手。 “进屋吃饭,吃完饭再说。” 五人显然在明家吃习惯了,听明夏招呼,也不推辞,立刻在水池边上洗了手进屋美美吃起了晚饭。 崔婶子也没催促,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明夏见她视线一直往大明身上瞟,心里多少已经有了数。 吃完饭稍作休息后,明夏向崔婶子言简意赅地确认道:“婶子,您看中哪个?” 崔婶子倒也不是扭捏的人,既然打定主意是来给闺女选男人的,在被明夏问及时,直接伸手指了指大明。 “我觉得那个小伙儿挺不错的。” 明夏点了点头,又问:“您在选择他之前,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崔婶子倒还真知道一些内情,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但我寻思,人这一辈子那么长,谁还没有个行差踏错的时候,只要改了,往后保证不再犯就好。” 这婚事还没有谈成呢,崔婶子倒是已经开始帮着大明说话了,可见大明的确是甚得崔婶子的心。 明夏倒也没反驳崔婶子,而是紧接着道:“婶子,那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待崔婶子点头后,明夏开口道:“您之所以看重他,究竟是因为了解了他的品行,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还是看中他人傻身体又壮实,能保护小溪姐?” 自然是因为后者更多一些。 虽然说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崔婶子觉得这五个小伙儿人还不错,可毕竟时间太短,男人都是极擅长伪装的生物,她可不敢这么早就对他们的品行下定论。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当着人家的面,话总不好这么说。 崔婶子犹豫片刻,道:“两个原因都有吧。” 此言一出,明夏已经听出了她话外之意,笑了笑,跟着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您觉得,以他的身板,打得过孔大志吗?” 相较于刚才的问题,这个问题明显容易回答太多了,因此崔婶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肯定道:“可以!” 不怪崔婶子会这么肯定,实在是因为孔大志这个人其实并不属于高壮那一挂的,恰恰相反,他只有一米七多点,瘦瘦巴巴,还有点驼背。 当初李清溪将他带回来给父母看时,崔婶子就因为孔大志个子太矮而嫌弃过他,不过当时见闺女喜欢,加上他城里人身份的加成,又听闺女说他对自己如何如何好,崔婶子和李叔也就捏着鼻子同意了。 李清溪为人勤奋上进,样貌虽然没有多么出挑,五官却也非常端正,一米七的大高个子放在人群里都是非常显眼的。 在崔婶子和李叔看来,自己闺女虽然是农村户口,可配孔大志这么个歪瓜裂枣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求孔大志对她闺女有多好,只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但让崔婶子和李叔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孔大志都做不到。 非但做不到,他甚至家暴她闺女,孔大志他到底怎么敢的呀?!初听这件事情的时候,崔婶子和李叔的脑子都是木的,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就这么个歪瓜裂枣居然敢跟自己闺女动手?要知道,李清溪可是山里出来的姑娘,从小在家里是做惯了各种农活儿的,不但能吃苦而且力气也大。 崔婶子从来没想过李清溪会被人打,还是被瘦瘦巴巴,个子也不高,还驼背的孔大志给打,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两口子相处肯定会有矛盾,这些崔婶子是知道的,可她以为就算俩人真的发生口角打起来,自家闺女也总不至于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吧。 可事实就是这么邪门,她闺女不但被打了,而且是被孔大志单方面家暴殴打,甚至于就连好不容易离了婚,她闺女还要因为孔大志三不五时的找麻烦而担惊受怕。 崔婶子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在崔婶子看来,当下最要紧的问题,就是找个身强力壮,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能妥妥单方面压制孔大志的人,只要他在,孔大志就不敢再骚扰李清溪。 毫无疑问,在崔婶子眼里,性格憨憨傻傻,但身强力壮浑身腱子肉的大明就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当然了,崔婶子之所以选择大明,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没说,那就是她知道大明这一伙人以前都是讨债的混混。 换做以前,崔婶子肯定不会愿意自己闺女找个混混,可不是有句老话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像孔大志这样的恶人,就需要比他更凶的人才能震得住他,让他有所顾忌才能不敢再去骚扰她闺女。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跟明夏说,不然那成什么了,搞得好像她急着给闺女找的不是结婚对象,而是保镖似的。 大明不愧是个铁憨憨,他的几个兄弟都已经通过明夏和崔婶子的对话意识到了怎么回事,可大明这个当事人却依旧满脸懵逼。 听到明夏的话,他伸手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开口问道:“怎么了,要打架吗,跟谁打架啊,有人欺负你了吗姐?” 明夏道:“确实要打架,但没人欺负我,大明你跟我到院子里,我们俩练练。” 此言一出,原本以为明夏被人欺负了,正寻思怎么帮自家姐姐找回场子的大明立刻就萎了。 大明虽然憨,但却也没傻到在被明夏收拾过之后还认为自己打得过明夏的程度。 他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就连声音都带了几分讨好,道:“姐,您就甭跟我开玩笑了,我哪儿是您的对手啊。” “你要觉得看我哪儿不顺眼,或者我最近要是哪里没做好,您直接跟我说就行,我肯定改!哪儿用绕这么大弯子啊!” 他弟弟小明也被明夏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吓到了,立刻帮着自家傻哥哥说好话。 “小夏姐,我作证我哥最近真没偷懒,干活儿积极主动,前两天刘叔家里盖房子我们还去帮忙了,我哥出了大力,刘叔还拉着我哥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进城跑运输哩!” 有小明开了头,其他三人也紧跟着附和。 “对对对,大明最近表现真的挺好,没有偷懒的,我也能帮他作证!” “前些天大哥联系他,让他赶紧回去继续要债,大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还直接把大哥电话给拉黑了,说不会再过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了!” “还叫什么大哥,咱们现在只有姐,哪儿来的大哥!” “姐,大明是真的很崇拜您,也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改好,他要是哪儿惹您生气,您跟我们说,我们帮您收拾他!” 明夏被他们吵得头疼,伸手揉了揉眉心,哭笑不得道:“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没有要揍大明的意思。” “大明和小明不是将来想去动物园当保安吗?我试试他的身手,要是身手不行,应聘保安的时候也不具备优势啊。”明夏道。 几人听了明夏的解释,弄明白她不是要收拾大明,这才放下了心。 小明一听是要为他大哥到动物园当保安做准备,顿时放下担忧,来了精神,兴冲冲问明夏:“小夏姐,你待会儿能不能也试试我的身手,我也想当保安!” “对啊,姐,我们可都是喊您姐的,您可不能偏心大明一个人啊!” “别看我个子没有大明高,但真打起来,那小子还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明夏看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模样,想了想,倒也没有太过纠结,果断道:“行,那一起来吧,咱们一个个试。” 五人欢呼一声,跑得那叫一个快,着急忙慌就往外面的小院里跑,那模样像是生怕晚了就没位置了似的。 崔婶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到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明夏两个人,仍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婶子,您觉得我和大明打起来,谁的赢面更大一些?”明夏临出门时,问了崔婶子这么一个问题。 崔婶子对上她盈满笑意的眼,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心中的答案。 她是看着明夏长大的,也知道这姑娘从小到大吃了太多苦,在崔婶子眼里,明夏聪明又乖巧,在读书上颇有天分。 要说起明夏的优点,崔婶子可以搬个小板凳坐下来说上好久,可这些优点里却绝对不会包括和人打架很厉害这一点。 明夏还没她家清溪高呢,看上去瘦瘦小小,她刚从城里回村子的那段时间,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给刮走一样。 就这么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打得赢身强力壮的男人? 可想起刚才那几个小伙子对明夏恭敬的态度,崔婶子又忍不住想,如果待会儿真打起来,那几个小伙子要是有意放水,明夏肯定打得过啊。 所以听到明夏这个问题,崔婶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似是看出了崔婶子的想法,明夏倒也并不介意,而是大大方方道:“您放心好了,我保证没人会放水的,他们不会,我也不会。” 听了这话,崔婶子尴尬一笑,道:“婶子当然是相信夏夏你的,练手就不用了吧,万一打伤了我可怎么和你娘交代啊。” 嘴上虽然说着相信,可崔婶子眼中的不信任几乎要溢出眼眶了,对明夏的担忧是真的,喜爱是真的,但不看好和不信她能打赢外面那五个小伙子也是真的。 明夏冲崔婶子笑了笑,道:“走吧,婶子我们到院子里。” 因着是为了到动物园应聘保安做准备,所以五人摩拳擦掌,都准备好将自己最好的状态拿出来给明夏看看。 没人比亲身体验过明夏有多强的他们更知道明夏的水平,他们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伤到明夏,只担心明夏待会儿会不会打尽兴了再把他们揍一顿。 开始之前,大明憨憨地对明夏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语气谄媚道:“姐,待会儿轻点打,咱们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哈!” 见明夏点头后,大明调整好姿势,直接就冲了上去。 大明野路子出身,打起架来虽然勇,但没什么技巧,可以说从他开始有所行动的时候,身上就已经是破绽百出了。 之所以之前讨债的时候能占上风,原因也挺简单的,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加上被他们追债的也都是普通人。 他的体格看着唬人,力气也的确不小,但稍微遇到个懂点行的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更别提和明夏这种死人堆里走过来的老手对上了。 崔婶子甚至都没看清楚两人是怎么交手的,不过短短几秒钟的工夫,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大明已经倒在了地上。 崔婶子人都看傻了,要说放水吧,这么短的时间能放什么水,放水也好歹得比划几下呢,明夏和大明这种上来一个回合就把人给撂倒的,怎么放水? 不给崔婶子反应的时间,大明扶着腰龇牙咧嘴从地上站起来,刚走到旁边,立刻有人站到了他刚才的位置。 结果没什么例外,还是一个回合,人就已经躺地上了。 待到五人全部轮流在地上躺了一遍之后,大明弱弱开口,问出了他们几个人心中一直想问,却没敢开口的问题。 “姐,去、去动物园当保安要求……这么高的吗?!” 第281章 第 281 章(大修) 去动物园当保安当然用不着那么高的要求, 明夏之所以将他们五人叫来,为的其实是给崔婶子看看, 一味地凭借身高体重去衡量一个人的战斗力, 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崔婶子也确实被明夏给震住了,她虽然没读过几年书,却也不是傻子, 意识到自己最近对于劝女儿再婚的心思有些太过明显,怕是女儿不愿意,这才托了明夏整了这么一出。 明夏见崔婶子若有所思, 便知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其实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聪明人只一眼就能懂,除非那人是在故意装听不懂罢了。 崔婶子显然不是这种人, 待那五人离开,院子里只剩下明夏和崔婶子两人时,婶子长叹了口气,道:“是小溪找你说了什么吧, 再婚的事情, 她不愿意?” 明夏既没有点头, 却也没有否认。 崔婶子是看着明夏长大的,自然知道她这个态度便是默认了,看来女儿这次是铁了心思, 真的没有打算再婚的意思。 “我这又是为了谁啊。”崔婶子又是一声长叹, 苦笑着道:“要不是担心那孔大志又去找她麻烦,我至于操这么大的心吗?” 明夏想了想,道:“婶子,刚才您也看到了,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不是只有找个男人才行。” 崔婶子哪里不懂明夏的意思, 可却仍为自己辩驳道:“若是清溪有你那么好的身手,打得过孔大志的话,当初被家暴的人可就不会是她,而是孔大志了。” 她的担忧不无理由,可明夏却不是很认同这种观点,却也能理解崔婶子为人父母对孩子的担忧。 这种长年累月形成的观念很难因为别人三两句话就有所改变,所以明夏也没有试图改变崔婶子思想的意思,只道:“小溪姐还会在山上待十天左右,这十天里,我会教给她一些自卫反击的技巧。” “等下山那会儿,如果小溪姐能像我今晚这样打得过大明,您是不是就不会再逼她再婚了?” 明夏的话还真不偏不倚戳中了崔婶子的软肋,她之所以着急忙慌给闺女找对象,不就是因为担心闺女自己对上孔大志吃亏吗。 要是闺女有明夏刚才的那种一个人撂倒五个壮汉的本事,孔大志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哪儿还需要逼着李清溪找什么对象。 见崔婶子点头,明夏也没多废话,送走崔婶子的第二天就开始着手对李清溪的训练。 李清溪个子高,又因平日做惯了农活,拥有着一把子力气,之前之所以不是孔大志的对手,是因为她骨子里被父母教导的便是女人嫁人后要温柔贤淑。 不反抗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只是没有反抗的意识。 但现在情况则不同,明夏简单直白的找出一些社会新闻,告诉李清溪,如果下次孔大志骚扰她时,她还是没有反抗的话,那么孔大志只会变本加厉。 这次只是推了一把,下次很可能就没命了。 看着网络上触目惊心的例子,李清溪终于认清了现实,也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反抗。 明夏没练过什么正统的武术,不会太多花里胡哨的招式,那些东西也不适合现在的李清溪。 所以明夏教给李清溪的,其实是末世里对付感染者的方法。她下山买了张人体构造图,简单直白的告诉她,什么地方能打,什么地方不能打。 打什么地方可以让对方短暂失去行动力,哪些地方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位,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让对方痛不欲生。 明夏教得简单粗暴,李清溪学起来却效果十分显著。 为了检验教学质量,明夏在李清溪要下山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将大明几人叫来,地点依旧是在明夏家里那不大的小院里。 不同的是,这次和大明几人对打的人不再是明夏,而是变成了李清溪。 起初大明几人看李清溪瘦瘦高高,还不是很敢动手,想着要不要放放水,让一让这个看上去就没咋打过架的姑娘。 直到李清溪学着明夏的模样,以不太熟练的动作轻轻松松将五人中最高也是最壮的大明给放倒时,五人顿时有些瞠目结舌。 李清溪下山前,明夏去送她,没说什么煽情的话,只嘱咐道:“回去后买个假人放家里,下班没事按我教你的方法多练练。” 时间太短了,很多技巧都是需要长时间的磨练才能在实战中发挥效果,不练习的话,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将这些东西给忘掉。 “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每天锻炼的。”李清溪答应的干脆,声音坚定且郑重。 送走了李清溪,大景山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喇叭里循环播放的猛兽吼叫声和从动物园里拉来的猛兽粪便起到了作用,最近这段时间,大景山鲜少发现野猪的踪迹。 果园里那几株之前被野猪拱坏的果苗,也在用了农科院老教授寄来的还处于研发中的果蔬营养液后,逐渐开始有了起色。 虽然还是有三株果苗彻底枯死,但好在,在明夏的悉心照料下,剩下几株果苗目前状况都还不错,一天比一天更好。 相较于其他健康的果苗,这几株曾被野猪拱出来的果苗可能因为根系受损的缘故,即便使用了果蔬营养液后,生长状况明显比健康果苗速度要慢上一些。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截止到目前为止,除了生长速度有些慢以外,并没有出现其他状况,新长出来的枝叶也是嫩绿,并未像之前那样枯黄,呈明显营养不良状。 除了果园的事情,明夏还与动物园的陶韫之取得了联系,并且和对方讲了那五个精神小伙儿想去动物园做临时工的事情。 陶韫之那边倒也很是爽快,清平县动物园本身占地面积就很大,整个园区需要的人手也远比小型动物园多。 之前因为人工太贵,加上动物园连年亏损,陶韫之为了节省开支,一直也没敢招人。 如今听明夏说有便宜且吃苦耐劳的壮劳力,自然没有不愿意的道理,欣然接受了。 工资自然不会开太高,一个月两千块钱,但包吃包住,如果他们五个人没地方去的话,可以直接住在动物园里。 得知这个结果,五个精神小伙简直要乐疯了,恨不能立刻就到动物园上班。 仔细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的第一份体面工作呢,几个人在得知消息的当天,凑了钱下山将自己五颜六色的头发染回了黑色,剪成了干脆利落的短发。 衣服也从原来花里胡哨的破洞装,变成了如今的简单清爽的黑白休闲装,一个个人模人样的,与之前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 谈好了他们的去处,明夏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开着秦秀芝的小面包车将收拾齐整的五人打包送到了清平县野生动物园。 车还没有停稳,明夏远远便看到陶韫之站在动物园门口笑盈盈冲他们招手呢。 将车停好,车门拉开,五个小伙子从车里跳下来,故地重游,这次他们再不见之前的趾高气扬,见到陶韫之时,神色甚至还难得有点腼腆。 陶韫之也被他们的改变吓了一跳,看了半天,无论怎么也没法将他们和之前那些气势汹汹来讨债的流氓混子联系到一起。 明夏笑着道:“陶园长,人我给你带来了,你可以先给他们一两个月的试用期,看看他们的表现怎么样,要是还可以,就留下用,要是不行的话,你也不必给我留什么面子,直接让他们收拾东西走人就好。” 五人原本还因为陶韫之没认出他们来而有点沾沾自喜呢,听到明夏这话,立刻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 大明伸手挠了挠脑袋,憨憨道:“姐,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的,有什么粗活累活儿尽管交给我们。” “对,我们肯定会好好干的,一定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小明也立刻在旁边附和道。 “需要铲屎啥的也所谓,我们不怕脏,没人愿意干的都交给我们就行!” 为了留在动物园当临时工,五人也算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就差没当场给陶韫之磕一个以表自己踏实肯干的忠心了。 陶韫之乐呵呵道:“行,放心好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在咱们这绝对不会缺活干。” 能帮上多少忙暂时还不清楚,但明夏相信,有他们五个在这里,之前那帮讨债的人短期内应该都不会再上门催债了。 即便上门了不用陶韫之操心,这五个人为了自己的饭碗也会好好工作,毫不犹豫将上门闹事的人给赶走的。 远的不说,至少没了那些暴力催收人员的骚扰,陶韫之就能将精力更多地放在动物园的经营和管理方面。 明夏这次来也和陶韫之聊了聊。她已经把动物园目前的现状告诉了《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节目组,节目组方面的几个导演听了之后,对清平县的这家野生动物园也都抱有极大兴趣。 至于具体是否会来野生动物园取景拍摄,节目组的负责人表示,还需要内部沟通商议之后才能给出准确答复。 不过尽管如此,明夏带来的这个消息对于陶韫之而言也犹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天大好消息。 明夏离开清平县野生动物园后没急着返回山上,而是买了点秦秀芬喜欢吃的糕点,去探望了下在县里备考的秦秀芝。 她到时,秦秀芝正在刷题。 不大的出租屋被收拾的非常干净,屋内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半人高的柜子外,就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明夏当时是想给秦秀芝找个环境好点的房子的,但县里对外出租的房子条件都大差不差,加上这边距离秦秀芝上课的地方最近,走路也不过十分钟的功夫,秦秀芝便敲定了这里。 读书费眼睛,秦秀芝的眼睛本来就不太好,所以在她正式备考前,明夏特意带她到市里的眼科医院验了光。 不验不知道,一验才知道秦秀芝两只眼睛都有不同程度的近视,而且度数不低。 左眼二百度,右眼三百五十度,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度数应该已经会影响到日常生活了才对,但秦秀芝愣是一声没吭,这么多年居然就这样过来了。 就连眼科医院的医生在看了结果后都忍不住感慨,秦秀芝真的是太能忍了。 这种情况自然是少不了眼镜的,当然如果实在不愿意戴眼镜,现在医学已经挺发达了,做个近视手术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过考虑到秦秀芝还要准备考试,备考期间用眼需求很大,担心度数会加深,所以在医生的建议下,暂时就没考虑手术的事情,先配了副眼镜戴着。 如果将来秦秀芝想要做近视手术,可以等考试结束,她眼睛的度数稳定下来后,再考虑做手术摘掉眼镜。 眼镜是秦秀芝自己挑的,她本就长得很是秀气,选了一副金丝边的框架眼镜,戴上后,衬得她更加斯文有气质。 为了保护眼镜,明夏在网上选了款护眼的台灯给秦秀芝送到了出租屋里,又亲自教她学了眼保健操,让她每天做上两遍,有助于缓解眼部疲劳。 明夏拎着东西赶到出租屋时,秦秀芝正在刷题,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资料、卷子和习题。 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这些卷子上几乎每张上面都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秦秀芝的字很清秀,横平竖直的,有点像小孩子的笔记,但写的非常认真,不同重点会特意换成不同颜色笔来区分。 听到门口的动静,秦秀芝抬起头,见是明夏来了,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笔,起身迎了上去。 “怎么这个点儿来了,吃饭了没有?”秦秀芝接过明夏手里的塑料袋,见里面居然是自己爱吃的点心,顿时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吃过了,我来送个人到咱们县的野生动物园,刚好顺路就过来看看您。”明夏说着,帮着秦秀芝一起将点心放到柜子里。 做完这些之后,看了眼秦秀芝床上有些单薄的被子,道:“最近有点降温,这个被子是不是有点太薄了,一会儿我给您再买一床厚些的吧。” 秦秀芝摇了摇头,道:“没事,这里的房东人挺好的,真觉得冷的话我会自己冲暖水袋的,别担心。” 虽然秦秀芝不太想麻烦女儿,但明夏拿出手机看了眼往后几天的天气预报,还是坚持道:“明后两天温度可能还要往下降,万一感冒了就不好了。” 成人高考的考试时间是十月底,距离现在考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万一在这个节骨眼上感冒了,影响学习进度不说,身体更遭罪。 秦秀芝又是个性格比较要强的人,即便生病了,明夏估摸着她也不会放弃复习,到时候再拖着病体学习,不但效率低下,万一再把小拖成大病就真的麻烦了。 见女儿坚持,秦秀芝心头微暖,终是没再拒绝,点头应了下来。 明夏将窗户打开了一些,让外面的空气能够吹进来,屋内的空气能够保持流通,随后重新走回书桌旁,拉了个凳子在秦秀芝旁边坐下。 动作非常熟稔的从桌子上一大堆的资料里找出秦秀芝的错题本,打开翻了翻,对母亲记录下来的一些错题用尽可能简单易懂的方式低声讲了一遍。 母女两个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等两人将错题本上的内容全部过了一遍之后,明夏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惊觉不知不觉竟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讲完学习上的问题,母女两个又聊了聊各自最近的近况,秦秀芝听说明夏教李清溪打架后,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道:“靠山山倒,靠树树倒,靠人人也会跑,只有靠自己是最稳妥的。” 在应对家暴这个问题上,秦秀芝其实还挺有发言权的。 而秦秀芝从曾经那段失败至极的婚姻当中得到的最大结论就是,男人并不会因为你示弱而对你心生怜悯,恰恰相反,一味地忍让和逆来顺受只会让他们觉得你软弱可欺,从而愈发的变本加厉罢了。 不反抗就永远只能被动挨打,直到有天被人给打死,或者被逼疯。 秦秀芝那段日子已经被打到对疼痛不是很敏感,如果不是赵有强对明夏动手,还拿她为明夏准备的学费出去赌博,可能秦秀芝也不会想到要反击。 正如她多次强调过的那样,秦秀芝从来不后悔对赵有强动手,她只后悔觉悟太晚,没有早点动手,反倒让女儿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砍断赵有强手指的时候,秦秀芝在他那张暴戾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了恐惧这样的情绪,当时秦秀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原来这个人也会感到害怕啊。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秦秀芝更加冷静。 这次还没动手之前,秦秀芝就发现了,尽管赵有强极力隐藏,可在见到自己的瞬间,赵有强眼里的恐惧依旧遮掩不住。 谁说男人就不会惧怕女人,又是谁说男女打起来女人永远占不到上风?在秦秀芝看来,这纯属胡扯八道。 真的打起来,永远是手握武器的那个人占据上风。第一次是如此,第二次也是如此。 永远不要相信所谓的武器没有用处,女人携带武器万一被夺走可能会加剧冲突,导致冲突进一步升级这样的屁话。 让秦秀芝感到有些遗憾的不是对赵有强动手,而是在她被逼入绝境的时候,没有人如明夏对李清溪这样耐心的教导,能够让李清溪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完成自保。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转瞬即逝了,只要想到这么优秀的姑娘居然是自己女儿,秦秀芝便忍不住有些欢喜。 过去已经过去,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吗? * 自从五个白嫖的壮劳力走了之后,明夏还真有点不太适应,又回归了从前那种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状态。 不过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因为照料得当,不仅试验田里的果苗生长的十分茁长,就连后山村民们栽种照料的那一批果苗也都涨势喜人。 最近也没有在山上和田里再发现野猪或其他猛兽的踪迹,让人忧心忡忡的野猪灾祸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顺利过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农科院褚老教授寄来的那些果蔬营养补充剂效果真的挺神奇的,当初明夏只是用来尝试挽救那些被野猪霍霍的果苗。 用了之后的确也将其中的几株濒死的果苗救了回来,但因着果苗根系受损,即便救回来了,生长也远不如其他本就健康的果苗那么快。 原本以为能救回来就已经是万幸,可在褚老教授的建议下,明夏又接连使用了两周,并将其生长状况每天通过图片和文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从最开始的生长缓慢,到使用后二十二天时,使用了果蔬营养补充液的那几株果苗已经逐渐与健康果苗生长情况基本持平了。 截止到今天,明夏临收工前最后一次观察记录时,发现那几株原本已经濒死的果苗俨然已经看不出曾经被野猪拱伤根系的模样,长势甚至隐隐有超过普通果苗的苗头。 给那几株果苗拍了照片,为了方便对比,明夏还放上了一组普通果苗的生长状况图片作为参照,又综合了这一个月的文字记录情况,到家后将这些全部打包发给了褚老教授。 从试验田里出来时,明夏碰到了似乎也是刚收工不久的徐思宁,她看上去脸色不大好,像是许久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眼下布满淤青。 “怎么了这是?” 这段时间以来,徐思宁抽空就会往明夏的试验田跑,一来二去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熟稔起来,俨然已经成了朋友。 徐思宁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用疲惫至极的语气道:“节目组出了点事故。” “邱玉恒做任务的时候失足从树上摔了下来,人当场就昏迷了,刚现场的工作人员已经紧急把他送下山了,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饶是早已经笃定邱玉恒会自己作死的明夏,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惊了下。 “很严重吗?”明夏问道。 徐思宁点点头,道:“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那个任务原本是交给杨青松的,但杨青松今早好像吃坏了肚子,上厕所一直没回来,邱玉恒就自告奋勇将任务卡拿了过去,说要帮杨青松做任务,替杨青松爬树。” “本来摘果子的事情节目组就不同意他上去,但他执意要上,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拗不过他,只能让他去了,结果就出事了。” “刚爬上树,人都还没站稳呢,邱玉恒急着摘果子,脚下一个打滑连人带果子从树上摔了下来,运气又特别背,摔下来的时候直接摔到头了,流了好多血。” 徐思宁说到这里,神色疲惫道:“他怎么想的啊,非要去爬那个树。” 明夏对此倒是有些猜测,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个字,贪。 在原著里,那位姓杨的嘉宾在执行这个任务时场面滑稽又搞笑,经过节目组剪辑之后,直接成了第一季的经典名场面,节目播出后这一名场面被剪辑成gif动图和各种表情包,在网上迅速传播,为那位姓杨的嘉宾吸了不少粉。 邱玉恒应该是想要凭借自己重生的优势,夺走这位嘉宾的圈粉名场面,将原本应当属于别人的高光换到自己身上,这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只可惜事与愿违,弄巧成拙,高光没抢到,人反倒摔进医院去了。 所以说,有前世的记忆就一定好吗?倒也未必,什么都想抢只会害了自己。 第282章 第 282 章 明夏猜得没错, 真正害了邱玉恒的,说到底还是一个“贪”字。 邱玉恒太过想要抢夺别人在综艺里的高光时刻,却忘记了, 节目组之所以给那位嘉宾安排爬树的任务卡, 是因为对方武打演员出身, 身手矫健,足以安全顺利地完成任务。 更何况节目组之前给杨青松安排的需要攀爬的树并不高,而且枝干粗壮, 有很多着力点, 攀爬难度低, 安全系数高。 邱玉恒为了出风头,自作聪明不顾节目组劝阻, 选了棵看上去挂满了果子, 实际上因缺乏足够着力点而攀爬难度格外高的果树。 又因邱玉恒疏于锻炼, 种种巧合碰撞叠加在一起, 这才落得了如今这幅下场。 这件事情是在节目录制期间发生的,那么一旦消息泄漏出去, 节目组势必要承担邱玉恒工作室和粉丝的怒火。 但这还不是当下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 如果邱玉恒到了医院后,被诊断伤势过重无法继续参与接下来的录制, 对于节目组而言绝对是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 这不但意味着之前录制的那些有关邱玉恒的部分全部不能使用, 更意味着他们需要临时再去找一位和邱玉恒咖位相当的嘉宾来救场。 明夏听罢后, 第一反应便是,这种节骨眼上,尤其综艺录制进度已经过半,新嘉宾来了让其他嘉宾和节目组全部重新录制的话, 成本高到离谱不说,之前的投入也全部打了水漂,所以重录的概率几乎为零。 用后期换头,这种倒是能够最大可能地节省成本,但工作量庞大不说,被换掉的嘉宾和即将被换上去的嘉宾粉丝撕逼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两边都不讨好。 两条路都不太适宜节目组目前的状况,那就只有第三条较为折中的路了,将邱玉恒的常驻嘉宾位调整为飞行嘉宾位,把之前邱玉恒的部分全部剪掉,新嘉宾来了后直接根据节目组的进度继续往下录制。 这第三条路也不是没有弊端,最大的弊端就是,对节目组而言失去了一个出彩的常驻嘉宾位,同时新嘉宾的人选也会让节目组头疼不已。 和邱玉恒咖位相当的不屑于来当这种缺席半期的飞行嘉宾,比邱玉恒咖位低太多的,又会因为没有话题度和人气而无法撑起原本应由邱玉恒撑起的流量。 在这种情况下,也就不怪徐思宁脸色会这么难看了。 “你们的总策和导演组怎么说?”明夏开口问道。 徐思宁叹了口气,道:“他们还对邱玉恒抱有希望,祈祷他伤势不重,能回来坚持把综艺给录完呢。” “但我看挺悬的,伤口不偏不倚刚好在头上,别说能继续坚持录完综艺了,消息一旦放出去,只怕粉丝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们。” 明夏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与其想这些,倒不如想想由谁来接邱玉恒的位置,这么大个项目,不可能因为一个嘉宾出了意外就搁置了。” 徐思宁无奈苦笑,明夏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明白,可救场嘉宾又哪儿是那么容易找来的。 见她神色为难,明夏神色动了动,像是想到什么,开口道:“如果你们实在没有头绪的话,我这儿倒是有个人选。” 徐思宁神色微动,立刻追问道:“谁?” “宋云简啊。” 听到这个名字,徐思宁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又萎靡了下去,她没什么形象地整个挂在明夏身上,有气无力道:“人家那种咖位,咋可能愿意来嘛。” 不怪徐思宁想都没想就觉得这事儿成不了,实在是因为宋云简这个人有点……怪? 倒不是不红,恰恰相反,这位大佬出道多久就红了多久,堪称娱乐圈常青树,别的明星都以能和名导合作为荣,他不一样,业内不少导演都抢着对他抛出橄榄枝。 但这位大爷每年只接两部戏,只负责拍,不参与宣传和营业,至于综艺什么的就更别想了,人家出道多年愣是没上过一档综艺。 别问,问就是有才任性,问就是不差钱。 如果换做别人这么作死肯定早就在娱乐圈查无此人了,偏这位大爷愣是凭借过硬的演技每年都刷足了存在感,这么多年了,半点过气的苗头都没有。 明夏提出让他来当飞行嘉宾,这不是天方夜谭吗,与其期待能请到宋云简,还不如祈祷一下邱玉恒的伤势不会太严重,能继续完成接下来的拍摄呢。 明夏将农具放到墙边儿摆好,弯腰从井里舀了一瓢水,冲洗干净手上的泥土,语气随意道。 “这事儿其实不难,你可以跟他说,参加节目可以体验种地,说不定他心情好就答应了呢。” 徐思宁:“???”影帝还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癖好吗?! 之所以会想起宋云简,完全是因为明夏最近琢磨着将后山的那片荒地给开垦了,在那边打造一片有机蔬菜种植区。 先圈出一小片地搞搞实验,如果效果不错的话,再扩大规模,将后山整块地全部开垦出来,变成有机蔬菜种植基地。 蔬菜成熟的时间比果树要快太多了,今年是大景山的果苗栽种下去的第一年,想要等果树结果,正常情况下起码还得再等个三四年的功夫。 因为明夏和农科院那边合作,这批果苗是改良后的新品种,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景山上的这批果苗生长周期会比普通的果苗要短,有可能会提早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挂果。 可即便如此,想要等山上这批果苗结果为大景山和山上的村民们创收,少说也得再等上个两三年的功夫。 明夏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决定要回村在地里折腾,那就索性折腾个痛快。 眼看果苗最近的生长状况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她便忍不住又打起了搞有机蔬菜种植的主意。 或者说,这个念头早在果苗还没种植下去之前就已经萌生出来了,不过因为果苗栽种初期非常脆弱,需要悉心照料,明夏没能腾出手来折腾其他。 而如今眼看着山上之前栽种下去的那一批果苗生长状况良好,明夏也终于闲下来,有时间着手折腾点其他东西了。 国家对有机蔬菜的种植和生长环境、土壤有着一套非常严格的规定,而早在果苗还未种植之前,明夏就自掏腰包请了专家来大景山对当地土壤进行检测。 清平县虽然偏远落后,经济也不发达,整个省的GDP加起来可能都比不上一线城市一个市的高,但这也并非全无好处。 起码在种植方面,以及土壤因工业化建设而受污染程度上,清平县的环境与土地都是非常拿得出手的,适宜农作物生长。 大景山作为远离城市的偏远大山,海拔高低悬殊不说,当地的气候也会随着海拔高度变化而垂直分布,相当适合夏季蔬菜的生长。 除此之外,山上的土壤没有受到现代化工业的污染,无论从位置、环境温度和土壤情况在内的哪个方面来看,大景山都能够满足有机蔬菜的生长条件。 明夏将自己的想法和褚教授聊了聊,老教授在看过了包括土壤、空气、水源等相关检测报告后,对此也挺支持的,鼓励她想做的话完全可以大胆尝试一下。 甚至于在两人聊完这些之后,老教授还开玩笑似的问她,将来搞成了能不能让她的学生到这边来实习。 明夏当然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了,开玩笑,褚老教授的学生,那一个个可不仅仅只是壮劳力那么简单,那可都是有文化的壮劳力啊! 还有什么比农科院的实习生更受欢迎的呢! 如今有机蔬菜种植基地八字还没一撇呢,可只是简单设想一下,明夏就忍不住想笑。 明夏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将开垦后山荒地的事情提上日程呢,却听到身边传来徐思宁有些无奈的声音,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夏啊,你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吗?” “抱歉,有点走神了。”明夏回过神,接过话非常自然地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 徐思宁倒也没生气,见她回过神,便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种地什么的,宋影帝还有那种奇奇怪怪的癖好啊?” 不怪徐思宁会这么诧异,实在是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宋云简这种超凡脱俗的人和种地都沾不上边儿啊。 明夏想了想,道:“你听说过云上农场吗?” 徐思宁当然听说过,云上农场是国内最大的有机蔬菜品牌,同时也是拥有国内占地面积最大的有机蔬菜种植基地的品牌。 云上农场的销售额几乎占据了有机蔬菜领域将近百分之四十的市场份额,可以说只要听过有机蔬菜,并且对食材拥有较高要求的人,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个牌子。 徐思宁不但听说过,她父母都是云上农场的忠实粉丝,家里的蔬菜水果被送来时,上面都贴有印着云上农场lg的标签。 见她点头,明夏才继续道:“宋影帝就是云上农场的幕后老板啊。”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种地,一年的时间里,除了拍戏以外的其他时间都窝在山沟沟里种地。” 徐思宁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情,之前也不是没人扒过这个牌子幕后老板的身份,但一直到目前,幕后老板的身份在业内依旧成谜。 “你从哪儿听说的?”徐思宁仍有些不敢置信道。 明夏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有些忍俊不禁,难得有些调皮地冲徐思宁眨了眨眼睛,笑着道:“他是我师兄啊。” 第283章 第 283 章 当天晚上, 今天陪同邱玉恒去医院就诊的工作人员便传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邱玉恒的伤势并不乐观,被送进医院后,脑袋缝了八针, 还伴随轻微的脑震荡, 清醒之后稍微走两步就直犯恶心。 更惨的是,也不知摔下来的时候手臂是不是碰到树干上了, 左手的小臂也出现了骨折。 别说正在录制的综艺无法继续进行,就连邱玉恒下个月就要开机的电视剧怕是也参演不了了。 据节目组陪同他一起下山的工作人员称, 邱玉恒的经纪人赶到后非常生气, 直言这事情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准备走法律程序,要起诉节目组。 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 一地鸡毛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了, 不过比起邱玉恒和他的团队后续要扯皮, 节目组当下最发愁的问题是,该由谁顶替邱玉恒因伤而空缺出的嘉宾位。 节目组驻扎的农家小院里,总导演、策划还有节目组几个重要的负责人此时围成了一圈儿, 愁眉苦脸地商量着对策。 “不然再和路永州那边联系一下, 看看对方还愿不愿意来?”一位副导演提议道。 但他的提议很快便被反驳了, 后勤组的负责人有气无力吐槽道:“当初原定的就是路永州, 结果邱玉恒空降把人家给挤掉了, 现在出了事儿再回过头去找人家, 你要是他, 你能答应吗?” 话糙理不糙,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都是有头有脸的明星, 之前被邱玉恒挤掉的那位嘉宾路永州以前也是红过的,本来被人顶替这事儿就已经够窝火的了,现在再去请他,不是纯纯没事找事吗。 “那位国民度很高的谐星林家宝怎么样?”有人再次提议道。 人事摇了摇头,道:“档期对不上,我今天早上已经和他团队沟通了,林家宝最近刚进剧组,在西北拍戏呢。” 后面又有人接连提了数十位明星,但结果无一例外,咖位和人气都够,能代替邱玉恒的明星大多档期不够,而咖位不如邱玉恒的,又很难挑起邱玉恒那部分的大梁。 徐思宁在旁边围观了挺长时间,看着备选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因为各种原因而被划掉,当最后一个名字后面也被打了个叉时,小院子里一片愁云惨雾。 想到昨天傍晚明夏开玩笑似的那些话,徐思宁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一个人选应该有档期,或许我们可以试着邀请一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了徐思宁身上。 其他人不知道徐思宁的身份,但节目组的总制片和徐父关系不错,是知道内情的,见她开口,立刻来了精神。 “说说看,是谁?”总制片坐直了身体,追问道。 “宋云简。” 大家原本对徐思宁提议的人选还挺感兴趣的,但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原本好不容易回暖的气氛顷刻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也不怪大家会是这种反应,毕竟连徐思宁第一次从明夏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也觉得非常离谱。 其实即便到现在,徐思宁也根本没把握能够邀请到那位宋影帝来参加节目,不过徐思宁想的是,反正现在也商量不出个什么结果,更别说敲定最终嘉宾人选了,那尝试着邀请一下对节目组也没什么损失啊。 被拒绝了再想别的办法,可万一要是对方同意了呢,能请到宋云简这位神仙下凡的话,那可真是坏事变好事,宛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的特大好事。 短暂的沉默之后,听徐思宁说了其中缘由,总制片想了想,道:“徐导说的有道理,试试呗,反正我们也碰了这么多壁了,不差这一次,就算不成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别看嘴上话说得挺漂亮的,但实际上总制片心里想的却是,徐思宁怕不是和那位宋影帝有什么私交,才会开这么个口。 兴许,这事儿没准还真能成呢? 虽说大家都没有抱太大希望,可真到了准备和宋云简那边沟通的时候,大家不由又犯起了难,该由谁去说呢? 最后还是总制片发话,这门差事最终落在了徐思宁身上,但徐思宁也挺发愁的,她虽然是导演,但和宋云简从来没有过合作,非要扯上什么关系的话,也只有在电影节上见过两面。 她连宋云简经纪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啊,上哪儿联系人啊? 可提出要请宋云简的人是徐思宁,她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虽然以她的身份要弄到宋云简的联系方式并不难,可该怎么开口,徐思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 思来想去后,无奈之下,徐思宁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到后山找明夏求助去了。 明夏最近可是半点没闲着,既然决定将后山的荒地给好好利用起来,说干就干,这不今天一大早明夏就拎着工具来开荒了吗。 因着明夏在村里的好人缘,村民们听说她准备把后山的那片荒地给利用起来,只要家里没什么活儿的,都主动来帮忙一起开荒。 于是徐思宁赶到后山时,就发现荒地里站着好些个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穿着相当朴实的衣裳,弯腰在收拾地上的荒草。 在人群里找了半天,徐思宁终于找到头戴草帽,正在除草的明夏。 徐思宁找过去的时候,明夏面前被连根拔起的荒草已经堆叠得足有半人高了。 听到脚步声,明夏动作停了下,待看清楚来人是徐思宁时,打招呼道:“今天不用拍摄吗,怎么这个点来了?” 徐思宁见她满脸是汗,赶紧将带着的水拧开递了过去,道:“你先喝点,别一会儿中暑了。” 趁明夏喝水的功夫,徐思宁见她今天穿了长袖长裤,忍不住道:“穿长袖不热吗?” 明夏解释道:“这边都是荒地,会有虫子和蚂蟥之类的,穿长袖长裤不容易让虫子钻到衣服里去,而且还能遮阳防晒,就是热了点。” 徐思宁还真没怎么做过农活,以前因为工作原因倒是到乡下取过景,不过那个小山村生活条件还算不错,主要是搞养殖为生的,倒还真是头次见到开垦荒地。 放眼望去,后山这块儿地还真是挺大的,零零总总加起来少说也得有差不多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这边一共多大面积?”徐思宁问道。 明夏顺着她视线看了眼,给了个大概的数字,道:“全部加起来的话,差不多得有三十多亩左右。” “这得开荒开到什么时候去?”徐思宁忍不住又问。 就算村子里的人都来帮忙,大家也都是平日里做惯了农活的老手,这么大的面积想要全部开荒,也绝对不是个小工程。 “只开荒的话,差不多要半个多月到一个月吧,不过开完也不能马上用,还得在这边修个水渠,方便将来浇灌。”明夏道。 徐思宁想了想,道:“现在不是科技发达了吗,应该有专门除草的机器,你需要的话不然我帮你打听打听,租两辆过来?” 明夏笑了笑,提醒道:“这里是山上啊,大型的设备进不来,大部分工作都得靠人工亲力亲为。” 听了明夏的解释,徐思宁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抱歉道:“对不起,是我最近忙昏头了,居然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种植基地也好,果树也好,是不是将来成熟后,在储存和运输方面也是个大问题?” 无论是蔬菜还是水果,都不是容易保存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从采摘到流入市场需要极为便利的运输线路才能保证果蔬不会在运输过程中损坏。 也只有保证运输便利,才能进一步保证将果农、菜农的损失降到最低。 所以不论怎么看,大景山这样虽然风景秀美,可交通却并不便利的地方,即便将来果蔬长势很好,陆续成熟之后,如何对外销售也是非常大的问题。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些问题,徐思宁迟疑了片刻,还是小声在明夏耳边道:“或许大景山并不太适合种植果蔬,如果你有意搞有机蔬菜种植基地的话,我可以帮你再选个交通便利,便于储存和运输的地方作为基地的选址。” 徐思宁跟明夏说这些也是出于好心,明夏也不是听不出好坏话的人,徐思宁说的这些,早在开始有所动作前,明夏都已经考虑到了。 清平县之所以这么多年始终贫穷,与当地多山且交通不便有着极大的关系。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动过心思在这边搞种植,但就像徐思宁顾虑的那样,运输成本远远大于种植和人工成本。 想要保证果子、蔬菜在运输过程中不腐烂,势必需要最好的储存和运输设备,如今科技发达,这样的设备倒也不是没有,但是价格相当高昂。 如果不想被将来庞大的运输成本给压垮的话,毫无疑问,及时止损,更换种植基地选址才是当下最好的方法。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徐思宁是真的把明夏当朋友了才会说得这么直白,她是由衷喜欢这个业务能力超强,性格又坚韧的姑娘。 明夏笑了笑,道:“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是不太行呀。” “怎么了?如果是因为种植基地选址的问题,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留意一下,我家在北城那边刚好有……”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乡啊。”明夏道。 这里偏远落后,交通不便,留守老人、孩子占据了整个县城总人口将近三分之二的数量。 真要说起来的话,清平县缺少的东西可太多了,如果搞养殖搞种植能够将这里发展起来,带领整个县乃至整个省脱贫的话,政.府早就大力扶持和推广了。 又何至于将希望寄托在一档综艺节目,以期节目播出后带来的流量能够给清平县带来新的机遇,从中找到一条脱贫的出路。 明夏回到这里无论是最初的带领村民种果树也好,还是如今想要搞有机蔬菜种植也好,别说盈利赚多少钱了,她甚至在未来的几年时间里都没想过投入的钱、耗费的心血能够回本。 与其说是在扶贫,不如说是在尝试着能否帮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百姓找到一条足以连通外界的出路,不必非要到城里打工,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计却只能艰难维持生计。 虽然曾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但当初退圈时却并不风光,各种赔偿和债务还下来,把能卖的都卖了之后,明夏的那些积蓄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回到家乡时,她带了不到十万块钱的现金,加上经纪人杨姐陆陆续续寄过来的钱,这些钱明夏打算全部投进去。 不为赚钱也不为回报,只想为这座山和山上的人寻一条出路。 明夏算过了,无论是种果树还是搞蔬菜养殖,两三年内基本不用考虑赚钱的事儿,甚至每年都要往里面贴钱进去。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这里不会有任何改变,可能几十年如一日,未来的很多年以后,这里依旧贫穷,依旧落后,依旧有大把大把的青年人背井离乡要到大城市里打工。 可如果做了,即便会遇到各种问题,只要能发现问题,尝试着不断去解决问题,这座偏远的大山和山上的人们才能有可能找得到属于他们的机遇。 每解决一点已经发现的问题,将来后来的人再想去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受到的阻力和顾虑可能就小一点。 会失败也没关系,赔钱也没关系,明夏觉得与其说自己是来扶贫的,不如说她是个探路者更为恰当,这条路若是能走通很好,若是走不通也没关系,无非是重头再来罢了。 就比如当下徐思宁提出的运输和储藏问题,现在因着大景山的山路无法通车的缘故而使种植、收割和果蔬成熟后的运输变得困难重重。 有钱有有钱的办法,没钱也有没钱的办法,修路成本太高不适用,可以考虑修索道,通过索道的方式将蔬菜和水果运送到山下。 不怕在寻求机遇与发展的路上遇到问题,就怕对本就已经存在的问题视而不见,假装不知道。 或许等一个又一个问题陆续被解决那一天,也是大景山的发展能够正式步入正轨的那天。 这便是明夏此次回到家乡的意义所在。 听了明夏的想法,徐思宁沉思良久,道:“如果你需要钱的话,我手边倒是有一些闲钱,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 明夏听出了徐思宁的好意,忍不住轻笑着道:“你就不怕我卷钱跑路啊?” 徐思宁不轻不重拍了她手臂一下,道:“那你就跑吧,当我是吃素的啊,跑天涯海角我也能给你抓回来!抓回来之后你就给我打工还债吧,反正我馋你的演技很久了,不怕回不了本。” 玩笑过后,徐思宁拉着明夏的手,言辞诚恳道:“我拿你当朋友,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明夏心中微暖,也严肃了表情,郑重道:“放心好了,我的钱目前够的,暂时不需要。” “其实比起一时多出的钱,这里更需要的是发展,而发展并不仅仅是有钱就能够解决的,还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多一点耐心吧,也不必那么悲观,说不定会有奇迹呢。”明夏语气轻快道。 见明夏这么乐观,徐思宁也笑了起来,她点点头,将袖子往上挽了挽,道:“那我也来帮忙吧。” 眼看她弯腰要去拔杂草,明夏哭笑不得地提醒道:“等等。” “你今天特意来后山找我,就是为了帮我开荒啊?” 经明夏这么一提醒,徐思宁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来找明夏的目的。 徐思宁轻咳一声,有些不太好意思道:“我今天其实是来找你帮忙的。” 明夏看她的表情就已经猜了个**不离十,想了想,问道:“是你们节目组那个飞行嘉宾的事情吗?” 既然明夏已经猜出来,徐思宁倒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大大方方道:“是啊,因为嘉宾人选太难搞了,所以今天上午他们讨论的时候,我就想起你那天的建议了。” “向他们推荐了宋云简宋影帝。”说到这里,徐思宁伸手捏了捏鼻梁,无奈道,“因为这位宋影帝的性格太……超凡脱俗了,没人敢跟他的团队联系,所以这差事就落到我头上了。” “但我跟他实在是不太熟,所以就想到你了,你看能不能帮帮忙?”徐思宁没藏着掖着,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了明夏听。 明夏想了想,很爽快道:“我可以帮你们试试,但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徐思宁没想到明夏还有条件,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凑上前追问道:“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啊,只要能把这位大爷请过来,你就是让导演和总策给你上天摘星星他们都不会有意见。” 明夏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脖子,指了指身后的地,轻描淡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段时间你们不录节目的时候,让节目组的嘉宾和工作人员来帮帮忙,帮忙做点诸如除草开荒、修筑梯田、挖水渠、播种以及浇灌之类的农活就行。” 徐思宁:“……” 好家伙,她就说明夏怎么突然提起宋云简来了,原来是看中他们节目组的嘉宾和工作人员,打算拐来给她当壮劳力使唤了。 不过徐思宁半点也不觉得明夏的要求过分,反倒是兴致勃勃道:“你是不是看上我们那几个摄像师了?我跟你讲,之前负责跟拍邱玉恒的那位摄像师特猛,以前还当过兵,力气大得很。” “我们节目组那几个户外导演还有专门跑外勤的小伙子也都不错,让他们帮忙干活你真是挑对人了!” “导演组和制片、策划就不太行,别看我们总导演块头挺大,但平时也就健身房运动运动,养尊处优惯了,拔草估计拔不了几下就气喘吁吁了。” 徐思宁越说越兴奋,甚至还给明夏出谋划策起来。 “而且我觉得吧,你这要求提得有点太简单了,你应该再提一个,条件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就把后山开荒这件事情让策划加进嘉宾的任务卡里。” 徐思宁简直完美继承了她父母经商方面的天赋,明夏不过才开了个头,她就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利用节目组为明夏达到利益最大化了。 “你想啊,如果嘉宾都能参与进来,那明星效应不就有了吗,你这菜地可就不仅仅只是菜地了,里面种的那是有机蔬菜吗?不,那是摇钱树啊。” “想想看,吃到自己喜欢的明星亲手播种的蔬菜,粉丝都要乐疯了好吗!到时候你的菜还愁卖吗,如果嫌运输不便利,就干脆在山上搞个山景野营地,这还愁不赚钱?” 受导演吩咐,跟过来准备问问徐思宁这边的进度如何的策划妹子才刚走近了一些,就听到了这番丧心病狂的激情输出。 策划妹子:“……”救命,徐导,您到底是哪边的! 明夏见她还要继续往下说,赶紧拉了她一把,笑着对不远处的策划妹子点了下头,打招呼道:“是来找徐导演的吧,她在这儿。” 被点名的徐思宁转过身,看到策划妹子时,尴尬地笑了下,道:“呵呵,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策划妹子也尴尬得脚趾抠地,跟着勉强笑了两声:“哈哈,是啊。”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尴尬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两人就恢复如常了,徐思宁说还需要点时间沟通,策划妹子得到答复后也没多留,很快就回去了。 徐思宁见她走远,转过头一本正经对明夏道:“我觉得你刚才那个想法非常不错,这样,一会儿我就帮你跟节目组的负责人牵个线,你们谈谈。” “大可放心,只要能请来宋云简,条件尽管提就是了,节目组只要不傻都会答应你的。” 徐思宁这么笃定的原因也挺简单的,仅凭宋云简这三个字就已经是金字招牌了,哪怕他来了之后什么都不做,只是当个人形立牌,所带来的效果都能比十个邱玉恒加起来还要好。 明夏忍俊不禁,道:“好。” 事实证明,徐思宁这番话并不是信口胡诌,从和节目组的负责人见面,到条件谈妥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整个过程简直不要太顺利。 那位负责人还直言,如果明夏也愿意出镜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免费帮大景山和明夏即将开建的有机蔬菜种植基地做宣传。 明夏十动然拒。 谈妥了条件之后,明夏找了个信号不错的地方,直接给自己前经纪人杨若彤打了个电话。 “杨姐,师兄最近在忙什么呢,在拍戏吗?” “哦,在昆山种地呢……那您帮我问问他,问他换个地方种地来不来?” “换到哪儿?倒也不远,就在我老家,清平县大景山上。” 电话那边杨若彤问明夏最近在忙什么,明夏笑了笑,道:“没忙什么。” “巧了吗这不是,我最近也在种地呢,姐。” 第284章 第 284 章(小修) 明夏和宋云简当初进了同家公司, 还分给了同一个经纪人,所以两人私下关系很是不错。 不过宋云简成名之后,嫌弃公司条条框框限制太多, 耽误他种地, 很快就和公司解了约,自己成立了一家工作室。 当初宋云简跑路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带着明夏和经纪人一起走的,不过那会儿明夏还不是很红,与公司的合约还有很多年, 要走的话需要赔偿一笔对当时的她来说非常高昂的违约金。 宋云简在知道她的难处后,虽然主动提出帮她支付这笔违约金, 但明夏因为不确定自己将来能否偿还上这笔钱, 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经纪人杨若彤的情况也差不多,不同的是, 当时公司为了留住杨若彤这么个业务能力在业内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除了给予天价年薪外, 更是直接给了杨若彤公司股份的。 杨若彤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 当时她看重明夏,明夏自己也争气, 业务能力强不说, 还很能吃苦,以杨若彤的眼光来看,这样的苗子红起来是早晚的事情。 按照杨若彤原本对明夏的规划, 是打算将她带成国内超一线女星的, 事实证明杨若彤眼光很好,而明夏也的确拥有站上那个位置的能力。 根据原著里邱玉恒重生前的记忆来看,前世的明夏也的确没有辜负杨若彤的期待,如果不是她主动退圈, 成为超一线女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在邱玉恒前世的记忆里,那时的明夏国内外大奖拿到手软不说,人气、业务能力、资源乃至国民度都是现象级的。 杨若彤没离开公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放心不下明夏,担心她离开公司之后,明夏这颗明珠会蒙尘。 事实证明杨若彤的眼光真的很好,明夏的事业很快迎来了急速上升期,如果不是邱玉恒的横插一杠,曝出了那些真真假假的黑料,明夏的身价怕是还要继续往上翻一番。 黑料被曝光后,作为明夏的所属公司,公司理应安排专业的危机公关进行应对和处理,该澄清的做出澄清,对造谣者该起诉就起诉,尽最大努力维护明夏的。 明夏的原生家庭和那些莫须有的黑料在圈子里甚至算不上什么棘手的大料,通过得当的公关手段完全可以将损失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 但公司当时考虑到明夏的合约只剩下不到两年,为了尽可能压低续约的价码,公司非但没有及时干预处理,根据杨若彤后来的调查发现,公司居然还在其中煽风点火,做了推手。 公司一方面担心明夏这棵摇钱树会像宋云简一样在合约到期后跑路,另一方面又顾忌明夏即便留在公司也会开出高额价码,所以思来想去,公司就想借这次机会阻断明夏所有退路,以极低的价格和公司续约。 等续约的事情谈妥了之后,公司自然会出面帮她澄清和公关运作。 公司领导的算盘打得很是响亮,可千算万算他们也没算到的是,明夏居然因为这件事情决定退圈。 明夏宣布退圈,杨若彤帮她处理和协商完赔偿的事宜后,对公司大失所望的她果断选择了离职。 离职后杨若彤跳槽去了宋云简的工作室,宋云简也不含糊,直接给了杨若彤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宋云简还曾让杨若彤帮忙给明夏递了话,如果她打算复出的话,大可不要有任何顾虑,直接来找他,师兄给她撑腰。 不过当时明夏正忙着跟褚老教授琢磨怎么在大景山上申请试验田的事情呢,满脑子想的都是果苗培育之类的事情,所以在收到了宋云简递来的橄榄枝时,明夏直接婉拒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宋云简没把她拐到自己工作室打工,反倒是明夏把这位师兄给拐来了大景山种地。 明夏将大景山和节目组目前的情况讲给杨若彤之后,杨若彤在询问过宋云简的意思后,很快敲定了这次合作。 据杨若彤说,去昆山接宋云简的时候,风光霁月的宋影帝头上戴着破了个洞的草帽,脚踩便宜皮实的雨靴,弯着腰埋着头正在地头上挥汗如雨呢。 从敲定行程到宋云简抵达大景山,左右也不过三天的时间。 原本因为邱玉恒摔伤而被愁云惨雾笼罩的节目组,因为宋云简的到来而立刻恢复了勃勃生机。 几个策划和导演组没事就围在一起开会,对原定的任务和节目流程进行着创新和调整。 宋云简来的那天,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嘉宾全部早早在村前迎接这位大佬的到来,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宋云简抵达大景山的第一件事,既不是关心合同,也不关心节目安排。 在众人兴奋的注视下,宋云简开口问道:“明夏在哪儿种地呢,有没有人能带我去看看她的地?” 跟着他一同上山的杨若彤对他的性格已经习以为常了,给了众人一个“基操勿六”的眼神后,道:“小宋合同的事情和我谈就行,不用管他,让他自己玩儿去吧。” 徐思宁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佬,一片死寂中,她主动道:“明夏的地在后山,她最近正在开荒呢,有点忙,我带你过去吧。” 宋云简点头,道:“好的,麻烦了。” 徐思宁还真没想到这位大佬私下里居然没什么架子,还很好说话的样子,这着实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抛开家世不谈,就以徐思宁入行开始做导演以来,和明星接触合作的经验来说,娱乐圈是个非常现实的地方,耍大牌之类的事情简直如家常便饭。 只说徐思宁接触过的一些,比宋云简咖位低几个档的男演员当中,就不乏一些名气没多大但架子特别大的类型。 远的不说,就说邱玉恒吧,虽然邱玉恒在徐思宁面前总是表现的很谦逊有礼,但有次徐思宁听一位和邱玉恒在不久前刚有过合作的导演吐槽,说邱玉恒演技平平,但架子却大到不行。 稍微有点难度的戏,能用替身就用替身,实在用不了替身的话,就考虑后期特效处理,总之就是不愿意亲身上阵。 而且邱玉恒还比较霸道的一点就是,他偶尔会不经编剧和导演允许擅自修改台词,导致和他对戏的演员不知道该怎么接戏。 每每出现这种状况的时候,邱玉恒都满脸不耐烦,将锅毫不客气的甩到和他对戏的演员身上。 这种话一次两次还好,听到的次数多了,让徐思宁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邱玉恒这个人,是否真的如在她面前表现的那般敬业谦逊。 即便装的再好再投入,假的终究是假的,即便目前还没有露出明显破绽,但从日常的点点滴滴中,从细枝末节处,都会莫名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邱玉恒已经尽可能在徐思宁面前表现的非常体贴,可徐思宁却始终对他生不出除朋友外任何情愫的原因之一。 合同和合作上面的事情正如杨若彤所说的那样,全权交给了她来和节目组对接,徐思宁则带着宋云简去了后山。 从村子到后山的路可不算近,徐思宁常年扛着器材到处跑的人,走一趟下来都需要至少半个小时。 因着考虑到宋云简这种大佬平日大多养尊处优,徐思宁怕他跟不上,还特意放慢了脚步,然而走着走着她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儿来。 宋云简走起山路来,说是健步如飞也不为过,不但速度挺快,最关键的是走了这么远,别说喊累了,人家连呼吸都没有乱。 仿佛他们现在走的不是山路,而是在逛公园似的。 见徐思宁脚步慢了下来,宋云简道:“你是不是累了?要不你直接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徐思宁:“……没事,再走不远就到了。” 徐思宁也是个挺要强的姑娘,见宋云简这么气定神闲,便也没有废话,直接加快了脚步,原本以前需要半小时才能走完的路,硬生生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将人带到了后山。 抵达后山时,徐思宁已经开始有些喘了,扭头一看,宋云简仍跟没事人似的,徐思宁深吸了一口气,指着不远处的荒地,道:“就是那里。” “她最近都在忙着给这片地开荒,看到那个戴帽子,穿黑色长袖的人了吗,那就是明夏。” 其实不用徐思宁指,宋云简来到后山,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弯着腰正在除草的人就是他许久未见的师妹。 和徐思宁道谢之后,宋云简直接迈步朝着明夏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明夏正琢磨着停手将眼前堆积的荒草全部搬到旁边去呢,忽然发现视野里出现了一双运动鞋,抬头一看,这不是她那风光霁月的师兄宋云简又是谁。 “来了?”明夏熟稔道。 宋云简刚想开口,便听他那小师妹毫不客气道:“师兄,帮我搭把手,把这些荒草抬到那边去,全堆在这有点太碍事了。” 顺着明夏的视线看到地上堆着的荒草,宋云简倒也不废话,弯下腰就帮忙抬起另一边。 别看荒草看起来没多大重量,可架不住数量多啊,光是明夏面前堆着的这些,少说也得有三四十斤重。 两人合力将其抬到旁边的空地上,明夏用手在面前扇了扇风,这才有空打量起自己面前这位许久未见的师兄。 娱乐圈本就是俊男美女扎堆的地方,宋云简能从一众男星中脱颖而出,这张脸放在整个圈子里也是分外出众的。 不过比起样貌,宋云简最出圈的其实是他身上独特的气质,清清冷冷,天生带着种不染世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贵疏离感。 大概是出于上节目考虑,宋云简今天穿了套很休闲的运动装,黑色卫衣搭了条卡其色长裤,没有繁杂冗余的造型,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 尽管刚才帮忙搬杂草的时候不小心蹭上了些许灰尘和泥土,但这丝毫没有破坏他的形象。 宋云简抬眼看了下周围的荒地,在心中估了个大致的面积,边弯腰帮明夏除草,边开口问道:“这么大面积的杂草,怎么不干脆用除草剂?” 明夏头也没抬,道:“会破坏和污染土壤。” 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宋云简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道:“你打算在这里搞无公害蔬菜种植?” 明夏直起身,耸了耸肩,笑道:“有机蔬菜种植怎么样?” 国内蔬菜主要分为四个种类,第一种就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在菜市场里经常买到的常规蔬菜,这类蔬菜对产地和蔬菜生长环境都没有要求,在种植期间对农药、激素和化肥的使用也没什么限制。 第二种为无公害蔬菜,这类蔬菜比第一种常规蔬菜要健康些,国家对种植无公害蔬菜的环境和生产场地都有着明确的要求,在种植过程中也不允许使用高毒性的农药,并且在采摘前十五天不允许使用农药。 第三种为绿色蔬菜,这类比前者要求更严格,无论是蔬菜种植产地、环境都要高于无公害蔬菜,允许使用化肥和低毒性、低残留农药,但能少量使用。 第四种就是明夏目前正准备种植的有机蔬菜。 国家对有机蔬菜的要求非常严格,产地和种植环境都要求没有污染,种植过程中也禁止使用任何农药、激素和化肥等化学合成的东西。 以上四种蔬菜,国家根据不同种类的蔬菜质检要求也不同。 就拿明夏准备种植的有机蔬菜来说,国家对有机蔬菜的土壤、水质、空气以及农药、化肥和激素含量等数据都是有着相当严格的要求。 从播种前,一直到种植完成,整个过程都需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审查,只有最终的审查结果合格,才能被贴上有机产品的标志。 听到明夏打算搞有机蔬菜种植,宋云简思索了片刻,道:“找专家来看过这里的水质、空气和土壤等情况了吗?” 明夏点点头,道:“去年种果树的时候已经请专家来看过了,大景山上的各项指标都符合有机蔬菜种植环境的要求。” 宋云简提醒道:“播种之前还是要再请专家来一趟,不怕播种前繁琐,就怕种下去之后再出现问题,损失就不可估量了。” “好的。”对于宋云简的建议,明夏爽快答应,并迅速在心里琢磨着等把后山的荒地全部开垦完之后,就开始找专家过来采样检测。 见明夏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宋云简想了想,又问:“既然要种植有机蔬菜,种子有着落了吗?” 