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枕河山》 第1章 物是人非 邶国正历元年,三月。 上京郊外密林之中,枯木萧萧,风声凄厉。 君凝手握长枪,枪尾深深插进了染血的泥土中。 她强忍着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腥甜,独身一人坐在染血的石墩上,目光狠厉的看向周围正虎视眈眈的兵将。 亮银色的盔甲早已破败不堪,鲜血顺着她的甲胄渗出,君凝已身受重伤,周身禁军却无一人敢上前。 原因无他,冲在最前面的人此刻已倒地不起,被君凝一枪封喉。 火光照在君凝脸上,映出了女子惨白却依旧英气明艳的面庞。 忽然,禁军让出一条路来,君凝抬头,看到来人时,眼中只剩不屑。 女子一身蜀锦小袄,身姿曼妙,正是她的庶姐,君青念。 君青念捻着一方香帕掩在鼻尖,温柔的小脸上是难掩的得意兴奋:“妹妹,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真是好生的凄惨呢。” “依我看,你就别挣扎了,禁军都是奉命前来,如今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陛下说,你也是时候安安静静的消失了。” “萧云桀呢,让他来见我。” 君凝完全不理会君青念,禁卫听罢,顿时横眉大喝! “大胆!陛下的名讳岂是你一介女子可以直呼的!” “呵!哈哈哈哈!” 君凝忽然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凝眸,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被这冰寒的眼神震慑的后退。 君凝悲愤吼道“他萧云桀的登上皇位的路是我君凝流着血为他铺的,他萧云桀的命是我君凝救的!皇帝?没有镇南军!他算个屁的皇帝!” “萧云桀!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你害我镇南军三万将士……!” 骤然,箭矢划破空气,嗡鸣着掠过重重禁军。 噗嗤。 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响起。 君凝愣愣低头,此刻,一支箭尾刻着凝字的箭正深深的插在她的心口。 鲜血不断的从嘴里溢出,君凝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抬起右手,死死的抓着那支箭矢。 这支箭是她亲手做出来,送给萧云桀的,他们曾约定,将来他做皇帝,她便是他唯一的皇后,此箭为誓。 可原来……这箭最后竟然是用来了结她的吗? 原来,她那年冬日从冷宫里救出来的小男孩,他早就不在了,他长大了,变成了有野心的豺狼。 “哈哈哈哈哈……”君凝状似癫狂,她赤红着双眸,抬头望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那里隐约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君凝撑着长枪,费力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周围所有禁军立刻兵戈相向、严阵以待。 君凝一张脸惨白如纸,眸中尽是破碎的决绝。 “萧云桀,你背叛我,你派人杀我,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用我镇南军将士的命为你肮脏的皇位铺路。” 横贯心口的箭矢让君凝每说一句话都承受着灵魂撕裂般的痛。 昔日不输男儿的女将军,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在场所有人都不忍再看。 细细想来,君凝也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啊。 “萧云桀,这辈子是我眼瞎……如果有来生,咳咳……我君凝一定会亲手……毁了你的帝王路……” 君青念瞪大了双眼,不曾想君凝竟还敢说这样的话,她愤恨的对身边的禁军下令,道:“君凝大逆不道!竟还敢站着说话!你们快去给本宫打断她的腿!” “……”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听君青念这个贵妃的的话。 在场的男儿都有自己的底线,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身负皇命,他们必须杀了君凝,但作为一个士兵,君凝是邶国每个男儿心里当之无愧的将军,岂是一个宫妃可辱的? 至死,君凝也从未弯了脊梁,她生是平康伯府唯一的正室嫡女,邶国百年不遇的女将军,就算是死,她也有自己的傲骨。 暗处,君凝双眸死死望着的地方。 萧云桀身着龙袍,紧握弯弓的手颓然垂落,一滴泪自他丰神俊朗的脸颊滑落。 “阿凝,你别怪朕,太傅说,朕需要的是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阿凝,你太聪明了,聪明的连朕都害怕。” “如果有下辈子,阿凝,下辈子朕一定还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通传下去,君凝将军遇刺,不治身亡,朕深感悲痛,追封君凝为上将军,谥怀悠。” “喏,陛下。” 冷风乍起,月影忽明。 萧云桀抬头望去,昏暗的天空中,圆月不知何时已高悬。 他当然看不到,就在不远处,一道透明的身影正缓缓的消散而去…… 第2章 庭院杖则 “老爷,奴婢求您,您就饶过小姐这次吧,小姐她身子弱,经不起这样的打啊!” “唔……” 好疼,背好疼…… 君凝重重闷哼一声,痛苦的睁开双眸。 入目,青色石板铺就的小路,素朴淡雅的小院,高墙边是她同萧云桀一道,亲手种下的小桃树。 两把湘妃竹椅立于檐下阴凉处,他的父亲平康伯君道远和继室娄氏正安坐其上,君青念站在娄氏身后,此刻正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炎夏午时,阳光毒辣。 厚重的板子在家仆手中毫不留情的挥舞着,君凝背上的衣衫早已浸透了鲜血,惨不忍睹。 可除了那一声闷哼外,君凝再未曾喊疼。 被萧云桀一箭穿心的疼仍然清晰,君凝这会儿面色惨白,双眸却明亮异常,这熟悉的场景,还有这熟悉的痛苦,君凝狠狠咬牙,骤然发力! 下一刻,绑住她双手的麻绳应声而裂,君凝强忍着后背深入肺腑的疼痛,在家仆惊愕的目光中,从春凳上爬了起来。 邶国永初四十三年,她今年十三岁,所有人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玉竹,起来。” 十三岁的女子,惨白的脸蛋上尚有未脱去的稚气,开口时却带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威严。 玉竹豁然转头,见小姐不但醒了,竟然还挣脱了束缚,她连滚带爬的扑到君凝身边,死死的护在了君凝面前。 “老爷、夫人,奴婢求你们,你们打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 玉竹额头已磕的出了血,现下为了君凝,她又要不管不顾的去磕头。 君凝眼眶一红,抬手便拦住了玉竹的动作。 真好,玉竹还活着,上一世,她去救被三皇子困于城郊的萧云桀,天再次亮时,玉竹已经被人吊死在了房中。 “玉竹,起来,她算什么夫人!” 君凝拉起玉竹,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玉竹,这一次,我一定要护你长命百岁。 她抬眸,冷冷的与檐下三人对峙。 君道远豁然起身,怒道:“君凝,这是你嫡母!” “嫡母?”君凝冷笑一声,反问道:“父亲敢不敢自去祠堂,对着我娘的牌位,将这话再说一遍?!” “你!”君道远气急,横眉怒骂道:“君凝,你不但敢在你嫡母的茶中下药,如今竟还敢顶撞于我!” “仗着有那么个废物皇子喜欢,我看你是要反了天去不成!” “来人!给我抓住她!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不孝的女儿!” 重来一世,君凝早就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不抱任何期望了,母亲走后,父亲和娄氏母女才是一家人,她只是个顶着嫡女的名头,可有可无的累赘罢了。 上一世,她一再忍让,想着有一日父亲一定也会回头看看她这个女儿,可直到最后,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失去了表兄,失去了玉竹,害了镇南军三万将士的命,最后连自己的命也丢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忍了。 “我看谁敢!” 一声厉呵响起,君凝身上骤然升腾而起的气势,让周围的仆从犹豫着,不敢再上前一步。 不知为何,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君凝身上感受到了血气和威严,那是真正指挥三军的人才能有的气势。 日光毒辣,眼下,所有仆从脸上都冒出了汗。 娄氏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唯唯诺诺的君凝,这一刻竟敢顶撞父亲,甚至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变了。 娄氏眼珠一转,福了福身子,对君道远道:“老爷,二小姐毕竟还小,今次也吃了教训,要不这件事就算了吧。” 这一番话下来,原本已有几分虚的君道远,顿时一瞪眼睛,怒道:“岂有此理!我平康伯教训女儿,还没有……” “父亲,你敢打死我吗?”君凝打断了平康伯接下去要说的话,一脸平静的注视着他。 平康伯顿时语塞,是了,他不敢,也不能。 抛却她和那五皇子萧云桀的关系,君凝是平康伯府已故正室唯一的嫡女,她母亲是武安将军府嫡女,武安将军唯一的女儿,就算现在武安将军这一职位没有实权,可武安将军的属下仍在军中为官。 平康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为了自己不被武安将军打死,他都不会真的杀了君凝。 “既然父亲不敢,不如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我累了,父亲可以离开了吗?” 君凝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下了逐客令。 君道远衡量再三,留下一句罚没三个月月钱,便要拂袖离开。 君凝退开两步,让出了一条路来,待君道远经过后跨上前一步,拦住了跟在君道远身后的娄氏和君青念。 “君凝,你这是要做什么?” 君青念提裙向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君凝今日发的是哪门子的疯,同爹爹呛声也就算了,现在竟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拦住了她和母亲,她疯了不成? “啪!” 响亮的巴掌声让平康伯等人纷纷转头,却见君青念被打歪了半边脸,而罪魁祸首君凝正一脸淡定的甩了甩手。 “你敢打我?”君青念完全不敢相信。 “怎么?打你还要分时间?” 君凝冷哼一声,上一世她还念着一脉骨血,并未对娄氏母女赶尽杀绝,而今想来,她缘何如此天真,这对母女比之蛇蝎也不差分毫,她绝不会再手软了。 有她在一日,娄氏终究只能做妾,君青念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庶女! “你!” 君青念扬手便要打回来,却被娄氏捏住了手腕。 “母亲,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娄氏一贯会钻营,这会儿众人都看着,自然又到了她装贤良大度的时候了。 “青念,你妹妹已经受伤了,你就不要与她计较了,况且她是嫡女,就算打了你,你也不能如此对她,知道吗?” 这话说的,倒像是君凝仗势欺人一样。 “娄姨娘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倒算是好事,所以君青念,你最好给我记住了,莫说是我打了你,就算我将你发卖了,你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如此嚣张放肆的话,自君凝口中说出,不但让人难生厌恶,甚至隐隐觉得这样的话就该是她说的。 此言一出,平康伯看君凝的眼神隐隐发生了变化。 第3章 给个交代 平康伯有五房妾室,膝下三个儿子、六个女儿,在他眼中,没有哪个孩子是重要的,只有有利用价值的孩子才会得到他的宠爱。 “父亲,你看她……” “够了。”不理会君青念的控诉,平康伯深深的看了君凝一眼,才对君青念道:“她是你嫡妹,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到底是在偏向谁,下人惯会见风使舵,看来,今后他们对二小姐的态度要变一变了。 这种转变并不让君凝意外,事实上,她早料到父亲会有这种反应,她的父亲啊,胆小又势力,她们这些女儿在他眼中不过是交换利益的筹码罢了。 “父亲,女儿还有一事要同娄姨娘说。” 君凝背后的布料已完全被鲜血染红,可她仍端庄的站着,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这样的君凝,让君道远莫名想到了君凝已故的娘亲,君道远鬼使神差点头。 “娄氏,我若想害你,倒是无需用下毒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明日午时之前,我希望娄姨娘能给我一个交代,莫让我亲自去查。” 娄氏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君青念刚想开口,在对上君凝的目光后,被那冷厉的眼神吓的头皮一麻,躲到娄氏身后去了。 “二小姐,妾身……会查。” 娄氏咬牙说完了这话,带着君青念近乎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云翡苑。 君凝转身,刚迈出一步便踉跄了一下,一阵腥甜涌上喉间,君凝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眼前真真发黑。 刚刚本就是在硬撑着,眼下所有人都走了,她的精神也到了极限。 “小姐!” 玉竹被吓坏了,顾不上额间的伤口,焦急的搀扶着君凝往屋里走。 “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啊……” 君凝晕倒前只来得及看到玉竹焦急的小脸,她想让玉竹不要担心,奈何,此刻却做不到了。 …… 烛影轻晃,半窗斜月,床幔系在两边,镂空缠翠叶的薰炉放出一丝清幽的淡香。 君凝再醒来时,估摸着已是戌时。 她正趴在床上,背后的伤口估摸着已经被处理了,现下已没那样撕裂般的疼了。 手边传来温热的触感,君凝循着望去,玉竹正曲着腿,趴在床边睡着了。 君凝看了一眼,忽然皱起眉,这丫头,光知道守着她了,自己额头的伤口都不知道处理一下。 她强撑起身子,刚要坐起来,玉竹似有所感,揉着眼睛直起背来,见小姐终于醒了,玉竹顿时睡意全无。 “小姐,您终于醒了,老爷叫了大夫过来,为小姐看了伤口,大夫说您这伤至少要养上半个月才能好上些,小姐,都是奴婢没用,奴婢什么也做不了。” 玉竹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连串珠子似的往下掉。 君凝心疼坏了,玉竹自小便跟在她身边,当初就算面对君青念的威逼利诱,也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她,若她不是自己的丫鬟,也不会受那么多的欺辱。 可这些,她从不跟自己说,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生死相随的主子。 君凝抬手,轻轻的替玉竹抹去了眼泪。 “傻丫头,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若是怪,也只能怪我这个小姐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上一世,如果不是她傻傻的处处忍让,她身边的人也不会各个都落得个那样凄惨的下场,到底是她做错了,这一次,不会这样了,她拼死也要保护好身边的所有人。 如果有人胆敢伤害他们,她绝不再手软! “不是的,不是的。”玉竹不住的摇头,“小姐对奴婢很好,奴婢能侍奉在小姐身边,这辈子就算是死也……”知足了。 “嘘!不许胡说。”君凝捂住了玉竹的嘴,“说好了陪我一辈子,一天也不许少,知道吗?” “嗯!”玉竹重重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忙的擦干眼泪,起身便要走。 “都怪我,小姐您一定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您拿饭菜来!” “等等。”君凝叫住了玉竹,“你去柜子最下面,把那个小箱子拿过来。” 玉竹愣了一下,还是按着吩咐拿出了最角落的小箱子。 “小姐,这是什么呀?奴婢怎么从来没见过。” 君凝打开小箱子,抽出了第一层,里面都是些黑色、白色的瓶瓶罐罐,第二层则是针灸一类的东西。 见小姐动作娴熟的从里面拿出了一瓶什么东西来,玉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虽然不懂药理,却也见过大夫的药箱,小姐箱子里的东西,与大夫的药箱无甚差别。 所以……小姐难不成还通晓治病救人之术? “愣在那儿做什么,过来,额头上的伤口怎么也不知道处理,若是留下了疤痕可怎么好?” 玉竹愣愣的趴在了君凝手边,直到清凉的药膏刺痛了伤口,她才反应过来。 “嘶,小姐……” “再忍忍,马上便好了。”君凝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更轻了点儿。 “不是,小姐,奴婢只是觉得惊讶,小姐竟然通晓医术……” 君凝手上的动作一顿,只道:“只会些皮毛罢了,你可莫要嫌弃。” 玉竹当然不知道了,她苦学医术是为了萧云桀,有一次他受了重伤,差点儿便救不回来了,那之后她一边习武,一边研习医术,皇天不负有心人,倒真让她学成了。 上一世,她靠着这一身医术,救了萧云桀无数次。 可这一世,就算萧云桀现在死在她面前,她也只会拍手称快。 “小姐那样厉害,奴婢才不会嫌弃小姐,只是这样好的药膏,给奴婢用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休要胡说。”君凝点了点玉竹额上未受伤的地方,“玉竹,你记住,你是我君凝的人,日后,我君凝用什么,你就可以用什么,知道吗?” 君凝身上的气势忽然变了,玉竹被这样的小姐震慑道,半晌才怯生生的点头。 自从小姐被老爷打了板子开始,再次醒来时,小姐似乎就变了,不过小姐变得更强势了,也更会为了自己考虑了,这样的小姐,才不会被几个少爷小姐欺负了去。 “对了,小姐,杜衣昨儿传信儿来,五皇子明日午时回城。” 第4章 谁威胁谁 杜衣是萧云桀身边的侍卫,萧云桀每次同君凝传信时,也都是杜衣出面。 君凝将价值不菲的金疮药放回了小箱子里,继而淡漠道:“以后有关萧云桀的事儿,不必再知会我,还有,杜衣再来传信儿,也一概当做没听过。” “啊?” 这下玉竹是真傻了,自打小姐五年前求着陛下将五皇子从冷宫中放出来后,两人感情好的像一个人儿似的。 如今五皇子寄养在燕庄妃膝下,虽年方十六,却也算得陛下垂眼,两年前便与四皇子萧墨渊一同受封,四皇子为玄王,五皇子为靖王。 这两年,五皇子更是越发被重视,被陛下派去军中历练,如今数月过去,五皇子回京,小姐竟然一点儿也不欣喜吗? 以前的小姐可是在听到五皇子的信儿时,便恨不得见面之前的时辰须臾便过去的。 “小小姐,奴婢说的是五皇子是靖王殿下。” “我怎么不知道他是靖王?以后若是他来,你只当看不见就是了。” “是,小姐,奴婢记住了。” 君凝闭上眼睛,不愿再多言,萧云桀最好祈祷别这么快让自己撞见他,不然,她会忍不住想杀了他。 她能救他出来,也能再把他踹回吃人的冷宫里。 娄氏母女第二日果然带着所谓的在茶中下毒的凶手来了云翡苑。 彼时虽还未到午时,外面也是晒人的很。 “二小姐,我们夫人和小姐已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姨娘身子弱,这外面的太阳又正毒,还请二小姐您行行好,让我们姨娘进去吧。” 门外之人,正是娄氏身边伺候的王嬷嬷。 王嬷嬷仗着自己从前伺候过君凝的母亲,所以面对君凝时,总是有那么三分的奶嬷嬷的架子。 殊不知,如今的君凝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了。 君凝捻着泛黄的纸页,细细看着医书古籍上颇为晦涩难懂的内容,压根没将王嬷嬷的话听进耳朵去。 玉竹站在一边,贴心的为自家小姐煽走暑气。 屋外的王嬷嬷迟迟等不到回应,一时间又急又气,说话时,语气也更重了些。 “二小姐,奴婢知道您许是气了恼了,可娄夫人如今是府上的主母,执掌中馈,您这样不给夫人面子,传出去怕是不好听的。” 闻言,君凝将医书翻扣在了桌上,抬眸望向屏风后那道肥胖的人影。 “数日未见,王嬷嬷倒是越发的放肆了,今日敢威胁我,明日可是敢骑在我头上啊?” 君凝的声音也不见得有多大的起伏,却让王嬷嬷心中骤然咯噔了一声,她慌乱跪在了地上,辩白道:“二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敢。” 二小姐这模样,与她的母亲陶夫人简直一模一样,王嬷嬷眼珠乱转,明明之前二小姐从不会如此说话的。 “我看你也没什么不敢的。” 话落,君凝自屏风后缓步走出,明明二小姐还是那个二小姐,可王嬷嬷只敢看了一眼,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君凝自王嬷嬷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王嬷嬷,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踏入云翡苑的,嗯?” 王嬷嬷心尖一颤,含糊道:“从前小姐不是也……” “从前?说到从前,你偷了我娘留下的首饰,念在你伺候过我娘的份儿上,我未曾与你计较,如今倒是让你愈发大胆了起来,却是我的错了。” 说着,君凝缓缓蹲下身,抬手将王嬷嬷脸颊的头发别在了脑后。 “早就听闻嬷嬷有个女儿,生的水嫩窈窕,如今算算,也该到了婚嫁的年纪,不如我做主,为她许一门亲事,嬷嬷以为如何?” 王嬷嬷早死了丈夫,唯有杏儿一个女儿陪着,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杏儿那可是王嬷嬷的命根子。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二小姐开恩,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杏儿她还小,奴婢还请二小姐开恩!只要小姐网开一面,奴婢,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王嬷嬷苦着一张脸,不住的磕着响头。 君凝起身,眸光落在了青石小路上,抬脚抵在了王嬷嬷的已渗出些血丝的额头上,制止了她的动作。 精致的绣鞋碰到伤口,王嬷嬷脸上早就渗出了汗来,如今却是敢怒不敢言。 然而下一刻,君凝说的话直接让她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脏了我的地儿,十个你的杏儿都不够赔的,不过既然你什么都愿意做,不如……你去死吧。” 说完,君凝转身便要回屋,王嬷嬷哪会甘心去死呢,反应过来的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君凝裙摆。 “二小姐,奴婢知道自己死不足惜,可杏儿还小,她不能没有娘亲啊!” 君凝不为所动,作势便要喊人,见此,王嬷嬷终于慌了。 “二小姐!娄姨娘和庶小姐的事情奴婢都知道!” 君凝脚步一顿,王嬷嬷眼睛骤然一亮,想也不想便脱口道:“庶小姐她要害您!” 君凝笑了:“说来听听。” 王嬷嬷:“……” 已到了这个份儿上,王嬷嬷就算知道自己许是入了二小姐早设好的圈套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一切和盘而出。 君凝坐在玫瑰椅上,轻抿了一口香茶,又将茶杯搁在桌上后,才望向跪在地上,一脸局促的王嬷嬷。 “你是说她要在我的伤药上下毒?” “二小姐,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欺瞒于您。” “可我要如何信你呢,她再如何,到底也是我庶姐。” 君凝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会儿看着又与先前别无二样。 王嬷嬷是个聪明人,知道君凝想听的是什么,“二小姐,这事儿是奴婢亲耳听到的,庶小姐昨日回去便吩咐身边的彩荷,让她去做的。二小姐若是不信,今日伤药来了,大可找个郎中查验一番,奴婢不敢在这事儿上骗您的。” 君凝沉吟片刻,耳朵忽然动了动,有人来了。 君凝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回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知道?” “是是,奴婢知道。” 王嬷嬷到底是到了岁数,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就是这会儿功夫,门外传来一阵玉佩叮铃撞击之声。 第5章 隔世初见 “阿凝,回城时未在建章楼见到你,本王便擅自找来了。” 人还未到,声音倒是从院子里传进了屋。 君凝猛然起身,背后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了血珠,密密麻麻的疼。 可这点儿疼痛压根与心中那几乎令她窒息的疼痛无法比。 一想到上一世自己在乎的所有人要么因萧云桀而死,要么被萧云桀害死,她就控制不住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可是她现在不能那么做,永初帝这会儿萧云桀的态度正好,她若是在这时候杀了萧云桀,不但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还会连累表兄一家。 王嬷嬷被君凝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所震慑,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 也就是这会儿,萧云桀等人进了屋。 男子一身锦色薄衫,腰间束玉带,上挂两枚玉佩,墨眸微挑,意气风发。 君凝袖下的双手颤抖着攥成了拳头,那两枚玉佩,一枚是陛下亲赏的,另外一枚则是那年灯节,她送给他的。 今日之前,云翡苑对萧云桀向来是敞开了门迎着的,萧云桀来这里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萧云桀却是在见到屋内情形时浅皱了眉头。 “阿凝,这位嬷嬷我似乎见过,她是娄夫人身边的吧,怎么在这儿跪着,可是哪儿惹了你了?” 以前看萧云桀,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天下间最好的。如今再看,原来他最后会杀了她,也不是毫无征兆的。 就像此刻,他一开口便像是在说的她任性妄为似的。 “殿下一进来就这样问,可是要替这嬷嬷鸣不平?” 君凝言语间的疏离,即便是王嬷嬷也感受到了,更不必说萧云桀了。 这下,萧云桀倒是慌了,他上前两步,想去碰君凝的手臂,却被君凝躲开了。 “还请殿下自重。” “殿下?自重?阿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大可同本王说,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虽是这样说,可萧云桀脸色却已沉了下来,当着下人的面,被君凝如此对待,萧云桀心中十分气恼。 君凝却不为所动,如果没能重来一世,她此刻已是孤魂野鬼,她用自己的命看清了萧云桀这个人,又怎么会再相信他的话。 眼见气氛越发的僵硬,萧云桀叹了一口气,故意转移了话题:“方才我在外面碰见了娄夫人和你的庶姐,眼看便要午时,若是她们在你门口晕倒了,传出去也不好听,本王想着,便带着她们进来了,你不会生气吧?” 话落,还未等君凝开口,娄氏带着君青念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这下君凝真的被惹恼了,她以前是有多纵着萧云桀,才让他这样的得寸进尺,他明知道,她娘离世之前,娄氏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就算现在掌管中馈,又如何配称得上一声夫人! 别的人也变算了,萧云桀明明什么都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气她吗 君青念眼珠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善解人意道:“二妹妹,你别生气,殿下他也是为了你着想,殿下说的对,我们怎么着了倒是不打紧,可这事儿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传出去,于妹妹的名声不好不是?” “是啊,靖王殿下仁慈,想的又周到,凝儿你就不要生气了。” 君凝看着娄氏母女一唱一和的,若不是她知道两人的秉性,这一字一句的,倒真是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 “咳咳……” 忽而,院子里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咳声,君凝抬头。 “谁在外面??” “……”无人应答。 君凝皱眉,这么明显的男子的声音,定然不是杜衣的,越过碍眼的几人,君凝朝外走去。 当她抬眸,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人时,君凝呼吸一窒。 阳光穿透层层叶脉,淡淡的影子摇曳落在着落在了正站在树下那人的身上。 男子一身白色长衫,身形清瘦却不失雅致,脸上戴着小半边的薄玉面具,裸漏出的肌肤带着点儿病态的白,唇瓣浅薄,眉目如画。 男子一手握拳,放在唇边,正压抑着咳嗽,似听到了脚步声,他抬头望了过来。 君凝回神,却正与那双颜色极浅淡的墨眸相对。 此刻,君凝才猛然发觉那双瞳眸中并无半点生机,目光落过来,却无处可依。 “公子可是玄王殿下?” 常戴小半块面具,眼盲,身体虚弱,除了玄王殿下,整个上京也找不出第二个更贴合这样描述的人了。 “正是,今日同五弟回京,本要进宫面圣,五弟说要来平康伯府,我行动不便,冒昧叨扰,还望二小姐海涵。” 萧墨渊贵为玄王,言辞间的却与萧云桀完全不同,像柳絮一样,温润又疏离。 上一世君凝与萧墨渊只有匆匆一面之缘,萧云桀登基,皇子们死的死、贬的贬,唯有这位玄王,人间蒸发般,不知所踪。 仗着萧墨渊看不见,君凝放肆的打量着这位“没什么架子”的皇子。 “大胆,谁允许你这样打量我家殿下的?!”沧影只是取个小椅的功夫,回来便见一个女子目光毫无顾忌的放在殿下身上,实在是气死他了。 “苍影,不得无礼。” “殿下……是。”沧影不爽的瞪了君凝一眼,到底是没有再顶嘴了。 君凝挑了挑眉,这位玄王殿下与传言中的似乎并无两样,不争不抢、温和软弱。 这样良善的人,却又生在帝王家,若是权臣想乱政,玄王就是最适合做傀儡的人。 “外面热,王爷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屋坐吧。” 萧墨渊无神的眸子呆呆的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抬手,对君凝施以一礼。 “那便多谢二小姐了。” 沧影小心扶着萧墨渊往屋里走,君凝站在门边,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小心!” 一声轻呼响起,匆忙间,君凝抬手去扶萧墨渊,这才让他不至于被门槛绊到。 温热的掌心触碰到了一片冰凉的肌肤,君凝诧异望去,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她竟握住了萧墨渊的手腕。 第6章 君子如玉 微弱的脉搏顺着指腹传来,浮弱且时有时无,繁乱不齐,一探便是中毒了。 萧云桀如今这样虚弱,难不成当初遇刺后,只治好了表面上的伤,却未解毒吗,还是说是有人给他下毒…… “你们在干什么?” 不悦的声音打断了君凝的思绪,萧云桀一脸愠怒的盯着两人碰在一处的肌肤,气的一张脸都红了。 君凝早晚都会成为他萧云桀的人,怎可与别的男子卿卿我我?实在是不成体统! “如殿下所见。” 君凝半个字也不愿意解释,甚至不愿意施舍萧云桀一个眼神,只扶着萧墨渊的手腕往屋里走,萧墨渊倒也配合,觉得挣脱不过便松了力气。 萧云桀眼睁睁的看着君凝对萧墨渊这样体贴,气的一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却又奈何不了任何一个。 这边刚扶着萧墨渊坐下,娄夫人和君青念随意行了个礼后,君青念那惹人嫌的嘴便闭不住了。 “靖王殿下莫怪,我二妹妹天性善良,就算见了小猫小狗也是这样的。” 靖王瞥了君青念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一向从不与人计较的四皇兄忽然开口了。 “君小姐这样说,是觉得本王还不如小猫小狗?” 萧墨渊的声音不高不低,甚至听不出个息怒来,君青念却莫名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让她头皮发麻。 “玄王殿下金尊玉贵,小女并没有这个意思,小女,小女只是想说姐姐心地善良,绝非殿下想的那般……” 君青念慌乱的解释着,却是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君凝挑了挑眉,这位玄王殿下不动声色的便让人心生惧意,看来她要收回刚刚好拿捏那番话了。 “这么说来倒是本王小人之心了。” “不,不是……” 君青念还想解释什么,娄夫人眼见事情不妙,紧忙抢先一步,道:“玄王殿下恕罪,念儿年纪还小,说话时却是未思虑的周全,妾身替她向殿下道歉。”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君凝抬头,正见萧墨渊一手撑着脑袋,已经瞌上了眸子,似是倦了。 娄氏的话掉在了地上,脸皮也跟着火辣辣的疼,平白闹出了几分窘迫来。 君凝迅速低头,宽袖掩着小半张脸,险些笑出声儿来。 沧影一脸冷峻的盯着君青念,冷哼道:“我家王爷懒得同你计较,还不快谢恩!” 君青念不情不愿的谢了恩,心中更为不平,一个瞎子在这儿摆什么王爷的架子,真是与靖王殿下差了十万八千里。 “娄姨娘,你可找到了下毒的人?” 听到君凝说下毒,萧云桀登时一脸关切的望向君凝,开口便道:“什么下毒?阿凝,你中毒了?谁这样大的胆子?!” 方才君凝的脸色就算不上好,这会儿更是白了几分,看着确像中了毒的样子。 “靖王殿下误会了,中毒的是娄姨娘,娄姨娘怀疑那毒是我使人下的。” “诶!误会误会!”娄姨娘想要阻止已来不及了,只得补了两句“误会”出来。 “凝儿,我也是遭人蒙骗了去,才误会了你,这实在是我的不该。” 娄姨娘脸上堆起了笑,转头狠道:“去,将人带上来!” 不多时,一个丫鬟被人拖着带了上来,那丫鬟浑身血污,蓬头垢面的垂着脑袋,已是出气多、进气儿少了。 “不,不是我……” 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忽然,君凝的注意力被她耳侧的一处胎记吸引,那一片一直自耳侧延伸到下巴的胎记,君凝绝对不会认错。 君凝呼吸一紧,三两步上前拨开了那丫鬟脸上杂乱枯槁的头发。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即便重活一世,君凝仍然记得她,当年自己为救萧云桀,身受重伤,她甩了追兵跌跌撞撞闯进了一户人家,就是那户人家的女儿救了她。 可那女儿家明明该在汝阳,如何会在这儿,还成了丫鬟? 君凝不解之际,君青念却再次开口了。 “莫非二妹妹认识这人?她叫青桃。” “康管家昨晚在她床铺下搜到了一包药粉,她身边的人也对青桃的事情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俱全,不知二妹妹要如何处置?” 君青念看出了君凝似乎对这丫鬟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心里顿时畅快了。 她倒是要看看,君凝是想包庇青桃,还是会无情的抛弃她呢。 在君青念看不到的地方,君凝眸中划过一抹危险的弧度,若不是她知道那毒是这对母子自导自演,她倒真信了君青念的鬼话。 君凝直起身,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君凝已单手拔出了沧影手中的剑,剑光一闪,下一刻,那柄剑已刺进了青桃的心口。 利剑未染半分鲜血,已被君凝拔出,随着青桃倒下,那柄剑被重新插回了剑鞘里。 这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莫说是剑的主人未反应过来,就连已习武多年的萧云桀都来不及反应。 “啊!” 君青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到底是个闺阁女子,在后宅倒是有些算计,却从未见过如此场面,这会儿亲眼看到这种场面,禁不住吓的尖叫出声。 萧云桀和沧影两人神色如出一辙,具都一脸复杂的望着君凝,十三岁的女子能有如此快的速度,这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反观萧墨渊,只略略抬了抬眼皮,耳朵动了动,便又归于平静,仿佛闻不到血腥味儿似的。 君凝一脸冷然望向娄氏母女,“人已经死了,我挨的板子不如就由庶姐来还吧。” 此言一出,君青念终于知道什么是怕了,君凝她敢当着两位王爷的面杀人,她是疯子。 “你,你想干什么?” 君凝一步步走向她,君青念慌乱后退,直到娄夫人梗着脖子拦在面前,君凝才停下脚步。 “念儿她并未做错什么,若二小姐非要怪罪,不如就怪罪我吧。” “你?”君凝眼波流转,上下打量了娄姨娘几眼,复道:“你昨日险些中毒,尚且未如何,父亲便将我当做凶手压着打了板子,我若再罚你,父亲还不是要杀了我。” 第7章 替她解围 这一番话,是说给娄氏听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邶国律法森严,宠妾欺嫡这种事儿,任是谁听了都会觉得不耻,果然,娄姨娘不敢再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了。 “君青念,你为庶,我为嫡,你姨娘冤枉了我,你代她受罚,这很合理。” “玉竹,带庶小姐出去跪着,若跪不满三个时辰,不许起来。” “是,小姐。” “我不……二妹妹,你不能这样……” 君青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君凝不为所动。 君青念眼见自己就要被拖走,忽然跪爬了几步,扑倒在了萧云桀面前。 “靖王殿下,您与二妹妹向来要好,求您替我求求情,青念求您……” 哭的梨花带雨的弱美人儿这样卑微的跪在自己面前,萧云桀心里一软。 她说的对,阿凝与他素来要好,只要他开口,阿凝一定不会拒绝吧。 存着这样试探的心思,萧云桀开口了:“阿凝,你们都是姐妹,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此未免伤了和气,不如……” 在萧云桀开口的那一刻,君凝对萧云桀除了恨之外,还多了不尽的厌恶与恶心。 原来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只是她上辈子猪油蒙了心,不愿意去看而已。 萧云桀或许真的有喜欢过她,像是喜欢一件有价值的玩物一样。 “五弟,你我若再不进宫,父皇等的久了,怕是要怪罪了。” 萧墨渊扶着沧影的手起身,似对外面的风波一无所感,只说着便让沧影扶着往外走。 “皇兄,你等……” 萧云桀急着要说什么,君凝立刻借着萧墨渊的话,施了一礼,道:“恭送二位殿下。” 萧云桀:“……” 就是这样,萧云桀走之前还没忘了劝说君凝。 眼见几人离开,君凝挥了挥手,“玉竹,带她去院外跪着。” “别碰我!君凝,靖王的话你都敢不听了吗!” 君青念小脸煞白,自她出生以来便同母亲一同被养在庄子上,那正室夫人死了,她们才进了府,如今却又要被君凝罚跪,君青念心里那叫一个恨。 凭什么君凝是嫡女,凭什么她能得到靖王青眼! “君凝,即便我冤了你,可念儿她是你姐姐啊,你怎的这样狠心啊!” 娄姨娘捻着手帕,哭的可怜极了。 君凝皱眉,娄氏能得父亲宠爱,靠的就是这样哭哭啼啼的可怜相,若是母亲,断不会做出此等样子来。 “娄氏,你还是省省眼泪,待我父亲回府,你去他面前这样告我的状,说不定会管用呢。” 娄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连着哭都带上了几分滑稽。 君凝嫡女的身份摆在那儿,娄氏哭泣着,灰溜溜的离开了云翡苑,也不知是真的告状去了,还是做什么别的去了。 君青念被玉竹拖着到了院外。 “君凝,等父亲回来,我定要你全部还回来!” 君青念跪在滚烫的青石地面上,眼中的恶毒已显露无疑。 屋内。 君凝将几个下人都打发后,她迅速关好房门,来到青桃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人还活着,刚刚她那一剑她刺的很浅,也并未刺中要害。 咬牙将人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君凝迅速给她止血,包扎伤口。 一番下来,夏浅背上的伤口早已渗出血迹,可她并未在意,即便要报仇,她也绝不会做萧云桀那样的狼心狗肺之辈。 不管青桃到底是不是当初救过她的人,君凝都不能冤枉了一个无妄遭灾的丫鬟。 君青念跪满了三个时辰时,已过了用完膳的时间了。 玉竹一进屋便说君青念最后起来时差点儿摔了个狗啃屎,最后一瘸一拐的,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回去了。 夜幕四合,平康伯府掌起了灯。 如王嬷嬷所言,那郎中送来的药果然是有毒的,君凝不动声色的送走了郎中,并未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平康伯从皇宫回来了,却并没来找君凝的麻烦,反倒是赏了两盘点心。 君凝捏着一块点心发呆。 玉竹却吃的开心,还不忘道:“小姐,老爷定然是知道您被冤枉了,这才送了两盘点心过来,老爷心中还是有小姐的。” 玉竹心思单纯,只晓得表面上的好坏,君凝经了两世,她的父亲什么样,她最清楚不过。 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向她这个女儿认错呢? 今日定然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才会让他不但没将她叫过去训斥,甚至还送了两盘点心过来。 可会是什么事儿呢…… “不是我,真的不奴婢……我……” 君凝回神,三两步走到床边,握住了青桃的手:“青桃,你终于醒了,别怕,没事了。” 青桃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当她看清周围的摆设,以及君凝的脸时,青桃慌乱的便要爬起来。 “二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身下的显然是二小姐的床,她一个奴婢,怎么可以躺在这里。 君凝抬手将她按回了床上,转身吩咐道:“玉竹,将吃食拿过来。” “二小姐……”青桃被君凝的举动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不但没死,如今竟然还在二小姐的床上,甚至得如此优待,这实在想都不敢想。 君凝回头,摸了摸青桃的脑袋,见不热了,才道:“你且在这儿养伤,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可现在同我说说。” “二小姐,您,您为何没有杀了奴婢?奴婢活着,若是被娄姨娘知道了,二小姐也会说不清楚的。” 青桃眼中泛起水光,她们这样的丫鬟,命贱得很,主人想要打杀了发卖了,只看心情,二小姐即便不受宠,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小姐,却为何要冒险救她一个下人。 到了这会儿,青桃竟还会为她考虑,君凝心口一软。 “我自有应对,你既是被冤枉的,便不该死。” 这会儿,玉竹拿来了吃食,对青桃道:“我家小姐很好的,才不像庶小姐那样歹毒,青桃,你就放心在这儿吧,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青桃一脸泪光的望向君凝,君凝对她点了点头,默认了玉竹所言。 “青桃多谢小姐大恩,二小姐将我这样的下人当人看,青桃感激不尽。” 第8章 玄王求情 拢福居。 下人们都被遣了下去,夏日燥热,轩榥支着木竹,开了一条缝儿。 “老爷,娄夫人今日已在院外哭了两场了,您真的……不见见吗?” 康管家站在一边,有些忧心。 若是以往,老爷定然不会放着娄夫人哭闹不管的,今个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老爷又有了新的可人儿,不喜欢娄夫人了? 平康伯瞧了眼窗外,除了黑夜,倒是没看到什么别的。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娄氏哭闹,他自是知道的,甚至今日府里发生了什么,他具是一清二楚。 “你可知我今日去了哪儿?” “小的知道,老爷今日进宫面圣,自然是见到了圣上。” “非也。”平康伯摇了摇头,想到今日宫里的事儿,到现在还是一阵头疼。 “今日靖王、玄王一同入宫,出宫时便与我说了今日府上的事情,靖王说倒便罢了,可那玄王……他怎的也为君凝说话?” 玄王从前亦是天之骄子,多少个家族都想将女儿嫁过去的存在,可自从毁了容,瞎了眼睛后,这位玄王从此便被掩了所有的锋芒,成了货真价实的废物皇子。 这之后,玄王再不参与任何事物,可如今却为了君凝找他说话,实在惊人。 康管家站在一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答了,不过他默默的记下了这话。 半个时辰后。 芙蓉居。 “玄王为君凝求情?”娄夫人的声音顿时压不住了。 康管家抬手放在嘴边,急道:“夫人,您可小点儿声,若是老爷知道了,我可担待不起。” 娄夫人复又坐在了软塌上,对王嬷嬷使了个眼色。 王嬷嬷会意,从腰间拿出了一锭银子,塞到了康管家手里。 康管家登时眉开眼笑:“夫人给的,小的便收下了,老爷一会儿许是要唤我,小的这便退下了。” 待康管家走了,君青念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从里屋出来。 刚坐在软塌上,君青念便轻蔑哼道:“君凝这个小贱人,勾搭了靖王殿下还不够,竟连玄王那个毁了容的瞎子也勾搭,真是下贱!” 相比于君青念,娄夫人这会儿倒是淡定多了,她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 房里没了外人,娄夫人起身,牵起君青念的手。 “念儿,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便算了,到了外面,你万万不能这样说,可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母亲,君凝她不就是有个嫡女的名头,除了这个,她还会做什么?!” 君青念要被气死了,君凝和她那个早死的母亲一样,成日里冷着一张脸。 不就是长的狐媚些罢了,她连《女诫》《女则》《女训》这些都不会背,成日里只会舞刀弄枪,谁会想娶个漂亮的母老虎啊。 “好了好了,念儿,靖王殿下今日可是为你跟君凝闹的不快了,君凝有一直冷着殿下,这时候你可不能将心思放下君凝身上。” 娄夫人一下下抚着君青念的背,眼中的欲望毫不掩饰。 “凝儿,靖王愈发受到陛下喜爱,你若能成为靖王的人,诞下一儿半女,来日靖王登基,你便能得到那泼天的富贵。” “到那时,区区一个君凝,还不是随便我的凝儿摆弄。” “过两日宫内便要举办夏宴,户部侍郎的夫人同娘说,此次宴会实则是要为适龄皇子王爷选妃的,你与靖王年纪相仿,若是能得陛下首肯,定然能嫁入王府的。” 君青念缓缓抬头,母女俩对视的一瞬间,脸上都露出了志在必得的骇人的笑。 …… 云翡苑。 “二小姐,奴婢只知道这么多了,娄夫……姨娘遣了我们下去,这剩下的奴婢也听不真切了。” 王嬷嬷畏手畏脚的站在君凝面前,生怕惹得女子一个不高兴,自己也落得个青桃一样的下场。 此刻,君凝正挽起了袖子,拿着铜铲一下下挖着那几棵小桃树树根的土。 