有机蔬菜的种子也很有讲究,品质优良的种子不但生长能力强,其抗旱、抗寒、抗污染以及抗病虫害的能力都很强。 如果不小心买到劣质种子,需要头疼的问题就比较多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生长过程中会出现的各种病和虫害,因着有机蔬菜不能使用化学驱虫剂进行驱虫,所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处理不当将会非常麻烦,甚至有可能让之前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炬。 简单来说,如果从选种环节出现了问题,后期往往会伴随着更加棘手的问题,劣质种子即便再如何精心养护,也未必能种出品质优秀的有机蔬菜。 所以对于明夏要建有机蔬菜种植基地,如何选到优良的菜种是当下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宋云简自己就是搞有机蔬菜种植的,他名下有着国内目前最大也是知名度最高的有机蔬菜品牌云上农场,所以他的建议对明夏能起到很大的帮助,也能避免走太多弯路。 明夏听罢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直言道:“我们和农科院有合作,我认识的一位老教授听说我的想法后,表示愿意帮忙。” 听到这话,宋云简点点头,道:“你这边可以先沟通看看,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低价出售一批云上农场用的种子给你。” 此言一出,明夏眼睛瞬间就亮了。 尽管宋云简说的是低价出售,可要知道的是,优质种子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稀缺资源。 虽然明夏已经和褚教授聊过关于蔬菜种子的问题,褚教授也愿意帮忙,但是褚教授也跟明夏说了,农科院那边适合有机种植的蔬菜种子种类本就不多,加上大景山是高海拔地区,这么一来,适合在这里种植,可供选择的种子就更少了。 所以听宋云简这么说,明夏眼睛亮了亮,来了精神,果断答应下来,道:“那就麻烦师兄了。” 宋云简思索了一下明夏的现状,忽然神色有些飘忽不定,在明夏弯腰继续除草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家师兄冷不丁提出了一个灵魂拷问。 “不过……你还有钱买种子吗?” 不怪宋云简会问这么个问题,实在是因为明夏这两年似乎没什么进项,搞有机蔬菜前期需要投入的成本很大,着实让人不得不怀疑她那点家底还能不能撑住。 明夏也愣了下,这要放在从前,她当然能毫不犹豫地回答宋云简,但最近吧,明夏的经济情况确实有点不太乐观。 宋云简虽然鲜少将时间浪费在社交方面,可能在圈子里混到风生水起的,除了过硬的业务能力外,智商和情商也是必不可少的。 只看明夏的表情,宋云简就猜出了个**不离十。 沉思片刻,宋云简道:“要不,考虑一下干脆跟我合伙算了?” 明夏在两个选项中思索了几秒,回答地干脆又果断:“师兄,合伙怎么说?” 其实以宋云简的身价是根本看不上大景山这种小规模的种植基地的,之所以问明夏要不要合伙,也是因为和明夏之间关系很好,加上宋云简很欣赏明夏的个人能力。 “这个蔬菜种植基地你是怎么打算的,将来是准备成为供货商,还是打造属于自己的有机蔬菜品牌?”宋云简问。 如果明夏选择前者,可供选择的种子种类立刻就变多起来,她完全可以从中挑选最适合高山种植的有机蔬菜菜种。 答应成为供货商的话,别说种子,宋云简甚至可以直接安排云上农场的技术员驻扎进大景山,进行实地指导,帮助培育优质有机蔬菜。 等蔬菜成熟之后,经验收合格的话,可以直接用云上农场的牌子对外销售,相当于是将大景山的种植基地变为了云上农场的有机蔬菜供应商。 这么操作好处很多,风险也会被降到最低,云上农场拥有丰富的有机蔬菜培育经验,以及国内最先进的有机蔬菜种植技术,除此外还有着大规模的优质销售渠道。 大景山只需要根据云上农场的指导进行种植,种好后验收合格连销路都不用愁,就连之前让她头疼不已的运输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毕竟云上农场作为国内目前最大也最知名的有机蔬菜品牌,是拥有着一套非常完善的储存、运输线路的。 可明夏想了想,还是道:“我还是想打造自己的品牌。” 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出乎宋云简的预料,听明夏这么说,他点点头,道:“那你可能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打造一个品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明白。”明夏道。 其实以大景山目前的情况来看,选择前者无疑是更加省心也更加稳妥的做法,但明夏考虑后还是决定选择后者。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明夏想为大景山找得是一条能够持续发展的出路。 就当下的情况来看,大景山成为云上农场的供应商之一其实是利大于弊的,好处可太多了,能省去很多麻烦不说,最重要的是很快就能看到钱。 但以后呢?如果宋云简不再担任云上农场的老板了呢? 明夏非常信任师兄宋云简的人品,也相信只要云上农场在宋云简手里一天,以他们两人的关系,宋云简是绝对不会亏待大景山的蔬菜种植基地的。 但人总有老去的一天,云上农场这种规模的大公司,权利更迭就像是换血。 等宋云简退休,公司更换了掌权者,新任云上集团的掌权者是否还能如宋云简这样对待大景山的种植基地可就很难说了。 一旦对方出于各种原因决定更换供应商,之前的努力自然也就都成为了泡影,还谈什么可持续发展。 明夏向来不喜欢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次也不例外,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拼上一把。 起步可能很艰辛,也会充斥着各种难以解决的问题,但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路,远比投机取巧走捷径要更扎实。 至于合伙的问题,虽然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和宋云简合伙似乎是当下最轻松的一条路,但明夏仔细思索之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这儿还有些资金,虽然不算太多,但我算过了,不出意外的话,应付到第一阶段完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种子的问题我倒是想和师兄谈谈,不是出于私交,比起合伙,其实我觉得合作的模式更适合如今的大景山。” 明夏说着,看向宋云简,道:“这里的环境非常适宜有机蔬菜种植,高山在运输上虽然存在不少问题,却也不是全然没有优势。” “大景山海拔高,昼夜温差大,有利于蔬菜作物的养分积累,同样因为海拔高,山里的降雨量比起平原差不多翻了一倍。” “高山的气候条件能够很好的避开七八月份的高温,种植条件其实是比平原地区要更占优势的,对于不耐高温的作物非常友好,也能培育平原地带很难培育的品种。” 明夏说着,冲宋云简笑道:“云上农场的有机蔬菜定价很高,目标客户群是对健康着很高要求的高消费群体。” “在有机蔬菜原有的基础上,加上高山种植的概念,两者叠加,说不定会有1+1>2的效果,毕竟现在无论什么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有机蔬菜赛道也不例外。” “比起眼前的利益,或许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只有想得长远,才能走得长远。” 宋云简快速思索着明夏这段话里的深意,他脑子转的非常快,沉默了大约五分钟,便已经权衡好了利弊,有了答案。 “你真的很有想法,连我都快要被你说服了。” 明夏笑了笑,道:“能双赢的事情,为什么不试上一试呢。” 宋云简摇了摇头,道:“眼下说这些是不是还有些太早了点?” “这么大的面积,想要将其全部开荒,可是件大工程。” 明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的是将近四分之三未开垦的荒地,顿时秒懂了自己这位师兄的意思。 不过她对此还是挺乐观的,笑眯眯道:“本来确实需要一个月来着,但你的到来加速了大景山荒地的开垦进度啊,师兄。” 宋云简不明所以,有些疑惑道:“我?” 帮忙干活当然是没问题的,但多他一个人好像也没到能加速荒地开垦进度的程度吧。 对此,明夏缓缓露出了一个深藏功与名的笑容。 “没事,师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285章 第 285 章 很快, 宋云简就明白明夏口中的加快开荒进度是怎么回事了。 节目组也没想到邀请宋影帝的事情居然这么顺利,因此兑现承诺时,一个个也都特别卖力。 有了他们的加入, 原本三十多亩地即便动员全村老小一同帮忙也至少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完成开荒,可如今时间却被压缩到了十六天。 连除草带翻地, 还修了个方便以后浇灌的水渠,以及防护的栅栏,这些零零碎碎的工作都在明夏的提议下被节目组随机加入了任务卡环节。 本以为这种枯燥的工作不会有什么看点,可真正录制起来, 这些平日里鲜少接触到农活的嘉宾们在完成任务时,总会发生各种啼笑皆非的事故。 接连一个月的时间,整个节目的录制不但非常顺利, 而且嘉宾与嘉宾之间相处的气氛也非常融洽, 比起之前客套有余、偶尔还会冷场尴尬的氛围不知好了多少。 明夏也全程参与了开荒, 这期间褚老教授因为种子和环境土壤检测的问题也专程来了大景山一趟。 不但给明夏带来了两人精心挑选好的,适宜在高山种植的蔬菜种子, 还顺带帮忙解决了山上果树病虫害的问题。 在宋云简的建议下,明夏在播种前又找了专业的检测单位帮忙对山上的土壤、空气、水源和周边环境做了检测。 得到的结果与去年相比大差不差,各项数据都远低于国家对有机蔬菜种植环境的要求,大景山完全符合种植有机蔬菜的条件。 各项手续审批完成,大景山有机蔬菜种植基地从无到有,正式扎根在这座大山当中,至于它能否真的成为带领山上村民脱贫致富的那条路,还需要时间来给出答案。 《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节目组在大景山待了一个半月, 终于到了要离开的那天,别说嘉宾了,就连很多工作人员都非常不舍。 徐思宁蹲在大景山基地门口, 看着刚种下去不久,上面贴着编号337的那块儿地,恋恋不舍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种菜呢,从开荒犁地到播种浇灌,没能看着地里的抱子甘蓝长出来就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旁边不远处的节目组另一个嘉宾杨青松也满脸愁云惨淡,手里拎着个水壶,叹了口气,道:“是啊,好歹让我看它发芽了再走。” 分别在即,节目组其他几个嘉宾也是差不多的状态,这里面反倒要数宋云简表现得最为淡定,得知要走也并未流露出什么不舍的情绪。 几个嘉宾性子都不错,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早已经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杨青松好几次都被和宋云简搭档,刚开始的时候杨青松对这位大佬还有点怵得慌,他经纪人也私下里嘱咐过他,让他在大佬面前收敛点,尽量别得罪人。 但是吧,杨青松这人性格本来就有点大大咧咧,私下接触过几次,发现宋云简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难相处,恰恰相反,这哥们儿似乎对种地有种莫名的执念。 别人来录综艺都是为了知名度和人气,但宋云简完全不关心这些,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他这次来就只是单纯为了种地。 无论是最初的开荒还是后来的犁地,播种和浇灌,宋云简全部身心投入,得心应手,见杨青松是新手,甚至还主动帮忙教他怎么种地。 一来二去的,俩人可不就熟悉起来了,关系自然也越来越好。 因此,见宋云简一点也没因为他们要离开而有所不舍,杨青松开口问道:“宋老师,你怎么好像没事人一样,这可都是你亲手种下的菜苗啊!” 宋云简听了这话,想了想,道:“没事儿,我还会再来的,过段时间还得来除草。” 杨青松:“嗯?” “你想来的话也可以一起来,路费我包了。”宋云简淡定道。 让一个种地狂魔离开自己好不容易开垦好的地,那是不可能的,宋云简已经计划好了,今年拍戏的kpi已经完成了,等综艺拍完,他就回来继续种地。 正如明夏之前忽悠他过来时说的那样,在哪儿种地不是种呢? 比起已经形成规模,有专人打理照料的土地,宋云简还是更喜欢自己亲力亲为,享受开荒和见证农作物生长的快乐。 在明夏的不懈努力下,宋云简现在的心态已经和刚来时截然不同了。 初来大景山,与其说宋云简是想来这儿种地,不如说是来帮小师妹的忙更为恰当。 但现在不一样了,大景山虽然偏远,但也正是偏远使得这里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始的自然风貌,无论空气还是环境都完美地戳在了宋云简这个种地狂魔喜欢的点上。 宋云简本就是个行事风格相当随性的人,以前在公司还有点顾忌,现在自己给自己打工,经纪人杨若彤又深知他的奇葩爱好,宋云简自然不再有顾虑。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快乐种田生活,宋云简已经完全把大景山当成了自己的快乐老家,打算节目录完就回来继续种地。 反正过段时间还要回来,不舍?有什么好不舍的! 杨青松听说宋云简还要回来,立刻也来了精神,道:“那我也来!” 但说完他很快又想到,自己后面还有一部武侠剧要开机,脸上兴奋的神色立刻萎了。 “宋老师,你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地,要是有空的话给我发点照片啥的,行吗?” 杨青松的话音才刚落,就见其他几个原本正和自己负责种植的地不舍告别的嘉宾们齐齐转头看向宋云简。 唯独徐思宁没有看宋云简,而是趁其他人不注意,溜溜达达走到了刚进基地的明夏身边。 “夏啊,跟你商量个事儿行吗?”徐思宁压低声音在明夏耳边道。 明夏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儿,立刻点头,道:“你说。” 徐思宁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明夏的表情从认真到懵逼,再到最后的哭笑不得。 “你喜欢的话这片地上种出来的蔬菜就不对外出售了,等成熟之后我快递给你好了。” 得了这话,徐思宁立刻眉开眼笑,道:“空闲的时候给我发照片啊,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来你这儿帮忙。” 明夏摇摇头,看了眼不远处被嘉宾围着的宋云简,问道:“其他嘉宾是不是也是挺舍不得自己种的地?” 其实别说嘉宾舍不得了,节目组不少工作人员对大景山和山上的种植基地挺舍不得的。 这不,负责跟拍徐思宁的摄像师就顺口接了句:“可不,我今天早上还看到我们导演弯腰对着他负责的那块儿地疯狂拍照呢。” 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在为了生计到处奔波,忙忙碌碌。 很可能这次一别,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来到大景山,自然也就没机会亲眼看到自己栽种的蔬菜从发芽到成熟的整个过程了。 明夏听了这话,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很多时候并不需要人必须到现场,就能通过视频的方式见到自己想见的人,那大景山和种植基地,不也可以通过视频或直播的方式让这些不能到大景山的人亲眼见证蔬菜的成长吗。 明夏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用大景山有机蔬菜种植基地的名字注册个自媒体账号,每天在上面更新记录一些蔬菜生长日常。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山上信号时有时无,想要保证日更还挺难的,不过可以考虑买个大点的储存卡,一次录下整周需要用到的素材,挑不忙的时候到县里剪辑后一起发布。 这样不但能让徐思宁和节目组工作人员等人看到自己种下的蔬菜的成长过程,将来等基地的第一批蔬菜成熟的时候,也可以将这些素材剪辑用作宣传和推广。 秦秀芝最近刚刚参加完成人高考,在家里等成绩等得有些无聊,正琢磨着要不要找点什么事情做呢。 如果只是简单的录制些素材,以秦秀芝恐怖的学习速度,明夏是半点不担心她会做不好的。 剪辑方面明夏可以自己处理,左右也不是什么难事,明夏将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了可行性后,便将其讲给了徐思宁听。 徐思宁越听眼睛越亮,果断道:“我觉得这个想法是可行的。” “现在直播带货那么火爆,很多果园都以这种形式对外进行销售。” “可以先拍视频,等视频有热度之后,大景山的有机蔬菜种植基地完全可以借短视频平台进行宣传,也可以考虑找专业的主播以直播的方式进行对外销售。” 明夏之所以提出这个想法,倒还真没想到要以短视频带货的形式对外销售,比起销售,明夏现在更需要的其实是树立品牌形象。 有机蔬菜主打的就是健康无污染,还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蔬菜的生长环境和生长过程更能简单直白地让消费者放心呢。 两人聊得投入,等回过神时,发现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儿的人。 “小夏姐,大景山的种植基地账号准备叫什么名字啊?” “要做拍摄记录的话,能不能给每块地都加装一个摄像头啊,其实也不用怎么剪辑,能看到它们成长的过程我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对啊对啊,账号申请好了一定要告诉我呀,我先关注一发!” “或许还可以搞一搞认养嘛,就像之前很火的那个动物园动物认养,不要歧视农作物嘛,也可以搞个菜地认养!” “还没走我已经开始舍不得了呜呜,我不想和我种的胡萝卜分开啊,它都已经开始发芽出苗了!” “还有我的蕨菜,天知道我这段时间多提心吊胆,上班都忍不住去想它能不能活下来呜呜。” 就连宋云简也开口道:“这个想法挺好的,如果需要摄像头的话我可以提供,尽快把这件事情给提上日程吧?” 【种地狂魔和他的地一刻也不想分开。——宋云简】 明夏也不是犹豫不决的人,见大家都挺赞同的,便将这件事情的优先级往前提了提,打算这周就开始筹备起来。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尽管再如何舍不得大景山上的地,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录制进度,节目组一行人还是在中午吃过饭后便下山了。 他们还要赶赴山下的清平县野生动物园完成后续的拍摄任务。 《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节目组工作人员浩浩荡荡离开后,原本热闹的大景山顿时冷清了下来,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半个月后,国内最大的短视频平台草莓视频数以亿计的庞大用户当中,悄无声息多出了一个名为“我家有块儿地”的账号。 不久后,这个账号发布了第一条作品。 第286章 第 286 章 姜绾是个程序员, 毕业后因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很快就拿到了大厂的ffer,随后就开始了日复一日仿佛永无休止的996社畜日常。 程序员这工作说体面吧,也挺体面的, 在老人眼里,坐在办公室里动动手就能拿到大几万的月收入,年底了还能拿到一大笔年终奖, 是份相当体面的工作。 然而,拿着大几万月薪的姜绾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幸福可言, 每天加班加到姜绾自己都感觉随时可能猝死的地步。 月薪不低, 但钱这玩意儿,有命赚也要有命花啊! 凌晨一点半, 姜绾身心俱疲地结束加班, 从公司的大楼里出来时, 上了之前用打车软件约的出租车。 原本想着在路上稍微眯一会儿, 但也不知是不是上个乘客在车里抽烟的缘故,车内的空气很差, 以至于姜绾不得不打开车窗才能感觉稍好一点。 深夜的冷风从车窗外吹来, 让浑身疲惫的姜绾意识清醒了几分, 既然睡不着,索性打开手机刷刷视频, 以此来打发路上的这无聊又枯燥的时间。 人总是会下意识向往自己得不到的生活, 就比如每天被迫加班内卷的姜绾,她属实厌倦了大城市的生存压力,更厌倦了永无休止的加班和工作。 比起大城市, 姜绾更向往乡下那种慢节奏的田园生活,做梦都是攒够钱跑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可以的话最好再养条狗, 一人一狗,一日三餐,只想想就觉得幸福。 所以姜绾的短视频账号上关注了很多在山水田园间生活的那种账号,在没攒够钱之前,姜绾都是靠着这些短视频给自己续命。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大概是最近工作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姜绾接连刷了几条视频都看不太进去,就在她因为情绪烦躁而准备关掉手机时,却在刷到一条新视频时,忽然停住了手。 视频里,拍摄者将镜头对准了土地,视频的正中间写了一行小字:【一颗蕨菜的生长日记】 这条视频几乎谈不上什么拍摄手法,更没有剪辑特效,就仅仅只是非常耿直地录制了一颗蕨菜从种子到发芽,再到长成蔬菜的全过程罢了。 可就是这么一条平平无奇,整条视频用到的唯一特效只有倍速播放,无论怎么看都朴素至极的视频,配合上背景舒缓的轻音乐,却给姜绾带来了一种莫名的治愈感。 植物的生命力可真是顽强啊,那么小的一颗种子,居然能够生根发芽,突破阻力,破土而出。 要是人也能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就好了,也不至于被杀千刀的王八蛋领导天天逼着加班了。 姜绾叹了口气,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伸手点开了这条视频的评论区。 视频应该是刚发布不久,下面的评论也不多,只有寥寥数十条,姜绾原本只是随意翻了翻,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在这个账号的评论区里发现了一个熟人。 也不是别人,正是姜绾熟到不能更熟的发小林檬啊! 【柠了个檬:263号,是我的耶,来认领我的小蕨菜了,呜呜果然没有辜负麻麻的期待,有好好长大啊!】 姜绾看得满头问号,这什么意思?如果姜绾没记错的话,林檬最近应该不是被单位发配到深山老林去了吗,难道回来了? 这么想着,姜绾直接点开了微信,找到发小后发了个消息。 【姜丝拌土豆:睡没?】 大约两分钟后,对方直接打来了语音通话,这便是两人之间多年形成的默契。 语音接通后,林檬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给我发消息,出啥事儿了?” 姜绾道:“我刚下班,回家的路上无聊刷短视频,居然刷到你的回复了,你不是在山里吗,回来了?” “早就下来了,这都几个月了,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感觉记忆都开始出现错乱了。”林檬不客气地吐槽道。 姜绾作为常年加班的社畜,的确对日期不是很敏感,听到这话倒也没恼,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我看你评论说你认领了……一颗蕨菜?” 听发小提起这事儿,林檬立刻来了精神,道:“你看到了?怎么样,那一块地里的蕨菜都是我种下的,小夏姐说这两天抽空就给我寄来,这可是我亲手种的有机蔬菜,可金贵着呢,到时候给你也尝尝啊。” 姜绾被林檬说得脑子有点懵,道:“你改行种菜了?” 林檬扑哧笑出了声,解释道:“我前段时间不是出差到山上录节目吗,你今天刷到的那个账号的主人叫明……咳,小夏姐。” “她在我们拍摄的那座山上开了个有机蔬菜种植基地,你今天看到的那个视频里养小蕨菜的那块地就是我认领下来的,播种的时候都是我亲自种下去的。” 听到发小这么说,姜绾顿时也来了兴致,追问道:“好像挺好玩的,怎么认领土地啊,认领之后种什么菜可以自己选吗,能自己参与种植吗?” 听出姜绾是真的很感兴趣,林檬也不藏着掖着,道:“我当时是因为节目组和基地有合作,所以认领了土地,不止是我,我们节目组导演和嘉宾也都认领了自己的地,从翻地犁地到种植浇灌,都是自己做的。” “基地的负责人小夏姐人很好,后来我们因为工作缘故即将离开大景山时,她看我们大家舍不得种的蔬菜,就建了个账号,专门用来给我们看自己种下的蔬菜生长过程。” 姜绾听得愈发来了兴致,开口道:“那后来呢,你说的认领土地是怎么回事?” 林檬看她这么急切,也没绕弯子,笑着道:“认养这个想法还是我们提出来的呢,原本按照小夏姐的意思,是打算把那些地和地里种的菜无偿送给我们。” “但大景山本来就是贫困山,小夏姐为了帮当地的村民脱贫才搞出这么个有机蔬菜种植基地,总共就那么三十来亩地,我们哪儿好意思占她便宜。” “于是我们总策跟我们商量之后,就向小夏姐提出了有偿认领土地这么个概念,就拿我自己举例子吧,我当时在山上负责的地是有编号的,就是你视频里看到的那个263号土地。” “我们按照市价向小夏姐购买一定时限内的土地使用权,可以种植自己想种植的蔬菜水果,在时限内,土地产出的作物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基地将不会对外销售。” 经过林檬这么一解释,姜绾立刻道:“你的意思是,认养的土地可以自己亲力亲为,从作物选择到收获全过程都需要自己打理吗?但你的工作性质不是要常年全国各地到处跑,怎么有时间去种地?” 林檬扑哧乐了,道:“不是这样的,这个根据个人的情况不同,也有很多可供选择的种植办法,就比如我吧,工作太忙没空种地,所以认领了土地后,由基地代为种植,我可以随时在基地的账号上查看作物的生长情况。” “用比较时髦点的说法,其实就相当于……云种菜?” “等蔬菜成熟后,基地的工作人员会对认领土地的人进行通知,可以选择到基地亲自采摘,也可以由基地采摘后进行邮寄。” 姜绾秒懂,立刻兴奋道:“这个还挺有趣的,那你说的基地里的蔬菜质量怎么样啊?” “基地从选种到栽种,全部严格遵守国家对有机蔬菜的种植标准进行的,不打农药,没有各种激素,就连肥料都是农家的天然有机肥,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这个基地出产的蔬菜都不安全,那国内应该没有更安全的有机蔬菜了。” 正是因为亲眼目睹并参与过基地的种植过程,知道明夏对这个基地的种种要求有多么严苛之后,林檬才敢拍着胸脯说出这种话。 “当然了,你要是不放心基地种植的话,也可以趁着年假过去现场看看,亲自体验一下从播种到收获的全过程,既能放松身心,还能尝到自己亲手种的蔬菜,多有意思!” 经发小这么一建议,姜绾顿时有些意动。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林檬一拍脑袋,道:“绾绾你要是有这个心思,我待会儿把小夏姐的电话给你,你可以先找她咨询一下。” “要下手的话得趁早了,等我们的那档综艺开播之后,恐怕基地那边儿会出现一地难求的状况,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姜绾虽然意动,但因为工作缘故仍有不少顾虑,此时听发小这么一说,有些不相信道:“太夸张了吧,我刚看的时候那个账号也没多少粉丝啊。” “而且位置又是在那么偏远的深山里,距离和时间成本都挺高的,应该没多少人会愿意去认领吧。” 林檬也没再继续劝,只道:“等综艺播了你就知道了,不过其实也没事,我当时直接认领了两块地,你要实在抢不到,我分你一块就行。” 结束了和发小的通话,姜绾又点开那个名为“我家有块儿地”的账号,接连刷了几个视频后,可能是最近加班太累,以至于当天晚上,姜绾晚上睡觉做梦都是自己在山里种菜的场景。 姜绾算了算自己的年假,思来想去,还是在第二天一早拨通了发小给的那个电话。 等待了许久,就在姜绾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里面传来一道音质有些清冷的女声。 “您好,哪位?” 姜绾是个程序员,同时也是个社恐,平日里的交友圈子本就不大,工作之后更是让她忙到没时间社交,这两年社恐愈发严重起来。 电话接通的瞬间,姜绾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想要问的问题此时一个也想不起来,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你好”。 好在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很有耐心,并没有催促她,这让姜绾紧绷的情绪逐渐开始放松下来。 “请问……是大景山有机蔬菜种植基地吗?”姜绾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紧张开口道。 待对方回应后,姜绾松了口气,道:“我听朋友说,你们种植基地有认领土地的项目,请问现在还接受认领吗,又是怎么收费的呢?” 说来也是挺巧,接到姜绾打来的这通电话时,明夏正在县里面整理最近拍摄的一些素材,准备将其剪辑一下更新到短视频平台来着。 如果是在山里,因为信号不好的缘故,兴许还不一定能接到这通电话。 自从视频号创立以后,这其实已经不是明夏第一次接到咨询认领土地相关事宜的电话了。 明夏简单向对方介绍了一下大景山种植基地,以及认领土地的一些相关注意事项和费用。 姜绾其实不差钱,工作非常辛苦,经常忙到晕头转向,但薪水在业内还是比较丰厚的。 所以相对于价格,姜绾更关心的其实是去大景山种植基地认领土地这件事情是否能够带给自己相对应的情绪价值,起到让她放松身心、舒缓压力的效果。 听了明夏的介绍,姜绾非但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反倒对此更加向往了。 姜绾开口询问道:“具体位置是在哪里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过去看看种植基地的情况再做决定。” 明夏直接将基地的地址告知了对方,并贴心道:“你抵达清平县之后,可以打这个电话,我开车去接你。” 姜绾挂断与明夏的电话时,已经下定了决心,和自己的上司打过招呼后,收拾东西,买了最近时间从京市到金水市的车票。 上车时,姜绾内心仍有些忐忑,不知道接下来这段旅程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可当列车缓缓启动的那一刻,比起不安,姜绾发现自己心中更多的情绪居然是期待与已经许久不曾体会到的畅快。 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姜绾在心中暗自祈祷,但愿那个隐藏在深山当中的种植基地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毕竟社畜的年假可是相当宝贵的! * “我家有块儿地”这个账号刚创建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在草莓视频上掀起什么水花,几个月的经营下来,也只堪堪收获了两三千个粉丝。 其中有不少都是《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关注的,真正吸引到的路人粉并不多。 因为穷,明夏没给自己的账号买什么推广,账号所获得的流量全部都是自然流量,简单来说就是全凭运气。 这个账号真正火起来,就不得不提起最近因为几条视频而爆火,一夜间涨粉百万的视频主“姜丝拌土豆”了。 “姜丝拌土豆”自然就是三个月前,被高强度加班而险些逼疯的程序员姜绾了。 起初姜绾会来到大景山,只是想要趁着年假,逃避大城市繁重永无休止的加班和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 那时的姜绾从没想过,正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决定,居然改变了她接下来的人生。 大景山对于本地人而言,大概是因为在这里生活了太久,早已经审美疲劳,并不会对此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可对于姜绾这种大城市来的,被高楼与公路和人潮包围的社畜来说,清平县简直就像是世外桃源。 这里虽然贫穷偏远,可也正是因为偏远和贫穷,使得这里的自然风貌与景观最大限度的被保存得很好。 没有污染,没有车水马龙,没有加不完的班,没有勾心斗角的同事和颐指气使的老板。 这里风景秀美,民风热情淳朴,空气清新,风景宜人。 可以说大景山的环境简直完美符合了姜绾在心中无数次幻想和向往的田园生活。 姜绾用手机将自己在大景山的生活日常全部记录了下来,详细地记录了这里的风景,如何在有机蔬菜种植基地认领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如何翻地,如何挑选种子,如何播种、浇灌、除草、收获等。 原本会记录这些,姜绾的心思很简单,只是想要给自己留作纪念,并没有想过将其发布在网上。 但因着明夏每周都要下山更新视频的缘故,已经和她处成朋友的姜绾也就跟着一起下了山。 两人窝在网吧里,姜绾看明夏剪辑视频挺有意思,百无聊赖之下,便也将自己手机里这段时间在大景山上记录下来的素材学着明夏的样子简单剪了剪。 剪辑都剪完了,姜绾也就顺手将视频发在了自己的草莓视频账号上。 姜绾将视频发布后,也没去管它,随着明夏再次返回了大景山上,继续守着她的小菜地,每天浇水除草,观察记录蔬菜的生长状态。 明明挺枯燥的生活,但姜绾对此却乐此不疲,甚至想和明夏商量,能不能长期认领这块地。 偶尔如果有新的客户来种植基地考察,明夏忙不过来的时候,姜绾便会帮忙代为向客户介绍基地内的一些基本信息,以及认领土地的流程。 姜绾非常喜欢这样悠闲轻松的山野生活,如果不是暂时还没能实现财务自由,她真想直接辞职,就这么一直在大景山定居。 然而让姜绾没想到的是,让自己实现财务自由的机会很快就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眼前。 周五下午,姜绾照例跟着明夏一同下山处理素材,准备更新新的视频。 两人才刚到网吧,姜绾照例登录了自己的草莓视频账号,结果才刚登进去,就被后台的消息给惊呆了。 “我天!”姜绾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后台999+的消息提醒,有些懵逼地对身旁的明夏喃喃道,“草莓视频的系统是不是出bug了?” 明夏原本正在剪素材呢,听她这么说,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道:“点进去看看?” 姜绾调整了下呼吸,点开显示着999+的消息提醒,入目便是点赞消息和让人应接不暇的各种留言。 姜绾以前忙于工作,在草莓视频上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看,鲜少会自己发布视频,就算发了往往也很快会转为仅自己可见。 唯一一条公开视频还是上周跟着明夏下山时,剪完随手发上去的《小姜种田日记》。 短暂的震惊过后,姜绾开始查看起后台让人眼花缭乱的评论。 留言和点赞的时间跨度不大,视频应该是最近这两三天才开始火起来的,点进去查看了一下,发现这条视频下居然已经有了七十多万的点赞,两万多条留言。 甚至于就在两人查看消息的时候,后台仍不断响起消息的提示音,点赞和评论依旧在继续,没有停歇的意思。 “小、小夏姐,我拍的视频,好像……火了?”姜绾脑子有点懵,不确定地开口问一旁的明夏。 明夏也没见过这架势,但她反应比姜绾好一些,笑着道:“对,好多人都在催你更新呢。” 高兴了一会儿,姜绾很快冷静了下来,此时她还没想过一条视频的爆火意味着什么。 姜绾只当这条视频会火是因为运气好,互联网嘛,流量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姜绾只将后台截了个图留作纪念,然后就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了。 查看了下网友的评论,视频下被提问最多的便是蔬菜种植基地的具体位置在哪里,以及认领属于自己的土地需要什么流程等等。 回了几条消息后,仍被不停询问,姜绾停下动作,扭头问明夏道:“姐,我直接把你那个种植基地的官方账号@到视频下面,给你设个置顶,有关基地和土地认领的问题你来回答行吗?” 这其实就相当于变相的给明夏和大景山有机蔬菜种植基地的账号引流了,明夏当然不会拒绝。 两人回了会儿消息,又剪辑了下视频,全部弄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的事情了。 无论是明夏还是姜绾都没想到的是,姜绾的第二条视频发布不久,直接登上了草莓视频的实时热榜,在上面接连挂了三天。 这条名为《小姜种田日记(2)》的视频不但帮姜绾得到了百万点赞,还让她那本来只有零星粉丝的账号以极其惊人的速度疯狂涨了二三十万粉丝。 因着更新的时候,姜绾直接在评论区里圈了明夏,连带着大景山有机蔬菜种植基地的账号也涨了两三万的粉丝。 原以为至少要等《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播出后,才有机会红起来的大景山,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带火了。 两位当事人更新完视频就返回大景山了,由于山里信号不太好的缘故,明夏起初并没发觉出异常。 直到几天后,陆续有大批的陌生面孔辗转来到大景山,咨询认领土地相关的事宜时,明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儿来。 第287章 第 287 章 天才刚蒙蒙亮, 明夏便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起身开门,发现门外站着几个生面孔,与为首那位四目相对的时候, 两人皆是齐齐一愣。 “明、明明……明夏?!” 明夏也懵了,但还是礼貌道:“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这几个人有男有女,为首的姑娘回过神来, 声音都是颤抖的,她哆哆嗦嗦道:“你,你是明夏吧?” “我我我, 我是你的粉丝, 已经喜欢你好多年了, 你每部作品我都有看过好多遍, 我、我好喜欢你的!” 明夏:“……”嗯?!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有哪个无良媒体发现自己在大景山, 并且将消息给捅了出去? 明夏有些懵逼的时候, 她身后一个高个子短发, 看上去非常飒爽的御姐伸手将小个子女生拉到了一旁, 开口时声音虽然也有着藏不住的激动,但好在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讲了一遍。 她们几个确实是明夏的粉丝,但之所以会来到大景山,机缘巧合之下还找到了明夏本尊这事儿绝对纯属巧合, 完全是个大乌龙。 “我们是在网上看到这边有个有机蔬菜种植基地,刚好最近都比较空闲, 便想着一起过来散散心的,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从高个子姑娘的口中,明夏总算弄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 姜绾几天前发布的那条视频再次在草莓视频上爆火了,发布短短半天,点赞量就已经过了百万。 被姜绾圈在评论区置顶的明夏和大景山有机蔬菜种植基地也跟着火了一把,一夜间涨粉了大几万。 很多人被姜绾视频里山清水秀,风景秀美的大景山给吸引,更被她闲适悠然的种田生活勾起了无限向往。 在如今生存压力极大的大环境下,返璞归真、归隐田园反倒成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姜绾的视频下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内容是这样的。 【谢谢,已经在辞职的路上了。宁可山上种地,也不给老板打工赚宾利!】 虽然大概率只是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却引起了很多身处同样境况的社畜网友们的共鸣。 更离谱的是,这位高赞网友最初发这条留言的确只是随口玩笑,但可能是最近工作不顺利,加上被无数陌生网友鼓舞,两天后,这位网友晒出了一张辞职申请,以及一张前往清平县的车票。 配文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把握当下,即刻启程】 明夏眼前这几个姑娘就是受到这位网友的鼓舞,将今年大学的毕业旅行地点从原定的高原,变为了大景山。 最开始敲门试图问路的那姑娘和刚才和明夏搭话的高个子姑娘都是明夏的多年老粉。 自从她宣布退圈后,这俩姑娘就一直郁郁寡欢,这次毕业旅行也是朋友们拉着她们一起来,希望能够让她们借此机会好好散散心。 但让谁都没想到的是,她们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了已经退圈许久,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的明夏。 试问,还有什么比粉了多年的明星猝不及防出现在你面前更让人激动的事情吗?没有! 明夏看出了她们的紧张,想了想,主动开口打破沉默,道:“你们是要去山里那个有机蔬菜种植基地吗?” 几个姑娘立刻点头,齐声道:“是的!” 明夏笑了笑,温声道:“稍等我两分钟,我换个衣服,等下带你们过去。” 那几个姑娘听到这话,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忙不迭点头道:“好好好,我们就在门口等你!” “对对,你别着急,慢慢来就好!” “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你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自己再找找也行,没关系的!” 明夏摇头,道:“没有的事情,我上午本来也是要去基地的。” 得了明夏这话,那几个姑娘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明夏进屋换了套简简单单的休闲装,出来时还不忘从家里拿了几个草帽。 “把帽子戴上,山里的太阳还是挺厉害的,不戴帽子可能会晒伤。”明夏说着,将几个草帽分发给等在门口的姑娘。 待她们接过之后,明夏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道今天你们会来,所以也没来得及准备,家里都是很普通的草帽,稍微遮一遮,不要介意。” 被自己喜欢的明星发帽子,这本来就已经让那几个姑娘受宠若惊了,听到这话立刻连连摆手。 “不会不会,这帽子挺好的!” “谢谢夏夏!” “太惊喜了,能在这里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见她们戴好帽子,明夏带着几个姑娘往基地走去,边走还边简单介绍了一下大景山的有机蔬菜种植基地的情况。 大景山目前已经开垦出来,被用作种植蔬菜的地一共有差不多三十多亩,这当中有三分之一是已经和宋云简的云上农场签订过合作协议的专属山区特稀蔬菜。 还有三分之一用于将来种植成熟后,对外销售,用于向市场推广,打造出大景山有机蔬菜品牌的蔬菜。 最后的三分之一则被用于供给游客认领种植的土地,这些土地目前是已经开垦好,但并未播种的状态。 原计划是等综艺节目播出后,预留给那些被综艺安利过来,想要体验自己亲手种菜的那部分游客的。 可让明夏没想到的是,节目还没播出呢,大景山的地反倒是因为几条短视频先一步在视频平台火了起来,而且已经有人开始陆续往大景山来了。 大景山种植基地的环境很好,虽然穷是穷了点,但该有的设备明夏一点也没因为想省钱而偷工减料。 因着是有机蔬菜,种植过程中不允许使用除草剂等农药,所以基地里除草全部是人工在处理。 为了预防病虫害,基地也根据农科院的褚教授提出的建议不断强化预防过程,明夏甚至搞了一批吃害虫的小动物养在基地里。 这也就使得基地里非常热闹,每次整理素材时,都会有偶尔误入镜头的神奇小动物,也是它们的出现让原本就生机盎然的视频更平添了几分趣味。 明夏带着几个姑娘抵达基地时,发现基地门口已经站了十几个背着登山包,穿着登山服的陌生面孔。 因着明夏将草帽压的很低,还戴了口罩的缘故,这些人并未认出明夏来,见她们朝这边走来,那些人显然将她们认作了同样来旅游的人。 那群人当中为首的一个年轻小伙儿非常自来熟的开口招呼道:“你们也是看了草莓视频上那位名叫姜丝拌土豆视频主的视频来的吧?” 说完也不等她们回答,那小伙儿又自顾自嘀咕道:“但我们好像来的太早了点,种植基地还没开门呢。” 明夏见状,面不改色道:“还好,很快就开了。” 这群人来的比之前敲门找明夏问路的姑娘们要更早一些,因着大景山位置实在太偏,大家都是第一次来,也不清楚爬山要多久才能到达种植基地。 所以他们差不多凌晨就开始登山了,还顺带到山顶看了个日出。 闻言,小伙儿摇摇头,道:“一看你就是刚爬上来吧?我们都在这儿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了,都没见到这儿的工作人员。” “路上见了个头发花白的老伯,看样子应该是当地的村民,我们就问了问他,种植基地一般几点开门,那老伯说八点。” “现在才……”小伙儿说着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道:“七点十分,再等等吧,应该还得等上一会儿。” 有人听说还得等将近一个小时,直接从包里拿了报纸,往地上一铺,索性坐下等着了。 “这地方可真够偏的,连高铁都没通,我们几个是坐火车来的,老遭罪了,你们是怎么来的?”有人问。 最开始跟明夏搭话的小伙儿道:“我们自驾旅行,原本是准备去江省游玩的,结果刷到了那个视频,感觉种地还挺有趣的,就直接奔着这边来了。” “你们说,这么偏的地方,真的有草莓视频上说的那么好玩吗,别到头来只是个营销噱头,那可真对不住我们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啊。” “谁说不是呢,我特意请了年假来的,临走的时候上司还对我阴阳怪气,休个假给我弄一肚子气,要是这边好玩也就算了,如果不好玩那我可真是太惨了。” “认领土地是怎么个认领方法啊,是不是就相当于我们在这家种植基地租借一块地,上面能种自己想种的蔬菜,等熟了之后我们能自己带走?” “说是有机蔬菜,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现在有机蔬菜可贵了,上次我在超市里看到一袋有机菠菜,总共没几根,一看价格二十三块多。” “谁说不是呢,贵也就算了,为了让父母孩子吃健康点的蔬菜,捏着鼻子也认了,但怕就怕普通蔬菜装作有机蔬菜,卖出有机蔬菜的价格,这才是最恶心的。” 说起这个话题,立刻有人跟着附和道。 “前段时间新闻上不是报道了吗,全国连锁的零点超市里售卖的有机蔬菜农药残留严重超标,可最后结果呢?这么大的事儿,最后只是罚了点钱就轻飘飘带过去了!” “唉,我自己倒是没什么,主要我和我老婆最近准备要孩子,市面上的普通蔬菜农药残留太多了,大人抵抗力好还没什么,怕就怕孕妇和孩子吃了对身体不好。” “我这次不远万里赶过来,也是被草莓视频上的那种认领租借土地自己种菜自己吃的模式给吸引来的,要真能做到全程自己参与,吃起来也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你们打算租多大的地啊?不知道这里的环境是不是真的像视频里那么好,如果把地委托给这边的工作人员照顾,对方会不会为了让菜看着好看,偷偷用化肥啊?” “用化肥倒还好,就怕他们用那种高浓度的杀虫剂、除草剂之类的农药啊,用了之后我们吃的简直和农药拌饭没啥区别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明夏并没有开口打断,而是将他们担忧的问题全部记下,打算待会儿开门后一一进行针对性的解答。 人多就是热闹,大家你说完来我开口,话就没有被掉在地上过。明夏耐心地听了一会儿,确定了这些游客最关心的几个问题后,趁着没人关注她,起身将种植基地的大门给开了。 聊得热火朝天的大家起初并没有注意到门是什么时候开的,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起身想找垃圾桶丢垃圾的时候发现的。 “诶,这基地是不是开门了,啥时候开的,我咋没看到呢?”阿姨打扮得很时髦,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可无论是声音还是精气神都很好。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聊天的众人立刻朝这边看来。 大家一看,好家伙,这大门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门是什么时候开的。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门都开了还等什么呢,当然是赶紧进去看看了! 好在门口的游客加起来总共也就二十来个,大家素质都挺高的,没有拥挤也没有推搡,很有顺序的进了种植基地的大门。 才刚进去,这些游客就被镇住了。 种植基地的面积很大,三十亩差不多将近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但因为管理很好的缘故,基地里的地被非常规整的划分为了三个区域。 入目便是一排整齐有序,看上去生长状况相当喜人的小青菜,都不用凑近,只要稍微有点菜市场买菜经验的老手,远远看上一眼就知道,这种小青菜味道肯定非常好,叶子翠绿,又鲜又嫩。 “这种蔬菜,只看着就觉得会很好吃啊,都不用太多作料,白灼一下,沾点酱油,再完美不过了!” “谁说不是呢,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品相这么好的蔬菜了,印象里和好多年前没拆迁之前,我妈总在自家院子里自己种的小青菜差不多。” “救命,每块儿地前面真的都有摄像头诶,看来大景山种植基地那个账号里发布的视频不是假的,是真的有记录每一株青菜的生长过程啊。” “你们就没觉得,从走进这个有机蔬菜种植基地开始,好像空气都比外面更好一些了吗?简直天然氧吧啊,这边空气也太好了,连呼吸都成了享受。” “怪不得那个叫姜丝拌土豆的博主愿意在这里种地,这么好的环境,就算偏了点儿我也认了好吗!” “呜呜谁懂,这里简直完美符合我心中对种田的所有期待,如果是在这里种田的话,我可以,我能行,让我来!” “自己种自己吃,想吃什么就种什么,还不用担心有农药吃进去对身体不好,什么也不说了,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在这里认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 “原来视频里真的没有夸大宣传,也不是打着辞职种田为噱头坑人的,这在短视频里都是相当良心的存在了!” “可不是,我能说我来之前已经做好被网红景点坑的准备了吗,我甚至已经在心里琢磨该怎么喷那个视频的发布者了,如今看来,幸好来了,爱了爱了。” 在大家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中,姜绾听到外面的动静,睡眼惺忪地从基地的临时休息室里走出来,满脸懵逼地与众人面面相觑。 短暂的迷糊,回过神后,姜绾的第一反应就是提高嗓门,声音有些凄厉的大声喊道:“小夏姐,救命啊!咱们基地进贼啦!!” 来旅游/参观/准备种田的一众游客:“……” “你是那个姜丝拌土豆吧!”混乱中,有人认出了姜绾,提高音量喊道。 姜绾此时其实已经有点慌了,琢磨着怎么通知明夏呢,此时冷不丁听到自己的网名,动作一顿,下意识点头,道:“你认识我?” 那人哈哈一笑,指了指身后被她当成贼的众人,介绍道:“我们都是看了你视频才过来的网友啊!” “看、看了我的……视频?”姜绾脑子明显还有点没转过弯儿来,社恐如她,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窘迫,那位阿姨又道:“是啊,草莓视频上的小姜种田日记是你发的吗?我们就是看到那个才会来到大景山的!” “对对对,我们就是看你认领了这里的土地,自己在这里种菜,觉得自己种菜不但有趣,而且健康卫生,所以才过来,也想要认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 听了众人的解释,姜绾这才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恰好在这时,刚填完今天农作物生长日志的明夏从工作室里走出来,姜绾立刻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冲她扑了过去。 “小夏姐,救命啊,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对于一个社恐来说,再没什么比让她和人社交更煎熬的事情了,尤其是一对多的多人社交,简直要了老命了。 明夏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但在我看来,你并不是在给我添麻烦,而是给我,给大景山和世世代代生活在大景山上的村民帮了很大一个忙。” “帮、帮忙?”姜绾愣了愣。 明夏轻笑,解释道:“是啊,如果不是你帮我们宣传,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家又怎么会去关注我们这么个藏在偏远山村里的有机蔬菜种植基地?” 姜绾立刻摆手道:“不不不,我只是随手记录下来了自己的日常而已,主要还是大景山和山里这个有机蔬菜种植基地的环境好,不然我就是拍出花儿来也不可能吸引的了这么多人啊!” 她可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了好吗,虽然大学时候出于爱好学了点摄影,但毕业后除了年会被上司要求拍照外,基本没再拿起过相机了。 大学里学的那点摄影拍摄技巧早已经忘到爪哇岛去了,拍照都拍不明白,更别说拍出什么好视频了,甚至于就连剪辑都是现场跟着明夏学的。 原本只是想要记录生活,为自己这迟来的叛逆期留下点精彩的回忆,谁能想到随随便便发的视频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火了呢! 直到现在姜绾都没什么自己已经火了的自觉,但姜绾觉得既然这些游客是因为自己的视频而不远万里来到大景山,那她理应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基地的情况。 所以在明夏询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接待这些游客时,资深社恐人姜绾还是非常难得地克服了恐惧,点头答应下来。 “大景山有机蔬菜种植基地目前已开发的区域大概有三十三亩,被划分为三个大区域,我在视频里提到的可供游客认领租赁的土地只占整个园区的三分之一。” 凭借着这段时间快乐的种地生活,姜绾对于大景山这个种植基地的了解甚至比很多原住村民都要更多一些,所以真的介绍起来,预期中的卡壳也鲜少出现。 虽不至于对答如流,但基本上游客提出的问题,姜绾都能很快根据自己这段时间积攒的经验对其给予解答。 偶尔有姜绾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明夏也会非常自然的接过话题,代为进行更加详细的介绍。 之前没进基地的时候,众人所顾虑的有关蔬菜安全,以及是否能够达到有机作物标准的问题,在真正参观过基地后,反倒是没人再问了。 毕竟这里的环境就摆在这里,几乎每块儿地都拥有一个摄像头,根据明夏和姜绾的介绍,这些摄像头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的。 如果决定认领土地,主人可以得到所认领的土地视频的观看权,能够在任意时候查看自己土地和土地上作物的成长状态。 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是,这批作物在即将成熟和成熟时,都是需要送到专业的检测机构进行检测的。 如果有任意一项数值超出有机蔬菜的标准,都是无法拿到有机蔬菜特有标志的,更无法以有机蔬菜的名义进行售卖。 从基地收割的每一株蔬菜在寄出或售卖时,都会随菜携带质检报告,以便顾客能够更加简单直观判断蔬菜是否安全健康。 当然了,如果顾客实在不放心的话,基地也是完全允许并鼓励认领土地的顾客亲自照料自己的蔬菜和土地的。 从播种到浇灌再到成熟,亲自参与蔬菜的成长,这本身就是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这群首批抵达的游客在大景山待了三四天,离开时,几乎人人都认领了一块土地,并且亲自完成了对自己认领土地的播种。 离开大景山后,他们当中有些人将自己此行的经历,通过视频或照片等形式记录下来,发表在了自己的草莓视频账号中。 这让本就因为姜绾视频而在网络上掀起过一阵热议的大景山,再度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从而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大景山种田热。 甚至在草莓视频的热榜上还出现了一个名为#走,到大景山种地去!#的话题,并且这个话题在热榜上足足挂了有一个月之久。 话题下不停有人更新自己在大景山种田的经历,这也为本就已经非常火爆的大景山再添了一大把柴火。 如此现象级的火爆,在为大景山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带来了堪称恐怖的庞大的客流量的同时,也为大景山附近的几座山,乃至整个清平县附近的旅游等产业相继带来了新的机遇。 第288章 第 288 章 综艺未播, 大景山反倒是先火起来了,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更让人惊讶的是,大景山的爆火连带着带动了包括清平县野生动物园在内的许多景点、产业的客流量。 眼看着大景山上的有机蔬菜种植基地越来越红火,紧邻着大景山的其他几座山上的村民们也不由有些眼热。 这不, 紧邻着大景山的大晟山村口, 数十个村民叽叽喳喳正在议论着这件事情。 “你们说, 人家大景山上的那种植园搞得可好了,咱们就不能也仿照着大景山, 也搞个种植基地啥的?”一个身穿黑色短袖, 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率先开口。 此言一出, 顿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身边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是啊是啊,我闺女就嫁到了大景山, 当初我还嫌弃大景山穷呢,没想到这才多久的功夫, 人家就支棱起来了!” “我听我大舅子说,大景山那个种植基地现在是一地难求啊, 光是排队等着租土地的人都已经排队排到明年六月份了!” “谁说不是呢, 我那个好哥们耗子,之前嚷嚷着要到城里打工赚大钱,结果到了城里, 在工地上给人做小工,每天灰头土脸的不说, 赚个辛苦钱还要看包工头的脸色,要是运气不好遇到那些个黑心肝的,还会拖欠薪水哩!” 听到这话,几个比较八卦的老伯立刻追问道:“那他现在咋样了, 还在工地给人做小工啊?” 开口那中年汉子摇了摇头,语气里难得带上了几分艳羡,道:“回来啦,上周刚回来,刚好赶上他们大景山那个种植地招工,耗子就被选进去了!” “招工的事儿我也听说了,那个福利待遇是真好啊,一点也不比在城里打工差,不用到外地去就能把钱给赚了!” “怎么,刘婶儿你也去了?”有人好奇不已,拉了把刘婶儿的胳膊,示意她展开讲讲。 刘婶儿倒也没有卖关子,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她立刻道:“人家都说了,优先录取本地村民,我是听我外甥女儿说的。” 刘婶子这外甥女是个能吃苦的,当初她爹娘重男轻女,为了点彩礼钱要将小姑娘嫁给村里的哑巴,小姑娘不乐意,自己给自己找了门亲事。 也没跟父母家人商量,收拾了包裹连夜跑路了。 那男方刘婶儿也见过,就住在大景山,家里虽然穷了点,却是个憨厚老实、踏实能干的,无论怎么瞧都比那哑巴好上百倍。 嫁人之后,外甥女就和这边当初劝说她嫁给哑巴的那帮子亲戚断了联系,也就刘婶子心善,因着当年外甥女离开的时候,心软塞给她几十块钱和一些馍馍,倒是成了为数不多和外甥女还有联系的人。 外甥女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些年尽管自己日子过得也不算宽裕,可只要得了什么好东西,总少不得托人送过来一份儿给她。 这次也不例外,刘婶儿的外甥女找到工作后,立刻托人送了三斤鸡蛋给刘婶儿,还简单告诉了刘婶儿自己最近的情况。 这些村民们听了刘婶儿的话,有些心眼比较小的立刻不屑道:“不就是打个工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甭说她不招我,我还不乐意去呢!” 刘婶儿听了这话,冷笑了一下,道:“谁管你乐不乐意去啊,你算哪根葱,多少人挤破头想去都去不了呢。” “刘婶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再跟我们详细说说,大景山那种植基地是不是真的像外面传的那样,待遇好,还不累人啊?” 见有人感兴趣,刘婶儿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讲给众人听。 “我外甥女说,种植基地的员工要先接受为期一周的培训,要是能顺利通过培训,就能在那里上班,可要是通不过人家的培训,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培训?培训啥啊,不就种个地吗,大家伙儿都是地里刨食的,哪儿能连种地都种不明白啊?” 听了刘婶儿的话,立刻有村民纳闷起来。 刘婶儿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啥,种地也是有讲究的,人家那基地可是有机蔬菜基地,地里一棵大白菜都能顶上咱们卖十颗的价格了,当然得培训!” “行行行,婶子您接着说,那培训通过之后呢,待遇方面咋说啊?”有人立刻关心起最重要的问题来。 聊起钱这个话题,围在旁边的村民们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急性子的村民见刘婶子不说话,催促道:“刘婶子,您倒是快说说看啊,大景山那种植基地真像外面传的那样,开那么高的工资啊??” 刘婶子点了点头,伸手比了个数字。 原本还算安静的人群中立刻不约而同传出了村民们的惊呼声。 “这么高?!那基地才建成多久啊,每个人都给开这么多钱的话,赚的钱怕是还没给这些工人开工资的钱多哩,我看啊,迟早要关门大吉!” “现在到城里给人家当服务员一个月也就两千块钱,工地卖力气搬砖倒是赚得多点,可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啊,我看啊,婶子你怕不是被外甥女给骗了。” 对于他们的说法,刘婶子嗤之以鼻。 “你们懂个屁。”刘婶子懒得和他们解释,直接看向了搬着马扎姗姗来迟的村长,招呼道,“这不村长来了,不信你们问问村长,看我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见村民们都盯着自己,大晟村的村长神色不由有些尴尬。 这、这这,他又没去过,怎么知道刘婶子说的那些好待遇究竟是不是真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面上却不能暴露出来,村长想了想,道:“都别吵吵了,这样吧,反正大景山距离咱们这儿也不远,明天上午我亲自走一趟,到大景山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此言一出,村民们立刻高兴起来。 “村长,您帮着问问,咱们大晟山能不能也学着他们大景山搞个什么有机蔬菜种植基地啊?” “对对对,实在不行,咱们把土地包给他们大景山的人,让他们来咱们这儿也搞一个,给咱们村的村民们也提供点工作岗位啊!” “我听说大景山那种植基地是明夏牵头创办的,要不问问他们大景山的人,能不能把明夏借来咱们大晟山帮帮忙啊?嘿嘿,我和我家那口子都老喜欢她了!” 听到这话,村长一巴掌就拍在了那人脑瓜子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小子还真是啥都敢想!” 话虽这么说,但以前政.府来扶贫的小干部总是将人才人才挂在嘴边儿,那时村长对此还不以为然,可在亲眼见证了大景山的发展后,村长这才终于明白,人才真的是稀缺资源。 像明夏这种刚回村不久就带动了整座山,乃至整个清平县发展的人才,即便村长再没什么文化,也知道明夏绝对就是扶贫干部口中提到的那种能够促进山村发展的可遇不可求的那类人才。 别说大晟山了,整个清平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明夏呢,人才啊!这可是真正能够为村民们办实事,改变贫困窘境的实干型人才啊! 他们大晟山何德何能,有那个本事将人给请到自己村子里来啊。 村长叹息着摇了摇头,可看着村民们满是希冀的一双双眼睛,却也说不出太泼冷水的话。 无论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总归还是要努力去试上一试的,反正再差也比不过现在了。 村长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既然决定到大景山学习,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离开了村子,朝大景山所在的方向走去。 说来也是挺巧,登山的过程中,大晟山的村长还在路上遇到了几个颇为眼熟的老熟人。 这些人分别是附近大山里的村长、书记,大晟山村长粗略数了数,你猜怎么着,平日里扶贫动员大会都凑不齐的人,嘿,今天居然在大景山凑齐了! 几个村长和书记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开口。 “你们也是为了大景山那种植基地来的?” “你们也是来找明夏的?” “你们也听说大景山那种植基地火起来的事儿了?” 接连几个类似的问题问出来,大家伙儿心里立刻都像明镜似的,都知道对方此次前来的目的跟自己差不多。 几个来自不同村子的村长和书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颇为尴尬地相视一笑。 平日里几座山头的村子与村子之间并不那么和谐,摩擦是在所难免的事情,甚至于还曾因为一些屁大点的小事,两个村子的人干架都是常有的事情。 因此几个村子的村长平日里也互相看不惯,能不见面就尽量不见面,只要见面,少不得要阴阳怪气对方几句。 可今天这些村长和书记们居然意外的冷静,从见面到走到大景山有机蔬菜种植基地这么长一段路上,居然一句争吵都没有。 若是熟悉他们的人看到了,怕不是要为他们之间的一反常态给惊掉下巴。 明夏刚为几个客人做好了预约登记,就见有个小姑娘快步从基地外跑进来,气息都还没喘匀,便已经迫不及待开口道:“小夏姐,外面有好几个村子的村长来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明夏并不意外,其实即便这些村长不来找她,她最近也寻思找他们谈谈来着。 将手上的工作交给那姑娘,明夏起身走出了基地,远远便见几个衣着朴素,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的老者。 都是熟面孔,自然也省去了寒暄。 明夏将他们带到了员工休息的地方,关上门,见几位村长和书记神色都挺拘谨,明夏便先起了个话头。 “大家这次过来,想必是为了大景山种植基地而来的吧?” 见明夏居然这么直白地戳中了他们的心思,众人神色各异,空气中也弥漫起了几分尴尬。 明夏倒是十分坦然,直言道:“其实诸位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是准备找诸位谈谈的。” “找我们?”大宴村的书记最先沉不住气,开口道:“你想找我们谈什么?” 明夏从抽屉里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海报,将其展示给众人看,海报上的内容不是其他,正是综艺《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将于三月一号晚八点首播的海报。 脑子转得比较快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但仍有些反应较慢的人还没明白明夏的意思。 “这和你要和我们谈的事情有关系吗?” 明夏笑了笑,道:“有关系,而且有很大关系。” “大景山种植基地目前能够接待的游客已经接近饱和,尽管我们最近计划着再开垦二十亩荒地用于交给游客认领,可一旦综艺节目播出,大景山作为这档综艺节目的取景地,势必会迎来新一波旅游热潮。” “你的意思是……”大晟山的村长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有些不太敢确定,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迟疑。 这天上怎么可能会有掉馅饼的事儿? 即便大晟山的村长文化水平不高,却也知道游客来旅游消费能够为他们带来多少好处。 远的不说,以前清平县这几座山大家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可自从大景山的种植基地在网上火了之后,贫富差距仿佛一夜间就被拉开了。 要说不羡慕当然是不可能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拉下脸来大景山求学。 可其实今天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做好了会吃闭门羹、会被拒绝的准备了,毕竟这样赚钱的门路,人家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呢,哪里会将它教给他们? 换做是他们,爆火的基地在他们所在的山头上,别人来向他们讨教成功秘诀,难道他们就会如实相告吗? 人都是有私心的,即便是他们自己,都不敢保证在巨大的利益之下能够帮扶拉扯其他几座山和山上的村民。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怎么会要求明夏去做这种看似大公无私,实则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呢。 所以大家来之前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与其说他们是来找明夏帮忙的,不如说他们是希望明夏能够将他们所在的山上的荒地也给收走更为恰当。 不需要从这巨大的利益中分一杯羹,这些村长们想的其实挺简单的,只要明夏愿意接手他们山上的那些地,打造成和大景山差不多的种植基地,也就意味着他们村子里的村民也会得到更多的工作机会。 不用再背井离乡外出打工才能赚到钱,这对于这些村长们,以及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们而言,已经是件顶顶好的事情了。 可明夏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几乎颠覆了在场众人的认知,也打破了他们最初的预期。 这天,大景山附近三座山上的村长离开时,无不神色激动,临到分别时,几个村长和书记忽然不约而同对明夏鞠起了躬。 “我嘴拙,不会说好听话,但……我想代表大晟村里全体村民跟你道个谢,我们全村人都会记得你的恩情!” “是的,明夏你放心,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全部都记下了,等回去以后,我一定会一字不落的告诉全村的村民。” “我替大宴村的全体村民谢谢你!” “将来如果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帮忙的地方,只要你开口,我们绝对二话不说,立刻来帮忙!” “对!还有我们,我们也是!” …… 这些村长离开后不久,明夏抽出时间后,接连拜访了那天没来的两座山上的村子。 她与这些村长和书记谈话的时间都不长,但无一例外的是,每当明夏要离开时,和她谈过话的村长或书记送她离开时,眼睛都是红红的。 明夏其实也没做什么,她只是表示,愿意将大景山种植基地的经验分享给这些想要学习大景山模式,搞有机蔬菜种植的村子。 大景山有机蔬菜种植基地和当地政.府合作,愿意无条件帮助清平县内所有想要仿照大景山模式吸引游客的村子。 帮他们从无到有,打造起属于自己的有机蔬菜种植基地。 甚至于,对于特别贫困的村子,大景山种植基地和地方政.府愿意按比例帮忙负担首次种植产生的费用。 就这样,趁着这股东风,赶在《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节目播出前,整个清平县,除大景山以外的另外五座山上的有机蔬菜种植基地也陆续完工了。 3月1日晚上八点,综艺《不可思议的奇妙旅行》经过长达数月的宣传预热,在万众瞩目下,终于开播。 仅开播半小时,收视率就已经刷新了今年所有综艺首播的最高记录,并且十分夸张的是,这个数字不但没有随着播放时长的增加而降低,反倒还在继续增长。 第一期节目播完后,当晚的热搜词条上,最前排的除了综艺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大景山种菜日常#和#大景山给我留块地#两个词条。 只一晚上的功夫,这两个词条的量就已相继破亿。 大景山不久前好不容易有所平息的热度,随着这档综艺节目的播出,再次引爆互联网,掀起了一波种地热潮。 大景山的爆红,是包括明夏在内的当地无数人为之付出无数努力,费尽心思后的结果。 好在这一切,总算没有让人失望。 第 289 章 与青山。 “说了多少次了, 没钱就是没钱,再纠缠我可要报警了!” 随着不耐烦的声音, 以及屋内人粗鲁的推搡, 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被从屋子里推了出来。 可能因为被推搡的时候没有准备,男人没能看清楚脚下的台阶,跌出屋子后直接从门口的台阶滚了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这台阶并不高, 所以男人从台阶上滚下来也没受太严重的伤。 这浑身写满了狼狈的男人不是别人, 正是几年前还风光无两的这个世界的原男主邱玉恒。 此时的他早已经不复曾经的光鲜,就像是一只过街老鼠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追着打, 没人待见他。 邱玉恒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地上啐了口, 大声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可即便他再如何怒吼,如何不满,紧闭的大门依旧没有再开启的意思,屋子里的人更不可能再理会他。 邱玉恒踉踉跄跄离开了小区,茫然四顾,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最后索性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昨天晚上下了整晚的雨, 偶尔有车经过时, 车轮压过路上的积水, 脏污的积水喷溅到了邱玉恒身上,在他本就不算干净的衣服上留下了一串串泥点子。 邱玉恒冲着已经远去的车子破口大骂,只可惜根本没有人会理会他,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几年前备受追捧的当红小生了。 邱玉恒重新坐回地上,看着过往的车辆来来去去,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是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明明是重生的,带着前世全部的记忆而来的,到头来却落得个比上辈子还要不如的下场? 他本以为自己重生后必然能功成名就,称霸娱乐圈,成为业内数一数二的教父级人物,可现实却是,成功如镜花水月,他就像是拿竹篮打捞月亮的人,费尽心思,捞起篮子的那一刻,才发现不过是一场空。 邱玉恒掌握了那么多先机,也凭借前世记忆强行抢走了很多不属于他的机缘,可这一切美好都随着那档综艺被打碎了个彻底。 因伤退出综艺后,邱玉恒原本想要借此机会卖惨虐一波粉,顺带狠狠敲上节目组一大笔钱。 起初舆论也的确如他预期中那样,粉丝心疼他受伤,声讨节目组不负责任等等,但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随着节目组放出的声明和视频扭转了风向。 节目组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将邱玉恒当时不顾工作人员劝阻执意要爬树的片段放了出来,视频里工作人员从头到尾劝阻了不下八次,但都被当时急于出风头的邱玉恒给无视了。 邱玉恒不顾劝阻自己非要爬树,结果摔了,现在反过来怪节目组不负责任,这种说法未免也太牵强了。 节目组放出这部分视频为证据后,另一个男嘉宾也站出来表示,爬树这个环节本来是为自己安排的,而且节目组一开始选定的也不是邱玉恒要爬的那棵。 而是旁边那棵很低,枝干又比较粗壮,安全系数很高的树。 但那天早上原定爬树的那位男嘉宾因为吃了邱玉恒给的包子,拉了一上午的肚子,整个人都快拉虚脱了,根本没法参与录制。 一个意外还能说是巧合,可这么多意外加起来,就难免让人多想了。 虽然男嘉宾并未直言邱玉恒对包子做了手脚,可结合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大家也都能猜出个大概了。 无非是想要抢镜头出风头当bking,结果bking没当成,不听节目组劝阻执意爬树,反倒意外摔伤,不得不退出节目录制。 摔伤后卖惨也就算了,临到最后还不忘反咬节目组一口,试图带偏舆论走向,给节目组泼黑水不说,简直把网友当傻子一样愚弄。 弄清楚前因后果,邱玉恒和他的团队很快遭到了舆论反噬。 尽管节目组从头到尾没有说邱玉恒半句不是,可公道自在人心,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损失最大的反倒是节目组。 毕竟节目都录一半了,邱玉恒因为自己整出来的幺蛾子要退出,可不就相当于给节目组开天窗吗,遇到这种糟心还爱出风头的戏精,节目组真是实惨。 网络舆论瞬息万变,邱玉恒的初衷只是想卖个惨,可事情闹到最后已经没法收场了,还没等他和他的团队想到应对说辞,节目组紧接着公布了新嘉宾的身份。 邱玉恒原以为他退出后,节目组短期内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嘉宾,即便勉强找了个人上去,也绝对顶替不了自己,这波闹到最后也是双输。 可当他知道节目组不但短期内找到了嘉宾,顶替他的嘉宾还是圈内出了名难请的影帝宋云简时,说句毫不夸张的,邱玉恒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更要命的是,除了综艺以外,他原本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的首部电影资源,也因为他的这次受伤而被换掉了。 邱玉恒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好不容易养好身体,打起精神决定重新出发,却又发生了经纪人解约跑路的事情。 说起这个经纪人,因着在邱玉恒身边待的时间不短,他还真是知道邱玉恒不少的秘密。 之前就说了,重生后的邱玉恒是个狂傲自负的人,尤其在他凭借着前世记忆在娱乐圈一路高歌猛进,取得一定成绩以后,他就有点飘了。 虽然没蠢到会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别人,可人难免有放松警惕的时候,尤其是艺人,时常需要交际应酬,而应酬又少不了喝酒。 起初邱玉恒还挺小心谨慎的,但随着自己的事业愈发顺风顺水,许多平日里藏在心里无处宣泄的秘密,便会在酒后零星地蹦出来一些。 比如什么电影会火,什么电视剧播出前没人看好,但播出后创造收视神话,甚至更夸张一些的,哪个电影节,什么奖项,谁会得这个奖,这些都是邱玉恒的经纪人从醉酒时的邱玉恒嘴里听到的。 起初经纪人并未将邱玉恒醉酒时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可时间长了,经纪人逐渐发现,邱玉恒醉酒时说的那些话居然还真的几乎全都成真了! 能在狂傲自负的邱玉恒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这么久,经纪人本就不是什么草包,在意识到邱玉恒能预知未来后,经纪人并未打草惊蛇。 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偶尔有意引导着醉酒状态下的邱玉恒说出些关于未来的事情,并且将他说的话全部仔仔细细记录了下来。 本来以邱玉恒工作的繁忙程度,经纪人是打算徐徐图之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琢磨怎么从邱玉恒嘴里问出更多关于未来的事情时,邱玉恒自己倒是将机会送上了门。 录制综艺期间,邱玉恒受伤,在经纪人的引导下,他选择和节目组硬刚,结果被搞得灰头土脸,不得不暂避锋芒。 许久未曾受挫的邱玉恒因此吃到了重生后最大的一次瘪,可能是重生后事业一直非常顺利,没怎么碰过壁的缘故,这次受挫让他整个人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经纪人明面上劝他打起精神,可实际上却安排了几个小新人整天拉着郁闷的邱玉恒出去喝酒打牌。 自命不凡,性格狂妄的邱玉恒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经纪人会算计他,所以很快就着了道。 经纪人趁这个机会从邱玉恒口中问出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直到确定再也问不出什么后,经纪人便已经开始准备跑路了。 反观邱玉恒呢?在经纪人的放任和有意引导之下,不但酗酒,还因此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起初只是打打牌,输钱也只是输个几万块,这点小钱对于邱玉恒而言,简直如九牛一毛,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 加上身边小弟的吹捧和崇拜的眼神,逐渐让邱玉恒迷失了自我,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就连赌博的金额也越来越大。 等邱玉恒又一次赌输,和赌场清账的时候被提示自己卡上余额不足后,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几个月究竟做了些什么蠢事。 从重生到如今,所赚的全部积蓄都用于偿还赌债了不说,邱玉恒本人还背负了三千万的高额债务。 赌场的钱可不是那么好借的,一定期限内无法偿还的话,不说本金,光是利息就足够让人冷汗直流。 好在邱玉恒是个明星,赌场也相信他有偿还赌债的能力,很爽快地放他离开了。 邱玉恒自己也没将这三千万的赌债放在心上,毕竟他可是重生来的,凭借着前世的那些记忆,即便过气了,想要翻红也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但现实与邱玉恒自己的想象大相径庭,当邱玉恒信心满满打算如刚重生时那样,凭借记忆先人一步拿到自己想要的角色时,自重生后一直无往不利的邱玉恒这次居然……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是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更让邱玉恒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捷足先登的那人并不是前世记忆里原本得到这个机会的人,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一次两次邱玉恒还没放在心上,可接连尝试了几次,每次都是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忽然被告知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就拿最近的一件事情来说,邱玉恒知道今年有部名为《万重山》的电视剧,播出后口碑非常好,参演这部电视剧的几个主演在剧播出后,名气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可就是这么一部好剧,拍摄过程却十分坎坷,先是原定男主演因瓢进了局子,随后原定的女主因为车祸腿骨骨折也无法参演。 这部剧先后经历了男女主开天窗,最大投资方撤资,剧组濒临解散等一系列事故,最后是导演凭借私交说动了圈内一位一线男艺人。 不但零片酬出演,还给剧组投资了一大笔钱,这才使得《万重山》这部电视剧得以出现在观众的视线里。 邱玉恒清楚记得,那位男艺人最后凭借这部电视剧拿到了视帝,无论是人气还是咖位都往上翻了番。 娱乐圈终究还是要靠作品说话的,邱玉恒想得挺好,只要自己能拿到《万重山》的男主一角,等剧播出之后,他摇身一变成了视帝,还需要发愁钱? 凭借着这部电视剧和视帝的头衔,红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邱玉恒不但认为自己能翻身,凭借前世的记忆,他觉得自己如果抓住这次机会,兴许能比之前更上一层楼。 想象固然美好,等邱玉恒怀揣着无数对未来的向往找上《万重山》的导演,信心满满以为对方肯定会选择自己时,却得知一个噩耗。 邱玉恒被导演满脸抱歉地告知,《万重山》的男主已经确定下来了,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合同都已经签好了。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邱玉恒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小演员的名字,更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比自己更快一步拿到了这个角色。 难道……对方也是重生的?! 惊疑不定的邱玉恒原本因为这件事情想要暂缓找工作的事情,可他背上还背着高额的赌债,每拖上一天,就意味着利息还要往上滚一天,简直跟个无底洞似的。 即便邱玉恒觉得自己有能力偿还这笔钱,可他也并不乐意因此将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用于还高额的赌债利息啊。 邱玉恒不能等,所以哪怕明知有一定风险,他咬咬牙,还是决定利用记忆截胡别人的好机会。 然而让邱玉恒感到惊恐的是,后面接连几次的情况都与《万重山》剧组极为相似,要么是被人捷足先登了,要么就是原本十拿九稳的角色,临到要开机了,却被人给顶了。 邱玉恒起初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以为是有人和他一样也重生了,直到有天,他试镜失败后,因为没打到车而阴差阳错撞见了那个剧组的导演和他的前经纪人在一起聊天的场景。 邱玉恒顿时全都懂了,虽不知道前经纪人究竟是怎么知道未来的,但邱玉恒心中却隐隐有所猜测,对方肯定是从这里知道的。 不然绝对不可能这么巧,每次都赶在他前面将机遇夺走。 怒火中烧的邱玉恒直接冲了过去,将毫无防备的前经纪人给揍了,可能因为太过气愤,以至于动手的时候邱玉恒半点没留手,经纪人被打断了三根骨头。 更让邱玉恒没想到的是,当天附近刚好有狗仔蹲守,那狗仔原本是在跟拍其他明星,却阴差阳错拍下了他对前经纪人动手的画面。 邱玉恒当天就被拘留了,同一时间,狗仔将拍到的邱玉恒当街打人的视频发布在了网上。 那些等着邱玉恒复出的粉丝看到自家爱豆的名字上了热搜,欢欢喜喜点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烟市公安局官微发布的蓝底白字警方通报。 邱玉恒因涉嫌故意伤害被拘留,而被他暴打的前经纪人凭借从他那里套来的关于未来的情报,身价水涨船高,时至今日身份地位早已经今非昔比。 任凭邱玉恒如何哀求,前经纪人都不为所动,打定主意要送他吃牢饭。 于是,邱玉恒因故意伤害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邱玉恒不服上诉,二审依旧维持原判,坐牢已经成了定局。 邱玉恒从原本的糊咖彻底沦为了法制咖,即便将来刑满释放,想要重新端上演员明星的饭碗,显然是不太可能了。 好不容易熬了三年,刑满释放了,邱玉恒正琢磨着,哪怕当不成明星,凭借前世的记忆,做个小买卖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始自己的风光伟业,刚出狱就被赌场催债的人给找上门了。 此时他失去了明星的光环,赌场的催债人自然也再不可能像之前那么友善,任凭邱玉恒说破嘴皮子,也不相信他有能力偿还高额的赌债。 催债人给了邱玉恒一周的时间,如果一周以内邱玉恒不能还上这笔钱,那就只能用身体偿还了。 现在距离催债人给的死限只剩下最后半天,邱玉恒想去找曾经的老友借钱,但结果无一例外,别说借到钱了,有些人甚至连门都没给他开。 如今已是深秋,一阵裹挟着凉意的寒风吹来,刚被溅了一身水的邱玉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抬起头,漫无目的地看向远方,却在视线触及一块硕大的LED宣传显示屏时,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荧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今年的社会责任公益盛典,目前正在颁发的奖项为,年度华国社会责任杰出人物奖。 万众瞩目之下,邱玉恒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起身,在现场工作人员的示意下登上了舞台。 明明大荧幕没有播放声音,只能看到画面,可在主持人向现场和观看这场直播的所有观众介绍获奖人时,邱玉恒却仿佛亲耳听见了主持人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明夏。 * 快穿总局。 主神的神殿大门被人叩响,殿内正中间的硕大水池中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像是被烧开了一般,沸腾起来,无数细细密密的水珠腾空而起,汇聚成为了一道虚虚的人影。 那道人影开口时,发出的却是与人类无异的声音。 “进来。”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神殿内原本紧闭着的大门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猛然向两边打开。 门外站着个约莫二十出头,皮肤白皙的青年男人,他的肤色整体呈一种不太健康的青白色,原本这种肤色看上去不免让人联想起尸体等恐怖的元素,可偏他又生了张极为悲天悯人的脸。 两相结合起来,让人非但没能对他生出惊恐,反倒会不自觉对他产生好感。 “主神大人。”男人规规矩矩在水池前跪下,一板一眼向池水中虚幻的人影行了快穿总局最高的礼仪。 如果是往常,按照惯例,序作为最受主神器重的下属,应当很快会被主神免礼,但今天情况却有些不同。 池中人影缓缓开口,道:“序,我今天之所以叫你过来,你应当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系统008对你的控告是否属实?” 男人神色一僵,那张悲天悯人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难堪,他低下头,道:“主神大人,系统008不知内情,可当年那场赌约,您与我都是见证者。” “千百年过去了,历经了无数次轮回,如今她很快就要完成当年的约定,要是我们不做些什么的话,将会对快穿总局带来无可估量的损失……” 虚幻的人影摇了摇头,叹道:“就为了阻止她完成约定,你先是封印了她在爱国分部执行过的所有任务的档案,又封印了她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已经学会的技能。” “眼看这样仍无法阻止她完成任务,你费尽心思,不惜违规也要将她借调到你所掌控的女配分部。” “先后多次违规,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将她投放进高危世界,为了降低她执行任务的成功率,甚至不惜切断她与系统008之间的联系。” “这些来自于系统008的控诉,可否属实?” 人影每说一句话,男人的脸色便难看一分,等人影将话说完,把问题抛给他时,男人在巨大的威压震慑下,几乎已经再难维持自己的形象。 他跪倒在地上,脸色灰败,颤声为自己辩解道:“主神大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快穿总局,绝无半分私心!” 人影却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辩驳一般,再次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对于系统008对你的控诉,是否属实?” 面对主神威压全开的质问,序再也坚持不住,向来在任何系统面前都高高在上的他,此时以一种非常狼狈的姿态趴伏在地面上。 序声音颤抖道:“基本属实。” 他的话音刚落下,便听耳边传来了一声清浅的叹息。 “你太让我失望了。” 随着这句话落地,人影幻化出的手在空中虚虚轻点,一个透明的泡泡从祂指尖飘出,在序满脸惊恐的神色中,缓慢地将其笼罩在其中。 “大人!主神大人!”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快穿总局,我对您和总局忠心耿耿!我从未有过私心啊大人!” “她不过是一缕残魂,怎配与您打赌,还狮子大开口开出那样荒唐的条件,您——” 序的话还没说完,随着泡泡的破裂,声音也戛然而止。 人影看着水面上象征“序”的名字逐渐变为灰色,长长叹了口气。 “序,千百年了,怎么还是看不透。那从来都不是一缕破败的残魂,而是一个在任何境况下,始终坚韧不屈的灵魂。” “凭借龌龊的小手段,妄图让这样坚韧的灵魂屈服,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屈的灵魂,理当得到应有的尊重。” 290 第 290 章 北风吹。 明夏结束任务再次回到系统空间时, 除了惯例一般的任务完成后的结算提示音以外,久违地听到了属于系统008那熟悉的电子音。 “宿主,我想死你啦!” 随着声音一同响起的, 还有仿佛什么东西俯冲而下的破空声, 明夏伸手直接将那扑面而来的水蓝色小章鱼抱了个满怀。 明夏看着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的小章鱼,确定它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伤痕后, 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你升级回来啦?”明夏戳戳它圆圆的小脑袋瓜。 系统008亲昵地用脑袋蹭蹭她的手,欢喜道:“是呀, 我回来啦,还带回来了好消息,你要不要听呀?” 明夏非常配合地开口询问:“什么好消息?” 怀里的小章鱼嘿嘿一笑,重新飘回空中, 向明夏展示了一下这次升级的战果。 “这次我回了总局进行升级,更新了全部的数据包, 修复了很多bug,强化了与宿主之间的联系, 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出现和宿主断联的情况啦。” 明夏被它这神气的小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嘴里好听话和不要钱似的,哄得小章鱼眉开眼笑。 见明夏并没有对系统升级这一说辞产生怀疑, 系统008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 即便事情已经得到了还算圆满的解决, 可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系统008仍然感到有些后怕。 甚至于,明明事情看似已经解决了,但回顾整件事情的经过, 008仍感觉有些地方未免进行得……太过顺利了。 在决定投诉自己的上级时,008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让它没想到的是, 从它上诉,到自己的上级被停职接受调查,再到最后上级被处分,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不是说顺利不好,而是这样的顺利总给系统008一种……仿佛背后隐藏着更大阴谋的错觉。 这起案件并未按照正规流程进入快穿总局最高审判庭进行审理,而是由休眠期的主神亲审。 整个审判过程系统008都不得而知,只是在审判结束后被告知了对序的处理结果。 虽然问题看似已经解决了,造成自己宿主接二连三遇到危险的源头也被解决了,可系统008却仍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序不过是快穿总局女配分部的管理者而已,它当真能够在身为总局最高领导者的主神眼皮子底下针对自己的宿主而不被主神发现吗? 系统008不敢细想,更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给宿主听,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宿主,这次需要休息一下再开始新任务吗?你攒了好多假期耶。”小章鱼晃晃脑袋,收起纷杂的思绪,由衷提议道。 但这次也不例外,对于任务狂魔而言,休假毫无诱惑力。 见明夏摇头,小章鱼有些无奈,却也早已经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确定明夏不会休假后,它道:“那我们要开始进行任务传送咯?” 随着它的声音落下,明夏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 明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空旷无人的荒原上,四周被茫茫白雪覆盖,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的热量正在迅速流逝。 如果不能尽快离开这里,恐怕不等接收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自己就要先一步死在这苍茫无边的荒原上了。 意识到这一点,明夏深吸了口气,无比艰难地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虽然非常吃力,但让她感到庆幸的是,没有太过强烈的痛感,应该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小八,你在吗?”明夏尝试着在脑海里呼唤了一下系统008,但让她感到有些遗憾的是,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系统008的回应。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明夏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她动作艰难地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仿佛被火灼烧的喉咙和干裂的嘴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如果不尽快找到水源,别说离开这里,怕是走不了两步就要重新倒下。 好在四周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生死存亡之际,明夏也顾不得其他,伸手抓了把雪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 明夏也算是在极端条件下有过生存经验的人,勉强止住了口渴后,很快便察觉出比缺水更糟糕的身体预警信号。 意识不受控制地出现模糊、头疼等症状,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般不住地颤抖,疼痛席卷了四肢百骸。 明夏勉强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原本是想要摸一下心跳,但皮肤长期暴露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冷风中,早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 尝试了几次都摸不到自己的心跳,明夏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了沉。 意识模糊、疼痛、心跳迟缓和呼吸困难,这些都是失温最明显的表现,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温暖的地方恢复体温的话,她很快就要因为失温而昏死过去。 一旦昏倒在这里,等待着她的只有死亡这一个结果。 明夏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视线在四周粗略扫视一圈,明夏踉踉跄跄走到了不远处的越野车旁。 勉强拉开车门,动作艰难地爬进驾驶位,尝试着想要将车打火,但车子却根本启动不起来。 这辆车子在风雪中已经停放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因着后座的车门没关,车里已经飘进了厚厚一层雪。 即便此时将车门关上,车里的温度依旧不足以让明夏恢复体温,如果不能尽快离开这里,或者找到足以御寒的物资,明夏会死在车里。 摇摇晃晃强撑着为数不多的力气爬向了车子的后座,在座位下面,明夏找到了一件破旧的军大衣。 将其直接裹在身上,明夏稍微缓了缓,拉开车门下车直奔这辆车的后备箱,以期能从里面找到些许御寒的救命物资。 她的眼睛因为失温的缘故,视力受损非常严重,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模糊一片,行动基本全靠摸索。 好不容易打开汽车的后备箱,可那里除了两个空空的大塑料桶,以及一些绳索样的东西外,再找不到其它能用得上的物资。 眼前几乎已经是绝境,如果是普通人,大概率已经放弃了,这种情况下想要求生简直难如登天,任何挣扎在大自然面前都是徒劳,不过只会让自己在死之前更加痛苦罢了。 但明夏没有,她将后备箱关上,用因为失温已经变得相当迟缓的脑子思索着,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增加自己的生存几率。 停歇了不久的雪又下起来了,裹挟着雪花的风犹如一把把利刃,吹在身上简直像是在刮肉一样,刺痛不已。 如果此时有人在这里,看到明夏的模样肯定会被她吓一跳,她的脸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呈青蓝色,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可怖。 明夏深吸了一口气,冷风被吸进肺里,倒是让她原本已经有些混沌的脑子恢复了几分清明。 不能再待在外面了,哪怕车内的温度也并不比外面要高上几度,起码可以抵御呼啸的风雪。 回到车里说起来简单,可真的行动起来却难如登天,她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刚又因为要打开后备箱寻找物资而消耗了为数不多的体力。 此时只回到车里这么短短几步路,对明夏而言却已经难如登天。 明夏扶着车才刚刚走了两步,脚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了地上。 大概是因为身体已经麻木,这一摔反倒没太感觉到疼痛,但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 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明夏几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都失败了,没有办法,她只能以一种非常难看的姿势手脚并用往前爬。 就在她缓慢爬到车的左后门时,忽然感觉手掌按到了什么东西,明夏缓缓低头去看,看了良久,才认出刚才自己按到的居然是个人。 准确来说,应该称之为尸体更为恰当。 明夏盯着那具尸体看了几秒,求生的**让她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她伸出已经没有知觉的手,开始试图从这具已经不知道死去多久的尸体上扒衣服下来。 然而这人已经冻僵了,明夏现在的状态,本身也没多少力气,尝试了半天也没能将衣服从那人身上扒下来。 就在明夏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发现他临死前的姿势有点怪,一条手臂向前伸着,像是要从里面够什么东西一样。 明夏重新爬下来,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向车底看去,视线模糊不清,索性直接伸手去摸。 在车底盘摸索了半天,明夏终于摸到了触感和周围地方不太相同的东西,她用力将那东西往下拽,尝试了几次后,那东西终于掉了下来。 明夏眯着眼睛努力盯着那东西辨认了片刻,发现那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皮,外层的细密的绒毛很是保暖,里面的血却已经干涸,看上去十分惊悚。 可此时明夏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求生的本能让她将从车底下拽出来的皮子裹在了身上。 喘了几口气,明夏从车底爬出来,手上还牢牢攥着从车底盘拽下来的那几张动物皮,艰难又迟缓地爬上了车。 将那些皮全部盖在了自己身上,明夏却并没有感觉到暖意,她费力地伸手去摸车上的暗斗,这次还真让她找到了点有用的东西。 一盒火柴。 明夏用有些迟缓的脑子思考了片刻,将车垫子上的座套薅了下来,用火柴将其引燃。 这无疑是非常不理智的做法,因为一旦火烧起来,控制不住火势的话,整辆车子都会被一起引燃,明夏也会被活活烧死在车里。 但没有办法,她现在不能下车,下车之后,车外呼啸着裹挟着雪花的风可能会让她连将火柴引燃都做不到,更别提在外面生火。 车内没有其它能够提供热源的东西,如果不点火的话,以明夏现在的状态,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因失温而冻死在车里。 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拼上一把。 哆哆嗦嗦接连尝试着擦了五根火柴,才勉强将座套给引燃,漫天的风雪当中,火光仿佛成为了此处为数不多的色彩。 尽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叫嚣着让明夏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但她却不敢睡,她必须得盯着面前的火堆,确保火势在可控范围。 也确保等火真的烧起来了,自己能及时跳车逃跑。 为了保持清醒,明夏将车门上原本控制开关的旋钮拧了下来,暴露出里面的螺丝,每当她觉得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就会用力将手砸向那根平头螺丝上。 不过才重复了两三次,螺丝已经被明夏的血给染红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随着车内的温度上升,明夏感觉自己原本已趋近于麻木的身体终于逐渐能够感觉到疼痛了,眼睛也不再如刚才那么模糊。 恢复了一些体力,眼看着火快要熄灭,明夏喘了几口气,起身再次在车里翻找起来。 这次她没再试图寻找什么物资,但凡是能用于燃烧的东西,全部被她给搜集起来,添进了燃烧的那一小簇火堆里。 明夏在这辆越野的车斗里找到了几块已经不知放了多久,冻得梆硬的馍馍,以及几本成人杂志和一卷皱皱巴巴的破布。 她也不挑三拣四,将饼送到嘴里咬着,双手齐齐用力,将前面的车座套全部扒了下来,拎着东西重新回到了后座。 之前丢进去的东西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火势变得很小,得亏车里密封性还不错,没什么风,不然这火怕是早就已经熄灭了。 明夏将杂志撕开,毫不怜惜地将其扔进火堆里,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火堆,因着新的燃烧物的加入,再次烧得旺盛起来。 这么点东西坚持不了多久,而只要火熄灭了,以明夏现在的状态,离死也就不远了。 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里离开,只有离开这里,找到有人的地方,她才能够找到一线生机。 可离开又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视力恢复了一些后,明夏向窗外看去,发现地面上躺着很多具尸体。 粗略数了一下,差不多得有□□具,这些人应当和自己一样,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他们都被留在了这片广袤无边的荒原上等死。 有些人的尸体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大半,如果外面的大雪再不停歇,要不了多久,这些尸体就会被雪彻底掩盖,了无踪迹。 虽然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之前经历了什么,但明夏毫不怀疑,自己但凡再晚穿越过来一会儿,人可能就已经不行了。 即便自己穿过来的时机还算及时,可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荒原,明夏自己心里也没多少把握。 刚才去找物资的时候,后备箱里那两个空空如也的塑料桶里之前装的应该是汽油。 这也就意味着,这越野车很可能是因为没油才会被人给遗弃在这里的。 眼下这种情况,车子没油可比坏掉更让明夏感到无力,如果是因为坏了,等体力稍稍恢复一些后,明夏兴许还能尝试着对车子进行维修。 可没有油的话,饶是明夏有一定的汽车修理经验,也是无能为力,毕竟她不可能在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原上找到汽油来。 如果能够联系上系统的话,兴许可以用积分向它兑换一些汽油,但遗憾的是,明夏已经穿过来这么久了,却始终感觉不到系统的存在。 生存的路似乎已经全部被堵死了,眼看短时间内没有更好的办法,明夏索性不再去想,将刚才从车斗里翻找到的馍馍放在火堆边儿烘烤。 待到馍馍被火焰炙烤了一会儿后,明夏也不嫌烫,直接伸手将那几个馍馍从火堆旁拿了出来。 手上依旧能够感觉到密密麻麻的刺痛,但此时疼痛反倒成为了一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明夏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原本硬邦邦的馍馍被火炙烤之后,虽然有些焦糊,却总算变软了几分,起码吃进去不会被硌掉大牙。 为了方便吞咽,明夏将那些馍馍掰开成小块,也不嫌脏,挑了两块没那么焦糊的馍馍塞进嘴里咀嚼。 吃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噎人,尤其是在吞咽的时候,那滋味简直无异于生吞石子。 可即便如此,明夏还是面不改色地将一整块馍馍全部吃了下去。 想要活下去的话,眼下首先需要考虑的就是保证体力,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和环境里,如果不能储存一定的体力,待火熄灭之后,她走不了多远就会冻死在路上。 强行吃下了两个烤馍馍,车里能烧的东西已经差不多全部被烧完了,对明夏而言,眼下唯一还算得上是好消息的是,外面的雪似乎已经停了。 雪停了,也就意味着明夏生存下来的几率又多了几分。 靠着车门眯了一会儿,在车里的火焰彻底熄灭后,明夏睁开眼睛,不再犹豫,拉开车门从车里走了下去。 外面的雪果然停了,可呼啸的冷风却并未随雪一同停歇。 明夏将从车底盘拽下来的那些兽皮全部捆在了身上,最外面又套上一层军大衣包裹着,不知道是刚才吃的食物起了作用,还是那些她在车下发现的兽皮起了作用,尽管车外温度依旧很低,但明夏却没再如之前那样被冻到行走都困难。 可即便如此,毕竟刚刚经历了失温,按照正常情况下,她此时是不应该再出来的,应该尽可能保持体温。 但出来或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留在车里和等死几乎没什么区别,所以明夏还是选择出来了。 从车上下来之后,她脚步仍有些虚浮,明夏站在车旁想了想,她重新走回了之前拽下兽皮的地方,弯下腰。 死在车旁的那人的尸体身上已经覆了厚厚一层积雪,明夏费力地将那人的尸体翻过来,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脸色青黑,身上没有什么太明显的伤口,看上去应该是被活活冻死的。 明夏默默道了声抱歉,接着伸手开始在男人身上翻找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男人的身份,但从他死前的动作来看,他应该是知道车底盘底下藏有兽皮的。 车子周围倒下了七八具尸体,大多都死在距离车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唯有他没有离开车子,在死前,心心念念的便是去够车底的兽皮取暖。 明夏便猜测,其他和他一起被遗弃在这里的人,大概率都不知道车底藏有兽皮,虽不知这人是怎么知道的,但想来他应当是个有脑子的人。 无论在什么时候,明夏总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哪怕眼前这位聪明人已经死了,但明夏判断,他身上藏有物资的概率远比其他人要大很多。 果不其然,经过一番摸索之后,明夏从他的尸体上还真摸出了点东西。 一块盐巴,一小块酥饼,一把造型有些古怪却非常锋利的刀,以及一个被红绳系着的铁哨子。 明夏也不挑,将那一小块酥饼和盐巴塞进了自己军大衣的口袋里,那把弯刀她倒是没收进去,而是直接和哨子一起攥在了手里。 那小哨子看上去不大,明夏起初猜测它可能是用于求救的,但吹了吹,发现哨子的声音并不大,便将其先放进口袋,打算等以后再研究它的用途。 此外,明夏还在他裤兜里摸出了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面值都不大,满打满算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钱。 不过比起数额,真正让明夏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些钱币大多是老式的,里面还夹杂着两张国内2000年就已经正式停用的华国第三套钱币。 如果明夏没有记错的话,这套的发行时间是一九六六年,也就意味着,这具身体原主人所处的这个世界,应该是参考了华国六零年到九零年之间的这个时间段。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比起这些,明夏眼下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 将东西全部揣进兜里,明夏再次趴伏在地上,抬眼向车底盘看去,从上面又陆续拽下来了几张兽皮。 算上最开始从车底拽下来的,加起来居然有六张。 明夏拖拽着兽皮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刚准备判断一下自己所在的方位,寻找最有可能遇到人的路线,脑袋后面却忽然被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给抵住了。 “不许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291 第 291 章 北风吹。 古怪的发音, 可奇怪的是,明夏居然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在不知道对方意图的情况下,明夏没有直接反抗, 而是非常顺从地按照那人所说的, 双手抱头,慢慢蹲下, 尽可能表现得没有攻击性。 实际上她现在的状态的确没什么太强的攻击性,失温仍让她的脑袋不时传来刺痛, 之前在车上恢复的体温,在刚才下车搜集物资时基本已经消耗了大半。 此时看到有人出现在这里,明夏的第一反应反倒是庆幸多过于担忧。 无论对方是什么意图,在这一望无际的荒野上, 对方能够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搭乘了汽车之类的载具, 再不济起码也应该是骑马来的。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对方的身份是好人, 明夏应该能够得到最基本的救治,而即便这人是坏人,明夏手里有刀, 尽管战斗力不如全盛时期, 但趁对方没有防备,偷袭的话还是有一定的成功概率的。 能够偷袭成功的话,就意味着明夏可以抢过这人的载具离开这里。 所以无论怎么看,对此时的明夏而言, 有人出现在这里都是件好事。 那人见明夏这么配合,抵在她头上的木仓稍稍拿远了一些,明夏能明显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因为自己所表现出的无害而逐渐放松。 明夏全程低垂着头, 看不清楚身后人的面容,只凭声音辨认出这应当是个中年男人。 “几个人,几辆车,来了几天了,还有没有同伙?!”男人声音粗犷,视线在触及明夏身上的兽皮时,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道。 他问的这些问题明夏其实也不清楚,刚穿过来就已是濒死的状态,生死存亡之际,明夏甚至连原身的记忆都无法接收。 所以这些问题明夏也没法回答,而她的沉默明显让男人非常不满,被视作了对他的挑衅和对同伴的包庇。 原本好不容易拿开了些许的木仓口再次抵住了明夏的脑袋,男人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如果你想活命的话,最好回答我的问题!” 感觉到他情绪不太稳定,明夏迅速做出了判断,手中刚从车底尸体上搜到的弯刀抵在掌心。 明夏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将原本对内的刀刃调转到了外面,随时准备用刀划开眼前男人的脖子。 男人尤不知危险将至,他的情绪似乎非常暴躁,尤其是看到那些兽皮时,眼睛因为过于愤怒已经开始泛红。 “你们这群该死的盗猎者,被利益泯灭了人性的王八蛋,没有良知的人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明夏听到他手指扣住扳机的声音,如果再不及时做出应对的话,她大概真的要死在这个男人的木仓下。 气氛剑拔弩张,就在明夏决定先下手为强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清朗悦耳的女声。 “明夏?你怎么在这里!” 这道声音里并没有明显的恶意,反倒带了几分焦急和关切,成功让明夏停住了动作。 而原本因愤怒而不住拿木仓瞄准明夏脑袋的男人,也随着这道女声的响起,动作微微顿住。 “央金,你认识这个盗猎者?”男人转过头,看向身后刚从车上走下来的女人。 那是个约莫十出头的女人,她的皮肤是古铜色的,有些粗糙,可那双眼睛却犹如黑曜石一般,亮而有神。 她身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厚袄,腹部微微隆起,看上去竟是有孕在身的模样。 女人同样手持了一把□□,不过在认出明夏后,她紧绷的情绪明显放松了下来,将木仓背在身后,朝两人所在的位置走来。 “多杰,明夏不是偷猎者,她是我弟弟德吉的朋友。” 央金说着,走上前将多杰抵在明夏脑袋上的木仓给推开,对半跪在地上的明夏伸出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确定了女人对她并无恶意,明夏悄无声息收起了手里的刀,扶着她的手缓缓站起来。 从两人之前的交谈中,明夏得知之前拿枪指着自己的男人名叫多杰,而搀扶自己起身的这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名叫央金。 虽然在央金的坚持下,多杰暂时放下了木仓,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不难发现他并没有对明夏放下戒备。 多杰走到明夏身边,伸手去拉她的军大衣,却又一次被央金给挡住了。 “多杰,你想干什么?”央金整个人挡在了明夏面前,将她给护在身后,像个护崽的母狮,脸上的表情分外严肃。 多杰一眼就知道她误会了,他有些烦躁地撸了把头发,解释道:“央金,你让她把军大衣脱下来,看看她军大衣里面藏了什么!” “那是藏羚羊绒,我不会认错的,她如果不是该死的盗猎者,身上怎么会有羊绒!” 听到多杰的话,央金动作微微一顿,却并没有从明夏身前让开。 “她不会是盗猎者,她父母当年救了我和弟弟的命,虽然不知道她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明夏是丹巴和卓嘎的女儿,她绝不可能是盗猎者!” 多杰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道:“你说,她是丹巴和卓嘎的女儿?” “可丹巴和卓嘎牺牲之后,他们唯一的女儿不是失踪了吗,当时巡山队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的踪迹。” “央金,你确定没有认错人吗?” 央金瞪了他一眼,高声道:“明夏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 见央金如此确定,多杰终于也不再如之前那么戒备,他挠了挠头,道:“央金,她好像快死了。” 失温可不是开玩笑的,严重失温可是会导致身体多项器官衰竭,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这可是会要人命的。 经多杰的提醒,央金这才终于注意到明夏的不对劲儿来,她此时的皮肤已经呈现青蓝色,央金伸手去摸她的脉搏,缓慢得让人心惊。 “快把她抱到车上去,不能再拖了,得赶紧把她送到救助站去!” 多杰也没再犹豫,他身高体壮,拎明夏就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仔那么轻松,将人拎到车上,找了车里最厚实的毯子给明夏盖上。 人在高压情况下尚能凭借意志力坚持不倒,一旦周围的环境不再致命,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之后,之前被强行忽略掉的疲倦和疼痛便顷刻间门涌了上来。 明夏被放在车的后座上,随着车子摇摇晃晃在荒野疾驰,本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终于在放松下来后,再抵不过身体的疲惫和困顿,没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 等明夏再度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环境非常简陋的房间门里。 她轻轻活动了下手指,熟悉的刺痛立刻让她原本还有些飘忽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抬眼看去,发现自己手上正打着吊瓶。 床边压着重物,明夏定睛一看,发现床边和被子里被塞满了灌满热水的玻璃瓶,想来应该是用于给她尽快恢复体温的。 感觉到身体恢复了些许,明夏刚准备接收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却在这时,听到“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发出的轻响。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明夏的视线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荒野上救了明夏一命的央金。 看到明夏醒过来了,央金眼中顿时盈上了喜色,她快步走到明夏的病床边上,开口道:“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你不知道我们刚把你送过来的时候你的情况有多危险,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就连呼吸也非常微弱。”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央金的眼睛里仍带了几分心有余悸,拉着明夏的手道:“你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你身体才刚刚好转,不用说话消耗体力,听我说就好。” 央金拍了拍明夏的手背,缓缓道:“当年你父母牺牲,大家处理完你父母的后事就发现你失踪了。” “巡山队、民兵、公安人员和武警联合起来在山上搜寻了一个多月,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的踪迹,大家都以为你,以为你……” 虽然央金没说以为什么,但明夏却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接连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搜救却一无所获,在环境如此糟糕的荒野,一个孩子能活下来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小到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央金叹了口气,缓了缓才又道:“德吉在知道你失踪的消息后,一直很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你才会让你跑丢的。” “我已经将你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德吉,他正在赶来的路上,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下午你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央金和明夏说了很多话,大多时候都是央金在说,明夏在听,只偶尔会给她一些小回应,证明自己有在认真听。 因为顾忌着明夏的身体状况,央金并没有在病房里待很久,见明夏神色开始疲惫后,很快便起身离开了。 临走前,央金从兜里拿出了一条细细的手绳,动作轻柔地将其系在了明夏的手腕上。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央金离开之后,伴随着房门被轻轻关上时发出的咔哒轻响,房间门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确定短时间门内不会有人进来后,明夏缓缓闭上了眼睛,接收起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 与之前的世界相同,这次依旧是由书构筑而成的书中世界,不同的是,这本书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北风吹》。 故事发生在**十年代的云境,由于环境极为恶劣,**十年代的云境人烟稀少,是野生动植物的天堂。 云境拥有着相当广袤的土地,总面积约有五万平方公里,栖息在这里的野生动物高达二百多种,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藏羚羊。 藏羚羊身上的羊绒在欧美市场通常经过加工后,会被制作成名为“沙图什”的羊绒披肩。 沙图什这个词的发音源于波斯语,翻译过来就是“羊绒之王”的意思。 就是这么一条由藏羚羊绒制成的沙图什披肩,在欧美市场上往往能够卖到上万美金,是欧美市场上的顶级奢侈品,不但价格高昂,而且供不应求。 藏羚羊被云境当地人称之为“高原精灵”,在欧美市场对藏羚羊绒趋之若鹜的大环境下,受金钱与利益的驱使,越来越多外地人受境外组织的资助,以盗猎者的身份进入云境,对藏羚羊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 盗猎者利用藏羚羊每到繁殖期便会集结成群的习性,对其进行大肆捕杀,在将藏羚羊围堵起来后,用木仓进行扫射。 待羊群倒下,盗猎者便会用专业的剥皮刀对藏羚羊进行剥皮,**十年代,一张完整的藏羚羊皮在黑市上能够卖到二百到百块不等。 为了阻止盗猎团伙对野生动物毫无人性的屠戮,云境当地人在地方政.府的帮助下成立了国内首支武装反盗猎巡山队。 从这支队伍成立的那天起,他们唯一的使命便是驱赶盗猎者,保护生活在云境高原上的野生动物。 故事的男主德吉是云境巡山队的队员之一,他日常的工作便是带领队友开车巡护云境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一旦发现盗猎者的踪迹,巡山队便会对盗猎团伙进行驱逐和抓捕,收缴他们盗猎得来的藏羚羊皮,统一进行销毁。 因为巡山队成立时间门不久,整支队伍所有的武器加起来也不过四支木仓,至于其他家当就更寒碜了,连个像样的牵引车都没有。 车子如果在巡山或追捕盗猎者的过程中不小心陷入泥滩,全靠人力用铲子一点点将车轮子从烂泥滩里挖出来,其中的心酸自不必提。 比起装备上的差距,更棘手的是他们所需要面对的盗猎团伙,这些人大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手上都是有木仓的,一旦对方拒捕,双方动起手来,是随时可能出现生命危险的。 德吉是巡山队的一员,在一次追捕盗猎团伙时受了重伤,被送到了当地的救助站里,也是在这里,德吉遇到了从城里来的志愿者叶怀玉。 叶怀玉便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在听当地人讲了德吉的经历后,叶怀玉对他钦佩不已。 德吉养伤期间门,两人渐生情愫,很快便确定了关系。 在这个故事里,作者用了大篇幅的文字来叙述德吉与叶怀玉之间门的相处日常,虽没有多么跌宕起伏,但却平淡又温馨,让人只是在那些文字时,都忍不住弯了眉眼。 德吉在救助站的日子里,两人之间门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趣事,这些琐碎的日常几乎占据了整个故事将近分之一的片段。 直到原身的出现,平静温馨的日子终于被打破。 原身的父母是巡山队最早的那批队员,在一次抓捕盗猎团伙的过程中,原身父母所开的那辆车被盗猎团伙的子弹打中了油箱。 爆炸吞噬了包括原身父母在内的名巡山队队员,彼时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当时才刚满十岁的原身在家里左盼右盼,最终盼来的却是父母已经去世的噩耗。 原身与德吉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因为两家人关系亲近,两个孩子年岁又相差不大,两家父母便口头上为两人定了个娃娃亲。 不过德吉从来只将原身当做妹妹看待,而原身和他情况差不多,也只将德吉当做兄长看待,两个孩子虽然关系很好,却和男女情愫并不沾边。 原身父母出事后,等大家处理完他们的后事时,却发现原身已经不见了。 就像央金所说的那样,即便巡山队发动了一切能发动的力量,几乎将整个云境翻了个遍儿,却依旧没能找到原身的踪迹。 所有人都以为原身死了,没人想到当时才刚满十岁的小姑娘在得知自己父母的死讯后,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悲伤与愤怒笼罩。 原身的父母在世时,对待原身这唯一的女儿很是宠爱,从小无论原身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兴趣,她的父母总会第一时间门给予她鼓励。 早些年打猎还未被国家禁止的时候,因为地理位置和严峻的生活环境,云境人多以打猎为生。 原身自幼便跟在父母身边,她是附近最先学会使用□□的孩子,并且开木仓时,准头比起年岁比她更大些的孩子更厉害。 从小到大,只要原身想学,她的父母便会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与技能教给原身,这也就使原身虽然年纪不大,却熟练掌握了很多成年人都未必学会的技能。 原身自幼聪慧,又有父母的悉心教导,十岁时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脑子和武力值都非常在线,常常被誉为最有可能加入巡山队的预备队员。 父母的离世对原身的打击非常大,但比起将时间门浪费在悲伤和流泪上面,原身更想要做的是为双亲报仇。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辗转找到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没人知道这一老一少当天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从那天开始,向来独身一人的老人自此多了个孙女。 如果巡山队的队员见到这位老人,兴许会有人认出来,这老者名叫土登,是附近小有名气的剥皮人。 剥皮人,顾名思义是服务于盗猎团伙,受对方雇佣,在盗猎团伙使用机木仓将藏羚羊放倒之后,有些盗猎者会花钱雇佣本地人帮忙对藏羚羊的尸体进行剥皮处理。 剥一张羊皮,盗猎者会给剥皮人五块钱。 土登以前有个儿子,经常带着儿子一起帮盗猎团伙剥羊皮,也因为这种行为被原身的父母抓到过好几次。 抓了放,放了抓,次数多了,也就混成了熟人。 原身的父母离世的半年前,土登照例带着儿子帮盗猎者剥皮,但这次却不再像之前那么幸运了。 因为盗猎者携带的物资已经耗尽,车里的汽油也所剩无几,所以他们收缴了剥皮人剥下的羊皮后,毫不犹豫将这群剥皮人给遗弃了。 云境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没有车子想要活着走出去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将他们遗弃在这里,和让他们在这里等死没有区别。 原身的父母循着盗猎者留下的踪迹赶过来时,土登的儿子已经死了,是活活冻死的。 土登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儿子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从那之后便再也不干替人剥皮的买卖了。 原身的父母帮着土登安葬了他的儿子,就这样,土登欠下了原身父母一个人情。 从巡山队队员的口中,原身得知,杀死自己父母的那伙盗猎团伙与当年遗弃土登等一众剥皮人的是同一伙人。 原身不知怎么说动了土登,在他的帮助下,等待了多年,终于在不久前与那伙盗猎团伙搭上了线。 就这样,原身和土登假借剥皮人的身份,悄悄摸清楚了这个盗猎团伙的进山路线和行踪,并在沿途留下了记号,以期能被巡山队发现。 但大自然中变数实在太大,还不等原身和土登将这个盗猎团伙的行踪消息传递出去,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使得多年前发生过的事情再度重演。 盗猎团伙抽干了车里的油集中在一辆车上,毫不犹豫将包括原身在内的剥皮人给留在了荒野上。 按照书中的剧情发展,原身是这批剥皮人中唯一的幸存者,被巡山队发现时,几乎已经没了生命体征,即便被巡山队的人央金发现,并以最快速度将她送到了救助站,可遗憾的是,在救助站抢救了四个多小时,原身还是死于多器官衰竭。 故事里,德吉从原身留下的遗物里找到了一张标记着盗猎团伙这一路行踪的图纸,在图纸上,原身还分析和推测出这伙盗猎团伙接下来很可能会走的撤离路线。 德吉和叶怀玉得知了原身的遭遇后,除了悲伤之外,更多的则是愤怒。 在这个故事里,无论是德吉还是叶怀玉,都是很好的人,在弄清楚前因后果后,两人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替原身和她的父母报仇。 德吉拿着原身留下的路线图准备出发时,叶怀玉虽然非常担心他的安全,却也知道追捕盗猎团伙是德吉的心愿,也是他的责任。 将盗猎团伙驱逐出云境是包括德吉在内,所有巡山队员共同的心愿。 所以,纵心中有万般不舍,叶怀玉仍表示了理解与支持。 德吉和其他五名巡山队的队员按照原身提供的线索,真的赶在那伙盗猎团伙上公路之前将他们截下了。 但让人遗憾的是,德吉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 他死后,叶怀玉也加入了巡山队,拿起了他生前用的木仓,加入了打击盗猎分子的队伍中。 德吉死后的第二年,叶怀玉的车子在追堵盗猎团伙的过程中,陷入了死亡流沙,自此一去不返。 原身去世那年十八岁。 德吉和叶怀玉去世时,分别是二十二岁,和二十四岁。 292 第 292 章 北风吹。 接收完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全部记忆, 明夏闭着眼睛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系统发布任务的声音。 不过会出现这种情况,早在明夏联系不到系统时,心里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即便没有系统发布任务, 在看完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后, 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已经非常清晰明了了。 整个故事里,无论是原身还是德吉与叶怀玉都是很好的人,而造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些宛如亡命徒一般的盗猎者。 在原身的记忆里, 杀死原身父母的那个盗猎团伙是整个云境目前已知的人数最多, 装备最先进的盗猎者。 这个盗猎团伙里的队员都有着相当丰富的盗猎经验, 不但非常熟悉云境的环境和路线, 而且个个凶残无比,视人命如草芥。 巡山队从成立以来,光是死在这伙人手下的巡山队员就有七名。 盗猎团伙头目名叫诺布,这些年来他多次进入云境,经他手被射杀的藏羚羊据不完全统计, 已经达到了两千五百多只。 诺布是云境有名的亡命徒, 与其他盗猎者求财不同, 诺布不但求财,还嗜杀。 大部分盗猎者团伙在遇到巡山队,被围堵眼看没有逃离可能后,都会选择束手就擒。 但诺布率领的盗猎团伙不同,盗猎过程中遇到巡山队, 一旦双方交手,必然伴随着流血与牺牲。 双方在战斗过程中都有损失,经过这些年断断续续的交手,诺布和巡山队之间早已经结下了无法化解的仇恨。 诺布并不是常年待在云境, 根据原身这些年搜集到的信息,诺布和他的盗猎团伙每年进山的时间非常固定。 每年的六月到七月份是藏羚羊产仔的时间,在产仔前一个月,分布在各地的雌性藏羚羊便会开始聚集迁徙。 诺布和他的盗猎团伙便是看准了藏羚羊的这一习性,每年都会在四五月份进入云境,沿途搜寻因迁徙而聚集起来的雌性藏羚羊群。 这帮人不但凶狠,而且拥有非常优越的武器和性能很好的越野车辆,这使得装备简陋的巡山队每次想要抓这伙人都异常困难。 截止到目前为止,双方交手次数很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巡山队始终没能将诺布和以他为首的盗猎团伙绳之以法。 按照以往的经验,诺布团伙应该会选择在每年的四五月份才进入云境,可不知今年是出于什么原因,原身发现诺布竟然提前了两个月进入了云境。 想到这里,明夏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痛感虽仍在,身体的恢复情况却已经比预期中要好了不少。 大概是出于治疗考虑,明夏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她初来时穿的那身,明夏扶着床的边沿缓慢坐起来,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看到了自己的衣物。 明夏尝试着想要从床上下来,去拿衣服,因为衣服的内衬里面有着原身留下的记录了诺布团伙行动路线的图纸。 但她显然有些错估了身体的虚弱程度,接连尝试了几次,头上都不知不觉沁出一层冷汗,却连最基本的站立都无法做到。 明夏果断认清了现实,老老实实躺回床上静养了。 左右这也不是着急就能够解决的事情,与其因为一时的着急而过度透支身体,留下严重后遗症,倒不如好好休养。 只有将身体早日养好,才能在正面对上盗猎者时,拥有更大的胜算。 * 央金没有说谎。 明夏入院后的第二天,救助站来了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 那人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浓眉大眼,眼角有道已经愈合很久却仍能看出痕迹的,细长的伤疤。 见到明夏时,他神色难掩激动,不过大概是因为不善言辞的缘故,开口第一句话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通过原身留下的记忆,明夏只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人正是这个故事的男主德吉。 久别重逢,两人都不是很善于表达的人,聊着聊着话题自然就转到了盗猎的问题上。 “央金已经和我说了,她说找到你的时候,还在你身边被冻死的人中看到了土登的尸体。” 德吉是巡山队的一员,平日里的工作便是与盗猎者打交道,而剥皮人又是盗猎者最喜欢找来帮手的人,所以德吉当然认得土登。 土登是云境有名的剥皮人,他的手法相当纯熟老练,有次被抓捕的时候,还曾得意洋洋地向巡山队的人炫耀,自己剥一张完整的藏羚羊皮只需要十三秒。 也正因为手艺纯熟,土登和其儿子曾是最受盗猎者青睐的剥皮人,普通剥皮人剥一张皮子的工钱是五块,土登和他的儿子有时候能比别人多拿一块。 因为土登和其儿子并没有直接参与盗猎,只是帮盗猎者剥皮子,目前国内的法律还没有对他们这种人有明确的惩罚手段。 所以即便巡山队的人抓到土登这种剥皮人,往往也只能将其带回去关上几天就得把人放回去。 打不得骂不得不说,还得管吃管住。 也正因如此,土登和与他一样的剥皮人每次被抓才会那么有恃无恐。 土登自从死了儿子之后,就不再从事剥皮的活计了,这些德吉和巡山队的人也都是知道的。 土登家里穷,命也挺苦的,年轻时老婆得了急病没等送医人就已经不行了,只给他留下了三个孩子。 幺儿两岁的时候发烧烧没了,大儿子十五岁的时候进山打猎,被山上的野熊袭击,土登顺着血迹找过去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地血和碎骨头渣子。 好不容易拉扯着长大成人的只有二儿子,却因为被盗猎团伙遗弃在荒原上,活生生给冻死了。 因着前两个孩子的夭折,土登给二儿子改名次仁,翻译过来是长寿的意思,但这个名字并没有帮他留住这唯一的儿子。 土登没钱给儿子办丧事,是明夏的母亲卓嘎和巡山队的队员凑钱帮他送走了儿子。 在次仁的葬礼上,土登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发誓不会再做剥皮子的买卖,当时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大家也都以为他会说话算话。 所以几年前突然从别的剥皮人口中得知土登居然又重操旧业的时候,德吉和巡山队的人都很惊讶。 可自从德吉从央金口中得知明夏居然和土登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说着不会再做剥皮人的土登会选择重操旧业了。 于公,明夏的母亲卓嘎对土登有恩,于私,害死明夏父母的诺布一行人同样也是害死了土登儿子的罪魁祸首。 听德吉提起土登,明夏原以为他会像之前在荒野上遇到的那人一样,将自己当做盗猎团伙的帮凶,但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对方的质问。 明夏抬眼,从德吉干净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丝毫怀疑。 “很抱歉你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们没能陪在你身边。”德吉沉声道。 他的声音里满是歉疚,没有怀疑更没有指责。 直到这一刻,明夏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原身会将德吉当做自己的兄长看待。 哪怕在明夏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之前,德吉的情绪始终保持稳定,没有随意揣测,更没有自以为是地给明夏贴任何标签,草率仓促地下定论。 他只是以家人,以兄长的身份为多年前明夏父母离世时未能及时注意到她情绪的事情而向她道了歉。 明夏想了想,道:“不,当年离开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们无关。” “丹巴和卓嘎的死对当时的我而言……”明夏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 虽然她没有将话说完,可对于从小和明夏一起长大的德吉而言,他太清楚丹巴和卓嘎对明夏而言有多么重要了。 其实不止是明夏,就连当时的德吉在得知丹巴和卓嘎死讯的时候,最开始也根本无法接受。 德吉和央金是亲姐弟,两人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因意外相继离世了,当时两个孩子还没成年。 在云境,没有父母庇佑的孩子是很容易会被人欺负的,德吉和央金也不例外,尽管这对姐弟都是倔强不服输的性格,每当有人挑衅时,他们也会奋起反抗。 但他们当时毕竟还太过年幼,和人打起架来,十次里面八次都是输,也因此德吉和央金身上总是带着青青紫紫的伤痕。 明夏的父母于心不忍,便将两个孩子带到自己身边照顾,让他们姐弟俩跟着自己一家生活,一直到央金成年,才带着弟弟德吉独自生活。 可即便分开住了,对于央金和德吉而言,丹巴与卓嘎永远是他们最敬重的长辈,和自己的父母并没什么不同。 也正因为得知了丹巴和卓嘎的死讯,才更坚定了德吉要加入巡山队的想法,处理完他们的丧事,德吉就填写了申请,并在两个月后正式成为了巡山队的一员。 德吉和央金在他们的葬礼上曾发过誓,一定会抓到诺布所在的盗猎团伙,为他们报仇雪恨,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盗猎者从云境驱逐出去。 所以当初明夏离开时,德吉其实就隐隐有所猜测,明夏可能是去为父母报仇了。 只是当时的德吉很难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算再如何聪慧,面对生性凶恶,手段残忍的盗猎分子能有什么对策。 这么多年过去,德吉以为明夏已经死了,前几天听到央金传来明夏还活着的消息时,德吉整个人都被激动所笼罩。 明夏简单将原身这几年的经历讲了讲,尽管她已经省略掉了很多凶险的地方,眼前一米九高,浑身腱子肉,像个大棕熊一样的德吉听着听着还是哭到不行。 “你居然吃了这么多苦!”德吉越听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哭,眼泪流得那叫一个汹涌澎湃,简直止都止不住。 明夏:“……” 也、也就还好吧? 明夏生无可恋地递了卷纸过去,安慰道:“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惨。” 所以,德吉你不要哭得好像她已经噶了一样好不好! 293 第 293 章 北风吹。 好不容易等德吉情绪缓和下来, 明夏这才开始说起了正事。 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之前被原身藏在衣服内衬里,记录了诺布为首的盗猎团伙行踪的布片。 德吉擦了擦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明夏递过来的东西, 问道:“这是?” 明夏将那块折叠起来的布展开,指着上面的三角形标记解释道:“诺布和他的队伍上个月的月初进入了云境。” “从松景湖开始,途经六星滩、映月湖和秋风岭, 虽然沿途看到藏羚羊也会开枪射杀, 但我能感觉到, 他们这次进云境的目的不止是藏羚羊, 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云境除了生活着二百多种野生动物外,这里还拥有着相当丰富的矿产,其中最惹人注意的便是金矿。 土地中的金子在当地人看来是不可随意触碰的宝物,可对于那些打着发财主意的金老板而言, 云境简直犹如天堂。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 无数人对云境趋之若鹜, 无论是盗猎也好, 还是非法采金也罢,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想要用从这片土地上非法获得的东西换取巨额财富。 如果说盗猎者缺乏的是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 那么非法淘金者则是缺乏对大自然最基本的敬畏之心。 凡是被非法淘金者挖掘过的地方,生态和植被往往会遭到大规模破坏, 这种伤害和破坏一旦造成,往往是不可逆的。 被利益冲昏头脑的盗猎者有时候也会参与非法淘金,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开采, 只需要找到位置并对其进行标记,将这一坐标高价出售给专职非法采金的金老板即可。 同样的,有些专程来云境采金的金老板也会为了给手下雇佣的金农改善伙食而猎杀野生动物。 有时候发现藏羚羊群的踪迹时, 如果数量庞大,金老板便会找到盗猎者,进行消息买卖或交换。 听了明夏的话,德吉几乎立刻便联想起了最近在云境非常活跃的金老板和他手下的金农。 “他们是不是帮金老板找金?”