王嬷嬷眼见着那几株被养的极好的桃树一点点儿倒了下去,顿时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出来。 这可是二小姐最喜欢的桃树,今次是怎的了,竟一点儿也不见怜惜。 看来二小姐真的变了。 “王嬷嬷,你可知我为何要留着你?” 凉飕飕不带任何感情的问话把王嬷嬷吓的回了神。 王嬷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着道:“二小姐饶命,庶小姐这几日打扮的更精心了,甚至连那古琴都抱了出来,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宴席要参加的!” “宴席?”君凝呢喃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怎么忘了,永初四十三年,皇帝于太和殿举办夏宴,名为夏宴,实乃皇帝为几位适龄皇子选妃所办。 定王萧信泽,靖王萧云桀,以及玄王萧墨渊三人皆在其中。 也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她被君青念设计出了丑,原本便要嫁做萧云桀为妃的事情由此被皇帝按下。 最后只有定王被下旨赐婚,靖王被赏了几个妾室,却无人愿将女儿嫁与玄王,玄王也推辞说,不愿耽搁了小姐们。 那日她哭了好一场,如今想来,她倒是要好好感谢君青念一番了。 思及此,君凝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扔到了王嬷嬷手里。 “若是做的好了,我自也不会亏待了你,可你若敢背叛我……” 君凝一铲断了桃树的树干,“这便是你的下场。” “是是是,奴婢对二小姐忠心耿耿,二小姐就是奴婢唯一的主子!” 玉竹捡着被挖出的桃树,待王嬷嬷走了,终于忍不住道:“小姐,依奴婢看,王嬷嬷就是个墙头草,小姐可不要被她骗了。” 君凝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王嬷嬷是什么样的人她自然清楚,但现下她是安插在娄夫人身边最好的一颗棋子,待这颗棋子发挥了作用,才可好好的弃了啊。 君凝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扔了铲子往屋里走。 “玉竹,将这些桃树焚了,若是有人来,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小姐要去哪儿,奴婢陪您一起……” “啪嗒。” 无门关闭,玉竹的声音被隔在了外面。 夜色四散开来,乌鸦惊掠而起,一轮圆月落于枯木枝头。 当一抹清凉的风拂过书卷,坐在桌前的男子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阁下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坐坐?” 第9章 潜入王府 树影婆娑,树叶发出稀稀落落的沙沙声。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沧影警惕的望向四周,刚要抽出配剑,却被萧墨渊抬手阻止了。 “阁下来了好一会儿,只看着我,却也未见动手,想来不是来杀我的吧。” 灯影浮动,下一刻,房间内已多出了一黑衣女子。 沧影眼睛瞬间瞪大,下意识便要抽剑,却摸了个空。 “在找这个吗?喏,接好了。” 君凝抬手,将手中的剑抛给了一脸不敢置信的沧影。 沧影下意识接住,想要反击,却听自家王爷道:“沧影,你先出去吧。” “王爷!” “我说,出去。”萧墨渊的声音不觉已带上了几分威严。 “……是。” 梅斋内只剩萧墨渊和君凝两人。 这会儿萧墨渊脸上并未戴着面具,君凝也看到了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痕,那道伤自额头起,划过眉骨,一直延伸到右耳。 那张原本清朗俊雅的脸,如今因为这一道疤痕变得狰狞吓人。 虽已过去多年,君凝却仿佛仍能透过这道疤,窥见萧墨渊当时的绝望。 他从前也是天之骄子,上京闺阁女儿倾慕的对象,如今变成这般模样…… 君凝起身,来到萧墨渊桌前,拾起桌上那本书卷。 离得近了,君凝才发现,那书卷上的字并非普通的文字,反而每一个都有微微凸起。 怪不得萧墨渊眼盲还能看书,原是这样一字一字摸索着看的,她真是小人之心,还以为他的眼盲是装出来的。 “府中时日实在无聊,便叫人做了这书来,二小姐也感兴趣吗?” 萧墨渊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温润和善的模样,似乎在他眼中,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足以令他产生一丝动容。 屋内焚着香料,带着点儿药香,想来是安神养心的,正是萧墨渊身上素来沾染的味道。 君凝放下书,坐在他身边的凉席上,答非所问道:“君凝自以为藏的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王爷发现了。” “夜里虫多,它们最是喜欢温热的血气,你藏在树上,动作间发出些声音来,我眼盲,耳朵倒是比常人好用了些,大概是如此,我才发现了二小姐。” “咳咳咳……” 许是风大了些,萧墨渊掩面咳了两声,面颊反倒因着这咳嗽红润了许多。 见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君凝沉着眸子,情绪不明。 若是夏宴上她请陛下赐婚,嫁与玄王做王妃,不但可以摆脱平康伯府的束缚,还可以让萧云桀叫他皇嫂,何乐而不为呢。 有了玄王妃的身份,她可以做许多往日做来不顺手的事情。 “我身子不大好,还望二小姐多担待。” 君凝:“……”同样是永初帝的儿子,可萧墨渊看着与其他皇子完全不一样,温文有礼,让她有些不忍心算计。 已来了玄王府,君凝已没有退路,怀着并不单纯的目的,君凝直截了当问道:“王爷可有心上人?” 此言一出,君凝明显看到萧墨渊握着茶杯的手一颤,默了一会儿才自嘲般道:“我如今这般模样,哪还会有什么心上人。” 君凝就坐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萧墨渊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说没有心上人时,面上却分明染上了几分苦涩落寞,就算如今真的没有了,受伤之前想必定是有心悦之人吧。 不过这都不重要,君凝一拍手,顺势提议道:“王爷没有心悦之人,恰好我也没有,不如……王爷与我成亲吧?” “咳咳咳……!” 萧墨渊一口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去,便被君凝这最后一句给惊的咳了出来。 君凝一脸无辜的拍了拍萧墨渊的背,她也没想到萧墨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萧墨渊攥着灰青色手帕擦着唇边的水,指尖都攥的发白了。 君凝未出现之前,萧墨渊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夜闯王府倒也罢了,竟还能一脸平静的说要与他成亲。 若是三年前,这样的话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可如今的他…… “墨渊是什么样的情况,二小姐想必很清楚,与我成亲,你会成为整个上京的笑柄。人言可畏,二小姐贵为伯府嫡女,这样的玩笑与我说说倒无妨,若是叫别有居心的人听了去,会污了小姐的名声。” 萧云桀完全接受了自己毁容眼盲的事实,甚至对于认为是玩笑的一句言语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 他平静的像二月的静湖,即便到了此刻,萧墨渊还在为君凝考虑。 君凝忽然有点儿不忍心骗他了,这人真是,好的甚至有点儿傻。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方形白玉,托起萧墨渊的手放在了他掌心。 “君凝来的唐突了些,王爷一时难以抉择也是情理之中,我等王爷到明日申时,若到时王爷仍旧不愿,可着人将玉佩送回平康伯府,届时君凝定不会再打扰。”“夜深了,君凝便不叨扰王爷了。” 君凝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话落,一阵风拂过耳畔,房间内那抹黑色的倩影已然消失于月色之中。 巴掌大的羊脂白玉玉佩上还留着君凝的温度,萧墨渊说不出话了,君凝到底知不知道,送给一个男子玉佩是什么意思。 也许她知道,也许,她不知道。 沧影守在外面,眼睁睁的看着君二小姐消失在夜色中,这便一刻不敢耽搁的推门走了进来。 这一抬眼,便见王爷正坐在桌前,一副既震惊又无言的样子。 “王爷,您没事儿吧?” 沧影走的近的,才看到王爷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细细摩挲着。 听到声音,萧墨渊像是才回神,“沧影,君凝……罢了,无事。” 沧影已经做好了听命的准备了,结果等了半天,没想到王爷来了句没事儿了。 “王爷,属下自小跟在您身边,您若是有什么事情,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沧影单膝半跪在地上,言语铿锵有力。 萧墨渊叹了一口气,“她说要同本王成亲。” 沧影一下没跪稳,差点趴在地上! “王王王爷,那个女人定然是是……不安好心。” 说到最后,沧影自己心里都发虚,王爷虽有玄王的身份,如今却如此模样…… 莫说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就算是门第低些的小姐,也大都是不愿嫁过来的。 君二小姐怎么还上赶着要嫁过来呢。 第10章 达成交易 “王爷,君二小姐素来与靖王常有来往,整个京城的人都默认了,待靖王殿下到了适婚年龄,便与君二小姐成婚……” “住口。”萧墨渊轻斥了一句,“猜度出来的事情如何能作数,君凝如今待字闺中,这样的话怎可轻易胡说。” 沧影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谢罪:“属下只是担心君二小姐与靖王殿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靖王殿下羽翼日渐丰满,又得陛下赏识,属下怕他们是冲着您来的。” 靖王与君二小姐青梅竹马的情谊,整个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单看靖王今日轻车熟路进云翡苑的样子,便可知靖王与君二小姐之间的情谊有多深厚了。 越是如此,沧影便越是担心。 “你起来吧,着人去查一查近日靖王与君凝之间都发生了什么,明日辰时前报于我。” “是,王爷。”沧影应着,却不知王爷这一次为何会如此吩咐。 辰时之前,实在是有些急了。 羊脂白玉的玉佩已经被萧墨渊捂的暖了,虽看不到君凝面貌,可她方才的一言一行恍若实质般应在了萧墨渊脑中。 面前仍旧一片漆黑,三年眼盲的生活枯燥乏味,君凝今日这样的举动,反倒让他这潭死水掀起了些波澜。 不管君凝有没有图谋,他如今这般模样活着,就算长命百岁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将计就计,倒也算添些乐趣了。 翌日。 萧墨渊对沧影查到的一些事情并不意外,只是他未曾想到君凝竟能为萧云桀踏入军营。 萧墨渊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军营中的人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君凝能做到这地步,可见对萧云桀确实用情至深。 “王爷,君二小姐那一身功夫,想来就是在军营中练出来的,若让她入了王府,对您定是有害无利,属下还请王爷三思啊!” 沧影跪在地上,一脸担忧。 萧墨渊未曾说话,只抬手摸索着拿出那块玉佩来。 “沧影,你觉得跟在本王身边无聊吗?” 沧影听到这话,顿时大骇,以为王爷不想要他了,顿时磕头道:“王爷!属下自小跟着您,只要跟在王爷身边,属下就算是死也不会觉得无聊!” 萧墨渊知道他是想多了,沧影忠心耿耿,他也问不出什么想听的话来,索性便不说话了。 室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自从三年前那场刺杀后,这样的寂静已经成了常态。 沧影跪在地上,眼中尽是心疼。 …… 申时已过,君凝并没收到玉佩,萧墨渊同意了这场交易。 君凝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管萧墨渊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幸而他是答应了,也省的她强取豪夺了。 “小姐,您自从昨儿回来便时不时盯着那漏刻,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玉竹手持团扇,坐在自家小姐身边,一下一下的为她煽风。 君凝看了玉竹一眼,眼睛都不眨一下,道:“有吗?许是你看错了。” “哦。”玉竹挠了挠脑袋,真的觉得自己看错了。 夏宴在即,宫里已传出了消息,各家知晓后,心思日渐活络,说是夏宴,但哪家没些门路,自然是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如今适龄皇子也就那三位,四皇子萧墨渊不做考虑,他们只需在三皇子与五皇子之间抉择一番,将自家的女儿嫁过去,尽心扶持,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不同于外界的纷扰,云翡苑安静的一如往日。 在君凝授意下,只要是跟萧云桀有关的东西,全部被隔绝在了云翡苑之外,任凭萧云桀有再大的本事,他打不过君凝,更是在知道云翡苑被君凝布下了重重陷阱后,那点儿硬闯的心思彻底胎死腹中了。 君凝坐在软塌上,一条腿搭在矮凳上,正细细擦拭着一柄短刃。 玉竹和青桃站在君凝面前,一个放松,一个拘谨的攥紧了双手。 “咔哒。” 一声脆铮铮的声音响过,君凝已然将短刃归了鞘。 她不紧不慢的坐直了身子,瞥着青桃那张惨白的脸看了一会儿,直把人看的快吓哭了,这才开了口:“青桃,如今你已然是个死人了,若你想离开,我可给你些盘缠,不过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你可愿意?” 话音刚落,青桃立时跪在了地上,哭道:“小姐,奴婢这条命都是您救回来的,只要小姐开口,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青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君凝凑近了青桃,低声交代道:“明日夏宴,你随我进宫,明日福宁宫……” 君凝每说一个字,青桃和玉竹便惊讶一分,小姐难不成还有神机妙算的本事,如何能将明日的事情预料到呢? 天还未亮,正在院中练武的君凝便被一阵喧闹声扰的直皱眉头。 “玉竹,去看看,谁这样没规矩?” 君凝舞着手中的长枪,背后的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动作间难免有些疼痛,于她而言倒不算什么。 玉竹得了令,没一会儿便小跑着回来了,只是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拿托盘的丫鬟小厮。 为首的管家刚想凑上前去说什么,却只感受到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待他反应过来时,便见一杆长枪正指着他的鼻梁,而长枪另一边,正被君凝稳稳的握在手中。 “诶呦!”康管家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脑门儿上更是冷汗直冒,“二,二小姐……” 君凝收了枪,直接绕过了跪在地上止不住颤抖的康管家,掀起衣摆坐在了石桌边,抬手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这才疑惑道:“康管家今日怎的行这么大的礼,玉竹,还不扶康管家起来。” 康管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晕头涨脑的来到君凝身边,低眉垂眼的,倒比往日恭顺多了。 康管家抹了把额上渗出的冷汗,“二小姐,今日夏宴,老爷特命奴才们给小姐送来了暖寒阁新出的成衣,还请小姐过目。” 说着,那几个丫鬟懂事儿的上前,纷纷将托盘内的衣衫呈到了君凝近前。 君凝只扫了一眼,面上既没有惊喜,也看不出厌恶。 “这是我那庶姐挑过了,才呈到我面前来的?” 第11章 螓首蛾眉 “这……这个……” 康管家支吾了半晌,脸色更苦了。 这往日里也都是这样做的,先给青念小姐选过了,再拿到二小姐这儿来,毕竟娄夫人掌着中馈,往日里二小姐又从不计较。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二小姐竟然出言为难起他们来了。 “二小姐,这些都是娄夫人……”康管家说着,忽然感觉身上一凉,整个人一激灵,吓的他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小人该死!是娄姨娘,二小姐也知道,娄姨娘掌管中馈,这些成衣也都是娄姨娘着人采买的,以前便是……便是如此,这……自然……自然……” 自然什么,不言而喻。 君凝冷笑一声,以前她顾着父亲和平康伯府的颜面,想着作为嫡女,理应大度,而今想来,她的大度反倒成了让这些人理所当然的得寸进尺了! “康管家自小跟着我父亲,如今年纪大了,竟连尊卑有别的道理也不明白了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康管家脸色发白。 君凝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康管家,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康管家也免不了像青念小姐那样挨巴掌的时候,君凝却从他身边绕过去了。 来到托盘前,她抬手翻了两下托盘上的成衣,所有的丫鬟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往日里二小姐从来不会如此咄咄逼人的,今天的二小姐看着好吓人。 “玉竹,赏你了。” 嗖的一声,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件湖绿色的成衣已然落入了因为慌乱去接衣服而惊疑不定的玉竹手中。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小姐知道这件衣服的价值吧?暖寒阁售出的新品,多少女子做梦都不敢想的,二小姐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送给一个丫鬟了?! “二小姐,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康管家也知道规矩?”君凝语气嘲讽。 “……”康管家被怼的哑口无言。 康管家有错在先,如今君凝将成衣赏给下人,康管家半个字也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君凝挑来挑去,终于挑中了一件合眼缘的。 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待她换了衣服再出来时,众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玉竹也看直了眼睛。 这,这还是他们人是的那个二小姐吗? 丫鬟小厮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倒也不奇怪,平日里君凝多着素色的衣衫,就算是出府参加宴席,也多是稳重端方,从不张扬。 今日却大有不同。 红衣美艳,却不是谁都能轻松驾驭的。 有人穿上媚俗,有人穿上反倒会被衣服夺去了所有的光彩。 君凝生的像过世的陶夫人,水湾眉眉尾微挑,一双明眸浸着丝丝凉意,朱唇微点,眉宇间又带着英气,这容貌已然国色天成,如今被这一身红衣映衬着,更添了几分明艳生动。 她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便有如此风姿,若是再过两年,定然也会与陶夫人一般,艳冠京华。 马车停在府门,君凝到的时候,娄氏、君青念还有几个庶子庶女们已然一副等待许久的表情。 君凝一出现,君青念便忍不住要发牢骚,可当她看清君凝今日装扮时,君青念不说话了。 明明都是同一个父亲,可为何君凝处处压她一头,身份比她尊贵就算了,为何,为何君凝连姿色都要跟她过不去! 君凝没在意君青念那要喷火的眼神,而是走到了她该站的位置上,好巧不巧,就在君青念身边靠前的位置上。 等待平康伯的功夫,众人忍不住打量着向来不对付的两位小姐。 两人不站在一起还好,这下站在一处,君凝一袭红衣,风华无双,反观君青念,好巧不巧的穿了和玉竹颜色相近的衣衫,一左一右站着,被君凝衬的像个丫鬟。 君凝正站着,压低了的恶狠狠的声音在身边传到她耳朵里。 君青念咬牙切齿质问道:“君凝,你是不是故意的。” 君凝:“……” 君青念在庄子里长大,又有娄氏娇惯着,到如今养成了这样的猪脑子,说话口无遮拦。 “君凝,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话呢!” “青念,闭嘴。”娄氏回头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示意她不要大呼小叫。 君青念愤愤的跺了跺脚,“母亲……” “老爷~,您终于出来了,妾身等了老爷许久呢。” 娄氏一步三扭的来到平康伯身边,一手托着平康伯的手腕,脸上的笑要多娇媚就有多娇媚。 君凝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也就只有父亲这样的人会吃她这一套了。 若是母亲还在,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父亲。” 君凝俯身行了个礼,平康伯抬眼望去,见到君凝这身装扮时,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像,实在是像,与她的母亲如出一辙,她母亲虽古板了些,但生的漂亮,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想到已过世的人,平康伯精明算计的眼睛里难得多了一丝柔和,“嗯,都上车吧。” 一路无言。 马车自宫门停下,这会儿宫门外正是热闹的时候,各家都带着自家家眷。 平康伯府马车到时,已有人探头打量着了。 上京人人都知道,靖王萧云桀与君凝走的近,小姐们若是想嫁与靖王,先要将君凝比下去才好。 玉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后便伸出手。 只见一双素手搭上了丫鬟的手,下一刻,一红衣女子探出半个脑袋,自马车上缓步走下。 螓首蛾眉,风姿绰约。 几个公子看的失了神,连自家父亲的话都忘了回应,更是有几个小姐在看到君凝的那一刻便暗暗摇头,难怪靖王殿下喜欢君凝,这样的美人,她们看到都觉得赏心悦目。 见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君凝身上,被抢了风头的君青念气的狠狠掐着身边的三小姐的胳膊。 君蓉佩忍着专心的疼,想要抽开手又不敢,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姨娘生的庶女,若是敢反抗君青念,回去后又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君凝,我暂且忍你这一日,等过了今日,我看你还如何嚣张!” 第12章 心生嫌隙 君青念毫不掩饰心中的恶毒,君蓉佩瑟缩了一下,纠结的望着君凝的方向。 君凝扫视了一圈,并未见到哥哥,便收回了视线。 总会见到的,只盼哥哥知道自己要嫁给玄王后,不要生气才好。 陛下重视此番夏宴,特命几名内侍于宫门处等候。 宫门威严,一脚踏入便心生敬畏。 还未到时辰,女眷们由内侍领至御花园歇息。 君凝坐在临湖的八角亭中,平静的与时不时打量她的小姐们对视了一阵儿。 都是闺阁女子,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小姐们都是什么心思。 萧云桀与她向来走的亲近,这些人怕她抢了靖王妃的位置,她们哪里知道,靖王妃的位置就是个火坑。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君凝对玉竹摆了摆手,让她凑的近些。 “去看看青桃准备的如何了。” “可是,小姐您一个人,奴婢实在不放心。”玉竹心下担忧,青念小姐怀恨在心,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她虽笨了些,但跟在小姐身边,也能替小姐挡下些不好的东西。 “这里是皇宫,君青念还能吃了我不成,去吧,帮这些青桃,不要出事。” 在君凝的一番叮嘱下,玉竹这才离开了。 支走了玉竹,君凝坐在亭中,静静的等着。 片刻,一身形玲珑的女子在丫鬟的陪同下缓步坐在了君凝对面。 “不知清棠可否坐在这里?” “自然。”君凝眸中带笑,似乎很喜欢对面的女子,可若是细看,那笑中分明藏着凉薄。 沈清棠便是太傅府嫡女,今日她计划中的主角。 “君姐姐,这是你我第二次见面了呢,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还在云桀哥哥开府那日。” 沈清棠生的柔美,像出水的芙蓉似的,说话时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一双蒲扇蒲扇的大眼睛中尽是无辜与纯真。 这就是萧云桀想要的端庄稳重的皇后。 君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沈清棠,等着她主动开口。 这样的对话她无比的熟悉,上一世沈清棠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上一世她不知沈清棠与君青念两人早已通了信,最后君青念渔翁得利,她却在众人面前闹了笑话,惹得皇帝不快。 见君凝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沈清棠终于按捺不住开口了。 “君姐姐今日穿的这样美,想来云桀哥哥见到,怕是要移不开眼睛了。” 沈清棠打趣般笑着,不过比她小了半月,却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落在旁人眼中,倒显得两人多熟络似的。 君凝半低着头,嘴角荡开了一抹笑,沈清棠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她是听到这话心中欢喜,又不好意思,所以才有此娇羞的神态。 可她又怎会知道,君凝眼中分明是难以压抑的恨意。 当君凝再次抬眸时,那抹情绪已被她隐藏的极好,“你倒是会打趣我了,却不知道我心里的苦。” 沈清棠面上的笑一顿,不解道:“君姐姐何出此言?” 君凝故作为难的踌躇了一阵儿,见沈清棠等的不耐烦了,才一脸苦笑着开口。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也不好不说了,我家那庶姐青念,你可见过?” 说到君青念,沈清棠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自然是见过的。” “我娘亲去世的早,青念与我算是一同长大的,这一来二去,她便也,也对靖王仰慕有加,嚷着就算为妾也是好的。” 君凝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说着说着,眼角竟也泛红了。 “你知道的,我母亲在我很小便离世了,娄姨娘掌着后院,我虽是嫡女,却与你大不相同,哪有什么能做主的呢。” 君凝说的隐晦,但沈清棠惯是会多想的,不需她再说什么,沈清棠也能脑补出来。 “可是君青念……!”不是这么说的。 沈清棠惶然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珠滴溜溜的转动,差点儿便说漏嘴了! “莫非沈妹妹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君凝一脸关切,复又叮嘱道:“我与妹妹也算是一见如故,这样的事情我断是不会与旁人说的,妹妹肯听我说说心中的苦楚,已是好的了,可千万不要传出去才好。” “君姐姐放心,我不会传出去的。”沈清棠认认真真的保证着,对君凝的话深信不疑,同时对君青念生出了几分厌恶。 好个君青念,竟敢在她身上动心思! 若不是她来试探君凝,当真便要被君青念蒙骗,与君凝斗起来了。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说着,君凝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音一转,“只说我了,妹妹刚刚想说什么?” 沈清棠还没松一口气,这下又提起了心,她自然不能跟君凝说实话,只赔笑道:“瞧我这记性,听了姐姐的话心疼姐姐,忽然忘了要说什么了。” 君凝看破不说破,沈清棠已经对君青念生了不满,这便足够了。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君凝二人同时抬头,便看到小脸煞白的君蓉佩。 “三妹,这是怎么了?”君蓉佩会出现在这里,倒是她没想到的,上一世可没有这样的情况。 “嫡姐,我,”君蓉佩急着想说什么,目光是不是的扫向沈清棠,欲言又止。 沈清棠起身,善解人意道:“姐妹在那边等着,清棠这便走了。” 眼见沈清棠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人群中,君凝回过神,“三妹不是跟在君青念身边吗,怎么来我这儿了。” “嫡姐,庶姐她,她要对您不利,还请嫡姐千万小心!” 君蓉佩说的急,边说着还四处看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君凝眉梢一挑,未曾想到君蓉佩竟然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事儿。 “三妹,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君凝并不相信一直跟在君青念身边的人会有这么好心。 要么有所图,要么就是受了君青念指使,来给她下套了。 “嫡姐,千真万确!”君蓉佩急的快哭了,最后直接举起三根手指头,毫不迟疑道:“蓉佩所言绝无半句虚言,若是有,若是有就叫我天打雷轰!” 君凝原本还想说什么,然而目之所及之处却让她忽然冷下了眸子。 第13章 哥哥来了 君凝抬手捉住君蓉佩的手腕,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只是,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君蓉佩瑟缩了一下,唯唯诺诺的不敢说实话。 这小臂上青紫的一块,一看便是被人掐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撞的。 “你若是不肯与我说实话,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情,也像往日一样忍着好了。” 君凝松开了君蓉佩的手,她不愿多管闲事,君蓉佩若是连想要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她也不会替她出头。 “不,不是这样的,这伤是庶姐掐出来的,嫡姐,求你救救我们,” 君蓉佩惶然便要跪下,君凝托住了她的手肘,这才制止了她的动作。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跟在君青念身边,今日回府后来云翡苑找我。” “……是,嫡姐,蓉佩走了,嫡姐千万小心。” 君蓉佩心中难掩失落,嫡姐向来主张家宅和睦,从来都不会与君青念计较,这次嫡姐这样说,最后还是同样的结果吧。 更不必说嫡姐来日嫁与靖王殿下做了王妃后,更不会顾及她们这些庶女的死活了。 君凝盯着君蓉佩的背影沉思片刻,她这个三妹向来老实,刚刚她观察她倒不像是说谎的模样。 只是君青念身边的人呢,她不可不防。 众人在御花园观赏了一阵,便由内侍领着前往太和殿。 夏宴席间男女分席,主次有别,君凝因着身份,身边坐着的一应亦是嫡女,庶女则坐在后方的席间。 君凝环顾四周,在看到永初帝左手边第四个席面时顿了一下。 那是萧墨渊的席位,只是那人如今还未出现。 玉竹悄然回到了君凝身边。 “小姐,青桃已准备妥当,还有一事……”玉竹试探性的说着,面上十分纠结。 “想说什么便说。” “小姐,奴婢在路上遇到了靖王,王爷他让奴婢告诉您,他知道自己做错了,还说不论是什么事情,都是王爷他的错,请小姐不要与他怄气了。” 玉竹说着,以为小姐听到这话会开心,眼下也大胆了些。 在她看来,小姐与靖王殿下再怎么闹别扭,最后还是会和好如初的,不然当初小姐也不会为了王爷习武了。 然而,玉竹想象中小姐听到这番话后展露笑颜的样子她并未看到,相反,君凝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 玉竹心下一跳,双手攥在一起揉搓着,她好像又做错事情了。 “小姐,奴婢知错了。” “错什么了,难不成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惹到我们阿凝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君凝身形一僵,几乎是一瞬间便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青年居高临下望着她,眼中含着温柔的笑,银线竹叶纹绸裳穿在男子身上,越发衬的他清俊端方。 君凝大脑一阵嗡鸣,身体比大脑快了一步,待君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扑到了陶言臻怀里。 陶言臻措不及防被妹妹给了这样一个大大的拥抱,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但须臾他便察觉到了君凝的不对劲儿。 “哥哥,阿凝好想你。” 君凝声音哽咽颤抖,她设想过很多次再见到哥哥的场面,可当真正见到这张鲜活的容颜时,所有已设想好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这一句。 真好,哥哥身上还是暖的,哥哥还会跟她开玩笑,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还有机会阻止这一切。 君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眶中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这下陶言臻可真是慌了,他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脸担忧的看着君凝。 “阿凝,告诉哥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敢欺负我陶言臻的妹妹,看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因着这一句话,君凝破涕为笑,在平康伯府时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见到了哥哥,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的重生了。 “有哥哥在,谁敢欺负我啊。”君凝始终拉着陶言臻的衣袖,仿佛她一松手,陶言臻就会消失不见了一样。 “定王殿下到!” “靖王殿下到!” 随着太监两声高喊,太和殿内众人转头望向殿门方向,纷纷行礼。 定王萧信泽比靖王大三岁,身量也要高些,如今已完全褪去了当初的稚嫩,显露出了野心。 萧云桀一脚迈进殿门,目光在殿中巡视一圈,在看到君凝后,便再未移开过眼睛。 萧云桀许是想与君凝搭话,却见到陶言臻正站在君凝身边,这才按捺下心思,跟着定王坐在了席间。 见萧云桀识趣儿的没有过来,陶言臻冷哼一声,“算他识相!” 上一世陶言臻便不待见萧云桀,只是君凝那时被萧云桀的虚情假意蒙蔽了双眼,哥哥劝她离萧云桀远些时,她还跟他顶嘴。 如今想来,那时候哥哥便已经知道萧云桀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了吧,只是因为她难得有喜欢的人,所以哥哥最后才会向她妥协,帮助萧云桀夺取皇权。 “哥哥……” 君凝想说什么,一开口却被打断了。 “阿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是你的哥哥,我断不会害了你。” “你听哥哥一句劝,靖王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上京人杰地灵,大把的青年才俊,只要不是萧云桀,你就算选个王八,哥哥也能让他变成金蟾!” 君凝:“……”话糙理不糙,哥哥说得有道理,萧云桀确实不如王八。 “阿凝,萧云桀他那点好了,说句不好听的,当初若不是你找陛下求情……” 见君凝始终垂着头,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什么的模样,陶言臻登时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导。 “哥哥,我不喜欢他了。” 措不及防的陶言臻:“……”他幻听了?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喜欢他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有生之年还能听到阿凝亲口说不喜欢萧云桀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阿凝,你可不许骗我。”陶言臻一脸的怀疑,生怕下一刻君凝就反悔了。 第14章 讨一赏赐 君凝想到了什么,拉着陶言臻的衣袖,玩笑般道:“只要不是靖王,哥哥都答应吗?” 陶言臻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家妹妹,他们自小也算生活在一起,君凝一个眼神他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而今不过几日,他怎么看不透妹妹在想什么了。 “玄王殿下到!” 伴随着太监的高喊,君凝一瞬间便将目光移向了殿门外,不多时,萧墨渊便在沧影的搀扶下跨入殿门。 他仍旧与那日初见时一般,一身白衣,挺直着背脊,脸上戴着小半块面具,裸露在外的肌肤透着丝丝病态的白。 众人草草行了礼,便又转头相互说话去了,仗着他看不到,没人真正将玄王放在眼里。 平日里萧墨渊很少会出现在这样的宫宴之中,陛下也不会怪罪,今日倒是奇了,难不成是想让人看笑话的? 君凝眸光沉了下来,萧墨渊看不到却听得到,周围的声音他似乎见怪不怪,面上看不出喜怒来。 “阿凝,你说的人不会是他吧?” 陶言臻的声音忽然自耳边响起,君凝一转头,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她身边,此刻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君凝点了点头,反正今日她便要请旨嫁给萧墨渊,哥哥早晚都会知道的,倒不如先承认了再说。 陶言臻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坐在对面席间的大理寺少卿文璟,随后点了点头:“虽只是个四品官,但好在年轻,干得也不错,以后升官有望,倒是堪堪可配得上我们阿凝。” 君凝:“……”这是在说谁呢? 还没等君凝解释清楚,便见一排太监宫女躬身鱼贯而入,一看这架势,便知道是陛下与后妃们要来了。 众人立刻回到席间坐好,太和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再度响起,众人齐齐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声音落下,永初帝着一身明黄色龙袍,步履稳重的走向大殿为首那张龙椅。 待永初帝落座,一众宫妃也跟着坐下。 君凝悄悄抬起头,如今是永初四十三年,皇帝正值壮年,鬓边虽生了几缕华发,身体却依旧健朗,可谁能想到,四年后,永初帝会被自己的儿子联合妃子一同杀死呢。 永初帝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落座后环视了一圈,便道:“诸位都平身吧。” “谢陛下。” “赵德,传膳。” “是,陛下。”赵德恭敬的应着,一甩拂尘,转身高喊道:“传——膳——” 宫人得了允,将一道道菜肴摆上席间。 永初帝端起酒盏,扬声道:“朕在位已有二十七载,如今我邶国国泰民安,当要仰仗诸位爱卿,今日夏宴,朕与诸位同享盛世,朕以杯酒敬与诸位!” “谢陛下。”众人也都举起酒盏,与皇帝共饮。 丝竹之声靡靡响起,舞姬们扭着纤腰上殿,皇帝坐于宽大的御座之上,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他环顾四下,时不时与身边坐着的几位后妃说上一两句。 君凝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真切地看到坐在皇帝身边的燕庄妃不时便朝她所在的方向扫来几眼。 君凝与她对视时,燕庄妃便对她柔柔一笑。 萧云桀从冷宫出来后便被养在燕庄妃宫内,燕庄妃又只生了一位公主,膝下无亲子,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萧云桀身上。 君凝不用想也知道,燕庄妃这是有意想将她指给萧云桀。 上一世有君青念从中作梗,他们都未能如愿,这一次,她却是要亲手斩断了这牵绊。 君凝正想着,便见几位大臣已争先恐后地自请上前,脸上堆笑的说着自家女儿已在家中练习数日,只为了能够在陛下面前表演一番。 皇帝捋了捋胡须,看向坐下右手边的德妃,皇后早逝,德妃代管六宫,此刻见陛下望过来,她笑着温声开口:“上京的姑娘们多才多艺,既然早早准备了,不如陛下便给她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永初帝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但这毕竟是宫宴,这样的事情倒是由后妃提起才好。 果然,德妃话落,皇帝跟着点了点头:“既然德妃也同意了,朕便允了。” “既然是表演,陛下不如给姑娘们些彩头?”燕庄妃坐在皇帝左手边,见状便提议道。 “哦?你说说什么彩头?”皇帝擦了擦手,一脸兴味盎然。 “不如……”燕庄妃思忖片刻,回道:“不如便由这殿内的掌声决断,若是哪位姑娘得到的掌声最响亮,便可与陛下讨一个赏赐,陛下以为如何?” 燕庄妃这样说,自然有她的目的,到时候不论是哪家的小姐得了这赏赐,都一定会记得她的提议,心中也定会对她有所感激。 如此,便是拉拢人的好机会。 “如此倒也算有趣,便按燕庄妃说的办吧。” 此言一出,殿内的小姐们登时又惊又喜,这可是向陛下讨赏赐的机会啊,千金都换不来一次这样的机会。 “臣女太傅嫡女沈清棠,陛下,臣女献舞一曲,万望我邶国繁荣永昌。” 沈清棠跪在地上,只这最后几个字,便叫皇帝心情十分舒畅,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丝竹之声响起,沈清棠将头埋于水袖之下,在乐声变化时忽然起身,双臂伸展,长长的水袖散开,露出女子娇美的容颜,沈清棠轻踮起脚尖,脚下灵活的前后跃动,倒真像是出水芙蓉一般。 君凝一手拄在桌上,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大殿中央惊鸿一舞的沈清棠。 一舞毕,众人看着皇帝的神色,跟着鼓起了掌,掌声响亮,燕庄妃更是对她赞赏有加。 接下来的几个小姐各自展示了才艺,倒是得到了掌声,却比之沈清棠,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二妹,你不去吗?” 君青念坐在君凝身后的席间,见君凝迟迟没有动作,她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君凝微微侧过头去,饶有兴致地看着君青念这急切的模样。 第15章 惊鸿剑舞 君青念怎么能不急呢,眼看着各家小姐在殿中表演,她却因为是庶女,只要君凝没表演,她便不能越过了君凝去。 也就是说,君凝什么都不做,便可以让君青念这些时日的练习变得毫无意义。 “二妹,你,你不能这样对我……”君青念面露惊恐,以为君凝真的要什么都不做了。 这样的反应在君凝意料之中,她顿时觉得无趣。 她起身,来到大殿中央。 永初帝原本未曾注意到君凝这边,心中还在疑惑今日怎么没见到君凝这丫头。 如今乍见一红衣姑娘出现,永初帝混沌的眸中先是闪过一抹惊艳,待看清长相后,心中更是惊奇了。 君凝这丫头平日里喜着素色,虽生的漂亮,却与她母亲一样,都是端庄稳重的。 如今着了这一身红衣,倒是叫人眼前一亮,平添了几分潋滟。 不仅皇帝这样想,君凝坐在席间时,便已被许多人注意到了,如今她站在殿中,脊背挺直,红衣倾城,更是引来一片议论之声。 “臣女平康伯府君凝,拜见陛下。” “嗯,起来吧,君凝丫头你要表演什么啊?” “臣女不才,愿献上一段剑舞。” 此言一出便引得一片哗然。 原本支着脑袋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的萧墨渊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剑舞啊,他若是能看到就好了。 君青念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身边的春痕,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怎么会这样?!” 春痕的神情跟她主子如出一辙,跪在君青念身边,亦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小,小姐,奴婢照您的吩咐一字不落与沈小姐说的,沈小姐也答应了的,这,奴婢也不知。”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君青念快要气死了,君凝最拿手的便是这剑舞,别人许是不清楚,她却是亲眼见过的。 沈清棠到底在高什么名堂,竟然没有哄骗君凝跳舞,如此,她苦练数日的琴曲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到底是君凝学聪明了,还是沈清棠傻了! 明台上,永初帝挑了挑眉头,常常习惯性眯起的双眼也因为君凝的话睁大了些,“朕倒是还未曾见过哪家小姐舞剑的,你倒是独一份。” “赵德,拿剑来。” “是,陛下。” 赵德办事十分快,不消片刻便从殿外拿着一把剑交到了君凝手中。 君凝握住剑柄随手挥了挥,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弧度。 上一世是君青念先发制人让她出丑,今日她便以牙还牙,也让君青念尝尝这身不由己的滋味儿。 “陛下,臣女家中还有一庶姐,庶姐练琴数日,本是要与我伴奏的。” 随着君凝开口,君青念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君凝才不会好心提及她,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很快,君青念便知道君凝想要做什么了。 “臣女先前不知要有彩头,如今想与庶姐一同表演,只是不知是否坏了规矩?” 君凝话音刚落,永初帝便大笑出声,“君凝丫头,你倒是时时刻刻不会忘了你的庶姐,也罢,你开口了,朕便破例让你们一同,不知诸位以为如何啊?” 众人:“……”您都开口了,我们还能说什么不成? “陛下英明!”众人奇呼。 永初帝已然开口,君青念纵然知道其中有诈,也不得不抱着琴来到君凝身边。 君青念面露微笑,站在君凝身边,皮笑肉不笑的质问道:“君凝,你到底想干什么。” 君凝握着剑转身,凑到君青念耳边,低声道:“庶姐马上便能知道了。” 言罢,君凝直起身,对君青念抱拳,道:“有劳庶姐了,《定州曲》庶姐定是会的吧。” 君青念咬牙,抱着古琴坐于大殿一侧,双手抚上琴弦,曲乐声声传出,君凝立于殿中,负剑于身后。 《定州曲》意境悠远苍茫,本便是军中之曲,自带着浑然的气势。 君凝手腕翻转,长剑挽着剑花,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转。 君青念也不是省油的灯,琴音陡然变幻,愈发的凌厉急促。 