德吉皱起了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紧接着道,“云境最近新来了一批金农,他们的老板叫张宝平,据说很有来头,出手十分阔绰。” 真要说起来的话,德吉不久前受伤和这位金老板还有着一定的关系。 那位名叫张宝平的金老板在黑市上公开喊话,他不但高价收购金矿的坐标,而且还以比市价高上二十块的价格收购藏羚羊皮。 一张藏羚羊皮从盗猎者手中出售只需要二百块钱,但拿到欧美市场却能够卖到数千美金。 对于有境外组织支持的盗猎团伙而言,张宝平喊出的价格并不足以打动他们,可对于零散的,没什么交易渠道的小盗猎团伙而言,张宝平喊出的价格已经足够让他们心动了。 万一在追捕藏羚羊的过程中发现了金矿,更是能够用金矿的坐标向张宝平换取高额的报酬。 在这种情况下,也就难怪会有盗猎者提前两三个月铤而走险进入云境了。 正如同巡山队了解盗猎者一样,盗猎者也同样非常了解巡山队,知道每年的五六月份,藏羚羊产仔的时期,是巡山队进山抓盗猎抓得最凶的时间段。 同时,盗猎团伙与团伙之间也会因为争抢藏羚羊资源而发生冲突,严重的时候闹出人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选择五六月份进入云境,不但需要躲避巡山队的搜捕,还需要注意不和那些大盗猎团伙碰上,收益虽然大,但风险同样不小。 所以一些没什么家底的业余小盗猎团伙往往会避开这个时期,提前一到两个月进入云境,这么一来收益虽然小些,安全度却高上很多。 “你刚才说,那个金老板叫什么?”明夏抓住了德吉话里的重点,开口问道。 德吉愣了愣,答道:“我没有见过那个金老板,只抓到过他手下为他工作的金农,从他们口中得知老板叫张宝平。” 明夏原以为诺布为首,有境外组织提供资金支持的盗猎团伙应该不会和金老板搅和到一起,但当听到张宝平这个名字时,明夏心里已经有些眉目了。 因着身体的原主人在被央金救回去之后没多久就死于多器官衰竭,所以她不知道的是,这位金老板张宝平的确大有来头。 金老板张宝平和诺布是拜把子兄弟,这件事情是明夏通过《北风吹》这个故事的最后几个章节里得知的。 当时德吉手里拿着原身留下的图纸,图纸上面有原身经过判断后罗列出的两条诺布离开云境时最可能走的路线。 德吉和巡山队的其他队员兵分两路,对诺布进行围堵,德吉原本是要走第二条路的,但临出发前,冥冥之中似有所感,和另一队的队员交换了路线。 也正是因为这次交换,使得德吉虽然的确找到了诺布出逃的正确路线,却在与狗急跳墙的诺布团伙交手时,肩膀被子弹打中。 与德吉同行的队员也在和诺布团伙交火时,牺牲了两位。 诺布所在的盗猎团伙同样也损失不小,死了人倒是其次,毕竟人命在诺布看来,甚至不如几块藏羚羊的皮子值钱。 真正让诺布震怒的是,因被德吉打爆了车胎的缘故,使得诺布不得不放弃一辆装满了藏羚羊皮的吉普车。 要知道那可是一辆满载藏羚羊皮的吉普车,车上的羊皮几乎是诺布团伙此行收获的三分之二,如何能不痛心! 也正因如此,诺布和其团伙简直恨不能生撕活剥了德吉和巡山队的众人,交火时更加没了顾忌。 按照常理,敌众我寡且装备和武器都不足的情况下,德吉等人应该立刻撤离,或等待增援抵达后再行动的。 可坏就坏在当时诺布团伙所处的位置已经非常接近云境的公路,一旦诺布等人的车子上了公路,便意味着这场追捕行动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牺牲了那么多的同志,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这个时候放跑诺布,也就意味着明年的同一时期,云境又要有一批藏羚羊被卷土重来的诺布团伙给屠戮。 并且因为今年被巡山队围堵导致诺布团伙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二的藏羚羊皮,如果今天放跑了他们,可想而知明年他们再来时,势必会连本带利更加肆无忌惮地屠杀藏羚羊。 这是德吉无法接受的事情,也是所有巡山队队员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哪怕明知道敌众我寡,哪怕明知道跟上去很可能会在交火中死去,德吉和另外两名巡山队员还是义无反顾地追了上去。 距离公路不到二十公里,狗急跳墙的诺布用上了冲锋木仓对德吉等人的车子进行无差别扫射。 与此同时,德吉的子弹也打中了诺布的胸口。 两人几乎是同时倒下的,德吉到死都以为他杀死了诺布,死时脸上的表情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欣慰。 可能死亡来临的前一秒,德吉都在想的是,他终于干掉了这个以诺布为首的,云境最大盗猎团伙的老大。 起码短期以内,他的死能为云境换来些许安宁。 但德吉不知道的是,诺布并没有死,他倒下之后诺布等来了他们的增援,来接应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诺布的拜把子兄弟张宝平。 除了德吉外,另外两位巡山队队员也终究是没能回去,反倒是诺布,因为救治及时,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两年后,诺布身体康复后重新进入云境,志得意满发誓要大干一场的诺布没想到的是,这次幸运之神终于没再眷顾他。 叶怀玉带队将诺布等人驱赶进了流沙区域,诺布和他的数十个手下在流沙中挣扎许久,最终还是被流沙吞没,死得悄无声息。 这场贯穿了多年之久的盗猎分子与巡山队之间的恩怨,直到故事的结尾,才总算划上了一个句号。 见明夏听到金老板的名字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德吉问道:“你听说过张宝平这个名字?” 明夏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点头道:“我是听诺布和他手下的人闲聊时说到过这个名字,但他们说话口音很重,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德吉来了精神,道:“他们说什么,诺布真的认识张宝平?!” 诺布当然没有在原身面前提过张宝平,可明夏总不能将她是从故事里知道诺布与张宝平之间关系的事情告诉德吉。 “嗯,如果诺布口中的张宝平和你说的金老板是同个人的话,他们之间应该是把兄弟。”明夏道。 德吉想了想,觉得明夏这个说法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很可能就是一个人,如果诺布认识张宝平的话,就不难理解他今年为什么会提前两个多月进入云境了。” “诺布应该是在帮张宝平找金矿。” 明夏仔细回想了下原身留下的记忆,补充道:“诺布这次虽然雇佣了剥皮人,但连我和土登在内,总共只带了九个人。” “挑人的时候诺布原本是不想带上我的,看得出来他有意在精简人数,是土登向他担保我手脚麻利,才被诺布勉强接受。” 像诺布这样的大盗猎团伙,每次行动都要有上百头藏羚羊遭殃,以往他们在藏羚羊繁殖期,每次动手前都会提前雇上一群剥皮人为他们干活。 多的时候雇五六十人,最少的时候也有二三十个。 从这里就不难看出,诺布这次提前进入云境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藏羚羊,盗猎是假,帮张宝平找金矿是真。 想到在这个故事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金老板张宝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明夏心中很快有了决定。 要解决诺布为首的盗猎团伙,必须先找出这位神秘的金老板。 第294章 第 294 章 明夏的身体是在一周后痊愈的。 虽然刚被送过来的时候, 她当时的情况确实挺吓人,但好在她身体素质还不错,在救助站接受了一周的治疗后, 人就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离开救助站那天,明夏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女主叶怀玉。 那是个身材高挑, 看上去有些清瘦的姑娘,她的皮肤比云境本地人看上去要白皙一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姑娘的气质实在是太独特了,那是种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特别,温润有礼, 笑起来时, 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德吉乐呵呵为两人介绍道:“怀玉,这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明夏, 别看她现在这么虚弱的样子,实际上她的木仓法远胜于云境百分之八十的人,以前她是我们这最会打猎的姑娘。” 接着德吉又拉着叶怀玉向明夏介绍:“这位是从燕市来的志愿者叶怀玉, 她的包扎技术很好, 看,我手臂上的伤当时就是她为我包扎的!” 说着, 德吉炫耀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不久前他在抓捕盗猎者的行动中受了重伤, 刚巧赶上了从燕市过来做志愿者的叶怀玉抵达云境。 叶怀玉是正儿八经医科大学的学生, 在抵达云境之前也极有针对性地接受云境地区常有疾病和治疗方法的培训。 所以刚刚抵达云境后,叶怀玉甚至连休息都没有, 直接跟随救助站的医生一起外出进行义诊。 德吉就是叶怀玉接诊的第二个患者, 当时叶怀玉正在一位云境本地人家里义诊, 远远就看到有个浑身是血的人跑了进来, 用本地话喊着有没有医生。 叶怀玉刚巧结束义诊, 便跟着那人上了车,经过一路颠簸之后,在救助站里见到了手臂中木仓,身受重伤的德吉。 云境本就医疗资源非常紧缺,当时救助站里的值班医生被本地一个村民叫走给发高烧的孩子看病去了,这也就导致德吉扑了个空。 幸好救助站附近的村民给他们指出,有个城里来的志愿者就在救助站附近进行义诊,实在着急的话可以先去找她帮忙。 这才有了叶怀玉外出义诊时,被德吉的队友给喊出来的情况。 说来也是挺巧的,德吉当初重伤也是在这个救助站治疗的,他上个月刚康复离开,明夏前后脚就住进来了。 原本明夏和叶怀玉早就应该见到面的,不过明夏被送过来的那段时间,刚好赶上叶怀玉和同伴到距救助站一百多公里外的索拉镇进行为期半月的义诊。 阴差阳错一直拖到了今天两人才见上面。 两人性格都挺好,第一次见面对彼此的印象也都很不错,握手之后,简单聊了两句,叶怀玉得知明夏今天就要离开救助站,不免有些担心。 “今天就离开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叶怀玉说着,仔细打量着明夏的状态,除了脸色仍有些苍白外,精神看上去倒是挺不错的。 但叶怀玉听救助站的同伴说,明夏被送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状态很差,严重失温险些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没能挺过来。 即便没有亲眼看到,仅凭从同伴口中描述的情况,叶怀玉就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出于医生的本能,叶怀玉不免有些担忧,才短短一周就离开救助站,留给身体的恢复时间会不会有些太短了。 明夏听出了叶怀玉话里的担忧,笑着道:“没事,我最近不会进山,如果有不舒服的话,会及时来救助站报道的。” 云境医疗资源很差,救助站的床位也是有限的,总共也就只有四张床,明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挺有数,虽然暂时还不能说恢复如初,但离开救助站后,日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救助站占用本就紧缺的床位和医疗资源。 听了明夏的话,叶怀玉虽然仍有些不放心,但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在她离开时,嘱咐道:“有任何情况一定要及时到救助站来,千万不要不当回事。” 不怪叶怀玉会这么说,实在是因为,她来云境做志愿者这段时间,已经见到很多患者,原本只是点小病,吃点药就能康复,却硬生生拖着不管,拖成了重病才来寻求帮助。 这种情况不但救助起来困难,更重要的是人实在太受罪了。 远的不说,就说叶怀玉这次在索拉镇义诊时遇到过一户人家,起初那户村民只是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划烂了手指。 以为是小伤就没怎么管它,但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星期,伤口仍没有愈合,反倒越来越严重,那村民便在当地的赤脚医生那里拿了点草药敷在伤口上。 又拖了一个多星期,创伤面积越来越大,刚好叶怀玉等人来义诊,她们过去一看,发现伤口已经严重感染到需要截掉半根手指的地步。 云境发展非常落后,这里的本地人大多时候仍保留着相当老旧的观念,生了病第一反应不是去看病,而是想着忍一忍,熬一熬兴许就过去了。 可忍一忍,熬一熬,很大概率疾病并不会消失,反倒会因为耽误最佳治疗时间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叶怀玉在索拉镇义诊期间,本以为这种情况是个例,但现实却是云境的本地居民普遍如此,不论男女老少。 所以叶怀玉是真的挺担心明夏将来也会这样,把好不容易已经开始恢复的身体再折腾坏了。 明夏理解叶怀玉的顾虑,非常乖巧地点头,道:“放心吧怀玉姐,我其实还挺怕疼的,有问题我一定及时到救助站找你。” 得了明夏这番保证,叶怀玉这才稍稍舒展了不自觉蹙起的眉。 德吉也憨憨地在旁边对明夏挤眉弄眼,道:“我当时手臂受伤的时候,怀玉也是这么说我的,短期内连重物都不让我拿呢。” 明夏挑了挑眉,面不改色道:“是吗?但我前两天好像还看到你和阿旺扛汽油桶来着……” 她话音才刚落,刚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德吉立刻就蔫巴了,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对怒目而视的叶怀玉可怜巴巴缩了缩脖子,试图为自己辩解。 “我发誓我当时用的是左手,右手绝对没有动,更没有用力!” 叶怀玉:“呵呵。” 玩笑归玩笑,短暂的说笑之后,德吉很快说起了正事。 “怀玉,我们打算明天傍晚在洛川给明夏办个接风宴,算是庆祝她这次平安回来,到时候巡山队的队员都会去,你有时间一起来吗?” 叶怀玉想了想,看向明夏,道:“如果明天不忙的话,我一定到。” 这个接风宴明夏原本是不太想办的,不过央金和德吉坚持一定要办,明夏也不太好推辞。 明夏辞别了德吉和叶怀玉,循着记忆回到了昔日的家时,发现家里居然意外的没有灰尘,屋里屋外都被打扫得很干净。 听到了动静,从隔壁的院子里探出两个小脑袋,正自以为隐秘,悄咪咪往这边张望。 殊不知早在他们刚刚探头出来时,就已经被隔壁屋子的主人给发现了。 明夏打开屋门刚要往里走,却在看到这两个小家伙时,改了主意,脚下步子一转,朝着那两个小脑袋走了过去。 两个小家伙看到明夏朝他们走来,顿时有些着急想跑,可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其中一个小孩儿的脑袋居然卡在了两根柱子中间。 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没能把脑袋拔出来,最后无奈之下,“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另一个年纪似乎稍小些的姑娘看到哥哥脑袋被卡住,也挺着急的。 不断尝试着想帮忙把他脑袋从柱子里拔出来,奈何这一切都是徒劳,尝试了几次后,小姑娘眼里也沁出了一包泪。 明夏见状,赶紧大步上前,用手掌拖住那孩子的脑袋,向上稍稍抬了些许,这才终于将他的脑袋从两根柱子的间隙顺利弄出来。 这俩孩子挺有意思的,见没事了之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和明夏打招呼,而是想跑路。 明夏哪儿能让他们跑,一只手一个,轻轻松松就将两个小不点拉回来了。 “哇,不要吃我!!” “吃我吧,不要吃我妹妹!” 被抓住的两个小孩儿也不等明夏说什么,自顾自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明夏哭笑不得地发现,好家伙,她这是被当做吃小孩儿的妖怪了? 确认他们不会跑路后,明夏松开手,问道:“你们是谁家孩子,为什么看到我就跑呀?” 见明夏居然没有吃掉他们的意思,小男孩紧闭着的双眼悄咪咪睁开一条缝,奶声奶气道:“我们是央金家的孩子!” “你闯进了卓嘎家里,你是坏人,会吃小孩的坏人!” 听了两个孩子的话,明夏这才恍然,原来这两个孩子把自己当做坏人了。 “为什么觉得我是坏人呀?”明夏耐着性子询问道。 男孩儿性格有些别扭,刚才头卡在柱子里让他明显有些难为情,此时危机暂时解除,男孩儿将头扭到一边儿不看明夏。 倒是小姑娘因为明夏刚才救了自己哥哥的缘故,觉得她没有那么可怕了,小声道:“因为你闯进了别人的房子。” “哥哥说,闯进别人房子的都是强盗,是坏蛋!” 明夏听到这话,伸手从兜里摸出钥匙,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可我有房子的钥匙,如果我就是房子的主人,回自己家也是坏蛋吗?” 这下不止小姑娘惊呆了,连旁边傲娇不肯看明夏的小男孩用余光瞥见明夏居然拿得出钥匙时,顿时也惊呆了。 “可是,我阿妈说,这里是明夏姐姐的房子!”小男孩高声道。 明夏耸了耸肩,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口中的明夏姐姐呢?” 两个小孩子面面相觑,男孩儿仔细盯着明夏看了几秒,摇摇头,道:“你不是的。” “我们每周都会和阿爸阿妈一起帮忙打扫这个房子,阿妈给我们看过明夏姐姐的照片,你们长得不一样,对吗梅朵?” 被点到名字的小姑娘看看明夏,又看向哥哥,咬了咬嘴唇,道:“哥哥,我觉得她们长得好像……有点像?” 听到妹妹这么说,男孩儿顿时颇受打击,有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感觉,生气道:“才不是!一点儿都不像!”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明夏和两个小孩儿齐齐朝声源处看去,发现居然是央金和她的丈夫回来了。 央金见到明夏,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欢喜。 “明夏,你已经康复了?” 两个小孩儿原本见到父母回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尤其是小男孩,恨不能立刻拉着明夏到父母面前,让他们和她对峙。 可听到母亲对明夏的称呼时,小孩儿顿时如遭雷击。 她居然没有撒谎,也不是他们猜测的那样是什么坏人,她就是房子的主人! 295 第 295 章 北风吹。 央金看到自家两个孩子那满脸震惊的表情, 顿时就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十有**给明夏惹麻烦了。 “梅朵,哥哥又带着你做了什么?” 根据央金对两个孩子的了解,小女儿梅朵性格比较软, 没什么太大的主见, 每次闯祸基本都是大儿子带领的。 梅朵不光性格比较软, 而且这孩子从来不会撒谎, 特别耿直,问什么就说什么,所以每次两人闯祸之后, 央金就直接绕过鬼精的大儿子,询问小女儿来龙去脉。 果不其然,被问到的小姑娘梅朵眨了眨眼睛, 没怎么犹豫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口齿清晰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了央金听,全然无视了哥哥几乎要眨抽筋的眼睛。 男孩儿原本还沉浸在明夏居然真的是房主, 自己和妹妹冤枉了好人的震惊中, 此时听妹妹噼里啪啦将他们刚才干过的蠢事全部告诉了央金,阻止无果后,顿时羞愤得恨不能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央金简直没眼看自家小孩儿的蠢样子,伸手在两个孩子屁股上一人给了一巴掌, 道:“快, 向姐姐道歉。” 央金没怎么用力, 可两个孩子却也自知理亏,虽然羞愤得满脸通红,却还是老老实实对明夏鞠了一躬。 “姐姐对不起,是我们误会你了!” 明夏伸手在兜里摸了摸,原本想摸块糖出来, 可离开救助站时穿的仍是当初被救下时的那套衣服,在兜里摸了半天也只摸到一把触感冰冷的刀。 “没关系,姐姐也要谢谢你们。”明夏伸手将两个孩子扶起来,弯下腰笑盈盈道,“谢谢你们帮我照看屋子。”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明夏这么说,两个原本还有些羞耻的小孩儿立刻被夸赞得不好意思起来。 “应、应该的!” “阿妈说姐姐是很好的人!” 得了夸奖的小孩儿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两人看向明夏的眼睛里不再有戒备,有的只剩下满满的好奇。 梅朵奶声奶气道:“姐姐之前去哪里了呀?” 明夏想了想,道:“姐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梅朵眨了眨眼睛,显然以她的年龄还有些无法理解很远很远的远方究竟是哪里,但她被教养得很好,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姐姐这次回来,以后就是我们的邻居了吗,我们以后可不可以经常来找你玩?” 小姑娘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明夏的衣角,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明夏其实很想毫不犹豫答应梅朵,她也非常欢迎这个小姑娘经常来家里玩儿,但注定办不到的事情,即便梅朵只是个小孩子,明夏也不想骗她。 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明夏温声道:“姐姐在家的话,随时欢迎你来玩儿。” 两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 央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们不要太闹腾了,明夏姐姐身体才刚好转,还没有完全康复呢,需要好好休息静养。” “就算要找姐姐玩,也必须等姐姐的身体彻底好利索了,不然会给姐姐造成很大困扰的,你们也不想那样吧?” 听了央金的话,两个孩子非常懂事地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我们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 央金笑了笑,伸手拍拍他们的肩膀,道:“进屋去吧,你阿爸做了糌粑,快进去拿一些给姐姐尝尝。” 待到两个孩子相继进了屋子,央金才看向明夏。 央金眼里满是遮掩不住的担忧,她的直觉非常敏锐,仅凭明夏刚才和梅朵聊天就觉察出了不对劲儿来。 “明夏,你还要离开吗?”央金问道。 央金救过明夏的命,明夏不想欺骗她,却也知道自己如果开口说出实情,对方肯定会进行劝阻。 所以犹豫片刻后,明夏还是选择了沉默。 见她不说话,央金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长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时候走?” “今晚。”明夏道。 央金愣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道:“可你的身体才刚刚恢复,而且……” “而且德吉和巡山队不是说明天为你准备接风宴,起码等到接风宴结束之后再离开不行吗?” 明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根据原身留下的记忆,以及《北风吹》这本书中的那些剧情线来看,如果明夏没有猜错的话,臭名昭著的盗猎团伙头目诺布和那个神神秘秘的金老板张宝平最近应该会碰一次面。 诺布提前了两个多月进入云境,就是在为金老板张宝平寻找金矿的消息,根据原著中的剧情线,诺布在遗弃剥皮人后不久,遇到了一小队同是盗猎者的同行。 虽然同为盗猎者,但双方却是竞争关系,诺布和他带领的那个盗猎团伙本就残暴嗜杀,怎么会容忍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他的猎物? 双方一经碰面,立刻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对方毕竟人少且装备不如诺布的团伙,在接连损失了数人之后,对方彻底放弃抵抗,为了活命,那个小盗猎团伙的头目不得不用自己机缘巧合下发现的金矿位置向诺布做交易。 原来,这个小团伙提前进入云境,是为了赶在藏羚羊繁殖期来临前,先一步占据有利位置,以便到时候能尽可能多的杀死藏羚羊,获取更多的藏羚羊皮。 可机缘巧合之下,在寻找藏羚羊的途中,这个团伙途经香水湾时,意外发现了金矿。 他们不像诺布,认识张宝平这种金老板,自己开采固然能够将金矿利益最大化,但麻烦却也同样不少。 开采金矿需要大型的挖机和专业的采矿设备,此外,就算挖出了金矿原石,找销路也是件挺麻烦的事情,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对方黑吃黑。 所以这伙人原本是打算将金矿的坐标拿到黑市上高价卖出去的,可好巧不巧却在返程的路上碰上了诺布。 诺布和他所带领的偷猎团伙即便是在云境偷猎者群体里,也是非常有名气的。 一些私人的小偷猎团伙只要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多半都会绕开走,不愿意和他们碰面,因为大家都知道诺布是个残暴的头目。 碰面后一言不合对方就会动手,而放眼整个云境,能和诺布装备精良的盗猎团伙有一战之力的盗猎者屈指可数。 这个小团伙也是倒霉,风雪来袭时,诺布带领的盗猎团伙不得不暂时舍弃了三辆车。 最关键的是,以往诺布所在的盗猎团伙会在车上挂一面旗,以此来宣示自己的战斗力,挑衅巡山队。 其他盗猎团伙在看到旗帜或诺布团伙的标志后,都能及时认出来诺布,并提前避让撤离。 但这次因为风雪的缘故,诺布的车队不但精简了车辆,连长期悬于车尾的旗帜也被厚厚的雪覆盖。 这就导致那支倒霉的盗猎小队起初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碰上的是诺布团伙,等距离拉近了,意识到这是诺布团伙后再想撤离,已经来不及了。 盗猎小队头目的文化程度不高,却也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主动提出了用金矿的消息换一条生路。 只可惜,盗猎小队头目将金矿的位置告诉了诺布后,诺布的确让开了路,但那支盗猎小队的车刚开出去不足数十米,轮胎就被从后面射出的子弹给打爆了。 伴随着诺布和他手下盗猎者发出的哄笑声,这支盗猎小队的头目到死都没能闭上眼睛。 反观诺布这边,得知了金矿的具体位置后,担心对方为了逃命而随意诓骗他,警惕心十足的诺布当即便驱车赶到了那人提供的位置。 确定那里的确有金矿之后,诺布陷入了狂喜。 诺布和张宝平之间关系匪浅,两人又是拜把子的交情,按照书中提到的剧情,诺布在确定了这里的确有金矿之后,当即便带队去找张宝平。 张宝平这个人在书里提到他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剧情有重大转折的时候,这个人几乎都在其中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 甚至于就连诺布被叶怀玉引入流沙死了之后,这位云境最大的金老板张宝平为了给自己的把兄弟报仇,重金悬赏巡山队队员的命。 明码标价,一颗人头五十万。 何其丧心病狂,何其嚣张。 书中虽并没有给张宝平这个角色太多笔墨,可明夏在整理了目前所有的记忆和有用信息后,却觉得这个神秘的金老板才是能够破局的关键。 明夏必须赶在诺布和张宝平会面的时候,看看这位神秘的金老板究竟长什么模样。 否则敌人永远处于暗处,就像是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眼镜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你来上致命一击。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这次错过了,再想见到神出鬼没的张宝平,可就难如登天了。 如果明夏估算的时间没有出错的话,现在诺布应该已经确定了金矿的消息属实,正准备和张宝平会面。 看着央金盛满担忧的眼睛,明夏道:“央金,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两人四目相对,央金在明夏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动摇的坚决,这样的眼神,央金曾在明夏的母亲卓嘎眼中看到过。 言语在此时似乎变得苍白,从对视的那一刻起,央金便已经清楚地知道,任何言语都无法帮助她劝下明夏。 既然如此…… 央金伸出手,对明夏敞开怀抱,道:“那么,在你临走之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明夏怔了怔,回过神后,展开双臂回抱住央金。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很久,在明夏准备松手时,却听到央金在她耳边道。 “平安回来。” 296 第 296 章 北风吹。 云境边陲一个不起眼的穷困小镇子。 一个身穿皮衣皮裤, 看上去就非常不好惹的中年壮汉站在镇口,也不进去, 用有些蹩脚的普通话扯着嗓子冲镇里喊。 “来五个剥皮人, 不要老弱小,手脚麻利的,四块钱一张皮子!” 小镇里的人听了这叫喊声, 立刻就有几户距离镇口较近的人家开了门, 从屋子里陆陆续续跑出了几个人。 明明男人说了只要五个人,可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呼啦啦从屋子里出来了二三十号人。 要知道,整个镇子也不过只有一百来号人, 刨除老弱病残和幼童, 真正的壮劳力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十人。 这些人争先恐后地向那壮汉跑去, 可距离壮汉一米的位置却愣是没人敢靠近,形成了一个有些诡异的真空地带。 中年壮汉看着这些挤破头也想靠近自己身边的人,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在挑选牲口一样, 丝毫没有把眼前这些人当作人看。 余光瞥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中年壮汉想也没想, 直接上前一步,伸手提溜着老头的衣服,将其从人堆里扔了出去。 全然不顾头发花白老者的呻-吟,中年壮汉颇觉晦气地啐了一口, 粗声粗气道:“都说了不要老弱小,怎么跟听不懂人话似的, 还敢往前面凑?” 说着,壮汉环视一圈儿,从鼻孔里哼出口气, 语带不满道:“不符合我刚才说的那些要求的人,现在立刻离开这里,我可以当什么都没看到。” “但要是等会儿我开始挑人的时候,再看到刚才那老头一样没有自知之明的人,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番话落地后,围在他周围的那些村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明显有不少人都被他所表现出来的凶悍给吓到了。 可是没有办法,他们所生活的这个镇子以前是靠放牧为生,可这两年附近越来越多的草地变成了荒漠,很多人都因此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谋生手段。 别看这壮汉挺凶,也不是什么善茬,可剥一张羊皮就能有四块钱,手脚稍微麻利些的,只一上午就能赚到三四十块钱。 而一旦被这群盗猎者给选中,运气稍微好些的,可能一出去就是好几天,一趟下来,兴许能赚够全家老小两三个月的嚼用。 所以即便被中年壮汉这么恐吓,真正吓退的人也屈指可数,人群除了在刚开始时稍微往后退了几步,却又很快重新围了上来。 还有些胆子比较大的村民,好不容易挤到了距离壮汉比较近的位置,自告奋勇地开始推销起自己来。 “老板,老板,我叫米玛,今年三十三,手脚非常麻利,之前跟着老板进过三次山,剥一张皮子只要二十秒!老板看看我吧!” 他开了个头,立马有人有样学样地向壮汉推销着自己。 “我也可以!我跑得特别快,不用坐车,我就跟在你们车后面跑,可以给老板节省位置!” “老板看看我吧,我经验丰富,剥皮子只要十几秒就够了!” “我三块钱就能给老板剥一张皮子,求求老板给个机会,带上我吧!” …… 起初还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后来同时开口的人实在太多,大家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为了能让壮汉听清楚自己的声音,这些村民们纷纷扯着嗓子大喊,都想提高音量将别人的声音给压下去。 可事实证明,这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开口的人越多,声音越大,也就越吵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乱作一团。 人群的最外层,一个看上去干瘦,穿着有些破破烂烂的年轻人弯腰,伸手将刚才被那壮汉扔出来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扶了起来。 尽管壮汉丢他出来时并没有控制力道,不过幸好云境天寒,老人被扔出来的时候,身上厚重的破袄子为他卸去了一部分力道,这才没有摔出个好歹。 老人揉着酸痛的腰,缓了半天才总算缓过劲儿来。 他看了眼扶他起来的那个年轻人,道:“是你啊。” “难得有人来咱们这儿招人,你怎么不多往前站站,站在这最后面谁能看得到你?” 年轻人摇摇头,没说话。 老人见状打量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一眼,叹了口气,道:“也是,你实在太瘦弱了,即便侥幸挤进去,怕是也不会被选中。” “不知道今天究竟是谁家的小子那么幸运,会被选中带走。”老人说着,很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道,“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 “若是我还年轻,能被选中跟着他们进山的话,运气好兴许从山上回来之后,一两个月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年轻人闻言耳朵轻微动了动,不动声色道:“进山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万一遇上风雪,可能就出不来了。” “这些偷猎者可不会管剥皮人的死活,他们眼里只有皮子和利益。” 年轻人说的这些老人又岂会不懂,实际上这番话经常是经验丰富的老剥皮人用来劝说年轻气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 可此时情况居然对调了过来,说出这番话的变成了眼前的年轻人,被对方这么提醒的,反倒是自己这个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东西。 惊讶过后,老人哑然失笑,可笑罢了,想想家里已病倒多日的老妻,他却又笑不出来了。 “左右都是等死,都这个年纪了,赌上一把兴许还能活。” 年轻人听罢,这次什么也没说,只确定了下老者已经站稳后,松开手,转身朝着人群走去。 来挑选人手的大汉被这群人吵嚷得脑瓜子疼,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直接将身后用布包着的木仓取了下来。 解开裹在木仓上的布,给木仓上了膛,对着天就是两木仓。 两声木仓响成功让原本喧闹的镇子口陡然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在看到壮汉手里的木仓时,眼中都流露出了惊恐和畏惧的神色。 壮汉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他面露鄙夷地开口道:“现在听我说。” “所有想跟我走的人,从这里开始,站成一排排好队。”壮汉说着,伸出脚在地上划出一条线。 “被挑中的人在原地等着,没被选中的人立刻离开,不要在这里逗留,否则……” 剩下的话壮汉没有说完,但话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镇子上的村民的确是想赚钱,却不想钱没赚到却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成为壮汉手里那支木仓下枉死的冤魂。 因此,他话音落下后,原本还挤作一团的村民们立刻按照他的吩咐排成了一条队。 围作一团的时候人看着多,可真排起队来,左右也不到四十号人,一眼就能看到头。 壮汉将木仓扛在肩膀上,慢吞吞从队伍最前面开始,锐利如鹰的眼睛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 路过前面几个面黄肌瘦的男人,壮汉在一个看上去身材健硕的年轻小伙子面前停下。 “多大了,有没有进过山,剥皮子的速度怎么样?”壮汉言简意赅地问。 小伙子太明白被问到这些问题意味着什么了,尽管对壮汉仍感到恐惧,可想到即将到手的钱,小伙子心中的激动还是压过了恐惧,开口答道:“二十六,进过山,我经常跟着我爹去剥皮子,一分钟就能剥一张完整的皮子,老板。” 壮汉原本对他还挺满意,但听说剥皮居然要一分钟,顿时面露嫌弃,直接越过他向下一个人走去。 小伙子显然有些无措,意识到自己没被选中后,他顿时有些着急,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里,愣是急出了一头冷汗。 眼看壮汉已经往前走了,小伙子下意识伸手就想去拉他,跟他再说说好话,不过手才刚刚抬起来,就被身旁人眼疾手快给拉了一把。 那人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不要命了?!” 小伙子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伸手想去拉一个亡命徒,顿时一阵后怕,悻悻将手缩了回去,不敢再吱声。 壮汉在一群人面前走了一圈儿,却只勉强挑选出了四个人。 就在壮汉琢磨着要不把最开始看中的那人给带上,对付着用用了事的时候,余光却忽然撇见队尾那道瘦巴巴的人影。 那人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面容,穿着很破旧的袄子,是那种丢进人堆里都不好找出第二次的类型。 可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眼,壮汉却在这人身上感觉到了几分熟悉感。 他重新转回了身体,走到那年轻人面前,漫不经心地问道:“多大了,进过山没?” “十八,进过五次山。”年轻人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壮汉听得清楚。 壮汉闻言来了兴趣,要知道,每次进山都是很危险的,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个未知数,在这种情况下,进过五次山,还活着,意味着眼前的人可能是老手中的老手了。 “速度怎么样,剥张皮子给你半分钟搞不搞得完?”壮汉问。 年轻人没有抬头,语气平静道:“不用半分钟,十二秒就够了。” 十二秒,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也未必能够做到,可眼前这个瘦瘦巴巴的年轻人却说自己可以。 壮汉挑眉,晃了晃手里的木仓,语带威胁道:“你知道在老子面前吹牛会有什么后果吗?” 感觉到壮汉的动作,年轻人缓缓抬起头,破旧帽子下是一张没什么辨识度的脸,可唯独那双眼睛,只一眼便让人印象深刻。 在看到年轻人的眼睛时,原本还想吓唬一下他的壮汉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居然没死?” 297 第 297 章 北风吹。 壮汉不是本地人, 本名吴天强,是最早跟随在诺布身边的小弟之一。 这人虽然长了张非常凶悍唬人的脸, 可只要跟他接触过一段时间便不难发现, 吴天强这人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 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吴天强在剥皮人和没什么战斗力的本地人面前都挺厉害的,但真的到了诺布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大面前, 说句不好听的, 屁都不敢放一个。 但这种性格也不是全无好处,盗猎本就是件风险与收益都极高的买卖,吴天强跟随的老大诺布又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悍匪。 身边的小弟简直和韭菜似的,死了也白死, 一旦队伍里面有人死去, 诺布会立刻挥舞着钞票招纳新人, 一批接一批,一茬接一茬的。 说好听点这是在招小弟,说难听点, 其实这些人的作用和炮灰也差不离。 什么狗屁的兄弟义气,为了保护老大能够献出生命之类的, 在吴天强看来完全是扯淡,统统是没用的狗屁话。 别人怎么样吴天强不知道,他之所以跟着诺布出生入死,纯粹就是为了钱。 即便再财迷, 吴天强也知道自己赚了钱得有命花才行,所以每次进入云境, 任凭诺布为了鼓舞士气说得如何慷慨激昂,吴天强始终笃信一点,狗命重要。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才让吴天强成为了跟在诺布身边最久的小弟。 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养条狗也养出感情了,所以即便诺布早就知道吴天强胆子不大,却仍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对他挺器重的。 吴天强也是个聪明会来事的人,平日里盗猎团伙里有什么别人都不太乐意干的事儿他都会主动抢着干。 就好比这次,诺布现在的盗猎团伙里都是一群亡命徒,到镇子里来挑选剥皮人,这种无聊的事情自然没人愿意干。 挑的人手好用得不到诺布的夸奖,可一旦挑选出的剥皮人不好用,必然会引得诺布震怒追责。 于是,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就落到了吴天强头上。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帮诺布选剥皮人了,就连上次刚进山那会儿,也是吴天强帮着先选好人手,才带到诺布面前给他挑选的。 因着经常干这种活儿,吴天强和剥皮人里的老手土登已经是老熟人了,当初明夏能成功被带到诺布面前,除了土登帮忙说情,吴天强也从中起到了挺大作用。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吴天强好心,也不代表他和土登关系有多好,而是因为利益。 诺布给剥皮人开出的价码是五块一块皮子,土登当时为了带明夏一起在诺布手下做活,主动表示如果吴天强愿意从中说情带上孙女的话,他们两个人剥一张皮子只要三块钱,多出的部分给吴天强当辛苦费。 吴天强是个贪财的主儿,即便带上个拖油瓶,土登一个人剥皮的速度也能顶两个普通人,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吃亏。 好说歹说,吴天强收足了好处,这才松口,将明夏带到了诺布面前。 也正因如此,吴天强对于土登这个不知道姓名的孙女印象很深,所以当年轻人抬起头的瞬间,吴天强便认出了她。 可是……怎么可能呢? 那么恶劣的条件下,没有车子想要走出那片荒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别说当天还下了大雪,云境那天的温度少说也得有零下三四十度了。 常人在这样的温度下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死,更别说走出那仿佛没有边界的荒野了。 早在决定抛弃那群剥皮人的时候,在吴天强眼里他们就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你……怎么活下来的?除了你,还有谁活下来了,你爷爷呢,土登在哪儿?”吴天强心理素质还是挺不错的,短暂的惊讶后,他连声询问道。 明夏闻言,刚刚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闷声道:“他死了。”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吴天强的预料,他想了想,道:“你的手没有受伤吧?” 会问出这个问题自然不是因为吴天强关心明夏,他只是因为眼下急缺人手,如果明夏的手受伤了影响了剥皮速度,吴天强就不会再考虑带上她了。 明夏摇了摇头,声音仍有些沉闷,道:“没有。” 吴天强仍有些不放心,盯着明夏看了几秒,道:“把手举起来,让我看看。” 明夏的手很粗糙,原本应修长纤细的手,此时上面布满了老茧,手部的皮肤也干裂到已经有些地方开始起皮。 只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双常年劳作的手,而且做的都是苦活累活。 吴天强盯着明夏的双手看了许久,确定上面没有明显的伤口后,开口道:“都是老熟人了,诺布的脾气你也知道,如果干活的时候掉链子,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 明夏没有说话,沉默着点头。 后果?对于手脚不麻利的剥皮人,如果赶上诺布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被一木仓崩了都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运气稍好些的,也会在榨干最后一丝剩余价值后,被毫不犹豫地遗弃在荒原上等死。 见土登这小孙女还挺上道儿的,吴天强满意地点点头,虚情假意地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关于你爷爷土登的事情我很抱歉,但之前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当时风雪太大了,物资就剩下那么点,带上你们最好的结果也是大家伙儿一起等死。” 说到这里,吴天强像是想到什么,眯了眯眼,手指不自觉搭在了木仓上,试探着问道:“你不会因此而记恨上我们吧?” 但凡明夏脸上敢流露出哪怕一丝迟疑或恨意,吴天强都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直接在这里要了明夏的命。 明夏却好似没有看到他握木仓的动作一样,抬头时,眼睛有些发直地盯着吴天强,声音嘶哑道。 “我很久没吃东西了。” “我想活,让我活。” 她的脸色很白,嘴唇上更是干裂起皮,蓬头垢面,整个人状态看上去糟糕至极。 吴天强在她眼里,除了强烈的求生欲和麻木以外,再看不到其它情绪。 似是被她此时的表情给取悦了,吴天强嗤笑一声,伸手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小块脏兮兮的饼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问:“想吃吗?” 明夏点头。 下一秒,那块脏兮兮的饼子被吴天强相当恶劣地扔在了地上。 昨晚镇子上刚下过雨,未经修整的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泥坑,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那饼子不偏不倚刚好掉进了水坑里。 污浊的泥水将本就不干净的小半块干饼子浸湿,看上去非常恶心。 明夏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在饼子掉下去后直接伸手就去泥坑里将其捞了出来,混合着泥水,直接塞进了嘴里,甚至来不及咀嚼就咽了下去。 看到她的反应,吴天强终于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暂时放弃了杀掉明夏的念头。 因着之前就和明夏有所接触,吴天强倒是不怎么怀疑她之前所说的十二秒剥一张羊皮是在说大话。 土登几乎将所有的东西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这个孙女,别看她年纪轻轻,瘦瘦巴巴好像营养不良一样,实际上手脚却非常麻利。 成年的健壮汉子都不如她动作敏捷,这也是吴天强之所以愿意给明夏机会的原因之一。 实际上,自从诺布将土登等人丢弃在荒原等死后,他们后面又接连找了两批剥皮人,但像土登那样手脚麻利的剥皮人太少了。 诺布还因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他们全部遣散,让吴天强重新去找。 这次也是为了两个月以后的藏羚羊繁殖期做准备,现在手生不要紧,毕竟现在藏羚羊数目不多,他们也不着急,可以等。 可两个月后,时间对于诺布等盗猎者而言就是金钱,一个熟练的剥皮人能够为盗猎者尽可能节省更多时间,无论是躲避巡山队也好,还是多捕杀些许藏羚羊也好,都离不开手脚麻利的剥皮人。 诺布最近曾不止一次发火,懊悔于当时离开没有带上土登和他那个同样出色的孙女。 对此吴天强能说什么?他难道能说,当时带上土登,就意味着有盗猎团伙中两个人要被赶下车吗。 谁会愿意被诺布赶下车啊!所以当时自然不可能有人提出要带土登和他孙女一起走,就连吴天强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是被赶下车的那个倒霉蛋。 好在,这次出来找人居然有了意外收获,吴天强相信,只要自己把土登这个孙女带回去,诺布一定会非常高兴。 想到这里,吴天强伸手揽过明夏的肩膀,脸上的表情一改之前的凶狠,难得换上了副笑模样。 “我和你爷爷土登也算是朋友,既然他已经不在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混,我比你大得多,你叫我一声强叔,别的不敢说,但只要你听话,强叔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 话说得漂亮,其中却暗藏玄机。 嘴上说着不会让她饿肚子,却只字不提报酬,这人还真是有够臭不要脸的,居然趁火打劫,连明夏本应得到的报酬都打算昧下来。 换做普通人恐怕此时早已经被吴天强毫不掩饰的贪婪给惹恼了,可明夏没有,她定定看着吴天强,良久后,低声开口道。 “吴叔,我饿。” 回应她的,是吴天强豪放的大笑声。 吴天强笑罢之后,伸手又在兜里摸了摸,这次他倒也没再吝啬,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个用油纸包裹着的饼子。 难得大方地将油纸包递给了明夏,吴天强挥挥手,道:“吃吧吃吧,等你吃完,咱们就上路!” 298 第 298 章 北风吹。 安抚好了明夏, 吴天强心情颇好地对着旁边刚被他选中的剩下四个青壮年招了招手。 “给你们十分钟回家收拾东西,拿好自己的刀, 然后到这儿来集合, 晚一分钟你们就不用去了。” 听到他的话,几个刚才被他点到名字的人立刻小跑着朝自己家奔去,有个年轻人甚至因为走得太着急, 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他前面就是块石头, 这一摔直接把牙齿都摔断了,好不容易站起来却已经是满嘴是血。 可他丝毫不敢耽搁,甚至顾不得去管地上磕掉的牙齿,连滚带爬地往屋子里赶去, 生怕晚一会儿就会因为没在吴天强指定时间回来而被丢下。 目睹了一切的刘天强再次十分夸张地哈哈大笑, 边笑还边提高音量吓唬道:“动作都麻利点啊, 说十分钟就十分钟,大爷可没空跟你们在这浪费时间!” 围观了全程的其余村民看向吴天强的神色各异,有人眼中带上了愤怒, 有人则是失落于自己没被选中,还有少部分则是因为自己没被选中, 看那些被选中的人这么狼狈,跟着也哄笑起来。 明夏低头啃饼子,她自成一体,仿佛与周围的一切都割裂开来, 神色麻木,看上去除了食物外, 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 饼子不知放了多久,硬邦邦的宛如锯末,干涩到几乎难以下咽, 吴天强只有在饿极了才会去吃这种东西,每次吃都要大口大口喝水才能勉强咽下去。 但明夏却没那么讲究,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任何不满,直到将半块饼子全部吃完。 吴天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见她吃完了,收敛起笑容,对明夏道:“你呢?不回家拿东西啊?” 明夏啃饼子的动作一顿,含糊道:“没家。” 想到土登已经死了,吴天强便也不再多问,只道:“刀带了吧,我们这可没有多余的刀给你用。” “带了。”明夏低声应道。 见状,吴天强便没再多言,扛着木仓好整以暇站在镇口等着。 原本围在镇子口的村民因为没被选中而陆续散去,唯有几个仍不肯死心的,打算在旁边看看那四个人会不会有人晚点而被丢下来的村民迟迟不肯走。 剥皮人虽然剥一张皮子给四块钱,但他们在荒野上的食物和水都是要自己负责的,盗猎者并不会给他们提供这些物资,都需要他们自己带着。 衣服需要足够厚重才能在遇到极端天气的情况下保证体温,可又不能过于厚重,以防行动不便拖慢了剥皮的进度,否则挨打挨骂都是轻的。 万一遇上脾气差的盗猎团伙,直接被抛下等死也不是没可能。 十分钟不到,刚才回家收拾东西的四个被吴天强选中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的东西不多,只在背上背了个小布包,那便是他们此行全部的装备。 随着他们回来,镇子口原本等着捡漏的那几个不死心的村民也陆续离开了,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只剩下吴天强和他选好的五个剥皮人。 吴天强招呼着他们走到了一片旷地上,指着越野的后座道:“你们坐后面。” 剥皮人陆续爬上了车子,明夏也跟着准备上车,却在刚抬起腿时,被吴天强拎着后衣领子给拽了下来。 明夏也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他。 吴天强松开拽着她领子的手,指了指前面的副驾驶,道:“你跟他们挤什么?坐前面来。” 倒不是吴天强良心发现优待明夏,而是让明夏坐在副驾,待会儿和诺布会和时,明夏坐在前面更明显,便于他用明夏向诺布邀功罢了。 明夏也不反驳,拉开车门木着张脸就坐上了吴天强越野的副驾上。 车里的温度并没有比车外暖和多少,为了节省燃油,即便车内是有空调的,大部分盗猎团伙也不会开。 只有决定要返程,并且车里的燃油十分充足的情况下,他们才会稍微开上一会儿。 燃油,在云境是极为稀缺的资源。 五万平方公里的荒原之上,如果没有车子,或者车子没有了燃油,等待他们的大概率只有死亡。 吴天强的车速很快,约莫过了有半小时左右,车子停了下来。 “下车,全部下车。”吴天强将车子停稳,拉开车门时还不忘高声对他带来的几个剥皮人招呼道。 明夏也跟着下了车,抬眼就看到不远处停着几辆和吴天强所开车辆外形相似的越野车,无一例外的,这些车的后玻璃上都贴着一个硕大的狼头。 只一眼明夏便认出,这就是原身记忆里,由诺布带领的云境最大的盗猎团伙的标志。 距离车子大约五十米处的湖泊边上,有几人围坐在火堆旁,正在烤制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 吴天强只略微在那群人身上扫了眼,确定自己想找的人不在后,对其中一人道:“小天,大哥呢?” 被他喊到名字的人转过头,扬起下巴冲车上努了努嘴,抱怨道:“你小子怎么今天速度这么慢,大哥等你都等出火气了。” “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待会儿说话的时候注意着点。” 吴天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谢了,但你大可放心,我今天带回来的人绝对会让大哥开心的。” 他这笃定的语气倒是勾起了那人的好奇心,那人便开口问道:“不就是几个剥皮人,除非你能把土登给找来,不然这有什么可让大哥高兴的?”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哄笑声。 吴天强也不为自己辩解,直起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走向了停在最前面,改装最华丽的那辆宽胎越野。 副驾的位置上,椅子被放平,一个头发浓密微卷的男人正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断眉国字脸,一双眼睛微微上挑,嘴唇很厚,左脸脸颊上有一条约莫五公分长的疤痕,为他平添几分凶相。 这人的长相并不好看,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好,当他感觉到窗户边的动静而睁开紧闭的双眼时,那种让人不适的感觉几乎到达了顶峰。 即便是吴天强这种已经在他身边当了多年小弟的人,冷不丁被他阴恻恻的视线一扫,都忍不住有些胆寒。 “哥,您要的人我给你找来了,就在外面呢,您要不要看看?”吴天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咽了咽口水,努力镇定道。 诺布扫了眼吴天强,伸手将座椅拉回了原位,声音里带了几分不耐,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被他这么一质问,吴天强垂在两侧的手都因紧张而不自觉攥成了拳,手心和后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以他对诺布的了解,吴天强深知如果自己不能给出个让他满意的解释,今天保准吃不了兜着走。 人在生死关头总能爆发出极大潜力,吴天强也不例外,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自己带来的杀手锏。 吴天强不敢啰嗦,直接对不远处站着发呆的明夏招了招手,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见见大哥!” 喊完,吴天强又谄媚地对诺布笑着道:“哥,您猜我刚才在那镇子里遇上谁了?” 诺布当然不会陪他玩这种你猜我猜的游戏,伸手对他勾了勾指头,待吴天强那张殷勤讨好的大脸盘子凑过来时,诺布活动了下手腕,在他没反应过来前,一拳就砸在了吴天强的脸上。 “我猜你爹啊,想死直说。” 被打了的吴天强甚至不敢痛呼,更不敢伸手去捂被诺布打出的伤处,他点头哈腰地对诺布道歉。 明夏也在这时走了过来,她的到来成功吸引了诺布的注意力。 诺布定定盯着明夏看了片刻,眯了眯眼,道:“土登的帮手。” “你还活着啊。” 诺布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起伏,让人很难听出他说这话时的情绪,更无法从这句话中摸清楚他的态度。 “是啊,哥,我见到她的时候都惊了,你说当时情况那么恶劣,也不知道她是咋活下来的!” 吴天强见诺布果然被明夏的出现吸引了注意,立刻在旁边干笑着道。 他还想说些什么,只不过话还没出口,就因为诺布的一个眼神,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再不敢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 诺布转过头,重新看向明夏,道:“你活着,土登呢?” “死了。”明夏道。 诺布闻言,却没像吴天强之前那样轻飘飘放过这个话题,反倒若有所思,似笑非笑道:“他那种经验丰富的老东西都死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车下的羊皮,你们没有带走。”明夏道。 经她这么一提醒,诺布还真想到了什么,道:“皮子呢?” “我遇到了别的狩猎队,用皮子跟他们换了个座位和一些口粮。” 云境的盗猎团伙不止诺布一个,这些诺布是知道的,但他却根本不相信世界上会存在这么巧合的事情。 诺布没说信与不信,只道:“你遇到了狩猎队?什么样的队伍,几个人,有几把木仓,开的什么车,领头人长什么样?” 明夏想了想,道:“三辆车,多少人和木仓不知道,领头的是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 “个子很高,穿了件棕色的皮袄子,嘴角有个大痦子,很显眼。” 明夏还真不是胡扯八道,毕竟像诺布这样的人,在他面前撒谎凭空杜撰出一个队伍风险是很高的,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戳穿。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一旦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也就离死不远了。 她描述的这支队伍当然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刚好就是诺布不久之前遇上并将其屠戮了个干净的盗猎小队。 也正是从这支队伍领头人的口中,诺布得知了金矿的消息,所以他当然会对这支盗猎小队印象深刻。 果不其然,听了明夏对那支队伍的描述,诺布若有所思了片刻后,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不少。 但诺布生性多疑,明夏想要仅凭这些就打消他疑虑的话,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诺布眼中快速闪过了些什么,紧接着又开口道:“我听吴天强说,土登是你爷爷,他死了,你就不难过吗?” 明夏抿了抿唇,在诺布打量的视线下,很轻摇了下头。 “他死了儿子,我死了爹娘,他想我给他养老,所以认我做孙女。”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她与土登之间的关系。 诺布眼中闪过些许意味不明的神色,饶有兴致道:“他对你不好?” 明夏既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 “说不上不好,他给我吃的教我手艺,但不给钱。” 此言一出,诺布总算明白为什么她对土登的死表现得那么平静了。 她与土登之间的关系,算不上是什么亲情,充其量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土登死了儿子,想她给自己养老,于是收留了她。 教给了她手艺,却不肯给她应有的报酬,将她的钱据为己有,以此来使她不敢轻易离开自己。 这种情况下,两人要是有多深厚的情谊,那才奇怪。 诺布眯了眯眼,道:“土登死了,还是因为我死的,就连你自己也差点就死在那里了,你为什么还要来为我工作,你不恨我?” 明夏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 “为了活着。” 这个答案简直不要太直白了,就连旁边一直悄悄偷听着两人谈话的吴天强在听到这话时,都忍不住眉心跳了跳,生怕她下一秒就被诺布给一木仓毙了。 可让吴天强意外的是,向来情绪阴晴不定的诺布在听到这个答案时,居然没有生气。 非但没有因为明夏这个回答而生气,反倒像是被明夏这个答案给取悦到了似的。 诺布那张阴鸷的脸上居然难得浮现了几分笑意。 “只要你好好为我工作,表现足够出色的话,钱少不了你的。” 吴天强听了这话却是眼前一黑,有诺布这句话在,想要如之前设想的那样把她的酬劳克扣下来,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除非他活腻味儿了才敢再去打她酬劳的主意。 想到这里吴天强只觉得心脏传来阵阵绞痛,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已经到手的钱丢了更让人难受的事情吗。 吴天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明夏话说得这么直白,可她非但没有惹怒脾气本就不好的诺布,反倒能让他在听到这话后脸上浮现笑意。 其实究其原因也很简单,诺布这样心思多疑的人,他最不怕的就是明夏图财。 如果明夏不图财不图物,表现得不是那么憨直木讷的话,诺布恐怕还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下对她的怀疑与戒备。 有所图谋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反倒是那些表现得无欲无求的人。 当然了,诺布之所以会放下警惕,最主要的原因其实不是这个,而是在他眼里,明夏不过是个手脚麻利却性格木讷,脑子也不太聪明还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罢了。 他碾死这小姑娘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心高气傲的诺布认为,强者永远只会在面对与自己同级别的对手时才会产生戒备之心,像明夏这样弱小的人,即便她有什么心思,自己也能轻而易举就将她杀死。 在诺布的心里,且不说这小姑娘没表现出什么不对劲儿,就算她真表现出什么,诺布也坚信这样弱小如蚂蚁一样的人对自己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再度回想起过去时,诺布会由衷为自己今日的狂傲自大而后悔,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起码现在的诺布,的确没将这么个瘦瘦巴巴的小姑娘放在眼里,更不认为这姑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威胁。 299 第 299 章 北风吹。 车队在这个湖泊旁边停留的时间并不久。 确定了吴天强带回来的五个剥皮人身份来历都没有问题后, 诺布下达了让所有人上车继续赶路的命令。 吴天强其实不太乐意载着剥皮人,因为这意味着一旦遇到突发情况, 载着剥皮人的车子是最容易被队伍舍弃的。 以往这个时候吴天强只管将人给带过来, 然后趁机将载剥皮人的工作丢给其他新人来干,但今天大概是心里有鬼,吴天强没敢再如从前那样, 老老实实重新上了车。 车子在路上疾驰了没多久, 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天空竟又毫无征兆地飘起了小雪。 进过云境的人都知道,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恶劣天气是很多盗猎团伙被困死在云境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小雪还好, 可一旦如之前那样下起大雪, 外面的温度过低就会导致车子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简单小问题修一修兴许还能继续上路, 如果不巧坏得比较严重,必须要更换零件才能正常启动的话,盗猎团伙即便再心痛也只能暂时弃车而走。 除了基础的车辆故障外, 更要命的是,被积雪覆盖的路面是危险最好的掩饰物。 流沙、泥滩以及各种高低错落的坑坑洼洼, 轻则会让车轮陷入淤泥,需要用铁锹挖上半天才能将车轮从泥坑里挖出来。 严重些不小心陷入了被大雪覆盖的流沙当中,那才会体会到真正的绝望,说是叫天天不灵, 叫地地不应一点不夸张。 外地人进入云境时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这里的土地是会吃人的。 虽然这句话当中不乏夸张与调侃的成分在, 却也是云境的真实写照,稍有不慎,或者运气差上一些, 是真的可能永远被留在这里的。 看着纷纷扬扬落在玻璃上的雪花,吴天强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该死的鬼天气,也不知道是想冻死谁。” 车里的其他剥皮人都不敢接茬,吴天强自讨了个没趣,转头看向副驾驶发呆的明夏,道:“你说,今儿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下那么大的雪吧?” 这话颇有几分揭人伤疤的意思,对于像吴天强这种对生命没有丝毫敬畏的人而言,除了自己的命是命外,其他任何人的命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说句不好听的,别看明夏和其他四个剥皮人是人,但在吴天强眼里,只有在用得着他们帮忙剥皮的时候,他们才算是有点利用价值。 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这些人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和死在他们木仓口下的牲畜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听到他丝毫没有掩饰恶意的话,明夏神色没有太大的波动,木讷地摇摇头,道:“不知道。” 吴天强却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嗤笑一声,意有所指道:“土登死了,你这个做孙女的好像并没有很难过的样子啊。” “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可土登终究是你爷爷,想当初他为了能带你一起工作,可是跟我说了很久的好话呢,包括你现在这一手吃饭的剥皮手艺也是他教给你的吧。” 说到这里,吴天强话锋一转,道:“只可惜,土登到底还是太傻了,居然不懂得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道理。” 在他说话的时候,明夏只垂眸安静听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过外露的情绪,这倒是让吴天强有些失望。 吴天强“啧啧”了两声,跟着车队打了下方向盘,转过一个大弯儿后,见路面平坦没有太大的危险性,才又继续开口道。 “知恩图报可是个相当美好的品德,人要是连恩情都不记得,那不就成白眼狼了吗?” “知道白眼狼会有什么下场吗?”说到这里,吴天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道,“白眼狼一旦被人发现真面目,可是会被乱棍打死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无非是在恼怒于自己到手的钱因为刚才诺布的三言两语,从口袋里飞走的事情。 尽管吴天强自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情怪不到明夏头上,可吴天强就是这么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哪怕明知道这件事情追究起来其实他最该怪的是诺布,可因为他怂包,根本不敢冲诺布发火,于是便迁怒于了明夏。 吴天强发疯的时候,明夏全程一言不发,任由他如何阴阳怪气地奚落,直到车队因为前面一辆车子爆胎而被迫停下来更换轮胎时,吴天强才勉强闭上了嘴。 临下车前,吴天强对车内的众人警告道:“老老实实待在车上别乱动,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搞小动作的话……” 剩下的话吴天强没说完,只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肩上的木仓,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前车的车胎不知轧到什么东西爆胎了,好在车后面是带了备用轮胎的,只要更换好之后就能重新上路。 吴天强下车后,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车里的气氛终于没再那么紧张了。 坐在后排的一个看上去大约三十出头的男人低声道:“前面的,你之前遇到了啥?也是和今天这样的风雪吗?” 那人说完,等了许久没等来明夏的回答,叹了口气,道:“你们说,如果雪变大了,我们会不会也被抛弃啊?” 还用问吗,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必然的事情。 穷途末路之际,指望这群盗猎者大发慈悲简直是痴人说梦。 许是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很愚蠢,那人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现在才刚三月,一路上好像都没怎么看到有羊。” “也不知道这次能带多少钱回去,要是这次能干的时间久一点就好了,我老婆快生了,预产期就在四月。” 听他总算没再提愚蠢问题,后座上跟他同个镇子的人也参与了讨论,他们聊天的声音不大,话题也总归是逃不过钱和酬劳。 明夏全程没有参与,她只是沉默地盯着窗外,在吴天强的身影开始朝车子走来时,伸手轻轻叩了叩车门。 虽没有说话,提醒的意思却已经非常明显,待吴天强打开车门时,车里已经重新恢复了寂静。 大概是换轮胎不太顺利,吴天强回来时,脸色很是难看,脸上的表情活像是死了爹似的。 “你们几个,现在立刻全部下车。”吴天强颐指气使地冲车后座招呼道。 被点到名字的四人虽然满头雾水,却也不敢耽搁,立刻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坐在副驾的明夏也想下车时,却听吴天强道:“你留下看车。” 明夏握住门把的手微微顿住,思索两秒后,颇为顺从地放下手重新坐回了车里。 见她这么听话,吴天强心头的火气总算消了不少,他跳下车,拉开后备箱,从里面拿了根牵引绳和几把铲子出来。 “前面车子陷泥滩里出不来了,你们一人一把铲子,把车轮从泥里挖出来才能继续往前走。” 四人每个人被发了把铲子,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极寒天气里,不得不趴在冰冷黏腻的泥滩里,用铲子不断将车轮下的污泥往外挖。 不过片刻,浑身的衣服已经被泥水浸湿了,手和胳膊更是已经麻木,却还要忍受着吴天强的训斥。 “动作能不能利索一点,没吃饭吗今天?!” “就这么慢吞吞地挖,这要挖到什么时候,天黑之前这车出不来,你们就留在这里喂野狼吧!” “看着年纪轻轻,怎么干活还不如上了年纪的老人麻利,选人的时候真是看走了眼,怎么选了你们这群蠢货!” 一声声的怒骂训斥刺耳极了,期间还时不时伴随着哄笑声,更让这四个剥皮人的心凉到了谷底。 可他们不敢反抗,因为一旦反抗,被抛弃在这里的话,别说赚到钱回家,生还的几率都小到微乎其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车内闭目养神的明夏忽然听到了几声木仓响。 她睁开眼睛,此时车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荒原中,为数不多的灯光只有天上稀薄的月和车上大灯发出的光亮。 在车灯的照明下,明夏瞥见了不远处隐藏在黑暗中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是野狼,而且是数量不少,成群结队而来的野狼。 看过原著的明夏清楚的知道,这群突然出现的野狼并非是偶然,而是一路追随着这群盗猎者的队伍过来寻仇的。 事情的起因简单却又血腥,在原著剧情线当中,诺布的车队在追捕藏羚羊时意外发现了一窝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狼崽。 杀戮对于这些毫无人性的盗猎者而言,早已经是家常便饭,除了利益驱使以外,这伙人中还有人非常享受杀戮所带来的刺激感。 这窝刚出生不久的小狼崽在这样穷凶极恶的人面前,自然没能生还,一窝五只狼崽全部死在了这群盗猎者手里。 他们离开的时候,只留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早已经没了声息的狼崽的尸体。 野狼是种十分记仇的动物,它们视觉与嗅觉都非常敏锐,更重要的是它们还很聪明。 毫无疑问,这群野狼并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而是一路循着气味追踪过来复仇的。 它们应该已经在这里埋伏很长时间了,一直等到天彻底黑下来,这才开始了它们的复仇。 按照书中的剧情,因为太色太黑,视野受阻,诺布团伙在这次袭击中损失不小,光是小弟就被狼咬死了好几个。 如果不是最后他们当机立断上车跑了,再这么和狼群缠斗下去,即便他们手里有木仓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明夏听着耳边的木仓响与狼嚎,内心分外平静,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往车边儿靠近的熟悉人影,不是吴天强又是谁?此时跟着他一同朝着车边走来的,还有两头野狼。 明夏只一眼就看穿了吴天强的心思,原剧情当中,吴天强就是躲进了车里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不过这次还能不能如原剧情当中那样幸运,就不太好说了,毕竟车上可还坐着个看上去温顺无害,实则扮猪吃老虎的瘟神呢。 吴天强一路跑到了车边,伸手就去拉车门,可下一秒就惊恐无比地发现,车门居然拉不动。 “开门!快开门啊!”眼看身后的野狼就要扑上来,吴天强像疯了一样捶打着车门,希望能够引起车内人的注意。 明夏也确实注意到了,看着窗外焦急不已的吴天强,明夏起身跳到了驾驶位,就在吴天强明显松了口气,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时…… 明夏轻轻在车窗上哈了口气。 伸出手,没有去开车门,而是在被哈气笼罩的车窗上画了两个点。 吴天强眼中的惊喜瞬间变为了不可置信,辱骂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还没有出声,下一秒他整个人已经被从背后扑来的野狼给扑倒在地。 哀嚎声混合着野兽的撕咬声,随着皮肉和骨头被锋锐的牙齿咬断时发出的令人胆寒的声响,男人的惨嚎声逐渐降低减弱。 明夏侧耳听了片刻,直到外面逐渐没了吴天强的声音,她才在玻璃上落下了最后一笔。 玻璃被白色哈气覆盖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友好,憨态可掬的笑脸简笔画。 300 第 300 章 北风吹。 吴天强死后, 又有人反应过来后朝着车辆所在的位置跑了过来。 那人明夏认出来了,正是不久前被吴天强叫下去拖车的几个从镇上来的剥皮人之一。 大概是因为对方没有杀过狼崽,所以他身后并没有野狼追着, 模样看上去虽有些狼狈,却不像刚才的吴天强那么惊慌。 待看清楚车边已经被啃食得只剩下半张脸、死不瞑目的吴天强时, 那人明显吓了一跳。 然而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嘶吼时,那人硬着头皮上前,却没敢去拉主驾驶的车门, 而是伸手去拉了后座的车门。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刚才吴天强怎么也拉不开的车门, 这时居然两下就被从外面拉开了。 那人刚要上车,却听身后传来男人声嘶力竭的咆哮:“滚开,让老子先上!” 伴随着木仓响声,那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 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朝着车旁倒了下去。 他身后的男人没有丝毫犹豫, 直接踩着他的尸体上了车, 以极快的速度将车门从里面拉上,将紧随其后的野狼给全部堵在了门外。 男人劫后余生般的松了口气, 他身上布满血迹,早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同伴的, 亦或者是被他开木仓打死的野狼的血。 他受伤不轻, 左腿的小腿上还有明显深可见骨的牙印,可比起已经葬身于狼口的其他同伴而言,只是受了伤的他明显要幸运太多了。 顾不得去处理腿上的伤,男人很快发现车外那些尾随他而来的野狼并没有因为他上车而放弃攻击他的意思。 那些野狼似乎已经杀红了眼,它们不停地用身体去撞汽车的车门,其凶悍程度简直令人只是看着便觉胆寒。 若非这辆车是经过改装的越野车, 还真不一定能够顶得住这群野狼这么撞击。 饶是如此,男人依旧被这群野狼的行为给吓得够呛,他拿出木仓想要打开窗户进行射击,却冷不丁听到车前有人开口提醒。 “窗户开了的话,它们会直接从窗户进来,咬破你的喉管。” 男人这才意识到车上除了自己居然还有别人,他眼神猛地凶狠起来,原本准备开窗的手也立刻收了回来,反倒将木仓口对准了明夏的脑袋。 “少跟老子废话,赶紧开车!”男人怒吼道。 早已经坐回副驾上的明夏非常识时务的在男人用木仓对准她脑袋时就举起了双手,向对方示意自己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待对方情绪不再那么紧绷后,明夏道:“我不会开车。” 如果此时坐在副驾的不是个女人,在听到这句话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开木仓崩了对方的脑袋。 可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男人已经认出明夏是诺布要的剥皮能手,他当然可以开木仓杀了这个女人,但这意味着事后清算的时候他需要承受诺布的怒火。 男人嗜杀却并不意味着他没脑子,恰恰相反,他太有脑子了,以至于总能在危急关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就好比现在。 只稍稍权衡了下利弊,男人便果断放下了木仓,拖着受伤的腿爬到了驾驶位,将车子发动着,听着野狼不断撞门发出的“砰砰”声,男人边开车边咒骂道:“这群该死的畜生!” 眼看男人要开车去碾压那些野狼,明夏适时地开口提醒道:“前面的车子好像已经走了。” 见男人有些犹豫,仍没有放弃报仇的念头,明夏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现在外面有雪,而且雪越下越大了,再不追,等拉开距离就很难追上了。” 明夏这话绝对不是在吓唬人,云境本就十分危险,这里是完全没有经过人工开发的荒原,现在是夜晚,加上天气不好,稍有不慎就会掉队。 经明夏这么一提醒,男人算是勉强放弃了撞野狼的打算,脚下油门一踩到底,车子猛地蹿了出去。 野狼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仍在车后狂追,男人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些锲而不舍的野狼时,忍不住又是一阵咒骂。 车子在荒原上疾驰,也不知道开了多久,更不知道车后跟着的狼群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等以诺布为首的贴着狼头标志的越野车停下时,男人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刚才在外面因着温度低,又已经疼麻木了,尚且能够忍耐,可如今坐上车,知觉渐渐恢复,疼痛让男人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从兜里摸了支烟叼进嘴里,点燃后猛吸了一大口,转过头看向明夏,道:“会不会处理伤口?” “不会。”明夏摇头,给出了和之前并无二致的答案。 自讨了个没趣儿,男人哼笑一声,道:“除了剥皮子你还会什么?” 明夏表现得相当木讷,老老实实道:“土登没教过别的。” 得了这么个答案,男人却罕见地没发脾气,他拖着伤腿在车上翻找了许久,终于在车后找到了一个布包。 将布包打开,里面是酒精和纱布,还有一些用深褐色玻璃瓶装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粉末状物品。 男人自己坐在后座,忍着疼想将伤腿上被野狼咬碎的布料从伤口上揭下来,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 因着气温过低的缘故,那些布料混合着血早已经冻在了伤口边缘,稍微动上一动,撕扯的疼痛就几乎让他疼到晕厥过去。 尝试两次无果后,男人终于放弃了,粗声粗气对前面发呆,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明夏道:“喂,你到后面来。” 听到这声音,明夏木讷地又重复了一遍,道:“我不会。” 男人明显有些怒了,可想到待会儿还要她帮忙,深吸了一口气,软和了声音,道:“没事,你过来我教你。” “哦。”明夏应了,慢吞吞地拉开车门去了后座。 车门刚刚打开,呼啸的寒风便迫不及待地往车里灌进来,男人本就疼痛不已的伤口被如刀般的寒风这么一吹,那酸爽,差点没直接给他送走。 明夏对此毫无所觉,关上前门开后门,男人开口刚想骂,话还没出口先灌了满嘴裹挟着雨雪的冷风。 坐上车,明夏借着车里昏暗的车灯,打量着男人腿上的伤势,盯着看了片刻,道:“我要怎么做?” 男人低声骂了句什么,神色不善地将酒精和小刀递了过去,道:“先拿酒精在刀上擦一遍,再慢慢用刀把伤口旁边的布料取下来。” 明夏接过刀,低下头开始研究起来,尝试了两次,明夏摇摇头,道:“不太行,粘得太牢了,已经冻在一起了。” 这个结果男人也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闻言,咬了咬牙,道:“用刀把粘着布料的那部分肉挖下来。” 明夏:“……”6。 人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明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按照男人的指示将他腿上黏连布料面积最大的地方用刀连肉一起刮下来了。 让人有些惊讶的是,这人居然全程咬着牙愣是没发出什么声音。 明夏道:“然后呢,我该做什么?” 那人此时脸色已经惨白得不像人样,整张脸上都是冷汗,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听到明夏的声音,原本已经有些不太清楚的神智终于回笼,他指挥道:“酒精分多次洒在我伤口——” 话还没说完,便觉原本已经麻木的伤口传来钻心般的刺痛。 明夏倒完了酒精,继续追问:“还有其它吗?” 男人此时像是已经去了半条命似的,张了几次嘴才勉强哆哆嗦嗦说完了一句囫囵话。 “纱布,把伤口包裹起来,裹紧点。” “哦。”明夏应了句,依照他的指挥将纱布一层层缠绕在他的小腿上,整个过程说不上粗暴,但也绝对和温柔沾不上边。 明夏没给这人处理伤口前,他看起来虽然状态不好,但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性命之忧,可处理完伤口后,这人已经完全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连明夏喊他都没能得到回应。 明夏看了眼已经昏厥过去的男人,确定他短时间内应该醒不过来后,果断将还剩下小半瓶的酒精和纱布揣进了自己里衣兜里。 该薅的羊毛必须得薅,这些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来救命呢。 明夏才刚刚收拾完东西,正琢磨着看看能不能从这人身上摸点子弹呢,却在这时,忽然听到敲玻璃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明夏面不改色收回了摸向那人衣兜的手,仿佛只是不经意碰到一般,伸手打开了车门。 车外站着个约莫一米九的男人,他脖子上有着一块几乎占据了脖子二分之一面积的图腾纹身,挺显眼也挺好认的。 明夏凭借这纹身,只一眼就轻松认出来人是诺布的心腹,也是这支盗猎团伙的副头领阿旺。 他弯腰朝着车里查看情况,见车内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他们的人还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挑挑眉,问道:“他怎么了?” 明夏颇为耿直道:“被狼咬伤,昏过去了。” 阿旺皱了皱眉,从兜里摸了个手电筒出来,对着车上昏死过去的男人照了照,很是嫌弃地“啧”了一声。 “把他弄醒。”阿旺指挥道。 明夏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道:“醒不来。” 阿旺眉头皱得更狠,毫不客气地将明夏推到了一边,伸手就是两个响亮的大耳光。 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肿起来,看得出来阿旺动手的时候是半点没留情面。 不过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那人依旧没有醒过来。 阿旺很是嫌弃地收回手,退出车子,对前面的人招呼道:“来两个人,把他弄到前面给达瓦看看还有没有救。” 他话音落下后不久,很快有人走了过来,动作有些粗暴地将半死不活的男人从车里拖了出来。 处理完男人,阿旺又转过头,伸手指着明夏,道:“你,出来。” “诺布让你到他的车上去。” 301 第 301 章 北风吹。 阿旺撑着车门, 待到明夏下来时,语气有些意味不明道:“有时候能活到最后的,不一定是聪明人。” 明夏下车的动作却并未因为阿旺的话有丝毫停顿, 她神色如常,仿佛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她下车后,余光看到有人架着半死不活, 看上去状态就很不好的伤员往车队最后面那辆车子转移。 诺布虽然没有直接将这些伤员丢在原地不管,但意思却已经非常明显,把他们送到最后一辆车子上, 已经意味着一旦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再出现事故, 他们会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非常残酷,却也很是现实。 明夏往前走了没几步,手臂忽然被人给拉住了, 她脚步微微停住, 发现拉住她手臂的是个伤员。 这伤员明夏有印象, 正是不久前和吴天强打过招呼的那个同伴,此时他看上去很是狼狈, 尽管手臂已经打了绷带, 血还是不断从伤口处涌出。 原本白色的绷带已经被流出又凝固的血浸染成了黑红色,即便不知道伤势情况,仅凭出血量便不难判断, 这人的伤势一定非常严重。 他抓住明夏手臂的行为与其说是在向明夏求救,不如说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更为恰当。 “我没事,不就是一条胳膊吗, 即便没了一条胳膊我依旧可以拿木仓射击,我不会拖后腿的,别把我送到后面!”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 最后依旧免不了被扔到后车的命运。 大概是生死关头爆发出的强烈求生欲让他死死抓着明夏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牢牢不肯放开。 明夏手臂被他抓得生疼,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 僵持的时间并不久,最终阿旺走上前,一根根掰开男人抓握住明夏手臂的手,这才让对方放开明夏。 处理完这件事情,阿旺皮笑肉不笑地对明夏道:“你刚才应该直接给他来上一刀。” 明夏闷不吭声,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刚才那人显然不是个例,明夏走到头车不过短短不足五十米的距离,却已经看到他们从前面的车里或搬运或搀扶了四五个伤员下来了。 这些人里,有些和刚才那男人一样,对于要被送去后车非常抗拒,有些则神色比较平静,只是眉宇间带了几分绝望。 还有一些已经昏死过去的,可能要到他们恢复意识时,才会知道自己被车队抛弃的事实。 行至最前面的车子,明夏在车边看到了刚才自己车上腿被野狼咬伤的男人,他被人放在地上,查看着腿上的伤口。 明夏走近时,听到男人身边的人语气平静地抬头对车里人道:“伤势太重,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感染这一关。” “即便挺过去了,短时间内想要行走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随着那人的这番话,明夏听到车里传来了诺布的声音。 “送到后面。” 简简单单四个字,便已经宣布了被咬伤腿男人的命运,话音落下后,很快有人将地上的男人拉起来,向着车后去。 车队短暂休整之后,再度上路,值得庆幸的是,许是风雪逐渐变大,野狼群总算没再追过来。 这场风雪持续了整晚,待到天色破晓时,整片荒原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景象视觉上相当震撼,可积雪之下却又暗藏危机。 来时带了五个剥皮人,经过昨晚遇到狼群袭击后,活下来的连同明夏在内只有两个人。 诺布的盗猎团伙损失也同样不小,当晚被野狼咬死的就有四人,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却身受重伤的伤员更是达到了六人之多。 因着云境没有太好的医疗条件,这些身受重伤的伤员,身体素质稍微差些的,被舍弃到后车后没多久就死了。 身体素质比较好的,却也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伤口开始出现感染的迹象,只要车队停下休整,必然能听到从后车传来的伤员呻-吟声。 显然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整个团伙无论是诺布,还是团伙里的其他成员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 书中对于诺布与张宝平的这次会面并没有详细描写,所以明夏也不太清楚诺布和张宝平约定的见面地点究竟在哪里。 但可以肯定的是,诺布是顺利与张宝平完成了会面,并且告知了对方金矿的具体位置。 遭遇过野狼群之后,车子在云境疾驰了两天,路过一个村落时,头车副驾驶位上,一路都在闭目养神的诺布掀开眼皮。 “下车再去找几个剥皮人来。”诺布道。 这样的活计以往都是交给吴天强干的,但吴天强死在了几天前的野狼袭击中,于是这差事便没了人干。 诺布的副手阿旺将车子停好后,主动开口道:“这次我去吧,老大。” 诺布对此不置可否,只在阿旺准备下车时,忽然扭过头看向坐在后面的明夏和另一个剥皮人,道:“你们,和他一起去。” 明夏被点到名字后拉开车门就下了车,另一个和她同从镇子上被选中的年轻人却没她这么淡定。 吴天强当时选中他的时候,是看重了他年轻又身强体壮,除了剥皮子以外,还能指挥他干些别的什么活计。 年轻是好事,却也不完全是好事,因为年轻意味着经验不太充足,就比如现在,在经历了野狼袭击后,亲眼看到自己的同伴死在野狼口中,对这个年轻的剥皮人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以至于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他的神经依旧处于高度紧绷状态,整个人都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情绪失控。 这种状态显然无法完成诺布指派给他的任务,阿旺在车旁等了许久不见他下来,耐心告罄后,直接弯腰探进来半个身子,在那人毫无准备前,伸手一把将他从车子里扯了出来。 被拽下车的年轻剥皮人显然已经吓破了胆,以至于阿旺才刚刚松开手,他便已经双腿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阿旺嗤笑一声,道:“怂蛋玩意儿。” 说着,抬脚就在那年轻人屁股上踢了一脚,拍了拍怀里的木仓,道:“我们的队伍不养闲人,如果不能工作,就会被抛弃。”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年轻人不能尽快站起来为他们工作的话,就会被抛弃在这里。 阿旺说完话,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转过身对他竖起手指,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分钟没有跟上来,待会也就不用再上车了。” 看着阿旺已经往村子走去的背影,明夏伸手将瘫软在地上的年轻人拉起来,道:“走了。” 经历了这些天的相处,年轻人深知这帮盗猎团伙与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盗猎者都不同。 普通的盗猎者只为钱和利益,不会随意开木仓杀人,但诺布为首的这个盗猎团伙却不同。 这伙人心狠手辣,人命在他们眼里似乎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对待自己人都尚且能够毫不犹豫地舍弃,更不用说像他这种小啰啰。 能顺利活到现在,纯粹是他运气比较好。 年轻人相信阿旺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并不是在吓唬他,如果他一直拖后腿,不能为这个团伙创造价值的话,是真的会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想到这些,年轻人即便心中再如何畏惧,还是连滚带爬强忍着恐惧从地上爬起来了。 年轻人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向前走了两步,腿肚子却因为恐惧而直打颤,他看着不远处始终神色平静的明夏,忍不住开口道。 “你……你就不害怕吗?” 明夏扯了扯嘴角,不答反问道:“害怕就能活命吗?” 确实,害怕并不能增加活命的几率,事到如今,只有向这个盗猎团伙展示出自己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才能增加活命的概率。 说来也是挺奇怪的,明明之前还怕得要死的年轻人,听了明夏甚至算不上安慰的反问之后,惊恐无措的情绪居然奇迹般的得到了些许缓解。 阿旺虽然走在前面,但他耳朵非常灵敏,将两人之间简短的对话全部听了个清清楚楚。 三人一路沉默无言,直到快要进村落,阿旺才扭过头对明夏似笑非笑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明夏没有说话,只将头垂得更低。 如吴天强之前在小镇那样,阿旺来到村口前,才刚刚说了自己要雇佣几个剥皮人一起上路,村中原本紧闭的大门便陆续打开了。 阿旺没有像吴天强那样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挑选方式,他环顾了站出来的村民一眼,随手指了五个人。 “你们俩过去看看,这五个人手艺行不行?”阿旺对明夏和年轻人道。 两人没有推辞,上前问了阿旺挑选出来的那几个人简单的几个问题,又看了看他们的手,见几人手上都有厚厚的老茧便知这些都是熟手。 确定选出来的人没问题后,阿旺带着这些人一同回到了队伍。 因着之前野狼夜袭造成了不小的人员伤亡,导致车上的空位置多了不少,刚好可以用来安置这些剥皮人。 也不知运气是好是坏,离开这个村落之后,诺布的车队在云境行驶了三天,直到第三天的傍晚才终于看到了藏羚羊的踪迹。 诺布在发现藏羚羊时,一改之前的懒散,亲自从车里拿起了木仓,打开车窗后,从瞄准到扣动扳机,一套动作早已经做到不能更熟。 木仓响,一头藏羚羊应声倒地。 诺布开木仓之后,他的队伍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纷纷摇下车窗对着不远处的藏羚羊举起了木仓。 每道木仓响,必然伴随着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刚才谁开的木仓?”不知看到了什么,诺布拿起了车上的对讲机,声音里不掩戾气道,“都给老子瞄准了打,打头,别打身子!” 打头是最能完整剥下整张藏羚羊皮的办法,这么做不会破坏皮子,更不会在上面留下弹孔。 越是完整的皮子,在出手的时候越是能够拿到更高的价格,这是业内不成文的规定。 待到车外的木仓响停下后,诺布率先开门下了车,简单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的藏羚羊尸体,他满意地收回视线,伸手用力拍了拍后车门。 伴随着哐哐作响的拍门声,诺布招呼道:“下车下车,干活了!” 阿旺也随之一同跳下车,看着满地狼藉,他哈哈一笑,对着陆续下车的剥皮人高声道:“手脚都麻利着点,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敢磨洋工,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302 第 302 章 北风吹。 现在还没有正式进入繁殖期, 所以藏羚羊相对比较分散,数量也远没有五六月份那么多。 诺布的团伙一路上走了这么多天,也就碰到了这么零零散散的几只, 若是放在五六月的繁殖期,这点数量的藏羚羊诺布根本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可现在却不一样,一路毫无收获已经非常打击士气, 更遑论他们还遇到了野狼夜袭,损失颇为惨重,急需要提升士气, 稳定军心。 这几头藏羚羊便这么撞到了木仓口上, 阿旺带着剥皮人下车走近时,有几头藏羚羊还没有咽气,四肢徒劳而又无力地挣扎。 阿旺这次没再用木仓, 而是从怀里掏出了把短刀, 走到还在挣扎的藏羚羊身边, 手在脖子处划了下,原还在挣扎的藏羚羊立刻咽了气。 如此血腥残忍的一幕, 对于阿旺而言却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脸上丝毫没有愧疚,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里充斥着兴奋。 甩了甩手上的羊血,阿旺甚至十分好心情地吹了个口哨。 诺布看到这一幕, 伸手在阿旺脑袋上毫不留情给了他一巴掌,道:“别把血溅到羊毛上,不好清理不说, 让大老板看到又有理由压价了。” 被诺布打了,阿旺也没恼,耸了耸肩道:“放心好了, 大不了交货之前我们先清理一遍,不碍事。” 话虽这么说,但接下来再动手的时候,阿旺总归还是收敛了不少,即便他自己无所谓,却也必须考虑诺布的想法。 诺布在这个团伙里,永远占据着绝对的话语权。 许是为了向诺布等老板证明自己的能力,那几个不久前刚从村子里找来的剥皮人手脚相当麻利地处理完了所有羊皮。 总共也就六只藏羚羊,没等明夏走过去就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阿旺见状,咂咂舌,难掩得意道:“看来这次找的剥皮人挺不错嘛,我就说吴天强那孙子不靠谱,老大你还不相信。” 诺布淡淡扫了他一眼,阿旺立刻耸了耸肩,转移话题道:“就是有点可惜,都没看到土登这孙女动手呢。” “急什么,早晚会看到的。”诺布拉开车门,大咧咧坐进车里,似笑非笑看着姗姗来迟的明夏,反问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对吧?” 明夏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沉默着跟随其他剥皮人上了车。 这次意外收获明显让诺布等人心情颇为不错,车内的气氛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诺布甚至在车里放起了音乐。 车队继续在荒原上行驶了三天半,终于在一处不太起眼的小湖泊前停了下来,而他们抵达时,湖泊前已经停了三辆车子。 这三辆车子上面没有任何的标志,车子看上去有些破旧,停在那里并不太显眼。 车停稳之后,诺布对众人道:“你们在车上等,我下去看看。” 负责开车的阿旺立刻道:“哥,我跟你一起吧,安全最重要。” 并不是阿旺多虑,而是云境这么个地方,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大家都是因为利益才来到这里,而高利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 平日里看上去关系再好的人,一旦在利益面前,立刻就要打上一个问号了,尤其是一旦牵涉的利益太大,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黑吃黑之类的事情在这片土地上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发生,普遍到仿佛随处可见。 诺布明显也是知道这边潜规则的,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必,我先下去看看,你在车上盯着,照旧还是看我手势行动。” 此言一出,明夏心里便已经明白,原来诺布与他这位把兄弟的关系也并不像书中描述的那么铁。 张宝平是如何看待诺布的,明夏暂且不得而知,但凭借诺布与阿旺的这番对话便不难猜出,诺布对这位金老板还是有所猜忌和顾虑的。 这就有意思了,在原剧情当中,诺布与张宝平的这次会面时间并不长,只一下午而已。 诺布将他得知的金矿消息告知了张宝平,作为交换,张宝平承诺会高价收购诺布手里的藏羚羊皮。 一张藏羚羊皮在黑市上明码标价二百到三百块,即便诺布有境外组织出资支持,一张皮子顶多也就只卖到三百三十到三百五十块钱之间。 虽然价格看似比其他盗猎团伙高,但成本却也同样不低,境外组织向他们提供的车、汽油等物资,以及木仓和子弹等武器都是需要在成本中扣除的。 抛开成本,剩下的钱还不是全部落入诺布的口袋里,他需要将这钱分出去一部分给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团伙其他小弟。 这么算下来,尽管盗猎是暴利,但真正能够落到诺布口袋里的钱比起经他手的钱而言,终究还是少了太多。 正所谓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尽管书中并没有提张宝平和诺布是怎么勾搭上的,但其实不外乎利益交换。 利益才是能够将两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诺布想要摆脱境外组织的控制,跳过他们的剥削,直接用手上的皮子和欧美市场进行交易。 张宝平这个金老板刚好就有这样的门路,能够充当诺布与欧美市场建立联系的那个中间人。 两人一拍即合,张宝平向诺布承诺,不会像诺布之前合作的境外组织那样抽取高额佣金,只需要诺布在追捕藏羚羊的过程中,顺带帮他寻找金矿位置。 张宝平让诺布帮他找金矿,如果诺布找到了,张宝平表示,会按照诺布提供的金矿实际价值的三分之一,将这部分钱高价均摊到从诺布手中收购的藏羚羊皮上。 对于诺布而言,张宝平提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所以诺布心甘情愿为其卖命。 为表忠心,也为了向张宝平这位大哥展示自己的能力,诺布这才比往年提前了两个多月进入云境。 不过这其中的内情只有诺布和张宝平这两个头目,以及张宝平极少数的心腹知道。 诺布这边生性多疑,谁都信不过,所以连跟他关系最好的阿旺也不知道其中内情。 不过诺布的团伙本就是诺布的一言堂,凭借他在团伙里的主导地位,无论他做什么,团伙里的其他人内心如何想的暂且不提,表面上装也得装出毕恭毕敬,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见诺布坚持,阿旺也没办法,在诺布下车后,伸手重重在方向盘的边沿捶了两下,盯着诺布远去的背影,眼里神色不明。 明夏很好地捕捉到了阿旺的情绪,若有所思地想起了原剧情中的一个细节。 诺布的车队被叶怀玉引入流沙的时候,给诺布开车的那人似乎就是阿旺,书中作者着重描写了车子陷入流沙时的场景。 生死关头,与叶怀玉面对死亡时的从容不同,诺布团伙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内讧。 诺布对阿旺大发脾气,而阿旺也不再如平日里表现出的那般唯诺布马首是瞻,两人相互指责,在车里甚至还爆发了激烈的打斗。 车子被流沙吞噬了大半时,诺布率先对阿旺开了木仓,而阿旺濒死之际也并没有放过诺布,同样给了诺布几木仓。 与其说他们最后是死于了流沙,不如说他们死于内讧更为恰当。 仅从这些便不难看出,阿旺对诺布这个头领远不如他所表现出的那么恭敬和顺从。 之前就说过,诺布的这个团伙里面都是些亡命徒,亡命徒有利有弊,虽然在面对巡山队和其他盗猎者时,诺布的团伙往往能够占据上风。 但弊端却是,虽然目前来看暂时风平浪静,可一旦诺布给予的利益分配不能够让这些亡命徒满足的话,爆发矛盾和分裂也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情。 “真不知道那金老板是怎么说服诺布的,能让诺布这么信任他。” 诺布下车后不久,短暂的沉默之后,车后面不知道是谁率先开了口,一出口便意有所指。 这段时间跟随诺布团伙行动,明夏已经差不多将这个团伙的构成给摸清楚了,眼下开口这个,是副手阿旺身边最得力的小弟。 虽然明面上对诺布恭恭敬敬,实际上比起诺布,他更听从的是阿旺的话,每当阿旺有需要,却又不能亲自露面开口时,他就会跳出来给阿旺当出头的椽子。 今天也不例外,阿旺已经在诺布下车后表现出了不满,这位头号小弟便立刻站出来,递了个话头给他。 阿旺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似笑非笑道:“那你觉得,大哥那样谨慎的人,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一个人呢?” 他的小弟眼神飘忽不定,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道:“旺哥,那么大的金矿,可远比我们辛辛苦苦打皮子要赚得多多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留着自己开采,非要把到手的钱往外推,便宜给别人呢,你说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如果此时诺布在场,听到这番话后,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开木仓崩了说这话的人。 只可惜诺布不在,而因为前段时间那场野狼夜袭,诺布对待伤员的处理方式实在太过残暴,让这些跟随在他左右的团伙内其他小弟都有些胆寒。 他们没什么文化,不知道什么叫唇亡齿寒,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清楚,诺布当时会那么舍弃伤员,下一次轮到自己受伤的时候,也很可能会被诺布毫不犹豫地舍弃。 大家都是亡命徒没错,可能活着谁愿意去死?辛辛苦苦冒着巨大的风险来云境赚钱,要是钱没赚到人就死了倒也没什么遗憾,毕竟赚钱有风险。 这帮亡命徒最担心的是,辛辛苦苦赚了点钱,还没来得及去享受人却已经死了,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这比直接杀了他们更让人难受。 所以听到这话,车里氛围顿时变得有些诡异,既没人参与讨论,却也没人出言阻止他继续这个话题。 车里众人各怀心思的表现,让明夏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正在朝着非常有意思的方向发展起来。 303 第 303 章 北风吹。 “我怎么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 这话你要去问大哥啊!” 车厢内诡异的沉默并未持续多久,阿旺开口时,语气虽有些不善, 却并没有截住这个话头的意思。 后排那人不愧是阿旺的小弟,只看他这态度便知道是时候再添一把柴火了。 “说起来,我记得之前有个姓陈的金老板也是在云境发现了一个金矿,那地儿挺偏的,听说规模也不大,但那姓陈的金老板为此很是发了一笔大财。” “而且……”小弟说到这里,声音有些欲言又止。 无论什么时候, 钱总是能够最大程度上调动起人心底的情绪,这次也不例外,原本一直没有参与其中的其他人,听他提到金矿能带来的巨额财富, 也不由加入了讨论。 “而且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就是, 哥几个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大哥这会儿又没在车上, 你小子有什么可怕的, 说啊!” “陈小六, 你刚说那金老板姓什么来着,也姓陈?他姓陈,你也姓陈, 你小子该不会和那金老板有什么亲戚关系,所以才知道其中的内幕吧?” 这人原本也就随口一说,却见最先开口提起金矿的那陈小六在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大变, 连声否认道:“没、没有的事儿,你们别瞎猜了!” 人有时候真的挺奇怪的,你要是大大方方承认反而没什么人相信你说的话,可你若是这样遮遮掩掩地否认,反倒无形当中让人更加笃信你这是被说中了真相后的心虚。 陈小六没否认之前,未必有多少人相信他与那金老板有什么关系,他否定之后,偏偏让其他几人顿时信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阿旺也故作感兴趣地扭过头来,看向陈小六,问道:“真的假的?你倒是说说,那金老板当时赚了多少钱?” 陈小六面露难色,但在其他人一叠声的催促下,咬了咬牙,没有开口,而是伸出手比了个五的数字。 “五十万?” “傻了吧你,那他妈的可是金矿啊,怎么可能只有五十万,光是采金的那些设备都不止五十万了,见没见过世面啊!” “那……五百万?” 这个数字说出来时,车里很多人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粗重了几分,五百万啊,这可是整整五百万。 他们冒那么大风险跟随诺布在云境出生入死猎杀藏羚羊,一张皮子真正卖出去也才一百块钱,大头都被诺布给拿走了,能够落到他们口袋里的左右也就七八十块钱。 诺布这个团伙虽然战斗力强,但人数也挺多的,均分下来,即便是每年的五六月份藏羚羊繁殖期,收获颇丰的时候,分到他们每个人手里也就不剩多少了。 若是开采一个金矿就能赚到五百万,谁还愿意苦哈哈给诺布卖命啊,诺布性格残暴,稍有不慎惹恼了他,别说能拿到钱,小命都可能随时交代到这里。 就在众人心思浮动的时候,却见陈小六摇了摇头,苦笑着道:“五百万?你们啊,还真是见识太少。” 听到这话,立刻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还见识少?” 不怪这人这么惊讶,现在是八十年代末,五百万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非常夸张的一笔数额了。 “那你说说,到底是多少,总不至于是五千万吧?”有人不屑道,明显没把陈小六的话当一回事。 哪儿知道陈小六还真就点头了,满脸笃定,信誓旦旦道:“嘿,还真就是五千万,而且是扣除了开采成本后的五千万。” 此言一出,车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 五千万?这可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啊! “金矿当真能赚这么多钱……?”有人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你不是在跟我们说笑吧?” 陈小六刚想说点什么,话头却被坐在驾驶位的阿旺给接过去了,他开口道:“不可能,要真能赚这么多钱,大哥怎么会把金矿告诉那金老板,我们留着自己开采多好?” 说到这里,阿旺斜睨了陈小六一眼,不咸不淡地警告道:“再在这里信口胡诌,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陈小六瑟缩了一下,却并未因为阿旺的这番话而闭嘴,恰恰相反,他鼓起勇气高声道:“旺哥,那金老板就是我远房的表叔,这还有假?” “当初我之所以来云境跟老大干,就是受了我那表叔的影响,不然我到现在还在乡下当杀猪匠呢!” 车里的众人本就被那五千万给砸蒙了,此时见陈小六这么信誓旦旦的模样,对他所说的话虽然未必全信,却也是信了几分的。 就在这时,陈小六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忽然道:“金矿值不值这么多钱,问问本地人不是最清楚了吗?” 说着,陈小六看向了坐在最后面后备箱里的几个剥皮人,开口道:“你们都是当地人,说说你们对云境金矿的了解吧。” 说来讽刺,土地里的黄金在云境本地人眼里,是不可以取出的圣物,可这些被本地人视为圣物的黄金,却被有些人当做了一夜暴富的门路。 要说不憋屈,不愤怒,当然是假的。 可憋屈与愤怒又能如何呢?他们并不能阻止这些人的暴行,反倒因为生活而沦为了这些人的帮凶。 年轻人尚且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但一些早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中年人却已经对此感到麻木了。 此时被问到金矿问题,一个中年剥皮人开口道:“我之前给人当过金农,老板赚了多少钱不清楚,但他们给钱很大方。” 听到这话,陈小六像是被鼓舞了一样,立刻道:“如果不是开采金矿带来的利益实在可观,金老板又怎么可能那么大方?” 见众人有些意动,陈小六和阿旺对视一眼,得到了自己大哥的鼓励,陈小六忽然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钞票。 将钱举过头顶,在后备箱几个剥皮人眼前晃了晃,陈小六道:“你们还有谁知道和金矿有关的事情,谁说得好说得多,这钱就赏给谁!” 看清楚钱的面值,原本还满脸麻木的剥皮人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急切的想要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个痛快。 不过即便是本地人,大多因为没有参与过淘金,所以对这群人最关心的,非法采金的金老板实际收益问题并不能给予什么有用的线索。 就连几个剥皮人中唯一当过金农的那中年男人也不清楚一个金矿的实际收益能有多少。 眼看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气氛就要垮下去,陈小六顿时开始着急起来。 明夏在旁边围观了许久,通过陈小六和阿旺的反应,结合《北风吹》这本书里原本的剧情线,书内并未提起诺布团伙在这次和金老板张宝平的碰面中,团队内部起了内讧。 所以综合来看,如果明夏没有猜错的话,阿旺和陈小六的这次煽动最后是以失败告终。 这群亡命徒虽然容易因利益而上头,可没人是傻子,一旦阿旺和陈小六拿不出足够打动他们的证据,上头有多快,下头就也同样很快。 诺布的铁血和狠厉不是开玩笑的,一旦被发现有异心可是会死的。 除非阿旺陈小六能拿出金矿的确能创造五千万,不,哪怕他们能拿出金矿价值一千万的证据,这些人都可能会被他们说动,从而铤而走险。 可他们没有,一切不过是编造出来的空中楼阁而已,想要凭借言两语就策反这群人,未免把他们想的太过蠢笨了。 眼看众人听了会儿,神色已经有些不耐烦,陈小六急得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 就在这时,却见一直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明夏忽然抬起头。 “我大概知道一些情况。” 阿旺原本已经做好挑拨不成功的准备了,此时忽然听明夏开口,他猛地转过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明夏,道:“说说看,你都知道点什么?” 明夏想了想,道:“我父母都是金农,没被土登收养之前,我父母受雇于一位姓杨的金老板。” 听到明夏提起姓杨的金老板,车里立刻有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你说的该不会是……杨疤瘌?” 这便是知晓剧情带来的好处了,就像之前骗过诺布的那套说辞一样,因为对书中剧情的了解,明夏不会像陈小六和阿旺那样随便杜撰出一个什么表叔。 她所说的这个杨老板是云境真实存在的金老板,因着脸上有块很大的疤瘌,所以见过他的人都叫他杨疤瘌。 每年进入云境的淘金者数不胜数,但真正能够赚到钱的金老板却不多,而像杨疤瘌这样能靠非法采金赚钱赚到盆满钵满的,放眼整个云境,这种金老板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书中对这位臭名昭著的金老板描述不多,杨疤瘌是最早一批进入云境非法采金的金老板之一,在云境通过采金非法获利共计四千多万。 他为人并不张扬,恰恰相反,杨疤瘌此人性格谨小慎微又十分老奸巨猾,而正是这样的谨慎,曾无数次在紧要关头救了他的命。 九零年的时候,看国家打击非法采金和非法偷盗猎的动静越来越大,觉察风声不对后,立刻金盆洗手,遣散了自己的非法采金队,携带巨额财产逃往了国外。 直到零六年的时候,畏罪潜逃多年的杨疤瘌才终于被引渡回国,认罪伏法。 由于杨疤瘌是最早一批进入云境的金老板,所以很多人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他,却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不,明夏不过才刚说出了这金老板姓杨,就有人已经猜到是杨疤瘌了。 304 第 304 章 北风吹。 杨疤瘌在云境可是个传奇人物。 尽管他本人挺低调的, 可云境时至今日依旧流传着他的传说,不少小金老板都将杨疤瘌当做目标,争先恐后向他效仿。 早两年的时候, 杨疤瘌还没有现在这么神秘,人们或多或少能从金农口中窥闻这位云境有名金老板的消息。 不过最近这一两年里,这位金老板也不知是金盆洗手了,还是不知道在哪里闷声发大财,总之云境里已经许久没人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因着他出手大方,云境内的金农都非常愿意优先选择为他工作,而他因着小心谨慎, 从不会长期雇佣同一批金农为自己采金。 这也就导致受他雇佣过的金农数量很多,但却很难从他们嘴里拼凑出杨疤瘌的全部事迹。 各种传言众说纷纭,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杨疤瘌绝对代表了在云境从事非法采金工作的群体里, 收入最顶尖的那批金老板。 所以,此时听到明夏提及姓杨的金老板, 车里顿时有人联想到了杨疤瘌身上。 明夏只凭三言两语便让车内原本因为陈小六信口开河而逐渐冷却的气氛再次热烈了起来。 说到底, 这些人之所以会聚集到诺布手下, 为的是什么?当然是钱。 如果能够有人现身说法, 跟他们讲明白金矿的价值,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还能对唾手可得的利益不为所动?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都知道点什么,赶紧说说看啊!”听明夏提及这位极具传奇色彩的金老板, 车内立刻有人催促道。 “就是,磨磨唧唧的,你倒是赶紧说啊,还想不想要钱了?” 那人说着, 从兜里又摸了五块钱出来,非常阔绰地将其拍在了腿上,道:“快说,如果你提供的消息能让我们满意,这钱也是你的。” 明夏的眼睛看了看阿旺手里的钱,又看了看那人刚拿出的钱,眼里的犹豫逐渐褪去,全然一副被金钱蛊惑的模样。 “五千万有点夸张的,但根据发现的金矿大小不同,价值也大不相同。” 为了让自己说的话更容易被这些人理解,明夏想了想,道:“青蓝湖那里之前曾经发现过一个小金矿,那地方是进山的必经之路,你们应该有印象吧?” 听到明夏提及青蓝湖,立刻有人点头,不过神色却明显带了些许轻蔑,道:“那金矿我知道,但就那么大点的金矿,能值得了几个钱?” “就是,那么大点的地方,哥几个还不看在眼里,搞不好辛辛苦苦开了半天的矿,最后还没我们打十几头藏羚羊得的钱多呢,有什么好说的。” 明夏倒也没因为他们的话而有什么不满,只是在众人哄笑成一团时,冷不丁道:“那个小矿就是杨老板赚到第一桶金的地方。” “三台装载机,两台翻斗车,只用了不到一个月,那小金矿给杨老板带来了上百万的收益。” 笑声和嬉闹声随着明夏这不咸不淡的几句话,顷刻间门戛然而止。 青蓝湖是进山必经之地,即便是他们这群盗猎者,每年进山路过青蓝湖时,也会聊起这里曾经被淘金者发现过金矿的事情。 然而以往只是调侃说笑,并没有人认真,也没人知道青蓝湖那规模不大的小金矿居然会是杨疤瘌这样云境有名的金老板发现并开采的。 让这群盗猎者为之震撼的是,就这么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金矿,居然能够带来上百万的利益,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明夏所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发现的那个金矿远远要比青蓝湖更大,根据已经被诺布杀掉的那个盗猎者小队的头目描述,那金矿占地起码是青蓝湖的四倍。 只稍微这么想想,车里不少人呼吸都不由开始急促起来。 但没有人是傻子,车里人虽然想法各异,却也不是没有聪明人,那人不动声色道:“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经这人这么一提醒,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随口胡诌,糊弄我们?” 面对质疑,明夏倒是十分坦然地摇摇头,道:“我没办法提供什么证明,我之所以知道这些也不是亲眼所见,而是从父母那里听说的。” “开采金矿的确暴利,但采金是需要大型的专业采金车和设备的,那些东西并不便宜,如果没有设备,只靠人力开采的话,很难。” 明夏表现得这么耿直,非但没有劝他们采金,反倒给他们兜头浇了盆冷水。 可比起陈小六之前一味鼓吹开采金矿有多么暴利,多么容易等相当夸张的说辞而言,明夏这番话听上去明显要可信多了。 最重要的是,对于车上这些盗猎者而言,他们根本没把明夏看做是与他们平等的人。 在这些人眼里,明夏只不过是个剥皮人而已,十几岁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说句不好听的,小命都掌握在他们手里,怎么敢对他们说谎? 明夏坦然的态度,以及他们对明夏的轻视,加上明夏那听上去挺有说服力的言语,种种因素相互叠加,就导致车内有大半人对她所说的话还是有七八分相信的。 尤其是在明夏泼冷水,说他们没有采金设备,即便知道金矿位置也无法采金赚钱后,无疑又为她的说法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阿旺盯着明夏看了片刻,忽然给后排的陈小六使了个眼色。 阿旺将那张皱皱巴巴的钞票团成一团,朝着明夏所在的位置扔了过去,道:“答得不错,赏你了。” 明夏倒也不扭捏,伸手刚好将纸团接了个正着,拿到手之后,用手将被揉成一团的钱展开抚平整,小心翼翼放进口袋里。 她对钱爱惜的模样被车内众人看在眼里,顿时又引发了一阵哄笑。 阿旺却没笑,而是若有所思道:“那如果我们发现了金矿,没有采矿设备,又不想将金矿拱手相让给金老板的话,该怎么办呢?” 听到这个问题,明夏动作微微一顿。 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阿旺,良久后,没有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反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明夏道:“杨老板是最早一批进入云境的淘金者,听矿场上的金农说,他刚来云境的时候,兜里只揣了一百块钱。” 听到明夏的话,阿旺眉心一跳。 实际上不止是他,车里原本因为金矿而各怀心思的众人,在听到明夏的这句话后,顷刻间门脑海里便浮现了各种念头。 杨疤瘌刚来云境之前,根本不是什么风风光光的金老板,身上只有一百块钱的话,别说想买采金的设备,就连花钱去租,这点钱也是租不到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兜里只有一百块钱的杨疤瘌,究竟是怎么赚到了第一桶金的,又是怎么成为后来云境鼎鼎有名的金老板呢? 这个年头,无论是非法盗猎还是非法采金,敢来云境赚钱的,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不要觉得非法采金没有非法盗猎那么血腥就安全了,恰恰相反,非法淘金的风险丝毫不逊色于盗猎。 就像盗猎者与盗猎者之间门会发生冲突与摩擦一样,在云境淘金的金老板与金老板之间门也同样会发生冲突。 有利益的地方往往伴随着血腥与暴力,利益越大,风险就越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采金远比盗猎收益更高,与之相对应的,金老板需要承受的风险自然也越大,能在云境混到风生水起的金老板,手上多多少少都沾着血。 杨疤瘌可以从无到有,他们为什么不可以? 的确,他们现在没有专业的采金设备,但他们有武器,难道就不能向金老板们“借”点设备来用? 甚至都不必跑远,他们眼前可不就有现成的金老板吗? 明夏将车内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却并未再开口说什么,而是选择重新缩回后备箱的一角,低垂着脑袋,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剥皮人,而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 诺布和金老板张宝平的谈话持续了很久,等他从张宝平的车上下来时,已经是两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大步走到了车前,没有上车,而是站到了驾驶位的阿旺面前,伸手敲了敲车窗。 待到车玻璃摇下来之后,诺布道:“让兄弟们都下来吧。” 阿旺眸子闪了闪,将手放到了木仓上,紧张道:“老大,我们待会是不是要……” 诺布哪里会看不明白他的意思,神色沉了沉,伸手直接给了阿旺一巴掌,沉声道:“趁早把你那乱七八糟的心思给我收一收。” “张宝平是我大哥,我们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你平时怎么对待我,到他面前就怎么对待他。” “这是第一次,我不跟你计较,但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对他不敬的话……” 剩下的话诺布没有说,可熟知他行事风格的阿旺却已然非常清楚他的意思。 阿旺以往也不是没有被诺布这么对待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诺布要将金矿的消息告诉他那个所谓的把兄弟之后,阿旺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衡。 如果明夏知道阿旺此时的心理,说不定能理解他的想法。 张宝平没出现之前,这个以诺布为首的盗猎团伙当中,如果说诺布是当之无愧的一把手,那么作为他心腹的阿旺在这个团伙里稳坐第二把交椅。 可如今出现了一个张宝平,这毫无疑问动摇了阿旺在团伙里的位置。 诺布在这个时候非但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安抚,反倒当着所有人的面,只用一个巴掌就将阿旺二把手的脸面直接踩到了泥里。 阿旺会心生不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按照原剧情,阿旺本想要利用金矿这件事情煽动其他人跟他一起对抗诺布,不过却因小弟表演用力过猛,最终这场煽动以失败告终,也没掀起什么水花。 这次情况却因为明夏“不经意”的添油加醋,让事情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明夏其实也挺好奇,这场内战究竟打不打得起来,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究竟又是谁能够占据上风,从中得利。 305 第 305 章 北风吹。 包括明夏在内的几个剥皮人也被呼呵着下了车。 两方人马在湖边就地扎起了帐篷, 作为整个团伙里最底层的剥皮人,明夏他们被分配的帐篷很旧。 帐篷多处有破损和修补的痕迹,费劲巴拉地扎好之后, 发现它连最基本的避风保暖都很难做到。 诺布的帐篷自然是最好的,军绿色的帐篷看上去虽不是崭新,却也有七八成新,全部撑开后,里面的面积几乎是其他帐篷的三倍有余。 常理来说,这么大的帐篷可供容纳的人数起码在六七人左右,但诺布在这个小团体中占据绝对的话语权, 也享有绝对的优先级。 在其他人最少也是四人共用一个帐篷的情况下,诺布自己独享一个帐篷。 作为云境最大的盗猎团伙,诺布他们队伍的物质条件放眼整个云境所有盗猎团伙已经是顶顶优越的了。 普通的小盗猎团伙连帐篷都没有,吃喝拉撒基本都在车上解决, 一旦车子出现故障,他们的野外生存能力直线下降。 如果运气好碰上外出放牧的村民, 尚且还能找到一条活路, 不过云境之所以被人称之为无人区, 便是因为这里土地实在太过广袤和危险。 在边沿尚且能找到人烟, 一旦进山之后, 除了各种野生动植物外,想要碰到人的概率简直低到可怕。 而云境内的信号又极差,即便随身携带了通讯设备, 想要向外求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一旦车子出现故障之后,盗猎者们便寄希望于巡山队来抓捕他们的人能够早点赶到。 哪怕被巡山队抓了,只要他们不怎么反抗,不表现出攻击意图, 哪怕巡山队的人有木仓在身,对他们偷盗猎的行为深恶痛绝,却也是绝对不会主动伤害他们的。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一旦被巡山队给抓了,便也意味着此次在云境猎杀的藏羚羊皮会被没收,不但白忙活了一场,兴许还要被判刑,抓进去吃牢饭。 不过比起钱财等身外之物,被巡山队抓住尚且能活命,要是没被巡山队发现带回去的话,可是会被困死在云境当中的。 相较于普通盗猎团伙,诺布带领的盗猎团伙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生存能力都要高很多。 所以平日里,诺布和他的手下在遇到同行时,向来是很有优越感的。 可凡事都怕比较,诺布团伙在盗猎团伙当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可放在张宝平这个金老板面前,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如果说诺布的帐篷只是宽敞的话,那么张宝平的帐篷可就完全称得上奢华了,只外观看上去就和普通帐篷不太一样。 若是只有他自己这么奢华也就算了,可连带着张宝平那些手下的人所住的帐篷都远比诺布手下的要高端,这就不得不让人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了。 强烈的落差对比下,原本就对张宝平等人心有不满的阿旺,在扎帐篷的时候,心中的不满更是到达了顶峰。 不光是阿旺,就连其他诺布的小弟也都在看到金老板张宝平属下的装备时,眼里流露出强烈的艳羡。 这不,明夏和几个剥皮人才刚砍了木柴回来,还没走到营地呢,远远就听到有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那金老板可真豪气,帐篷不一样也就算了,你看到他来时坐的那辆车没?听说光那一辆车就要上百万。” “谁说不是呢,刚我帮忙搬东西的时候,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别卖关子了,有话赶紧说,有屁赶快放!” 那人低低笑了声,道:“这冰天雪地的,零下二三十度的温度,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 “啥?钟老三,你个瘪犊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绕弯子?” 听到同伴的叫骂声,刚才发出轻笑的那人冷哼了一声,道:“他们有一辆车,就是灰蓝色那辆车,除了驾驶那一排,后面的座位全都拆了。” “拆了?那他们的人咋坐?云境这狗屎一样的路,把车座拆了哪儿还能载人啊,走不了多远,脑浆子都给你摇匀咯!” 先前开口的那人听到这话,嗤笑一声,道:“说你小子没见识你还不相信,谁告诉你那车后面是拉人的?” “那里面放的一个个的,全他大爷的是油桶,满登登的,我大概数了下,起码放了八个大油桶。” 和他搭话那人明显被吓到了,不敢置信道:“汽油?” 云境什么最金贵?除了丰富的矿产资源和藏羚羊外,对于这些盗猎者而言,汽油才是决定了他们能否活着将从这里得到的资源带出去的关键。 这年头,车子可是相当金贵的东西,普通的盗猎团伙能搞到两三辆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一辆车就这么大点地方,想要装下更多的羊皮,势必就需要尽可能减少其他物品的占地。 为了尽可能多的装载战利品,燃油、补给物资都是需要经过相当苛刻计算的,带多了不行,带少了也不行。 像张宝平这么豪横,直接搞一辆车专门用来装载汽油等物资的行为,即便他们自诩云境最大的盗猎团伙,也是头次见到这么土豪的操作。 “操,真有钱!”那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低声骂道:“同样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咱们也不比他们风险少,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的同伴轻哼了一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哥几个跟着诺布出生入死这么久,每次进山可都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结果到头来真正拿到手里的,可能还没人家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多。” 话说到这里,两人心里明显都很不是个滋味。 明夏躲在暗处,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在这番抱怨之后,人声便没再响起,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在一阵窸窸窣窣后再度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嚯,你这瘪犊子,藏得可真够深啊,老实交代,从哪儿搞来的华子?!” 被同伴称之为钟老三的男人闷声笑了笑,道:“哪儿来的?你觉得能是哪儿来的,难不成还能是诺布给的?” “诺布?他能给你华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钟老三叹了口气,道:“当然不是诺布,是刚才诺布让我去给金老板的人帮忙,扎完帐篷之后,人家小弟随手给的。” 听到这话,他的同伴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是个小弟,出手就是中华?你可别蒙我,这烟多金贵呢,诺布都不常抽!” 钟老三又是一声冷哼,嗤笑道:“当然不是普通的小弟,根据我观察,那人应该是金老板的副手吧。” “啧啧,同样都是二把手,看看人家那副手当的,再看看阿旺,简直就是条只会跟在诺布身边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这话落下,立刻引起了一阵短暂的哄笑声。 “哈巴狗?养条狗还给个骨头呢,阿旺得到了啥啊,连个骨头都没有,下车的时候还吃了诺布两个大巴掌,这二把手当的,可真他娘的憋屈。” “也不知道那金老板还要不要人了,反正搁哪儿卖命不是卖,要是能卖个好价钱,便是死也值得了。” 钟老三听到同伴这话,立刻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瓜上,压低声音道:“敢说这种话,你不要命了?” “诺布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你有这心思,你小子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他崩的!” “嘁。”那人明显有些不忿,可到底碍于诺布堪称狠辣的行事作风,终是没敢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的静默要比之前更长一些,长到如果不是依稀能闻到丝丝缕缕的烟草味,明夏都要以为他们已经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夏听到脚碾在地上发出的细微摩擦声,混合着经过刻意压低的人声。 “阿旺刚才也找过你吧?” “嗯……” “你觉得,他说的那计划可行吗,咱哥俩要不要也跟着他搏上一搏?” “你疯了吧,你不会真以为阿旺那条癞皮狗能从诺布手里顺利夺权吧?” “不好说啊,正面硬刚肯定是胜算不大,但,阿旺手里不是有那个东西吗,如果顺利的话,这事儿兴许能成呢?” 就在明夏寻思两人口中提到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明显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原本正在谈话的两人也在听到这脚步声后,交谈声音戛然而止。 “钟老三,赖头刘,我说怎么找半天都不见你们俩人影呢,搞了半天大家都在忙活,你们俩可倒好,居然在这里躲清静!” “快别墨迹了,跟我走,诺布正在清点人数呢,晚了少不得又要被一顿教训!” 这人的话音落下后不久,寒暄声和错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明夏倒是没有急着从暗处走出,她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就在她准备走出来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她动作微微一顿,压低身形,借灌木遮挡,朝着声响处看去。 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草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着个人,那人看上去个子不高,约莫只有一米六几,体型偏胖,却并不显得臃肿。 那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面容长相都十分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都很难找到第二次,平平无奇路人脸的类型。 可就是这么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却让明夏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书中那位出场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出现必定会改变剧情走向,非常神秘的那位金老板,张宝平。 这么普普通通,并不起眼的一个人,按道理来说并不符合书中在云境叱咤风云的金老板形象,但冥冥之中,明夏却隐隐感觉…… 他就是自己此行要找的人。 306 第 306 章 北风吹。 从看到张宝平现身的那一刻, 明夏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阿旺这场反叛成功的概率完全取决于张宝平的态度,如果张宝平对诺布心有不满,并且决定换个合作对象的话, 阿旺这场反叛兴许还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可一旦张宝平对诺布很满意,真的将其当做了自己的好兄弟,那仅凭刚才那两个人讨论的内容,便已经可以预料到阿旺的下场。 张宝平的感觉非常敏锐,以至于明夏只不过稍稍盯着他看了几秒,他就已经下意识朝着明夏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 不过明夏比他更快一步地将身体压得更低,她寻找的这个位置非常隐蔽, 周围的草木很有欺骗性,即便是走近都未必能轻易发现异样,更不要说远距离了。 恰好就在这时,草坪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只兔子动作相当迅猛地从草丛里蹿了出去。 张宝平也不知是被兔子打消了疑虑,还是因为没从这边看出什么异样, 总之没再深究, 大步朝着驻扎的营地走了过去。 他离开后, 明夏藏在草丛后又等了片刻, 确定没有其他动静后, 这才抱着捡来的木柴慢吞吞走向营地。 负责看管剥皮人的是个小个子男人,他见明夏姗姗来迟,非常不客气地训斥道:“捡些柴火而已, 居然用了这么长时间,你是干什么吃的,没用的废物!” 明夏对此不以为意,把柴火放在他们指定的位置后, 跟着其他几个早已经拾柴归来的剥皮人坐到了一起,将脑袋垂得很低,远远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小个子男人见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原本不悦的心情倒是稍稍好了些,冷哼一声后,撂下两句狠话后,倒也没再为难她。 这天晚上的晚餐非常丰盛,诺布和张宝平为了庆祝发现金矿的事情,纷纷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 各种平日里即便在城市当中都很难见到的肉罐头、水果罐头摆了满地,这些大部分都是金老板那边拿出来的。 和张宝平的出手阔绰相比,再来看诺布拿出的东西可就有些逊色了。 不过好在,因为盗猎者的身份让他们在野外从不缺肉吃,尤其是藏羚羊肉,偶尔食物紧缺的时候,那些被剥了皮的藏羚羊也会被扛上车当做口粮。 这次也不例外,许是考虑到会和张宝平这位大哥见面,诺布早在遇到那几只藏羚羊时,就已经提前做了准备。 诺布的车队自从被野狼袭击后人员明显减少,车队空余了很多位置,刚好可以用来塞藏羚羊的尸体。 云境气温低,不开暖风的车子简直犹如天然的冰箱,除了化冻和运输比较麻烦外,短期内倒是很难腐坏。 表面上来看,这次两方人马的会面很是和谐,不管是张宝平所带领的淘金队,还是诺布带领的盗猎团伙,晚上坐在一起吃饭时,大多要不了多久便开始称兄道弟。 整个晚上气氛都非常融洽热闹,完全看不出有人正在酝酿着一场注定充斥着暴力与血腥的反叛。 许是诺布今天心情不错,难得大方地给剥皮人也分到了些许食物。 明夏大口啃咬着被火炙烤到暖烘烘的饼子,耳边是夹杂着各种方言混合在一起的吹牛声。 她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向诺布所在的方向,发现他在面对今天拾柴时见到的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时,一改平日的狂傲,整个人异常的恭敬。 如果说在看到诺布的态度之前,明夏还只是猜测的话,那么在看到诺布对待那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态度后,已经基本可以确定,那个无论怎么看都平平无奇的男人,就是《北风吹》里贯穿了整个故事始末的那位神秘的金老板张宝平。 确定了这一点,明夏此行的目的便已经达成了大半。 至于剩下还没能完成的部分,明夏决定今晚视情况而定。 虽然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但明夏倒也还没有那么天真到认为自己能够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干掉张宝平这种级别的金老板。 不过趁乱搞点事儿倒不是不行,具体还要看今晚阿旺制造出的混乱规模有多大。 如果阿旺能力足够强,不说反叛能不能成功,只要能制造出一场两个阵营的大混乱,明夏就能趁机浑水摸鱼,占点便宜再跑路。 要是阿旺能力不足,只能制造得出小规模的混乱,亦或者根本连像样的混乱都没制造出来便被镇压的话,那明夏离开的时间怕是还要再推后。 之所以明夏如此笃定阿旺今天晚上肯定会有所行动,原因其实也挺简单,除了之前拾柴时听到那两人的谈话外,只看阿旺今天晚上频频走神的状态便知道了。 诺布不久前还因为他的魂不守舍而发了火气,在这之后,阿旺的表现才逐渐回归正常。 明夏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怪不得在原本的剧情线中,阿旺没能煽动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反叛呢,就这点心理素质,即便没有张宝平从中干预,怕是也难从诺布手里讨到什么好。 原本明夏还对他抱有几分期待,期待阿旺争气点,若是能把诺布这个毒瘤给干掉的话,倒也不枉费她在车上帮着煽风点火。 只可惜……终究是不争气啊。 入夜。 短暂的热闹散去之后,营地外只留了四个人。 云境野生动物相当活跃,为了防止营地被野兽袭击,扎营的话夜晚篝火是不能被熄灭的,此外还要安排人轮流进行守夜。 原本按照诺布的意思,守夜交给他的属下就可以了,张宝平和他手下的那些弟兄只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上路就行。 但他的提议很快便被张宝平给拒绝了,张宝平选了个折中的方案,两边各自安排两个人,轮班完成今晚的守夜任务。 明夏倒是挺想当这个守夜人的,可惜诺布不是傻子,不可能会用她这种根本信不过的剥皮人来守夜。 随着夜色越来越重,明夏却没有丝毫睡意,藏在破旧毯子下的手里把玩着一把锋锐的短刀。 耐着性子等了不知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听到这细微的动静,明夏坐起身,将身上的毯子缠在了左手的手腕上。 她捂着肚子乔装腹痛,才刚走出帐篷,便引来了门口守夜人的注意。 那两人原本正在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出来的是明夏,其中一人立刻有些不耐烦道:“干什么的,没人跟你说晚上不能乱走动吗,回去回去!” 明夏捂着肚子,神色痛苦,病恹恹道:“可能是晚上吃坏了东西,肚子疼,想……” 那人见明夏神色不似作伪,也怕她真的憋不住,把营地里搞得臭烘烘的,和同伴对视一眼,挥了挥手,道:“赶紧回来啊,你只有十分钟。” 明夏点头,快步朝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等等。”那人见明夏朝树林走,顿时蹙起了眉,道,“你不能就近解决吗,这大半夜的,万一进了林子被野兽袭击了我们可救不了你。” 这人嘴巴虽然臭了点,倒也真没什么恶意,毕竟这里可是云境,前不久队伍又刚刚遭遇了野狼群袭击,他是真的有点担心明夏走远了会出事。 不过这担心不是对明夏个人,而是因为,一旦明夏被野兽干掉,血腥味势必会吸引来更多的野兽,到时候即便他们有木仓,真被包围了也不好冲出去。 明夏脸色苍白,低声道:“我……” 见那人神色游移不定,明夏给他喂了个定心丸,道:“您放心好了,我今天捡柴的时候去过那里,林子里什么都没有,挺安全的。” 听明夏这么说,那人倒也没再说什么,只道:“那你自己注意吧,要真碰上什么,也是你自己的命,别怪哥几个没有提醒你。” 因着明夏的身份是剥皮人,诺布的人倒是也没对他有什么太大防备,更不担心她会逃跑。 