君凝心中早有所觉,她矮下身子,握着剑柄在半空中舞出一抹漂亮的弧度,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身体竟凌空而起,脚尖轻踏在盘龙金柱之上,借着这股力道,整个身体与长剑融为一体,竟直直地刺破空气,发出一道剑鸣之音。 萧墨渊一双浅淡的瞳仁中分明映着一抹红色的身影,然而那双眸子中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方向。 沧影立在王爷身后,见王爷如此模样,心如刀绞。 “本王记得玄王也在殿前舞过剑,让我想想,得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定王萧信泽这话是同靖王说的,然而说话时却故意拔高了声音,让周围的人也都听了个真切,更莫说萧墨渊了。 “三皇兄真是好记性,臣弟至今也还记得,四皇兄当初在大殿内舞剑时的风姿,只是不知日后何时才能再次见到四皇兄舞剑了。” 萧云桀一脸叹息扼腕,话里话外、明里暗里却分明是在联合定王挖苦萧墨渊。 沧影气坏了,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萧墨渊抬手阻止了。 萧墨渊似乎听惯了这种挖苦,面上丝毫不见怒色,只淡淡地回道:“本王如今这般模样,怕是要让五弟失望了。” 萧云桀:“……”萧墨渊真是变了,竟会自己挖苦自己了。 “好!好啊!” 喝彩声自明台上响起,永初帝浑浊的眼中透出光亮,忍不住起身鼓掌。 在场的武将们也无不叹服,发自内心地为君凝呐喊喝彩,他们都是粗人,靠着军功一点点爬到今日的位置,君凝这一舞,实在独到巧妙。 “啊!” 掌声间歇之时,一阵尖厉的女声骤然响彻在大殿之上。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原本还在弹奏古琴的平康伯府庶女君青念此刻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态跪趴在地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衣袖之间。 永初帝被扰了兴致,眸子眯得更紧,眼中闪过凌冽的杀意。 第16章 莫要欺君 平康伯也被这一声叫喊吓了一跳,未看清是谁如此大胆时,只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等他转头,看到君青念此番模样时,心脏都吓的停了。 坐在一旁的德妃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君家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德妃本意关切,谁知君青念竟打了个哆嗦,德妃再如何体贴识大体的一个人,也因君青念如此做派心生出几分不愉来。 “抬起头来说话。” 然而君青念仍死死地跪趴在地上,就是不愿抬起头来。 平康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娄氏也没好到哪儿去,惨白着一张脸,有心想在御前说话却又被平康伯一个眼神喝止住了。 君凝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见时机差不多了,提着剑来到君青念身边,“庶姐,陛下和娘娘就坐在那里,你这是怎么了?” 这般说着,君凝靠近君青念,动作间便是要拉她起来,然而君青念却是怎么也不肯动弹,只害怕的喃喃着什么。 众人见状,无不窃窃私语,甚至有人高呼君青念这是得了失心疯,需得立刻将她控制起来,免得伤人。 君凝靠近君青念,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庶姐若是心中没鬼,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你!”君青念豁然抬起头,目光所及却是君凝那张满是关切的脸。 “君凝,是不是你在背后装神弄鬼!”君青念忍住想哭的冲动,脸色惨白如纸。 君凝缓缓勾唇,寒眸中尽是赤果果的讥讽。 “是我又能怎样呢,庶姐大可以同陛下说是我在捣鬼,只是陛下问起其中缘由,倒时庶姐可莫要欺君。” 君青念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以前自己用在君凝身上的招数有一日竟会被君凝反用在她身上。 “庶姐,地上凉,我扶你起来。” 君凝一副宽容是大体的模样,众人见之无不点头赞赏。 到底是嫡女,实得大体,不像是那庶出的,毫无教养。 搀扶着君青念来到殿前,君凝对永初帝行了一礼,“陛下,庶姐身体不好,方才不知是被什么惊着了,这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臣女代庶姐向陛下赔罪,还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德妃看君凝如此举动,心下越看越是满意,遇事镇定沉稳又有担当,若是将来能嫁给煜儿做妻子便好了。 可惜了,君凝这丫头心中早有了心仪的男子,萧云桀当真是好福气。 德妃这边正遗憾,燕庄妃这便却是越发的欢欢喜了。 如今靖王正需要这样一位能文能武而又对他死心塌地的女子,燕庄妃自是知道君凝舞剑的缘由,无非是想请陛下下旨嫁与靖王为妃。 少女的心思最是单纯,心中喜欢这靖王,又怕心仪的男子被旁人捷足先登了去,便亲自得了这彩头,好名正言顺地坐上靖王妃的位置。 云桀有君凝的助力,来日登上九五之位,定会事半功倍。 君凝悄然打量着永初帝的神色。 皇帝深深地看了君凝一眼,将目光转向君青念时,眼中已尽数是属于帝王的威严。 “君青念,何故在殿中如此作态?” 君青念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想到刚刚自己恍然间看到的一个人影,以及那似乎近在咫尺的声音,冷汗登时不断,话也说不利索了。 “陛,陛下,臣女殿前失仪,臣女知罪。” “知罪?”皇帝冷哼一声,这样的剑舞他上一次见还是渊儿几年前生辰那日,如今再次见到,他不由触景生情,想到了当日渊儿舞剑时的模样,谁知却被君青念扰了兴致,她实在该死。 “君青念,朕在问你为何如此作态?”皇帝的声音比之刚刚更冷上了几分。 君青念先前被青桃的“鬼魂”吓,这会儿又被皇帝吓,不受控制的双腿发软,几乎连跪都要跪不稳了。 君凝站在君青念身边,只等着听君青念编出个什么子午卯酉的故事出来。 君青念如今只恨为何没早早杀了君凝,让她今日如此坑害自己。 众人的窃窃私语被 君凝,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陛下,臣女,臣女方才看到了君凝身边丫鬟的鬼魂!” “什么?!”永初帝顿感荒谬,这里是他邶国的皇宫,怎么会有鬼魂这样的东西! “来人,带下去!” “陛下,臣女说的都是真的!”君青念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眼见禁卫军要将她拖走,君青念顿时扬声喊道:“陛下!殿内有人装神弄鬼,还请陛下明察啊,陛下!” 皇帝因为这话眉宇皱得更紧了。 “慢着。” 眼见君青念将被拖下去,却忽然有一人站了出来。 君凝抬头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萧云桀。 萧云桀自席间走出,大步来到君凝身边,先是对皇帝行了礼,而后才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确实有些蹊跷,若事情真的如君家小姐所言,那这背后捣鬼之人定是胆大包天,父皇若是任由此人逍遥法外,不但会有损君家小姐的名声,还会有损父皇您的威严。” 萧云桀撩开衣袍,双膝跪地,诚恳道:“儿臣斗胆,希望父皇明察!” 说完,萧云桀转头对君凝一笑,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他这是在帮她。 君凝:“……” 永初帝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似是明白了什么,最后对禁卫军摆了摆手,君青念这才被放开。 “赵德,你现在便派人彻查太和殿五里内的每个角落,一旦发现可疑之人,无论生死,立刻给朕带上来!” “喏,陛下。” 燕庄妃捻着帕子,适时提醒道:“陛下,既然已命赵德去查了,不若这场比试便继续吧。” 皇帝点了点头,靡靡之音再次在大殿内响起,刚刚的一幕似乎不过一场闹剧。 萧墨渊一手撑着额头,不知是在想什么。 “沧影。” “王爷。” 萧墨渊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些,“你去……” 沧影听着,眼睛逐渐瞪大,“王爷,这不可能吧。” “快不快回,切莫让人起了疑心。” 第17章 愿嫁玄王 君凝望向萧墨渊时,他正一手撑着脑袋,半垂着眸子,白衣胜雪,气质温润。 单论气质,十个萧云桀也是比不过的。 “杜衣,阿凝在看我,她定是原谅我了!” 萧云桀喜笑颜开,他就说嘛,阿凝那么喜欢他,只要他稍微示好,她定不忍心再与他生气了。 杜衣附和着点头,难道是他眼花了?君二小姐这眼神分明是在看别人吧,不过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丝竹声渐止,明台之上,德妃掩面笑道:“陛下,看来今日这彩头落在了平康伯府呢。”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不约而同的看向端坐于席间的君凝。 “哈哈哈哈,爱妃所言甚是,君家两个丫头,你们想要什么赏赐啊?” 君青念先前出了那样大的丑,皇帝本不愿提及她,但先前已许了赏赐,这会儿不得不提及。 君凝与君青念来到大殿中央,双手交叠,行了一礼。 “陛下,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永初帝挑了挑眉,心道,看来这丫头果真是想让他赐婚了,不然也不会这样问了。 “朕一言既出,便不会有假,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皇帝这一问,大殿内已有许多人开始紧张了。 沈清棠攥紧了双手,长长的指陷入皮肉,渗出丝丝血丝,她知道君凝会说什么,一旦君凝说了,她便再也没有机会成为云桀哥哥的靖王妃了。 君凝双膝跪地,一字一句,认真道:“臣女想请陛下赐婚,嫁与玄王。”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沈清棠愣了愣,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手心的一阵刺痛。 萧云桀大脑一阵轰鸣,不顾形象的自席间站了起来,满目羞愤的质问她:“君凝,你说什么?!” “靖王!朕还在这儿,你想干什么?” 永初帝最是厌恶旁人挑战他的威严,萧云桀如此,已触了皇帝的逆鳞。 见皇帝脸色变幻莫测,燕庄妃赶紧提醒萧云桀,“靖王,还不快坐下。” 有燕庄妃提醒,萧云桀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清醒过来后,忍着滔天的怒火坐了回去。 永初帝目光左移,落在萧墨渊身上。 不知是不是君凝的错觉,她总觉得永初帝看向萧墨渊时,目光温和中还带着一丝歉疚。 “婚嫁之事不是儿戏,玄王,你可愿意应下?” 永初帝乃是九五之尊,君凝请求赐婚,他明明可以不用询问萧墨渊的意见,可看如今的架势,君凝有预感,只要萧墨渊摇一下头,皇帝便立刻会驳了这桩婚事。 众人再次将目光汇集在萧墨渊身上,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沉寂了许久的玄王殿下,再一次成为了焦点。 萧墨渊在沧影的搀扶下起身,面对皇帝拜下。 身边,萧云桀恨不得生啖了萧墨渊,奈何萧墨渊根本看不到他的愤怒。 “父皇,这件事本是该由儿臣提的,儿臣许久之前便见过阿凝,只想到合适的时机求父皇赐婚,没想到还是让阿凝先了儿臣一步。” 萧墨渊谈吐自然,言辞恳切,完全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君凝都要忍不住为他鼓掌了,没想到这人演的比自己还要好。 永初帝不住的点头,生怕君凝再反悔似的,立刻道:“好!今日朕便做主,为你二人赐婚!” “臣女(儿臣)多谢陛下(父皇)。” 两人异口同声,不知是何原因,永初帝听后面上隐隐透着难以压抑的愉悦。 君凝抬起头,视线毫不回避地与燕庄妃遥遥相对,未露出一丝怯意。 “君青念,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面对君青念时,永初帝又是另一幅面孔。 “陛下,臣女,臣女也想求一桩婚事。” 这会儿君青念脸色还惨白着,却也没忘了今日要做什么。 “哦?你倒是说说,是哪家的公子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公子们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可别选他们,他们可不想要一个疯女人。 “臣女心悦靖王已久,还望陛下成全。” 永初帝:“……”今日夏宴真是出乎意料,竟没一件事是他预料到的,君家这两姐妹倒是奇了,一个不嫁靖王,反嫁玄王,一个异想天开,想嫁靖王。 “嗯,朕允了。” 皇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速度之快,甚至坐在一旁的燕庄妃都来不及阻止。 萧云桀眼睛都气红了。 君青念没想到皇帝如此轻松的便应允了,心中登时乐开了花,然而,片刻后她便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不知燕庄妃悄声对皇帝说了什么,只见皇帝点了点头。 “太傅家嫡女,沈清棠,可在?” “臣女拜见陛下。”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沈清棠片刻不敢耽搁的跪在了君凝身边。 “嗯,朕观你秀丽端庄、舞姿柔美,太傅你教出来个好女儿啊。”永初帝对沈清棠不吝夸赞。 “陛下谬赞了,臣和小女能有今日,全都要仰赖陛下天恩。” 太傅这个老头向来是个滴水不漏的,瞧见了机会便不忘献上一番阿谀奉承之言。 皇帝龙颜大悦,顿时哈哈大笑,“太傅,你不必谦虚。” “沈家丫头,朕如今有三个皇子已到了婚嫁之年,如今玄王已许了婚事,定王和靖王之间,不知你可有心仪之人啊?” 此言一出,君凝迅速低下了头,遮住了缓缓上扬的嘴角。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一步步进行,她要整个靖王府都化成人间炼狱。 听到靖王二字时,沈清棠又惊又喜,“陛下,两位王爷都是人中龙凤,清棠实在受宠若惊。” “臣女与靖王殿下自小相识,臣女想嫁与靖王殿下。” 皇帝与燕庄妃相视一眼,彼此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赵德也回来了,只见他一甩拂尘,附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见皇帝眸光一点点变冷,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张太医。” “臣在。”张太医颤巍巍地跪在殿上,心中提了一口气,却听皇帝吩咐道:“你医术高超,今日便随着平康伯府的马车去府上,为君家庶女诊治一番吧。” 第18章 王爷自重 “君二小姐,君二小姐,还请留步!” 君凝自太和殿出来还未走多远便被一蓝衣太监从后面叫住了。 这太监看着十分眼熟,君凝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从哪儿见过了。 “公公可是燕庄妃身边的李公公?” 李公公惊异于君凝竟还能记得自己,心下受宠若惊,连带着说话时也恭敬了不少。 “没想到君二小姐还能记得奴才这个无名小卒,我们家娘娘念着小姐,想请小姐到宫中坐坐,只是不知君二小姐可否赏光?” 君凝抿了抿唇,深知燕庄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却不能拒绝。 “那便劳烦公公带路了。” “二小姐请。”李公公挥了挥拂尘,让出了一条路来。 君凝走在前面,玉竹想要跟着却被李公公用拂尘拦住了去路。 “这位姑娘还请留步。” “小姐……”玉竹不明所以,有心想要跟上去,却被李公公拦的严实。 君凝转头,意味不明的看着拦在两人之间的李公公,“公公这是何意?” 李公公被这骇人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前有娘娘的吩咐,他不敢违背,只得陪着笑脸道:“我们娘娘念着小姐,特意吩咐奴才一定要您一个人前去,奴才也是听命行事。” 只让她一个人前去,还不许带着丫鬟,看来燕庄妃这次着实气得不轻呢。 燕庄妃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她最忍受不了的便是背叛,君凝此举无异于背叛。 两相僵持了一会儿,君凝对玉竹摆了摆手,“你在宫外等我。” …… 毓秀宫,舞澜殿。 酷暑之日,便是在外站上片刻也足以汗流浃背、心神烦闷。 君凝已在舞澜殿前站了半晌。 李公公方才进殿请示了一番,再出来时只说燕庄妃正有要事处理,请她稍等片刻。 这一等便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君凝知道燕庄妃是想给她一个警告。 事情已成定局,除非燕庄妃能让皇帝开口收回成命,否则即便她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改变这既定的事实。 “君二小姐,娘娘让您进去。” 君凝回神,李公公那张略显阴冷的笑脸已到眼前。 舞澜殿内檀木为梁,上雕祥云金凤,地中央摆着一盏四角双层缠枝牡丹翠叶熏炉,轻烟自炉中溢出,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母丁香香气。 君凝双膝跪地,双手交叠置于额前,行以一礼。 “臣女拜见燕庄妃娘娘。” 燕庄妃端坐在青金瑞兽雕漆凤椅之上,并未如往日那般让君凝快快起身。 君凝也便跪在地上,等着燕庄妃开口。 僵持半晌,燕庄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来坐吧。” “谢娘娘。” “你们都出去吧。”燕庄妃挥退众人。 片刻,诺大的宫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燕庄妃峨眉微蹙,视线却不自觉的瞥向帘幕之后。 “君凝,这里没有别人,本宫诚心问你,靖王可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 “靖王龙章凤姿,君凝只一凡尘女子,背不得《女戒》《女则》,更不会洗手作羹汤,怎敢高攀了王爷。” 燕庄妃被君凝这一番言论惊的够呛,下意识以为定是萧云桀惹了她生气,才有了今日这番气话。 这样想着,燕庄妃的声音也放软了许多。 “凝儿,我虽是靖王的母妃,却也待你如亲女儿一样,这会儿没有旁人,你同本宫交个实话,若真是靖王的错,本宫定会为你做主,训斥他一番的。” 这番话听来无比讽刺,训斥,只是训斥。 若是训斥一番便能还了上一世的血债,萧云桀怕是被吐沫星子淹死的。 “娘娘,不日陛下便会下旨赐婚,靖王抱得美人归,过去的事情便让他过去吧,这样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君凝你……” “什么最好的结果!” 愤怒的声音自内殿响起,萧云桀大力掀开帘幕,不顾燕庄妃阻止,一脸愤怒的来到君凝面前。 君凝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模样,顿时觉得新奇。 “君凝,你竟然还笑的出来?!”萧云桀满腔的愤怒因为君凝悠然的笑意更添了一把火。 君凝本来便生的美,今日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萧云桀喜欢君凝笑起来的样子,可今日他只觉得这笑讽刺至极。 她在笑什么?!笑他痴情还是笑他傻,竟然被她耍的团团转!! “君凝,上京所有人都知道,你会是我萧云桀的王妃,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萧云桀怒吼着,犹如一头发了疯的野狗。 可他不知道他越是疯,君凝就越高兴。 萧云桀吼够了,忽然又单膝跪在了君凝身边,想拉君凝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 “还请王爷自重。” “自重?好,阿凝,阿凝,我错了,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不该在那日帮君青念说话,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说了,不,我以后再也不见她了,好不好?” 萧云桀强压心中的怒火,低眉顺眼的样子与刚刚判若两人。 “阿凝,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阿凝,萧墨渊他有喜欢的人,你嫁给他是不会开心的。” “能给你幸福的只有我。” 萧云桀就像是魔障了一样,不断地在君凝耳边说些混账话。 君凝不为所动,只想现在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若是知道萧云桀也在这里,她便是违了燕庄妃的命令,也断然不会来的。 燕庄妃一生要强,如今看到自己儿子这么卑微,即便不是亲生的,到底养在膝下多年,心中顿时不是个滋味儿。 “靖王,你快起来,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萧云桀豁然起身,眼神求救的看向燕庄妃。 “母妃,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父皇尚未下旨,只要您同父皇说说,还有转圜的余地,对吗?” 萧云桀眼眶通红,见燕庄妃不应,越发的口不择言。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就算阿凝嫁给了萧墨渊,她也可以与我在一起的。” “片刻未见,五弟真是越发的混账了。”温润中带着寒意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第19章 点水一吻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见到那人时,君凝面露讶异之色。 这个时辰,萧墨渊不是被皇帝叫去御书房了吗,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惊讶的不仅是君凝,燕庄妃与萧云桀也同样惊讶。 玄王近年来从不出风头,平日里也都是不声不响的,今日怎会贸然闯到毓秀宫来。 “臣见过燕庄妃娘娘。”萧墨渊在沧影的搀扶下跨过门槛,对燕庄妃行了一礼。 燕庄妃本想发难,这会儿见他如此,倒也不好发作了。 “玄王何故来本宫这里?” “娘娘莫见怪,我身子不爽利,许久未曾进宫请安,今日父皇见我,便让我记得毓秀宫请安。” “择日不如撞日,臣许久未见娘娘,今日便来了。” 萧墨渊从容应答着,言词中几分真假暂且不论,却听他忽的话锋一转,“只是今日不巧了,竟听到五弟如此教唆我的王妃。” 燕庄妃也是体面人,她不知道萧墨渊站在门外究竟听去了多少。 不论往日如何,如今君凝到底要成为人家的王妃,她与玄王到底是不占理的。 燕庄妃正想该作何解释,萧云桀却已大步流星站在萧墨渊面前。 “皇兄现在便唤王妃是不是为时过早?圣旨未下,君凝就还不是你的王妃!” 相比于萧云桀见人就咬的样子,萧墨渊却始终从容不迫。 “父皇金口玉言,圣旨只是早晚之事,五弟既得娇妻美妾,还要纠缠于我的人,当真以为我玄王府好欺负?” 萧云桀因为萧墨渊的这番话心中惊疑不定,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在已经是个废物的萧墨渊身上感受到压迫感。 他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这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萧墨渊,你说的冠冕堂皇,那我问你,你知道阿凝的喜恶吗?你了解她的过去吗?” 萧云桀戳着心口,近乎炫耀道:“我告诉你,这些我都知道,我才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面对如此挑衅,萧墨渊不怒反笑,语气平稳道:“五弟与阿凝自小相识,自然对她了解颇多,来日方长,我与阿凝日后共居一室,自然会慢慢了解她的喜恶。” “对了,五弟日后还是不要唤阿凝了,如此亲昵的称呼自你口中说出,本王实在不喜欢。” “你!” 萧云桀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气的理智全无,越发的口无遮拦。 “萧墨渊!你一个毁了容的瞎子,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和我抢?” “啪!” 清脆的巴掌声自大殿内响起。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君凝已经站在萧墨渊和萧云桀两人之间,收回了有些发麻的右手。 萧云桀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整张脸都被打得歪向了一边,脸上指痕清晰可见。 “你,你竟然打我?” 他呆愣着转回头,不敢相信君凝会为了一个男人打他。 君凝扬起脸,不躲不避的直视着萧云桀,那双美艳的眼眸中除了冷漠以外再没有半丝情愫。 这样冷漠甚至裹胁着恨意的眼神是萧云桀从未见过的,他的心脏一阵紧绷。 “玄王是你的兄长,你不敬兄长,打你一巴掌已经算轻的!” 萧墨渊就算毁了容,瞎了眼睛,可他刚刚分明是在帮她。 君凝不知道萧墨渊方才所言是真是假,他既然帮了她,她便不能让萧墨渊白白受到欺辱。 萧云桀眼中闪过一抹痛苦。 “君凝,到底为什么,别跟我说你喜欢他,你们只见过一面,我不相信只是一面之缘,你就会为了他这样对我!” 萧云桀抬手,想去抓君凝的手,却被君凝灵巧地躲开了。 “一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对不对,阿凝,你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阿凝,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他……” 萧云桀卑微地恳求着君凝,说到最后声音近乎哽咽。 君凝狠狠皱眉,她这个被他亲手断送了性命的人还没哭呢,他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实在不想被萧云桀纠缠,君凝心下一横,转身,踮起脚尖。 萧墨渊只察觉到有人靠近,紧接着便是一双手攀附在了自己的肩上,在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唇上已经落下了一吻。 柔软的唇瓣温热又莽撞,即便一触及分,萧墨渊的心脏还是狠狠的颤动了一下。 “现在你看清楚了?” 君凝站在萧墨渊身前,对萧云桀的态度淡漠至极。 亲眼看着自己自小便喜欢的女子吻上了别的男人,萧云桀踉跄的后退数步,脸色忽青忽白。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见儿子如此模样,燕庄妃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君凝,本宫还在这儿,大庭广众之下,你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燕庄妃想要替儿子扳回一城,自然要在君凝身上找不痛快了。 只是她这如意算盘被萧墨渊四两拨千斤的驳了回去。 “娘娘与其说阿凝的不是,不若先管教好自己的儿子,父皇亲口同意的婚事,且今日我尚且在这里,他就敢如此放肆妄言,若是哪日他没了约束,难不成要将这天捅破了吗?” “玄王,你在叫本宫如何管教儿子吗?” 燕庄妃最忌讳的便是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她自小锦衣玉食,入宫后又深得皇帝宠爱,何时被一个小辈这样教训过? “良药苦口,臣只是实话实说,娘娘若因此怪罪,臣也只能受着了。” “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臣便带着阿凝先行离开了。” 萧墨渊微微弯腰,对燕庄妃行了一礼。 很少有男子会如此亲昵的唤她阿凝,上一世萧云桀这样唤她时,她还觉得亲昵,如今萧墨渊一口一个阿凝的叫着,听着竟比萧云桀顺耳多了。 萧墨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打要罚就快点儿,不然就让我们走。 燕庄妃气归气,可若要她真的打罚了萧墨渊,她还是心有忌惮,不敢动手的。 几年前,萧墨渊刚刚受伤那会儿,便发生过诸如此类的事情。 第20章 掌中之物 那年与她同为四妃之一的妍妃初入皇宫,正得圣宠,连她都要避让三分。 玄王遇刺数日后第一次进宫,因眼盲行动不便挡了妍妃的路,便遭训斥责难。 这事儿传入皇帝耳中后,不过数日,妍妃便暴毙于倾阳殿,太医院对此讳莫如深,只说是染了急病。 燕庄妃久居后宫,早已深谙此道,妍妃正得宠,皇帝却对她的死草草下了定论,她思来想去,妍妃有如此下场,只能是因为她惹了不该惹的人。 帝王自古无情,却为了玄王能眼都不眨的杀了最宠爱的妃子,即便她是燕庄妃,身后有母族撑腰,也不敢轻易触了皇帝的逆鳞。 “出去,你们现在就给本宫出去!” “母妃——!” 萧云桀一脸震惊,萧墨渊在她面前如此放肆,母妃就这么放他走了?? “闭嘴!” 燕庄妃警告的看了萧云桀一眼,眼睁睁的看着萧墨渊在君凝的搀扶下离开,穿戴着掐丝珐琅指套的手发狠的抓着红木桌沿,忍着心中的憋闷。 君凝一路搀着萧墨渊离开了毓秀宫,在皇宫城墙下见到了满脸焦急玉竹。 “玉竹?你怎么在这里?” “是本王让她跟着过来的。”萧墨渊忽然开口。 玉竹心下一松,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姐恕罪,奴婢怕您出事儿,就自作主张去请了玄王殿下来。” 玉竹不明白小姐为何忽然要嫁给甚至不相熟的玄王殿下,但小姐一定有小姐的道理。 燕庄妃娘娘是靖王殿下的母妃,若是因为婚嫁的事情迁怒小姐,她只能去求玄王殿下护着小姐。 君凝自然明白玉竹的用心,上一世玉竹便一直护在她身边,直到最后死亡也未曾背叛过。 “玉竹,起来,我没有怪你。”君凝俯身拉起了跪在地上的玉竹,抬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你看,我好好的,不要哭了啊。” 这样的君凝与方才判若两人,萧墨渊看不到君凝此刻的神态,只能听着声音想象君凝的模样,应该是极温柔的。 “今日多谢王爷。” 萧墨渊回了神,温声道:“我并未帮上什么忙,以你的能力也未必被他们欺负了去。” “……萧云桀心胸狭隘,你今日这样对他,或许会被他记恨。”说到这儿,君凝顿了顿,接着:“我是说你近日小心些,别,别受伤了。”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被君凝说的格外生硬。 萧墨渊嘴角荡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他点了点头,“嗯,我会注意的。” 君凝视线上移,无意间便瞥见了他的唇瓣,耳根忽然红了。 刚刚她只想让萧云桀死心,根本没多想就吻了上去,现在回想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大胆的事情。 萧云桀方才说萧墨渊有心仪的女子,他这人看上去又洁身自好。 她这样贸然吻了他,也不知他心中会不会生气。 “小姐,府中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咱们要怎么回去呀。” 玉竹有些愤愤,小姐也是老爷的女儿,平康伯府正儿八经的嫡女,老爷怎么能这样对小姐。 “别担心,我们再想想办法。” 君凝拍了拍玉竹的肩膀,对这样的结果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的父亲是什么人,没人比她更清楚了,今日她公然要嫁给几乎没有夺储希望的萧墨渊,成了上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丢尽了平康伯府的脸面,君道远现在一定恨不得没有她这个女儿,又怎么会令府中的马车专门等她呢。 “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坐我的马车回府。” “我……” 君凝下意识要拒绝。 她倒不会介意什么,只是刚刚还强吻了人家,这会儿反应过来后,一时间反倒不知该如何面对萧墨渊。 只是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宫门便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满目颓唐的萧云桀。 君凝想也没想便应下了萧墨渊的邀请。 “有劳,我们现在就走吧。” 萧墨渊知道她方才是要拒绝的,只是不知被什么东西改变了想法。 “沧影,去把马车牵过来。” “是,王爷。” 车帘落下,两人先后走了进去,玉竹和沧影两人坐在车前室,这一幕刚好被抬起头的萧云桀看了个正着儿。 萧云桀被前脚被君凝两人气了个半死,刚刚又被母妃训斥了一顿,如今再次看到两人同乘一辆马车,现下气地捂着胸口,连连的喘着粗气,一个字儿也说不上来。 “杜,杜衣……!” 杜衣赶紧扶住了萧云桀,一手落在萧云桀后背上,一下一下的给他顺气。 “王爷身体要紧,您别气坏了身子。” “他们……他们……!” 萧云桀颤抖着手指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脸上浮现出青白之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帮君青念多说了一句话? 她从前的气量不会这么小的,她不是一直都想 难不成她真的喜欢萧墨渊?! 不,不可能的,君凝这么能喜欢除了他以外的人。 杜衣无可奈何,只能搬出燕庄妃娘娘来。 “王爷,属下觉得娘娘说的有道理,来日您登临大宝,踩死玄王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到那时,君二小姐不还是只属于您一个人。” “王爷,属下斗胆一言,玄王毁了容又眼盲,身体虚弱,这些年又屡屡拒绝陛下赏赐的美人,属下猜测其怕是早不能人事,君二小姐嫁过去两人也不会有夫妻之实。” 杜衣一番话就像是醍醐灌顶,萧云桀眨了眨眼睛,奇迹般地活过来些了。 “你说的对,萧墨渊他早就油尽灯枯,他拿什么跟本王比!” “阿凝,本王便让你任性一段日子,你终究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萧云桀眼中闪过偏执的疯狂,犹如地狱里的恶鬼。 …… 平康伯府。 君道远没想到君凝竟会被玄王亲自送回府上。 他自知理亏,不敢见萧墨渊,今日便也没露面。 君凝回到云翡苑,以为青桃已经先一步回来了,但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半个人影。 第21章 是福是祸 她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她想起来那时赵德对皇帝耳语了什么,她先前已叮嘱过青桃路线,所以下意识以为青桃定不会被发现。 如今再想一想,她是不是太过自负了,即便有上一世的记忆,对皇宫各处了如指掌,但赵德在宫中生活了五十余年,定然比她要熟悉得多。 青桃没有回府,会不会是被赵德发现了,君凝越想越心惊,思绪翻飞,想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小姐您先别着急,青桃自己回来,许是路上耽搁了也说不定。” 玉竹心里也慌,如果有最坏的结果,小姐会不会被连累,不,不会的,一定是她多心了! 骤然之间,君凝眼神忽然一厉,下一刻便拉着玉竹齐齐后退了两步。 破空的羽箭擦着玉竹的肩膀飞过,最终钉在了两人身后的木柱上。 君凝转头,看到了遇见上绑着的纸条,她本想上前将那张纸条取下,然而她刚刚迈出一步,刚刚羽箭嗡鸣之声却在脑海中放大数倍。 君凝捂着脑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小姐你没事儿吧!?”变故来的突然,玉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便赶紧扶着君凝到竹椅上坐下,“小姐,水来了。” 君凝一手捂着脑袋,接过茶盏仰头便将水尽数灌进了口中。 上一世她被一箭穿心的那个瞬间如同时光回溯般在君凝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重现,让她头痛欲裂。 过了好一会儿,君凝才从眩晕中清醒过来。 “玉竹,去把……箭上的纸条拿过来。” 玉竹不敢耽搁,废了很大劲儿才将纸条从箭上解下。 君凝拿过纸条,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神情渐渐由凝重变得舒展。 “小姐,可是有青桃姐姐的消息了?” “嗯,你还真说对了,看来我欠玄王的恩情一时间是还不完了。” 君凝将信搁在了桌上,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她也不知与萧墨渊扯上关系到底是福是祸了,这人完全不像世人说的那般已是个眼盲的无用之人。 他只是眼睛看不见,却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世人口中的废物呢? “小姐,奴婢不明白,青桃姐姐跟玄王殿下会有什么关系啊?” “玄王在殿上听到了我与君青念之间的对话,便让沧影出殿先赵德一步找到了青桃,并且将她送到了永嘉公主身边,永嘉公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赵德可不敢搜她身边的人。” 永嘉公主是皇帝三女,德妃所生,性格泼辣,却深得皇帝宠爱。 只是上一世靖王最后权倾朝野,燕庄妃得势,德妃被逼自尽,其母族也尽数被流放千里,永嘉公主更是被作为筹码远嫁南陌蛮夷之地。 南陌皇室乃是继婚制,南陌王死后,他的女人便如同财产一般承继给下一任的南陌王。 永嘉郡主性情刚烈,让她忍受这样的羞辱,倒不如直接杀了她。 那年,南陌皇室宫闱起火,永嘉公主用自焚告诉邶国的所有人,邶国的公主,永远不会低头。 一想到这些,君凝便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如果上一世她没有相信萧云桀,如果她没有助纣为虐,那么多人便不会因此枉死。 她的哥哥,镇南军的将士们,德妃,还有那些皇子公主…… “小姐,小姐你怎么哭了?”玉竹慌张的抽出手帕,给君凝擦眼泪:“小姐,你别吓奴婢呀。” 君凝抹了把眼睛,将泪水憋了回去,挤出了一个笑脸来:“傻丫头,别害怕,你家小姐没事儿。” 玉竹踌躇片刻,可是,可是小姐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明日午时青桃便要离开上京回汝阳去了,我们去西风渡送她离开。” “……是,小姐。”玉竹答着,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青桃姐姐人还是很好的,若是能与她一起伺候小姐就好了,如今青桃姐姐要回家了,谁也不知道这一别,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小姐,三小姐外苑外,说是想见小姐一面。”外院侍候的丫鬟前来禀报,君凝才想起倒是有这件事未曾处理。 “让她进来。” “是,小姐。” “小姐,三小姐整日里跟在青念小姐屁股后面,突然来找您一定没什么好事儿。” 君凝拍了拍玉竹的手,宽慰道:“行了,我知道了。” 未多时,君蓉佩带着一个丫鬟进了内院。 “妹妹见过嫡姐。” “过来坐吧。”君凝早收拾好了心情,如今看上去与在宫中时别无两样。 君蓉佩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君凝的神色,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怎么也没想到嫡姐竟想要嫁给玄王,反倒是庶姐嫁给了靖王。 玄王势弱,靖王势强,眼光放得长远些看,嫡姐还怎么斗得过庶姐。 君凝斟满了杯茶水,推到了君蓉佩面前,“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君蓉佩端起茶水,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大口,入口才发觉这茶水是滚烫的。 “咳咳咳……” 君蓉佩被烫的连连咳嗽,君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经意间问道:“是不是在想我嫁给了玄王,君青念却入了靖王府,我以后也会任由着君青念揉圆捏扁?” 小心思被君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君蓉佩吓得一哆嗦,慌乱起身跪在地上时,更是不小心打翻了滚烫的茶水。 君蓉佩跪在地上,热茶浸透衣衫,烫的皮肤发疼,她却不敢吭一声。 “嫡姐误会了,蓉佩,蓉佩不敢这样想!” 君凝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想的也没错,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逼你,要么,你走出这个院子,今日我当你从未来过,你继续做君凝身边的人,要么,吃了这粒药丸,自此之后我罩着你。” 玉竹站在一边,惊奇的看着小姐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了一粒药丸。 奇怪,小姐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药丸儿? “嫡姐,这,这是毒药吗?” “你以为呢?”君凝不答反问。 君蓉佩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开个玩笑,倒算不得毒药,只是……” 第22章 欺人太甚 “你若是因为君青念假意接近我,这药丸便会毁了你的容貌。” 君蓉佩吓得一哆嗦,她一个庶女,不敢肖想做大户人家的妻,可若毁了容貌,连小门小户的妻子怕是都做不成了。 君凝一手拿着药丸儿,看着君蓉佩那张苍白的小脸儿,心中并无半分怜悯。 上一世的君凝早就死了,如今即便平康伯府所有的人全部死光,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君蓉佩内心无比纠结,她知道一旦站错了队,日后将会万劫不复。 两相比较之下,君蓉佩心一横,抬手夺过药丸扔进嘴里,干谒着咽了下去。 君凝眸中带笑,抬手将君蓉佩从地上扶了起来。 “玉竹,把这个送给君青念,让她日日佩戴,能做到吗?” 君凝自腰间拿出一个香囊,君蓉佩伸手接过,香囊中散发出阵阵香气,君蓉佩下意识的觉得这不会只是香囊那样简单。 “嫡姐,这是什么呀?” “是可以让君青念变得更快乐的东西。” 君凝眼底带笑,并未明说,君蓉佩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她有些庆幸自己刚刚做的选择,如果……如果她刚刚走出了云翡苑,嫡姐交给她的这个东西会不会用在她的身上。 君蓉佩不敢多想。 …… 玄王府。 丽日鎏金,燕语莺声,七进七出的院落,影壁连廊,黄色琉璃做瓦覆于屋顶,地面铺就以昆山暖玉,华美的楼阁边乃是潺潺流水,处处繁复华丽。 萧墨渊坐在书房,正在新送来的书本上一点一点摸索着,仔细辨认指尖所过之处的每一个字。 “王爷,陶将军在外求见。” 萧墨渊指尖微顿。 他与陶将军并未有很深的交情,也只是前些年他去军中时见过数面,说过几句话罢了。 如今他这副模样,陶将军忽然登门定不是为了公事。 听说他是君凝的表哥,那定然是为君凝的婚事而来了。 将书放在桌案之下,萧墨渊这才开口,道:“请将军进来。” “是,王爷。” “下官拜见王爷。”陶言臻对萧墨渊抱拳,虽有恭敬,但脸上未见几分笑意。 沧影站在一旁,莫名觉得这个陶将军忽然来这里就是来找茬的。 “陶将军坐吧。” 陶言臻甩开衣摆,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来人,上茶。” “王爷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下官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同王爷商讨,便不喝茶了。” 陶言臻如此态度,哪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他商讨,分明像是来找茬的。 沧影腰间佩剑已出鞘半分,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将这人打出去。 萧墨渊双手放在桌上,虽看不到陶言臻的神情,却也能从他的语气中窥见几分不悦出来。 他今日如此,萧墨渊倒是能够理解,若是自己的妹妹要嫁给一个毁了容的瞎子,他心中定是也不愿意的。 “听闻陶将军常年生活在军中,向来铁面无私、治军严明,却对君二小姐这个表妹格外的关心爱护,想来,今日将军来此是为了君凝的事情吧。” 陶言臻挑眉,看向萧墨渊的目光发生了几分变化。 他当时还以为君凝看上的人是那大理寺少卿文璟,这会儿再回想起来,她当日说的人分明就是自殿外进来的玄王! 怪不得那日她会问自己只要不是萧云桀,是谁都可以这样的话。 原来是心里早有了打算。 “既然王爷已经知道了,那下官便不绕弯子了,如今圣旨未下,下官还请王爷求皇上收回成命。” “你们兄妹二人真是欺人太甚!”沧影心下气愤又替王爷憋闷。 这兄妹二人一个夜闯王府要与王爷成婚,如今婚事已成,又闯到王府要求王爷毁了婚约。 他们竟敢如此戏弄王爷!真当王府没人了不成!? “沧影,不得无礼,退下。” 沧影看了王爷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到了一边。 王爷如今的模样,当真是人人都要上来踩上一脚,可是王爷又从来都不反抗,也从不生气,他看着心疼! 陶言臻也知道自己不占什么理,但为了妹妹的终生幸福,他就算豁出去这一张脸不要了,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嫁过来。 从前的萧墨渊他是见过的,当真称得上是惊才绝艳,风华无双,然而天意弄人,如今的萧墨渊形同废人,他观当日萧云桀的模样,定不会善罢甘休,君凝入了玄王府,萧云桀想做些什么,他护不住。 陶言臻起身,撩起膝前衣摆,双腿弯曲,跪在了地上。 “王爷,下官知道此事是我不对,但事关妹妹终身大事,还望王爷成全!” 萧墨渊耳朵动了动,知道陶言臻此刻正跪在他面前,想来他对君凝定然是极好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还说了这一番任何人听了都要动怒的话。 “陶将军,你不怕本王杀了你吗?” “下官以下犯上在先,王爷想如何责罚,下官都愿意受着,但下官只有这一个妹妹,所以下官不得不来。” “……”萧墨渊沉默片刻,修长的手指轻点额头,莫名形成了一道威压。 陶言臻心中一凛,世人都说玄王已武功尽失形同废物,但他身为武将,萧墨渊身上的威压他怎么会感觉不到! 试问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真的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陶言臻第一次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他看不透萧墨渊,更对这个人不甚了解。 “本王与君凝已在陛下面前许了婚事,不日便要去伯府下聘,陶将军的请求,恕本王无法答应。” “……”这样的结果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陶言臻踌躇片刻,内心纠结。 萧墨渊起身,由沧影扶着来到陶言臻近前。 他微微弯腰,摸索着托举起陶言臻的小臂,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将军爱护自己的妹妹的心情本王能够理解,君二小姐神清骨秀又能言善辩,不是一般的女子,本王虽无当日风光,但护住自己的王妃尚且还能做到。” “将军在担忧什么本王知道。” 第23章 圣旨风波 “靖王与她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君凝入了玄王府,便是玄王府的人,断不会被旁人欺负了去。” 