毕竟这些剥皮人可是主动跟他们走的,而且现在左右不过猎了几头藏羚羊,钱都还没赚到,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走。 更何况这里是荒原,大半夜的,一旦离开营地,没有车子,即便是本地人也很难活着走出这片荒原。 所以他们倒是半点不担心明夏会跑路,比起跑路,盯着这些剥皮人主要是怕他们手脚不干净,偷钱偷物资。 得到同意后,明夏快步进了树林,放下了按压在腹部的手,找了个还算隐蔽,同时又能观察到营地动向的位置。 她也没等多久,不过才刚刚找好位置,明夏便听到了一声木仓响。 这似乎只是个信号而已,这声木仓响才刚刚落下,又是接连从不同方向传出了木仓声。 哀嚎痛呼声与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的,明夏眼尖地看到有人从帐篷里跑了出来。 木仓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随着木仓响声倒下,混乱大约持续了数几分钟的功夫,明夏便见诺布捂着胳膊从帐篷里出来了。 他受伤的那条胳膊的手上还拎着个什么东西,明夏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居然是个人头,还在不断往下滴血的人头。 诺布身上虽然挂了彩,但却并不惊慌,反倒是满脸煞气,宛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似的,看上去很是骇人。 他没受伤的右手持了把冲锋,精准地扫向了掀起了今晚叛乱的那伙叛徒,子弹壳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明夏盯着被他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的人头研究了片刻,确定那不是阿旺后,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不是阿旺,那就证明了……今晚怕是还有得闹腾啊。 307 第 307 章 北风吹。 在旁边围观了片刻, 明夏忽然发现自己还真有点低估了阿旺的水平。 尽管整个营地的场面非常混乱,但打了这么久了,明夏却愣是没看到阿旺的身影出现在营地里。 这人还挺鸡贼的, 也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没脑子,否则怕是在诺布出来后的第一时间,阿旺就已经没命了。 此外明夏围观了许久,还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与诺布这边的混乱和内讧不同,张宝平那边的帐篷可是分外安静,简直就像是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一样,连个出来查看情况的人都没有。 这可就非常有意思了, 按理来说,张宝平和诺布可是拜把子的交情,出现这种明显反叛的情况,作为把兄弟, 怎么也该站出来帮把手才对。 但是没有,从第一声木仓响开始, 即便睡得再沉也会被外面的动静给惊醒, 可张宝平却依旧稳稳待在自己的帐篷里, 没有出来看上哪怕一眼。 张宝平今天晚上既然已经听到了那两个人的谈话, 便不可能对今晚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他明知道今晚会有人造反,非但没有提醒诺布,反倒任由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其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所谓交情有多好怕是没有,利益才是张宝平和诺布之间紧密联系的关键。 换句话说,张宝平无所谓诺布团伙的头领究竟是诺布还是阿旺,这对他而言其实没多大区别。 如果可以借这次内乱对他们这个盗猎团伙造成消耗, 从而达到降低其战斗力的目的,那才是张宝平真正想看到的结果。 这意味着他们这个团伙会更加方便张宝平掌控,成为张宝平这个金老板手中一支指哪打哪的趁手武器。 所以,对于张宝平来说,诺布团伙内斗,只要不伤其根本,无论诺布赢还是阿旺胜,张宝平都十分乐见其成。 想明白这点,明夏也终于明白,《北风吹》这本书中,诺布团伙被叶怀玉引入流沙后,张宝平回来报复并非是因为他和诺布之间有多么深厚的兄弟情谊。 归根究底,其真正原因无比简单,因为叶怀玉斩断了他手中最趁手的一把刀,也阴差阳错断了张宝平的财路。 别看云境这么大,每年都有无数盗猎者冲进这片土地,可真正能成规模,拥有一定战斗力和敛财能力的团伙,也不是那么容易培养出来的。 明夏在旁边观望了大约十来分钟左右,确定张宝平这个金老板不会出来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解开头上的头巾,将没了头巾桎梏而散落下来的乌发拢了拢,从兜里摸出了那把之前一直被拿在手里把玩的锋锐小刀。 面不改色将满头的乌黑长发用刀割断,埋进了提前挖好的小土坑里,用脚将土踩瓷实,随后拿出早早准备好的布料将脸遮住。 做完了这一切,明夏大步朝着仍处于混乱状态的营地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阿旺是怎么煽动这些人跟他一起造反的,总之,在一个跟着阿旺选择背叛诺布的男人被诺布一木仓爆头之后,这些人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不会再有退路了。 有脑子活络的人看到事态已经失控后,果断选择了驾车逃跑,但人才刚刚拉开车门,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上车后脚身上就被木仓打成了筛子。 随着不断有人倒下,那些跟着阿旺一起造反的人已经无比清楚地知道,如果今天他们不能干掉诺布,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死亡这一个结果。 即便侥幸从这里逃跑,除非此生都不再踏足云境这片土地,否则只要诺布活着一天,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永无休止的追杀。 意识到这点后,那些原本还有所顾虑的人彻底打消了逃跑和投诚的念头,选择与诺布和他的支持者血战到底。 冲突进一步升级,原本因为诺布所展现出的凶悍而稍稍有所停歇的战斗再次升级,大概是因为双方都没有退路的缘故,这次交火全程异常凶残血腥。 甚至于这战火还波及到了张宝平那边的营地,不知道诺布和阿旺哪边的人马,死前投掷出了自制的□□。 那炸药不偏不倚,刚好就落到了张宝平附近的帐篷前。 自制□□可不是开玩笑的,爆炸时威力虽远逊色于军工厂生产的专业炸弹,却也同样不可小觑。 这不,□□爆炸之后,毫无防备的张宝平属下直接被炸了个措手不及,哀嚎声在爆炸不久后响起,喷溅的血很快染红了地面。 好消息是人没被炸死,坏消息是,大概率是重伤,搞不好直接被炸残也不是没可能。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诺布和阿旺的盗猎团伙内斗的话,那么在这个□□之后,事情的性质就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场面彻底开始失控。 诺布的脸色在看到那枚□□爆炸后,简直难看到无以复加,他甚至顾不上躲闪射来的子弹,反倒下意识去看向张宝平的帐篷。 也正是这片刻的晃神,给了一直躲在暗处紧盯着诺布的阿旺机会,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木仓瞄准的是诺布的脑袋。 如果这一木仓能够命中,那么阿旺毫无疑问会成为这场战斗中唯一的赢家。 只可惜事与愿违,子弹射出的瞬间,一道人影快速地将诺布扑倒在地上,诺布倒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可救他的人却没那么幸运,子弹正中胸口。 诺布小弟的身体一僵,后知后觉伸手想去摸自己的伤口,手才刚举起到半空中,身体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阿旺放冷木仓没能击中诺布后,第一反应就是跑,可诺布的反应也不慢,怎么可能会让暴露了位置的阿旺跑掉?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明夏便看到阿旺的左肩被子弹打了个对穿,为了躲避诺布的攻击,生死关头阿旺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居然直接将和他藏在同个地方,还没有暴露的小弟陈小六直接拉起来挡在了自己面前。 明夏当然乐得看他们狗咬狗,但比起看笑话,她倒也不会忘了自己冒这么大风险下来是为了什么。 趁着诺布和阿旺打得火热,原本只有两方人马交战的战场,因着那枚□□逼得张宝平再不能置身事外,不得不带着属下加入这场混战。 明夏收回视线,伏地身子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了车前,借着木仓声和痛呼声的掩盖,拉开了车的后备箱。 这车是诺布的车,通过这一路上的观察,明夏发现诺布真是个非常谨慎且独断专横的人,整支盗猎团伙所有的武器弹药分配几乎全部要从诺布这里分配下去。 其他车子的后备箱基本都开过,唯独其中一辆不太起眼的车子,这一路上车的后备箱都没有被打开过,明夏便猜测诺布可能把弹药藏在了那辆车子上。 尤其是在刚才,目睹了驾驶着这辆车的那司机为诺布舍身挡子弹的壮举后,原本还只是猜测,如今已经十分笃定。 后备箱的车门打开之后,车里却与明夏预想中的情况不太一样,里面的确堆放着不少物资,但大多是吃食与水还有些御寒的衣物以及汽油。 明夏却没觉得失望,将堆放在最里面的物资挪开一部分后,伸手在里面摸索了片刻,忽然摸到一小块明显与周围触感不太一样的凸起。 按住用力往上面提起,那块颜色与质感都与后备箱底板别无二致的板材被拉开后,下面赫然藏着明夏要找的东西。 明夏在里面看到了不少武器和弹药,别的不说,光看那武器的成色就知道,这玩意可比他们巡山队用的要好太多了。 顾不上仔细清点,确定里面的确是诺布藏武器弹药的地方后,明夏原本是想直接将车门关上,开车跑路的。 但关车门的动作做到一半,明夏动作微微一顿,挑了挑眉,伸手从车里拿了几个□□出来。 到底是经历过末世的人,简单研究了下这□□的用法后,明夏重新关上车门,观望了一下仍在混战的诺布阿旺等人,确定短时间内应该结束不了战斗后,明夏压低身体,拿着炸弹快速穿梭在车辆之间,时不时还会停顿个十来秒。 当然,事情不可能一帆风顺,明夏在路过一辆车子时,余光忽然扫到车底下居然躺着个人。 那人和明夏四目相对,两人均是齐齐一愣。 明夏认出了车下的人,发现他居然是之前被野狼袭击那晚,被野狼咬伤了小腿的凶恶男人。 之前男人被诺布发配到车队的尾巴等死的时候,明夏还以为以他当时的伤势多半是难活下来呢,没想到这人居然命这么硬。 不但活了下来,而且这人还在所有人陷入混战的时候,自己悄咪咪躲藏在了车底。 男人明显也认出了明夏,他脸上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紧张无比地盯着明夏,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明夏瞬间秒懂了对方的意思,特别配合地点了点头,对男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从车底先爬出来。 男人当然不愿意,摇头凶狠地盯着明夏,大有她敢做出什么举动,立刻弄死她的架势。 明夏倒是挺识时务的,被威胁了也没恼,适时地给他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用气音道:“你出来,我带你一起开车跑。” 听到这话,男人眼中明显闪过几分犹豫。 “现在跑还来得及,等那边打完了注意到我们,到时候我可能还能留条命在,你就不一定了。”明夏道。 男人想了想,似乎被明夏给说服了,咬了咬牙,缓缓往车外爬。 待他从车底爬出半个身子,见明夏对他伸出手,以为她是打算来拉自己起来呢,可下一秒,男人便只觉后脖颈一痛,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昏死了过去。 明夏叹了口气,将人拖死狗一样从车底拖出来,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手木仓和钱,毫不客气地将其揣进自己兜里。 确定对方身上没什么有用东西后,明夏再也没去管他,继续将□□塞进车底。 待到车上的□□全部用完,明夏重新折回了最开始那辆装载着物资和弹药的车,趁着没人关注这边的情况,驾驶着这辆车扬长而去。 等诺布听到引擎声朝这边看过来时,明夏的车子已经蹿出去老远,即便现在开车去追,怕是也难能追到。 更何况诺布此时根本脱不开身,他和阿旺之间的战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即便心都在滴血,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专心应对当下的困境。 此时的诺布尚且不知,明夏给他准备的惊喜,可还远远不止这些。 308 第 308 章 北风吹。 “叩叩叩。” 几声短促的敲门声响起, 随着这敲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孩子稚嫩的童声。 “小夏姐姐在家吗?” 屋内的明夏原本正手持一支铅笔站在桌前,对着几乎铺满了整张桌子的地图细细勾画着什么。 听到屋外传来的动静, 明夏握笔的手微微顿住,将笔放到一旁用纸壳子做的简易笔筒里,又伸手将地图折叠了两下,给桌上腾出了部分空间。 简单收拾了一下,确定桌上没有会伤害到孩子的物品后,这才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咔哒”一声轻响,门不过才刚刚开了条缝, 一个小脑袋便迫不及待钻了进来,来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明夏的小邻居,央金的女儿梅朵。 不过小姑娘此时的情绪看上去有些着急, 气都还没喘匀呢,便已经迫不及待, 语速飞快道:“小夏姐姐, 快, 快跟我走!” 明夏被小姑娘拉着手往外面走, 既懵逼又茫然, 直到被拉着走了几步,明夏才道:“梅朵你先别着急,能跟姐姐讲讲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吗?” 小姑娘因为着急而小脸通红, 像竹筒倒豆子般又急又快地跟明夏讲了怎么回事。 “达娃刚才从太阳湖那边听到了木仓响声,沿路还发现了不少血迹,说是遇到了盗猎者!” 听小姑娘提起盗猎者和木仓,明夏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她边跟着梅朵往外面跑,边抓住空档询问道:“有没有通知巡山队?” 梅朵边跑边答:“哥哥已经去找朗杰队长和德吉了,但去了好久都没见他回来,我就先来找小夏姐姐了!” 其实梅朵来找明夏也只是来碰碰运气,因为自从明夏回来之后,她在外面的时间一点也不比巡山队其他人要短。 去找她十次里面,少说有七八次都难能找到她。 好在今天运气不错,居然还真让梅朵找到了刚刚从山里回来的明夏,倒真是意外之喜。 明夏跟着梅朵跑了约莫二十分钟,就见到一个大约二十出头,浑身是血的女孩半跪在地上,她怀里还抱着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小羊羔。 听到脚步声,那女孩抬起头,一双漂亮清澈的大眼睛里此时蓄满了泪,见终于有人来了,她有些无措道:“血完全止不住,我……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连带着梅朵也被她声音里的悲伤给感染,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攥着明夏的衣摆,低声对女孩介绍道:“达娃你别哭,这是小夏姐姐,你让她看看,她可厉害了!” 明夏伸手摸摸梅朵的小脑袋,安抚住小姑娘的情绪后,她大步上前,在女孩面前蹲下来,温声道:“可以让我看看它吗?” 达娃点了点头,动作非常轻柔地拿开手,将怀中因受伤而虚弱不已的小羊羔暴露在明夏的视野里。 这小羊羔看上去应该刚出生不久,明夏原以为羊羔身上的血是母羊身上带来的,可细看之下却发现情况远比她预期的更加糟糕。 担心会给这只本就看上去十分虚弱的小羊羔造成二次伤害,明夏查看它伤口的时候根本没敢用力,拨开被血糊住的绒毛,发现它的后腿上有道非常明显,仍在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 创伤面不大,但血仅仅凭借按压却很难止住。 这只小羊羔本就出生不久,这样的伤口可能在成年的藏羚羊身上还不至于危及生命,但对于这只小羊羔而言,如果再不能止住血的话,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死。 也得亏明夏最近频繁进山的缘故,随身携带有一个相当简陋的急救包,查看过小羊羔的伤势之后,明夏从急救包里拿出干净的绷带缠绕在羊羔的伤口周围。 血虽然没有完全止住,但情况却比刚才单纯靠手去按压要好一些。 明夏双手都被占住,担心自己的动作幅度太大会让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再次涌出,于是便对身旁的梅朵道:“梅朵,可以帮我取棕色的小瓶子出来吗?” 陡然被叫了名字的梅朵反应过来后立刻点头,尽管小姑娘紧张极了,却还是压下心中的慌乱,在明夏的指挥下,从急救包里取出了棕色的小玻璃瓶。 将瓶子举到明夏面前,梅朵小心翼翼道:“是这个吗?” “对。”明夏点头,紧接着指挥道,“拧开瓶盖,用镊子从袋子里取个棉球出来,将瓶子里的药粉洒在棉球上面。” 梅朵虽然性格有些腼腆,但动手能力却非常强,在明夏的指挥下,很快将沾满了药粉的棉球举到了她面前。 明夏丝毫不吝啬于自己对她的夸奖,道:“就是这样,很棒!” “均匀将棉球上面的药粉洒在它的伤口处,然后用棉球轻轻在小羊羔的伤口周围擦拭,注意棉球不要真的碰到伤口。” 梅朵手都在抖,可却没有丝毫退缩,单手不稳就双手握住棉球,努力克制住害怕和紧张,非常出色地完成了明夏交给她的任务。 这只小羊羔实在太脆弱了,刚出生没多久就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果不是达娃刚好将它带回来,以刚才的失血量来看,这只小羊羔怕是很难活过今天。 除了本身的伤势外,血腥味还会引来其他捕食者,让它本就极为渺小的生存概率一降再降。 小羊羔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休克状态,止血的过程中倒是没有挣扎,让救助工作难度降低了不少,这也算是所有消息中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可即便血止住了,也不能保证这只小羊羔就能脱离生命危险,恰恰相反,伤口恶化或感染,亦或者是挪动时动作稍微大上一些导致伤口撕裂的话,随时可能会要了它的命。 明夏不是兽医,也没有系统学习过动物救助,她能够为这只小羊羔做到的也就只有最基础的止血和包扎伤口而已。 具体后续如何治疗,怕是还得请畜牧站的兽医过来看看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但眼下比较麻烦的是,距离这里最近的畜牧站远在几十公里外的镇子上,即便是驱车赶过去,怕是也要两个多小时。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梅朵也不会在事发后选择去找明夏。 就在明夏思索要不要带着小羊羔去畜牧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刹车声。 明夏一抬头,见到从车后座下来的人时,眼睛顿时亮了亮,她起身,对刚下车的叶怀玉招了招手,道:“这边!” 叶怀玉在看到明夏后,立刻大步朝着这边走来,出于医者的本能,她在走过来后,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只受了伤的小羊羔身上。 自从明夏从诺布那里跑路回来后,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明夏和叶怀玉早已经成为了相当好的朋友。 明夏还从叶怀玉那里学了很多伤口的处理和包扎方法,以及一些简单的野外医学急救常识。 所以,只一眼,叶怀玉便凭借包扎手法看出了这小羊羔是经明夏手救治的。 弯下腰仔细看了片刻,叶怀玉道:“处理得挺好,不过这么大点的小羊羔,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伤口,可仅凭这个出血量便不难猜出,这小羊羔怕是伤势不轻。 明夏还真不太清楚这些,她来的时候光顾着给小羊羔止血,都没来得及去问达娃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此明夏摇了摇头,看向旁边已经止住眼泪,神色明显放松了些许的达娃,道:“我听梅朵说,你在太阳湖附近发现了盗猎者的踪迹?” 许是因为小羊羔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达娃的情绪也总算从刚才的惊慌中平复了下来。 听明夏提起这件事,达娃立刻点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在太阳湖附近看到了一些血迹,但因为周围没有藏羚羊的尸体,所以我没往盗猎者身上想。” “当时只以为是有大型猛兽在附近狩猎,担心它们还在附近没有走,我就赶着马匹准备往回走。” 达娃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想了想,道:“我走了大约有十来分钟,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树林里很多鸟往外飞,那模样一看便知道是受了惊吓。” “没等我细想,紧接着我便听到了几声木仓响声,我就知道坏事了,肯定是遇到了盗猎的那群王八蛋。” 提起盗猎者,达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恶。 “我原本没想靠近的,但是那木仓响后来实在太过密集,我担心他们是不是发现了藏羚羊群,就偷偷跟了上去。” “你知道的,那群没有人性的家伙,他们最是贪婪,一旦遇到藏羚羊群,不将其屠戮个干净是绝对不会收手的。” 达娃说的这些,再没有比包括明夏在内的巡山队更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了。 这群盗猎者不但手段残忍,而且分外贪婪,这也就导致了被他们找到并盯上的羊群,基本都是全军覆没,鲜少有藏羚羊幸存。 他们可不会管藏羚羊肚子里有没有揣羊崽子,在这些盗猎者的眼中,藏羚羊不是动物,不是鲜活的生命,只是一张张能够为他们带来利益的皮子。 “担心会被发现,所以我……没敢走太近,藏在林子里看了下,那伙盗猎者大约有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车后全部是捆扎好的羊皮。” 达娃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道:“大概有这么宽,到膝盖位置这么高,不知道具体多少张,但看上去数量不少。” 听到这里,尽管心里早有准备,明夏还是不免感到有些沉重。 在盗猎者眼里,皮子能换钱,但在明夏和巡山队的人眼里,这些皮子后面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藏羚羊被当地人称之为高山精灵,可这些精灵却因为盗猎者的贪婪被大批量地捕杀,如何能不让人心痛。 309 第 309 章 北风吹。 通过达娃的描述, 明夏等人简单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着今天是云境这半个多月以来难得的晴朗天气,达娃早早便出门放牧, 去时一路上都很顺利, 直到途经太阳湖时,因为听到了木仓声,意识到可能是遇到了盗猎者。 明夏着重问了达娃几个关于那些人特征的问题, 但由于达娃当时距离盗猎者们之间还有很远一段的距离, 对他们的样貌特征看不太清楚。 达娃有些惭愧,抱歉道:“对不起啊,距离太远了,我只模糊看到了几个人影, 脸和衣服都看不太仔细。” 没能得到有用的线索,明夏却也不失望, 她摇摇头, 道:“没事,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就在明夏根据达娃提供的消息飞快在脑海里思索这群盗猎者会不会是之前打过交道的那几拨老熟人里的其中之一时,却见达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 达娃小心翼翼将小羊羔转移到叶怀玉怀中, 起身朝着不远处自己的马儿走去,从马旁一个简易的挎包里找到了一根带血的弩箭。 她将那东西递到了明夏面前, 声音中难掩愤怒道:“这是我在他们离开后, 从小羊羔身上找到的。” “他们不光杀了成年的藏羚羊, 就连刚降生不久的小羊羔都没有放过,这只箭就是我从那只小羊羔身上拿到的。” “还好当时射箭的人没有瞄准,不然如果射中了要害, 只怕这只小羊羔也坚持不到现在了。” 达娃这几句话中的信息量极大,当地人没见过弩箭,明夏却是见过这东西的。 正常情况下, 能够让盗猎者感兴趣的只有成年藏羚羊,小羊羔和亚成年的藏羚羊即便杀了也没什么用,不能为其换来什么利益。 所以每每藏羚羊群不幸遇到盗猎团伙,结局往往是成年藏羚羊被屠戮剥皮,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倒是没有被射杀,但情况也不会太好。 云境环境天气都相当恶劣,刚出生没有独自生存能力的小羊羔失去了母亲的照顾和哺育,即便侥幸从盗猎者木仓下活下来,往往也很快会被饿死或冻死。 这本就已经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了,可如果事情真的像达娃描述的那样,就意味着达娃遇到的那伙儿盗猎团伙行径更加恶劣。 他们不但因为利益而屠杀成年藏羚羊,剥取羊皮下来,甚至还以虐-杀毫无抵抗能力的小羊羔取乐。 只听达娃描述,明夏就已经有些难以克制住怒气了。 叶怀玉似乎感觉到了明夏的情绪波动,虽然她在听了达娃的描述后,也对这些盗猎者的行径深恶痛绝,可身为这里为数不多的医生,这段时间以来,她是亲眼看到过那些盗猎者有多么凶残狠辣的。 虽然德吉和明夏总是对巡山队的事情报喜不报忧,和她聊天时,为了不让她担心,也鲜少会提及凶险的事情。 可他们不提,却不代表叶怀玉就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叶怀玉见到过被盗猎者打伤的巡山队员,狰狞的刀伤,以及位置再偏哪怕几毫米就足以要了人命的木仓伤,甚至还有盗猎者为了躲避巡山队的追捕,恶意在逃跑时对必经路段提前埋好的陷阱,一桩桩一件件,简直触目惊心。 他们的凶恶程度简直已经突破了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三观和人性早已经被金钱和利益吞噬了个干净。 眼看明夏已经开始询问达娃那几个盗猎者最后出现的位置,以及朝哪个方向离开,叶怀玉怕她单枪匹马就杀过去,想了想,开口道。 “明夏,可以先开车送我们去镇子上的畜牧站吗?” 正如同叶怀玉了解明夏的性格,明夏又哪里会听不懂她的意思。 按照明夏原本的打算,的确是想要到达娃说的位置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伙人更多的线索,可叶怀玉开了口,明夏看出了她眼中的担忧,加上小羊羔目前还没有彻底脱离生命危险,确实需要到畜牧站走一趟,所以明夏便暂时打消了之前的想法,点头答应下来。 因着小羊羔伤势不容乐观,担心伤口会因为频繁移动而撕裂,明夏便让她们在这里等着,自己将车子开过来。 明夏自然是买不起车的,之所以有车还要多亏诺布,当初诺布和阿旺内斗最厉害那会儿,明夏趁乱将藏了诺布大半身家的车给开走了。 车里的弹药和武器被她带给了巡山队瓜分了,车原本明夏也是想直接交给巡山队的,但队长觉得白拿了明夏那么多弹药和武器已经够不好意思了,说什么也不答应,于是这车便归了明夏。 明夏倒也没有过多推辞,她也有所顾虑,倒不是舍不得这辆车充公,而是担心车一旦交给巡山队,如果开车进山的队员在山里碰到了诺布或张宝平等人,他们一眼就能认出这辆车,万一因此对巡山队打击报复就不好了。 这车在山下随便使用没问题,开着车进山的话,明夏琢磨着还是得自己在车上,冤有头债有主,她对诺布的了解比其他人要多一些,即便遇到了诺布,干不掉他,明夏也有信心从他眼皮子底下跑路。 毕竟这事儿怎么说呢,她干过,所以……一回生,二回熟嘛。 从这里到畜牧站的距离的确不短,如果靠骑马的话少说也得四五个小时,但开车情况就稍微好点,明夏开车又快又稳,抵达畜牧站时,用的时间比预计的要快了四十分钟。 更幸运的是,她们抵达畜牧站的时候,刚好赶上畜牧站里唯一的老兽医出诊回来。 由于常年救助动物的缘故,明夏的父母,乃至整个巡山队的队员都是畜牧站的常客。 也正因如此,她们才刚下车,背着背篓从外面回来的老兽医远远便认出了她们,那张向来严肃的老脸上也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老兽医走上前,看着最先下车的明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忍不住感叹道:“明夏,你可好久都没到我这儿来了。” “说吧,这次又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你特意这么晚来找我这个老头子?” 明夏和老兽医寒暄几句,两人交谈的时候,叶怀玉也已经抱着怀里仍在昏迷的小羊羔从车上走了下来。 见到叶怀玉怀里的小羊羔,老兽医立刻顾不上和明夏说话,佝偻着背上前查看起小羊羔的伤势。 片刻后,老兽医沉吟道:“这是碰上了盗猎者?” 也不怪老兽医会这么问,云境虽然凶险,每年因为自然原因导致受伤而被送来接受救助的野生动物虽然不少,但像小羊羔身上的这种伤势,一看就知道是人为。 再结合明夏巡山队员的身份,便不难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见明夏点头,老兽医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了畜牧站大门的钥匙,招呼两人道:“先进来吧。” 云境的畜牧站虽然被称作畜牧站,可里面的装修却非常简陋,一张因瘸了腿而有些不太平的桌子下面垫着半块砖头,旁边立着个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的椅子。 椅子后面有张单人床,是非常便宜的那种钢丝网弹簧铁床,老兽医平日除了工作外,吃住也都在这里。 除此之外,贴着墙立着两排摆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架,剩下便没什么大件的家具了。 老兽医打开纱布,检查了一下小羊羔伤口处的情况,皱着眉对明夏道:“创口太大了,它现在还太小,靠自愈挺难了,怕是得缝针。” 叶怀玉也是学医的,虽然学的不是兽医,但两者之间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听到老兽医的判断后,便主动开口道:“我可以给您打下手。” 云境不光物质条件匮乏,医疗资源同样相当匮乏,给人用的药品尚且还不够用,更不要说给动物用的药了。 麻醉药这东西,即便是连救助站都非常稀缺,畜牧站就更不必提了,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缝合伤口,难度可想而知。 托诺布的福,明夏在那辆从诺布那里搞来的物资车里,除了武器和食物外,倒是还找到了一些药品。 不过这年头,即便对于盗猎者而言,药品也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就连诺布准备的也不多,均分到每个队员身上,每人分到的应急药品也挺有限的。 明夏将自己随身带着的简易急救包拿出来,里面倒是有一些止痛药,但老兽医是知道巡山队是非常凶险的,这些可能是关键时候的保命药,自然不肯用。 老兽医观察了下小羊羔的状态,道:“它失血太多还处于昏迷状态,待会儿我缝针的时候你们固定住它的四肢,如果它没醒就算了,要是醒了,你们一定不要让它乱动。” “放心,我会动作快一点的。”似是看出了两人的担忧,老兽医宽慰道。 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期望小羊羔在缝针的过程中不会醒过来了。 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这只小羊羔本身刚刚出生不久,身体素质有点差,所以缝针的时候虽然腿因为疼痛条件反射般的弹动了几下,但没多大力气,很轻易便被控制住了。 老兽医虽然上了年纪,但因为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的缘故,缝针的手法非常专业且麻利,只用了很短时间便将伤口缝合完毕,这让明夏和叶怀玉皆是松了口气。 给小羊羔处理完伤口后,明夏正在询问老兽医小羊羔带回去后,后续需要注意的事项,忽然听到了畜牧站门口传来了一道刹车声。 屋内的三人齐齐朝着门外看去,透过大门远远便看到了以德吉为首的巡山队队员们火急火燎从车上跳了下来。 想到梅朵之前说哥哥已经去通知巡山队的事情,明夏便知道,德吉和巡山队的其他队员怕都是听梅朵哥哥说了达娃遇到盗猎团伙的事情才会这么着急赶过来。 事情和明夏猜的差不多,梅朵和哥哥当时是分头行动,梅朵去找了明夏求助,哥哥则是去了巡山队找人帮忙。 说来也是挺巧的,梅朵哥哥去巡山队找人的时候,刚好赶上巡山队的队员正就五天后的进山巡护工作开会制定计划呢,听说达娃遇到了盗猎者,所有在场的队员便跟着一起过去了。 不过巡山队距离有点远,他们赶过去的时候,从达娃和梅朵那里得知,明夏和叶怀玉已经带着小羊羔去了畜牧站。 从达娃那里了解了情况之后,一行人便立刻追着明夏她们来了畜牧站。 巡山队的队长朗杰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他个子很高,虽然看上去很壮实,面相却并不显凶狠,反倒看上去非常和善。 朗杰和明夏的父母是关系极好的至交好友,也算是亲眼看着明夏长大的长辈,所以进门后,两人直接跨过了寒暄,就达娃遇到盗猎者的事情开始了信息交换和商讨。 巡山队的其他人也在确定了小羊羔已经脱离危险后,陆续加入了有关太阳湖发现盗猎者的讨论。 朗杰和巡山队的队员原本就打算最近进山,如今已经是四月底,临近藏羚羊的繁殖期,每年的这个时候,云境便会涌入大量的盗猎者。 一直到七月份,藏羚羊的繁殖期结束,这些盗猎者猎到了足够的羊皮之后,云境才能重新恢复平静。 为了避免更多藏羚羊被盗猎者屠戮,巡山队进山本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今有了达娃的事情,朗杰和大家商量过后,决定将原定于五天后的进山时间再提前一些。 时间就是生命,巡山队就像是在与这群盗猎者们赛跑,越早地进山,就有希望从木仓口之下救下更多的藏羚羊。 只是不知此行,又有多少人的生命会永远定格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 310 第 310 章 北风吹。 进山的时间最终被提前到了两天后。 这让原本就不太充裕的时间变得愈发紧促起来, 巡山队的所有人都在为此次进山提前做准备。 云境实在太过广袤,山里的各种路况都可能会导致车子抛锚,即便在出发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依旧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 提前准备的意义在于能尽可能在遇到意外后, 减少意外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早些摆脱当下困境。 每次进山,想要将云境巡上一遍,即便兵分两路也至少需要十几天的时间, 这段时间巡山队的队员吃住都在山上。 他们没有诺布团伙那么财大气粗, 买不起防风防雨的帐篷,遇到风雪唯一的躲避遮挡物就是开进山的车子。 燃油是每次上山物资中的重中之重, 一旦燃油准备不充足, 盗猎者会因为燃油不足而被困死在山上,巡山队的队员也同样会。 盗猎者都是相当凶险狡猾的存在,以前巡山队不是没有遇到过盗猎者偷燃油的情况,所以不但需要带足燃油, 每次下车前都需要留人在车上, 防止盗猎者搞事。 遇到胆子小一些的盗猎者还比较好办,他们大多只想着摆脱巡山队的追捕,从而四处逃窜, 但并没有太强的攻击性。 可如果运气不好,遇到胆子大如诺布那样穷凶极恶的盗猎团伙,少不了会有交火的情况,这帮人眼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一旦交上火,他们会专门往油箱的位置开木仓。 原身的父母便是在抓捕诺布团伙时,被他们打爆了汽车油箱, 死在了那场油箱爆炸中。 除了打油箱,偷油,还有诸如扎轮胎,往油箱里灌水等骚操作,总结起来就是,盗猎者为了逃避追捕,各种手段和小动作简直层出不穷。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朗杰队长特意在出发前将车子加油口的位置加了一层厚厚的铁皮,上面挂了把锁。 他这操作搞得车子丑是真的丑,还有些不伦不类。 这样虽然不能完全保证油箱的安全,但起码有人搞破坏的时候,能为他们尽可能多的争取到一些时间,及早发现及早对盗猎者和收了钱帮他们搞破坏的村民们进行驱逐。 除了燃油以外,食物和药品同样重要。 得知巡山队要上山的消息后,央金和附近几家曾受过巡山队帮助的村民纷纷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在家里为他们准备自制的干粮。 药品方面今年要比往年好很多,以前大家伙儿顶多是带点纱布和酒精,今年托诺布那辆物资车的福,每个人上山前都被分到了一个简单的急救包。 里面除了纱布绷带和用于消毒的酒精外,还有止痛片、止血粉、消炎药,这些东西数量不多,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一次的用量。 可这看似不起眼的简易急救包,关键时候却说不定可以救命。 明夏这几天可以说忙得几乎连轴转,除了需要帮忙准备上山会用到的物资外,她还参与了这次巡山行动的具体路线规划,并提出在几处盗猎者的必经之地留人设卡拦截的想法。 有点遗憾的是,巡山队人手和车子都比较有限,很多计划和方案都仅仅停留在纸面上,真想实践起来,便会很无奈地发现,人手、车辆和设备都不充足,很难实施。 但明夏在地图上圈出的几个设卡位置,朗杰和巡山队的其他队员在研究过后,都认为如果人手充足,能在她圈出的位置设卡的话,效果肯定会很不错。 奈何巡山队目前还达不到需求,所以只能有所取舍,朗杰拉着明夏讨论了好久,最终商量着从中选出了个最关键的地方设卡。 云境当中通讯是个问题,之前他们大多通过对讲机来完成通讯,交换信息,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同。 短距离当然可以使用对讲机,可如果设卡的话,由于个卡点之间的距离已经超出了对讲机能够建立联系的距离,所以商讨后,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使用信号弹进行通知。 散会之后,明夏将铺在桌上的地图叠起来收好,等她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一抬头发现朗杰队长居然还没走,明显是有事情要跟她说的样子。 “您有事要说?”明夏主动开口道。 朗杰队长神色看上去有些犹豫,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纠结过后,开口道:“关于这次进山,德吉和央金姐弟俩,还有小叶医生都来找过我。” 他不过才刚刚开了个头,明夏就已经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明夏神色平静道:“您知道,我是一定要上山的。” 朗杰听出了明夏话里的坚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也深知你的性格,但是这次情况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你之前在诺布那里待了那么久,他见过你的脸,你离开的时候又开跑了他用来存放物资的车,如果这次在山上碰到他,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是一定会报复你的。” 明夏定定看着朗杰,就在朗杰以为她会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她忽然笑了笑。 “您说得对。”明夏笑着点头,只是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她温声道,“我不光在他眼皮子底下开走了他的物资车,还留了别的惊喜给他。” 朗杰队长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什么?” 明夏语调平静道:“我给他车子下面塞了点小玩意儿。” 朗杰队长听完人都懵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道:“诺布车队爆炸的事情和你有关系?” 事情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当初明夏跑路的时候在车里找到了不少诺布等人自制的土炸-弹,想来这玩意儿应该是张宝平给他用来找金矿的。 所以明夏跑路前,简单对那些粗制滥造却又有着不小威力的土炸-药进行了小小的改造,送还给了诺布和张宝平。 车子正常行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不能经过太过颠簸的路段,一旦颠簸太强烈,炸-药就会炸。 不过毕竟是土炸-药,威力比起正规军工厂生产的要逊色不少,加之诺布和张宝平的车队里用的车子大多经过改装,所以那点炸-药的量肯定是炸不死人的。 虽然炸不死人,可毕竟是炸-药,一旦引爆,炸坏车子让其趴窝还是挺容易的事情。 车坏在外面当然可以随时送修理厂进行维修,但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云境,车坏了人也就离死不远了,可没有什么修理厂帮忙修车。 就算侥幸有车子还完好能开,可两个队伍那么多人呢,谁走谁留,座位又该如何分配? 两拨人会不会因为争抢车位而大打出手,谁能最后以胜利者的姿态乘车离开,这些可就不得而知了。 明夏虽然看似没做什么,可实际上她的举动却无异于给诺布和张宝平两伙人之间火上浇油。 是的,如果说战火最开始只在诺布和阿旺身上的话,那么车子被炸坏之后,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眼旁观诺布和阿旺争斗的金老板张宝平再想独善其身可就难了。 生死关头,情谊什么的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尤其在阿旺与诺布内战时,张宝平这个好大哥却没有站出来为他撑腰,以诺布那心胸狭隘又记仇的性格,未必还会如原著中那么心甘情愿为张宝平卖命。 见明夏不语,朗杰队长张了张嘴,可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这丫头,可真是太大胆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朗杰队长才更加坚定了不能带明夏一同进山的想法。 原因也很简单,无论是诺布还是那个神秘的金老板,这伙人都不是什么能吃亏的性子,一旦真的在山里遇上,对方会用什么手段报复明夏,谁也不知道。 明夏似乎看出了朗杰队长的想法,笑着道:“您担心他们找我算账?” 见朗杰队长点头,明夏道:“那可太好了,我这也有点帐还没跟他们算清楚。” 无论是原身父母的死,还是原剧情线中原身的死亡都和诺布、张宝平这两个人脱不开干系。 更何况,这些年为了抓捕诺布团伙,倒在他们木仓之下的巡山队员远不止原身和她的父母,按照书中剧情的发展,德吉和叶怀玉最终也是死在了诺布手里。 诺布死了之后,张宝平震怒之下,更是打着帮把兄弟报仇的名义,在一次与巡山队的冲突中木仓杀了朗杰队长。 一笔笔的血债,总是要偿还的,她与诺布和张宝平这两个云境最大的盗猎头目、最大的金老板之间,早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退出是不可能退出的,明夏态度坚决,看向朗杰队长,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 “我是一定会上山的,如果您不同意我和巡山队一起进山的话,我可以自己进山。” 听到这话,朗杰队长便已经明白,之前准备的那些用来说服明夏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久久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朗杰队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明夏身边,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道:“回去准备吧。” 明夏知道,这便是对方答应的意思。 她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意,反倒是在队长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朗杰叔。” 朗杰的脚步一顿,扭过头看向她,问:“你改变主意了吗?” 明夏也站起身,将坐过的马扎归了位,捏着折叠好的地图和笔,摇了摇头,道:“没有,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而是,其实您今天不找我,我也有件事情想和您商量。” 朗杰愣了愣,虽然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开口问道:“什么事?” 明夏声音里有些无奈:“和您今天留我的目的差不多,虽然这话不应该由刚刚拒绝过您好意的我来说,但没办法,即便厚着脸皮今天我怕是也得跟您开这个口。” “德吉和叶医生的婚事就定在下个月,我们这次进山,再不久就是藏羚羊的繁殖期,也是一年中盗猎分子最猖狂活跃的时期……” 明夏话没有说完,可朗杰哪里会不懂她的意思。 正是因为理解她的意思,朗杰队长才更觉得有些无奈,他哑然失笑。 朗杰队长摇摇头,道:“你看,明明你在思考别人的事情时,脑子那么清醒,怎么偏偏在自己的事情上打定主意要一根筋执拗到底?” 明夏叹了口气,苦笑着缓缓道。 “……谁知道呢。” 311 第 311 章 北风吹。 其实明夏也挺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的, 尤其是她不久前才刚刚谢绝了朗杰队长的好意。 但没有办法,德吉和叶怀玉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就定在了下个月的十五号, 这在故事的原剧情当中也是存在的。 不过故事里, 叶怀玉没能等到她的爱人,她的爱人永远的留在了那片土地上, 再也无法回到她的身边。 算算时间, 剧情里德吉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去世的。 虽然如今这个世界的剧情因为她的干预,很多事情都与《北风吹》这本书里的原剧情不太相同。 但明夏心中却隐隐有种非常强烈的预感, 如果德吉这次进山的话,悲剧依然会发生,只是会换一种发生方式而已。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双标, 明夏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向朗杰队长提出了这个想法。 朗杰队长沉默良久, 叹息道:“我会找德吉谈谈的。” 正如明夏所说, 巡山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喜事了。 作为巡山队的队长, 没人比朗杰队长更知道盗猎者的凶狠, 同样也没人比他更清楚, 人的生命在木仓和自然面前有多么脆弱。 他已经这把年纪了无所谓,如果可以的话, 他希望能够将更多生还的机会留给年轻人。 巡山队决定进山的那天, 天才刚蒙蒙亮, 一行人便已经收拾妥帖,早早聚集在一起等待着朗杰队长清点人数了。 明夏不清楚朗杰队长是怎么说服德吉的,总之结果还算不错, 清点人数的时候,明夏没有看到德吉的身影。 倒是清点完物资,车队临走的时候, 明夏通过车上的后视镜看到远处有道熟悉的人影正朝着这边跑来。 大抵是太过匆忙,以至于那人没看清脚下的路,脚下一个踉跄,身形摇晃,险些摔倒在地。 明夏见状,立刻道:“等下,先别开车!” 驾驶位的巡山队员边巴愣了下,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诧异的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道人影终于追了上来,是叶怀玉。 叶怀玉此时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向来梳理地柔顺妥帖的头发此时因为奔跑的缘故有些散乱,衣服更是看上去有些灰扑扑的,想来应该是在赶来的路上摔了跤。 她气息有些不稳,喘着粗气道:“太好了,你还没走!” 明夏将手从车窗伸出去,拍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安抚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 叶怀玉摇了摇头,将手里牢牢攥着的纸包不容拒绝地塞进了明夏手里,调整了下呼吸,声音终于没那么喘了。 “没事没事,只是忽然想起来有东西忘了给你。” “先别打开,进了山再打开吧。” 明夏看着被叶怀玉塞到手里的纸包,感受到纸包上面还未散去的温热体温,明夏笑了笑,没有拒绝叶怀玉的好意。 “那我就收下了。”明夏将纸包妥帖收好,冲车外的叶怀玉挥了挥手,道:“走了。” 叶怀玉点了点头,在听到汽车发动的声响后,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汽车的车门,道:“要平安回来。” “我还等着你参加我的婚礼呢。” “好。” 挥别了叶怀玉,车队按照原定的进山路线疾驰起来。 明夏谨记了叶怀玉的叮嘱,一直到进山之后才打开了她临走时送来的那个小纸包。 纸包里面包着的是个小小的,用红布制作的护身符,看上去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的符文明夏认得。 所求,不过平安二字。 * 巡山队这次进山的一共有十三个队员,按照出发前就已经商量好的方案,进山后兵分三路开始搜索盗猎者的踪迹。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进山后没多久,明夏打开窗户便闻到了一股非常刺鼻的血腥味。 这在云境意味着两种可能,一种是附近有大型猎食者正在捕猎,另一种则意味着附近有盗猎者正在从事不法盗猎活动。 明夏希望是前者,但让人遗憾的是,事与愿违,往往人越不想看到什么,就越是会看到什么。 穿过茂密的丛林,随着血腥味愈发的浓郁,车上包括明夏在内的几个巡山队与暗的心情也就愈发沉重起来。 这么浓郁的血腥味,可不像是野兽捕猎能够做到的。 “这味道不是很对劲儿……”负责开车的边巴喃喃低语道。 负责开车的边巴是个二十出头,性格很是阳光开朗的小伙儿,拥有着云境青年标志性的古铜色皮肤,浓眉大眼,笑起来的时候嘴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容感染力十足,让人只是看到便不由自主会被他的笑容感染。 除了长相帅气,这小伙儿还是个十足的话痨,从上车开始,嘴巴就一直没有停歇过,再无聊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有意思起来。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从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消失不见。 对于见惯了盗猎者的巡山队队员来说,他们太明白这浓重的血腥味儿意味着什么了。 “味道越来越重了,应该就在附近了。”车上另一名巡山队员开口道。 “没有木仓声,也没有听到汽车的轰鸣声,应该还算是……好消息?”有人苦中作乐道。 听不到木仓声和汽车的轰鸣,一般意味着两种可能,要么这血腥味不是盗猎者所为,要么……就是这群盗猎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离开了。 前者的却算得上是好消息,可若是后者……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虽然盗猎者跑了,意味着巡山队不需要和他们正面冲突,不会发生流血事件,可这也同样意味着,会有更多的藏羚羊因为这些盗猎者而遭殃。 车子一路追随血腥味驶离了树林,没有了枝叶阻挡视线,视野豁然开朗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被薄薄细雪覆盖的荒野。 不远处的小丘之上,密密麻麻散落着猩红色的东西,若是外地人见此情景怕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巡山队的队员却知道,那是藏羚羊的尸体。 准确来说,那猩红色的东西,是被剥了皮的藏羚羊的尸体。 见此情景,车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咬紧牙关,边巴更是无法克制住心中的怒气,愤怒无比地用力敲了下方向盘。 “这群王八蛋!” 其他人虽然没有像他这么情绪外露,但大家的心情也差不多,任谁看到这样惨烈的场景,都会忍不住对造成这一切的盗猎者恨到咬牙切齿。 车子远远没有直接靠近那些藏羚羊尸体,而是远远停在了一个较为隐秘的地方,巡山队的几人在车上观察了片刻,确定周围没有盗猎者埋伏后,明夏拉开门下了车。 “我先去看看,你们不要急着下车,看我手势行动。”明夏道。 盗猎者狡猾凶狠,有些较为凶残的盗猎者甚至为了不被巡山队找麻烦,在盗猎剥皮之后不是急着跑路,反倒会隐藏在犯罪现场等着巡山队出现,躲在暗处放上几个冷木仓。 所以,在云境里,无论什么时候,最先下车去现场查看情况的人总是最危险的。 明夏反应速度太快了,以至于车子才刚停稳,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明夏已经开门下了车,根本不给其他人推让的机会。 见她已经开始往散落着藏羚羊尸体的小丘方向走,边巴忍不住有些着急,下意识便想叫住她,却被同伴给制止了。 “就这么任由她过去?!”边巴不敢置信看着阻拦他的同伴。 阻拦他的益西也是巡山队的老队员了,面对边巴的指责,益西情绪平稳,压低声音道:“她远比你想象的更聪明,不会有事的。” 边巴是不久前才刚刚加入巡山队的小伙子,对明夏的情况不太清楚,可益西却已经是队里的老人了。 远的不说,就说明夏能单枪匹马从诺布团伙那儿全须全尾回来,甚至回来的时候还抢了诺布的物资车,这就已经是大部分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了。 在益西看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轻视明夏都是很愚蠢的想法,哪怕其出发点是好的也一样。 作为队友,益西对明夏拥有着充分的信任,他深知明夏并非冲动的人,她既然决定自己下车,必然是对现场情况和危险程度有所评估后做出的决定。 果不其然,明夏下车检查了附近的情况,片刻后,确定周围没有盗猎者埋伏的痕迹后,对车子所在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一行人走到了遍地是藏羚羊尸体的小丘之上,他们都已经是老手了,通过对藏羚羊尸体状态的查看便能大致推断出这些藏羚羊的死亡时间。 “我们来晚了。”即便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益西仍忍不住叹息。 边巴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强忍住恶心,道:“我刚才数了下,这里差不多有三十六头藏羚羊的尸体。” 两人交谈的功夫,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明夏冲他们招了招手,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止住了话头,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赶了过去。 当走过去看清楚明夏手里,早已经没了气息的小藏羚羊的尸体时,好不容易被压制下去的怒火顿时再度翻涌沸腾起来。 明夏指了指小藏羚羊身上的弩箭,道:“这支弩箭几天前我刚从一头和它同样大小的小藏羚羊身上见到过,两支弩箭的箭羽都有这个菱形标志,应该是一致的。” 益西显然也是知道明夏她们不久前救助过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藏羚羊的,如今听明夏提起这件事情,很快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我们现在遇到的这伙盗猎者,和几天前达娃在太阳湖附近遇到的盗猎者是一伙人?” 明夏点头,道:“很有可能,因为会在剥皮之后,利用弩箭攻击不能带来利益价值的小藏羚羊的这种行为,以及弩箭的样子和标志,都像是同一伙人所为。” 攻击不能提供利益价值的小藏羚羊,这种行为几乎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通过残杀动物而取乐,简直丧心病狂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与之前被达娃抱回去及时得到救治的那头小藏羚羊不同,眼前这头尸体都已经凉透了的小藏羚羊明显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几人在藏羚羊的尸体附近找了找,又陆续从母藏羚羊的身边找到了几头同样身上插着弩箭,已经死去多时的小藏羚羊。 将那些小小的尸体堆放在一起,数了数,一共有六只。 巡山队的几人陆续把所有藏羚羊的尸体集中起来,准备进行焚烧处理。 看到那堆叠成一座足有半人高的尸山时,饶是再好脾气的人,看到眼前这一幕,怕是都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怒意。 312 第 312 章 北风吹。 很难想象眼前的画面所带来的冲击性有多强, 以至于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边巴在整个焚烧尸体的过程中十分沉默。 除了愤怒的情绪以外,眼前这血腥凄惨的画面,还让这些巡山队员们打从心底生出了几分无力感。 这样的场面残忍吗?当然残忍。 可自从云境进入四月末五月初开始, 相同的场面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发生着。 每年繁殖期, 数以万计生活在云境的藏羚羊都会因为盗猎者的屠杀而数量锐减。 一个到五人的小盗猎团伙,甚至不需要拥有太过复杂的装备,他们需要的只是一辆用来代步寻找藏羚羊和躲避巡山队追捕的车子。 一支木仓和一些弹药, 以及食物、水和御寒的衣物。 只需要这些简单的东西,就能够在云境这片土地上开展盗猎活动,团队合作起来, 到五人的盗猎小队只需要半个月就能猎杀数百头藏羚羊。 更不要说一些由境外国际组织私下提供资金和武器支持, 诸如诺布这样的大型盗猎团伙了。 他们的车子、武器和补给物资都远远要强于一般盗猎团伙,参与盗猎的人数以及战斗力自然也是小盗猎团伙无法比较的。 同样的,诸如诺布这样有组织的大型盗猎团伙对云镜和藏羚羊种群所带来的破坏性也远远不是普通盗猎者能够相提并论的。 远的不说, 就只说明夏从《北风吹》这本书中得到的几个数据便可以轻易窥见这条充斥着血腥的黑色产业链究竟给云境的生态环境带来了多么可怖的打击。 还是以老熟人诺布团伙为例, 他的盗猎团伙人数最多的时候足足高达十九人, 光是车子就有九辆车。 这样一个规模的盗猎团伙,每年仅凭借四月末到六月底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能屠杀几千头藏羚羊, 从云境带走大几千张的藏羚羊皮。 这些被他们从云境带走的藏羚羊皮中,其中有将近七成是需要以极低廉的售价卖给为他们提供装备武器和盗猎资金的欧美境外组织。 剩下的成则会以稍微高一些的价格流入黑市, 可千万别小看这成藏羚羊皮的价值。 之前就曾经提到过,一张品相不错的藏羚羊皮在国内黑市上的收购价格在二百到百元左右,可一旦进入国际市场,一张皮子的价格立刻会翻上几十倍。 没搭上张宝平这条线之前,诺布可能还没有路子高价出售这些皮子,可在原本的剧情中, 诺布在张宝平的牵线搭桥之下,已经能够绕开国内的中间商,直接和欧美市场的一手收购方取得联系了。 别的不提,这么做的好处直接体现在了诺布的收益上面,在足够的利益驱使下,就连诺布手下的小弟为他卖起命来都更加积极了。 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上,如果没有明夏适时的添了把火,阿旺很快就会因为尝到诺布和张宝平这个金老板合作的甜头而彻底放弃反叛。 毕竟,跟着诺布的这群亡命徒大多都是为了钱才聚集到他身边的,没人会和巨额的利益过不去,即便是野心勃勃的阿旺也不例外。 只不过在如今的时间线上,因为明夏的干预,导致诺布和阿旺反目,战火甚至波及到了诺布最大的靠山张宝平身上。 有这种种意外的加持,张宝平是否还会如原本剧情线上那样帮助诺布,在见到他们之前,这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除了诺布这样的大盗猎团伙外,其他中小型盗猎团伙,甚至是野路子出身,只想着赚笔快钱的零散盗猎者对云境的生态带来的打击也同样不小。 虽然吃不到最肥的那块肥肉,每年紧靠向黑市出售藏羚羊皮,哪怕是以相当低廉的二百元一张皮子的售价也依旧赚的盆满钵满。 尤其是这几年从云境通过盗猎赚到钱的人对外宣传,如今越来越多的不法分子会赶在藏羚羊繁殖期大着胆子聚集到云境,对藏羚羊以及当地生态进行毁灭性的破坏。 如今众人眼前看到的惨烈景象,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将这些藏羚羊的尸体焚烧干净后,巡山队的众人才刚刚上车,还没来得及决定接下来的追踪盗猎者行动路线呢,车里放着的对讲机便已经先一步滴滴作响。 明夏按下对讲机的按钮,滋滋啦啦的刺耳电流声持续了大约十几秒钟才断断续续传来了朗杰队长的声音。 “我们……已经抵达……太阳湖,发现了藏羚……大约在……你们情况还好……?” 断断续续的对话,只听着便让人忍不住心中涌现烦躁的情绪。 刚给车子打着火的边巴忍不住开口道:“朗杰队长在说什么,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你们有人听懂了吗?” 几个已经进山多次的老队员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显然这样的情况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明夏道:“队长说,他们那小队的人已经抵达了太阳湖,在附近发现了大量藏羚羊尸体,数量因为信号缘故听不太清楚,最后他问我们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边巴被明夏这堪称满分的理解能力给惊到了,反应过来以后,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的意思是,刚才他们看到的惨状,朗杰队长在太阳湖附近也遇到了相似的场面。 要说不愤怒肯定是假的,可比起愤怒,大家目前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明夏和众人商量后,简单将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遇到的状况,以及接下来打算走的路段都通过对讲机告知了朗杰队长。 由于对讲机的信号不太好,所以他们之间的通讯,每当需要传递诸如坐标和计划之类的重要信息时,都会接连将消息重复遍,尤其是关键性的时间和地名。 这样虽然仍有赌运气的成分在,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归根究底,终究还是巡山队太穷,装备也太落后了。 不过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朗杰队长不久前刚刚从县政-府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从今年开始,在追捕盗猎过程中从盗猎分子手中收缴的武器、财物都可以由巡山队自己留下。 这笔钱能够大大缓解巡山队目前钱和物资双重紧缺的状态,当然了,这么一来也不是没有隐患。 如果巡山队的行动资金是靠着抓捕盗猎者获得,那么随着反盗猎行动越成功,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收入来源越少。 可哪怕明知道这个模式存在着很大的隐患,眼下云境的盗猎者,以及巡山队的行动经费都在无形当中给他们施加着压力,似乎也并没有留给他们可供选择的余地。 值得庆幸的是,在明夏的消息传过去后不久,对讲机再次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嘈杂电流声,这次朗杰队长的声音明显清晰很多。 “收到,我们处理完……尸体也……准备往……方向去,顺利的话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遇上。” 明夏算了算时间,道:“星水潭附近有条路很难走,我之前跟着诺布的队伍走过,那里有块无法绕过去的泥滩,车子很容易陷进去。” “诺布团伙用的车子都是宽胎,还经过了改装,饶是如此在路过那片泥滩的时候,仍是有两辆车子陷进去。” 听到明夏的话,边巴顿的神色顿时有些紧张,即便离明夏所说的那泥滩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他却已经开始提前紧张起来。 不过这紧张并不是反应过激,以云境的环境和路况,即使是看上去再平平无奇的路段,驾驶员也需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稍有不慎就出现意外。 他们现在是在与盗猎者赛跑,时间对他们而言万分宝贵,随随便便一个小意外都有可能让本就行踪不定,难以抓捕的盗猎团伙消失个无影无踪。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些线索和思路,万一因意外耽搁了,放跑了这伙人后,指不定又有多少藏羚羊会因此遭殃。 车子一路疾驰,虽然路上依旧随处可见藏羚羊的尸体,但大多都是零星散落在路边,总算没再看到如之前那样大批量的被剥了皮的藏羚羊尸体。 有被剥了皮的藏羚羊尸体,代表着有盗猎者从这条路上经过,也代表着巡山队的判断没有错,这很有可能是太阳湖那伙儿盗猎团伙离开的路线。 没有大批量的藏羚羊尸体出现,则意味着这帮盗猎团伙运气不太好,从那之后就再没遇到大规模的藏羚羊。 难得的好消息倒是让车内原本沉闷的气氛稍稍有所松动。 一个多小时后,在途经一片树林时,明夏忽然示意边巴停车,待到车子停下来后,也没有多做解释,拉开车门便走了下去。 大约五分钟的功夫,明夏再度回到车旁时,将手伸进车窗里,向车内的几个队友展示了一下手上的东西。 “血?”益西在看到明夏手指上暗红色的东西时,用鼻子轻轻嗅了嗅,眼睛顿时亮了。 边巴是新人,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却也能从同车队友们脸上惊喜的神色判断出,明夏大概是通过这不知名生物的血发现了什么端倪。 果不其然,边巴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得到了解答。 “藏羚羊身上的血,是一头怀了孕的母藏羚羊,它身上的血还没有完全干涸,这意味着我们的判断是对的,那伙人的确朝着星水潭的方向来了,而且刚离开应该不超过五个小时。” 这可真是个相当振奋人心的消息,别看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以明夏等常年生活在云境,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这里地形的了解,在对方尚且不知行踪已经被巡山队发现的情况下,完全是有可能追上的。 明夏的判断没有出错,因为就在他们发现了那只血液尚未凝固的母藏羚羊的两个多小时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在路过一处丘陵时,车子还未走近,明夏就敏锐察觉出前面有些不对劲儿来。 “停一下,现在立刻把车里的灯光全部关掉。”明夏当机立断道。 边巴虽不明所以,却还是手脚相当麻利的按照明夏的吩咐做了,待到车里的光源全部熄灭,他们四周便已经彻底被黑暗包裹。 透过悬挂在天上的弯月洒下的稀薄光亮,依稀可以看到不远处丘陵下,似乎有着微弱的光源。 由于距离太远,他们几个人轮流朝着那边张望了半天,这才终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丘陵下面微弱的光源,没有意外的话,看上去应该是车灯。 313 第 313 章 北风吹。 十几分钟前, 明夏刚刚和朗杰队长在对讲机里进行了沟通,确定了双方的位置。 朗杰队长他们小队的运气有点不大好,车子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到足以致命的事情, 但车胎却在行驶过程中扎到了尖锐的兽骨。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在出发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猜到有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所以提前带了备胎。 更换轮胎用时倒是不长, 主要是只带了一个备用胎, 而如今才是他们进山的第一天,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次进山至少要在山里待上两周甚至更长时间门才能完成巡护任务。 这么早就用上了备胎, 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路段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不然连备胎也出现意外的话, 情况可就非常棘手了。 所以,朗杰队长不得不让自己的小队放慢了速度, 一切以稳妥为准, 刚在和明夏交换位置时,便已经提前说了, 他们抵达星水潭的时间门应该在后半夜了。 如果明夏在星水潭附近发现什么情况, 对方人数不多的话,无需等待他们到位再展开行动。 通过刚才交换的位置, 朗杰队长的车现在应该在野狼坡附近, 以他们的速度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那么这个点儿出现在这里的, 明夏目前所隐隐约约看到的车灯, 以及车里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是……汽车的大灯吧?”边巴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开口道。 益西点了点头,道:“看着像, 但距离太远了,可能得再靠近点才能看个真切。” 边巴看了眼副驾上正紧紧盯着那边动静的明夏,试探着开口问道:“那……我再把车子往前开店?” 明夏想了想,道:“不要开车灯,看到前面小丘那个洼陷的位置了吗,就先开到那个位置,免得离太近被对方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边巴点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车子发动了几次都没着。 明夏担心等的时间门太久会导致下面的人察觉出异常,选择跑路,所以对边巴比了个交换位置的手势。 边巴毕竟是新人,小伙子虽然胆子挺大的,但第一次跟随巡山队进行巡护任务,心理素质有些差,只是猜测远处那些车灯是盗猎者的车,便已经让他着急的满头大汗。 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出错,见明夏提出了交换位置,边巴倒是也没有逞强,而是非常配合的和明夏换了位置。 明夏开车很稳,但速度却并不慢,很快就将他们的位置向前推进了不少。 云境当中有些地方的地貌比较特殊,有时候看似两者之间门距离不远,但实际走起来才知道中间门可能隔着数十公里。 明夏他们目前所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距离看上去没有多远,却辨别了很久才能依稀辨认出那光亮应该是车灯的原因。 怕打草惊蛇,明夏将车停放的地点很是巧妙,刚好处于两个小丘的低谷处,也就意味着即便下面的人往这边看,视线也会被前面那座稍微矮上些许的小丘给挡住。 所以理论上来看,明夏他们目前所在的这个位置还挺占优势的,只要他们不弄出太大动静,下面的人短时间门内应该很难发现他们。 将车停好,巡山队的几人轻手轻脚下了车,也没嫌弃地上脏不脏,直接趴到了坡上,悄悄冒了个头朝下面打量。 边巴的声音里难掩欢喜,尽管已经极力克制,出口时音量依旧有些大。 “真的是车灯,我们刚才没看错!” 话才刚刚出口,脑袋后就挨了一巴掌,益西瞪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开口训斥什么,只是将手指伸到了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边巴捂着被打疼的脑袋,自知理亏,神色有些尴尬,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道:“我们离他们这么远,应该听不到咱们这边的动静吧?” 明夏道:“谨慎点总归是没错的。” 虽然明夏已经尽可能将车子停的靠近一些了,但终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加上天色太暗,为数不多的光源除了月亮便是那车灯,可视度非常有限。 好在对此他们提前并不是全无准备,在车里的工具包里找到了两个望远镜,通过望远镜再向汽车车灯的光源处看去时,明夏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总共就带了两个望远镜,其他没被分到望远镜的队员见状,立刻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几个人,能看清不?” 明夏将望远镜让给身边的益西,压低声音对同伴道:“两辆车,好像还遇上麻烦了。” “的确遇到麻烦了,看样子应该是车陷进烂泥里去了,出不来。” 益西看了看情况,也认同了明夏的观点,将望远镜传给身边还不清楚下面状况的同伴。 “后面那辆车陷比较浅一些吧,看样子是前面那车先陷进去的,后车想把它拖出来,结果失败了。”另一名队员附和道。 “也不一定,还有一种可能是,前面那车先陷进去,后面那车刹车不及,也进去了。” 益西听着同伴们低声交谈,摇了摇头,一改平日的沉稳,声音难得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不管怎么说,这帮孙子这回是遇上麻烦了。” 话音刚落,立刻引起了同伴们一阵哄笑声。 也不能怪巡山队的队员们看到他们遇上麻烦这么乐呵,实在是因为这帮盗猎者在云境做的事情太过于丧心病狂。 只是为了利益猎杀成年的藏羚羊不说,就连刚出生没多久的小藏羚羊也成为了他们取乐的玩物,仿佛藏羚羊的命不是命,只是可供他们娱乐消遣的玩具。 “确定是盗猎者吗,这回可看仔细啊,别又和上回似的认错人,让朗杰队长知道了又要骂我们缺心眼了!”队里另一个老人加布笑完后,像是想起什么,严肃了神色提醒道。 说起这事儿,那还真闹过点儿乌龙。 大概是在半年前,一次巡山队在山上照例进行巡护任务时,也是遇到了一伙人的车子陷进了泥坑里出不来。 好巧不巧的,距离那伙人车子陷入泥坑的地点不远处,巡山队在那边发现了大量的被剥了皮的藏羚羊尸体。 于是巡山队的队员便将这伙人误当成了盗猎者,虽然最终还是帮忙将他们的车从泥坑里弄了出来,不过那伙人当然不可能讨到什么好处,被巡山队的队员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 结果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那伙人根本不是什么盗猎团伙,人家是到这边考察的科考团队。 莫名其妙被巡山队一顿胖揍,完了好不容易出了山,还被和其他盗猎分子抓起来关了好几天,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更别提人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泥人了。 误会澄清之后,人家科考团直接把巡山队给告了,好在经过道歉和沟通,双方都搞明白这是闹了场乌龙后,科考团队体谅巡山队不容易,便也接受了道歉,没再追究。 不过因为这件事情,当时参与了抓捕的巡山队员无一例外全部被向来宽和憨厚的朗杰队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听到这话,队里的几个参与过当时抓捕的老队员难免有些尴尬,纷纷附和道:“对对,先别急着笑,再好好确认一下,这次可别再搞出之前的乌龙。” 望远镜在众人手里来回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明夏的手上。 明夏举着望远镜看了半晌,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有错,你们仔细看看他们旁边放着的是什么。” 趴在她身边的益西愣了下,很快拿起另一个望远镜再度朝着那边看去,其他人虽然也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明夏这么笃定,但并没有催促,只在旁边安静等着益西看完后发表自己的看法。 大约过了有一分钟之久,益西放下望远镜,沉下脸道:“明夏说的没错,我也认为不会有错,就是盗猎者。” “他们的车应该已经陷进去有一段时间门了。” “那辆车陷得太深了,即便有人帮忙短时间门内怕是也很难弄出来,所以他们正把车上的东西往另一辆陷得稍浅些的车子上转移。” 听到这话,立刻有人发现了益西话里的重点,拿过望远镜看了看,顿时也严肃了脸色,道:“是藏羚羊皮。” 不是一张张的藏羚羊皮,而是被用绳子捆成厚厚一大摞,几乎有半人高的藏羚羊皮。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伙人的身份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讽刺的是,明夏继续往下看,发现这伙人将那被扎在一起的藏羚羊皮抬到另一辆车上后不久,又将其从车上拿了下来。 明夏推测他们这么做很可能是因为第一辆车的后备箱里也已经装满了,塞不下这么多的羊皮。 似乎是在印证明夏的猜想一般,那几个人将藏羚羊皮从车上搬下来后,很快用铲子在旁边的空地上挖起了坑。 外行人可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好端端不去挖车轮,反倒开始在不远处的地方上挖坑,但他们的心思,巡山队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 有时候,盗猎者猎杀了太多藏羚羊,车上又没有足够的空间门来放这些羊皮时,他们便会找块地方将藏羚羊皮就地掩埋。 这种套路往往也会被用于躲避巡山队的追捕,有时候巡山队盯着一伙盗猎者很久,确定他们在云境从事非法盗猎活动,却因为他们将赃物掩埋,而不得不将人给放了。 如果不能做到人赃并获,哪怕明知道他们从事盗猎活动,哪怕废了好大力气已经抓到了这些盗猎者,却很难给他们定罪,这便是盗猎者们的狡猾之处。 “车陷进去了,他们短时间门内跑不了,我们现在直接冲下去,可以抓他们个现行!”在搞清楚情况后,立刻有人提议道。 明夏摇摇头,道:“他们有木仓,现在下去肯定会交火,有交火就可能有牺牲,没必要。” 加布颇为欣赏的看了明夏一眼,赞同道:“没错,车子弄不出来,云境这么大,他们哪儿也去不了。” “那我们现在……?” 明夏虽年轻,却是个很能沉住气的人,望着远处忙活不已的盗猎团伙,明夏神色平静道:“等等看。” “他们现在的状态挺不错的,还没到强弩之末,那就先让他们忙活一阵子,消耗消耗多余的体力,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毕竟想把车从这烂泥坑里弄出去,可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啊。” 314 第 314 章 北风吹。 明夏猜得没错, 小丘下面车陷进泥滩里被困住的这伙人,正是达娃之前在太阳湖所遇到的那个盗猎团伙。 这伙人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云境,但经验却也并没有多丰富吗。 团伙的头领陈绍勇最早是在别的盗猎团伙里给人当小弟的,累死累活虽说赚钱倒也不少, 可大部分都落到了老大的口袋里, 真正能分到他们手里的数目少得可怜。 机缘巧合之下, 陈绍勇所在的那个盗猎团伙包括老大在内,几乎被巡山队给一锅端了。 侥幸逃脱的陈绍勇并没有因为自己老大和同伴被抓而放弃盗猎, 恰恰相反,正因为清楚知道盗猎有多么暴利, 陈绍勇在老大被抓后,认为自己单干的机会来了。 陈绍勇之前跟着的那个盗猎团伙规模不小, 老大又是个生性多疑的性子, 凡是都喜欢留一手,以便将来出事了还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这位老大显然没想到的是, 他为自己准备的东山再起的资源全部都落到了陈绍勇手里。 团伙被抓后,拿着老大提前藏下的车子和弹药等物资, 陈绍勇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家乡,在村子里招兵买马,准备今年自己组织人手, 狠狠在云境干一票大的。 事情进展的也挺顺利的,这个年头大家普遍都挺缺钱的, 见陈绍勇混的那么好,又肯给出那么多钱作为报酬, 哪怕明知道可能会有危险,也依旧有人愿意跟他干。 于是,陈绍勇就这么组织起了一个六人小队, 经过了简单的培训之后,这支小队便赶在了藏羚羊的繁殖期开始前,四月中旬驱车进入了云境。 如果说进入云境之前陈绍勇还觉得有点忐忑的话,那么在进入云境,运气极好的接连碰上了几群藏羚羊群后,陈绍勇心里的那点忐忑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是捕杀藏羚羊而已,给人当小弟和自己做团队首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啊。 哦,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区别,要说区别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小弟和老大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小弟只能被吆五喝六,被老大指挥地团团转。 而自己翻身做老大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但有人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给自己赔笑脸,就连分钱也是自己拿大头。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自从他们进入云境之后,几乎没走多远便能遇到成群结队的藏羚羊。 在陈绍勇眼里,这哪里是什么藏羚羊,这简直就是一张张在冲他招手的钞票啊! 他这刚组建的小团伙里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到云境,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敢动手,毕竟藏羚羊不是他们练习时的死物,而是鲜活的命。 但在陈绍勇的言语教唆和金钱利诱下,这些人很快就将自己的良心暂时的抛到了脑后,甚至从猎杀藏羚羊这个过程中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变态快感。 看着一头头藏羚羊倒下,一张张价值不菲的皮子被收入囊中,陈绍勇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别的不说,他们这支队伍从四月中旬进入云境,到现在才不过四月底,甚至还没到繁殖期呢,就已经猎了二百多张皮子。 这些皮子按照市场价算的话,已经价值四五万块钱了,即便刨除油钱和一路上消耗的物资成本,这笔钱也已经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尝到了甜头的陈绍勇并没有因此就决定收手,恰恰相反,受前面盗猎顺利的鼓舞,陈绍勇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和其他盗猎团伙一样,在云境起码待到六月底。 就在陈绍勇雄心壮志,要在云境通过盗猎一展宏图时,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前脚才刚为猎杀了数十头藏羚羊而欢喜呢,后脚车子就陷入了泥坑里。 这个团队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是第一次来到云境,对这边的路况并不太熟悉,加上最近实在太过顺利,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陈绍勇不过打了个盹儿的功夫,车子已经陷进了泥滩里。更要命的是,原本只是一辆车陷进去了,陷车的人担心会被陈绍勇责怪,便招呼另一辆车上的司机,让他将自己的车从泥滩里拖出来。 如果陈绍勇那时候醒着,肯定会咬牙切齿地痛骂这出馊主意的倒霉蛋一顿,这简直是胡闹啊! 只可惜陈绍勇这几天太过兴奋,以至于睡起觉来格外的沉,等他终于被手下小弟战战兢兢叫醒时,两辆车已经全部陷进了泥滩里。 陈绍勇当场冷汗就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了,其他人或许不清楚眼下的情况有多严重,陈绍勇却是清楚,在云境没了车等同于没了大半条命。 现在去责怪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当务之急是,怎么将车子从泥滩里开出去,只有将车开出去,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明夏发现他们的时候,陈绍勇的盗猎团伙的车已经陷进去有一段时间了,期间也不是没有尝试着将车给弄出来,但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陈绍勇作为团伙的老大,虽然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却不能让他的其他小弟看出来异常,故作冷静地指挥着他们先将车里的羊皮搬下来。 小弟们在他的指挥下将羊皮埋进了挖好的坑里,并在上面做了个挺明显的标记,还没来得及向陈绍勇邀功呢,脑袋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 “你他大爷的做那么明显的标记,是生怕别人找不到还是怎么?”陈绍勇黑着脸吼道。 小弟挨了打,捂着脑袋也不敢反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陈哥,我……我这不是担心,担心咱们回头来找的时候找不到吗。” 陈绍勇骂了句什么,随后一脚踹在了那人的屁股上,道:“赶紧给我把那记号给我抹了去!” 待到终于埋好了藏羚羊皮,陈绍勇一行人匆匆吃了点随身带着的干粮,恢复了些许体力,立刻重新投入了挖泥滩,抢救陷入泥滩中车子的活计中。 他们挖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每个人都累的呼哧带喘,可当他们满怀期待的让司机发动车子尝试着将车从泥滩开出来时,一加油门,却只听见了车轮打滑发出的刺耳声响。 躲闪不及的陈绍勇被车轮带起的泥水溅了满身满脸,那模样简直好不狼狈,可他此时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喘了几口粗气,陈绍勇扭头看了眼和自己几乎同样狼狈的小弟,伸手抹了把脸上溅上的泥水,匀了匀呼吸,道:“休息会儿,待会儿再加把劲儿,应该快出来了。” 他的小弟们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听陈绍勇这么说便信以为真,欢天喜地跑去旁边休息了。 可陈绍勇却知道,事情远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轻松,这次怕是麻烦大了,搞不好不光辛苦打来的这些皮子带不出去,人可能还要折在这里。 “陈哥,你说明天咱们把车弄出来之后,还继续深入吗?”对此毫不知情的小弟已经开始畅想起明天的行动了。 陈绍勇没吭声,往自己嘴里塞了口饼子,默默咀嚼着。 他虽然没开口,但有人听了这话后,立刻接话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陈哥来的时候可是跟我们说了,这回就是来带我们发大财来了!” “来之前我还挺忐忑的,生怕给咱陈哥丢人,可真来了,上手猎了十几头藏羚羊之后,发现这玩意儿也就那样嘛,没啥可怕的!” “你小子还忐忑?我看哪回遇到藏羚羊群,你小子跑的比谁都快,开木仓开的比咱陈哥都利索!” 几人一唱一和,气氛还挺轻松融洽的。 唯独有个心思较为敏感的小弟,见陈绍勇一直没吭声,隐隐觉察出不太对劲儿来。 他小心翼翼凑到陈绍勇身边,低声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陈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咱哥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要是有事情你可千万别瞒着我,说出来,咱们哥俩一块儿解决。” 听到那人的话,陈绍勇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转过头看了他片刻,道:“要是解决不了呢。” 那小弟听到陈绍勇的话,立刻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这是出事儿了。 他咽了咽口水,看了眼陷在泥滩里的车子,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恐惧,道:“该、该不会……车子弄不出来了吧。” 陈绍勇没回答,可他的沉默已经无声说明了一切。 小弟当即打了个冷颤,他用力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不可能的,这泥滩我看着也没那么恐怖,咱们这么多人呢,就算抬也能把车给抬出来。” 说着,小弟将手里剩下的半个窝头囫囵个塞进了嘴里,从地上爬起来,含含糊糊道:“行了,也歇的差不多了,咱们也甭在这耽误时间了,早点开干吧!” “什么啊,我们可都才刚躺下呢,都还没歇呢……” “歇个屁啊歇,陈哥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休息的吗?都别躺着了,赶紧给我滚起来,今天必须把车给弄出来!”小弟甚至不等同伴说完,直接歇斯底里怒吼道。 原本还有些怨言的其它人顿时被他给镇住了。 有人倒是还想说什么,但见身为老大的陈绍勇都已经站起来了,也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重新回到了泥滩旁,拿起铁锹开始吭哧吭哧挖淤泥。 北境的温度非常低,尤其是到了夜晚,如今没有风雪还尚且能保持在零下十来度,一旦恰逢刮风下雪,夜间温度甚至能直接跌至零下三四十度。 毫不夸张的讲,这个温度……可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也不知道在泥滩里挖了多久,久到几个人的四肢都开始麻木,裹挟着凉意的夜风吹来时,即便穿的挺厚,依旧让几人忍不住阵阵打颤。 陈绍勇放下手里的铁锹,不抱希望道:“顺子,开车加油试试,看能出来了不?” 被称作顺子的小弟也顾不得浑身泥污,满怀期待地小跑着,手脚并用的上了车,将车子打着火后,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踩下了油门。 车子倒还真的往前蹿了两下,然而让人失望的是,也就仅仅只往前走了一点点,车轮便再次开始原地打滑。 更糟糕的是,当他们再次上前查看情况是,绝望的发现,车子因为刚才的动作似乎又往泥滩里陷的更深了。 这个时候,即便是盗猎团伙中最乐观的小弟也终于认清了现实。 “陈哥,我、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315 第 315 章 北风吹。 “他们忙活了多久?” 明夏被人叫醒后, 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问道。 说话的同时, 还不忘拿起旁边的望远镜, 朝着不远处的那伙人看过去。 “已经差不多五个多小时了,都已经精疲力尽,有俩人休息去了, 剩下的四个正在搞轮班呢。”负责守夜的益西开口道。 通过望远镜朝那边看去,发现情况的确和益西说的差不多。 那几个盗猎者在车旁边扎了个帐篷,那帐篷看上去相当朴实简陋, 与明夏之前见过的诺布团伙的帐篷都没法比, 更不要说和张宝平的豪华帐篷比了。 通过一晚上的观察,巡山队的众人已经确定,这个团伙总共有六个人, 开了两辆车。 如今肉眼可见还在忙活的只有两个男人,还有两个虽然没进帐篷,但也没再干活, 从望远镜里观察了片刻, 可以判断那俩人躺在旁边的地上打盹。 为数不多还在挖泥的两个人此时的状态也不太好,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他们的脸, 但从佝偻的脊背和有气无力的动作便知道, 他们应该已经精疲力尽了。 “我们现在下去吗?”益西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两块饼子,递了块儿给明夏。 明夏也没矫情,接过饼子撕开就开始吃, 边吃边道:“不急,你先睡会儿,让他们再折腾折腾, 到晚上应该就差不多了。” 益西点点头,刚好和才睡醒不久的边巴换了个班。 边巴接替了益西的位置,他显然也听到了明夏刚才和益西的谈话,所以才刚趴好就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姐,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晚上啊?” “我看他们现在就已经不太行了,都折腾一晚上了,这会儿我们下去应该也能很快控制住他们吧。” 明夏啃饼子的动作停顿了下,倒是没嫌弃他话多,而是耐心解释道:“现在下去的确也能抓到人,但对方明显还没放弃自救,所以我们下去了对方肯定不会放弃反抗。” 边巴想了想,道:“那晚上他们就放弃了?” “那倒也不一定。”明夏说着,伸手指了指那两个仍在挖泥的人,道:“不过晚上差不多应该是这几个人的极限了,即便我们下去了他们估计也没多少力气能反抗了。” 边巴点点头,又问:“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在这里等到明天呢,明天他们的车要还是出不来的话,他们岂不是更加没有反抗能力了?” 明夏被他逗乐了,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当然可以等他们彻底放弃的时候再动手,但那样一来时间成本对我们而言就太高了。” “云境不可能只有他们一伙盗猎团伙,我们如今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即便抓到了他们,也并不意味着我们赢了。” “盗猎者的屠戮仍在继续,在他们停止之前,我们也不能停下来啊。” 明夏说着,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道:“到了晚上,朗杰队长应该也差不多过来了。” 听了明夏的解释,边巴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明夏在等的,并不只是这群盗猎团伙精疲力尽,还在等待朗杰队长的小队过来汇合。 情况也的确和明夏预料的差不多,大约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原本正挖泥的两个人和休息的人换了班。 但肉眼可见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没报什么希望的缘故,换班的两人挖泥的速度明显非常敷衍。 等到了中午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边巴放下望远镜,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度朝着那边看去时,颇为震惊地道:“天啊,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明夏原本正拿着地图研究接下来要走的路线,听到边巴的惊呼,放下手里的地图,拿起望远镜朝着那边看去。 只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原本还在挖泥的两个盗猎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泥滩里扭打成了一团。 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直钻在帐篷里的男人出来查看情况,可能是想要上前去劝架,但已经打红了眼的俩人完全没有顾及到他。 那人才刚刚走上前,脸上就被糊了一团泥巴,顿时也来了火气,扑上去和那两人撕打起来。 “啧。”眼看他们打的越来越热闹,明夏摇了摇头,道:“看来不用等到晚上了,他们心态已经撑不住了。”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尤其是在绝境当中,人总是会变得焦躁易怒,暴力虽然是很好的宣泄方式,却也会让原本还算团结的小团体支离破碎。 眼下这个盗猎者团伙就是这种情况,可能是努力了这么久却看不到半点希望,终于让他们意识到,想要靠挖泥将车给弄出去可能性小到几乎没有,所以这群人终于爆发了。 在生死存亡面前,钱和利益已经无法再对他们产生约束。 这些人之前对身为老大的陈绍勇有多恭敬,在意识到他不能将他们带出去,自己很有可能死在这里之后,就有多么愤怒。 如果不是陈绍勇,他们虽然日子清贫了一些,起码踏踏实实,性命无虞,但现在呢?跟着陈绍勇来了完全陌生的地方,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别说分到钱了,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要说不怨恨他绝对是假的。 对此陈绍勇自己心里显然也是清楚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车陷进去之后,哪怕明知道将车弄出来的概率不大,却依旧没有对自己手下的小弟说清楚实情的原因。 陈绍勇是被自己的手下从帐篷里拖出来的,此时再谈什么老大的威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哥,你老老实实跟我们说,咱们到底能不能把车弄出来?!”一个小弟腥红着眼对他吼道。 陈绍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即便他一言不发,小弟却已经从他的沉默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就有些崩溃的情绪顿时彻底失控。 他松开陈绍勇,转身去了车里,将后备箱拉开,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大布兜,将车里食物等物资疯狂往包里塞。 “小武,你这是干啥?!”有人看不过眼了,上前去拉他。 可那人没想到的是,被称作小武的男人回过头,手里的木仓已经抵在了那人的脑门上,恶狠狠道:“少他妈的管我!” “你们要在这里等死就自己等着吧,老子还没活够呢,老子自己找活路去,谁敢阻止我,老子一木仓崩了他!” 听到这番狠话,别说上去劝他的那人,就连其他人也都被小武的狠劲儿给震住了。 小武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扭过头继续往自己的包里塞物资,吃的喝的穿的,他倒是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东西,该拿的不该拿的基本都拿上了。 明夏放下望远镜,叹了口气,道:“这人应该活不了了。” 边巴愣了愣,明显没反应过来,吞咽了下口水,道:“哪个?刚才被他用木仓指着的那人吗,不、不至于吧……” 明夏摇摇头,道:“正在收拾东西的那个。” 边巴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儿,还没有见识到人性的险恶,听明夏这么说,完全没明白她的意思,但倒也没多问,而是连忙拿起望远镜,再次往那边看去。 小武收拾完了物资,将那装满了物资的布包斜挎在背上,看向了刚才试图阻止他的那个人,道:“小山,去那辆放皮子的车上,给我数五十张皮子,我要带走。”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武扭头对在旁边冷眼看着他所为的陈绍勇,道:“我也不多拿,只拿我自己应得的那部分,这一路上我算过了,我自己打的皮子有三十六张。” “剩下多出来的十四张皮子,就当是你没能把我从这里带出去,给我的补偿。” 被称作小山的男人有些不安地看向陈绍勇,待见到陈绍勇点头后,这才壮着胆子到车里,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数了五十张藏羚羊皮出来。 用绳子将这些藏羚羊皮捆扎好,小山小心翼翼将皮子递给了小武。 小武倒也半点不客气,接过那些皮子后,又清点了一遍,确定数目没有出错后,阴沉的脸上这才终于有了几分笑模样。 他再度看向陈绍勇,晃了晃手里的皮子,道:“陈哥,感谢你带小弟来这边发财,但从现在开始,咱哥俩就此两清,好聚好散,保重!” 说完这些话,小武拎着东西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他走出去了大约五十米左右,一声刺耳的木仓声在寂寥的荒原上响起。 小武原本正朝着远处走的身影在这声木仓响后出现了短暂的僵直,随后应声倒地。 边巴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场景时,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 他虽然早已经知道,这些盗猎者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盗猎者与盗猎者之间的互相残杀。 不,准确来说不应该将其称之为互相残杀,而是单方面的……木仓杀。 “姐,小、夏姐,杀……杀杀人了!”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的边巴声音都在发抖。 明夏拿过望远镜看了眼,很平静的应了句,道:“嗯,我看到了。”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如果陈绍勇不杀了小武,任由他拿着物资和羊皮离开,陈绍勇好不容易树立起的权威就会轰然倒塌。 他们这个小团体一共可是有着六个人的,小武走了之后,难保其他四个人不会有样学样,也选择拆伙自己走。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绍勇其实不在乎这些人是走是留,他在乎的是,车上的物资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给带走。 这些物资没被消耗完之前,就算是明知道生还几率不大,也依旧有希望在,一旦这些物资被瓜分哄抢,那才是真的全完了。 可能本来物资充沛的情况下他能坚持七八天,兴许会碰到其他盗猎队伍也好,巡山队的人也好,只要能坚持到有人来,即便希望渺茫他仍有几率获救。 而一旦物资被瓜分抢走后,以云境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下,能撑过两天都已经算是他命大了。 所以陈绍勇想活,小武这个最先动了心思的出头鸟就必须死。 两人之间无形的生死博弈,早在小武提出要带物资和羊皮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会有这么个结果其实并不会让人感觉意外。 果不其然,在这声木仓响之后,边巴很快发现,原本已经濒临分裂的小团体居然又一次团结了起来,重新开始弯腰撅着屁股在泥水里卖力地挖着。 可他们昨天本就已经在泥水里挖了很久,今天又几乎没有休息的挖了大半天,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高强度的劳动。 入夜,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感觉将车子挖出泥滩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以至于这几个盗猎者没再如昨天那样轮流挖淤泥,而是难得的早早便睡下了。 明夏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随着朗杰队长赶来,两支小队顺利汇合,他们乘着夜色,悄无声息摸到了盗猎者们附近,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当陈绍勇被尿憋醒,迷迷糊糊从帐篷里爬出来时,还没走两步,脑壳就被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给抵住了脑袋。 “双手抱头,蹲下。” 316 第 316 章 北风吹。 虽然这是陈绍勇第一次出来单干, 但好赖之前作为小弟也在云境待了很多年,对这边可能遇到的状况还是多少心里有点数的。 意识到自己被木仓抵住脑袋的时候,陈绍勇第一反应是恐惧, 可恐惧之后, 紧随其后的情绪居然是喜悦。 有人发现了他们, 这也就意味着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自己总归不用在这里等死了。 电光火石间,陈绍勇脑海里思绪翻涌,非但没有任何抵抗, 反倒是十分顺从的乖巧将双手举过了头顶,按照身后那人的要求, 双腿一屈, 蹲在了地上。 “哥们别动手, 冷静冷静!”陈绍勇蹲下后,开口高声道。 等了许久不见有人说话, 陈绍勇心里顿时有些发虚, 不禁猜测起这伙人袭击自己的目的, 难道是为了求财? 陈绍勇倒是不害怕他们是图财, 毕竟能在云境这样的地方混, 大家伙都是知道藏羚羊皮的价值的。 在这片土地上, 藏羚羊皮就等同于货币,可以在盗猎团伙甚至是金老板之间畅通无阻的流通。 陈绍勇脑瓜子转的飞快, 没话找话,用十分讨好的语调道:“哥们儿, 你们要是要钱我估计拿不出来,可你们要皮子的话,我倒是打了不少。” “我这车陷进了泥滩里, 暂时也出不来,要不这样咱们打个商量。” 陈绍勇说着,身体微微动了动,刚想给他们指一指自己的车后备箱里装着的藏羚羊皮,耳边却传来了木仓上膛的声音。 “我劝你最好别动。”明夏道。 陈绍勇这会儿脑子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知道再耍小心思的话,对方是真的有可能会一木仓崩了他。 吞了吞口水,陈绍勇声音谄媚道:“别、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您要是求财,只管将车里的那些皮子拿走就好了,我保准不会反抗的,您放心好了。” 明夏根本懒得跟他啰嗦,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一木仓托砸在了陈绍勇的脖子上,那人应声而倒。 抽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麻绳将人的四肢捆了个结结实实,明夏给队友比了个手势,队友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这支盗猎小队一共六个人,白天的时候被陈绍勇开木仓打死了一个,连带这陈绍勇在内的剩下五个人已经全部被控制住了。 边巴按照明夏的吩咐,用绳子将他们全部绑住了四肢,让他们像虾米一样弓着身子躺在地上。 “接下来怎么办?”边巴擦了把头上的汗,看向其他队友。 益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接下来交给我们就行了,你到车上休息会儿。” 边巴愣了愣,下意识“啊”了一声,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不确定的开口问道:“那、那个……” “益西大哥,咱们不会杀了他们吧?” 听到这话不止益西,就连巡山队的其他队员也被边巴这小伙儿脑洞大开的想法给逗笑了。 朗杰蒲扇似的大手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拍了下,哭笑不得道:“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当然不会!” 别看巡山队是云境第一支反盗猎武装队伍,但他们的木仓和武器大多只是起到震慑盗猎分子的作用。 除非遇到的盗猎分子十分凶残,队员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开木仓进行反击,否则他们巡山队是轻易不会开木仓的。 这几乎已经是所有巡山队员们早已达成的共识,只要边巴进队的时间稍微久一些就不会再问这种问题了。 边巴得了朗杰队长的这番话,也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大步朝着车边跑去。 待到边巴离开后,朗杰队长看了眼明夏面前明明已经醒了,却还在装晕的陈绍勇,嗤笑一声,走上前照着他屁股来了一脚。 “醒了就睁开眼睛,装什么装。” 陈绍勇屁股上挨了一脚,知道再装晕已经没有意义,这才睁开眼睛,语气讨好道:“大哥,您有什么事情直接开口就行,但凡我们能办到的一定二话不说帮您把事儿办了!” 大哥都这么说了,他手下的小弟自然也纷纷效仿。 “对对对,有事儿您说话啊。” “要是图财的话,咱哥几个虽然没什么现钱,但好赖也进了云境这么久,皮子肯定是管够的。” “您要是能帮忙把我们的车从这泥滩里拖出去,我们愿意将所有的皮子全部拿出来酬谢各位。” 他们脑子倒是还挺清醒的,毕竟皮子这玩意儿虽然辛苦打来的,给出去还有点舍不得,但东西哪有人命重要啊,有钱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今天真的把皮子给了这些人也无所谓,毕竟这里可是云境,只要能忽悠着他们帮忙把自己的车子从泥滩里弄出来,马上进入五月,脱困以后还愁打不到皮子? 陈绍勇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黑吃黑,先忽悠他们将自己的车弄出来,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开木仓把人给弄死,这样皮子都不用付了。 不过这种念头在看清楚对方的人手之后,陈绍勇就果断放弃了,这么多人一旦打起来,肯定是自己这边吃亏。 别到时候黑吃黑没成功,反倒被对方开木仓给灭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绍勇收起了那些小心思之后,再开口时态度诚恳了不少,他对着巡山队的众人道:“我们这一路上猎的皮子都在那辆车上,大概有一百来张。” “相信各位也都是懂行情的人,这些皮子拿到黑市上倒手就能卖几万块钱,只要你们愿意帮忙,我们就将这些皮子作为答谢诸位的谢礼!” 要不是明夏亲眼看到这人挖坑埋皮子的操作,兴许还真被这家伙给骗过去了。 明夏笑了笑,也不跟他废话,叫了两个队友,直接去了他们之前挖坑藏皮子的地方,在陈绍勇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轻描淡写开挖。 他们藏皮子藏得不是很深,最近云境又没有风雪,地上刚被挖过的土即便被做了掩饰,依旧能够看出和其他土地的不同。 所以挖了没多久,明夏就成功找到了陈绍勇之前埋进去的那些皮子,摊开后数了数,不多不少,七十六张。 看到这一幕的陈绍勇冷汗都要下来了,他尴尬的抿了抿嘴,憋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一句囫囵话来。 好在明夏等人也没指望他说什么有用的东西,比起这些皮子,巡山队的众人更关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情。 “说说,你们沿途还有没有看到其他的盗猎团伙。”明夏开口问道。 她的语调不急不缓,却带了种莫名的压迫感,出于对危险本能的敏感,陈绍勇总感觉在她面前撒谎的话,肯定会被一眼看穿不说,兴许还会受皮肉之苦。 对自己挺有自知之明的陈绍勇吞了吞口水,老老实实道:“倒还真见了几个,但我们没有和他们有接触,原因嘛……” “您也知道,在云境不但要防备巡山队那帮人,还要防备同行黑吃黑,我们就是个小团伙,万一真跟人起了冲突,也不占优势不是。” 这倒是实话,云境盗猎分子多到数不胜数,每年都有大批铤而走险来云境发财的亡命徒,虽然同为盗猎者,可他们之间却并不和谐,黑吃黑是常有的事情。 明夏点点头,继续追问道:“说说看,你见到的那些人分别什么特征,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什么地方?” 陈绍勇见她对这感兴趣,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道:“刚进云境的时候见的多,越往里面见的就越少了,您也知道,这边儿实在是太大了,想碰见也不是容易事儿。” “那就说说你最后见到的那伙人,几个人,几辆车,有什么特征,最后是在哪里见到的?”站在旁边的益西掀了掀眼皮子,追问道。 陈绍勇原本有些活络的心思,在看到对方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后,顿时又熄灭了。 陈绍勇手里也是有过人命的,都说人最容易识别出与自己有着相同经历的同类人,他也不例外。 只一眼,陈绍勇就可以断定,这个脸上有着狰狞刀疤的男人手上绝对也沾过人命。 陈绍勇认真回想了片刻,道:“最后一次见到同行,应该是在羊湖附近,当时我们正准备从羊湖附近走,但快走到那边的时候,远远听到了木仓响声。” “在这种地方听到木仓响,十有**是遇到了同行。” 陈绍勇熟稔道:“我们在听到木仓响后,原本是打算换条路走的,但是好巧不巧那会儿天上忽然下起了雪,我们要是绕路的话,起码要走的距离是直接从羊湖走的三倍不止。” “虽然我们的燃油还算充足,但云境里的燃油多金贵呢,我们到底还是没舍得这点油,思来想去,还是没有选择绕路。” “不过我们也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尽可能绕着木仓响传来的方向走,那伙人应该人挺多的,装备也齐全,听他们猎羊时的动静就能听得出来。” 说到这里,陈绍勇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心有余悸道:“我们听到那动静都不敢靠近,也不敢轻举妄动,我小弟爬上了一颗很高的树,从树上往下看,结果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 “一面……印着狼头的红黑色旗帜。” 317 第 317 章 北风吹。 听到陈绍勇的话, 益西和朗杰队长的眉头都蹙起来了。 明夏却不动声色道:“狼头旗帜,你确定?” 陈绍勇没有任何犹豫地点点头,像是生怕明夏不相信一样, 微微提高了音量, 道:“我确定,就是个印着狼头的旗帜,风一吹那旗帜在空中飘扬的样子, 特别诡异。” “哦, 这样啊。”明夏点点头,就在陈绍勇以为她已经相信了自己这番说辞的时候, 她话锋一转, 道:“领头人是不是穿着件驼色的皮衣,脸上有道刀疤, 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陈绍勇忙不迭点头,连声应和道:“对对对, 就是这样!” 明夏冷笑了下,一脚就踩在了陈绍勇的小腿上, 再度用木仓指着他的脑袋, 脸上虽然带着笑意,那笑却未达眼底。 “你想说你见到的人是诺布吧。”明夏道。 陈绍勇此时还没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点头,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那个旗帜我看着挺眼熟的, 好像就是你说的那个诺……” 明夏也点了点头, 却没再和陈绍勇说什么,只是扭头对身旁的队友道:“拿个长一点的绳子过来。” 益西虽然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却很快从车里拿了根很粗的绳子, 问道:“这样的行吗?” 待明夏说行之后,益西道:“想怎么做你跟我说就行,别自己动手了。” 明夏道:“把他绑到我们车子的后保险杠上,待会儿直接拖着走。” 陈绍勇懵了,他此时就是再傻也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如果真的被用绳子挂在汽车的后保险杠上,以云境的路况,被汽车拖行不到五百米人可能就没气儿了。 这女人看上去长得挺好,心思简直太恶毒了! 巡山队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因此听到明夏的话时,别说益西了,就连其他队友闻言后也愣了愣。 益西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朗杰队长。 可这一次,向来性格宽和憨厚的朗杰队长却眉头都没皱一下,直言道:“照她说的做,对这种满嘴谎话的人还客气什么?” “满嘴跑火车,不愿意说实话就永远别开口了,我们抓到的又不只有他一个人,他死了不还有其他小弟吗,总有人会愿意讲实话的。” 朗杰队长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讥讽,活脱脱像影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反派人物,哪里还能看得出平日里的宽和正直。 要不是队员们跟他出生入死多年,深知他的为人和脾性,恐怕都要被他这精湛演技给骗过去了。 得了队长的首肯,益西也不含糊,直接拎着绳子就走到了陈绍勇面前,三两下将绳子捆好,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求饶之前,连拖带拽把人拉到了车旁。 在保险杠旁边比划了半天,益西嘴里嘀嘀咕咕道:“挂哪好呢,左边还是右边?” 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明夏走过去看了看,指着左边的保险杠,道:“喏,就这儿吧,不容易被车轮压到,能活的时间稍微久一些。” 益西一拍脑袋,对明夏竖了个大拇指,道:“还是你有想法,成,就拴在这儿了!” 陈绍勇终于知道怕了,明明车外的温度已经零下,可他的头上和后背都因为恐惧而沁出了层层冷汗。 “别、别别,求你们了,我说,我真的什么都说!”陈绍勇抖着声音道。 可这次谁的动作都没有因为他这番讨饶的话而有所停顿,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益西就已经将绳子的另一端牢牢系在了车上。 拽了拽,确定绳子不容易脱落后,益西乐呵呵对明夏道:“保管不会断开,我这绳子可是专门从达娃那里借来的,这是她家专门用来牵牛的绳子,特结实!” 明夏点点头,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没去看被绑在后面面如土色的陈绍勇,而是走到了车前,伸手拍了拍车门。 待到车窗摇下来后,明夏眯了眯眼,对车内的边巴道:“开车先带他在附近转转吧,让他先适应适应,免得等会儿上路的时候他扛不住死了。” 边巴还是头次见到这架势,结结巴巴小声道:“真、真开啊,小夏姐?” 明夏冲他眨了下眼睛,接收到她眼神的边巴立刻秒懂,长舒了一口气,从倒车镜里向后张望,朗声道:“行,姐您就瞧好吧!”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陈绍勇是真的开始慌了,因为他惊恐的发现,这群巡山队的人这次好像是来真的。 如果自己再不老老实实交代他们想知道的问题,那这群疯子是真有可能将他绑在车后面拖拽,这可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没错,陈绍勇知道这伙人是云境的巡山队。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是那么确定,直到看见朗杰队长的脸后,他就已经无比确定这伙人就是巡山队。 意识到他们是巡山队,陈绍勇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配合他们,之前所说的给皮子也好,答应如实回答问题也好,都不过是想要忽悠着这帮傻蛋将自己的两辆车从泥滩里拉出来的缓兵之计罢了。 如果陈绍勇遇到的是和自己身份相同的盗猎者同行,他多少会担心会不会对方收了皮子还要灭他们的口。 可确定了他们是巡山队之后,陈绍勇就有些有恃无恐了起来。 因为包括陈绍勇在内的不少盗猎分子都清楚的知道,在云境被困遇到同行可能会被黑吃黑,但遇到巡山队却不会。 巡山队的人不光会救他们,帮他们脱困,有时候食物和水稀缺的时候,这帮傻蛋还会将自己的口粮拿出来救助他们。 这种行为叫什么?慷慨吗?不不不,在盗猎者眼里,巡山队都是纸糊的老虎,这种行为简直傻到冒烟了。 被巡山队救助的盗猎者往往不但不会心怀感激,而且会因为不愿意被巡山队带走而选择在脱困后第一时间反咬一口。 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恶劣事件,巡山队的一个两人小队在执行巡护任务过程中,遇到了两个因车辆故障而被困在了云境的盗猎者。 巡山队的两个队员在控制住那两个盗猎分子,并收缴了对方的武器后,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车上,准备带回山下。 在返程的途中,那两个被关在后座的盗猎分子在车内恢复了些许体力后,用藏在鞋底的短刀割断的绳索,趁着巡山队员下车查看路况时,从背后偷袭。 虽然并没有直接杀死两个巡山队员,可他们在袭击了巡山队员后,从他们手中抢走了车子,将两个队员驱赶下车后扬长而去。 等其他队员许久没能联系上他们,循着痕迹找过来的时候,那两位被盗猎分子抢走车子和所有物资的巡山队员已经冻僵了。 在这群早已经泯灭了人性的盗猎者眼里,巡山队并不可怕,他们虽然也有木仓和武器,可只要你表现的足够顺从,他们是不会轻易对你动手的,更不会随随便便开木仓杀人。 陈绍勇之所以认出朗杰,还要多亏他之前跟着的那个盗猎团伙,当初大哥被抓的时候,就是朗杰亲自带队将他们整个盗猎团伙一举抓获的。 虽然凭借着自己对危险敏锐的觉察能力侥幸逃脱了,但陈绍勇却牢牢将朗杰的这张脸给记在了心里。 陈绍勇清楚的知道,遇到巡山队,他们往往不像同行那么凶残,只要不被押送下山,在下山的路上他有很多方法可以从巡山队的控制下逃跑。 所以陈绍勇最开始根本不慌,所有的慌张和害怕都是假装出来的,想要降低巡山队众人对他的防备罢了。 可让陈绍勇没想到的是,向来手段温和的巡山队,这次好像……是来真的?! 直到车子已经缓缓启动,并且陈绍勇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拖拽着向前走了几米,被粗糙的沙石摩擦过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时,陈绍勇终于清醒的意识到,巡山队这群王八蛋是真的要动真格!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绍勇眼泪鼻涕顷刻间不受控制的一同流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高声哀嚎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说,我、我什么都说,快停下!” 车子缓缓向前走了大约十来米,明夏看他的状态差不多了,拍拍车子,道:“行,先停会儿,看他能说出点什么来。” 别看开车的边巴看上去淡定自若,实际上内心已经慌得一批,得了明夏这句话,他立刻一脚刹车将车停稳了。 明夏行至车后,抬脚踢了踢半死不活,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至极的陈绍勇,道:“还是之前那几个问题,说说看吧。” 陈绍勇这次不敢再拿乔,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坐起来,顾不上去看自己身上的伤口,而是开口道:“我、我们从进山后,一共遇到了三伙人。” “第一次遇到人是在刚进山那会儿,在星月湖边上遇到的,对方应该是自己出来单干的,就一辆车,车上坐了大概仨人,有木仓,两把木仓。” “我们人多,他们人少,他们发现我们在星月湖附近之后,很快就开车跑了,我们追了一段距离,没追上就放弃了,他们最后是往北边跑了。” 陈绍勇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语速又急又快,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一五一十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和盘托出。 “第二次遇到人是在冰雪崖,四辆车,都是宽胎,车经过改装,不知道车上有多少人,我们推测应该不低于十个人。” “当时我们刚遇到了一个藏羚羊群,担心被对方黑吃黑,我们没敢在那边多待,直接就跑了,他们追了我们一段儿,还开了木仓,不过被我们跑了。” 陈绍勇吞吞口水,回忆道:“最后一次遇到人是在上星期,那伙人也不多,三辆车,因着我们两拨人之间隔着一个湖,所以两支队伍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摩擦。” “他们应该也收获挺多的,我看车上还晾了皮子,他们走的比我们要早,我看这伙人最后往那措湖西边走了。” “就、就这些了,别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318 第 318 章 北风吹。 虽然陈绍勇如今是一副吓破胆, 惊慌失措的模样,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说谎的概率应该不大。 但因为他之前满嘴跑火车的行径,对于他吐露出来的这些东西, 明夏依旧是持怀疑态度。 跟身旁的队友交换了个眼神,明夏起身, 没再去管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陈绍勇, 而是走向了与他们相隔十几米外的陈绍勇那四个小弟。 那四个小弟原本就是跟着陈绍勇才来到云境的,尽管在来之前也不是没有做过心里建设, 可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 陈绍勇作为这个团伙的老大, 也是他们几人当中主心骨一样的人物,尤其是在陈绍勇毫不犹豫开木仓杀了试图拆伙跑路的小武之后, 这四个小弟对他的畏惧和信任几乎攀升到了顶峰。 可就是这么一个在他们眼里非常厉害的狠角色, 却在这群人的手下甚至没撑过一个来回就已经哭爹喊娘。 毫无疑问, 陈绍勇服软给他的这四个小弟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也几乎击穿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老大都交代了, 他们这群小啰啰自然更不会是这群人的对手, 将刚才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四个小弟简直犹如鹌鹑一样, 蜷缩在一起,别说反抗和叫嚣, 明夏走过去时,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明夏和队友同时对陈绍勇的四个小弟单独进行了提问,可能是因为刚才亲眼目睹了陈绍勇的遭遇, 以至于他们在面对巡山队的提问时, 他们全程都表现的非常配合。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和陈绍勇交代的那些消息有没有什么出入?” 益西这边才刚刚结束问话,便听身后传来了队友的声音,他摇了摇头, 道:“虽然说法不完全一致,但总的来说内容还是大差不差的。” 队友闻言也点头,认同道:“我这边情况也差不多,姓陈的那个盗猎者这次应该没有撒谎。” 他们又稍等了片刻,待到剩下两个同伴也结束了问话,几人对了下那四个小弟的说辞,基本可以断定,这次陈绍勇的确没有撒谎。 确定了这些之后,巡山队将他们蒙上眼睛,用结实的绳索捆绑好他们的双手,以保证他们短时间内想要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无法挣脱。 由于巡山队这次的任务比较重,所以朗杰队长没再像以前那样,指派一两个队员将这群盗猎者押送到山下。 但这次运气挺好,朗杰队长来的时候遇到了在附近巡逻的民兵,便将人交给了民兵,由他们将人先带下山。 按照朗杰队长的意思是将这五个盗猎者全部送下去,但明夏犹豫了一下,留下了陈绍勇,没将他交给前来接人的民兵。 虽然朗杰队长不清楚为什么明夏要留下陈绍勇,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在将人交给她时,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这人心眼很多,油得很,别看他现在摆出一副畏畏缩缩像是被吓怕了的样子,可你稍不注意,关键时候他很可能会反咬你一口,务必要小心谨慎。” 明夏从来不是狂妄自大听不进别人劝的人,听到朗杰队长这番话后,她慎重地点点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的。” 朗杰队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此时才终于有了几分笑模样,道:“我知道你对这些盗猎者深恶痛绝,巡山队的每个队员,包括我在内,也是如此。” “可我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永远将自己和同伴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放跑了一两个盗猎者没关系,云境这么大,我们能抓住这群老鼠一次,就能抓住第二次,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说到这里,朗杰队长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怅然,声音也低了下去。 “……人一旦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明夏刚要出声宽慰,却见朗杰队长对她摆了摆手,感叹道:“益西和加布都是咱们巡山队的老队员了,如果换做平时,我倒是不担心他们会冲动行事。” “但这次不同,他们与你父母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又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所以我担心他们和你一起行动的时候,会无条件无原则的听从你的想法。” 朗杰叹了口气,声音停顿了几秒,抬头看了眼远处一望无垠的广袤土地,没再说什么沉重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道:“央金就快要生了,叶医生和德吉的婚礼就在下个月,他们都在山下等着你回去呢。” 明夏愣了愣,她很快意识到朗杰队长对她说这番话的意思,虽然话说的并不直白,但意思却已经表达的相当清楚,希望她能平安结束这次的巡山任务。 明夏心中微暖,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您刚才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遇到危险不会冲动行事的,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安全下山,参加叶医生和德吉的婚礼,参加央金宝宝的满月宴。” 得了明夏这番承诺,朗杰队长脸上的担忧终于稍微消散了不少,他笑着道:“走吧,一起将那两辆车子从泥滩里弄出来,然后我们继续分头行动。” 陈绍勇团伙开进泥滩里的两辆车肯定是要想办法弄出来的,虽然将车子从泥滩里弄出来的难度不小,但要知道的是,一旦这车子捞上来之后,可就成为了他们巡山队收缴的战利品。 也不知道陈绍勇这车到底从哪儿搞来的,别看外表不咋地,车身还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导致整个车子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但实则却别有巧思。 明夏只简单围着车逛了一圈,便发现陷进泥滩稍微浅一些的车子着实没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车子前后两个保险杠都经过了改装和加固,防撞性无疑大大提高,车顶还安装了一个太阳能发电板,以此分担燃油消耗。 最让人瞩目的便是这辆车的车轮,是实实在在的宽胎,可千万别小看宽胎的作用,在云境,这样的车轮不但开起来远比普通车轮更稳,不易颠簸,更重要的是,在遇到路况极为差劲的路段时,这宽胎远比普通车胎更容易通过特殊路段。 就好比这一次陈绍勇遇到的泥滩,如果不是开车的小弟实在不熟悉路况,直挺挺开进了泥滩里的话,其实是不太容易陷进去出不来的。 还有些更为陡峭的山路,以及需要涉水的浅滩,甚至于遇到最危险的流沙,只要发现及时,驾驶着这种宽胎车都比普通的轮胎安全系数要高太多。 这车的配置相当不错,除了车本身的价值外,车子的后备箱也经过了改装,比普通的后备箱容量要大了三分之一。 拖车之前需要清空车内的物资,以达到减轻车子重量的作用,在清点物资的时候,除了藏羚羊皮以外,巡山队还从后备箱里找到三桶燃油。 其中一桶燃油已经使用了三分之二,另外两桶则是满满当当,明显还没有开始使用。 得亏陈绍勇此时被蒙住了眼睛,不然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物资被巡山队照单全收的场面,估计要被气到当场心梗。 要不怎么说明夏挺识货呢,这车可是陈绍勇从他的前老大那里好不容易才搞来的,这可是前老大为自己将来东山再起准备的车和物资呢。 陈绍勇趁着老大和他的心腹大部分都被抓去蹲大狱了,费了老鼻子劲儿,花费了数个月的时间,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的。 车子陷得太深,即便巡山队人手多,工具还算挺齐全,又有着较为丰富的应对车子陷入泥滩的经验,也足足用了六个多小时才相继将两辆车子从泥滩里弄出来。 尽管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但现实却没有留给他们太多的休息和喘息的时间。 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水,模样看上去好不狼狈,可谁也没有笑话谁,大家坐在篝火旁,沉默又快速地吃着坚硬难以下咽的干饼子恢复体力。 待到天色破晓,晨光熹微,两支小队各自收拾好了物资和装备,分开时,没有什么太过矫情的道别语句,有的只是对队友们最衷心的祝福。 明夏所在的小队依旧是由边巴开车,小伙子虽然是新人,可身体素质倒是相当不错,虽然也参与了晚上的挖车,但吃过东西之后,体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根据陈绍勇和他小弟的描述,小队的队员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距离这里不算太远,陈绍勇团伙一周前最后一次见到同行所在的那措湖附近看看。 虽然距陈绍勇碰到那个盗猎团伙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但根据陈绍勇描述的情况来看,那个团伙似乎收获颇丰。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会将更多时间用于搜寻和捕杀藏羚羊上面,猎杀和剥皮总归是需要大量时间的,人数越少则意味着他们的速度会越慢。 综上所述,兴许沿途寻找,运气好的话还是有一定几率碰到的。 大家计划的挺好,可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车子刚刚上路不到三小时,正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的明夏耳朵忽然动了动。 她睁开眼睛,又仔细听了片刻,扭过头问身后的同伴,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负责开车的边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道:“什、什么?” 倒是坐在后座的益西飞快摇下车窗,将脑袋伸出去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大约十来秒后,益西神色有些凝重地点点头。 “是木仓声。” 319 第 319 章 北风吹。 边巴听到这话, 也立刻将车窗摇下来了一半,学着益西的样子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 片刻后,边巴有些不确定道:“是听到了一点动静, 好像是从北边传来的?” 明夏肯定了他的猜测,点头道:“往声源处开,动作稍快点。” 边巴不敢耽误,经历了之前盗猎团伙的事情,这位刚刚加入巡山队不久的新队员显然也已经认识到了这些盗猎者们残忍的手段。 在云境,时间对于盗猎者而言是金钱, 但对于巡山队的人来说, 却等同于生命。 车子在路上疾驰, 可能由于太过着急, 在路过一段凹凸不平, 满地碎石的路段时, 边巴没有选择减速,反倒咬着牙想就这么直接冲过去。 这当然是不可以的,碎石可能会划破轮胎, 再严重一些的话, 甚至有可能直接导致车辆侧翻。 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 好在边巴车上都是经验丰富的老队员, 在他准备踩油门之前,益西出声和他交换了位置。 好不容易从满地随石的路段过去, 耳边的木仓声愈发的清晰起来,就在大家以为已经距离木仓响声传来的地方不会太远时,命运却仿佛又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一条小河截断了他们的路,如果绕过去的话,意味着他们至少需要多走将近几十公里不说, 最要紧的是,等他们绕路赶到时,开木仓的人已经逃之夭夭了。 益西神色明显有些犹豫,他看旁边的队友,道:“怎么办,绕路还是直接趟过去?” 这条河虽然不大,但水流十分湍急,偶尔还夹杂着从上流飘下来的未融化的冰雪。 明夏摇了摇头,道:“别急,我先下去看看水有多深,如果不是太深的话,倒是可以试试趟过去。” 她很快下了车来到河边,刚好河边就散落着一节很长的枯树枝,明夏将其从河里捞出来,从河边开始试水深,每到一个位置便在树枝上根据水位做了个标记。 河边的水稍浅,大约只有二三十公分深,可越是开始靠近中间的地方,水自然也就越深。 经过简单的测量,保守估计河水最中间那部分应该已经有一米深,这是个相当尴尬的深度。 巡山队的车子也是经过改装的,不过由于经费着实有限,改装自然和那些富到流油的盗猎者团伙不能相提并论。 就连陈绍勇那车都是宽胎越野,巡山队的车还是最普通的那种汽车轮胎。 过这种水流湍急的小河,考验技术不说,也挺考验运气的,万一发动机进水了可就麻烦大了。 明夏测完了水位回到车边,将情况说给了队友们听,大家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抉择。 眼看众人拿不定主意,明夏道:“木仓声已经不再如我们最开始听到的那么密集了。” “赌一把,我来开。” 队友几人面面相觑,有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对上明夏坚定的眼睛时,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这次运气不错,赌赢了,虽然开车过河的途中遇到了一些小问题,但总的来说,有惊无险。 明夏的听觉十分敏锐,过河前她说木仓声已经变得零星那会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盗猎者的猎杀已经接近尾声。 过河之后,木仓声变得更加零星,只偶尔才会冒出一两声,想来应该是在捕杀漏网之鱼。 等明夏循着声音驱车赶过去时,还未靠近便闻到了相当刺鼻的血腥味,这味道比起不久前他们遇到的更为浓郁。 闻到这味道时,车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开始变得有些难看,他们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果不其然,车子又往前开了大约两三公里,远远便看到了与之前相似的情景,山坡上散落着大批的藏羚羊尸体,有些已经被剥了皮,只剩下红红的肉。 有些还未来得及剥皮,就那么倒在了山上,再没了生机。 明夏还看到有人正朝着藏羚羊的尸体走去,随着那些人的靠近,不过十来秒的功夫,那只死去不久的藏羚羊便被剥了皮,只剩下血肉模糊成一团的暗红色。 这样的画面,无论看过多少次,也依旧会让人忍不住恨到牙痒痒。 有这样想法的显然不止是明夏一人,车子还没停稳,车门就已经被拉开了,巡山队的队员手持武器冲下了车,直奔那十几个正在剥皮的人影。 “放下手里的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原地!”边巴学着前辈的样子,高声冲那些人喊道。 然而话才刚刚出口,他整个人都被按在了地上,将他扑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巡山队里的老人加布。 在边巴满头雾水的时候,加布厉声呵斥道:“你小子不要命了?!就这么莽莽撞撞冲过去,刚才没听到木仓声吗,万一他们对你开木仓怎么办!” 边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虽然不久前他也参与了陈绍勇盗猎团伙的抓捕工作,可那时的情况和现在却大不相同。 陈绍勇那会儿是因为被困,加上明夏看好了时机,可以说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危险性不大。 现在情况却不同,已知对方手里有武器,且不久前刚刚完成一场对藏羚羊的猎杀活动,情绪很可能处于上头状态,这种情况下贸然靠近并暴露自己身份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尤其是云境整体自然环境较为开阔,除开树木和草丛多的地方,没有太多可供躲避与藏身的掩体。 如果他们遇到的这帮盗猎者凶残一些的话,可能在刚才听到边巴声音的瞬间,立刻就朝着他开木仓。 巡山队的人手本来就不充裕,尤其是现在拆分成五人小队之后,虽然也有武器,但真打起来的话,未必能从盗猎分子手中讨到什么好。 听了加布的话,边巴后知后觉地冒出了一身冷汗,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不妥,简直是和死神擦肩而过啊。 不过他运气似乎还不错,两人扑到地上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木仓响,倒是等来了明夏的声音。 “起来吧,没事了,我们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 边巴愣了下,满头雾水小声道:“走、走了?没有啊,刚我还看到了好几个人……” 加布叹了口气,率先从地上站起身,又弯腰伸手将边巴也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些人不是盗猎者,是受到盗猎者雇佣的剥皮人。”加布经验丰富,在听到明夏的话后,只一眼就看出了眼下的状况。 不多时的功夫,益西带着大约十来号人,让他们排成一队走了过来。 这些人大多皮肤粗糙黝黑,衣着破旧,表情麻木中还夹杂了几分畏惧,有些人身上还被喷溅上了没来得及干涸的血,想来应该是在剥皮的时候不小心溅上的藏羚羊血。 他们看上去倒是十分老实,没有流露出任何攻击意图,甚至于就连被抓,也没有很大的反应。 益西将人带到了明夏等人面前,道:“盗猎的已经跑了,这些都是受他们雇佣帮忙处理皮子的人,一共十一个,七男三女,还有个没成年的孩子。” 说着,益西从队伍中拎出了一个矮个子男孩,道:“说说,你叫什么名字,谁带你干这行的,老板是谁,往哪儿跑了,什么时候跑的?” 一连串的问题把矮个子男孩给问懵了,他抬头看了眼益西,又扭头看了看明夏等人,就在大家以为他要说点什么时,这小孩儿居然把头又低了下去。 益西都被他给气笑了,倒也没有客气,抬脚轻轻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问你话呢,小孩儿。” 尽管益西没用多大力气,但毫无防备的男孩本身就瘦骨嶙峋,被这么轻轻一踹居然就跌坐到了地上。 他倒也没喊疼,被踹了也没什么太大反应,拍拍屁股上的土又站起来,低垂着脑袋道:“我第一次来,什么都不知道。” 益西还想问什么,却被一旁的明夏给制止了。 “换个人问吧,他应该没撒谎,刚我看到他剥皮的动作了,手法生疏的厉害。” 那男孩微微抬了抬头,看了眼帮他说话的明夏,又默不作声将头埋的更低。 明夏从他身边路过,本以为这小孩儿不会再开口说什么,却忽然感觉衣服被人拉了下。 “我见过你。”小孩儿道。 他大约正处于青春期,声音正处于变声期,有些沙哑,像是纸张摩擦地面时发出的声响,算不上多好听。 明夏脚步一顿,回过头,似笑非笑看着他,道:“巧了,我也见过你。”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觉一阵劲风袭来,尽管明夏提前做出了躲闪,冰冷锋锐的刀仍是堪堪贴着她的颈边擦过,留下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就连距离最近的益西也不例外。 男孩看似瘦小,持刀攻击的动作倒是非常凌厉,一举一动都带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狠辣。 卸下了伪装的他出手便是杀招,这一点,没人比正和他交手的明夏更清楚,这小孩儿每一次动作都是奔着要她命去的。 所幸明夏身手也不差,短短二十多秒的打斗中,除了刚开始那一下外,其余时间大多是明夏稳稳占据上风。 而此时巡山队的其他队员也终于反应过来,距离他们最近的益西毫不犹豫便扑了上来。 在他即将靠近时,明夏看到眼看的男孩儿做出了一个相当隐蔽的伸手摸腰间的动作。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明夏赶在他的手摸到腰间的木仓前,先一步将他的手打开,趁着对方分神时,一脚踹在了那男孩的肚子上。 受到攻击的男孩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益西刚要上前将倒在地上的男孩控制住,明夏却赶在他有所动作前,先一步将冰冷的木仓口抵在了男孩的太阳穴上。 “再动,真的会死呦。” 320 第 320 章 北风吹。 男孩儿倒也是个挺识时务的人。 尽管明夏从头至尾所表现出的情绪都非常平稳, 甚至于就连那句警告也显得没多大震慑力,但他却清楚的知道, 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自己真的敢轻举妄动的话, 下一秒她是真的会毫不犹豫扣动扳机,要了他的命。 所以男孩儿果断放弃了抵抗,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变老实了起来。 明夏对旁边已经被一系列变故看傻了的边巴道:“到车上拿绳子来。” 得了明夏的吩咐, 边巴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忙不迭用力点点头, 道:“我、我这就去!” 益西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有了之前的经历, 他这次没再贸然上前,而是对明夏道:“需要我做点什么?” 明夏也没和他客气,道:“搜他的身, 将他身上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所有物品全部找出来。” 男孩儿听到这话眉心不自觉抽动了两下,他抿了抿唇,抵触道:“我只有一把刀,放开我, 我自己拿给你们。” 益西没管他说什么, 而是看向明夏。 明夏嗤笑,道:“放开你的话,等会儿说不定被制住的人就成了我。” 被拒绝了男孩儿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他低垂着脑袋, 看似已经认命,可明夏却根本不受他表象所迷惑, 在益西搜身时,全程保持百分百的戒备。 这男孩衣着破旧,可真搜身下来才发现, 他身上还真藏了不少东西,除了木仓和子弹,光是锋锐的,造型不一的短刀就有五把。 除此之外,还搜到了弹弓和一袋被磨尖了棱角的石头子。 不但搜到了武器,益西还从他口袋里搜到了半支尚未抽完的烟,以及一盒用了一半的火柴。 待到益西搜身搜的差不多了,正要和明夏清点一下从男孩身上搜到的物品,却听明夏提醒道:“搜完了?脖子上戴着的东西也取下来吧。” 益西愣了下,倒不是他刚才没注意到这小孩脖子上戴了东西,但那东西在益西眼里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一条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装饰项链。 但经明夏这么一提醒,益西便知道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项链可能暗藏玄机,伸手就要去取。 可从刚才被明夏控制住后,就一直表现的很是冷静的男孩却在这时忽然剧烈反抗了起来。 明夏见状倒也没再留手,将男孩直接摁到了地上,让他脸紧紧贴在地面上,四肢更是在明夏的压迫下动弹不得。 益西看到这一幕心中猛地跳了跳,伸手抓过男孩脖子上的项链,直接将其从他脖子上扯了下来,研究了片刻,对明夏道:“像是哨子之类的东西。” 明夏闻言似乎并没有多么意外,道:“收好,应该是他们盗猎团伙内部用来联系通讯的信号之类的。” 