萧墨渊如今模样,说出口的话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可不知为何,陶言臻就是信了这一番话,或许玄王真的能说到做到。 “希望王爷说到做到,今日叨扰王爷,来日下官在府中设宴,给王爷赔罪,下官告辞。” 陶言臻来去如风,除了在君凝面前会温声细语外,对任何人都是一个样子。 等到陶言臻走了,沧影终于忍不住为自家王爷鸣不平。 “王爷,这两个兄妹唱的是哪一出啊,刚刚您就该让属下将他打出去!” “他是君凝的哥哥,你若将他打出去了,明日这事儿便会人尽皆知,到时会传成什么样子,都是你我无法控制的。” “这……”沧影到时没想到这些,他只觉得陶言臻冒犯了王爷,便该打。 “好了,今日之事便权当没有发生过,你今日派人去平康伯府府外守着,若是看到了萧云桀的人,不必禀明我,直接杀了。” 萧墨渊的声音依旧温润,若是忽略他说的,任是谁都会以为这是个生性纯良的公子。 沧影一边应着,一边扶着自家王爷向门外走去。 “夜里你亲自去盯着,若是见到靖王,直接打晕了带回来。” “是……啊,啊?” 沧影刚想应声,忽然反应过来,他没听错吧,王爷让他们把靖王殿下打晕,这…… “怎么了?” “王爷,靖王殿下怎么说也是王爷,又是您的弟弟,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 萧墨渊思考了一阵,点了点头。 “确实不妥,算算日子,沧流也该回来了,雍州事物繁杂,你自小没离开过上京,不如去那里历练一番。” 沧影心脏狠狠一跳,忙道:“属下一切都听王爷安排,靖王一出现,属下定然将他打晕送到王爷面前!” 萧墨渊嘴角微勾,迈入长廊后便松开了沧影的手独自往前走去。 沧影想上前扶着,却被萧墨渊制止了。 “你站在那里,告诉本王该如何走。” 他能为君凝做的不多,即便这婚约是君凝先开口的,但她是女子,若大婚之日自己的夫君要人扶着才可以走完那一段路,她定会被别人议论。 萧墨渊知道君凝不在意众人说什么,否则也不会嫁给他了,但他身为男子,如今做些自己尚能做到的事情,也算是还她些体面。 …… 君凝送走了青桃,刚刚回府还未来得及喝一盏茶便被康管家叫去正厅了。 她倒时才发现父亲正交握双手,正对着一个腰间系着宽大腰带,身着蓝袍,上绣繁复花纹的太监有说有笑。 君凝环视了一圈,发现今日几个姨娘、庶子庶女尽数在场。 “君凝见过父亲。” 听到是君凝的声音,那太监方才转过身来,君凝也看清了他的容貌。 “君二小姐,老奴这厢有礼了。” 赵德对几个庶女的态度不咸不淡的,却独独对君凝不同,平康伯看在眼里,心中猜测连连。 要知道,赵德对人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便是代表了皇帝的态度,如今赵德对君凝如此,难不成说皇帝私下里对君凝赞赏有加? “平康伯,君二小姐来了,咋家便宣旨了。” 赵公公拿出圣旨,君凝等人跟着平康伯一同跪在了地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平康伯君道远之女君凝秉性端淑、品貌出众、温良端方,朕见之甚悦。今朕第四子玄王已至婚娶之龄,当择贤淑之女婚配,朕观君氏之嫡女与朕之第四子玄王心意相通发,特许君氏之嫡女为玄王正妃,二人择一吉日完婚,钦此!” 赵公公掐着嗓子,声音洪亮,直至念到最后一个字后便将圣旨捧起送到了君凝手上。 “还请君二小姐接旨。” “臣女接旨,陛下万岁。” “平康伯,圣旨已经宣读完,您就别跪着了。” 赵德托着拂尘,俯身便要将平康伯拉起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明所以。 这就宣读完了?他们怎么记得陛下亲口说将庶姐许给靖王,如今为何没有旨意? “公公可是还有圣旨忘了宣了?”平康伯看了娄氏一眼,而后陪着小脸,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赵德眉头一皱,不悦道:“平康伯可真会说笑,咋家也陛下身边伺候多年,虽到了年纪,却也不至于到了连陛下发了几道圣旨也记不得的地步。” “公公误会了!”平康伯连连摆手,压低了些声音解释道:“当日陛下将我这庶长女许配与靖王做侧妃,今日却不见公公宣读,我这才由此一问,公公千万别误会。” “侧妃??”赵公公一脸疑惑。 君凝站在一边看着,赵公公这反应不像是假的,难不成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平康伯与赵公公说这话,君凝便看到君青念与娄夫人站在她身边,瞪了自己一眼后便一脸紧张的看着赵公公。 另一边,赵德似乎终于明白了平康伯的意思,反应了一会儿才道:“想来是平康伯您误会了陛下的意思。” “公公何出此言?” “靖王殿下的正妃乃是太傅嫡女,这大婚之日自然是不可娶侧妃进门的,您家这位庶小姐……”赵公公顿了顿,而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接着道:“她这儿许是没那般灵光,只是那日与君二小姐一同上台,才得以有了讨赏赐的机会,如今能入靖王府为妾已是陛下对她天大的恩赐了。” 赵公公没说一个字,君青念的脸色便白一分,尤其是当赵公公指向脑袋时,君青念整个人踉跄了数步,若是没娄夫人扶着便跌在地上了。 赵公公似乎觉得君青念不够绝望,末了还不忘补一句:“来日靖王爷与王妃大婚,便会派顶小轿来平康伯府接走庶小姐,自王府的小门入了府,这便算是了了。” “原,原来如此,多谢公公告知了。”平康伯还维持哲最后一丝理智,没让赵公公看出什么不妥来。 “如此,咋家便告辞了。” “公公慢走,康管家,送赵公公出去。” 赵公公走了,君凝也不愿留在这乌烟瘴气的正厅,看到这些腌臜的人。 然而她刚想走,身后忽然袭来一阵阴狠的掌风。 第24章 有人撑腰 君凝眸光一凛,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闪身躲过了君青念的抓向她头发的手。 一计不成,君青念不顾形象,张牙舞爪如同疯魔般朝君凝扑过来。 “君凝!你去死吧!” 君青念指尖锋利,每一次扑上来都是一副要让君凝毁容的架势。 平康伯在场,娄氏倒是还有两分理智,即便同样恨极了君凝,还是拉着君青念的腰极力阻止。 “念儿,念儿,那是你嫡妹啊,你冷静一点儿,有什么委屈同你父亲说,念儿!” 娄氏深知君青念是怎么也打不过习武的君凝的,所以只能死死抱着君青念的腰,生怕自己的女儿有个三长两短。 “君凝!你陷害我!都是你陷害我!你怎么不去死!” 君青念发了疯般挣脱开娄氏的束缚,五指张开成爪,眼见便要刮花君凝的脸。 君凝忽然抬头,直直望向君青念眼底,冷冽又夹杂着嘲笑的眼神,让君青念目眦欲裂。 君凝脚下生风,众人甚至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反应过来时,只见君凝已来到君青念身侧,在娄氏惊恐的目光中抬手捏住君青念的手臂,狠狠向外一折! 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君青念那杀猪般的惨叫更让人心神震颤,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手臂。 “君凝,君凝,你松开,你快松开,青念她快疼死了啊!” 娄氏作势要去抓君凝的胳膊,君凝灵巧躲过,娄氏根本来不及反应,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伴随着君青念的哀嚎,娄氏控制不住前倾的身子,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娄姨娘何必行如此大礼,这倒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君凝饶有兴致地逗弄着娄氏。 “你!” “够了!都给我住手!” 平康伯怒吼出声,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君凝心中嗤笑,捏着君青念小臂的手微微用力,而后骤然松开,众人视线跟着君青念,只见她像块破布一样,被君凝甩到一边,最后重重地砸在了刚被人搀起来的娄氏身上。 “君凝!”平康伯忍无可忍, 放肆!简直是放肆至极!她还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平康伯扬起手便要教训君凝。 君凝不躲不避,仰起脸迎上了平康伯即将落下的巴掌,眸中有失望,有泠然,却独独没有半分的畏惧与屈服。 “父亲已经因为她们母女打了我一顿板子,如今竟是要亲自动手了吗?” 君凝叹了一声,认命般闭上了双眼,“父亲打吧。” 这一巴掌过后,我们之间的父女情分便彻底的尽了。 平康伯一张面皮狠狠地抽动着,只差一寸便要落在君凝脸上的巴掌硬生生地停下,无论如何再也无法越近半分。 想象中火辣辣的疼痛并未到来,君凝睁眼,在看到来人时心尖一颤,险些湿了眼眶。 “平康伯好大的气啊,老夫练兵数日未归,让你照顾好我的宝贝凝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来人一身黑色鱼鳞甲胄,甲胄两肩各一只青面獠牙的金色雄狮,前后各佩两面青铜护心镜,甲胄之上簪缨垂坠,即便老人已满头华发,却依旧精神健硕,威风凛凛。 再次见到外祖父,君凝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上一世外祖父一家最后全部战死沙场,就连已经年迈的外祖父也不例外。 外祖父临死前还在给她擦眼泪,笑着告诉她不要哭。 外祖父说他是去找自己的女儿了,让她不要难过。 陶老将军一手拎着簪缨头盔,一手正钳制着平康伯的手。 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平康伯浑身一抖,险些跪在了地上。 所谓一物降一物也不过如此了,平康伯见到陶老将军就如同老鼠见了猫,怕得要死。 “陶老将军,您忽然来此,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到底是被陶老将军一鞭子打的半个月起不来床的人,平康伯苦哈哈的笑着,哪还有方才面对君凝时那番盛气凌人的模样。 “哼!”陶老将军冷哼一声,对平康伯这谄媚模样十分不屑。 当初若不是这个表面斯文,背地里却人面兽心的畜生迷了他女儿的心智,如今也不会早早便离开了人世。 “通传?幸得今日没有通传,不然本将军怎么会看到如此一幕!” “君道远你个混账!你是怎么答应老夫的!” “老夫还没死呢,你就敢这么对我的外孙女,老夫若是真有一日不在了,你是不是要为了这对上不得台面的母女杀了我的凝儿啊!” 陶老将军怒目而视,一点儿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真是蹬鼻子上脸,君道远还真当自己的有个世袭来的伯爵之位,就真拿自己当伯爵了? 肚子里装不下二两油的混账东西,早该一鞭子打死! 平康伯被骂的抬不起头,垂下来的长方三角眼中满目阴狠。 老不死的,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武安将军府尽数跪在我脚下! “外祖父。”君凝哽咽着唤了一声。 这一声可把陶老将军心疼坏了,顾不得教训君道远,陶老将军推开他便三两步来到君凝面前。 陶老将军是个粗人,膝下儿女嫁人的嫁人,戍边的戍边,如今家中只剩下陶言臻这么一个男娃娃陪着。 陶言臻从小便淘得要命,真真是能将人气的七窍生烟的淘。 自陶言臻记事起,只要两人在一个屋檐下,武安将军府便没一日的安宁日子。 伴随着陶言臻逃跑的动静,陶老将军的咆哮几乎能穿破屋顶。 反倒是君凝这个外孙女,性格与她的母亲极为相像,做事有章法,为人又和善谦逊。 陶老将军看到君凝就像是看到了宝贝似的,一股脑地将对陶言臻的爱和对儿女的爱都转嫁到了君凝身上。 “我的小心肝儿呦,让外祖父看看,怎么都瘦了?” 陶老将军半生戎马,面对女儿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温柔耐心都捧了出来。 平康伯交叉攥握着双手,嘴角抽搐,您老哪儿看出来她瘦了? 平康伯心里吐槽,没想到又被骂了一顿。 第25章 人面兽心 “君道远!你这个混球玩意,好吃好喝的都供养着这庶出和这外室,这母女两个倒是被你养得跟猪一样,可怜我的凝儿,吃不饱穿不暖。” 陶老将军一张口便将在场三个人挨个骂了一遍,末了还不忘抬手抹了把眼泪儿。 “凝儿,你跟外祖父回将军府吧,你这父亲人面兽心,不堪大用,你还为他想什么想?” 陶老将军句句关心着君凝,句句没忘了要骂平康伯一顿。 君凝拉着陶老将军那双已满是皱纹的手,一遍一遍地摩挲着,似乎怎么也不够一样。 陶老将军骂的够了,终于意识到君凝的不对劲儿。 以往陶老将军来平康伯府,君凝可不会这样撒娇似的紧拉着陶老将军不放,甚至于陶老将军训斥君道远时,君凝偶尔也会站在君道远一边,让陶老将军消一消气。 今日他骂了这半晌,也不见君凝说什么,实在意料之外。 “凝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用害怕,外祖父在这里,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动你,我非让他尝尝我的鞭子!” 君道远本就心里有亏,听到“鞭子”两个字,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看来至今记忆犹新。 “外祖父,没什么,就是凝儿想你了。” 君凝半垂着脑袋,拉着陶老将军的手不放开。 那日挨的板子君凝并未说给陶老将军听,外祖父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但毕竟年纪大了,实在不该为她的事情劳心伤神。 平康伯府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再加上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如今她对这府中的人失望透顶,也对他们了如指掌。 若想覆灭平康伯府只是手起刀落的功夫,但她并不想那样做,她要这上京所有的罪恶一点点的反噬,互相倾吞,最终覆灭。 君凝收回心神,拉着外祖父的胳膊,眉目弯弯,道:“外祖父,凝儿的棋艺最近又精进了不少,不如您与凝儿下一盘?” 见君凝拉着他便要走,陶老将军不由得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到底还是他想多了,凝儿还是在护着平康伯府这一众杂碎,这不就急着拉他离开了。 “好好好,那我便与你杀上一盘!” 眼不见心不烦,陶老将军说完便往云翡苑的方向走,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凝儿怎么没跟上来? “君青念,今日折你一臂,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你该庆幸没有在我脸上留下伤口,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君青念捂着胳膊,瑟缩了一下,君凝没给她说废话的时间,转头望向娄氏。 “娄姨娘,管好自己的女儿,平康伯府倒是可以让她撒泼,可到了靖王府,深宅大院,她没有靖王的宠爱,你觉得沈家的嫡女也会这样惯着她?” “君凝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平康伯眉头紧皱,一个姑娘家说话如此不知检点,实在荒唐。 君凝自然不会忘了平康伯,她转身,对平康伯作了揖,“父亲有时间不如去祠堂看看母亲的牌位,母亲在世时常常对我说父亲有难言之隐,所以才不常来看我。” “母亲的话我都是信的,若不是那日我见母亲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我便仍觉得父亲心中是有母亲和我的。” “凝儿,你等……”平康伯肉眼可见的慌乱。 不仅仅是因为陶老将军那将要吃人的视线,还有君凝那毫无波澜的双眸。 如今君道远终于发觉,君凝如今看着他的目光已然只剩下冷漠疏离,她和她母亲长得太像了,如今就连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也与她母亲最后几年一模一样。 君凝没打算让平康伯说话,于是接着道:“父亲一生荣华富贵,从来没尝过被冷漠对待的滋味儿,怎么会理解母亲和我呢。” 众人听着,都以为君凝是惦念旧事,伤心之下才说出了这番话。 然而下一刻众人便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只见君凝扬起笑脸,不偏不倚的看着平康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午夜梦回的时候,父亲可会后悔如此对待母亲?” “我……”平康伯心中一颤,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儿实在陌生,陌生到让他有些害怕。 平康伯甚至有一瞬间出现了一丝错觉,他觉得君凝想要杀了他。 “父亲不必现在回答我,或许日后的某一天,父亲心中会有一个更准确的答案。” 平康伯:“……”君凝这是什么意思? 君凝说完便后退一步,回到了陶老将军身边,重新拉过陶老将军的胳膊。 “外祖父,我们走吧。” …… 许是君凝的眼神过于锐利,许是平康伯心虚,总之,他但当晚便做了个梦。 梦里陶夫人还活着,正坐在镜前细细梳着长发。 平康伯不由得看傻了眼,走到陶夫人身边时,却无意间看到了镜中自己的脸,干瘪消瘦,身上穿着囚服,甚至额头上还刺了青。 下一刻,冲天的火光在镜中燃起,火中冲出了两头肥头大耳的猪。 平康伯被吓醒了,连夜叫人将屋子里摆满了蜡烛,拢福居正房亮如白昼。 君凝送走了陶老将军,好一番解释才让外祖父相信她真的没有被夺舍。 不过送陶老将军出府时君凝看到了靖王府的人,这些人盯梢的功夫大半都是从君凝这儿学来的,即便现在换了人,可还是老样子,只需一眼,君凝便能将他们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君凝知道萧云桀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那日萧云桀丢了那样大一个面子,他定不会就那样算了。 往日云翡苑对萧云桀大开着门,让他来去自如,如今这扇门关了,萧云桀定会另寻门路。 君凝不出府,她知道萧云桀一定会来,她太了解萧云桀了。 不管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他对自己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喜欢,萧云桀一定会找她问个清楚。 已过了午夜,君凝坐在院子里刚刚安好的秋千上,双脚离开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夜里的云翡苑格外安静,只隐约能听见几声极远的野猫的叫声,月光洒在树影之间,空中繁星点点。 君凝歪头靠在秋千上,静静等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第26章 黄雀在后 上京城大街空无一人,平康伯府围墙外,一双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围墙内外的动静。 坐在秋千上的君凝忽然坐直了身体,望向围墙。 利刃在月光下泛出寒芒,转瞬即逝。 血腥味在黑夜的风中四散开来,刺激着人的感官。 “沧影大人,所有人都已被解决!”黑衣暗卫手握长刀,刀尖向下,正滴着血。 沧影点了点头,抬手迅速对所有人比了个手势,众人会意,纷纷隐匿身形,藏于暗处。 一场厮杀悄无声息的展开,最终又尽数归于平静。 君凝抬手放在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看来今晚墙的另一面格外热闹。 一切重归于平静,直到脚步声再次响起。 杜衣手握长剑站在墙边,看着即将要翻越过高墙的王爷,最后规劝了一句。 “王爷,君小姐想必还在气着,您若是此刻擅自进入云翡苑,怕是会惹得君小姐更加不悦。” 杜衣没敢提及当日君凝与玄王同乘一辆车离宫之事,只敢旁敲侧击挑些不轻不重的劝上一劝。 “今日本王若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即便与她有了什么又能如何!” 黑夜中,萧云桀的眸光如同饿狼一般,看向杜衣时竟也带着狠意与决绝。 杜衣:“……”王爷,您也就是说说,您打得过君二小姐吗? 杜衣当然只敢腹诽,不敢说出来。 萧云桀不欲多言,后退数步便要翻身越过高墙,却未发觉身后危险已悄然而至。 杜衣站在墙边,腿部弯曲,掌心向上搭在腿上,已经摆好了姿势。 然而下一刻,杜衣缓缓瞪大双眼,黑衣蒙面如同幽灵般的男子自王爷身后出现,他心中警铃大作,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觉得颈间一凉,一柄长刀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抵住了他的脖子。 几乎瞬间,萧云桀便已伸手去摸腰间佩剑,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后脑一阵剧痛袭来,萧云桀只感觉脑海中一阵嗡鸣,面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萧云桀晃悠了两下,终于和杜衣一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沧影随手把石头丢进了杂草中,拍了拍手才一把扯下面罩,抬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萧云桀,确认人已经晕过去了,这才向后招了招手。 早已等候多时的暗卫直接将萧云桀捆了个严实,对沧影点了点头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将这里清理干净,不要让君二小姐发现端倪。” “是!” …… 晨光熹微,第一声鸡鸣划破上京城上空时,太傅府门口已聚满了早出的百姓。 “这里面的东西还会动?” “诶呦,你还真别说,这什么东西啊,看着怪像个人嘞!” “……” 太傅府府门向来清静,百姓们也不敢在此处聚集,如今像这样吵闹的时候着实少见。 一炷香后,府门终于自里面打开,玉管家皱着眉自门内走出。 “一早便在太傅府门口喧嚷!你们不要命……诶呦!” 玉管家许是还未睡醒,门上以绳子拴着那样大一个麻袋他都未曾看到,竟直直撞了上去,摔得自己一个趔趄! “什么!什么东西!” 玉管家脸色一白,以为出门撞见了鬼,抬头一看却发现头顶正挂着个麻袋,麻袋里似乎有东西,正剧烈地挣扎着。 “嘿!这是哪个造了孽的!竟敢将此等不明之物挂在太傅府门口!”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通知老爷!” 身后的仆从不敢耽搁,应了一声便慌张的跑回去了。 “唔唔唔……!” 许是听到了玉管家的声音,麻袋内的“物体”挣扎的更剧烈了。 玉管家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将仆从推到了门外,自己却是后退数步,退进了太傅府的大门。 “你们去把这群人赶走!” “在太傅府门前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家仆们手握棍棒,身形魁梧,市井小民自然是不敢在府门逗留,很快,这府门外便清净了不少。 凌霄阁。 一袭浅紫色衣衫的少女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少女半张脸蒙着紫色的面纱,只露出自带几分英气的眉宇。 “哥,你叫我来这儿做什么?” 君凝扯了扯脸上的半边面纱,上下眼皮已要打架了。 昨夜等了许久也不见墙外的人进来,倒是一阵阵喧闹后尽数归于平静,等她按捺不住翻墙去看时,人影未见半个,只在杂草中找到了块带血的石头。 今晨君凝本想偷懒多睡上一时半刻,却被陶言臻连拖带拽地带到了这儿来。 凌霄阁就在太傅府对面的街上,坐在这儿倒是能将太傅府门前发生的一切都看个清楚。 她向来不爱凑热闹,方才太傅府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没什么吸引人的。 陶言臻似乎知道什么,此刻一脸兴奋的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太傅府门口。 君凝:“……”绑了个麻袋有什么好看的,除非麻袋里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哥哥,我困了,不如您看看着,我睡个回笼觉去。” 说着,君凝起身便要溜走,可屁股还未离开长凳便被陶言臻拉着胳膊拽了回来。 “阿凝,别急着走,好戏还在后头呢,我保证你喜欢!” 君凝无奈,只能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手搭在桌上,半眯着眼睛看着。 片刻。 已年过半百的太傅自府内慢慢走出,家仆们恭敬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形容干瘪的老头正穿着一身不甚合身的宽衣大袍,每走一步那衣衫便要晃上三下。 “发生什么事了?” 玉管家忙躬身上前:“老爷,您看。” 沈太傅背着双手,晦暗不明的双眸微微眯起,顺着玉管家所指的方向望去。 奇怪的是,当沈太傅望去时,那袋中的物体便不动了。 须臾,沈太傅收回目光,冷漠道:“丢出去。” 话落,那袋子中的东西忽然开始剧烈地挣扎,那模样,像是要引起谁的注意般。 君凝歪头看着,新奇道:“这小东西到还有几分灵性。” 陶言臻双手交握抵在唇边,掩住了微微抽搐的嘴角。 第27章 叹为观止 太傅脚步一顿,在仆从动手前微微抬手。 玉管家忙道:“停下来,快停下来!老爷,您有何吩咐?” 太傅缓缓走近那麻袋,在麻袋边上绕了一圈,最后挑了挑眉,这袋中畜生倒是有几分灵性,竟还知道谄媚于他。 “解开。” 家仆闻言,七手八脚地将那捆得结实的麻袋解开,又在玉管家的示意下拎着麻袋的两角,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萧云桀被太尉府的家仆从麻袋里倒了出来,翻滚了数圈倒在了沈太傅面前。 一息,二息,三息…… 看清那人容貌时,周遭顿时安静如鸡。 君凝缓缓坐直了身子,眸中的困意也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向来沉稳的沈太傅险些头朝下栽在地上,不过想来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来时便栽在地上,也总好过面对这副场景。 此刻躺在沈太傅面前的萧云桀鬓发凌乱,上面还挂着已凝固干枯的泥土血块,一身蜀锦绣金丝长袍已脱了线,腰间还被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白色的里衣清晰可见。 若说那腰间的布料去哪儿了,自然是正堵在萧云桀的嘴巴上。 若是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地方,当数那张忽白忽红的脸了。 只是如今萧云桀这张干净白皙的脸已经被丢了个干净。 沈太傅扶着自己因为惊吓被闪到的腰,上朝时都未见这样慌乱,如今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了。 “扶进去,还不快扶进去!” 沈太傅低声吼着,第一次有了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的感觉。 众人反应过来后,一刻不敢怠慢,也顾不得尊卑,架着萧云桀的两个胳膊便将他往府里拖。 须臾之间,太傅府的大门被重重关上,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将萧云桀那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君凝掀起脸上的面纱,抿了口茶,勉强压下心中那翻涌而起的畅快! 如假包换,当真的萧云桀! 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昨日一墙之隔,萧云桀在府外被人绑了去,今早便被挂在了太傅府门口。 只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替她做了她一直想做却没来及做的事情。 “哥哥,这是你做的?”君凝眸光大亮。 陶言臻原本笑得前仰后合,听君凝问起,这才连连摆手,边笑边道:“你哥哥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更何况若此事让陛下知晓,重则是要抄家灭族的!” 君凝狐疑地看着陶言臻,忽然凑近陶言臻,眯着眸子问:“哥哥早就知道这件事,难不成知道这是谁做的?” 永初四十三年的萧云桀还未与什么人结下梁子,至于有什么人想要如此羞辱他,还不怕被皇帝怪罪,这样的人就更少了。 要么是几位皇子中的一位,要么……便是他国来到上京的那些不要命的质子们。 陶言臻:“……”妹妹太聪明了怎么办? 陶言臻已答应了那人不说,如今君凝问起,他虽然想迫不及待的告诉她,但还是决定守口如瓶。 他拍了拍君凝的肩膀,一脸意味深长道:“你以后定会知道。” 君凝:“……” 能如此轻松地将萧云桀绑走,此人要么运筹帷幄,要么便是与萧云桀极为亲近之人。 无论这人是谁,于她而言都是友非敌。 这一次萧云桀不但受了伤,却丢了这样大一个人,想来要有一段时间不会露面了。 天赐良机,她若不做点儿什么实在是对不起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 君凝眼光流转,淡紫色面纱之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陶言臻看着,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几日不见,阿凝似乎更令人捉摸不透了。 此刻陶言臻忽然明白君凝为何要选择萧墨渊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腹黑,日后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哥哥,哥哥?” “嗯……嗯?” “我说我想同你一道去军营。” 陶言臻:“……” 他想也不想便要拒绝,直到君凝眨着无辜的眼睛,抬手将原本在他腰间的玉佩放到了桌上。 “去,哥哥一定带你去。” “王爷,您何苦这样呢??” 沧影站在廊下,一脸焦急地看着二十步开外的萧墨渊。 王爷又不喜欢君二小姐,更何况这婚约本就是君二小姐先提出来的,如今王爷在这九转长廊内一遍一遍地熟悉着每一处,甚至将膝盖都摔得青紫了,这是何苦呢? 萧墨渊摸索着扶住手边的栏杆,额上已满头大汗。 “可按照我说的做了?” 沧影跺了跺脚,“王爷的吩咐,属下定然是做了的。” 萧墨渊点了点头,又问:“君凝也看到了?” 沧影:“……”君二小姐!又是君二小姐! 王爷明明对君二小姐没有一丝的感情,为何处处要为她着想?? “回禀王爷,君二小姐与陶将军一同去了凌霄阁,将太傅府发生的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 “嗯。” 萧墨渊应了一声,松开扶着栏杆的手,站直了身子,像是一个正常人般迈步向前。 “王爷小心!” 一阵声响传来,沧影按萧墨渊的吩咐站到了远处,如今萧墨渊摔倒,沧影即便再快也来不及去扶。 “本王没事,你不要过来。” 萧墨渊咬牙起身,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细密的疼。 “咳咳咳咳……” 压抑不住的咳嗽声阵阵响起,萧墨渊双手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连廊木板上。 沧影眼眶通红,再也忍不住冲到了王爷身边,小心的为他顺气。 “王爷,您大可不必如此啊,君凝小姐她不过是想利用您,属下不明白,您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慢慢得以平息,沧影小心翼翼地扶着萧墨渊靠在了围栏上。 萧墨渊闭目喘息了一阵,因为方才剧烈的咳嗽,眼尾漫上了浅淡的红色。 “日后她也会是王府中的人,大婚之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她不该被人嘲笑,你可明白?” “你还真是个好人,宁愿自己在这儿一遍一遍跌倒也不想王妃受委屈,只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感激你啊。” 突兀的声音自屋顶传来,带着三分的阴阳怪气,又夹杂着七分的担忧怨念。 萧墨渊抬眸像声音传来的方向为望去,虽看不到人,但只听声音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何时回来的?” 第28章 共谋大业 “今日方才回来,家门都没进就来看王爷了,谁知道呢,半年未见王爷竟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陆今安离开屋顶,闪身来到萧墨渊身边,接替沧影的位置,托住了萧墨渊的小臂。 嘴上刻薄,动作间却掩不住担心。 “本王如今闲着也是闲着,能找些事情做再好不过。” “墨渊,当初你帮我时说过你什么,你还记得吗?”陆今安长吐了一口气,想起了多年以前第一次见到萧墨渊时的情景。 邶国八大皇商,陆家是邶国唯一将根扎在上京的皇商,且商号下经营的生意几乎遍布整个上京的各个角落。 陆今安的身份并不体面,他是陆老爷与一青楼女子一夜风流生下的孩子。 年幼时陆今安一直同母亲住在秦楼楚馆之中,十岁时陆老爷最宠爱的庶三子为人所害,陆老爷伤心欲绝,恰逢此时遇到了与庶三子极为相像的陆今安,他才被带回了陆府。 “很久前的事情也只有你记得那样清楚。” 萧墨渊说得轻忽,似乎真的不记得当日他说过做过什么了。 若是萧墨渊的指尖未曾被他无意识的掐得泛白,陆今安便被他骗过去了。 当日意气风发的天潢贵胄,挥着马鞭扬言要让邶国国土所及之处再无战争,家家都能吃饱饭,现在却将自己锁在玄王府一方天地内,连从前说的话都不愿再记得。 萧墨渊不愿提及往事,陆今安心中叹息,跟着转了话题。 “我刚进京便听说王爷不日便要大婚的消息,却没想到未来的玄王妃竟会是平康伯府的二小姐。” 陆今安在江南摸爬滚打的半年,终于培植起他自己的势力。 如今却听闻玄王与君凝不日大婚,心中十分震惊,快马加鞭硬生生提前两日赶了回来。 “这位二小姐与靖王是什么关系,整个京城无人不知,王爷又怎么会跟她有了婚约?” 萧墨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方暖玉,“……此事说来话长。”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文,陆今安忍不住提醒道:“王爷或许不知道,君凝绝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她嫁过来定是有所图谋。” 所有人都认为君凝此举别有所图,萧墨渊思衬片刻,摇了摇头,“我知道,不必在意。” 陆今安:“……” “江南那边情况如何了?” 萧墨渊主动提及江南,陆今安高兴还来不及。 “江南四大皇商已有两家归顺于定王,一家归顺靖王,如今只剩宋家。” 宋家…… 萧墨渊半垂着眸子。 宋家乃是江南皇商之首,为皇宫提供绸缎织品,深受皇帝喜爱,宋家家主他几年前见过一面,风流倜傥却又刚正不阿,不失为一君子。 “此番你跟宋家主可有接触?”萧墨渊问。 “嗯,我以陆家人的身份接触到了宋家在定州城的势力,但宋家主人不在定州,据说是发妻患病,家主带着发妻去寻访名医了。” “宋家有三子一女,我在定州见到的是宋家小姐,宋摇枝,她一人掌管定州宋家所有商号,行事颇有宋家家主之风。” “这几年萧云桀暗暗培植势力,加之君凝姨母一家在颍州相助,如今定州城内已布满了靖王府的暗庄,宋家想在定州安稳下来,要么归顺靖王,要么拔掉靖王在定州所有的势力。” 陆今安言语间不无对君凝的怨念。 萧墨渊靠坐在栏杆上,从陆今安的只言片语中分析着江南的局势。 “定州是南陌与邶国往来的咽喉,手中有定州这张王牌,便能跟南陌谈判,来日南陌或许会成为他夺嫡的一大助力。” “越州和颍州比邻定州,定王想制衡萧云桀,或许会从这两处下手,形成钳制之势。” 陆今安眸中划过一抹流光,王爷两耳不闻窗外事,却能从他三言两语中把江南的局势分析的如此透彻,实在令人叹服。 陆今安单膝跪地,抱拳道:“王爷英明,摇枝……宋小姐也是这样说的,宋小姐说愿代宋家向王爷投诚,助王爷重归朝堂,共谋大业!” 陆今安难掩心中激动,不论是摇枝还是萧墨渊,他们都是他在意之人,若今次能促成此番合作,不论对谁都是极为有利的。 然而萧墨渊并未对此表现出半分的兴趣。 “邶国有七位皇子,五位公主,宋家小姐何必将宝压在本王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定王虽阴狠了些,但若宋家诚心归顺,他定不会亏待了宋家。” 陆今安心中一急,忍不住低声吼了句:“王爷……!” 萧墨渊已起身循着长廊一步步往回走,“今安,你和那位宋家小姐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 陆今安踌躇片刻,快走了两步追上萧墨渊,解释道:“我跟王爷说这事儿断然不是因为儿女情长,宋家是江南皇商,家财万贯,王爷若是能……” 萧墨渊抬手打断了陆今安的话,身体隐隐的疼痛时刻都在提醒着他如今已是个废人。 他轻叹了一声,看在陆今安的面子上,才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定州城既是通往南陌的要道,商人自古重利,宋家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在今年冬日之前保得一个安稳。” 陆今安思衬片刻,缓缓睁大眼睛:“王爷的意思是……” 萧墨渊挥了挥手,“回去看看你家老头吧,我也乏了。” 京畿大营,喊声震天。 比武场上左右各挂着一面大旗,一面旗上是“忠”,一面是“义”,迎着风猎猎作响。 场外被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后面的人扒着前面人的肩膀,满脸兴奋地往圆台上张望着。 君凝早已扯下了面纱,左手紧握长枪,兴奋的看着站在对面的百夫长。 君凝今年只有十三岁,身形娇小,面容白皙,甚至没有那长枪高,一眼瞧去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反观对面的百夫长,在军营中风吹日晒,古铜色的皮肤浸着汗渍,身形高大魁梧,一把大刀立于身侧,浑身上下散发着血气,一看便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只听铮鸣之声响起,君凝将长矛插入木板之间…… 第29章 军营遇故 君凝双手抱拳,“还请卫百夫长赐教。” 卫敬眼角一抽,君凝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今天竟然敢来挑战他,勇气可嘉。 “陶将军,刀剑无眼,我这个粗人下手没轻重,要是一个不小心伤着你妹妹,将军可别怪罪啊。” 陶言臻抱着双手站在旌旗下阴凉处,嘴里衔着根狗尾巴草,闻言撇了撇嘴,骂道:“卫敬你瞧不起谁呢!你以为这是什么地儿,君凝站上了擂台她就是一个兵!要打快打,受了伤直接抬走!” “就是就是!卫百夫长不会是怕了吧?” 以前败在君凝手下的士兵跟着起哄,实则迫不及待想看君凝被打趴下。 卫敬冷哼一声,抖了抖肩膀,连带着手里的长刀都跟着颤了三颤。 “来!” 许久不曾动武,今日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君凝迫不及待地拔出长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卫敬心下一惊,凭借着多年的战斗经验,双腿张开狠狠踏在地面上,下意识地横过长刀挡在了面前。 只听得一声铛铛几声刺耳的铮鸣,众人龇牙咧嘴地捂住耳朵,惊异的看着擂台上的一幕。 陶言臻嚼着草根的动作忽然停下,原本散漫的神情也逐渐认真。 长枪与长刀面对面碰撞擦出一阵火花,君凝凝眸,手腕向下压,长枪枪尖直抵卫敬咽喉。 卫敬也不是吃素的,速度或许比不过,但论其力量来卫敬却分毫不差。 君凝只能利用巧劲步步紧逼,在卫敬反应过来时瞬间握住枪柄顺着卫敬握刀的方向向下压。 长枪步步紧逼,卫敬被迫后退,眼见长枪直奔着他的手腕而来,卫敬终于被君凝逼得不得不使出全力! “喝!!” 男人一声怒吼,右手握刀柄,左手托刀腹,猛地向上一抬,长矛震颤,君凝也被震得后退一步,到底是力量悬殊,君凝隐隐觉得虎口发麻,眼中兴味更浓。 “喔喔喔!!!” 见君凝被震退,围在台边的士兵纷纷喝彩,以为君凝这次输定了。 身在其中,站在君凝对面的卫敬最是清楚——这一回合君凝还未用全力,甚至他连她到底用了几分力都捉摸不透。 “再来!” 如同棋逢对手,两人血液中都隐隐开始兴奋。 已经领教过卫敬的力量,这一次君凝并未选择正面进攻,而是巧妙地利用自己身形灵活的优势,始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长枪所及范围之内。 长刀嗡嗡发颤,卫敬恐有一身力气,却在君凝刁钻的攻势下使劲浑身解也发挥不出来。 卫敬身为百夫长,此番出战当是军中一个表率,如今处处受君凝掣肘,心中倍感焦急。 心不静,动作间就容易出差错,君凝瞅准卫敬暴露出的弱点,将长枪横于腰间,欺身上前,直奔卫敬手腕而去! 一招一式瞬息万变,待卫敬反应过来再想补救时,一切为时已晚。 只听“当啷”一声,长刀落地,没了武器的卫敬在君凝面前毫无胜算。 君凝手握长枪,枪尖前指,直抵卫敬咽喉! 就在这时,一道矫健的人影翻身越上擂台,瞬息便来到君凝面前,长剑横栏截住了君凝的长枪。 那人一只手背在身后,握剑那双手的手腕处绑着黑色虎皮护腕,护腕上镶嵌着三颗淡蓝色天青石。 “君二小姐好身手,不知在下可否讨教领教一二?” 极细的如同狐狸般的声音在对面,君凝动作一顿,缓缓抬头。 男子如今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发以一檀香木束发冠竖起,细长狐狸眼中说不清道不明地透着几分魅惑,薄薄的唇瓣微微上挑,面容甚至比寻常女子还要白上几分,不像萧墨渊那般苍白,他看上去十分健康。 熟悉的眉眼只是比她记忆中的更年轻些,右手整只手臂也还健在,钟离幽还是健康的。 上一世她创建镇南军,钟离幽为左副将,因为柔美魅惑的面容和毫不留情的杀人手法,敌人见之闻风丧胆,便有了“笑面鬼”这一外号。 在雍州城外一战中,钟离幽中了敌人的算计,一只手臂重伤,一只手臂被敌人斩断,这辈子再也没法拿起他最爱的剑。 那时候君凝正在皇城保护萧云桀的安危,接到消息时已无力回天,她空有一身医术,却没有救得了一个为她拼命的人。 “钟离……” 钟离幽眉梢一挑,玩笑道:“君二小姐竟然知道我的名字,难道钟离的名声已经传到上京小姐们的耳朵里了?真是令人愉悦。” “咦~” 话音方落,周围瞬间响起阵阵鄙视的声音,更有甚者已经扶着同伴的肩膀做干呕状。 君凝回神,恍然想起永初四十三年夏日钟离幽刚刚被从雍州调派到上京京畿大营任千夫长。 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见过面,更遑论认识了。 君凝正想要如何圆了这脱口而出的话时,陶言臻忽然开口了。 “这位小公子,我看你细皮嫩肉的,是跟家里生气跑出来了?你过来,告诉我你是哪家的,本将军勉为其难送你回去。” 陶言臻对钟离幽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自己这边。 钟离幽暗暗啧了一声,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价值不菲的锦缎,反手握住剑柄,对陶言臻行礼。 “属下钟离幽,受兵部调派来陶将军麾下任千夫长。” 千夫长?就他?? 此言一出顿时在将士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一看就是哪家的公子,许是从小都没吃过苦的,看上去连卫百夫长都打不过,这样的人当他们的千夫长?开什么玩笑? 士兵们对钟离幽嗤之以鼻,就连陶言臻也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样子。 “你也看到了,这里凭实力说话,没有实力,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空手套白狼在这儿混饭吃。” 言下之意,钟离幽不够格。 钟离幽从始至终都微笑着,忍受所有人对他的轻视。 君凝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对陶言臻道:“哥哥,不如让他跟我比一场。” 第30章 良善赤诚 陶言臻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看了君凝一眼。 阿凝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这会儿忽然站出来,想必这钟离幽还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也罢,钟离幽,本将军也不为难你。” “方才百夫长在阿凝手下过了二十三招,你只要挨过三十招,本将军就让你留下!” 方才君凝那一招一式比之以往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与卫敬打时尚未使出全力,两人才能过上二十余招,这会儿让钟离幽在君凝手下撑过三十招,难度可想而知。 本以为钟离幽会打退堂鼓,没想到男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道:“但凭陶将军安排。” “君二小姐,还请赐教。” 聚凝却摆了摆手,转头对陶言臻道:“哥哥,这样多没意思,既然是比试,不如加些筹码?” 陶言臻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知道依阿凝的个性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主动请缨比试。 “说来听听。” 君凝心中早有打算,如今更是喜笑颜开,仰头直白道:“钟离幽,陶将军方才提的条件不变,但如果最后你赢了,我君凝任你差遣!但如果我赢了,你便任我差遣,如何?” 钟离幽思考片刻,在众人起哄声中点了点头,“好!” 君凝握紧了手中长枪,神色认真,钟离幽师承雍州刺史,一柄承影剑在被他使得出神入化,让她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应对。 衣袂翩翩,瞬间已到近前,君凝手握长枪,枪尖直指地面,借力在地上划出一道火光。 两人你来我往,眨眼之间已经交手十余回合。 枪剑相撞,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君二小姐好身手。” 君凝振臂荡开他的剑,反手便扫向钟离幽的下盘,钟离幽神色一紧,长剑点地,剑腹弯曲弹起,钟离幽也借着这一力道躲开了君凝的攻击。 “你也不赖!” 君凝本就十分欣赏钟离,更何况还有上一世的情分在,只是钟离年纪尚浅,对上她这个已经活了两世的人并没多大胜算。 两人打的有来有回,三十招早已过,周围轻视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欢呼声。 军营向来如此,在这里可没人在乎你是男是女,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能把对面揍趴下,你就能在这里横着走! 这边,君凝心思流转,在钟离幽挥剑之际直接矮下身子,同时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自钟离幽身侧滑过,等他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经被锋利的枪尖抵住。 只要枪尖再向前递半寸便可以洞穿他的皮肉。 钟离幽爽快地放下手中的剑,狐狸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暗芒:“是我输了。” 君凝将长枪扔到人群中,自有士兵抬手接住。 四周掌声如雷,一片叫好声。 陶言臻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越过众人登上擂台,上下打量着钟离幽,最后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人!带钟离千夫长去熟悉熟悉。” “是,将军!” 钟离幽将长剑重新插入剑鞘,临走前并没忘了刚刚与君凝做的赌注。 “君二小姐,钟离今日先告辞,日后小姐若有想让钟离做的,但凭差遣。” 眼见钟离的背影消失,陶言臻拉过君凝的手臂,避开人群到了处空地。 “阿凝,这儿没人,跟哥哥说说,你去哪儿拜师学艺了,武功竟一夕精进了这么多。” 君凝刚刚便看出来哥哥按捺不住想问这事儿了。 如今四下无人,陶言臻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君凝当然不能说实话,不然哥哥一定会说她傻了,才会说出这么荒谬的事情。 “哥哥,不瞒你说,我前月去慈恩寺祈愿,路上遇见了一个黑衣老者,那人非说与我投缘,硬是要传授我他的武功绝学,我在寺中住了半月,其实是跟他学功夫去了。” 君凝睁着眼睛说瞎话,凭空编出来个莫须有的黑衣老者。 毕竟从没跟哥哥说过谎,君凝本没指望他相信的,但…… 只听陶言臻一声哀嚎,嫉妒已经写在脸上了:“怪不得祖父总说你是这一辈最有出息的,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这是什么命啊,本将军一生行善积德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事儿呢?!” 陶言臻仰天长啸了一阵,感慨命运的不公,君凝本来还有点儿不忍心,直到陶言臻忽然扒着她的肩膀,一脸希冀的询问:“阿凝,你觉得我现在去还有可能遇到这种好事儿吗?” 君凝嘴角抽了抽,犹豫着试探性的左右摇了摇头,换来了陶言臻更大声的哀嚎。 “……” 君凝十分了解陶言臻,知道他是在同自己开玩笑,所以见他这样也只忍笑看着,心里的愧疚感莫名少了一点儿。 陶言臻嚎着嚎着忽然记起一件事儿来,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将这件事告知君凝。 见哥哥忽然认真,君凝不由得也跟着严肃起来。 “那个……阿凝,你先答应我,我说了之后你可以不理我,但是千万别生气。” 哥哥很少会在说话前做这么多的铺垫,君凝想了想,一时间没想出上一世发生在这个时间的事情有什么是可以另她生气的。 想到此,君凝点头应了下来。 即便如此,陶言臻还是无意识的开始挠头,一脸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这样踌躇的陶言臻倒真是少见,君凝不由得更好奇了。 “那个……我去见过玄王了,那天……”陶言臻快速的将那天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最后闭了闭眼睛,干脆道:“你要是生气就拿哥哥出气吧,别一个人生闷气。” 君凝:“……” 措不及防从哥哥口中听到了萧墨渊当日所说的每一句话,君凝内心对萧墨渊的愧疚更多了几分。 前段时间她还想着要利用萧墨渊呢,没想到他这人是个如此良善之人。 她嫁给萧墨渊是另有所图这件事,本就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她不信萧墨渊会不知道,但他竟然能对哥哥说出那样一番话,可见心底赤诚。 “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吧,玄王那边有我,他本就心地善良,不会跟哥哥计较的。” 第31章 妆成十里 君凝一边安抚着哥哥,又头疼的想着改日要亲自去一趟玄王府,跟萧墨渊解释一番。 听了这一番话的陶言臻却是满头问号。 等等!! 良善?赤诚? 妹妹,你确定这些词是用来形容萧墨渊的? 想他陶言臻上学堂时虽没少逃学,但这几个词儿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清楚的。 亲眼见识过萧墨渊的腹黑的一面,陶言臻真不敢相信这几个词儿能跟萧墨渊这个大活人有什么联系。 “阿凝,你口中的人是玄王?” “是啊。”君凝不明所以地点头,她说的当然是萧墨渊了。 上一世她眼瞎,以为萧云桀是谦谦君子,如今见到萧墨渊才恍然知晓何为君子。 陶言臻嘴巴微张,呆愣了一会儿后捂着脑袋对君凝摆手。 “阿凝,哥哥知道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你们的事情哥哥就不操心了。” “你记得一点,来日你嫁到玄王府,若府上有人敢欺负你,阿凝,你一定要告诉哥哥。” 说到这后半句,陶言臻眸中闪过一抹狠绝。 姑母便是遇人不淑,才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父亲和祖父追悔莫及,阿凝是姑母唯一的女儿,也是他最爱的妹妹,他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让阿凝走上姑母的老路。 君凝鼻头一酸,又想到了上一世护她而死的那一幕。 还没等陶言臻反应过来时,君凝已扑到陶言臻怀里,整张脸都埋在了他胸口,这才没让陶言臻察觉到她哭了。 君凝暗暗道,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她不会重蹈覆辙,更不会让不该牺牲的人枉送了性命。 …… 王爷们的婚事,礼部不敢有丝毫怠慢,着人对比了庚辰,千挑万选了一良辰吉日定做婚期。 八月十八,距今不足两月,但因着皇帝初春便着人张罗起王爷们的婚事,所以时间上倒是绰绰有余。 定王娶了青州谢氏之女谢妗玥,青州至上京路途遥远,故大婚之期便比两位王爷晚上了两月。 不知是皇帝意思还是礼部那几个老头看热闹不嫌事大,总之玄王与靖王同在八月十八那日大婚,谁也不知到时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靖王府。 萧云桀连日称病不见外客,就连上朝也是能不去便不去。 事实上他出门与不出门到底也没什么区别了。 尽管那日萧云桀被套入麻袋倒吊在太傅府门口的事情已经被萧云桀派人压下了消息,但陶言臻又怎会让他如愿,没过半日,上京大大小小的茶楼内便都在议论此事。 靖王府内鸡飞狗跳,满院狼藉。 萧云桀发疯似的挥剑胡乱砍着目之所及的一切,方才还有一个婢女被他砍伤了胳膊,剩下的人哪还敢劝阻,纷纷逃去了萧云桀看不到的地方。 杜衣身形灵活的躲闪着靖王胡乱挥舞的剑,嘴上不断劝阻道:“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见婚期将至,您又何必动怒呢?” “滚!” 不提婚期还好,提到婚期萧云桀更是怒火心中起。 杜衣早习惯被萧云桀骂了,这会儿单单一个滚字,他倒是不痛不痒的,只当没听到般继续劝着。 “王爷,太傅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您迎娶沈小姐并不比迎娶君二小姐差,往后太傅定会尽心辅佐您,祝您登临大宝。” 提到君凝,萧云桀动作微顿,杜衣还以为自己终于说对了,刚想松一口气,却见萧云桀忽然转头,一双饿狼般的眸子紧紧锁定了杜衣。 “……”完了,他是不是时候了什么不该说的。 “沈清棠也配跟君凝比?”萧云桀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道。 杜衣顿感不妙撒腿便跑,果不其然,下一秒萧云桀的剑已经到了。 “杜衣,你给本王站住!” 萧云桀显然已经神志不清,杜衣被追的上天入地,满院子乱跑。 “王爷饶命,属下句句为了您好啊啊!” …… 婚约已成,婚期已定,萧云桀就算是再不愿意也要准备去太傅府下聘。 说来也是凑巧,萧云桀差人去往太傅府下聘当日,也正是萧墨渊着人去往平康伯府下聘之时。 太傅府与平康伯府本就相距不远,靖王府下聘队伍与玄王府下聘队伍在街上相遇了。 皇室大喜之事,百姓们早早站在街头张望,只想看看王爷们娶亲的聘礼仪仗,然而当他们真正见到时却傻眼了。 这这这……同为王爷,迎娶正室之礼竟相差如此之大吗? 倒不是百姓们大惊小怪。 靖王府所下聘礼已是他们寻常人家难以想象的程度,然而……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玄王府那一辆辆下聘的马车自面前经过,足足十二辆马车,每辆马车上皆装的满满当当。 这些都是给平康伯府二小姐的?令人好生羡慕。 两相比对之下,靖王府三车的聘礼就有些寒酸了。 “这,这是开玩笑的吧?我都想嫁给玄王了。” 一女子痴痴的自言自语,而后便被母亲打了头。 “小孩子家家想什么美事儿,那可是玄王殿下,就算是毁了容、瞎了眼,也不是你能肖想的!君二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依我看呐,这些聘礼也没什么好羡慕的,玄王命不久矣,那位二小姐嫁过去早晚得守寡!” 因为这一句话,百姓们你吵我嚷。 女子们却难掩对君凝的羡慕,只是这些聘礼便已够她们荣华富贵几辈子,就算玄王毁容眼盲,又能如何呢。 一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站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玄王府的马车一辆辆经过,帷帽下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忽白忽红,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主子,咱们出来久了难免令人生疑,不如尽快回去吧。” 南荣琼裳恍若未闻,雕塑一般望着那渐渐变小的一行马车。 半晌,她沙哑开口,道:“阿莫,他真的能爱上别人吗?” 阿莫哑然,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最后只能轻声安慰道:“主子,我们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待时机成熟,您便可以顺利回到南陌继位。” “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南荣琼裳咬着唇,被父皇送来邶国做人质都未曾这般痛苦,为何如今见萧墨渊即将大婚,她竟心如刀绞。 第32章 诰命为媒 “玄王殿下中毒眼盲,再也没有了承继大统的能力,主子在邶国本就如履薄冰,当初那种情况之下,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那样做,主子也是身不由己,王爷一定会理解您的。” 南荣琼觞沉默片刻。 阿莫说的对,那时墨渊已经受伤,她就算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将来也不能任性妄为,在意这些儿女情长。 南荣琼觞以为萧墨渊会等她,等她回到南陌承袭大统后她便可以风风光光地将他接到南陌,做她唯一的皇夫。 “走吧。” 南荣琼裳转头之际,白纱帷帽被微风掀起一角。 若君凝在定能一眼便认出她,南陌皇室为表臣服送来的女质子——琼裳公主。 阳光映入窗帷,君凝靠在窗边小榻上,拿起小桌上的茶轻抿一口,视线却始终未从书卷上移开过。 “小姐,康管家来了。” 君凝翻了页书,不紧不慢道:“何事?” “康管家只说老爷叫得急,还请小姐速去。” “急?” 君凝终于将目光从书上移到了玉竹的脸上,思衬片刻方才起身放好了书,又将鞋整只穿上了脚。 待到了院子里时,正瞧见康管家红着一张脸,焦急的来回转圈,不知道的倒是要以为他今日结亲呢。 千等万等终于把二小姐给盼出来了,康管家顿时狗腿子似的小跑到君凝身边,笑的倒是要比往日更加阿谀谄媚了。 “小的可终于将二小姐盼出来了,老爷……诶,二小姐,您等等我!” 君凝未做停留,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康管家,抬步便往院外走。 康管家一噎,忙不迭地追了上来。 来到前厅,君凝暗暗挑眉,平康伯今日难得坐在侧首,而上首正端坐着一位年纪约莫着三十七八岁的妇人。 那妇人外着一身对襟红大衫,内为黑色圆领纹蟒袍,肩颈自上而下着黑色祥云彩鸟霞帔,一顶诰命夫人五翟冠,上嵌三颗红宝石珍珠,翟冠周身为蓝色瑞鸟图样,两条珍珠流苏垂于耳侧,衬的那夫人越发的雍容华贵。 君凝曾见过这位夫人,正是刑部尚书江屏年之妻,被永初帝封为二品诰命夫人的江夫人。 “君凝见过父亲,见过江夫人。” 自见到君凝身形时,江夫人便一直在打量着她,如今君凝到了近前,竟未经平康伯提点便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倒是令她惊讶之余又添了几分欣赏之意。 平康伯方要起身介绍,君凝却已说完,如今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倒是尴尬了好一会儿的功夫。 然而平康伯的尴尬无人在意,江夫人起身来到君凝面前牵起了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聚凝。 生的标致,有当年陶夫人的风姿,忽然见到她也能不显慌乱,端庄稳重。 墨渊那孩子向来不好面子,若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更不会请他们帮忙。 今次他因为下聘之事差人来找她时,屏年和她都觉得奇怪,如今再看…… 怪不得墨渊那孩子会专程差人去府中请她来平康伯府下聘。 “孩子,难得你还能记得我。” 江夫人满眼的慈爱,这样柔和的目光让君凝恍然间想起了母亲。 君凝微微一笑,放软了声音,道:“母亲在世时便常常提起夫人,君凝自小耳濡目染,便对夫人的印象格外深刻,上一次夏宴在席间见到了夫人,夫人姿容风雅,君凝一时间未敢上去搭话,没想到今日还能再次见到夫人,” “到底是陶夫人的孩子,这小嘴儿可真是甜。”江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末了看了眼坐在下首低眉顺眼的娄氏,意有所指:“陶夫人亲身教出来的孩子定是错不了的,到底不像那些没规矩的。” 江夫人口中没规矩的到底是在说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娄氏脸色一暗,却是不敢呛声反驳。 “只顾着与你说这许多了,倒差点儿把正事忘了。”江夫人拍了拍君凝的手,一脸笑意盈盈道:“今日我受玄王所托,来府上下聘。” 君凝心中一阵惊讶,未曾想萧墨渊竟然会让二品诰命夫人来下聘。 “将聘礼抬上来!” 江夫人话落,却见一箱箱的聘礼被小厮扛着抬到了院中。 众人方才还稳坐在椅上,直到那聘礼一箱接着一箱被接连抬上来,几乎摆满了大半个庭院时,任是谁都坐不住了。 “这这这也太多了……”不知是哪个庶女低声惊呼了句。 “若是我当初勇敢点儿,说不定也能给玄王做个妾室了。” 哀怨羡慕又后悔的声音嘀嘀咕咕的传进了耳朵里。 娄氏与君青念的脸色更是黑得如同锅底。 君青念已无力呐喊,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是君凝的! 君凝嫁给了一个瞎子,她凭什么还是能得到这么多的聘礼…… 江夫人一脸骄傲的拉着君凝的手。 哼,如今这些人倒是知道惊呼羡慕了,墨渊多好的孩子,到底是这些人没长眼睛! 君凝看着那一箱箱的聘礼,即便上一世已见过比这更多的宝贝,此刻着实还是被震惊了。 “孩子,玄王还是皇子时,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墨渊是个好孩子,虽然眼睛看不到了,但那孩子心地良善,你嫁过去,他定不会亏待了你。” “这些都是那孩子的一番心意,你如此聪明,想必定能明白他的心思。” 这样丰厚的聘礼,又由江夫人这个二品诰命夫人亲自上门下聘,君凝再迟钝也不会不知道萧墨渊的心意。 他跟哥哥承诺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他说不会让她受委屈,今日便送来了令整个上京女子都羡慕的聘礼。 君凝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若说没有感动那是假的,只是她从未想过重来一世竟能让她遇到这样纯善的人。 都说皇家无情,萧墨渊却不一样。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八个字说的便是萧墨渊吧。 “江夫人放心,日后我定会照顾好王爷。” 君凝神色认真,即便他们只是一时的夫妻,她也定会竭尽所能护萧墨渊无虞。 第33章 如此待遇 “平康伯,王爷让本夫人代传一句话。” 面对平康伯时,江夫人又恢复了方才严肃的模样。 江夫人平生最厌恶两种人,一种便是宠妾灭妻之人,一种便是生性欺软怕硬、毫无原则之人,很不巧的是君道远两样都占了。 平康伯从那一箱箱聘礼上回过神,几乎压抑不住这即将得到这所有聘礼的激动。 “夫人请讲。” “王爷体恤平康伯辛劳,知道这样多的聘礼就算搬空了伯府你也是回不起的,所以便叫本夫人与你说清楚,这些聘礼皆是送与二小姐。” “什么??” 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平康伯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完全没了体面,实在是丢人。 江夫人内心深处对君道远更是鄙夷。 “王爷还让本夫人告知你善待他的王妃。” 此言一出,不仅平康伯等人愣住了,就连君凝也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与萧墨渊之间明明是做了一场交易,即便这些都是为了应付外面的人所做的一场戏,可如今萧墨渊做得未免过于周到了。 有一瞬间,君凝甚至觉得自己才是那只落入猎户陷阱的小兽,萧墨渊才是那个从始至终掌握着一切的人。 可再想想她又觉得不可能,萧墨渊又不是神仙,他怎么能算准了自己一定会去找他做交易。 从重生开始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她主动去做的,萧墨渊不可能知情。 君凝按下心中毛骨悚然的感觉,打算明日便去玄王府试探一番。 平康伯自然是没办法拿出同等价值的回礼的,所以便只能如萧墨渊所说,眼睁睁的看着君凝将所有的聘礼搬入了云翡苑。 云翡苑内时不时传来玉竹的惊呼。 “小姐,这可是千金难买的《春江图》!” “小姐您看,这可是白玉睡莲!” 君凝坐在秋千上,双眸放空望着远处,完全没听到玉竹的话,不知是在想什么。 “小姐,小姐,这个……这个是《将军阵》。” “嗯?” 听到《将军阵》三个字后君凝瞬间回神,《将军阵》对武将的吸引力就像是《春江图》对文人的吸引力般。 据说画下此图之人乃是前朝一位将军,老将军一生醉心武功,行将就木时终于茅塞顿开,才画下此图。 传言《将军阵》中藏有老将军一生对于武功的所有领悟造诣,若能看出其中玄妙,当能破千军万马。 君凝闪身来到玉竹身边,接过《将军阵》后仔细端详了一阵,片刻后自己倒是先笑了。 她真是傻了,世上哪有什么可破千军万马的功夫,若是有,几百年来曾得到此图的人数不胜数,如今当早统一了整片大陆,便也不会有邶国这许多国家的存在了。 “小,小姐,您没事儿吧?” 玉竹被自家小姐这一时笑一时不笑的样子吓到了。 玄王送来了这样多的聘礼,却不见小姐笑一笑,如今小姐看到这《将军图》反倒笑了,这是在……有些诡异。 “无事,玉竹,你将这些聘礼都清点妥当后登记在册,每件都要记清楚,万不可磕着碰着。” 待她达成目的,他们早晚是要分开的,这些聘礼她便暂且帮他保管,等到哪一日他与心上人重归于好,她便将这些聘礼归还,与他和离。 玄王府。 “王爷,属下有一事禀报……” “说。” 萧墨渊独身一人坐在凉亭内,摸索着棋盘上特制的棋子,正自己与自己博弈。 “……”沧影踌躇着,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禀报。 半晌听不见沧影答话,萧墨渊放下棋子,一双没有任何光彩的瞳仁望着沧影的方向。 “是谁教你如此犹犹豫豫的,发生了什么便如实说,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是,王爷!”沧影的眉宇已经快拧成一个疙瘩了,心道早晚都是要说的,早说早超生。 “琼裳公主在外求见,还,还将这块手帕交予属下,只希望王爷能见她一面。” 再听到琼裳的名字,萧墨渊有一瞬间的愣神。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三四年过去了,他竟有这么久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了吗? 自那日之后,玄王府没人敢再提起南荣琼裳四个字,萧墨渊渐渐的便不再想起这个人。 他以为当南荣琼裳这四个字再次出现在他耳朵里时他至少还会有点儿伤心,可意料之外的,心脏毫无波动。 萧墨渊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当初南荣琼裳说也许是对的,他就是一个冷漠又自私的人。 沧影担忧地看着自家王爷,试探性的唤了一声:“王爷?” 萧墨渊抬了抬手,“我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让她回去吧。” “……是。” “王爷,这手帕……”沧影有些为难。 “一并送回去。” 萧墨渊碰都没碰一下那方手帕,面上更是一片平静。 沧影无法,只能领命退了出去。 玄王府外院。 南荣琼裳依旧戴着与那日一般无二的帷帽,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生怕被人认出。 她的眼神始终望着府内,只盼着那道身影能出现在面前,或者,或者让沧影来带她进去见她一面也好。 “阿莫,你说他会见我吗?” 阿莫顿了顿,“……公主,奴婢不知道。” 半晌,沧影的身形终于出现,南荣琼裳瞬间有些紧张,她害怕萧墨渊同意她进去,更害怕萧墨渊让她现在就走。 “琼裳公主,王爷不便见客,还请公主回去吧。” 沧影话音刚落,府门口由远及近出现了一辆玄色马车。 眼见那辆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南荣琼裳三人下意识的望去。 帘幕被一双晶莹白皙的手从里面掀开,君凝未用杌凳便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君二小姐?” 沧影愣愣出声,他愣神的功夫君凝已经来到近前,恰与南荣琼裳站在一处。 沧影:“……” “沧影,王爷可在府中,我想见他一面,可否帮我通传一声?” 南荣琼裳戴着帷帽,君凝并未注意看她,只问沧影道。 沧影下意识看了南荣琼裳一眼,君二小姐是名正言顺未来的玄王妃,琼裳公主应当也是知道……的吧。 想到前日王爷说过的话,沧影直接让开了一条路,道:“王爷说过,二小姐若来可不经通传直接入府。” 第34章 琼裳公主 “等等!” 君凝刚迈开步子便被一急切的声音叫住,她疑惑地回头看着那头戴帷帽的女子。 虽看不清长相,但君凝总觉得这身形高挑的女子她似乎在哪儿见过。 邶国女子大都身形纤细窈窕,这女子的骨架身型却要比寻常女子大上许多,不像是邶国女子。 眼见两人便要搭话,沧影张了张口,想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祈祷。 “这位小姐是在叫我?”君凝指了指自己。 莫名的对面前这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有些反感。 或许她们上一世曾在哪儿见过,只是她看不清这人的面容,这女子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君凝一时间并未认出。 南荣琼裳点了点头,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遍:“你,你就是平康伯府二小姐?” 君凝:“……” “小姐叫住我可是有事要说?” 萧墨渊向来深居简出,平日里会来玄王府的想必都是他的至交好友,这女子语气如此急躁,想来并不是萧墨渊的友人。 聚凝的态度称不上好亦说不上坏,只是言语间透着淡漠的疏离。 南荣琼裳抿了抿唇,对即将成为玄王妃的君二小姐自然是喜欢不起来的,然而如今萧墨渊连见她一面都不肯,她只能拉下脸面去求君凝。 “二小姐可以带我进去吗?” “嗯?”君凝满目狐疑,想也不想便要拒绝。 这里是玄王府,萧墨渊不想见的人她若是带着进去了,且不论萧墨渊会不会因此生气,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为喧宾夺主。 “二小姐,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听上去有些无礼,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墨渊他,他生气不肯见我。” “二小姐,我知道你是他的王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见他一面,哪怕说一句话也好。” 南荣琼裳近乎卑微的恳求着君凝,说话时已带上了哭腔。 沧影暗暗心惊,琼裳公主何时这样卑微的恳求过一个人,就连当年被宫人欺负也她也不曾求饶过,如今竟然为了王爷去求君二小姐…… 君凝神情冰冷,甚至比方才南荣琼裳未开口时更加冷漠。 墨渊?叫得倒怪亲切的。 整个上京谁不知道她即将是玄王正妃,这女子在明知她身份的情况下如此称呼萧墨渊,她分明是在挑衅她! “小姐,没人告诉求过你与人说话要先报上姓名吗?” 阿莫眉目一厉,登时斥道:“大胆!公主的名讳……” “阿莫,退下。”南荣琼裳低声训斥了一句,那叫阿莫的侍女方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公主……阿莫…… 两者联系在一起,几乎是一瞬间君凝便已认出面前这人,原来是南陌的女质子南荣琼裳啊。 怪不得她方才便对这人产生了一阵没来由的厌恶。 上一世南荣琼裳在邶国忍气吞声,回到南陌称帝后便与萧云桀合谋,促成了邶国与南陌的合作。 合作的筹码,是要她镇南军三万将士的命! 镇南军所向披靡,令周边各国军队闻风丧胆,南荣琼觞亦然,所以她便以南陌举国之力相助萧云桀为筹码,换萧云桀出卖镇南军。 南陌举国之力啊,镇南军三万将士又算得了什么呢。 藏在衣袖下的拳头被君凝握得咯咯作响,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动手。 南荣琼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现在只想见萧墨渊一面,他不是说过非她不娶吗? 如今呢,为什么萧墨渊会娶一个伯府的小姐。 她想问清楚,她与他那么多年的情谊究竟算什么? 南荣琼裳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送到了君凝手里。 君凝僵硬着手接过那根通体莹白的白玉发簪,尾部嵌着桃花,垂坠着两缕珍珠,碰撞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簪子的样式很简单,一看便知做出此簪的人当时并不熟练,甚至手法都有些生硬。 “想必二小姐也看出来了,这根簪子正是出自墨渊亲手做来送与我的,世上仅此一只。” 君凝垂眸盯着手中的发簪,不知在想什么。 见君凝如此模样,南荣琼裳不由得多了几分优越感。 “二小姐不必担心,我与墨渊之间的事情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今日你让我见他一面,日后我定再不来此叨扰。”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南陌的皇长女倒是将权谋之术用的得心应手。 只是可惜,君凝不吃这一套。 君凝抬眸望着南荣琼裳,异常明亮的瞳眸中戾气一闪而过,只余下令人心尖一颤的笑。 南荣琼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君凝缓缓抬起那根握着玉簪的手,双眸紧紧盯着南荣琼裳的眼睛,而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松了手…… 流苏玉簪迅速下落,在南荣琼裳等人的惊呼声中触碰到了地面,轰然碎裂。 “不,不要!” 南荣琼裳目眦欲裂,甚至顾不得形象俯身便要去捡玉簪的碎片。 这是她和萧墨渊之间所剩下的唯一的东西,如果连这根簪子都没有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主子,您冷静点儿。” 要不是阿莫及时拉住了南荣琼裳的小臂,这会儿她已经跪坐在地上了。 “二小姐,您……”沧影下意识要替南荣琼裳说话,然而君凝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在南荣琼裳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君凝跨步上前,一脚踏在了那根玉簪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已经半蹲下身子的南荣琼裳。 “琼觞公主莫不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我敬你称你一声公主,你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君凝所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踩在了南荣琼裳的痛点之上。 是了,这里是邶国,人人称她一声公主,可事实上她不过是个质子罢了,邶国人不会认南陌的公主。 羞辱之下,南荣琼裳甚至没想到为何君凝会知道她是谁。 “你好大的胆子,就算是当今德妃也不敢这样对我们公主!” 阿莫气急,青着一张脸便要找君凝理论。 “啪!” 第35章 试探旧事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沧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巴掌声莫名的熟悉,他记得上一次挨打的是靖王。 “贱婢!我与你家公主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 阿莫被捂着被打的脸,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却又敢怒不敢言。 打狗还需看主人,更何况是人。 这打的哪是阿莫的脸,这一巴掌分明是打在了南荣琼觞的脸上。 “南荣琼裳,曾经你和王爷之间有什么我并不在乎,从今往后萧墨渊是我君凝的人。” 君凝忽然上前,将南荣琼裳逼的退无可退。 “南陌的皇长女也不过如此,竟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王爷从前为你做的东西,你如今拿来我面前卖弄无非就是想要挑衅于我。” “琼裳公主,你大概不了解我,我平生最厌恶有人觊觎我的东西,若有人不自量力,我倒是不介意亲身教教她如何安,分,守,己。” 最后这四个字君凝咬的极重,南荣琼裳脸色发白,久远的屈辱的记忆因为君凝的一番话再次浮现。 她踉跄着起身,甚至顾不得那碎了一地的簪子,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在阿莫的搀扶下捂着嘴仓皇离开。 君凝淡定转身,“沧影,可否带我进去了?” “啊?啊,好,二小姐请。”沧影回神,看向君凝的眼神都变了。 王爷刚出事儿那会儿,琼觞公主日日都来探望,可半月后王爷的病情不见好转,甚至眼睛依旧看不见任何东西,琼觞公主来探望的次数便越发的少了,他们都以为琼裳公主有事在身,所以才会不常来。 直到那日…… 琼裳公主再次来到王府,却是因为要与王爷决裂才来的。 那日谁也不知道琼裳公主与王爷说了什么,只是公主走后王爷便将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任凭谁来劝也不吃不喝不见人。 三日后王爷再出来时便下令将府内一切与琼裳公主有关的东西焚毁,自此之后府内再没人敢提及南荣琼裳这四个字。 “不走?” 沧影回过神时,君凝已经进了府门。 他一拍脑门紧忙着跟上去,走到半途又想起地上摔碎的玉簪,纠结了片刻后沧影狠狠叹了一口气,又忙着返回去用手帕将摔碎的玉簪收进了怀里。 九转连廊,角楼精致。 君凝第一次白日来到玄王府,如今才看到玄王府内里的精美繁华。 萧墨渊很少上朝,永初帝也极少会提及他,世人都以为玄王已是弃子,不得皇帝喜爱。 可这王府内廊腰缦回,白玉铺地,不得皇帝宠爱的皇子如何能有如此华美的府邸。 萧云桀的府邸本也算精美,可与玄王府一比,所差不只一点儿半点儿。 穿过长长的回廊,君凝的视线定格在那方六角凉亭内,一身天青色绸缎长袍的男子稳稳坐在亭中,修长好看的手指正执起白子落于棋盘之上。 亭台轩榭似乎都因着这一抹天青色而变得暗淡,萧墨渊只坐在那里,便莫名让人心神宁静。 踏进凉亭时沧影自觉的站在了远处,并未跟上来。 “出去。” 萧墨渊的声音如同二月的泉水,冰冷得不带半分温情。 君凝脚步一顿,瞬间转身:“告辞。” “等等,你是……君凝?”萧墨渊诧异起身。 他身体本就虚弱,许是起得急了,迈开步子时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两步。 君凝赶紧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皱眉道:“小心些。” 听到了君凝的声音,萧墨渊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抱歉,我没想到来的人是你。” 君凝抿了抿唇,扶着他坐稳,这才转过石桌坐在了他对面。 “方才我见到琼裳公主了。” “嗯。”萧墨渊点了点头,并没有要问询的意思。 君凝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男子,萧墨渊的反应不像是跟南荣琼裳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萧墨渊垂眸,失笑道:“你似乎很想让我问些什么。” “……”君凝眨了眨眼睛,见萧墨渊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索性直白道:“她送给我一根簪子,据说是你亲手做的,被我摔碎了。” “嗯。”萧墨渊还是淡淡的应一声,似乎并不关心那根玉簪的命运。 君凝阅人无数,第一次见到这样淡定甚至有些淡漠的人,如同毫无波澜的水般,就算扔进去石子也不会掀起什么浪花来。 虽没问出什么来,但至少知道了萧墨渊对于这件事的态度,若萧墨渊心中还有南荣琼裳,她便要重新考虑这桩婚事最后的结局了,毕竟萧墨渊没做错什么,甚至对她很好,她并不想伤害他。 那些旧事萧墨渊并不愿提及,君凝便也不再试探。 “那日我哥哥来找王爷,说了许多话,哥哥并不知情,还请王爷不要怪罪于他。” 君凝起身,十分诚恳的对萧墨渊表达歉意。 “哥哥性情直率了些,说话时考虑得不周到,但哥哥绝无对王爷不敬的意思,王爷若实在生气,君凝愿意替哥哥给王爷撒气。” 听着君凝的声音,萧墨渊挑了挑眉,虽看不到她的神色,却能从言语中听出她的诚恳。 “你哥哥说的也不无道理,本王与上京许多青年才俊相比确实差了许多。” “哥哥疼爱妹妹,本王自然是理解的。” 说到这里,萧墨渊顿了顿,才道:“我知你我之间只是一场交易,但这件事并无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就算是做戏,也要将这桩婚事做的滴水不漏。” “你不必忧心,本王的心胸没有那般狭窄。” 君凝抬头看着萧墨渊微微垂下的眸子,在这样的角度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随着萧墨渊每说一句话轻微的抖动着。 君凝看着萧墨渊的面容,不由得想着他面上没有疤痕的样子,至于萧墨渊还说了些什么……君凝没听清。 萧墨渊说完了,半晌未等到答话,倒是觉得自己正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片刻后,那道目光似乎终于从他脸上移开,萧墨渊摸索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不知王爷喜欢什么,我便挑了两样拿手的。” 第36章 一笑倾城 君凝方才便拎着一方食盒,随着她的动作,一缕清甜的香气透出。 萧墨渊鼻尖微动,顺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探了探身子。 鼻息间淡淡的幽香更浓了些,透着丝丝的清甜,却不甜腻。 “这是?” 君凝从食盒里拿了一块出来,“是我自己做的莲花酥,不知道王爷的口味,君凝便擅自做了些清淡香甜的送来给王爷尝一尝。”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凑的很近,萧墨渊看不到,只能靠着鼻息间的香气勉强辨别方向。 君凝悄悄打量着萧墨渊。 他的的唇瓣透着点儿病态的白,唇形却棱角分明,细看之下透着点儿浅浅的红,整日喝药的缘故,他身上也带上了药香,混含着他身上原本清冽的味道,反而不苦了。 君凝又想起那日的吻,数日已过,当时的触感被冲淡了些,唯有那一瞬间的感觉至今还十分清晰。 鬼使神差的,君凝捻着莲花酥一手虚虚托在下方,送到了萧墨渊唇边。 “嗯……” 微凉的触感在碰在唇上,萧墨渊下意识躲了一下,察觉到是莲花酥后又试探性的微微张口。 他看不到,吃东西时便也不会注重入口的食物是否精美,如今唇瓣却略能感受到莲花酥的精巧的形状。 第一口是酥的,内里带着椰蓉的软糯香甜。 萧墨渊不喜欢又甜又腻的味道,因此极少会吃甜食,即便是皇帝时不时着人从宫里送来这儿的,他也只象征性地吃上一口,余下的便分给了下人。 君凝细细看着他的表情,见他并无反感,心中小小地高兴了一下,甚至于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萧墨渊抬手,本是想接过君凝手中的莲花酥,却因为看不到,碰到了君凝圆润的指尖。 他的的手很凉,君凝正不知出神想什么,冷不防被冰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经历过相似的事,萧墨渊下意识以为君凝厌恶与他接触,他自觉地缩回了手,手背却忽然覆上了一阵暖意。 “我不知道以前王爷经历过什么才换得今日这份沉稳隐忍,但请王爷不要妄自菲薄。” 君凝拉过萧墨渊的手,将桃花酥放到他手心。 “您是当今陛下亲封的玄王,身份尊贵无比,何必看他人面色,更不必去听那些市井流言。” “王爷不比别人差什么,有些人五感俱全,却分不清善恶是非,王爷与他们想比,不知有多好呢。” “世事无常,当年王爷扬鞭策马时何等的少年意气,今日只时区区眼盲,王爷如何便惧怕了。” 萧墨渊安静的听着,有些愣神。 自遇刺中毒以来,有人嘲讽他,有人可怜他,可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样一番话。 即便有玄王的身份也改变不了他已是一个废人的事实,君凝却说他比那些健康的人还要好,这样的话从没有人对他说过。 父皇说会让他一世衣食无忧,德妃说会为他择一贤良王妃,府中的下人更是不敢多言一个字,也只有君凝敢同他说这些话了。 他自持阅遍孔孟哲学,心智比许多年长之人还要成熟许多,却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反而是君凝方才一番话,要比他豁达的多。 萧墨渊敛着眸子,抿了抿唇:“从前从没有人同我说过这番话,你是第一个。” 他忽然抬起头望着君凝,那双眸色极为浅淡的瞳仁中倒映着君凝的身影。 萧墨渊展颜一笑,君凝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自认识他以来,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多谢你方才一番话。” 见他笑颜,君凝心中忽地漏跳了一拍。 原是不解“一笑倾城”为何种姿容,今日见之,终是了然。 沧影站在凉亭不远处,原是为了保护王爷安危,这会儿看到君二小姐和王爷有说有笑的,心中别提多惊讶了。 君凝走后,沧影才来到王爷身边,却见桌上摆着一盘莲花酥。 想着王爷向来不喜欢甜食,沧影便打算如往常一样将这盘莲花酥拿下去。 “做什么?”萧墨渊忽然开口。 “王爷不爱吃甜食,属下这便将这盘莲花酥撤下去。” 沧影说着便要将莲花酥拿走,却被萧墨渊抬手截了下来。 萧墨渊面露疑惑:“谁说本王不喜甜食?” 沧影:“……” 前日里陛下和德妃娘娘差人送来的各式糕点您可是动都未动一下便让人撤了下去,还亲口说不喜这些甜腻的东西。 今日的……难不成有什么不同吗? 沧影不敢问,只得将糕点放回了桌上,禀报道:“王爷,方才二小姐与琼裳公主在府门口遇见了。” “嗯,本王已经知道了。” 沧影:“……王爷不会也知道二小姐打了公主的侍女而且将那根簪子摔了吧。” 沧影心下惊疑不定,君二小姐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直言不讳的对王爷说这些。 “不过一个婢女,打了便打了,你心疼了?” “王爷明鉴,属下与琼裳公主的侍女并无往来,又谈何……谈何心疼。” 沧影连忙辩解,他对王爷忠心耿耿,琼裳公主身边的人他是断断不会再与之有联系的。 “同你开个玩笑,你倒是当真了。”萧墨渊心情颇好道。 沧影:“……” 王爷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想必定是君二小姐与王爷说了什么。 他暗自握了握攥在手里的簪子,提到琼裳公主时王爷似乎并不关心,甚至不在乎琼裳公主是否受了委屈,想来王爷或许真的已经放下了对公主的喜欢,这簪子他一会儿扔了吧。 萧墨渊又拿起一块莲花酥放进了嘴里,莲花酥依旧是甜的,只是他似乎并不厌恶这样清甜的味道。 …… 君凝刚回府,踏入云翡苑的那一刻便觉得周围一切都不对劲。 静。 太安静了。 往日她刚踏入院子玉竹便会迎出来一阵叽叽喳喳的,上上下下瞧她是不是受伤了,今日却不见半个人影。 想到上一世自己不在府中时玉竹被人活生生地吊在房梁上窒息而死,君凝心中咯噔一声! 第37章 神秘黑袍 “你去哪儿了?” 阴沉颓丧的声音自门内传了出来,君凝瞬间停住脚步。 竹帘被一双大手从里面掀开,一张尽是疲态阴翳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萧云桀眼下泛着乌青之色,几日不见,他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圈胡茬,身上的衣袍也松松垮垮的,浑身上下冒着冲天的戾气。 “玉竹呢?” 萧云桀捂着嘴巴低低的笑出了声,那渗人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笑的直不起腰来。 君凝皱眉看着他,她怎么不知道萧云桀还有疯病。 萧云桀笑够了,忽然大步上前,在距离君凝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君凝,你心怎么这么狠,本王就站在你面前,你却关心一个低贱的奴婢?” “我最后问一遍,玉竹在哪儿?” 君凝死死握紧了拳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宛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若今日玉竹有个三长两短,她定要萧云桀陪葬! 幸亏萧云桀没有选择继续作死,他眯了眯眼睛,看了君凝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带上来。” 君凝转头,在看到玉竹的瞬间控制不住的火气上涌。 玉竹被两个身形高大的侍卫拖着,双脚在地上划出了两道长长的拖痕,已然失去了意识。 在众人未反应过来时,君凝已消失在原地。 冷风拂面,人高马大的侍卫还没看清什么,便只觉得小腹袭来一阵剧痛。 两侍卫哀嚎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君凝顺势接住玉竹即将滑落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萧云桀瞪大双眼,没想到短短数日君凝的武功竟有如此大的长进:“君凝,你……” 这怎么可能…… 君凝不理会萧云桀的惊愕,小心翼翼地搀着玉竹躺在了藤椅上。 “萧云桀,这是你打的?”君凝抬手拨开了玉竹额前的碎发,玉竹的左脸高高肿起,清晰的巴掌印刺痛了君凝的双眼。 “什么……?”萧云桀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君凝起身,锐利而又冰冷的目光看过去时仿在看着一个死人。 萧云桀下意识后退一步,刚刚那一瞬间,他毫不怀疑君凝会杀了他。 就为了一个奴婢,她竟然真的对他动了杀心? 到如今为止,萧云桀始终认为君凝是在跟他闹脾气,只是这次君凝的脾气大了些。 他以为只要两个人坐下来,他好好的哄一哄,她便不会生气了。 只要她也跟他服软,他甚至可以不追究她之前那种种令他生气的举动。 君凝懒得再问,她捡起侍卫落在地上的刀,一步步走向萧云桀。 萧云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吓傻了。 “王爷躲开!” 一阵大吼声响起,萧云桀被一股大力扑到了一边,君凝一刀落空,砍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萧云桀似乎才缓过神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君凝:“你要杀我?” 杀他? 君凝只觉得这话无比的讽刺,上一世她只差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放在萧云桀手里了。 那时她有多信任他呢,就算所有人都说萧云桀变了,她仍旧充耳不闻,她只信他。 可她信任他的下场是什么?? 一箭穿心! 他亲手杀了她,如今竟然还有脸问她这样的话? 君凝红了眼睛,提刀挥向萧云桀。 杜衣瞪大眼睛,费力推开了还不知反抗的萧云桀,抽剑奋力抵挡君凝挥过来的长刀。 “让开!”君凝下手毫不留情。 杜衣面露苦色,艰难地在君凝的刀下苦苦抵抗着:“二小姐,王爷若是惹到您生气了,您与王爷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君凝眯起眼睛,刀尖瞬间上挑,杜衣手中长剑瞬间被挑飞,君凝旋转刀身,刀背向前,瞬间拍在了杜衣胸口。 男子倒飞出去,血腥气上涌,瞬间一口血喷出。 萧云桀终于回神,在君凝的长刀砍向他时闪身后退,可君凝怎么会轻饶了他,瞬间欺身上前! “萧云桀,我的人也是你能打的!” 眼见长刀便要劈在萧云桀身上,身后忽觉如芒在背,君凝瞬间收刀抽身! 待她站定才看到一个浑身上下都以黑袍包裹的身形消瘦的人。 那人手握一柄短戟,藏在黑袍中看不清长相,只能从露在外面的几缕花白发丝辨认出是个老者。 君凝神色凝重,上一世所有的经验都在告诉他,面前这个看不清长相的人十分危险。 他一直藏在暗处,自己却从未发现。 君凝皱眉看着面前的人,上一世所有的记忆都十分清晰,她清楚的记得上一世萧云桀身边没有这一号人物。 难不成她重生后这一世还会有新的变化? “小娃娃,得饶人处且饶人,王爷诚心想与你和谈,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黑袍人声音嘶哑如含了沙粒,听着叫人莫名不爽。 君凝自知或许不是面前之人的对手,是而谨慎道:“你是谁?” 那黑袍人闷闷一笑,“只是江湖上一无名小老儿,二小姐还是不知道为好。” 君凝看了眼那黑袍人,又看向萧云桀,知道今日有这黑袍人在她怕是很难动萧云桀了,索性便扔了长刀坐在了石凳上。 “趁着我还有耐心,有话快说。” 见君凝终于愿意与他好好说上两句话,萧云桀这才从那黑袍人身后探出头来。 他本想坐在君凝身边,却被君凝制止了,“你若再往前一步,今日神仙在也救不了你。” 萧云桀面皮狠狠一抽,一瞬间的扭曲过后还是没迈出那一步。 “你下去吧。” “是,王爷。” 那黑袍人来无影、去无踪,直接闪身消失在了院中。 “阿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我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吗,来日我做王爷,你便做我唯一的王妃。” 君凝抬眸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云桀不明所以,下意识道:“阿凝,你,你笑什么?” “王爷不觉得好笑吗,我们之间既无婚约傍身又无信物为证,一句随口的玩笑话王爷也当真了?” 短短一句话,萧云桀听的通体发凉,如坠冰窟。 第38章 彻底斩断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吗?”萧云桀还不死心地要自取其辱。 君凝摊了摊手,“王爷若非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萧云桀气噎。 君凝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明明很爱他,甚至为了他跟陶言臻吵架。 可为什么他只是出城一趟再回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的眼里再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甚至他还比不过萧墨渊那个眼瞎毁容的废物。 “阿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被萧墨渊抓住了什么把柄,所以才会这样对我,对不对?” 萧云桀不愿意相信君凝再也不喜欢她了。 看着萧云桀偏执固执的模样,君凝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萧云桀也许是喜欢她的,只是他更喜欢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个君凝。 如今他更接受不了的是自己不像从前那样对他百依百顺了,所以他像个孩子一样闹脾气,不愿相信。 “萧云桀,你心思龌龊想得到这种伎俩,却是萧墨渊万万做不出来的事情。” “君凝!”萧云桀警告般的低吼,“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君凝眉梢一挑,根本不担心萧云桀敢动手。 “我们对彼此了如指掌,你若敢伤他一分,明日我便将我知道的机密告知定王,想必定王不会不喜欢吧。” “你!” “你什么你!”君凝起身,走到玉竹身边将她拉起,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 “萧云桀,念在我曾将你从冷宫中救出来的份儿上,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君凝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带着无限的疲累。 萧云桀心中一疼,因为君凝的一句话,久远的回忆再度被牵起。 那年冬日的冷宫里冻死了很多人,萧云桀明明是五皇子,却要被太监宫女颐指气使的洗衣提水。 萧云桀当然不甘心,可是他太小了,太监一脚踢过来他瘦弱的身体能在地上滚三圈。 那年萧云桀被差使着打水,大雪漫天,井口已经结冰了。 那时候萧云桀以为自己要冻死了,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双粉色兔绒绣鞋,紧接着身上便多了一件粉色貂绒大氅。 萧云桀永远都记得那日初见君凝时的情形,那份温暖,他也只在君凝身上感受过。 “阿凝,我记得,我都记得……”萧云桀放软了声音,“阿凝,曾经我们那样好,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这样一辈子。” “阿凝,为什么……为什么你变了。” 君凝掀开珠帘,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为什么她变了,因为她不想再一次被伤的体无完肤,她不想再被最爱的人一箭穿心。 即便现在的萧云桀还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喜欢着她,可上一世的一切已经在心中烙下痕迹。 君凝自诩没有能够感化萧云桀的能力,上一世太痛苦了,她不愿意再跟萧云桀有任何牵扯。 “萧云桀,变的人不是我,念着往日情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 直到竹帘落下,萧云桀仍呆呆的站在原地,如同一根木雕般看着君凝消失的地方。 “王爷,咱们走吧。” 萧云桀缓缓转头,看着杜衣,喉咙干哑发苦。 他问杜衣:“阿凝为什么这样对我。” 萧云桀终于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失去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了。 君凝不知道萧云桀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听说他回去便发了两日的高烧,宫里的御医火急火燎地往返王府,最后甚至惊动了燕庄妃。 萧云桀身边的人口风很紧,似是没将萧云桀来云翡苑的事情告诉给燕庄妃,否则以燕庄妃的性情,早将君凝叫到宫中训斥一顿了。 经此一事,君凝知道她必须要加快行动速度了。 黑袍人之事她尚且满头雾水,即便是查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查的清楚的。 如今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加紧建立自己的势力,赶在永初四十五年之前成立镇南军,与萧云桀分庭抗礼。 天气暗沉,大雨滂沱,街上只有二三行人,打着纸伞,来去匆匆。 往日病人盈门的医馆今日并未有人来。 君凝撑着脑袋坐在竹帘之后,闭眼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小厮来回了数次,见君凝仍坐在诊厅,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上前。 “二小姐,今日大雨,许不会有人来了,不如小的着人驱车送您回府吧。” 君凝半瞌着眸子,摆了摆手,“无妨,你先下去吧。” “……是,今日天凉,小的给您泡壶热茶来。” “嗯。” 不多时,医馆门前停下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君凝瞬间睁开眼睛。 透过竹帘,只见一身形修长的男子率先撑开了油纸伞探出了大半个身子,而后便伸手探向马车内,一双纤纤玉手搭上男子的手,与那男子一同下了马车。 男子似乎格外疼惜女子,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伞外,却将那女子护得严严实实,身上未落半滴雨点。 两人进了医馆,小厮便迎了上去。 “二位看病还是抓药?” 那男子收了纸伞,天生深情的深窝眼环视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竹帘之后,君凝所在的位置。 “前几日坐堂的大夫可还在?” 小厮向来会察言观色,如今观那男子身上的气势便只他绝非一般人,他一时拿不准君凝的意思,便踌躇了片刻。 “今日适逢大雨,公子与夫人冒雨前来竟是专程来找我的?” 君凝的声音响起时,那男子便望过来,眸光中隐隐有些惊讶。 “前几日便听闻医馆来了位年轻的坐堂大夫,只是白日人满为患,我与夫人无缘得见,今日听大夫的声音,倒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些。” 行医一途,越是年长便越得人信任,男子一番话实则是在试探她的身前,君凝自然的知道的。 君凝并未因为男子的试探动怒,只平静道:“公子近日舟车劳顿,想必是自皇城外历经数月敢来的,不过你身体强健,休养些时日便可无恙,反倒是你怀中的夫人……” 第39章 宋家夫妇 君凝叹了一口气,“夫人面色苍白,气血两亏,若不是中毒便是先天孱弱,又生育儿女,即便如何滋补怕也是无济于事了。” 宋清柏心中一惊,帘后之人尚未搭脉便能将鸢儿的身体情况说的八九不离十,他寻遍名医也未曾遇见几位如此厉害的人。 “方才是在下冒犯,还请大夫莫要生气。” “见我声音年轻,你有所疑虑在所难免,我也并非小气之人,倒是不至于同公子生气。” 言罢,君凝自竹帘内伸出一只手来,对两人招了招手。 “过来坐罢。” 宋清柏揽着夫人的肩膀坐在竹帘外。 这竹帘是君凝命人特制的,帘内之人能看到帘外之人的样貌,而帘外之人看向帘内时却十分朦胧。 “烦请夫人将手掌心向上放于软垫上。” 南鸢依言将手放在上面,君凝抬手搭上了她的脉搏。 医馆内安静得紧,双耳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 君凝微微闭着眼睛,手指时不时动一下。 宋清柏和南鸢相视一眼,看到君凝那双手时,心中惊讶更甚。 两人经商多年,见过的人可谓形形色色,这样一双小巧精致的手,对面竹帘内医官莫不是还未到二十之数! 君凝却不管两人心中作何感想,她足足等了小半月的时间,终于等来了两人。 江南皇商之首的宋家家主可不是有运气便能结交到的。 上一世她机缘巧合遇见两人,医了宋家主夫人的顽疾,却将宋家主带给萧云桀认识,至此,江南皇商大半归顺萧云桀。 可这一世她才不会拱手相让,只有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才不会在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中被碾得连渣都不剩。 半晌,君凝松开了手,摇了摇头,道:“夫人自小可是在北方长大的?” “你怎么会知道?”南鸢下意识反问,声音却是如上一世一样温温柔柔的,连带着语气中的惊讶都被冲淡了些。 君凝忍不住放软了语气,笑道:“因为我是大夫啊。”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让医馆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宋清柏见夫人羞赧的低笑,原本凌厉的眉目也跟着柔和下来。 “大夫说的没错,我夫人年幼时却是在北方长大,只是这与她的病情有何关系吗?” 想起上一世自己知道的关于南鸢母亲的事情,君凝顿了一下,才道:“北方天气寒冷,夫人的母亲在冬日生她时,她尚未足月,观夫人脉象,敢问夫人的母亲怀有身孕时是否不曾有休息的时候,且……并未饱腹过。” 此言一出,宋清柏与南鸢半晌未曾说话。 君凝自然知道这样说会让南鸢夫人想起伤心事,但他们如今初次见面,此次并非危急情况,她也只是坐馆大夫,她若不说,两人定不会信服于她。 最后率先开口的人是宋清柏,“你说得对。” “那便是了,夫人幼时生在北方,即便之后下江南疗养,身体有一阵子转好,但夫人身体太弱,生下孩子之后便亏了气血,期间又受了惊吓,体内还有一隐毒,此等情况若不加以医治,怕是……” 怕是什么君凝没说,但两个人都明白。 “还请您救我夫人!” 君凝所言一分不差,宋清柏忽然双手交握在胸前,便要对君凝行礼。 宋清柏可是她父亲辈的人了,君凝若是受了他这一礼,怕是要折寿了。 竹帘被掀开一角,君凝抬手扶住了宋清柏即将行礼的手。 “行医救人乃是我心中所愿,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礼。” 君凝的手臂伸出了小半截,透过掀起的竹帘也能望见下巴和小半张嘴,宋清柏莫名觉得这人他似乎从哪儿见过,可记忆模糊,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君凝倒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她本就无意对宋家主二人隐瞒身份,如今摆上竹帘不过是为了让人宣扬她的名声,好引他二人前来。 “夫人身体实在虚弱,不适合舟车劳顿,这调养也不是一两日便能调节过来的,不知你二位现今可有住在皇城的打算?” 宋清柏毫不犹豫道:“自然。” 君凝点了点头,重新遮好了竹帘,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而后便交与身边侍候的小厮。 “夫人体弱,只能先行调养,不可贸然下猛药解毒,公子若是信得过我便依此方用药,十日后再来医馆寻我。” 黄昏时分,窗外雨势渐歇,君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只等十日后再一次与宋家家主二人见面。 “二小姐,您要走了吗,小的这便差马车过来。” 君凝拎着一本医书摆了摆手,“照顾好店内的生意,若今日这对夫妇来此,便去府中找我。” 言罢,君凝潇洒的消失在了医馆门口,徒留小厮一个人在原地挠头。 “二小姐从来不会这样叮嘱的,这两个人还真是特别……” …… 正是夕阳西下,君凝看着晚霞,正惬意地走在街上。 上京繁华百年,今日依旧如是,只是这繁华的背后暗流涌动,百姓们还未意识到乱世将至。 走在街上,这是君凝重生以来第一次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商贩的笑颜,百姓的喜悦,似乎市井的一切都和谐而又美好,让人不忍心打破。 君凝忍不住喃喃道:“如果……能阻止乱世的到来……” “君凝?”身后传来一阵惊奇的声音,似乎不敢相信会在街上见到君凝似的。 “……” 君凝转头,在看到沈清棠以及她身边那陌生女子时,面上笑意渐收。 他们很熟吗,沈清棠叫住她是几个意思。 面对沈清棠时,君凝的情绪十分复杂,说白了,上一世的沈清棠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萧云桀并不爱她,可为了皇位,萧云桀还是愿意封她为皇后。 深宫孤寂,君凝不知道在上一世沈清棠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与沈清棠接触下来,君凝却清楚的知道,此人绝非表面上那般良善。 太傅之女,自小便被寄予厚望,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点儿心机都没有的寻常闺阁小姐呢? 第40章 颍州来信 “原来真的是你。” 两人不过几面之缘,沈清棠倒是八面玲珑,一副与她十分熟络的模样。 想来其中也有自己自请嫁与萧墨渊的缘故。 君凝忍不住想,若沈清棠知道萧云桀近日频频受伤生病有她的一份功劳,她还会像如今这般对她熟络吗? “沈小姐,别来无恙。” 君凝的声音不咸不淡的,透着些疏离之意。 沈清棠还不觉得有什么,她身边同行的小姐却先不乐意了。 “清棠,她一个伯府的小姐,怎么敢这样对你说话的。” 那小姐家族当是太傅一党的人,如今站在沈清棠身边,却以为自己也有太傅撑腰,敢对君凝指手画脚了。 沈清棠拍了拍那小姐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而后便热络的挽起君凝的手臂,自然道:“咱们真是有缘分,今日又见面了。” 君凝:“……”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 沈清棠拉着君凝的手便不撒开了,一路上君凝听她说了许多的废话。 “君姐姐,你真是好福气,能得玄王青眼。 “我听说玄王府的聘礼摆满了平康伯府庭院,真是令妹妹好生羡慕。” 沈清棠说话时当真是一脸纯真的羡慕,当真是看不出话中除了羡慕还有什么别的意思来。 君凝瞧了她一眼,故作娇羞道:“沈小姐许是不知道,墨渊他深居简出,却不像外界传言那般,我与他接触下来才知道原来世上当真由此皎皎明月般的君子。” “陛下已经赐婚,我当是要嫁给他的,这聘礼说白了也只是形式罢了,本循规蹈矩的便好,他却非要给我最好的,倒是让人头疼呢。” 沈清棠和那小姐听着君凝表面娇羞,实为炫耀的言语,面上抑制不住一阵的扭曲。 “玄王真,真是爱护姐姐。” 沈清棠一脸假笑的说出了几个字儿来,只觉面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受得紧。 “靖王对妹妹想必也是十分爱护的,我听人说前几日靖王在太傅府门口坐了一夜,沈小姐也是好福气。” “……” 靖王被吊在太傅府门口一夜的事情在上京已算是人尽皆知了,今日君凝却这样说,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嘲讽自己?! 试探不成反被暗嘲,沈清棠深吸了一口气,上京街上人来人往,她深知不可在此失了态。 然而那跟在沈清棠身边的小姐却一心只想在沈清棠面前表现。 “君凝,你怎么这样……”说话。 最后两字还未说出,那小姐便被沈清棠捂了嘴巴。 “君姐姐,絮儿她说话直,还请君姐姐不要与她计较,我代她替你赔个不是。” 君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府中还有事,我先走一步,沈小姐慢慢逛。” 说完,君凝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只留下沈清棠和那小姐两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清棠,她怎么那样同你说话,分明,分明就是在嘲讽你!” 沈清棠看着君凝的背影,双手搭着放在身前,又恢复了人后高傲的模样。 “我不是告诫过你,未让你开口时你便管好自己的嘴!” 那小姐被沈清棠训斥了两句,低头不说话了。 “君凝能在云桀哥哥身边陪伴那么长时间,不可能毫无城府,方才我假意试探她,没想到她那么快便识破了。” “清棠,靖王殿下今日退烧了,你……还要去看看吗?” 沈清棠摇了摇头:“云桀哥哥不愿意见我,今日便不去了。” 前两日萧云桀半梦半醒间还在叫君凝的名字,沈清棠知道她的云桀哥哥心里现在没有她的位置。 近水楼台先得月,君凝嫁了玄王,日后便再也不能与她争什么。 …… 平康伯府。 “小姐,颍州来信了!” 君凝方才坐下便见玉竹兴高采烈地拿了封信冲进了屋。 这丫头心里倒是不装事儿,前两日被打晕过去,迷迷糊糊醒来后一个劲儿地哭着说也要习武,这才两日的功夫就抛却了前事儿开始偷懒了。 君凝接过信放在桌上,并没急着拆开,反倒是翘起一条腿倚在矮凳上,盯着玉竹看。 玉竹心虚的抠了抠手,“小,小姐,您怎么,怎么了?” “今日半个时辰的马步扎完了?” “扎……没有……”玉竹不敢去看君凝的眼睛。 “哼。”君凝轻哼一声。 她如何不心疼这一直跟在她身边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呢,只是世事无常,君凝没法保证自己有手眼通天的能力,能在玉竹遭遇危险时陪在她身边。 玉竹若能练就些自保的功夫,哪怕是能够逃跑也是好的,如此她也可放心些。 想到这儿,君凝语气变得严厉:“现在就出去扎马步,之后在院子里跑二十个来回,若是做不到,今日便不要想着吃饭了。” “啊——”玉竹怨念的哀嚎了一声,懊恼自己当时脑子一热竟然求着小姐去教她习武。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玉竹三步一回头,君凝忍着将她叫回来的冲动,看着她掀开竹帘出去后才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小孩子心性。” 撕开信上的封蜡后,君凝取出了姨母写的信。 (柳府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颍州刺史与定王关系甚密,大皇子四大皇商三家归附,定州宋家商号已在靖王监视之下,阿凝,收到你来信后我便与你姨夫商议此事,靖王狼子野心,早已不似从前,你如此打算,姨母心中甚慰,只是玄王我未曾做了解,万望你慎重……) 整整两页纸,写满了姨母的担心。 君凝看了一遍又一遍,若说这世上除了母亲还有哪个女子对自己最好,除了姨母外便没有旁人了。 “三大皇商……定州……”君凝喃喃自语。 上一世三大皇商一家归附定王,两家归附靖王,未曾想重活一世,王家竟会归附定王,倒是赵家与上一世一样,归附与靖王。 赵家主家在定州,想来靖王控制了整个定州城,赵家不想归顺也无法,反倒是宋家商号,只有三成在定州,又有宋家那位说一不二的小姐坐镇,倒是能撑上一二月。 第41章 介绍婚事 萧云桀野心勃勃,他如今想要的不仅是定州,还有与定州比邻的颍州、越州、琼州。 其中最难的当数琼州,那里乃是当今桓王封地,桓王是永初帝第二子,因天生跛脚便与自己的生母一道早早被册封,离开皇城到了琼州封地。 邶国皇子,若尚在京城,或许还有可能夺得皇位,但一旦被送去封地,那便是天家弃子,来日若想登基,当是比登天还要难。 君凝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她带着镇南军兵临琼州城下,桓王军队誓死抵抗,城破时,君凝亲手取了桓王母子的性命,琼州百姓夹道欢迎镇南军。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桓王天生跛脚,又被永初帝视为弃子,便在封地大肆抓捕壮年男子,送去琼州一处荒山训练,只盼一日能练就神兵,攻城略地,一举杀入皇城。 “只是不知这一世桓王会如何做……” 君凝没空搭理桓王,倒是宋家的事情更为紧要。 “如今宋家家主和夫人就在上京,若想拉拢宋家,还需一个合适的时机和身份。” 玄王妃的身份正合适。 此刻,君凝还不知道就在不久前玄王刚刚拒绝了宋家小姐的投诚。 萧云桀大病初愈后倒是格外的安分守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地上朝下朝后便整日将自己关在府中,却并未闭门谢客。 靖王府内院。 萧云桀一手提剑,正与杜衣切磋。 不远处的贵妃椅上坐着一位身着蓝色翠烟衫,下着散花水雾蓝色鎏金长裙的女子,那女子与邶国人不同,一头栗色长发披在脑后,以数根步摇固定,额心画有莲花形状的花钿,鼻梁高挺,唇瓣略薄,同样是栗色的瞳孔正认真地盯着萧云桀和杜衣看。 “琼裳公主是不是走错了府门,竟来到我靖王府了。” 萧云桀收了剑,走到南荣琼裳身边的椅上坐下。 “靖王真会说笑,本公主就是来找你的。” 面对萧云桀时,南荣琼裳倒是一副凌然冷淡的模样,与那日在玄王府门口完全不同。 “哦?”萧云桀正擦着手,闻言挑了挑眉,头也不抬道:“公主来找本王,也不怕我那好皇兄醋了?” 提到萧墨渊时南荣琼裳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过她来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面对萧云桀的调侃,她很快便又恢复了最初那副模样。 “王爷有空在这儿调侃我,倒是不知道与君二小姐之间又有多好发展?”南荣琼裳反问道。 萧云桀动作一顿,随后便扔了手帕,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什么意思?” 见萧云桀上钩,南荣琼裳稍稍勾起嘴角,轻声道:“王爷莫要生气,本公主今日前来是想与王爷合作的。” “合作?”就你? 萧云桀心中不屑,一个身处邶国的南陌女质子,她有什么筹码能跟自己合作。 听出萧云桀言语间的轻蔑,南荣琼裳忍着怒意,接续道:“我是南陌的皇长女,若我那三位兄弟都死光了,日后我便会是南陌皇室唯一可以继承皇位的血脉。” “今日本公主与王爷诚心合作,不妨便与王爷交一个底细……” 南荣琼裳的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萧云桀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 待她说完,萧云桀的眸子慢慢眯起,再看向南荣琼裳的眼神已经变了。 “既然是合作,说说你想要什么?” “王爷爽快,我也便不再拐弯抹角,事成之后,王爷要代表邶国许下三十年不侵犯南陌的约定。” 萧云桀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本王答应了。” “还有一件”事。 “还有?”萧云桀皱眉。 一个要求已是他格外宽容,南荣琼裳莫不是在得寸进尺! “相信王爷会对我接下来说的感兴趣的。”南荣琼裳十分自信,萧云桀却不以为然。 “说。” “王爷对君二小姐的情谊琼裳是清楚的,琼裳与玄王殿下的事情想必王爷也知晓。事成之后,琼裳不要别的,只要王爷将玄王送给我,这笔买卖,王爷不亏。” 这样的提议当然是皆大欢喜的。 这一次萧墨渊想也没想便爽快的答应了。 “既然公主提了这么多条件,本王也有一个条件,你除了要以举国之力相助本王,还有一点便是不能伤害君凝一根汗毛。” “本王不管你与玄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君凝对你如何,若你敢伤害她,我定不会饶了你。” 萧云桀说得无比认真,南荣琼裳心中一颤,惊疑不定的同时又难免泛起嫉妒。 南荣琼裳生在邶国,她不明白像君凝那样嚣张跋扈且无礼的闺阁小姐到底有什么好的。 萧云桀自小与君凝相知相识,他喜欢君凝便算了,为何就连萧墨渊也会护着君凝! 南荣琼裳咬了咬牙,道:“王爷放心就是了,我与君二小姐无仇无怨,又怎会轻易伤害她呢。” “王爷,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我已收到消息,南陌与周边各国已有出使邶国之意,最迟不会迟过冬至,届时还请王爷做好准备。” 萧云桀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幽幽点了点头。 …… 大婚前夕。 君凝仍坐在医馆内,宋家主和夫人就坐在她对面。 接连数日的接触,宋清柏和南鸢已经与她颇为熟悉,两人虽未见过君凝的面貌,但因南鸢身体确有好转,宋清柏对她越发的信任和善起来。 这日,君凝照例给南鸢问脉。 与宋家主坐在一旁,见夫人气色好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不知多少。 他本就是个豁达风流的性子,遇到南鸢才收了心。 如今见君凝清心寡欲的,倒是有心情与君凝开玩笑了。 “不知大夫可有心上人?” 君凝:“……” “没有。” 宋清柏兴奋的一拍巴掌,也不管医馆内还有其他人在,朗声道:“那真实巧了,我家中有一子,与你年纪相仿,他生在江南,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吹嘘,我那儿子知书达理、待人体贴,你若是有意结亲,我现在就叫他过来,如何?” 第42章 查她身份 “阿柏……”南鸢嗔怪地瞪了眼宋清柏,示意他收敛些。 宋清柏最听南鸢的话,这会儿倒是收敛了些。 君凝收回诊脉的手,温声道:“夫人这几日早上醒来可还觉得身上困乏?” 南鸢面上一红,支支吾吾半晌未曾说话,以为君凝是在问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见她不答,君凝这才反应过来南鸢夫人许是想歪了。 “夫人从前早上起来会觉得身上困乏,如今调养了些日子,可还有不适之感?” 君凝这样一问,南鸢夫人登时反应过来,却是因为会错了意如今脸色更红了。 “这几日好上许多……困乏之感也有减轻,身子轻盈了不少。” 君凝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提笔写好了一张新的药方交给了小厮。 “二位按照这个新药方去抓药吧。” “嗯。”南鸢夫人点了点头,却并未跟着小厮走,似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夫人可是还有什么事情?”君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南鸢拽了拽宋清柏的衣袖,宋清柏便自然地矮下身子将耳朵走了过去,也不知南鸢对宋清柏说了什么,君凝清楚的看到宋清柏站起身时眼中噙着笑。 “大夫,方才我真心提议,不如你考虑考虑?” 君凝还在疑惑方才那提议是什么提议,直到她透过竹帘瞥见南鸢夫人那看儿媳般的目光时。 “……” “多谢二位抬爱,只是我已有婚约在身,不日便将成婚,不能接受二位的提议。” 宋清柏和南鸢相视一眼,宋清柏顿时道:“你方才说并无心悦之人,却将要成婚,其中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君凝摇了摇头。 南鸢也劝道:“大夫,我知道你年纪不大,若是家中有人逼迫于你,你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宋清柏也跟着点头:“就是,大夫,你莫怕,上京城的权贵是多,但我宋……咳,我们还是会尽力帮你的。” 君凝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觉。 她与面前二人原本也只是治病救人的关系,未曾想到他们却愿意为了她出头。 “多谢二位愿意为我出头,只是此事确实是我自愿,并无旁人逼迫。” 宋清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南鸢拉住了袖子,南鸢摇了摇头,宋清柏深深叹了一口气,只得作罢。 待二人进了马车,宋清柏终于忍不住道:“鸢儿,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问清楚?” 南鸢拍了拍宋清柏的背,一边为他顺气一边耐心解释道:“我与那大夫接触下来,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年纪不大却有如此医术,想来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 “你先别急,我们还要在上京住上一段时日,若她日后真有什么难处,我们再帮忙也不迟。” “而且我们不知她的身份,几个王爷又都在上京,我们贸然出面许是不好。” 宋清柏深深叹了一口气,拉过南鸢的手放在手心。 “我这不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混小子操心嘛,好不容易遇到个如此合心意的小姑娘,将来若是能许给咱们家那小子做媳妇,我也能放心些!” 说到这儿,宋清柏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到底是他没福气!” 南鸢沉思片刻,道:“不如这样,我们先查查她的身份,知晓了前因后果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好!就这么办!”宋清柏点头后便下了命令,可眉头却仍皱的死紧。 “好了好了,砚初的事情咱们就别操心了,要我说他如今这性子与你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 宋清柏脸上顿时堆起了笑来,讪讪道:“鸢儿,往日咱们就别再提了,那时候我不是……不是还没遇着你嘛……” “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 另一边,君凝回府后便被父亲叫了过去。 经过上次之事情,君道远这个贪生怕死的倒是再也不敢去招惹君凝了。 说白了,玄王就算中毒眼盲,他仍旧是在京的王爷,不是君道远一个小小的平康伯惹得起的。 来到拢福居时,君青念和娄氏也在。 今日这两人倒是老实了不少,见到君凝时倒是出奇的起身行礼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君凝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相信娄氏母子会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凝儿,你来了,坐吧。” “父亲若有什么事便说吧。” 君道远一脸热络,君凝的反应却格外冷淡,君道远脸色一僵,额头突突直跳。 想起今日要说的事情,他强压怒火,皮笑肉不笑:“凝儿,你姐妹二人都要成婚了,这可是我平康伯府今年第一桩喜事,为父定要办的风风光光!” 君凝:“哦。” “……”君道远深吸了一口气,见君凝不上钩,便只能自导自演说出了此番叫她前来的目的:“凝儿,你母亲在世时留下了两匹凤凰锦,这其中一匹自然是留给你做嫁衣的,至于这令一匹……” 平康伯看了君青念一眼,笑呵呵道:“另一匹并非大红色,与你做嫁衣自是不能的,为父想你留在手里也是无用,正巧你姐姐与你一同出嫁,不如便拿出来给她做了嫁衣?” 她还当发生了什么,原来叫她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君凝的目光从平康伯身上移到了娄氏身上,最终落在了今日异常安静的君青念身上。 三人都在等君凝的答复,可君凝却迟迟不说话。 气氛渐渐凝固,被君凝盯着的君青念起先还能尽力忽略那道目光,但随着时间流逝,君青念逐渐挨不住了,她求救似的看向父亲。 平康伯刚想说些什么,君凝却在这会儿缓缓开口。 “父亲前面说了许多,无非就是想让我把另一匹凤凰锦让出来给妹妹。” 平康伯张了张嘴,倒是没说出什么来。 “这匹凤凰锦倒也不是不能给妹妹,只是这是我母亲的东西,母亲已经过世,妹妹想要总要付出些什么。” 娄氏掐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抑制不住的发慌。 谁知道君凝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了,自那日挨了打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如今越发的不好相与了。 然而事已至此,娄氏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了。 “什,什么?” 第43章 宛若恶鬼 君凝眸中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一字一顿道:“大婚之前,只要娄姨娘日日在我母亲牌位前虔心跪拜,抄诵经文,日日为她祈福,我便可将这匹凤凰锦给庶姐。” “君凝!你不要欺人太甚!” 君青念愤然起身,双眼瞪的滚圆,似乎不敢相信君凝竟然敢当着父亲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君凝不为所动,反而低低的笑出了声。 一时间三人都看怪物似的看着君凝。 “庶姐,这凤凰锦本就我母亲留给我大婚的,如今你想拿去其中一匹,我倒是没什么不愿意的。” “但这是我母亲留与我为数不多的东西,我说了条件,若娄姨娘愿意,这凤凰锦便给你,若娄姨娘不愿意,这凤凰锦自然不能给你。” “你情我愿之事,何来欺人太甚之说?” 君凝将君青念怼得哑口无言,君青念只能求救般的看向平康伯。 平康伯努了努嘴,干巴巴道:“凝儿,她是你姐姐。” “父亲莫不是忘了一句话,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她是娄姨娘的女儿,却不是我母亲的女儿。” 见君凝如此说,君青念像是嗅到了味儿的苍蝇似的,登时大声道:“我们都是平康伯府的女儿,都是父亲的女儿,虽不是一个母亲,但也同出一脉,妹妹怎么能这样说话,平白叫人寒心!” 到底是娄夫人的女儿,不得不说当真是有能将黑的说成白的的本事。 三两句话之间,本是君凝有理的事情,如今反倒变成了君凝不实大体了。 “呵。”君凝冷笑一声,“庶姐如今身处伯府,身边有父亲和娄姨娘护着,尚且能与我在此处争论,可若改日庶姐入了靖王府又该当如何呢,王府可不比伯府,若庶姐也在伯府如此行事,怕是用不了两日便要被靖王府送回来了。” “君凝!你少在这儿胡说!”君青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不管不顾的亮出了獠牙:“你自己嫁给玄王就算了,如今我嫁给靖王,你为何要这样诅咒于我?!” 君凝眯眼看着君青念,忽然扬起了手。 条件反射似的,君青念下意识的缩起了身子,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倒是肩上多出了一阵温热的触感。 君青念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便见君凝正一手抚摸着她的肩膀,一脸的单纯无害。 不知为何,看到君凝如此模样,君青念瞬间双脚发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庶姐,我好心在提醒你,你如何不领情呢?”君凝幽幽道。 “细算下来,我们已有半月未曾说话了吧,看来庶姐是忘了之前的教训,如今才敢来挑衅我!” 君青念心下一抖,开口时声音止不住的发颤,“君,君凝,你,你不要乱来,我,我……” 想到那日青桃被杀的场景,君青念心中更怕了。 安慰似的,君凝拍了拍君青念的肩膀,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庶姐,待你入了靖王府,我让靖王亲手杀了你,你觉得他会保下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我?” “殿下定会……” 定会什么,君青念说不出口,因为她心中十分清楚,君凝对于萧云桀而言意味着什么。 夏宴那日萧云桀敢在陛下面前那般失态,她便知道靖王心中只有君凝一人。 这样的认知让君青念如坠冰窟,她本以为只要能嫁给靖王,来日便可压君凝一头。 可君青念忘了,即便她能嫁给靖王,靖王的心也始终在君凝那里,只要君凝点头,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随时都可以成为牺牲品。 一瞬间,君青念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君青念忽然俯首跪在君凝面前,任凭娄氏怎样拉都拉不起来。 娄氏不明所以,想起了往日跪在陶夫人面前的情形,顿时痛心道:“青念,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君青念抓着君凝的绣鞋,哭道:“妹,妹妹,求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青念!” 娄氏彻底崩溃了,她想拉君青念起来,却再一次被君青念狠狠挥开。 君凝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对母子,心中无比的畅快。 曾经母亲一个人躲在房间哭的时候,这对母女却正与父亲一起,笑的不知有多开心。 君凝后退一步,将脚从君青念手里“解救”了出来。 “今年冬至之前,若你能让萧云桀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你,我便没法再怎么样,可若你不能……想必你是知道结果的。” 君凝似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说话时笑意盈盈的,然而君青念却听的毛骨悚然。 她,她疯了吗,竟然让她去抓住萧云桀的心,她究竟想做什么?! 以前的君凝从不会这样说话,也从不会这样咄咄逼人。 自从那日君凝受了杖刑昏迷后,整个人都变了。 君青念跪在地上,眼珠胡乱的转着,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君凝是一个可怕的恶鬼! “庶姐,你答应是不答应?” “答应,我答应!”君青念不敢有丝毫犹豫,即便以前想撕了君凝,如今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离开这里,离开君凝的视线! 平康伯到底是欺软怕硬的,前些时日刚被陶老将军和玄王警告过,如今君凝再如何,他也不敢真的惩罚君凝。 风平浪静,眼见婚期将近,君凝却依旧如往常一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若不是玉竹整日里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说起大婚的各项事宜,君凝当真是一点即将大婚的感觉都没有。 这日。 云翡苑中响起一阵又一阵惊叹声。 凤凰锦做的嫁衣被赶制出来后便送来了府上,凤凰锦原本看上去与普通的大红嫁衣没什么不同,但在光下,那嫁衣上鎏金丝线、凤凰牡丹的图样仿若活过来般,在大红的嫁衣上游走盘桓,让人见之便忍不住惊叹。 “小姐,这嫁衣好美啊,穿在小姐身上一定更好看!”玉竹仍叽叽喳喳的,欢脱的紧。 君凝抚摸着这件美的夺目的嫁衣,这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即将嫁为人妇。 第44章 她傻了吧 外祖父总是耳提面命,要她一定嫁与一位两情相悦的郎君,万万不要像母亲那般,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曾经君凝以为自己足够幸运,找到了那个与她两情相悦的男子。 她以为她会风风光光的嫁给萧云桀,她以为萧云桀也是这样想的,可她高估了自己在萧云桀心中的地位。 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萧云桀会毫不犹豫地杀她。 玉竹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姐,小姐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小姐,您没事儿吧……” 明明大婚是女子一生中最为开心的事情,可为什么小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开心。 玉竹搓着手指肚,小姐一定是在想靖王殿下吧,她只是个奴婢,不知道小姐与靖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让小姐如此决绝。 君凝屈起手指敲了下玉竹的额头,见玉竹吃痛捂住额头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来。 “玉竹,今日我再教你些新本事,好不好?” “嗯?欸?”玉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跑开却又迫于自家小姐的淫威,不敢动弹。 君凝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扔给了玉竹。 “今日教你用短匕首,我亲自教,你可别想偷懒哦。” 看着自家小姐一脸和善的笑容,玉竹忍不住哀嚎出声。 “不要——小姐——!” 反抗已是徒劳,君凝握着玉竹的手,一点点教她如何使用短匕首。 风声响起,再眨眼时,一墨蓝色玄裳的男子已落在君凝三尺外。 钟离幽站稳后刚要上前,玉竹忽然握着匕首护在了君凝面前。 “你,你是什么人,擅闯,擅闯伯府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玉竹虽然害怕,但眼神却异常地坚定,今日就算她死了,也绝不会让这人伤小姐一分。 钟离幽挑了挑眉,这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像个炸了毛的小奶猫似的,倒是有点儿意思。 “没想到二小姐身边的丫头竟然也会武功呢。” 君凝拍了拍玉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紧张,“钟离幽,坐吧。” “诶?小姐认识他吗?”玉竹还摸不清头脑,一脸茫然的问着。 钟离幽却是被逗的哈哈大笑,“当然是认识了,不然我怎么私闯伯府啊。” “……”玉竹闹了个大红脸,一脸无措的看着自家小姐。 君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别逗她了,坐吧。” “二小姐可是已经想好了让我做什么了?” 钟离幽悠然的坐在湘妃椅上,完全没有即将履行赌约的人该有的紧张模样。 君凝抿了口清茶,“若我想让你做我的属下,你愿意吗?” 钟离幽:“……” 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钟离幽坐直了身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君凝。 “二小姐是在跟钟离开玩笑吧?” 君凝并不说话,只看着不远处,哪里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二小姐,恕我直言,您的武功造诣确实高过我,但钟离如今是千户长,吃的是皇粮,自然要为邶国效命,您想让我成为您的属下,恕钟离实在难以接受。” 君凝搁在桌面上的手微微屈起,一下下的敲着桌面,声音不轻不重,却莫名叫人倍感压力。 她早料到钟离幽会这样说,只是她早经历过一世,如何能说动钟离幽,她了如指掌。 “若你归顺我,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千夫长,除此之外,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亲妹妹。” “你说什么?”钟离幽一手撑着石桌,忽然逼近至君凝面前,一双狐狸般的眸子因为君凝的话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面对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危险的男人,君凝四两拨千斤地按住他的胸口,一把将人推开。 “你怎么会知道我妹妹的事?” 钟离幽神色冰冷,仿若下一刻便要与君凝拼命似的。 他的身份只有雍州城内那几个人才知道,至于他还有一个妹妹的事情,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君凝一个闺阁小姐,纵使比寻常小姐厉害些,手也断不可能伸到雍州地界上去! “我可没有买卖人口的嗜好,至于我怎么会知道你有一个妹妹。”君凝展颜一笑:“那日在军营我便想让你成为我的属下,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方法让你同意了。” 没想到君凝竟如此坦率,钟离幽都要忍不住鼓掌了。 “二小姐为了我真算是煞费苦心啊。”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妹妹,他本就是无根的浮萍,若不是因为失踪的妹妹,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更不可能一路不择手段千里迢迢来到上京。 不偏不倚的,君凝刚好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他本就肮脏不择手段,为了妹妹,他什么都愿意做。 君凝点了点头,压着心疼,故作平静道:“帮你找到妹妹算是我的诚意,若你与妹妹团聚后还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于你。” 钟离幽登时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傻的人,她明明可以用妹妹威胁他,可如今竟说什么不强求。 这不是傻子吗,钟离幽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钟离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上京城里的小姐都是这样天真善良的吗,她怕是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她帮自己找到了妹妹,他便直接拒绝她的所有要求,钟离幽内心阴恻恻地想着。 君凝欣然点头,上一世他们同在军营,同吃同住,钟离幽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即便是为了还他上一世为她拼命的情谊,这要是她该做的。 二位王爷大婚,皇帝心情甚是愉悦,一声令下,整个上京所有的门户便都动了起来。 玄王府与平康伯府的路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但凡是一根小小的树杈都难逃被清扫的命运。 入夜,上京所有商铺门口皆支起了红灯笼,整个皇城一片明亮喜气,百姓也跟着兴奋。 “王爷,陛下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第45章 大婚(1) “嗯,清点好放入库房吧。” 已入了夜,萧墨渊坐在桌边,隔着半开的窗望着天空。 明明他什么都看不到,可烛火阑珊下,那双浅色的眸子却比星空还要美上几分。 静默片刻,沧影应了声是便要退下去,却忽然听自家王爷发问:“府中上下可都收拾妥当了?” “王爷放心,属下亲自看着下面的人收拾整理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嗯。”萧墨渊点了点头,又问:“她的院子可也收拾妥当?” “王爷放心,您千叮咛万嘱咐,属下定然命人收拾妥当了。” 沧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以往王爷对这些事都是不会过问的,这段时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王爷没事便要问及这些事情。 “嗯。”萧墨渊点了点头,侧过身时,那张带着疤痕的脸上非但不吓人,反而叫人升起怜惜之意。 沧影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道:“王爷,礼部那群人就是故意的,将您与靖王的婚期定于一日,他们分明是想,是想” “想看我的笑话。”萧墨渊淡淡补充道。 “王爷,那群老头仗着自己年纪大了,便敢如此行事,属下实在看不过去!” “你也知道他们年纪大了,还与他们计较这些做什么。” 若是放在以前,萧墨渊才不管那人是什么人。 若有人敢冒犯他,他定会提着马鞭将那人打的妈都不认识。 “王爷……”沧影心下着急又心疼。 “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 夏末秋初,天气正适宜。 君凝坐在铜镜前,任由陶老将军带来的丫鬟嬷嬷为自己梳洗打扮。 “二小姐当真是国色天香,依老奴看啊,这粉妆施在二小姐脸上反而遮住了小姐原本的绝色。” 汪嬷嬷是自小侍候在陶夫人身边的,陶夫人去世后,伯府后院的掌权人便成了娄姨娘,君凝那时尚且年幼,自保已是竭尽全力,更别提保护汪嬷嬷了,别无他法,君凝只能将她送回了将军府。 汪嬷嬷没有孩子,待她视若己出。 今日君凝出嫁,汪嬷嬷说什么也是要来的。 君凝笑着应道:“嬷嬷就会夸我,这便要将我夸上天去了。” “我们二小姐天生丽质,嬷嬷我呀可是实话是说,你说是不是,玉竹?” 玉竹双手托着下巴,正满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小姐,听嬷嬷问了,毫不犹豫道:“小姐是全天下最美的小姐,玉竹作证!” “你啊。” 君凝眸中盛满了笑意,几个小丫鬟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一派祥和。 江夫人坐在君凝身边的小榻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君凝,这越看越是喜欢。 墨渊从前受了苦,如今也算有福气了,平康伯府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却养出了君凝这样好的姑娘来,倒是叫人羡慕了。 “诶呦我的小姐,奴婢身份低微不说,家中上没有老、下没有小的,为您梳妆实在是不合适的。” 汪嬷嬷连连摆手,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但这大喜的事情,若是坏了风俗她可就真成了罪人了,来日下去更是没脸面见陶夫人了。 “我来吧。”眼见汪嬷嬷推脱,江夫人缓身而至。 江夫人乃是刑部尚书江屏年之妻,上有公婆,下有儿子。 汪嬷嬷弯腰,恭敬的将梳子俸给了江夫人。 “君丫头,我与你母亲也算是相交好友,你若愿意,我为你梳妆可好?” 透过铜镜,君凝恰能看清江夫人那张与母亲同样温柔的眸子。 她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江夫人有儿子却没有女儿,这一次也是第一次为出嫁的女儿家梳妆,心中难免掀起些波澜。 她认真的为君凝梳着头,脸上的神情愈发温柔。 “丫头,我虽与玄王更亲近些,但见到你时便不知为何心生欢喜,墨渊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秉性我最是清楚了。” 江夫人握着梳子,从上到下一点点为君凝梳着。 “他是个好孩子,婚后定会重你怜你。” “你是个好孩子,伯母相信你日后定会幸福的。” 因着江夫人的话,君凝心中泛起阵阵的暖意,今日母亲不能为她梳妆,有江夫人在,她心中的遗憾也算稍稍圆满了。 “君凝多谢夫人。” 云翡苑一片其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漾着笑意,然而另一边,君青念的院子却并没这样好了。 娄氏再厉害,也只能在平康伯府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内对着庶女们耍耍威风罢了,在上京城的圈子中,但凡是有头有脸的正室妻子都是看不上她的。 是而她就算掌管府中中馈,结交的也只能是些小门小户的夫人亦或是与她同样身份的妾室。 今日君青念便要入靖王府,虽只是个妾室,但娄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想让女儿尽可能的风光些了。 “娘,你叫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夫人妾室们都在场,君青念不好大声嚷嚷,只能拉着娄氏来到一边,抱怨着不满。 这些个妇人真是不知羞,竟然,竟然还有人给她塞,塞那样的书! 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一页,君青念脸上顿时更红了些。 娄氏拍着女儿的背,笑道:“青念,她们也是为了你好,王府不比伯府,你想抓住王爷的心,不学这些如何能争得过王府后院其他的女子啊。” “我……”君青念一时语塞,内心十足的憋屈。 自古以来有哪个女子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有有谁愿意伏低做小去做个妾室。 可皇命难为,她自己求来的,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这是怎么了,喜轿就快来了,母女两个怎么还去说悄悄话了?” 其中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妾室挥了挥手中的香帕,面上一阵调笑。 娄氏压着女儿的手,对众人笑道:“青念啊她是害羞了,我这便与她私下说了两句,你怎么倒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急了。。” 这边正说着,平康伯府门口已经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与此同时,几个小厮也迅速的跑进了主人的院子,扬声报道:“喜轿来迎新娘了!” 第46章 大婚(2) “小姐,咱们该出门了。” 君凝接过合欢扇双手捏着扇柄遮在面前,这才由玉竹等人扶着一步一步迈出了门槛。 来到正厅,平康伯已在此等候,娄姨娘站在一边,另一主位上摆着陶夫人的牌位。 君凝双膝跪地,这一跪是跪别母亲,与父亲无关。 “女儿君凝,拜别父亲、母亲。” 母亲,您以前总说想看女儿穿上嫁衣的模样,今日女儿出嫁,您在天上一定也看到了吧,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女儿怕送娄氏二人下去污了您的眼睛、扰了您清静,如今留他们活在世上,女儿定会让他们也尝尝这肝肠寸断的滋味。 见君凝今日还算乖顺,平康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与君凝嘱咐了两句便轮到君青念上前。 平康伯照例叮嘱了两句,两人便各自又丫鬟簇拥着迈出了门去。 伯府门口。 大队人马早已等候多时,萧墨渊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大红色喜服,脸上仍带着那小半块面具。 众人平日里在背后编排萧墨渊,可今日乍然见到,还是忍不住想起往日那风流恣意的少年皇子来,心中不由得唏嘘,若是没有那场刺杀,今日玄王殿下当时何等风姿,何等绝色啊! “王爷,二小姐出门了。” 萧墨渊循着大致的方向望了过去,君凝也正抬头。 见到萧墨渊的第一面她便已经领略过他的风华,如今他一身红色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原本疏离锋利的眉目看过来时错觉般的透着几分温柔暖意。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大抵不过如此了吧。 君凝回神,提步入了轿,然而跟在她身后的君青念却迟迟不见来接自己的喜轿,不由得急了。 “你不是说靖王府的喜轿也来了吗?” 小厮赶紧回道:“小姐,喜轿是来了,只是玄王府来接亲的人实在多,靖王府的喜轿只,只有一顶,便让了地方……” “小姐您看,喜轿就在那人身后。” 君青念顺着那小厮指的方向望去,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那顶粉色喜轿正在玄王府队伍后,正由两个小厮抬着,小到若不仔细看甚至没人会注意的程度。 可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府外除了接亲的队伍更是围满了人,若君青念在此刻失态,入了王府也会被靖王当做垃圾一样处理掉。 她不能不高兴,只能咬碎牙齿把血往肚子里吞。 玄王府。 与萧墨渊牵着手一路来到连廊,君凝惊讶地发现萧墨渊身边并未有沧影搀扶着。 谷豆洒下,君凝与萧墨渊执手一步步向前走。 “你……”君凝实在惊讶,却又有些犹豫该不该问。 萧墨渊却知道她要问什么,小声解释道:“只是熟悉府内的地形,今日大婚总是要我们两个人走的。” 萧墨渊说的轻描淡写,君凝将信将疑,一时间又挑不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今日前来的宾客纵然有些是想来看两人笑话的,毕竟大婚之日却是三个人走过这样一段路,实在是可笑。 只是如今这些人笑不出来了,萧墨渊与君凝走在一处,一高一矮,一俊一美,谁看了不感叹一句佳偶天成。 夜色微凉。 君凝端着合欢扇,耳边是宫中嬷嬷念叨个没完的礼仪规矩。 这些嬷嬷都是皇帝亲自派来的,身负皇命,君凝只能维持着一个姿势,饿着肚子听他们念经似的教她如何侍候王爷。 半个时辰后,君凝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再这样下去她怕不是还没报仇就要被饿死在新婚夜了。 “几位嬷嬷说了许久,不如停下来喝口水歇一歇?” 不能动武,君凝只能尝试着跟她们打着商量,然而几个嬷嬷似乎决心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至于其他的……那都是浮云。 “王妃,老奴也是为了您好,玄王殿下身份尊贵,院中又从未纳有其他女子,您作为王府唯一的女人,该做的便是要伺候好王爷。” 君凝听着,心中隐隐升起几分不爽来。 “嬷嬷,夫妻当是相互扶持,相互照顾的,如何是一方伺候另一方?” 那嬷嬷在宫中这么多年,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有女子敢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后退数步,那模样全然是将君凝当成了怪物。 “王爷乃是皇室血脉,身份尊贵无比,王妃身为女子,身为人妇,怎可如此口出狂言?” 未理会边上汪嬷嬷与玉竹疯狂给自己使眼色的样子,君凝冷声道:“我只是说了事实,嬷嬷未免大惊小怪了。” “你!出嫁从夫,你这样如何能当得起玄王妃的名头,我这便回宫禀报陛下……” 那嬷嬷说着便要走,出了里屋却正瞧见站在门口的玄王。 观玄王模样,嬷嬷心中也拿不准他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老奴拜见殿下。” “嬷嬷不必多礼,这便要回去了吗?”萧墨渊声音温和。 “是,是啊,殿下。”那嬷嬷眼珠提溜转,拿不准玄王的心思,又琢磨着要不要同玄王说说方才君凝说的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话。 陛下叫她前来,本意是想让她教一教这位新王妃礼仪规矩,也能更好的侍候王爷。 今日大喜之日,她也不想破坏王爷的喜气。 嬷嬷正踌躇时,萧墨渊却先开口了。 “阿凝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既然她入了王府,本王便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王府毕竟不是皇宫,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嬷嬷可明白?” “明,明白。” 她哪还有不明白的,玄王刚刚什么都听到了,这会儿这样说无非就是让她好好回宫交差。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便不要说。 传言玄王殿下对这位新王妃乃是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今日大喜之日,劳嬷嬷一番折腾,沧影。” 沧影心领神会,自怀中掏出二两银子送到了那嬷嬷手里。 嬷嬷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老奴祝王爷与王妃恩爱白头!” 第47章 洞房花烛 “你们都下去吧。” 仆从们鱼贯而出,房门也被轻轻的带上。 君凝眨了眨眼睛,见屋里碍事的人全都走了,这才扔了合欢扇,闪身便出现在了桌边。 桌上的各式瓜果,君凝已垂涎已久,这会儿终于可以放开了吃了。 萧墨渊虽看不到,耳朵却比寻常人灵敏许多,耳边食物被咬开的声音一阵阵响起,萧墨渊不由失笑。 君凝狼吞虎咽的动作一顿,想到萧墨渊在外应酬,虽然看着不像是喝酒的样子,但一日下来应该也没吃什么。 “要不你也吃点儿?” 君凝性格豪爽,萧墨渊是知道的,只是见她吃得开心,他便摆了摆手:“我不饿,你吃吧。” 屋内又想起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时还夹杂着瓜子被嗑开的声音。 平日里萧墨渊最是讨厌这些声音,所以府上的下人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无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然而今日君凝在这儿却不似那些下人似的,萧墨渊也并不觉得讨厌。 他摸索着想要坐到桌边的红木椅上,手心里却忽然多了一只手,那手是温热的,带着薄薄的茧子,正是君凝的手。 这会儿屋里只有两个人,萧墨渊行动不便,君凝自然而然的便接过了照顾他这件事。 扶着萧墨渊坐稳,君凝便也坐在了他身边,端起金色酒壶,将桌上两杯倒满,一杯递给萧墨渊。 “合卺酒。” 萧墨渊接过酒杯,试探性地伸出了小臂,君凝便也与他伸出的小臂交握。 因为交杯的缘故,两人凑的极近,君凝鼻息间尽是男人身上清冽的药香。 她心中一动,不敢耽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便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前一刻还在的温热气息如今骤然撤开,萧墨渊顿了顿,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因为自己这几年来深居简出,所以如今骤然接触到了旁人才会有如此感觉,便也未放在心上。 忽然,一阵微乎其微的响动传入耳中。 萧墨渊与君凝几乎同时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嘘!”(嘘!) 连日更新你有灵犀似的,同时摆出了禁声的动作。 黑暗中,两人先是一愣,而后不约而同的勾起了嘴角。 “是刺客?”君凝低声询问,却又觉得屋外几人鬼鬼祟祟的,腿脚似乎也不太利落,看样子并不像是刺客。 萧墨渊摇头,同样低声道:“是父皇派来的人,应是想看我……是否圆房。” 男人的声音很小,可君凝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因着这一句话,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萧墨渊听不到君凝的声音,自然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 “你……” 萧墨渊刚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臂上便多了一只手。 君凝拉着萧墨渊的胳膊,在萧墨渊不可思议的轻呼声中将人带上了婚床。 床上尽是些花生大枣之类的东西,萧墨渊的后背正压在上面,突出的棱角让他的背部有几分难受。 但萧墨渊还没来得及感受那份难受,胸前忽然多了抹柔软。 温暖的香气重新回到了怀中,萧墨渊呼吸一窒,只觉脸颊泛起热意。 幸好是在黑暗中,君凝并未看到,萧墨渊一片空白的大脑缓了一会儿,暗自想着。 渐渐适应了黑暗,咫尺远近间,君凝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的面容轮廓。 清洌的味道再次席卷鼻腔,即便从前与萧云桀在一起时,他们也未曾以这样的姿势相处过。 君凝再大胆,这样的情况也是第一次,她不由得想要逃开。 然而外面的人似乎身负重要的使命,不知晓个清楚便不打算罢休似的,戳破窗户纸的声音是个人都能听得见了。 君凝暗自啧了一声,很想将外面这群鬼鬼祟祟的人全部打晕。 “应该是父皇下了命令,他们不知晓个明白怕是不敢回去复命的。” 萧墨渊忽然开口。 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子,君凝心下一横,一手扯过床帐,半坐起身子,双手撑着萧墨渊的胸口,几乎是骑跨在了他身上。 前一刻萧墨渊还不甚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但当一声声娇软的呻y声自身上的人儿喉间溢出时,萧墨渊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君凝双手覆在萧墨渊胸口,用自己仅仅知道的声音和从话本子里看来的动作在萧墨渊身上动作着,脸已经红的要滴血。 萧墨渊那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神情她能看清几分,然而现在皇帝派来的人就在外面,她若不这样做,依永初帝的性格,他一定会对自己心生猜忌。 即便皇帝不会亲口说什么,但日后也少不了要宫内的嬷嬷甚至是德妃前来对自己一番教育。 与其面对日后那不知凡几的麻烦,倒不如今日便让皇帝开心些,省得他日后再做些什么。 对于君凝来说,脸该丢的时候可以丢,但没人能阻挡她复仇的脚步。 屋外的人似乎是相信了,暗暗嘀咕了两句便揣着手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见他们终于走了,君凝如释重负,二话不说便从萧墨渊身上滚到了床内侧,一摸额头已经满头大汗。 君凝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发觉身边的人自始至终都没发出任何一丝声音,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想到萧墨渊的身体,君凝心下一惊,瞬身直起身子去探萧墨渊的鼻息。 然而手还未伸到男人鼻下手便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握住了。 萧墨渊的力气很大,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君凝抿了抿唇,还以为他刚刚晕过去了,并没卡到那样尴尬的一幕,没想到……这人只是没动罢了。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力气大了些,萧墨渊瞬间松了力道,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睡吧,不必担心,父皇那里有我。” “……” 不知是不是君凝的错觉,她总觉得萧墨渊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听上去像是染了风寒。 秉持着既然做了萧墨渊的王妃就要对萧墨渊此刻的健康负责的精神,君凝问。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第48章 夜钻狗洞 “……” 这一次,萧墨渊足足安静了小半刻才开口。 “没有,睡吧。” 君凝小声应了一声,幸好此时屋内未亮着烛火,不然她真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他了。 生平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同床共枕,君凝平躺在床上,静默了片刻,忍不住偷偷挪了个位置。 朦胧的月光照进床帐,君凝偏头看着男子的轮廓。 萧云桀说他有喜欢的人,她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南荣琼裳。 据说皇帝曾有意送给他美人,却一概被他回绝了,会不会也是因为他心中喜欢的那个女子。 今夜本是洞房花烛夜,若他未曾与自己成婚,或许有一日真的可以与他心中的女子结为夫妻…… 君凝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君凝瞬间回神,萧墨渊却像睡熟了般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 君凝有些想出去看一看,但今夜是新婚之夜,她一个新妇若是出了门去,倒是有些不成体统了。 “只是一个小贼,不必担心,明日还要早起入宫,早些睡吧。” 以为萧墨渊睡熟了,君凝正支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这会儿骤然听到萧墨渊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小贼…… 君凝闭上眼,迷迷糊糊的觉得外面的人不像是个小贼,这里可是玄王府,哪个贼不要命了竟敢闯入王府来偷东西。 她自然不知道,此刻除了他们坐在的院子外,玄王府各处早已灯火通明。 高举着火把的侍卫足足有二百人,有序的守在王府各处。 “都给我搜仔细了,若是看到那贼人,格杀勿论!” 沧影眼神锐利,今日可是王爷大婚的日子,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扰。 王爷说了,只要看到靖王或是他的同党,不必禀报,直接就地斩杀! “是!” 玄王府某个早已荒废的院子内。 萧云桀捂着受伤的胳膊,面色青白的看着墙角处那被杂草半掩住的狗洞。 “你让本王钻狗洞?”萧云桀简直不敢相信。 即便他在冷宫待了那么多年,却从未做过此等有失身份的事情! 杜衣刚拍干净身上的土就听到了王爷的声音,他深深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又趴了回去, 一头探进狗洞,仰头望着迟迟不肯钻出来的王爷,苦口婆心劝道:“王爷,您刚刚没听到沧影说嘛,抓到小贼格杀勿论!” “小贼?本王是小贼” 好嘛,感情萧云桀自动忽略了格杀勿论几个字。 杜衣无声咆哮,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王爷您怎么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小贼?! 况且今日您大婚啊,您不回去洞房花烛就算了,干嘛要拉着属下来玄王府看玄王爷和玄王妃洞房啊!! 这不是小贼是什么?不,这比小贼还不要脸。 时间紧急,杜衣只敢心下吐槽。 “王爷金尊玉贵,怎么会是小贼呢,只是天黑,若他们将王爷当成了小贼便不值当了。”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萧云桀点了点头。 杜衣:“……” 用手用力刨了几下地面,杜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爷,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断然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今日的事情。” “事急从权,王爷又受了伤,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杜衣磨破了嘴皮子,劝了好一会儿终于将萧云桀劝动了。 只见他缓缓蹲下金尊玉贵的身躯,不甚熟练的趴在地上,双腿用力蹬地,一点点将自己的身子从狗洞里挪了出去。 萧云桀前脚刚出狗洞,甚至未来得及站起身,便听到墙内一阵声响。 沧影举着火把,强忍着笑抬了抬手:“来人,将这狗洞填上!” 萧云桀:“……” 杜衣:“……” “王爷息怒啊。”杜衣小声道。 夜已深,靖王府内一片灯火通明,沈清棠已经端着扇子在床上僵坐了足足两个时辰。 “露珠,王爷还没回来吗?他身边那个杜衣呢?” “小……王妃,奴婢找了一圈,并没见到王爷,杜侍卫也不在。”露珠小心翼翼道。 今日大喜之日,王爷却让小姐一个人在洞房枯坐了两个时辰,若是让太傅和夫人知道了定是又要心疼了。 “不许跟我父亲、母亲提起,知道了吗?” 露珠面露犹疑,但在沈清棠的眼神逼迫下还是点了点头。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喊声“王妃,王爷回来了!” 沈清棠心下一动,当即便要起身迎出去,然而又忽然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便只能坐回了床上。 这边萧云桀刚回府便一头扎进了书房,杜衣紧跟其后,顺便吩咐人去叫了府医过来。 府医战战兢兢地为在暴怒边缘的萧云桀处理着肩上的伤口,额上尽是冷汗。 想到今日在玄王府门口隐约听到的声音,想到今日在玄王府的遭遇, 萧云桀终于抑制不住,大吼一声后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桃木方桌应声而裂! 碎屑乍起,扬了杜衣一身。 “……” 萧云桀忽然想到了什么,渗人的目光望着杜衣所在的方向,那眼神看的人头皮发麻。 “君青念住在哪儿?” “回王爷,君姨娘被安排在了西秀苑。” “呵。”萧云桀冷冷一笑,“谁允许她住这么好的院子了?去,让她收拾东西,现在就滚去安乐苑!” 安乐苑?那不是早就废弃的院子吗? “怎么了?还不赶紧去!” “是,王爷!”杜衣转身便走。 “回来。” “王爷还有何吩咐?” 萧云桀眯了眯眼睛,面露狠辣之色:“父皇不是说君青念脑子不大清醒吗,恰好府中有池塘,你将她丢进去,让她清醒清醒,还有为她安排院子的嬷嬷,一并丢进去。” 若不是因为君青念,阿凝也不会跟他闹脾气。 呵,这个贱人还敢嫁过来。 来日方长,他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很快,靖王府后院池塘内响起阵阵尖叫,尖叫声吸引了大半的仆从。 杜衣抱着肩膀站在小桥上,冷眼看着水里扑腾的人。 第49章 入宫喜帕 君青念甚至还穿着嫁衣:“救,救我……!”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君青念完全顾不上形象的大声呼救,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会被王爷扔进水里。 “君姨娘,你还是别挣扎了!” “王爷说了让你冷静冷静,放心,下人们都在岸边看着,不会让你淹死的!” 杜衣扬声喊了两嗓子,抬脚将脚边是石子踢了出去,正中君青念眉心。 哼,君青念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个庶女还敢屡屡对君凝小姐不敬。 真是不知死活! 都说靖王回来了,沈清棠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萧云桀。 就在这时,杜衣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王妃,属下是王爷身边的杜衣。” 听到是杜衣来了,沈清棠顿时喜上眉梢,忙问道:“杜侍卫,王爷呢,王爷可来了?” “王爷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还请王妃早些休息吧。” 沈清棠手心一软,合欢扇瞬间滑落在地。 呵,公务繁忙?今日可是他们的大喜之日,云桀哥哥就算再忙,难道就连哪怕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小姐……” “出去!” 沈清棠滑落在床边,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膝盖,将整个人埋在了膝盖里。 “云桀哥哥,今日可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啊,你不想见我直说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找这样拙劣的借口呢……” “倘若,倘若嫁过来的人是君凝,你怕是早就迫不及待地来了吧。” 君凝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伯府的小姐而已。 她沈清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底比君凝差在了哪里? 房间内传来呜咽的哭声,然而这里不是太傅府,没有王爷的宠爱,即便是王妃也不会有人在意。 翌日初晨,天光微亮。 君凝起身时发现枕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 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这才圾拉着鞋子伸了个懒腰。 本以为来到陌生的环境,身边又多了个男子,她会睡不着,却没想到这一夜睡得颇为香甜,竟是连梦也没做一个。 “靖王爬狗洞的样子当真是笑死人了,最后属下当着他的面将刚挖好的狗洞又重填实了,王爷您当时不在场……” 院子里隐约传来沧影的声音,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听他那幸灾乐祸的语气便知道定是又有什么人被他给耍了。 君凝梳洗一番推开了房门,果见主仆二人坐在院中,一个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个安静地听着。 “属下见过王妃。” “你醒了?”萧墨渊嘴角还带着薄薄的笑意,似乎颇为开心。 君凝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她应了一声来到两人身边坐下,十分自然的加入了两人之间。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君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开口,又接续道:“抱歉,若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就当我没问过。” 萧墨渊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说昨日的小贼被府中侍卫划伤了肩膀,最后是从一处狗洞逃出去的。” “他觉得有趣便连带着禀报了。” “狗洞?”君凝挑了挑眉,毫不避讳道:“我还以为像王爷府中不会有这种东西呢。” 萧墨渊愣了一瞬,没想到她竟误打误撞的道出了一半的真相。 他失笑,答道:“早些年养了只狗,便挖了狗洞,近年荒废了倒是忘了管,未曾想让小贼钻了空子。” 君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永初帝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家中养过狗。 不过许是她记错了也说不定。 这种不甚重要的事情君凝只想了想便将它抛到了脑后。 “王爷,马车已备好了。” 小厮的声音恭敬传来,君凝这才想起新婚夫妇是要与公婆请安的。 她起身,“王爷,走吧。” 萧墨渊却不疾不徐道:“你还未用早膳,用过了早膳再去也不迟。” 君凝第一次有些迟疑,毕竟她这公公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公,而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她若用了早膳再去见皇帝,那可要他老人家一阵好等了。 萧墨渊似乎看出了君凝的顾虑,便开口道:“父皇通情达理,不会因为这事儿怪罪的。” “你只管放心用膳便好。” 虽然不知道萧墨渊哪儿来的这样的底气,但通过那日在燕庄妃宫中的事情,君凝隐隐意识到萧墨渊对于皇帝来说似乎是特别的。 天家无情,二皇子只因跛脚一疾,被草草封为琼王后便直接扔到了封地, 萧墨渊如今中毒眼盲,甚至毁了容颜,这样的王爷留在京城只会让皇室遭人闲话, 可皇帝将萧墨渊的封王之礼风光大半,大婚亦是遵从他的意见,这在皇室可以说是独一份的。 有萧墨渊在,君凝安心用了早膳,马车一路到宫中时显然已过了时间。 君凝与萧墨渊两人进殿时,皇帝与几位嫔妃已等候多时了。 “儿臣拜见父皇。” “臣妾拜见陛下。” 明知两人来迟了,皇帝面上却不见丝毫生气模样,反而笑道:“都起来坐吧。” 两人道谢后落了座,倒是不巧,君凝身边恰是沈清棠,再后便是君青念。 皇帝和后妃正与萧墨渊说话,君凝瞧了瞧沈清棠,又瞧了瞧君青念,这才发现两人似乎都哭过了, 即便两人脸上上了厚厚的妆,却依旧遮不住那红肿的双眼。 尤其是君青念,昨日她见她时还面色红润,今日就双眼浮肿,面色苍白中带着陀红,似乎有感染了风寒的兆头。 君凝心中啧啧称奇,有点儿好奇萧云桀对这两人做了什么才能这两人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凄惨。 “父皇,德妃娘娘,请过目。” 赵德弯着腰来到萧墨渊面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男人手中的喜帕后来到皇帝面前。 君凝的视线被那方白色的帕子吸引,这才看到上面有一块干涸的红色,似是血迹。 这会儿君凝隐隐约约想起了昨日那嬷嬷说过的,女子初夜会落红,落了红才吉利。 那落红留在了喜帕上,带入宫来,皇帝与娘娘们便会看到。 第50章 宫中叙谈 昨夜两人只是躺在一张床上,并无男女之实,如今这帕子上的血是哪儿来的? 君凝感慨萧墨渊思虑周到的同时心中也很是好奇。 萧云桀铁青着一张脸,似乎要将皇帝等人传阅的那方喜帕盯出个窟窿来。 直到赵德小声提醒他才将手里的喜帕扔到了赵德怀里,紧接着便死死的盯着君凝,一副将要吃了她的模样。 直到燕庄妃警告的瞪了萧云桀一眼后,他方才有所收敛。 皇帝似乎很是满意,让赵德将两方喜帕分别送回后才开口。 “墨渊,你性子沉稳,今次与君凝新婚,面色倒是比往日好了不少。” “君丫头,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皇帝依旧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形容威严却有带着几分亲人的笑, 君凝起身行礼,方才谦逊道:“陛下是真龙天子,今次亲选近侍到王府贺喜,大喜之日,王爷也染了几分陛下的圣意,今日起色方才转好了些,臣妇不敢居功。” 不得不说,君凝这一番马屁拍得分寸刚刚好,皇帝听后果真龙心大悦,哈哈大笑,众人见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倒是一片祥和。 永初帝抬手点着君凝的方向,笑着对左右宫妃调侃道:“你们说说这丫头到底是随了谁了,长了这一双巧嘴。” 德妃掩面笑着附和,“倒是说了,君丫头小时候便机灵,小小的一个粉团子便敢为了一朵花与陛下您争辩,今次长大了,性子还是这样招人喜欢。” 这般说着,德妃又幽怨的看了玄王一眼,玩笑道:“到底是墨渊有福气,能迎娶到这样的王妃,真是羡煞了本宫了。” 萧墨渊也笑着附和,“娘娘这样说来,臣便要对阿凝比以往更加珍重了,倒是不能让娘娘抢了去。” 这似乎是宣誓主权般的言语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那场刺杀后萧墨渊便渐渐不苟言笑,今日他说的这番话倒是让人想起了往日那性格洒脱的皇子来。 倒是靖王府三人,自打坐在这里便被冷落着,这会儿又不得不陪着笑,说不上的凄惨。 “云桀,你既已成家,须知日后便不可再恣意妄为,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面对萧云桀时,皇帝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上了不少。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早有了估量。 萧云桀的生身母亲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嫔,生下了萧云桀后便被打入了冷宫,若没有君凝求情,萧云桀便是死了皇帝恐怕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如今皇帝这样说,便是要萧云桀断了过往一切的念想,不管是什么念想,不该有的他都不能有。 前后这样大的反差,萧云桀就算是傻子也能感受到,可面前的人是他的父亲,更是皇帝。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靖王,你这胳膊是怎么了,方才你行礼时本宫便觉得不对劲儿,可是受伤了?” 德妃方才便觉得奇怪,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多心看错了,但这会儿萧云桀行礼的姿势略显诡异,德妃这才好心问了一句。 岂知道这一问直接戳到了萧云桀的痛处,昨日自己看到听到的又如同梦魇般萦绕在脑海中,令他悲愤交加。 见他迟迟不答话,皇帝皱眉,已有不耐烦。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沈清棠却忽然起身,满是歉然的开口道:“陛下恕罪,并不是王爷不想说,这事还要怪臣妇。” “嗯?”皇帝一听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瞬间来了精神,“你且说说,他怎么了,又如何怪你了?” “昨日殿下与宾客应酬,便小酌了几杯,臣妇在房中坐着,见殿下进来便起身去扶,臣妇愚笨未看清地上额事物,被绊了一跤险些摔在地上。” “仓促之间是殿下用身子做垫子,臣妇这才没摔在地上。” 沈清棠满脸的内疚,认真回忆着当晚发生的事情,仿若这事儿真的发生过似的。 “王爷昨晚未与臣妇说,这肩膀上的伤还是臣妇今早起身才发现的。” 这般说着,沈清棠又捻着帕子抹了抹眼泪,甚是内疚自责。 “诶呦,好孩子你先别哭,你既嫁给了云桀便是她的妻子,夫妻本一体,他这样做倒恰恰说明了他爱惜你。” 燕庄妃温和着安慰沈清棠,又笑着道:“你这丫头当真是对云桀一往情深,眼睛都哭肿了。” “放心吧,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皮糙肉厚的摔着了也不碍事,你啊就别自责了。” 燕庄妃又悄悄看了眼皇帝,这才放柔了声音道:“陛下,您快替臣妾劝劝这孩子呀。” 皇帝摆了摆手,“你们府内的事情自己做主便是,靖王妃,你坐吧。” “……是,陛下。” 君凝端坐在椅子上,眨了眨眼睛。 所以方才沈清棠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实在太了解萧云桀了,十五岁的萧云桀自卑偏执的同时,身上叛逆自傲的毛病也初见端倪。 沈清棠是皇帝硬塞给他的王妃,所以即便沈清棠再好,他也不可能对她有任何的好感。 萧云桀与皇帝之间没什么父子情份,他最喜欢在一些小事上违逆皇帝的意思。 要说萧云桀会舍身为沈清棠做肉垫,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皇帝政务繁忙,今日与他们说了这会儿话已算是忙里抽闲了。 君凝与萧墨渊一同出了大殿便往宫外走。 红墙绿瓦,近乎望不到头尾的甬道上,只稀稀落落有几个宫女太监匆匆而过。 太阳照在一面墙上,黄色的瓦片泛着光泽。 君凝与萧墨渊并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儿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两人也只聊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君凝侧头看着萧墨渊。 “我从前也在宫里住过一段时日,却未曾见过你。” 两人正聊到儿时的趣事来,萧墨渊说他小时候很淘气,就连陛下见了都要头痛,阖宫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萧墨渊思考了片刻,终于想起了什么,温声回道:“有段时日父皇见了我便说是头疼,母妃便将我送去了雍州待上了一段时日,许是正巧那时候你进宫住着,才没见到我。” 第51章 接近死亡 “啊。”君凝长长地应了一声,难免有些遗憾。 小时候的萧墨渊一定也很好看,他自小锦衣玉食,又有皇帝的宠爱,阖宫上下没人敢对他不敬。 她小时候便喜欢与她一般年纪的团子,萧墨渊这样好看,想来一定和她胃口。 萧墨渊不由有些疑惑,“为什么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些遗憾来?” 君凝赶紧收起辣手摧花的表情,一本正经道:“听你讲起,倒是想起了我小时候也这样淘气。” “如果我们那时候遇见了,说不定还能一起玩儿呢。” 君凝耸了耸肩膀,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的,这几个皇子公主自小就一本正经的,在陛下面前听话的紧,一点儿都不好玩。” 萧墨渊失笑,“这样说来,你当时的想法与我的倒是不谋而合了。” “所以说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嘴比脑子快了一步,话落君凝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虽然他们已经是夫妻,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啊,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萧墨渊微勾起唇角,将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阿凝,这不是缘分,这是有缘无分。” 君凝瞬间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笑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她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像个怨念深重的鬼一样悄无声息出现在两人身后的萧云桀。 再往后看,沈清棠与君青念一前一后在更后面走着,被萧云桀甩出了老远。 “五弟,偷听别人说话与小贼没有任何区别。” 萧墨渊温和开口,在萧云桀即将发怒时又补道:“我与你皇嫂说话,你这样横插一脚更是无礼至极。” “萧,墨,渊!” 萧云桀咬牙切齿的大吼。 萧墨渊早就瞎了,甚至都快死了,凭什么他面对他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该称本王为皇兄。”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大抵如此了,君凝暗暗给萧墨渊竖大拇指。 萧云桀生在冷宫,幼时受尽了欺辱,这便导致他如今虽已是王爷内心却依旧十分的自卑。 他曾与她说过,最讨厌的便是这些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皇子们了,尤其讨厌萧信泽和萧墨渊。 如今萧墨渊用这样轻飘飘的语气同萧云桀说话,他心中作祟的自卑感便开始疯狂滋长。 萧云桀抬手去拽君凝的手,一脸邀功的疯样。 “阿凝,你如今看到了,他可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君凝向后退了一步,顺势挽起萧墨渊的手躲到了男人身后,只探出了一颗头来。 “靖王,我可是你皇嫂,你在这儿拉拉扯扯,就不怕我告到陛下那里,让他治你的罪?” 君凝依赖着萧墨渊的样子对萧云桀而言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她向来要强,事事都想着亲力亲为,如今这般依赖着别的男子的模样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君凝,你我之间真的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我知道,今日那喜帕上的血不是你……” “住口!”萧墨渊忽然厉声一喝。 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的萧云桀冷不防被吓得一个哆嗦。 君凝也抬头望着萧墨渊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君凝只能看到男人紧绷着的下颌线。 他似乎真的生气了。 “萧墨渊,你,你喊什么喊!” 光是从气势上萧云桀已落下了一截。 萧云桀始终以为虚弱至此的萧墨渊连一只纸老虎都不是了,可刚刚他结结实实的害怕了。 这种害怕与三年前一样,那会儿萧墨渊的声望如日中天,甚至朝中大臣都将他奉为储君。 若是那时候,萧云桀见到萧墨渊当真是如老鼠见了猫。 君凝暗暗腹诽,就是现在萧云桀也没进步到哪儿去。 “道歉。” 萧墨渊惜字如金,不想自降身份与他多说什么,只逼着他道歉。 萧云桀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莫名其妙。 “道歉?道什么歉?本王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三年前的萧墨渊向来都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人,若萧云桀亲眼见过萧墨渊教训人的场面,现在就应该老老实实的道歉,而不是这样不知死活的反问。 “对你皇嫂道歉。” 萧云桀并不知道,当萧墨渊说第二遍时,他就已经在被打的边缘了。 眼见萧墨渊未自己出头,君凝心中是有感动的,她刚刚藏在萧墨渊身后时只存着气萧云桀的心思,并未想过萧墨渊会为她出头。 如今两僵持不下,君凝从萧墨渊身后走出,站在了两人中间。 “王爷不要与这种人生气了。” 君凝的话似春风化雨,站在三人身后的沧影和杜衣对视一眼,原来处在暴怒边缘的王爷会因王妃的一句话就消了不少的气啊。 然而这些君凝并没有发觉,在她的视野中,萧墨渊仍旧与刚刚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君凝,我是什么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后面的话萧云桀未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就在刚刚,一支长箭带着阵阵嗡鸣正从他头顶穿过。 随正两声清脆的响,羽箭插入墙壁的同时,萧云桀的发冠应声而裂。 长发四散扬起,萧云桀仿佛被定在了原地,额上后知后觉地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一寸,只差一寸,那支羽箭便会穿透他的头颅。 萧云桀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死亡这样近,他瞪眼望着两边的宫墙,却始终不见射箭的人。 “萧墨渊,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 萧云桀被吓得舌头发软,说话时也绵软无力,倒是这会儿沈清棠与君青念赶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萧云桀这才勉强给他借了些力。 萧墨渊自然不会回答萧云桀。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沧影一声急切的喊,“王爷,王妃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听到声音,萧墨渊迅速伸手去探君凝的位置,好在两人离得近,他很快便碰到了君凝的手。 “君凝,君凝,能听到我说话吗?” 焦急的声音忽远忽近的萦绕在耳畔,君凝张了张口想要应答…… 第52章 口是心非 脑海中的嗡名声忽远忽近,如同尖利的哨子不断冲击着脑海。 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二人瞬间偃旗息鼓。 萧云桀想要触碰君凝,却被萧墨渊一挥袖直接荡开了。 萧云桀气急,高声吼道:“萧墨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一个瞎子是能带她走还是能怎么样?” “靖王殿下,我们家殿下是你的皇兄,还请你放尊重些。” 沧影横剑拦在了萧云桀面前,寸步不让。 萧墨渊抄沉默着起君凝的膝弯,将人牢牢的抱在了怀中,在萧云桀杀人般的目光中转身,冷冷道:“本王的人,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萧云桀气急,扬手便要击退拦在他面前的沧影,然而就在这时,萧墨渊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若再往前一步,下一箭便会射穿你的头骨。” 萧云桀霎时顿住了脚步,刚刚那一箭的威力仍心有余悸。 沧影收回长剑,小跑着来到自家王爷身边为他指引着方向,几人已走出了好远才听到萧云桀的叫嚣。 “这里是皇宫,你就不怕父皇怪罪吗?!” 萧墨渊的声音远远传来,却是满不在乎,“你去告诉父皇便是。” …… 君凝再次醒转过来时已经在马车上了。 记忆逐渐回笼,方才虽头疼欲裂,但发生了什么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她从未想过萧墨渊会为了自己与萧云桀撕破了脸皮,他们曾经虽算不上要好,到底可以一同受命外出,也很少发生什么龃龉。 