说这话的时候,明夏一直观察着男孩的反应,见他随着自己话音落下而下意识猛然紧绷起来的四肢,便知道,多半还真被自己给说中了。 就这时,边巴已经拿着绳子过来了,他要上前帮忙,却被明夏给拒绝了,这小孩虽然看上去无害,实际上心思却多得很。 不但脑子活络聪明,身手也挺不错,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他逮到机会进行反扑,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给他留任何机会。 明夏不让边巴经手,便是因为担心他经验少,在捆绑的过程中被这小孩给骗了。 亲手将这小孩用绳索捆成了个粽子,在他仿佛能凝成实质,丝毫不掩饰杀意的瞪视下节,明夏满意地拍了拍手。 “成了。” 见局面已经控制住了,益西从随身的小包里拿了块纱布出来,递到了明夏面前,指了指她还在往外沁血的细长伤口,道:“处理一下吧,还在流血。” 明夏伸手摸了摸,道:“没事儿,小伤。” 因为之前便有所警觉,所以在男孩突然暴起时,明夏反应迅速的堪堪躲过了这一击,但凡明夏没有这么敏锐,被这小孩结结实实来上一刀,那可就不是小伤这么简单了,严重的话人这会儿都已经没了。 “这小孩儿是什么情况,你早就发现他不对劲?”益西说着,抬脚踢了踢地上的小孩,他动也没动,看上去安静又无害。 明夏摇摇头,道:“没那么神,只是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他就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我的直觉将我从生死间救回来了很多次,所以我相信我的直觉。” “不舒服的感觉?”益西重复了一遍,想了想,道:“是因为他身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成熟吗?” 这点益西一开始倒是也注意到了,不过穷苦人家的孩子成熟的都挺早的,所以他当时还真没往这边想。 明夏道:“不止是这样,他总给我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说话时的眼神、语气、神态,都和他的外表有着极为明显的割裂感。” “不过真正让我对他生出防备的,其实是他身上的血腥气。” 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谈话的边巴听到这里,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血腥气?这些剥皮人身上好像或多或少都带点来着,有、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明夏笑了笑,道:“确实不太一样,我说的血腥气不是藏羚羊的血,而是人血。” 这下不仅是边巴懵了,就连益西的瞳孔也忍不住颤了颤。 “你是说,这小孩儿手上沾过人命?”益西问道。 明夏摇摇头,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个小孩儿呢?” “这个身高,这个长相,还有声音……”益西越说越觉得不太对劲儿,但他又找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太对劲儿。 他弯下腰,在男孩面前蹲下,仔细打量着他的样貌和体态,片刻后,益西终于明白了明夏口中之前提到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 “侏儒?”益西道。 几乎是在听到益西说出这个词语时,地上原本安静如鸡的男孩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 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那个眼神,那是一种强烈到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给撕碎的凶狠与仇恨。 如果说在看到这个眼神之前,益西还只是猜测的话,那么在看到这个眼神后,基本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确定。 眼前这看似是孩子的男孩,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孩子,是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导致样貌外表都宛如十二岁孩子的成年人。 明夏摇了摇头,道:“不一定是侏儒,但刚才我们打斗的时候我看过他的手,那是一双成年人的手,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什么孩子,而是和你我一样,甚至年纪比我们还大的成年人。” 这话简直细思极恐,还有什么比孩子的外表更容易让人降低防备,放松警惕? 如果不是明夏及时发现异常,很可能他们就会因为一时的疏忽而被这酷似孩子的男人给骗过去了。 被骗会有什么后果?毫无疑问,在男人突然暴起时,明夏如果没有防备,便会被他一击毙命。 就算队友都在身边,也有木仓等武器,可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太短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以男人刚才所展露出的狠辣身手,可能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你看看其他剥皮人在看到他时的反应,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畏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恐慌。” 明夏说着,刚好看到了加布带着清点完人数的几个剥皮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随手从队伍里扒拉出来一个,提问道。 “你认识他吗?” 人下意识的反应总是很难作假的,被明夏拉过去的剥皮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待看到地上的男人时,神色明显瑟缩了几分,身体甚至有些克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显然,他的反应侧面印证了明夏的推测并不是无凭无据的。 将一切尽收眼底后,益西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就是雇佣这批剥皮人的盗猎者,不过以剥皮人的身份隐藏起来了而已。” “但木仓声好像对不上?我们最开始听到的木仓声起码有到五人以上才可能制造出那样的动静,而且……” 益西说着,指了指满山的藏羚羊尸体,叹了口气,道:“数量也对不上,这么多藏羚羊,凭他一个人想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捕杀,几乎没有可能。” 明夏显然也认同他的看法,开口道:“当然不止他自己,看那边地上留下的车轮印,在我们来之前,这里起码停有两到辆车。” 说着,明夏往前走了几步,指了指地上散落着的弹壳碎片,道:“看看这些散落在这边的子弹壳就知道他们人数不会太少。” “所以我更倾向于,这家伙应该是被盗猎团伙留下来看着剥皮人工作的看守。” 明夏从益西手里接过了之前悬挂于那男人胸前的项链,放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忽然弯下腰,看了看地上异常沉默的男人,若有所思开口道。 “你说,如果我吹响这个哨子的话,你的同伴听到哨子发出的声响,是不是就会马上赶来救你?” 321 第 321 章 北风吹。 听到明夏的话, 男人居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只是躺在地上冷冷看了她一眼,便重新低下头。 明夏挑挑眉, 神色了然地对身旁的队友道:“看来应该没那么简单, 估计是有特殊的规律, 比如哨声的时间间隔或哨声长短不同,分别传递不同的意思。” 男人在听到这话时, 一股凉意猛然从脚心直蹿天灵盖, 这女人只凭借他细微的表情便能猜出这么多东西,这是何等敏锐的洞察力? 他以为自己隐藏情绪隐藏的很到位, 殊不知一直关注着他的明夏却已经将他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 这情况就有些难办了, 毕竟如果只是单纯的口哨声倒是没有任何难度, 但哨声有规律的话,搞不好吹错了哨声可能会弄巧成拙。 明夏看了眼地上已经闭上眼不再愿意与他们进行任何交流的男人, 感觉从他嘴里得到盗猎团伙留下暗号的几率相当渺茫。 其他队员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益西皱了皱眉,上前两步, 以手覆在明夏耳旁,低声道:“要不让我试试, 说不定收拾一下人就老实了。” 明夏想了想,摇头道:“这种人,凭借武力想撬开他的嘴,可能性怕是不大。” 益西其实也隐隐有这种感觉, 像他们这种常年在云境抓捕盗猎者的巡山队老队员, 看人的眼光其实相当毒辣。 什么样的人能够通过言语的恐吓令其就范,什么样的人即便再挨揍也很难从其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基本上只要见上一面, 聊上几句就能看得出来。 之前抓到陈绍勇时,虽然陈绍勇刚开始表现的非常油滑,但无论是明夏还是益西都看得出来,这人根本不是什么能扛得住揍的硬骨头。 甚至都不用怎么动手,稍微让他吃点苦头,他肚子里的那些东西能撂的基本都会撂个干净。 但眼前这个男人情况却不那么简单,具体表现不仅仅停留在独特的少年外貌上,更多的体现在他刚才一言不合就动手,而且出手便是杀招,这股子狠辣劲儿便已经很能让人心里发毛了。 他不光对对手狠,对自己也挺狠的,刚才在明夏的示意下,益西看过那人的手,手上满是厚厚的老茧,还有不少看上去便十分狰狞的陈旧伤疤。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眼前的男人便是这类。 所以明夏才会说,想通过暴力和恐吓的手段让他出卖自己的同伴,告知他们与同伴之间联络的暗号,可能性不大。 那么……既然他无法对巡山队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换个思路。 明夏对益西道:“还是和之前一样,蒙上眼睛,堵住嘴巴,和那谁关一起吧。” 益西倒也不含糊,点头,招呼旁边的边巴,将男人的眼睛蒙上,把嘴巴也堵了个严严实实后,边巴直接将他从地上扛在了肩膀,朝着车子走去。 如果有人能看到男人此时此刻的表情,那必然是非常屈辱的,奈何在他失去利用价值后,就注定没人会再给他多余的眼神,更无人在意他到底屈不屈辱。 待到男人被带走后,明夏直接朝着加布走了过去,简明扼要的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很快得到了加布的赞同。 明夏的想法说起来也挺简单,一般正常情况下,会用上剥皮人的团伙大多是比较富裕且具有一定规模的。 这类团伙有个非常鲜明的特点,如果是云境的常客,那么他们往往会在进山前就组织好剥皮人,让他们在整个狩猎过程中能够长期为自己工作。 盗猎者显然也清楚,剥皮人虽然受他们盗猎者雇佣,但被巡山队抓到后,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抓回去关上几天而已。 所以盗猎者在狩猎后便会将剥皮人留下处理皮子,有些团伙会像他们现在遇到的这个团伙一样,留下一两个人看守剥皮人工作。 待到这边的皮子剥得差不多了,被留下来看守剥皮人的盗猎者便会给同伴发信号,盗猎团伙会折回来接人和皮子。 如果是这种情况,往往盗猎团伙不会距离这里太远,大多就在附近十几公里的地方,以防有意外情况来不及赶回来接应。 根据明夏他们听到木仓声与抵达现场的时间,基本也可以确定,这伙人绝对没有跑远。 既然已经知道这个盗猎团伙是通过哨子进行沟通和交流的,那么声音这个东西,听过的人总会记得。 盗猎者不愿意开口没关系,明夏猜测这批剥皮人很可能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这伙盗猎者合作了,大概率他们是从陪着盗猎者一同进山来的。 所以与其在那个嘴硬的盗猎者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将目光放在这些向来处于被忽略位置的剥皮人身上。 诚然,剥皮人与盗猎者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而且大多数剥皮人都不敢轻易得罪盗猎者,毕竟作为受他们雇佣的人,没人比这些剥皮人更清楚盗猎者的凶恶狠辣。 但很不巧的是,明夏刚才在这批剥皮人里,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 当明夏走到那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女人身边时,对方似乎早已经认出了她,但却并没有和她交流相认的意思,反倒将头埋的更低。 拒绝沟通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明夏叹了口气,道:“白玛,都是老熟人了,再装不认识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被点到名字的女人身体一僵,大约几秒之后才缓缓抬起头,她有着一双与整张脸看上去格格不入的眼睛。 女人的眼睛不大,但胜在黑白分明,一眼望过去,总给人一种澄澈干净之感,让人很难生出什么为难她的心思。 但显然,明夏并没有被她的眼睛所干扰,笑盈盈道:“怎么了,不记得我了吗?” “没关系,那我来帮你回忆回忆。” 说着,明夏伸手撸了撸袖子,大有她记不起来就站在这里跟她好好聊到她想起来为止的架势。 “嗯,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呢?应该是十年前,那会儿你还没有现在这么高。”说着,明夏还伸手比了比,道:“你当时差不多这么高吧。” “你经常来我们家偷东西,有时候偷饼子,有时候偷酥——” 白玛:“……够了!” 白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明夏道:“我知道你找我想问什么,但我不能说,说了就会死。” 明夏见她终于不装不认识了,这才笑眯眯伸手,特别熟稔地将人揽了过来,在她耳边同样低声道:“我保证不会让你死的。” 听到这话,白玛皮笑肉不笑地抽动了下嘴角,语气中难掩嘲讽与挖苦,以及浓浓的不信任。 “你?开什么玩笑。” 白玛挣了挣,试图从明夏的桎梏下挣脱,但因为她太过瘦小的缘故,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挣脱,这让她难得生出几分挫败和恼怒。 “看在我们认识的份儿上,听我一句劝,趁着他们还没回来,有多远跑多远。”放弃挣扎的白玛开口道。 明夏挑挑眉,道:“这是谁的团伙,一共有多少人,你都知道什么线索,来分享分享,我正愁找不到人打听这些呢。” 白玛差点没被她这一副心安理得的不要脸模样给气死,再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抿了抿唇,语气硬邦邦道:“你当我傻吗,你现在回过头看看,有多少人盯着我们?” 明夏这人倒还真挺听人劝的,闻言,不着痕迹扭过头朝着身后扫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着实让明夏有些惊讶了。 原因倒也很简单,那些原本低垂着脑袋,满脸麻木的剥皮人当中,有不少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们所在的位置。 这就很有意思了,虽然剥皮人与盗猎者之间是雇佣关系,但剥皮人大多胆小怕事,和盗猎者虽有利益纠葛,但要说有多忠心,那绝对是没有的。 有些如诺布那样性格暴戾的盗猎团伙,由于为他们工作伤亡率始终高居不下的缘故,以至于诺布在剥皮人群体当中口碑极差。 这也一度使得诺布的团伙在山下很难找到愿意为他们工作的剥皮人,只能进山后在相对偏远落后,消息闭塞的村镇才能连蒙带骗的召到愿意为他们工作的剥皮人。 剥皮人遇到巡山队大多会保持沉默,不愿意向巡山队透露盗猎者的消息,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们泄露了消息,不但会遭到盗猎团伙的报复,还有可能祸及家人。 所以巡山队即便抓到了为盗猎者团伙工作的剥皮人,也通常很难从这些剥皮人口中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但是像现在这样,剥皮人反过来帮盗猎团伙盯梢,这可就有点微妙了。 白玛似乎看出了明夏的心思,嘲弄地扬了扬嘴角,道:“看出不对劲儿来了?” “这群盗猎者和你们以前见到的盗猎者不同,他们不但出手阔绰,而且非常会收拢人心。” 明夏想了想,道:“钱?” 白玛却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停顿了几秒后才道:“如果我说,这些人都是自愿帮盗猎者盯梢的……” “你信吗?” 明夏心头猛地一跳,不知为什么,明明白玛什么都没说,可她却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脑海里想到了一个名字。 出手阔绰,善于鼓动人心,能让剥皮人主动帮忙盯梢。 这样的事情,放眼整个云境,大约也只明夏的另一个老熟人,大名鼎鼎的金老板张宝平有这个能耐了。 322 第 322 章 北风吹。 要不怎么说缘分这东西有时候还真挺奇妙呢。 白玛的描述其实挺含糊的, 并没有给出太多关键性信息,可就是凭借着模糊的描述,明夏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张宝平。 当初明夏从诺布的队伍跑路时, 诺布和阿旺的内战还没有分出个胜负, 不过根据后来巡山队传来的消息,明夏得知这场盗猎者之间的内战终究是诺布赢了。 据说诺布在击毙了阿旺之后, 亲手将他的脑袋割下来挂在了自己的车顶,足足挂了数十天之久,随后才被摘下来随便丢弃在了荒野里,供野外的飞禽走兽随意啃食。 也得亏这里是云境,气温非常低, 否则十来天只怕阿旺的脑袋早已经腐烂发臭到难以分辨出原本面貌的程度了。 阿旺的死讯也经由诺布这一举动, 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迅速在整个云境中传播开来。 不过这次内斗对于诺布而言,损失也同样不小, 除了人手方面的损失外, 最让诺布无法接受的是物资和武器方面的损失。 在诺布这样从来不拿人命当命来看的亡命徒而言, 人死了也就死了,只要有钱,再招揽便是了。 但是武器和物资却不同,尤其是武器方面,明夏开走的那辆物资车上的那些武器几乎囊括了诺布的大半身家。 具体损失了多少钱暂且不提,让诺布真正感到棘手的是, 明夏带走的那些武器和弹药是放在黑市上都有价无市的东西。 换句话来说, 即便有钱都难能买到。 像诺布这样背后有境外势力支持的盗猎团伙,武器和装备大多都是由境外势力提供给他们使用的,这东西可不是白给他们的,准确来说应该是拿皮子换来的。 作为等价交换, 诺布拿了人家的装备,就要支付相应的报酬,一百张品相完好的藏羚羊皮才能够换到一把木仓,子弹另外算。 明夏开走的那辆车上的弹药,原本是诺布为了应对接下来的藏羚羊繁殖期准备的,可眼下全部都成了泡影。 如果让他背后的境外势力得知他今年在云境没有取得什么收获不说,还将装备给丢了的话,即便是诺布也没法交差。 除此之外,另一个摆在眼前的问题是,马上就是藏羚羊的繁殖期,这几乎没有留给诺布重新招兵买马的时间。 摆在诺布面前的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彻底向自己的把兄弟,金老板张宝平投诚。 之前虽然诺布也是在为张宝平办事,但两人之间更像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可经历了与阿旺的内斗之后,损失惨重的诺布显然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两人之间的平衡。 表面上看,诺布依旧是云境令人闻风丧胆的盗猎者头目,可实际上,如今的他,已经彻底成为了张宝平手里捏着的一枚棋子。 说得简单直白点,诺布现在就像是打工仔,而张宝平这位昔日的老大哥则摇身一变成为了诺布幕后的老板。 这就……挺有意思的。 别看两人之间的关系看似变化不大,可以明夏对诺布的了解来看,那是个相当自负且狂傲的人。 张宝平想要诺布做他手里的刀,就是不知道未来有朝一日,这把由他自己亲手挑选的刀,会不会反过来刺伤他自己。 白玛见明夏没有说话,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摇了摇头,道:“你们快走吧,趁着他们还没有回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白玛和明夏也是旧相识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算不上是朋友,却又因为彼此的经历而带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她是知道明夏能耐的,如果这次遇到的不是诺布的盗猎团伙,白玛兴许会向明夏提供自己知道的消息。 但这次情况不同,以明夏和她的队友,对上诺布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很可能会死在这里,这是白玛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明夏没有回答,而是在白玛没反应过来前,轻轻踹在了她的腿弯,毫无防备的白玛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嘴硬不肯说是吧,没关系,你不说有人愿意说。”明夏轻飘飘道,她没再给她多余的眼神。 白玛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明白明夏这是在变相告诉所有人,她什么都没说。 明夏没去管白玛在想什么,她的视线从那些低着头排成一排的剥皮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位于队尾的男人身上。 那人个子不高,身体本就在微微发抖,意识到明夏正在看自己,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男人已经无法抑制地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心理素质看上去极差,跪坐在地上后不久,他所在的那块土地的颜色逐渐变深,随之一同飘散到空气中的,还有一股相当明显的腥臊味道。 这人竟是没憋住,在巨大的压力面前,生生被吓尿了。 柿子要挑软的捏,人也一样,只一眼明夏便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那枚软柿子。 明夏走到了男人面前,也不废话,直接道:“你们老板呢,往哪个方向走了?” 男人抖的更厉害了,脑袋摇地像是拨浪鼓一样,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 “不、不知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明夏点点头,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就在男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却听明夏冷不丁在他耳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你说了,等你老板回来之后会将你宰了喂野狼?” 男人动作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明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语调不变,道:“我觉得你不用想那么长远,想开点。” “说不定你不说的话,可能都活不到等你老板找你算账的时候呢?” 此言一出,原本就抖如筛糠的男人猛的一颤,他感觉自己的颈间隐隐有凉意传来,垂眼看去,发现那赫然是一柄锋锐的刀。 明夏这把刀的锋利程度可见一斑,她甚至都没有过多用力,男人吞咽口水的功夫,脖子上已经隐隐印上了几道清浅的血痕。 刺痛感和巨大的压迫感让男人犹如溺水,他气喘如牛,眼泪鼻涕一同流出,看上去模样相当狼狈,哆哆嗦嗦道:“西边,好像往西边去了!” 明夏满意点点头,追问道:“一共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就是在这边放牧的,我的马受了惊,我、我……” 极度恐慌下的男人说话已经开始颠三倒四,出口的语句都有些不连贯起来。 尽管男人语句并不通顺,但明夏还是很快从他口中拼凑出了些许线索,这个与周围剥皮人看上去格格不入的男人居然还真不是什么剥皮人。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附近的村民,在外放牧的时候为了追受惊的马匹,这才来到这里。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自己的马,就听到了木仓响声,惊慌之下男人拉过了身边中木仓倒下的藏羚羊尸体盖在自己身上,试图等这群盗猎者离开后再逃跑。 也不知道该说这人运气好还是不好,说他运气好吧,出来放牧居然刚巧遇到了正在狩猎藏羚羊的盗猎团伙。 说他运气差吧,这人居然还真的在盗猎团伙射杀藏羚羊时,侥幸躲过了一劫,没有被子弹射杀。 再后来,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倒是真等到了盗猎者团伙离开,可男人还没想好自己该如何脱身呢,就遇到了巡山队。 被巡山队的队员当做了受盗猎者雇佣的剥皮人不说,还好巧不巧被明夏给选中打听盗猎团伙的情况。 就……也挺惨的。 搞清楚前因后果的巡山队众人也都有些傻眼。 既然不是剥皮人,那自然不能再用对待剥皮人的方式对待眼前的男人,不过巡山队想要在短时间内得到有关这伙盗猎者的情报,男人无疑是很好的突破口。 队伍里的加布最是擅长安抚人的情绪,他从明夏这边将男人带回了车上,大约十几分钟后,加布下了车。 看着队友们希冀的眼神,加布摇了摇头,叹息道:“他知道的东西确实不多,应该没有刻意隐瞒。” “不知道对方具体有多少人,只知道差不多有三四辆车,人数大约在二十人以上。” 说到这里,加布的声音微微停顿了片刻,有些迟疑道:“他说,为首的男人只有一条手臂?似乎有残疾。” 加布的话音刚刚落下,益西便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一条手臂?” “你确定他没有看错吗,这么明显的特点,巡山队不应该没有记录,而且超二十人,这个规模,放眼整个云境怕是也没有几个盗猎团伙能有这个人数。” 益西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巡山队多年如一日与盗猎分子战斗,云境内几个成规模的大中型盗猎团伙的头目基本都是老熟人了,没听说过这几个盗猎团伙当中有哪个团伙的头目缺了条手臂。 边巴在旁边探头道:“难不成是新来的?” 加布摇摇头,道:“不太可能,都会雇佣剥皮人了,而且刚才你没看那些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藏羚羊尸体吗,那个木仓法,肯定不是新人会有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边巴很快反应过来。 的确,只有经验丰富的盗猎者才知道狩猎藏羚羊时应该打什么位置,能够尽可能完整不伤害皮子的完整度。 还有剥皮人,就凭借这些剥皮人对盗猎团伙行踪闭口不言的态度便可以知道,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合作了。 明夏闻言,将刚才从白玛那里得知的情况简单跟队友分享了一下。 听完她的话,加布沉吟片刻,眸光沉沉道:“你怀疑我们遇到的这是诺布带领的盗猎团伙?” 明夏想了想,道:“不,诺布可能只是个傀儡,与其说是诺布带领的盗猎团伙,我怀疑背后的大老板可能是他的那位拜把子兄弟,金老板张宝平。” 所有队员听到明夏这个猜测都不由呼吸一窒。 益西沉默片刻,皱着眉问:“张宝平?那人不是个金老板吗?” 明夏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甚至于就连原书的剧情里,给张宝平的身份一直都是金老板。 如果不是明夏之前曾在诺布身边待过一段时间,亲眼目睹了张宝平对诺布和阿旺之间内斗时所展现的态度,恐怕也会如益西这么想,认为张宝平只是个身份神秘的金老板。 可亲眼看到张宝平对待诺布的态度,结合剧情中,诺布死后张宝平打着为义弟报仇的名号,在云境中的所作所为,明夏合理怀疑这家伙两边通吃。 无论是非法盗猎还是非法采金,都不过是张宝平用来敛财的一种手段而已,两者无论是哪一种,皆为暴利。 明夏叹了口气,道:“之前我以剥皮人的身份在诺布的队伍里卧底的时候,诺布和张宝平之间是合作关系。” “诺布应该是嫌自己背后为他提供资金和装备的境外势力抽成太高,所以和张宝平达成合作,要绕开他背后的境外势力抽成,将猎到的藏羚羊皮直接卖给张宝平。” “张宝平那边有路子,可以绕开中间商直接对接欧美市场,这么一来,藏羚羊皮的价格会翻上几倍不止。” 听到这话,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益西开口提出了疑问:“张宝平既然有路子直接对接欧美市场,直接自己组织人马搞盗猎不好吗,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弯子找诺布合作?难道只是为了让诺布在盗猎过程中帮他找金矿?” “这笔交易无论怎么看都不对等啊,除非……张宝平跟诺布合作是假,想直接将诺布的盗猎团伙收拢到自己手下。” 加布闻言只觉豁然开朗,道:“如果是这样,那张宝平的行为倒是能够说得通了。” 益西刚才说的,也是明夏心中所想的。 什么狗屁的把兄弟,与其说是兄弟情义,不如说从一开始张宝平跟诺布合作,所图谋的就是将诺布所带领的云境最大的盗猎团伙收为己用。 所以在诺布与阿旺发生内斗的时候,张宝平才会稳坐钓鱼台,隔岸观火,不肯出手帮忙。 无论诺布还是阿旺从内斗中取胜,对于张宝平而言都无所谓,他们之间的内斗消耗了自己的队伍,减轻了对张宝平威胁的同时,更便于张宝平掌控。 从结果上来看,诺布是这场内斗中胜利的一方,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这场内斗的确分出了输赢,阿旺死了,诺布残了,真正的胜利者根本不是诺布,而是对这一切乐见其成的张宝平。 “那男人所说的少了一条手臂的人,大概率就是诺布。”明夏道。 “我离开的那天晚上,诺布和他的副手阿旺还没有分出输赢,但诺布的手臂被阿旺的子弹击中。” “云境的环境恶劣,医疗资源非常有限,诺布的伤如果没能得到及时治疗的话,伤口感染到需要截肢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明夏顿了顿,道:“不过诺布可不是会收买人心的性格,他这个人非常狂傲自负,驭下手段相当简单粗暴,大部分时候都是武力镇压。” “白玛所说的,收买人心和出手阔绰都不是诺布会做的事情,反倒像是那位张宝平张老板的行事风格。” “所以,我猜,我们非常幸运的遇到了纠缠了许久的老熟人,诺布的盗猎团伙,并且……张宝平也与他同行。” 323 第 323 章 北风吹。 提起诺布的名字, 即便是巡山队里的萌新边巴在上山前也已经多次从自己的前辈那里听说过他的事迹,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 可提起张宝平,这就不由让很多人有些抓瞎了, 甚至于就连不少巡山队的老队员都对这个名字感到十分陌生。 其实也不难理解,张宝平这人在云境虽然坏事一点也没比诺布少做, 但他与诺布最大的区别就是, 诺布生性张扬, 可张宝平却极为低调神秘。 如果说诺布是被推到明面上的靶子,不少人都对这个靶子非常熟悉,那么张宝平更像是隐藏在靶子背后的幕后黑手。 巡山队里对张宝平这个人的了解, 以及他们手中所掌握的关于这个金老板的信息, 大多数消息来源都是出自于明夏之口。 而明夏对于这个人的了解和认知, 除了书中的剧情和原身留下的记忆以外,就是之前她以剥皮人身份在诺布身边时,亲眼目睹了他的所作所为。 明夏从诺布那里跑路后, 担心时间太久自己的记忆可能会出现偏差,还曾特意将记忆里张宝平的脸用纸画了张画像下来。 那张画像明夏曾拿给朗杰队长看过, 益西和加布都是巡山队的老队员,几乎从巡山队创立的那天起,他们就已经加入了。 所以两人也是巡山队中为数不多几个对张宝平的消息有所了解,并且看过明夏画的张宝平画像的人。 其实这次出发前, 大家不是没想过会在云境遇到诺布, 甚至还提前制定了抓捕他们的计划。 但当真的遇到时, 却发现之前计划好的抓捕计划, 想要实施起来,着实有着很是不小的难度。 如果他们遇上的只有诺布和他的盗猎团伙,以他们以往和诺布交手的经验来看, 未必不能按照原定计划实施抓捕。 可加上张宝平这个变数之后,事情逐渐变得相当棘手。 益西沉默了片刻,表情凝重道:“我通知队长吧,一个诺布我们对付起来已经非常吃力了,再加上那个金老板,真的交手起来只怕难有胜算。” 一旁的边巴却在这时弱弱开口,提醒道:“我觉得就算能联系到队长,只怕时间上也大概率……来不及吧。” 明夏闻言,点头道:“边巴说的没错,即便现在联系上队长,我们等不到队长的增援抵达,就会先碰上去而复返的诺布带领的盗猎团伙。” 这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留下了剥皮人不说,还留下了一个看守剥皮人工作的盗猎者,意味着诺布等人即便离开也不会走太远,应该就在这附近。 无论听不听得到之前约定好的暗号,诺布的人抵达这边的时间肯定会比朗杰队长他们增援的时间要快。 千万不要天真的以为只要看守不吹哨子诺布就不会回来,恰恰相反,刚才清点的时候已经数过了,这里总共有六十三只藏羚羊的尸体。 巡山队抵达这边的时候,这些藏羚羊里已经有大半都被剥皮人处理过了,只剩下一一十只还没处理。 常年在云境从事盗猎活动的盗猎者都清楚,这样的工作量需要耗时多久。 一旦超时太多仍未听到暗号响起,诺布的人必定心中生疑,到那时候巡山队所需要面对的局面会变得更加被动。 算算时间,如果这些剥皮人没有被明夏等人打断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完成任务了。 哨声再不响,诺布可能不会在意,但心思细腻、生性多疑的张宝平却是一定会觉察出不对劲儿来的。 这也意味着,他们不能再继续拖延了,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没时间了,我觉得,得撤,打起来我们不占优,倒不如我们转到暗处盯着他们,等联系上队长之后,再从长计议,徐徐图之。”益西开口道。 益西是巡山队里的老队员了,性格沉稳的他,权衡利弊后很快给出了方案。 他们小队只有五个人,就算战斗力再高,对上装备精良,人数有着压倒性优势的诺布张宝平团伙,硬拼可以说很难讨到什么好处。 大家当然明白益西的意思,知道他这是不愿意看到巡山队出现无谓的伤亡。 但是,抓了这么多年的盗猎团伙就在眼前,抛开张宝平不谈,光是诺布一个人手上就沾着不知道多少巡山队员的血。 让巡山队就这么亲眼看着这群盗猎者带着他们的战利品扬长而去,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让人难受。 果不其然,益西这话才刚刚出口,立刻便听到有人反对。 “撤?怎么撤,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不可能,今天放走了他们,不知道又有多少藏羚羊会遭殃,我们不能走!”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巡山队的责任就是抓捕盗猎者,就算是走,也应该是盗猎者躲着我们走,现在反过来了,这像什么样子?就这么一走了之,我们怎么和朗杰队长交代,怎么和死在诺布手里的兄弟交代?” 开口的这人叫格勒,他的情绪显得十分激动,眼睛都因为过于愤怒而发红。 之所以会表现得这样激动,原因说起来简单又沉重,当初格勒和兄长一同加入的巡山队,但在一次抓捕盗猎团伙的过程中,格勒的兄长不幸被盗猎者的□□击中。 虽然当时并没有当场毙命,但因着云境的医疗条件相当有限,格勒的兄长被送往当地医院后,抢救了两天,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 格勒摸了摸自己背上的木仓,看向众人,道:“要走你们走吧,我不会走的,我要给我的兄长报仇,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话音才刚刚落下,忽然便觉耳边袭来一阵劲风,接着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就要往旁边栽倒。 早有准备的加布赶在他倒地前先一步扶住了他,也不多废话,直接将人扛在了背上,一股脑塞进了车里。 做完这些,加布神色自然地从车里下来,指了指不远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的剥皮人,道:“这些怎么办,还抓不抓?” 益西摇摇头,道:“这些人只是受到盗猎者雇佣,并没有直接参与盗猎,抓回去关不了几天也得放出来,还得管他们吃管他们喝的。” 加布闻言,颇为赞同道:“这么多人,我们抓了车里位置也不够,而且带上这么多人我们也不好行动,容易暴露行踪,被诺布团伙发现就糟了。” 边巴适时地接话道:“那车里我们抓到的那小子怎么办,也放了?”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脑袋便挨了一巴掌,加布没好气道:“放了?咱们巡山队成立以来,可没有抓到盗猎者再将其放回去的先例。” 被打了脑袋的边巴这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捂着脑袋道:“对哦,那小子是盗猎者,性质不同,不能放。” “那……咱们带回去?” 加布刚想开口回答,却忽然发现身边的明夏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他扭头往旁边看去,就见明夏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样子。 益西显然也发现了明夏的异常,他和加布都是看着明夏长大的,依照他们对明夏的了解来看,每当这姑娘露出这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时,多半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加布和益西两位巡山队的老队员对视一眼,益西开口道:“小夏,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突然被点了名的明夏怔了下,回过神后倒也没有扭捏,而是开口道:“确实有点想法,但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风险可能会有点大。” 巡山队的队员面面相觑,加布紧跟着道:“这种时候无论怎么做都有风险,就连益西提出的暂时撤离也有风险啊,藏在暗处哪里是那么好藏的,这些剥皮人我们没法带走,留下他们就意味着他们是一定会将我们来过的事情告诉诺布的,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到底多少人,可我们有多少人,这些剥皮人刚才可是看了个一清一楚的,就算诺布是个棒槌没有起疑心,你经常提起的那个生性多疑的张宝平怕是也会起疑心的。” 说到这里加布的声音顿了顿,看了眼身旁的老伙计,叹了口气,道:“我这么说你也别生气,之所以明知道你的提议满是漏洞和风险,我也还是点头同意,是因为目前我们除了先撤离,已经没有更好的方案了。” 这话虽然不好听,益西却也知道加布说的就是事实。 他苦笑了一下,点头道:“是的,我刚才所说的暂时撤离,躲在暗处盯着他们行踪动向的说法其实非常理想化。我刚才没有说的是,我们带不走这些剥皮人,一旦他们将我们的情况告知诺布的话,我们的处境将会变得非常被动。” “我没有和张宝平接触过,所以对这个人不是很了解,但我和诺布打交道多年,凭借我对他的了解,一旦他知道我们只有五个人,诺布怕是会反过来追我们灭口。” 边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瞠目结舌道:“盗猎者反过来追着我们巡山队灭口?您、您不是在说笑吧,这也太嚣张了吧!” 加布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车子,道:“小子,你刚来可能觉得益西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但你知道吗,格勒的兄长原本不用死的。” “他们兄弟当时的确在追捕两个盗猎者,但格勒的兄长却并不是死在了他们追捕的那两个盗猎者的木仓下,而是死在了诺布的木仓下。” 边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他头脑风暴了片刻,小心翼翼道:“格勒兄弟追捕的那两个盗猎者是诺布的手下?他们是一伙的?” 加布摇了摇头,否认道:“不,那两个盗猎者也是对兄弟,是兄弟俩自己单干的,和诺布素不相识,非要说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的话,大概是……竞争对手?” 尽管加布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并不算沉重,可边巴却在听到后呼吸一窒。 “可他们并不认识,诺布为什么会出手帮忙,别告诉我诺布突然讲究起同行互帮互助起来了。”边巴为了缓和气氛,在话尾开了个玩笑。 只不过谁都笑不出来。 “是报复。”明夏道。 边巴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加布点点头,语调低沉道:“没错,是报复,死在诺布报复下的巡山队员不只有格勒的哥哥,还有明夏的父母。” 边巴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憋了半天,憋红了一张脸,忽然对明夏道:“对不起小夏姐,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明夏笑了笑,道:“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明夏说着,看了眼身旁的队友,开口道:“那我简单说说我的想法,大家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其实我的想法成立的关键点不在于诺布,而是在于张宝平。” 尽管明夏和张宝平接触也算不上多,但在巡山队当中,她已经算是对张宝平了解最多的人了。 “你的意思是……?”加布思索片刻,心中忽然闪过了些许念头,但又不太确定,便追问道。 明夏道:“我们都知道,张宝平是个心思缜密的人,那么就像是益西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巡山队不可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同样我们也没有条件将这些和我们已经有过接触的剥皮人带走,这就意味着一旦我们离开,就相当于向诺布和张宝平暴露了我们的信息。” “那如果我们不走呢?” 明夏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有些懵。 “不走?你的意思是我们留下来?可是我们只有五个人,诺布他们保守也有一十多号人,武器方面我们也不占优势,虽然我们这次准备的弹药比往年充足,可对上诺布团伙依旧没有太大的胜算,留下来等诺布回来的话,怕是……”益西皱着眉道。 “如果我们可以不让他回来呢?”明夏开口,语气很是平静道。 闻言,大家更是一头雾水。 “不让他回来?这……我们只有五个人,怎么阻止得了诺布呢,这不太可能吧。” 明夏道:“是,不是阻止诺布回来,而是让生性多疑的张宝平来阻止诺布,让他们自己不敢回来。” 加布心头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的确有很大风险,但如果成功的话,对我们来说应该是眼下收益最高的解决方案了。” 明夏的想法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利用张宝平生性多疑的性格做文章,主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已知诺布和看管剥皮人的看守之间的联系是通过约定好的特殊哨子暗号联系,而一旦诺布和张宝平回来,必然会从剥皮人口中得知巡山队的具体情况。 这也就意味着,在看守被巡山队控制的情况下,诺布和张宝平除非亲自回来,否则并不知道巡山队来了多少人,携带了多少武器。 人往往很难对已经知道的事情产生恐惧,比起已知的事情,未知才是真正能够让人恐惧的东西。 不知道巡山队的情况,以张宝平谨慎多疑的性格,就不会贸然和巡山队对上。 明夏觉得,巡山队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虚张声势,主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让张宝平和诺布摸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这么一来,就算诺布狂妄自大无所畏惧,但不要忘了,现在诺布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盗猎者头领了,这支队伍真正有话语权的人是张宝平。 只要能让张宝平意识到这边有可能是巡山队为了抓捕他们而设下的陷阱,就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324 第 324 章 北风吹。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木仓响, 远处正在奔跑的藏羚羊发出一声哀鸣,应声倒地。 开木仓的男人坐在军绿色的吉普车上,慢吞吞收回伸到窗户外的木仓, 他心情颇为不错的吹了声口哨。 “这是第多少只了?”男人扭头问身后人。 坐在后排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体型微胖的男人开口道:“今天这是第二十三只了。” 听到这话, 原本没有参与的车内其他人也顿时来了兴致,紧跟着问道:“嘿,你还真帮忙记着啊,那我呢, 我今儿打了多少只?” 胖男人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道:“这不是废话吗, 平哥都说了, 是要靠每天猎杀藏羚羊数量结算奖金呢, 我能不上心吗?” 他低头在自己手中有些破旧的小册子上翻了翻, 很快给出了答案:“虎子今儿打了十三只,啧啧,这效率比起二毛可差太多了,加把劲儿啊。” 被称作虎子的男人听了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他皱了皱眉, 伸手就要去抢胖子手里那记录用的小册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嘟囔道:“准不准啊你这记录的, 死胖子你可甭想忽悠我,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少给我算,小心我让你脑袋开花!” 胖子明显是车内地位最低的人,被骂了也不是很敢还口,只在虎子来抢夺本子的时候,侧过身躲闪着不让他碰。 “行了, 虎子你可别犯浑,这册子是平哥让胖子记录的,弄坏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开口这人是车上的司机,他的五官单个拎出来看平平无奇,但组合在一起,却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这人性格比较沉稳,在盗猎团伙当中似乎也挺有话语权的,因此他这话一出,倒是很好的让原本有意找茬的虎子迅速冷静了下来。 虎子虽然没再去抢胖子手里的册子,却仍有些不依不饶道:“我老早就觉得这死胖子跟我不对付,他要是暗中给我使绊子,少算了只数,我难道就这么任由他搞小动作?”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语调平静道:“当天收入的皮子数目都是会进行清点核对的,而且是平哥亲自清点,你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弄虚作假。” 虎子明显还有些不太买账,不过碍于司机的面子,终究是没再为难那胖子。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冷眼看着身旁被吓得够呛的胖子,语气凉凉道:“你可看仔细了,好好记录,别让我逮住你私下里搞小动作,不然……” 剩下的话虎子没说,却扬了扬拳头,威胁恐吓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几人说话的功夫,车子已经抵达了不久前被他们猎杀的藏羚羊尸体前,车才刚刚停稳,立刻有人迫不及待拉开车门冲下了车,上前查看情况。 “他妈的,开木仓的时候我明明是瞄准了脑袋打的,怎么打到脖子上去了,好好的一张皮子,多了个弹孔,价格起码打了个对折!” 刚才开木仓射杀藏羚羊的二毛查看完尸体的情况后,顿时有些懊恼地连连咒骂。 虎子凑过去看了眼,幸灾乐祸道:“哟呵,二毛你这是跟着诺布垃圾木仓用惯了,换了好木仓反倒是不会使,瞄不准了?” 二毛原本就已经非常气恼,此时听到虎子这奚落的风凉话,顿时来了火气,倒也没惯着他的意思,上前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毫无准备的虎子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身体踉跄着向前面栽倒过去,摔了个灰头土脸。 虎子被踹倒在地上,也憋了一肚子火气,就在他骂骂咧咧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背上一沉。 竟是二毛直接将脚踩在了虎子的背上,这种行为简直可以说是赤果果的羞辱,稍微有点自尊的人都受不了被这样对待。 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二毛用脚踩着,虎子简直气炸了,他愤怒地高声道:“你个孙子想干什么,是要跟我动手吗?!” 二毛却根本不虚,根本没有将脚挪开的意思,他死死踩着虎子,意味不明道:“诺布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虎子身体一僵,原本挣扎的幅度也逐渐变小了。 盗猎团伙内的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诺布在与阿旺的内斗中失去了一条手臂,且不久前诺布将手中的权柄交到了张宝平手上。 虽然诺布名义上依旧是这个盗猎团伙的首领,可所有人都清楚,诺布如今已经不是曾经说一不二的老大,现在团伙里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是张宝平。 随着手中权利被移交,加之诺布以前还是盗猎团伙里的掌权者时,生性相当残暴,对待手下的小弟也相当苛刻,所以不少诺布曾经的小弟如今都对他有些意见。 虎子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诺布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可他残暴和记仇的性格早已经深入人心,更何况明面上来看,他依旧是团伙的首领。 所以即便心中有不满,这些诺布昔日的小弟们也不敢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诉之于口,大多只敢自己在心里奚落两句,最多私下里和关系不错的队友议论一番。 真正敢将对诺布的不敬放在台面上来说的,几乎没有这样的蠢人。 毕竟诺布只是残了,并不是死了,以他的性格,一旦得知背后有人议论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当场发疯把人给弄死泄愤。 虎子已经跟随诺布很久了,当初阿旺背叛的时候也曾来游说过他,虎子也非常心动,不过他胆子比较小,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答应,打算观望观望再做打算。 后来阿旺与诺布之间的内斗分出胜负,诺布虽然在这场内斗中失去了一条手臂,可叛徒阿旺的下场却更加凄惨,他的脑袋被诺布挂到了车顶。 虎子当时十分庆幸自己没有答应阿旺跟他一起背叛,否则哪里还能有命在? 虽然虎子为自己没有跟着阿旺干这一决定而庆幸不已,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诺布有多忠诚。 忠诚?早在他们遇到野狼袭击,虎子明明只受了轻伤却被诺布发配到尾车等死的那一刻起,虎子对诺布就已经没有任何忠诚可言了。 不过他对诺布的不满只敢藏在心里,以前诺布掌权的时候,虎子甚至不敢表露出分毫,生怕被诺布察觉后,自己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所以当张宝平接管诺布的盗猎队伍时,得知诺布手里的权利被架空后,虎子简直陷入了狂喜。 张宝平的行事风格与诺布截然相反,这位大老板不但出手阔绰,对待手底下的小弟也十分宽和。 猎杀藏羚羊不但会根据猎杀数量给予金钱上的奖励,更让人感到熨帖的是,这位张老板不像其他利益至上的盗猎者头目那般自私自利。 但凡是在盗猎过程中受伤的,无论伤势是轻是重,张宝平都会全力救治自己手下的小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受伤的同伴。 若是不幸在盗猎时死了,张宝平甚至承诺会给死亡的手下家人寄抚恤金。 跟着这样的老大,再回想起以前跟随在诺布身边,稍微受点伤就要担惊受怕,害怕被抛下的那段日子,在鲜明的对比之下,虎子对诺布的不满简直与日俱增。 好日子过久了,虎子对待诺布的态度不由也愈发轻蔑起来,尤其是诺布残疾之后,在虎子眼里,如今的诺布就像是一头没牙的老虎。 只要张宝平愿意,随时都能将这头没牙的老虎宰了吃肉。 别看虎子才跟着张宝平干了没多长时间,可在他心底,早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张宝平的人,所以平日私下里,言语也放肆了不少。 可是虎子显然忘了,当初跟在诺布身边的人并不止他自己,还有二毛。 二毛之前就因为业务能力过于出色,在诺布还是头领的时候,二毛就备受重用。 而且虎子不知道的是,诺布曾阴差阳错救过二毛的命,所以即便诺布残了,二毛也依旧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说诺布的坏话。 虎子以前其实也挺注意的,不过大概是最近日子太好过了,以至于他有点得意忘形,刚又急着想要挑衅二毛这个死对头,话没过大脑就出了口。 听到二毛的质问,虎子身上当即就冒出了一层冷汗,心道不好。 一旦二毛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传到诺布耳朵里,别看诺布现在缺了一条手臂,即便诺布两条手臂都没了,以他的能耐,碾死他也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两人僵持的功夫,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悠长且穿透力十足的哨声。 不止他们两人听到了,就连坐在车里看热闹的其他人也在听到这哨声时,纷纷变了脸色。 车里最有话语权的司机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神色凝重地将手伸到了窗外,用力拍了拍车门。 “你们俩别闹腾了,赶紧把羊皮剥下来,暗号好像不太对劲儿,怕是出事了,咱们得赶紧去和平哥会和。” 有了司机的干预,两人之间原本还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顷刻间荡然无存,显然无论是二毛还是被二毛踩在脚下的虎子,都清楚这件事情的紧急程度。 二毛微微抬了抬腿,将踩在虎子背上的脚放了下来,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声音里夹杂着不屑与浓浓的警告。 “下次再让我听到你直呼老大的名字,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算了。” 撂完狠话,二毛从腰间抽出刀子,手脚熟练又利落的开始处理眼前的藏羚羊尸体。 灰头土脸的虎子这时也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为刚才被二毛踩在脚下而感觉羞辱,他也很快掏出自己的刀,蹲在地上处理剥皮。 只不过,在蹲下处理皮子前,虎子颇为怨毒地盯着二毛的背影看了几秒,心中想些什么,事后会不会选择报复,结果不言而喻。 与此同时,距离这边大约几公里外,张宝平正神色阴鸷的听着与之前约定好暗号毫不相干的哨声。 之前就曾经说过,张宝平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如果不是又发现了藏羚羊群的踪迹,他原本是没打算只留下看守和剥皮人处理羊皮的。 这件事情说来也是挺巧,张宝平和诺布所在的盗猎团伙先是发现了一群数量不小的藏羚羊群,待他们将羊群屠戮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剥皮收尾的时候,却又从前去探路的小队那里得知,二十多公里外又发现了一群藏羚羊。 张宝平既不放心留下剥皮人单独行动,却又属实不愿意放弃狩猎新发现的藏羚羊群。 好在新发现藏羚羊群的位置距离这边不算太远,张宝平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了留下剥皮人和看守的决定。 看守的人是张宝平的心腹,那人是个侏儒,混在剥皮人里根本不显眼,即便他们不在的时候遇到什么意外,也能第一时间通过暗号给张宝平传递消息。 “平哥,这暗号不对,怕不是矮个儿那边出事了。”张宝平身边,一个断眉男人神色凝重地开口道。 张宝平轻轻点了下头,道:“我知道,那边应该是去人了。” 断眉男人又仔细听了听哨声,当机立断道:“我召集兄弟们回来,咱们现在立刻赶回去,距离不算太远,应该还来得及!” 听到这话,张宝平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一道有些刺耳的刹车声给打断了。 看着直挺挺横在他们面前的越野车,张宝平脸上没什么反应,倒是他身边的断眉脸色有些难看,眼底多出了几分愠怒,张口就要骂。 可车里人的反应比他更快一步,副驾驶的门开了,坐在车上的男人下了车,他表情阴鸷,脸上有着极为狰狞的伤疤。 不过最令人注意的并不是他脸上的伤疤,而是他一侧空空荡荡的手臂。 断眉骂人的话原本已经到了嘴边儿,却在看到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戾气时,生生咽了回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与阿旺内斗中没了一条手臂的诺布。 如果明夏此时在场的话,必然会惊讶的发现,眼前的诺布与之前相比起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判若两人。 以前的诺布虽然长相阴郁,但是整个人看上去是相当意气风发的,反观现在的诺布,虽然表情依旧阴狠,浑身被戾气包裹,看上去就极为不好惹,但却没有了之前那股子志得意满。 如果说以前的诺布像是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对瞄准的猎物发动攻击的雄狮,那么现在的诺布更像是……一条瞎了一只眼却剧毒无比的毒蛇,整个人看上去都阴森可怖至极。 断眉男人下意识在诺布靠近时,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张宝平身前。 诺布盯着他,丝毫不给他留面子,直言道:“滚开!” 断眉男人虽然有些畏惧诺布,却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反倒将手已经摸向了自己的裤腰,那里别着木仓。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气氛剑拔弩张之时,张宝平却笑盈盈伸手拍了拍断眉男人的肩膀,道:“别紧张,诺布是我阿弟,怎么可能会伤害我。” 紧张的氛围因着张宝平的一句话,瞬间被化解了大半,两人之间虽然仍不对付,可终究没有再纠缠。 张宝平看向诺布,道:“刚才那哨声,你也听到了吧?” 诺布点点头,十分干脆道:“大哥,给我点人,我带人回去处理。” 张宝平眸色微沉,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依旧笑意盈盈地开口安抚情绪极为紧绷的诺布。 “不,越是这种紧要关头,我们越是需要冷静,不可自乱阵脚。” “既然能听到哨声,就意味着矮个儿已经被他们制服了,他的实力你是亲眼见到过的,能够将他轻易制服,放眼整个云境也没多少人能够做到。” “若是图财,拿皮子走人即可,可他们不但没走,还吹响了哨子。” “你就没想过,这一切……可能是个为了引我们回去而提前设好的圈套?” 325 第 325 章 北风吹。 诺布听了张宝平的话, 那张阴郁狰狞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诧异,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以诺布的性格,以往遇到这种事情, 根本不用有任何犹豫,他会直接以最快速度折返回去,将那些胆敢挑衅的渣宰们全部处理个干干净净。 作为盗猎者,常年混迹在云境中, 诺布向来信奉用拳头说话,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毫无意义可言的。 别说碰到找茬想要从他这里抢皮子抢战利品的同行,即便是遇上巡山队, 诺布也敢毫无心理负担地开木仓。 所以诺布完全不理解, 明明他们无论人手还是装备都是一等一的, 放眼整个云境能和他们打个五五开的队伍几乎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在明明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 为什么还要顾虑那么多, 直接回去干不就完了吗?! 张宝平的心思比诺布重多了, 他可不像是诺布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仅凭一时冲动做事。 别看云境这样的地方来钱路子多,但真要追究起来,他们做的这些事情可都是违法的,说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都一点也不为过。 张宝平倒是不担心是同行搞事, 如果是同行搞事, 以他们的实力, 甚至都不需要发挥全力就能轻松将这件事情给解决。 他真正担心的是,矮个儿那边怕不是遇到了巡山队。 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无论是盗猎也好,还是在云境淘金,都是违法的, 一旦真的被巡山队给抓个现行,等待着他们的将是牢底坐穿的结局。 牢底坐穿都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无论是张宝平还是诺布,以及他手下的这些弟兄们,几乎人人身上都背着人命。 这些事情一旦被翻出来,很可能连牢都不用坐了,直接一粒花生米了事。 张宝平是个很有脑子的人,他不光脑子灵光,而且还很有门路,手里的人脉让他能比其他人更早得知些许小道消息。 别看云境那个没什么威慑力的巡山队平时不起眼,可要是被他们抓了,麻烦可就大了。 就在几个月前,张宝平从合作过的一位老朋友那里听到风声,说是国家已经准备对云境非法盗猎、非法淘金等行为进行整治和严打。 严打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不小心被巡山队给抓了,严打时期可不像以前那样蹲几年大狱就能了事。 以他们这些年在云境做的这些事情,一旦被立了典型,轻则无期徒刑,重则可能直接被判死刑。 更何况张宝平自己身上也背着命案,他的通缉令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撤销呢,万一真被抓了,那可就是数罪并罚。 张宝平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被巡山队给抓住的,一旦被抓住,一切就全完蛋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张宝平畏惧巡山队,恰恰相反,张宝平很是看不上云境的巡山队,无论是他们的装备还是那些个队员,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他只是不愿意被巡山队给抓到,而不被巡山队抓住的方法有很多种,要么躲藏着尽量不与巡山队发生冲突,要么……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人灭口。 只要人死了,还怎么抓他们呢? 不过如今在明知道国家接下来可能严打的时候,张宝平心里倒是非常清楚,不能再像往常那么嚣张,应该尽可能低调,不与巡山队发生冲突。 而且巡山队如今进山很少再单独行动,每次进山都会联合当地的民兵、武警和公安,经常是四方联合行动。 只是一个巡山队,张宝平当然是不会看在眼里的,但诺布团伙在云境的名气实在太大了,也是最容易被巡山队给盯上的抓捕目标。 他既然接手了诺布的盗猎团伙,也不得不帮着诺布擦屁股,承担诺布之前太过张扬所带来的风险。 所以让张宝平真正忧虑的是,矮个儿到底是遇到同行了,还是被云境的巡山队给抓了。 如果是前者倒是无所谓,可要是后者,矮个儿真的被巡山队给抓住了,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 是不是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们回去,将他们一举抓获? 张宝平思索后认为,矮个儿被巡山队控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会有这样的判断,主要就是因为刚才响起的那阵哨声。 就像张宝平和诺布说的那样,如果是同行为财,在抢到皮子,占了便宜后就应该立刻离开,而不是多此一举地吹响哨子。 这就不由让张宝平多想了,思来想去,觉得是巡山队的可能性几乎高达百分之七八十。 吹哨子的目的应该是想装作自己人将他们引回去,只不过对方失策了,他们猜到哨子是暗号,却没猜出他们的暗号并不只是吹响哨子那么简单,而是有规律的哨声。 对方这么光明正大的吹哨子,简直就像是……已经设好了天罗地网,故意引他们回去一样。 越是这样,张宝平就越是不敢冲动回去,因为他心里如明镜一样,一旦回去了,无非只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巡山队来的人不多,被张宝平带去的人马反杀,只要不被抓到,巡山队来多少他们杀多少,全部杀干净就是了,让他们有去无回。 第二种,巡山队很可能已经盯他们很长时间了,这次是准备充足,万事俱备,只等将他们引回去后,来个瓮中捉鳖了。 张宝平思忖间,诺布神色已经明显不耐烦起来,表情也愈发的焦躁。 “大哥,咱们总不能就这么认了吧?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我们认怂了,以后还怎么在云境混?以后岂不是谁都能在我们头上拉屎?” 随着诺布的煽动,周围不少小弟的情绪也逐渐被他带动起来。 好在,张宝平虽然接管诺布的盗猎团伙时间不久,但很是会笼络人心,所以张宝平才刚皱了皱眉,刚才被煽动到情绪有些不对劲儿的小弟们立刻安分了下来。 张宝平想了想,道:“这样,我们兵分两路。” “你带一半人先把那群藏羚羊给处理了,那边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带人回去看看情况,你看我信号来支援。” 左右这里距离矮个儿所在的位置并不算太远,他先带人悄无声息地回去看看,看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到底来了多少人,再决定接下来是去是留。 如果确定是巡山队,且他们来的人不多,张宝平就让他们有去无回,反之,若是对方人多,就立刻撤。 之所以要把诺布留下,是因为张宝平觉得以诺布这冲动的性子,让他冲锋陷阵可以,但要让他执行个什么策略,肯定会闹出各种幺蛾子。 诺布听到张宝平居然要将他留下来,顿时有些不满,道:“大哥,要不你留下来,那边的事情让我带人去处理吧。” 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诺布才刚说出这话,就见张宝平的脸色变了变,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诺布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现在这支队伍已经不是他的一言堂,更不像过去那样,他想干嘛就干嘛了。 果不其然,就听张宝平语调听不出喜怒道:“诺布,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即便诺布脾气再差,却也知道现在早已经今非昔比,他跟张宝平撕破脸的话,等待他的就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死。 诺布低下头,张了张嘴,哑声道:“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宝平笑了笑,伸手在诺布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意味不明道:“你忘了之前向我承诺过什么了吗,遇事不要冲动,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是。”诺布将脑袋垂的更低,隐去了眼里的戾气与愤懑。 * “你说,咱们这样真的能行吗,就、就这么把他们给放了?” 边巴一边给这些剥皮人松绑,一边忍不住心里直犯嘀咕,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所以心里特别没底。 跟他一起的加布倒是看上去沉稳多了,他哈哈笑着宽慰边巴,道:“年纪轻轻怎么动不动就摆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别担心,明夏让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话虽然这么说,但边巴仍旧有些紧张。 就在几分钟前,明夏忽然提出要他们把原本已经用绳子捆好的剥皮人全部放了。 边巴不明白明夏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一度非常担心,一旦将这些剥皮人给放来,他们会不会立刻撒丫子跑路。 这么多人要是往不同的方向跑,就算他们有车都不太好全部追上,到那时候再想全部抓回来可就难了。 似乎看出了边巴的担忧,加布乐呵呵道:“你就别板着一张脸了,这些剥皮人就算全部捆着我们也带不走,早晚是要放的,早放和晚放有什么区别?” 这话倒是不假,他们就一辆车,虽然刚才已经试图和朗杰队长取得联系,但尝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所以短时间以内他们怕是都等不来支援。 想要把这群剥皮人带回去,就凭他们几个人的话,可能性的确不大,既然带不走,那就只能将人给放了,或早或晚,还真没太大差别。 边巴将绳子解开,快要松开手时,边巴忽然抬头,对着面前的剥皮人道:“把你放开,你不会跑吧?” 剥皮人:“……” 加布:“……” 救命,这孩子简直蠢的没边儿了! 好在边巴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绳子虽然全部都解开了,但这些剥皮人并没有逃跑的意思。 明夏在这时,从远处的树上跳了下来,朝着这边走过来。 边巴见她来了,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立刻迎了上去,惴惴不安道:“小夏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用不用交代他们点什么,让他们原地抱头蹲下?” 明夏被这小伙子给逗乐了,摇摇头,道:“不用,没这个必要。” 边巴不知道明夏为什么突然笑了,挠挠头,仍是满脸忧虑的看着不远处同样有些茫然无措的剥皮人。 明夏走到了那些剥皮人面前,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次来就开了一辆车,没有多余的位置带你们回去。” “我们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办,所以这次就算了,不抓了,你们要走要留,自己看着办吧。” 听到明夏这番话,剥皮人们愣了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明夏也不管他们心里想什么,直接对巡山队的几个队员招招手,道:“走了,别磨蹭,天黑之前我们要抵达浅水湾。” 眼看明夏他们居然真的走了,这些剥皮人终于回过神来。 “她、她就这么走了?”有人开口问。 有人问就有人答,那人话音刚落便听有人道:“不然呢,他们就一辆车,咱们这么多人呢,不把我们放了,还能给我们全带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刚才提问那人又紧接着追问道。 “怎么办?这里是云境,没有车,没有补给物资,咱们能走到哪儿去?” “是啊,要我看,等巡山队的人走了,大家继续做刚才没做完的活儿就行了,咱们就在这儿等老板回来。” “我同意,前面的工钱都还没结呢,怎么也得等结了工钱再走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儿有空着手回去的道理。” “还继续弄皮子啊?那、那万一巡山队那几个人去而复返,发现我们还在干这些……” “怕什么,他们刚才抓到了不也把我们给放了吗?” “就是,就一辆车,就算抓到了能怎么样,把我们带回去又怎么样,顶多关上几天就会放出去的。” “有道理啊,那我可继续干了?” 有第一个带头的,很快就有人有样学样的重新拾起巡山队来之前没干完的活儿,弯下腰继续开始处理藏羚羊的皮子。 远远看上去,除了这些剥皮人中少了一个看守外,其他一切都和巡山队来之前几乎没什么两样。 巡山队当然不是真的离开了,而是借地势的特点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好位置,就静静盯着这边的动向。 “真的能行吗?”饶是沉稳如益西,此时也不由有些紧张。 明夏道:“那要看来的是谁了,如果是诺布,估计是不太行。” 诺布性子冲动好斗,根本不会去细想,巡山队的设计自然对他没有用。 还没等益西紧张,却听明夏紧接着道:“不过如果我是张宝平,宁可自己走一趟,也不会让诺布过来的。” “为什么?”益西下意识道。 “嫌他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