君凝百思不得其解,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忽然发觉自己似乎正枕着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 更要命的是她还能感受到这物体的跳动。 君凝猛然睁开双眼,入目的是马车的内帘,是玄王府的马车,只不过帘上的花纹是横着的。 像是发觉了什么,她缓缓抬眸向上看…… !!! 入目是男人弧度完美的下颌,凸起的喉结半埋在蟒袍衣领中,上下微微滚动。 君凝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躺在萧墨渊的大腿上,她蹭得直起身子,一抹红色脖颈一路蔓延到脸上。 “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回到王府,御医已在府中等候。” “你若是不舒服……可以先靠在本王身上。” 萧墨渊说了一连串的话,句句都透着浅淡的关心。 君凝不由回想起放在与萧云桀对峙时的萧墨渊来,这时候的他仿佛又变了一个人似的。 温文尔雅,言语间亦体贴入微。 君凝悄悄抬手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儿。 上一世萧云桀血洗整个邶国皇室,却独独遍寻不到萧墨渊的身影,她便在想萧墨渊定是有什么保命的本事,如今想来,或许真是如此。 “多谢王爷,我已经没事儿了。” 君凝难得以十分乖巧的姿势坐在车厢软塌上,悄然打量着萧墨渊的每一寸细微的表情。 男人又恢复了往日那般不苟言笑的模样,只如一尊童子般坐在那儿,浑身透露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 想想自己刚刚竟然枕在了萧墨渊的大腿上,君凝心中五味杂陈。 “我脸上可是有有什么东西?” 萧墨渊忽然开口,君凝心神一震,下意识别开了视线却有想到萧墨渊根本看不到。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君凝疑惑。 “只是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本王,这车厢内有没有别人……” 萧墨渊说的有理有据,君凝神色一囧,又不想轻易便承认这样丢人的事情。 她辩白道:“我方才在盯着地上的软垫看,没有看你。” “嗯。”萧墨渊浅浅地应了一声,一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样子。 君凝:“……” 莫名的好气。 “我真的没有看你。” 君凝的解释十分苍白无力,在她的视线中,萧墨渊似乎勾了一下唇角,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这让君凝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嗯。”萧墨渊微微侧过脸去,声音自喉间发出,带着点点克制的笑意。 君凝忍不住探出小半个身子去追着他的侧脸去看他的表情。 萧墨渊的心情似乎很好,这让她心中那阵郁闷也散开了不少。 正当君凝隐约瞧见萧墨渊微微翘起的唇角时,马车忽然发生了一阵颠簸。 “诶!” 君凝惊呼一声,本就探出去的半个身子在车内没了支力点,瞬间便被那股颠簸的力道颠飞了出去。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以为今日自己便要一头撞在马车内壁上。 可疼痛迟迟没有传来,反倒是一声闷哼自耳边响起。 君凝睁眼,正瞧见萧墨渊的胸膛。 昨日在萧墨渊身上时她便已经感受到了萧墨渊胸膛的结实有力。 他只是看着面色苍白,穿着衣服便像个饱读诗书的公子,可萧墨渊却一点儿也不瘦弱,反倒比上京许多男子还要强壮上一些。 君凝现在正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趴在萧墨渊身上,整张脸也埋在了萧墨渊的胸膛之间,而萧墨渊的背后便是厚实的马车内壁。 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上演,君凝瞬间弹起身,扶着萧云桀坐正了,见他神色并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沧影的声音也在这时自车帘外传入。 “王爷,王妃,你们没事儿吧?” “嗯。”萧墨渊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复又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回禀王爷,方才路中间忽然出现了一孩童,情急之下属下只能勒住了马缰绳,这才造成了颠簸。” 君凝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忽然想到前世萧云桀长街策马将一老妇人的孙子撞飞出去的事情。 她本以为萧云桀不是故意而为之,谁知萧云桀却说他就是故意的,只因为这老妇人的儿子曾顶撞了他一句,他便要拿那小小的孩童开刀。 反观萧墨渊却并非如此。 沧影是萧墨渊的贴身侍卫,只听命于萧墨渊。 若今日类似的事情没有萧墨渊的交代与授意,她是怎样也不信的。 “在想什么,可是方才磕到了哪里?” 第53章 心病心药 “我看不到,没法知道你哪儿受了伤,所以若有哪里伤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君凝细细的看着萧墨渊,一个人说话可以做得了假,但当时流露出的关心却做不了假。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萧墨渊为何要对她这样关心,最后只能将其归咎于萧墨渊对哥哥的承诺上。 萧墨渊无疑是个正人君子,即便少时顽劣了些,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良善之人。 所以他答应了哥哥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嗯,一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君凝兀自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已岔开了话题。 “方才王爷为我挡下了大部分的力道,我又不是纸糊的,怎么会受伤呢。” “王爷放心,若我受伤了定会第一时间告诉王爷。” “只是……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凝搓了搓手,忽然想起了件自己在宫中便要问的事情。 “说来听听。”萧墨渊颇有兴致。 “王爷昨日说的那个小贼……不会是靖王吧?” 君凝心中隐隐有些猜想,只是又不敢确定,所以只能问萧墨渊。 “为什么会这样想。” 萧墨渊微微一顿,继而淡淡的问了一句。 君凝思虑半晌,并未在萧墨渊面前提起两人知此知彼,只解释道:“萧云桀肩膀上的伤来的有些忽然,况且我观沈清棠的神色,她似乎并未说真话。” 萧墨渊沉默片刻。 单单凭借她方才所说的,却只能说明萧云桀肩膀受伤另有隐情,倒是没法联想到昨日的小贼。 萧墨渊知道君凝的过往,也知道曾经她与萧云桀的关系只差谈婚论嫁。 君凝有多了解萧云桀自不必多说,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君凝在一夕之间改变主意,不惜与昔日竹马反目成仇,转身便嫁入了他玄王府呢。 萧墨渊未从两人的过往中找出任何一点足以令两人决裂的事情来,单单只是一个君家的庶女,也并不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 “本不想说与你知道的,不过你既问了。” “昨日那小贼却是萧云桀,洞房花烛夜他鬼鬼祟祟的跑到玄王府,实在是不成样子。” “昨日只划伤了他一个胳膊,让他钻了狗洞倒是轻的了,这人若是再得寸进尺,上京怕是容不得他了。” …… 君凝抿了抿唇,她即便再傻也知道萧墨渊的这一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即便只是交易,但她已经是他的王妃,若背地里与别的男人有剪不断的关系,传出去丢的是玄王府的脸面。 君凝认为萧墨渊定是这样想的,并对此深信不疑。 一路上两人再没说什么别的话,宫中的御医果真在王府等候多时,君凝一进府便见到了他。 “张太医,如何?” 张太医收回手,恭敬道:“回禀王爷,王妃此症许是因为心病。” “心病还需新药医,老臣斗胆问一句,王妃晕倒前可是见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 不得不说,张太医这话还真问到了点子上。 君凝收回手放下衣袖,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心病是什么,上一世那最后一箭是午夜梦回也会猝然惊醒的梦魇。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儿她怎么能忘,又怎么敢忘呢? 萧墨渊摇了摇头,并未将今日之事告知张太医,只让他写好了药方子后便差小厮将人送了回去。 此事正中君凝下怀,不然她还要费心去编一个故事。 然而最终君凝也没逃脱编故事的命运,送走了张太医后萧墨渊便直接问了她今日为何会听到箭矢声便有如此症状。 君凝绞尽脑汁,终于编出了一个年幼无知遇到土匪的故事。 君凝说上一句,萧墨渊便轻声应上一句,却不知是信了她的鬼话还是没信。 总之有了玄王妃的身份,行事着实比之前方便了许多。 玄王府没有那样多的规矩,下人们各司其职,见到她时不说像对萧墨渊那样毕恭毕敬,倒也十分有礼,与平康伯府的下人截然不同。 这日。 大理寺少卿文璟府邸。 一方“修心静气”的匾挂于正厅中央,大理寺少卿正直青年,倒是已有了老人的心性。 君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上好的龙井茶。 “文少卿府中的龙井当真是新鲜,本妃喝来倒是觉得神清舒爽了许多。” 她放下茶杯的一瞬间,站在厅中的文璟便忽然有种不少的预感。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文璟心知自己与面前的这位玄王妃、曾经的平康伯府二小姐从未有过半点瓜葛。 如今君凝忽然登门造访,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况且他这两日右眼皮突突直跳,与莫儿说了后她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出来。 “府上简陋,王妃却忽然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君凝毫无顾忌上下打量着文璟,这赤果果的眼神让文璟浑身发凉。 君凝边打量着,还微微点了点头,确实是一表人才,只是做的事情实在不太像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想到上一世的所见所闻,君凝摇了摇头。 文璟的出身以及这些年的经历她早就了如指掌,他如今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之数,却全然凭借一己之力成了大理寺少卿,能力自然是没得说。 只是…… 君凝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文少卿可有婚配?” 文璟一愣,不知道君凝想做什么,倒是十分诚实的摇了摇头。 “未曾。” “那少卿可有了心仪的女子?” 这下文璟呆愣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摇头:“大理寺政务繁忙,文璟还未有时间谈论儿女情长,更别提心仪的女子了。” 重来一世,原来文璟的答案还是一样。 君凝心中不由得叹息,这一世她早已知晓了每个人的结局,所以她不会再心软给文璟伤害钟离莫的机会了。 想到此,君凝笑了一声,道:“可我怎么听说文少卿有一位心上人呢,文少卿不同本妃说,难不成害怕我吃了她?” 文璟心中一惊,本想糊弄过去,却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与莫儿相仿的王妃竟会知道他的旧事! 第54章 今已怀胎 “王妃果然消息灵通,未曾想您竟对文璟的年少旧事也了如指掌。” 君凝心道,倒不是我了如指掌,实在是你上一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非要告诉我的。 “文璟曾经的确有一心仪的女子,我二人已打算成婚,却不幸在赴京路上遇上了山水,她为救我被大水冲走,尸骨无存。” 文璟面露痛苦之色,他将关于愠娘的一切都压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莫儿那张与愠娘有八分相似的容颜总是让他恍惚地以为愠娘还活着,还陪在他身边。 今日君凝问起,再次揭开了文璟的伤疤。 文璟知道愠娘已经不在了,却始终不敢承认。 想到上一世自己找到莫儿时的情景,她便心口发疼。 文璟可怜却更可恨,莫儿没做错什么,却只因为长得像他那已故的愠娘便被文璟变成了笼里的鸟儿,再也不得自由。 正这样想着,却听文璟又道:“王妃,若您此番前来是为了我的婚事,您还是请回吧。” 君凝撇了撇嘴,他想的倒是挺美,她才不会将旁的女子送来这府上受罪。 “文少卿想多了,本妃此番前来并不是与你说媒的。” “那……” 君凝不欲拐弯抹角,直言道:“你府中可是有一个唤作莫儿的女子?” 文璟:“……” 文璟张了张嘴,不知该不该承认,面前这位玄王妃似乎知道许多他的私事,可这件事除了他身边亲近之人,几乎无人知晓。 玄王妃是如何知道的? “文少卿,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知道此刻说谎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吧?” “……”文璟苦笑了一声,无力道:“王妃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文璟做什么?” 君凝拍了拍手,不无赞赏道:“文少卿这话却是问到点子上了。” 正当气氛稍有缓和之时,君凝忽然拧眉,冷声质问道:“你身为大理寺少卿,却知法犯法,你可知罪?” 文璟豁然抬头,一脸惊愕地看着君凝,向来巧舌如簧的一张嘴此刻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君凝接续道:“想必你从没查过莫儿的身世吧。” 文璟脸色一白,是,他从来没查过莫儿的身世,他捡到莫儿时她正发着高烧,身上除了破碎的里衣外便只剩下一个刻有莫字的木坠。 “王妃知道她的身世?”文璟问出这个问题时才发觉自己有多蠢,玄王妃若是不知道便不会这样问他了。 君凝点了点头,“文少卿,本妃并未将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故而今日才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将莫儿交给我,我自会将她送到她家人身边。” 这已经是君凝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若是如同上一世般,钟离幽知道妹妹一直被囚于少卿府后直接只身杀了进来,最后自己受了伤不说,最后若不是莫儿阻拦,文璟也险些被盛怒之下的钟离幽砍了。 文璟长了个好脑子,又是难得的清廉秉正,这样的人她不能杀,也不能让他被别人杀。 “你说什么?” 文璟脑中一阵嗡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莫儿是他最后的幻想,他绝不可能让别人带走她! 即便她对自己冷漠至极,可那又如何,只要能每天看到她,他便心满意足了。 “王妃,莫儿如今已是我的外室,况且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你带走她!” 文璟态度强硬,君凝却被“孩子”二字给镇住了,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上一世她为钟离莫把脉时便探知她曾滑过胎,之后又未曾好好保养,身体亏损的厉害,即便是用药养着也始终不见大好。 君凝豁然起身逼近文璟,在远处一众奴仆惊骇的目光下掐住了文璟的脖子。 “文璟,你个畜生!” 府卫心中大骇,霎时便要奔上前来,却被君凝厉声喝退,“我看谁敢!” 君凝周身气势瞬间荡开,府卫哪见过这种场面,心中早有惧意,只能站在外面虎视眈眈的盯着君凝。 “文璟,你知不知道她今年刚满十四岁!” 君凝怒不可遏,她不敢想,若这件事在自己重生前便发生了,甚至……甚至已经发生了数月。 那如今钟离莫便即将滑胎,她前日还信誓旦旦地承诺钟离幽,会将他的妹妹完好无损地送回到他身边, 如今这样算什么,若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再度发生,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掐着文璟的手不断用力,君凝冷眼看着文璟的脸色不断涨红,心中只有滔天的怒火。 “本妃最后再说一遍,现在,立刻把莫儿交给我。” 文璟就是个书生,武功一途毫无造诣,如今被君凝掐着脖子,便如同陷入了泥沼,半点挣脱不得。 “咳……咳呃,王妃,她是我的……” 君凝眼角狠狠一跳,手上的力气越发大了。 文璟瞬间呼吸困难,眼见便要背过气去。 冥顽不灵,若不是因为他有才干…… 她嫌恶地甩开手,文璟跌落在地,一身蓝衣染上了尘土,窒息的感觉骤然消失,大把的空气涌进鼻腔,文璟本能地大口呼吸,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君凝居高临下的看着文璟,咬牙切齿道:“若你是个无才无德的草包,于大理寺无甚用处,本妃便直接杀了你了。” 她没想到文璟竟会如此固执。 “莫儿不是你的私有物品,她也不是愠娘,你留着莫儿在身边只会徒增痛苦。” “文少卿,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君凝真想撬开文璟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愠娘早就死了,他找莫儿来代替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未曾想文璟竟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声透着浓浓的哀伤凄凉。 “王妃与王爷新婚,正是恩爱的时候,你怎么会知道失去挚爱的痛苦?!” “莫儿她是我捡回来的,我供她衣食,她陪着我,这有什么错?” “文璟,你还真是个混蛋,我忽然后悔来此找你了。” 君凝十分失望,上一世的永初四十三年她还未与文璟打过交到。 第55章 一同用膳 上一世她认识文璟时,他已经彻底爱上了钟离莫,那时候文璟对钟离莫嘘寒问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没想到永初四十三年的文璟是这样混账一个人。 这满腹经纶,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文璟垂着头,对君凝行了个礼,闷闷道:“王妃既然后悔来了,不如今日便回去吧。” 君凝瞥了他一眼,心知今日文璟是铁了心不让她见钟离莫了。 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她又不能真将文璟所做之事宣扬出去。 邶国需要这样的大理寺少卿。 …… 君凝回府时萧墨渊正坐在庭院中喝茶,他整日里闷在府中,能做的无非就是看书、品茶、下棋,几乎将自己活成了个老人的模样。 说是喝茶,但君凝观察了一阵,萧墨渊端着那杯茶放在嘴边好一会儿了也没见他喝。 直到君凝来到男人跟前,萧墨渊像是才发觉似的,终于动了一下。 这下君凝确认他是在发呆了。 “王爷。” “嗯,你回来了,可用过膳了?” 萧墨渊似乎永远都这样温柔,他没问自己去哪儿了,反而问她有没有用过膳。 原本被文璟气的翻腾起的心神奇的因为萧墨渊的话平静了下来。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平静的,像是温柔的风,能抚平所有的躁动。 沧影站在王爷身后,见王爷等了这半晌却只问了王妃一句可用过膳了,反观王妃更是不说话了。 沧影心中替两人着急,忍不住插嘴“王爷等王妃回来,如今也未曾用膳呢。” 君凝抬眸看向萧墨渊,心中一动。 “沧影。”萧墨渊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倒是沧影说的快,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对君凝解释道:“只是今日没胃口,所以才未用膳,你别听他胡说。” “哦。”君凝应了一声,只觉得萧墨渊的反应莫名的可爱。 沧影心性耿直,不像是会说谎的。 君凝悄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回道:“既然王爷也未曾用膳,不如与我一同用膳吧。” 萧墨渊愣了一下,紧接着点头。 沧影在一边喜笑颜开,扬声让小厮去通传厨房了。 因为萧墨渊的缘故,王府的菜色都是以清淡为主,君凝扫了一圈,只看到两盘带肉的菜。 “听你许久未动筷,可是这些菜不合口味?” “你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便同下人们说,让他们现在便去做来。” 萧墨渊看不到每道菜摆放在何处,只能由沧影一道道地夹送进他的碗中。 君凝摇头:“我不挑食。” 她向来无肉不欢,自嫁入王府后这还是她今日第一次与萧墨渊一同用膳。 从前她只知眼盲的人有许多不便,却未想到连吃饭时也要如此。 她有点儿心疼萧墨渊,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吃饭都要假借他人之手,可想而知他是经过了怎样一番心理折磨才接受了这样绝望的事实。 这般想着,君凝示意沧影将小筷给她。 沧影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做了。 她从没伺候过什么人,即便是萧云桀她也不曾如此亲力亲为过,所以动作间难免有些生疏。 学着沧影方才的样子为萧墨渊夹菜,她也细细注意着萧墨渊的表情,暗暗记下她喜欢吃的。 …… 君凝带着一张纸初次来到厨房时,所有的下人都停下了动作。 大婚第二日王爷便将他们全部叫到了前院训话,而后便带着他们去见了王妃。 玄王府从前只有一位主子,如今忽然多出了一位,他们本是不知该如何对待的。 毕竟他们都知道王爷从前喜欢的人是琼裳公主,至于这位新嫁进来的王妃,他们之前从未听王爷提及过。 但那日王爷一番话,众人心知肚明要好好侍候这位王妃,便如同侍候王爷那般。 “奴婢见过王妃。” 玄王府的厨房比之伯府的拢福居还要大上些,下人更是有近三十之数,如今呼啦啦全部行礼,声音在房间内足足回想了两圈。 “快都起来吧,哪几个是厨子?” 君凝这样一问,那几个厨子便各自上前一步。 她点了点头,招手道:“你们过来。” 几人也是第一次伺候除了王爷之外的主子,来到君凝面前时都格外拘谨。 君凝弯了弯眸子,笑道:“你们不必这样紧张,放松些便好。” 既然你跟着点头,却是没一个敢真的放松下来的。 君凝见状也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带来的纸展开在几人面前。 “今日我与王爷一同用膳,这些都是王爷较为喜欢的菜品。” 几人惊奇的对视一眼,小心凑到君凝身边看向那页纸。 从前沧影大人也用同样的方法记录过,只是记录的不大准确就是了。 “你们从前伺候王爷,想必知道的定是比我多的,本妃便想着将这个交给你们做个参考。” 三十几个下人都悄悄盯着君凝看,这个王妃看上去很美丽,很年轻,说话却并不想琼裳公主那样总带着些高傲的冷漠感。 他们虽是下人,却也是有感情的,如今第一次与王妃说话,他们都觉得很舒服。 几个厨子跟着点头,不约而同道:“王妃对王爷真好。” 君凝愣了一下,这之前她倒是没想到有人会这样说。 她理解萧墨渊,所以更知道萧墨渊有他的骄傲。 因为眼盲,他本就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用膳,即便有什么爱吃不爱吃的也不愿亲口去告诉谁。 那对他来说代表着柔弱,他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 “你们若是还有什么主意,也可与本妃一道说来听听。” 几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没率先开这个口。 君凝也不恼,只接续道:“若你们日后有了什么想法也可以与本妃说来,直接到我的院子找便可以。” “是,王妃。” 待到君凝走后,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同时看向君凝留下的那页纸。 看着看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王妃看上去与琼裳公主大不相同,我,我希望陪着王爷的人是王妃。” “诶?你前日不还说……” 第56章 临盆早产 那人连连摆手,嚷嚷道:“说,说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这家伙少说些混话。” “要是被主子们听到了,老娘饶不了你!” “可不敢,可不敢……” 厨房内又说了些什么君凝倒是不知情,此刻趁着萧墨渊不在,君凝穿上夜行衣翻出了墙去。 她本以为避开了王府暗卫的视线,却没想到在她翻出院墙那一刻,萧墨渊便已收到了消息。 “王爷,如今夜已深了,王妃一个人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况且今日王妃还见了大理寺少卿……” 沧影的声音缓缓放低,不由得有些心急。 王妃怎样说也是王爷明媒正娶抬进门来的正妻,往日不循着规矩便算了,如今嫁入王府了却还保留着往日的做派。 萧墨渊饮了一口茶,“她向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若是因为与本王成婚便要收敛了之前的种种习惯,那她便不是她了。” 藏在门外本想送些吃食进来的玉竹忽然听到王爷这样一番说辞,心中替小姐高兴得不行。 王爷可真是个大好人,小姐做什么王爷都会纵着小姐,若实话实说,或许靖王都做不到如此地步。 夜黑风高,树叶沙沙作响。 君凝趴在一处别院的围墙上,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空,转而看向灯火通明的别院。 钟离莫是文璟的外室,自被捡回来起便被安置在这处别院中,文璟每月得空便会来这里见她。 她已经在这儿观察了好一会儿,自刚刚文璟进入别院开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别院巡视的仆从已前前后后增加了三成。 君凝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文璟,你还真是算无遗漏。” 就在君凝思考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别院,并未成功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带走钟离莫时,别院内的几个仆从忽然慌乱的躁动起来。 君凝凝眸看去,正瞧见文璟大步从屋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脚步慌乱的婆子。 那两婆子不知在文璟耳边絮叨着些什么,君凝离着远听得不真切。 目送文璟穿过长廊进了另一间屋子,却迟迟未曾出来,反倒是两个婆子焦急在门口踱步。 君凝心中一跳,顿感不妙。 来不及想什么对策,她闪身跳下高墙,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 有惊无险的躲避开来回巡逻的家仆,君凝慢慢接近文璟方才进入的那间屋子。 文璟来这里无非就是为了钟离莫,她方才观他脚步匆匆,不必想也知道这院子里住的定是钟离莫没错了。 离得近了,隐约能听到房间中传来阵阵痛苦的喊叫声,其间夹杂着男子焦急的大吼。 君凝眯起眼睛,若文璟敢对钟离莫动手,她定会代钟离幽先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要不要喊大夫来啊。” “喊什么喊啊,没看见公子在里面呢,若公子想要叫大夫来早便喊了。” “唉唉……真是造孽啊……” 那婆子一脸愁容,手心拍手背,连连哀叹了数声。 听出两个婆子的话中另有深意,君凝也顾不得继续隐藏着身份,众目睽睽之下闪身越至其中一个婆子面前。 在那婆子喊出声前,泛着寒光的匕首已抵住了她脖颈最脆弱的地方。 “屋里发生了什么,莫儿到底怎么了?”君凝的声音冷漠至极。 另外那个婆子吓的退坐在了地上,想要套开却发觉自己双腿发软,根本没有力气逃跑。 “啊啊啊!!!” 尖厉的叫声响起。 察觉到不对的家仆立刻围了上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成人手臂粗细的棍子,虎视眈眈地望着君凝。 “你,你是谁,竟敢擅闯入这里!” 想到方才公子下达的命令,家仆们一时间并不敢轻举妄动,却也没放松警惕。 见他们犹疑着不敢动作,君凝干脆也不装了。 “文少卿,出来吧,你知道我会来吧。” 沉默片刻,房门被一双沾染着点点血迹的手从里面打开。 一瞬间,屋内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更加真切。 君凝眼皮狠狠一跳,双眸死死盯着文璟:“你把她怎么了?” “玄王妃,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文璟眸中透着焦躁和不耐烦,恨不得这就将面前的女人丢出府去。 见身份被文璟说破,君凝便也没了隐瞒的必要,便一把撤下蒙在脸上的面巾! “本妃今日便非管不可了!” 文璟看了看手上刺目的血迹,忽觉眼眶一阵灼热的疼。 他渐渐没了耐心,威胁君凝道:“若不是看在玄王的面子上,即便你是公主,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君凝,我劝你少管闲事,在我没对你动手之前赶紧离开。” “哈?!” 君凝没忍住发出一声质疑的笑来。 “威胁本妃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他们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文璟,你以为本妃是被吓大的?” 文璟:“……” 没想到君凝竟然冥顽不灵,想到屋内的情况,文璟终于忍无可忍。 “来人,将她轰出去!” 文璟下命令的刹那,君凝一掌将手里的婆子推到了人堆里。 众人下意识放下棍棒接住那婆子,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君凝已来到文璟身后,只差一步便踏入房间。 血腥味传来,不断的刺激着君凝每一根神经。 “想要钟离莫母子活命就老实在外面待着。” 文璟惊愕地睁大眼睛,他甚至没看清君凝是怎样来到他身后的。 然而更令他惊愕的是,君凝甚至连门都没进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趁文璟晃神之际,君凝已提步迈入屋中,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众人大骇,不知该不该进去:“公子!” 文璟沉默了半晌,咬牙摇了摇头,“都退下吧,去隔壁院子请个大夫过来,便与那家主人说是莫儿生病了。” 众人应声,齐刷刷退了出去,只留文璟两三个人守在门外。 文璟在门外来回踱步。 他观君凝的样子,她似乎真的不会伤害莫儿。 如今莫儿怀胎不足八个月,他不敢再与君凝拖下去…… 第57章 身份揭穿 君凝的样子看着比他还要着急,想来定是有什么办法。 纵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看到床上那个脸色惨白,痛得死去活来的女孩时还是控制不住瞳孔一缩。 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钟离莫面容消瘦,豆大的汗珠顺着惨白的小脸没入脖颈。 因为生产的阵痛,她此刻正死死的抓着床单,身下的床单上更是一片血迹。 “你,你是谁?” 钟离莫已经十分虚弱,但看到忽然进来的陌生女子,她下意识的便要往床脚退。 “别,别伤害我的孩子……” 不知道文璟那个混账究竟对她说了什么,钟离莫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君凝放慢了脚步,一点点凑近床边。 “放心,我不是文璟的人,你还记得你的哥哥吗?” “哥,哥哥?”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钟离莫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闪过零星的片段。 君凝看着一阵头痛,原来这个时候的钟离莫还没有对钟离幽这个哥哥的记忆。 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君凝举起双手,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上,一点点引导着钟离莫。 “深呼吸,对,深呼吸。” “用力,深呼吸,用力。” 钟离莫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她能在她的引导下慢慢的平复下来。 上一世君凝倒是为人接产过,只是钟离莫这个情况并不乐观的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叫人端水和布巾来!” 君凝朝外面喊了一嗓子,留心没有提文璟这两个字。 避开钟离莫的视线,君凝将银针与匕首放在灯烛上反复炙烤消毒,在端水的婆子进门后前便迅速写好了药方扔给了其中一个婆子。 随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君凝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屋外似乎又多了几个人的脚步,隐约还有一阵阵焦急的声音传来。 这些君凝都无暇顾及。 足足两个时辰后,天光微亮,第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在屋内。 文璟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莫儿为他生下了孩子。 他原本不想要这个孩子的,除了愠娘之外,他怎么可能与旁人有孩子。 可莫儿与愠娘长的那般像,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也一定会与愠娘相像吧。 一时间钟离莫心中五味杂陈。 君凝一脸疲惫地打开房门时,一抬头便瞧见文璟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抽得轻了,君凝忍不住想。 念在文璟到底是孩子父亲的份上,君凝勉为其难开口道:“母子平安。” 文璟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丝毫没有要进去看一眼的意思,君凝疲惫的翻了个白眼。 上一世只听别人提起过,今日真切见到了才知道永初四十三年的文璟是多么冷血无情又畜生的一个人。 她上一世就不该对文璟心软,君凝忍不住有点儿后悔了。 可她倒是没来得及想旁的什么,方才太疲惫下意识忽略了站在文璟身后不远处的夫妇二人。 这会儿她稍稍恢复了些,才终于得空看了过去。 这一看倒是不要紧,君凝顿时一脸懵逼。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宋清柏和南鸢夫妇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太累出现幻觉了。 事实证明她虽然累,但并未出现幻觉,宋家夫妇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如假包换。 君凝神色复杂的看着宋家夫妇,宋家夫妇也一脸惊愕的望着君凝。 宋清柏和南鸢想到那日暗探传来的消息,才知道一直以来给南鸢医治病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平康伯府二小姐,如今的玄王妃,整个正站在他们对面,面色稍有疲态的女子。 双方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见到彼此。 察觉到气氛不对,文璟转头看了又看:“你们互相认识?” “不认识。”君凝迅速答道。 “认……不认识。”宋清柏紧急改口。 君凝:“……”看来宋家夫妇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虽然今日再次见面的地点不对,但时机倒不早不晚。 “这位可是大夫?”君凝看着在场唯一一个拎着药箱的中年男子,对他招了招手。 那人看了宋家夫妇一眼,得到准许后才小跑着来到君凝身边。 “里面的女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中年男子拎着药箱进了屋,眼见文璟后脚也要跟进去,君凝抬手便将他拦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文璟横眉。 君凝打了个哈欠,毫不客气道:“她不想见你,我劝你还是离这里远着些。” “况且她刚产下孩子,又有大出血的迹象,身体本就虚弱至极。” “更重要的是……她是本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下来的人,你若是让她有个三长两短的……”君凝顿了顿,阴阴沉沉一勾唇:“本妃便让你有个三长两短。” 文璟:“……” 不知是迫于君凝的淫威还是因为君凝所说,如今钟离莫十分虚弱的缘故,总之还有一丝理智的文璟最终气急败坏的进了长廊坐下。 碍事的人走了,宋家夫妇却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君凝的字典里向来没逃避这两个字儿,今日既然遇见了,君凝便大方的来到了两人面前。 “玄王妃。” 宋清柏和南鸢两人同时对她行礼,却是没上次与她介绍姻缘时那样轻松了。 想到介绍姻缘这事儿,如今宋清柏恨不得当日自己没长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事情。 怪不得那日她会说自己即将大婚,怪不得她说无人逼迫,如今想来君凝说的一点儿没错。 那日过后不就君凝便与玄王大婚,这大婚还是君凝主动向皇帝求来的。 虽不清楚君凝为何会说没有心仪的男子,但君凝此人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闺阁小姐,她这样做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君凝扶着南鸢的小臂将她托了起来,笑着问道:“近日夫人的身体可比以往好些了?” 南鸢与宋清柏相视一眼,已是不言而喻。 “感谢王妃妙手回春,如今身体比往日爽利了不少。”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再装不知道已经没用了。 君凝笑着点头,道…… 第58章 宋家归顺(1) “先前我不是有意隐瞒二位,只是碍于当初还是伯府的二小姐,身份不便被外界知晓。” 君凝握着南鸢的手,边走着边说着话,宋清柏则始终跟在南鸢身边,不知在想什么。 南鸢摇了摇头,柔声道:“王妃千万别这样说,我如今能有这样的气色还要全仰仗您妙手回春。” “倒是我与夫君前日鲁莽糊涂了,竟想着要为王妃介绍什么姻缘,这事儿……唉。” 南鸢频频摇头,一脸惭愧。 君凝向来不是计较的人,更何况宋家夫妇两个本也是一片好心。 “夫人不必叹气,这事儿早已经过去了,况且当日二位并不知晓我的身份,那日的话君凝并未放在心上。” 听到君凝这般说,南鸢夫人顿时喜笑颜开,面上也放松了不少。 “多谢王妃宽仁大量。” 君凝摆了摆手,透过窗子瞧了眼钟离莫的房间,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方才我打开房门便瞧夫人一脸担忧地看着里面,敢问夫人可是与莫儿相识?” 南鸢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却是让君凝看不懂了。 幸而南鸢很快便给出了解释。 “我与夫君所住的院子与莫儿的院子仅有一墙之隔,白日里我们坐在院儿里便能听到莫儿哼歌。我倒是闲不住,便与她接了两句,一来二去倒也算认识了。” 说到这儿,南鸢忽然看向坐在长廊里的文璟,见他低着头不知是在想什么,南鸢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平日里我们很少见到文少卿,倒是他来了便能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我倒是没想到莫儿竟会怀了身孕,直到今日文少卿派人来我院中,我们方才知道这回事儿。” 南鸢心肠软,尤其见不得别人受苦,说着说着便要抹起眼泪儿来,越发地感同身受了。 宋清柏这会儿方才开口说话,“鸢儿,你一夜未合眼,我着人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南鸢不情愿地摇了摇头,“可是莫儿那孩子……” 眼见宋清柏有意支开南鸢,君凝便上前安抚道:“夫人,莫儿她只是昏睡过去了,何况这里有我在,文璟他一时间也不能做什么。” “你一夜未曾合眼了,此刻正该去休息,别到时将自己的身体熬坏了,便又要吃那些苦药了。” 君凝一番劝解下来,倒是真将南鸢劝了回去。 如今此处只剩她与宋清柏二人,君凝便敛了神色,道:“宋家主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宋清柏挑眉,天生含情的眸底闪过讶异之色,不过很快便归于平静。 “王妃当真是玲珑心思,竟连我想做什么都知道。” 君凝不置可否。 倒不是她心思玲珑,不过是上一世经历过的事情,这一世换一种形式经历罢了。 “我与夫人遍寻名医,但鸢儿的身体一直不见大好,直到遇到王妃,鸢儿的身体才算有了好转,宋某心中十分感激王妃的恩情。” 君凝不接话,只等着他下一句。 果然…… 宋清柏话锋一转,道:“宋某半生也算是阅人无数,王妃一看便不是寻常的上京女子。” “那日医馆外下大雨,王妃却还在馆内看诊,宋某大胆猜想,您或许是在等我。” 虽是在问君凝,但听宋清柏的语气已经十分确定。 君凝面上仍从容淡定,甚至抬手轻拍了几下巴掌,“跟宋家主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倒是能省下本妃不少的时间。” “没错,我在上京等了半月有余,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在大婚前等到了宋家主。” 君凝承认得如此痛快,倒是有些出乎宋清柏的预料。 不过很快他便理好了思绪,直白问道:“王妃想要什么?” “很简单。”君凝眉眼弯弯,和善道:“江南四大皇商,两家归顺靖王,两家归顺定王,唯有宋家尚且未有归顺,所以君凝想请宋家主与我合作。” “合作?”宋清柏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归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说是什么合作,实则就是归顺。 自古士农工商,商为最末,即便他们是皇商也不过如此,空有家财万贯却无傍身之能,若是遇了乱世只能任人宰割。 然而若是归顺了对的人还好,若是错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清宗灭族,灭顶之灾。 “王妃实在太抬举宋某了,我不过一介商人,如何能与王妃合作?” 宋清柏言语间带有明显的拒绝意味,然而君凝却并不心急。 “本妃素日便听闻宋家大小姐是厉害的人物,如今一个人守着定州城内的宋家商号,这份勇气便叫人不得不佩服。” “只是宋家主难道不想想,如今整个定州城都在靖王爪牙掌控下,旁侧又有赵家虎视眈眈,宋小姐再厉害,到底是以卵击石,能撑上一两个月已是极限了吧。” 宋清柏:“……” 他有意想反驳些什么,却发现无言以对。 原因无他,事实正像君凝方才所说的那样,定州宋家商号再如何苦苦支撑也是无济于事。 除非……有一个破局之人出现。 宋清柏幽幽叹了一口气:“王妃说的的确有道理,但宋家商号经营百年,从不行结党营私之勾当,定州城内宋家的生意是不少,但即便这些全部折损了,宋某也不想违背了祖宗的决定。” “宋家商号折损事小,可若您的女儿宋摇枝也因此有什么……” 还未等君凝说完,便被宋清柏冷声打断。 “王妃是在威胁宋某?” 君凝无奈,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宋清柏狐疑地接过信,越看下去越是心凉。 “这,这些都是真的?” 君凝摊了摊手,“宋家主若是不信,大可差人亲自去查,只是不知这一来一回要耽搁多少时间了。” 宋清柏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 君凝倒也不急,只静静等着宋清柏开口。 她知道宋清柏在纠结什么,可活着的人还活着,永远守着死规矩,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 眼见天光微亮,宋清柏狠狠咬牙,终于抬起头,道:“你真的可以保证摇枝的安全?” 第59章 事有蹊跷 “信中的内容宋家主也看过了,而今除了我,宋家主倒是还可以去找定王帮忙,只是到时要付出什么代价便不是本妃能说的算了的。” 君凝已经说的很隐晦了。 萧信泽那人无往不利,虽不至于对宋家做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但宋家的几个儿女便是要遭殃了。 定王眼中只有利益,至于归附与他的那些世家宗族,只要是于他有利的,他便会毫不客气的加以利用。 在萧信泽眼中这些家族的儿女不过是棋篓里的棋子,他想如何摆弄便如何摆弄。 显而易见的是,宋家主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想他前半生逍遥快活,娶妻后更是家庭圆满,却不想如今人至中年却开始受到各方钳制,甚至要做出此等违背祖宗决定的事情。 悲哉,哀哉! 宋清柏背着双手,那双含情的眸子似乎一瞬间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君凝心中一痛,上一世便是如此,宋家主看着风流,实则却是最守家族规矩的人, 让这样的人做出违背祖宗决定的事情,定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但如今形势,君凝只能这样做。 她要让所有的计划万无一失,才能足够让萧云桀粉身碎骨。 “王妃想要宋某做什么?” 现实摆在眼前,宋清柏不得不接受。 君凝收起心中那阵阵的酸楚疼痛之感,道:“将屋内的女子带走,送到医馆后院,到时自然会有人接应。” “……” “这就没了?” 宋清柏等了半晌只听到了这样一件事情,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耳朵除了问题。 这件事虽算不得简单,但与他方才料想的相比实在是没有任何可比性。 君凝淡定摇头。 如今她还用不到宋家这张牌,她只是怕宋家被逼急了会与靖王鱼死网破。 至于剩下的,便交给定州的暗庄去做好了。 君凝缓缓勾起嘴角,她很期待萧云桀收到定州城消息时精彩的表情。 宋清柏:“……”真的不用去搞个刺杀什么的吗? 君凝一夜未合眼,回到王府小院后倒头便睡,这一觉倒是睡得沉,就连萧墨渊来了又走她都迷迷糊糊的不曾知道。 这事儿倒是她醒来后玉竹告诉给她的。 “王妃,您昨夜一夜未归,王爷今晨一早便差沧影来了。” “您睡下的这段时间,王爷前前后后来了两次,见您未醒来,便吩咐奴婢们不要惊扰到您。” 正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君凝:“……” 糟了,她现在已经是玄王妃了,昨夜一夜未归,于情于理似乎都是她的错。 君凝缓缓转头望向玉竹,一脸真诚的发问:“我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在君凝的注视下玉竹缓缓摇头,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玉竹道:“小姐,不是过分,是很过分。” 君凝:“……” 到底是自己彻夜未归有错在先,回府后又倒头就睡完全将萧墨渊凉到了一边,这会儿她要想法儿找补找补。 午后。 阳光晃过琉璃瓦,映出一片金光。 萧墨渊吹不得冷风,凉热交替时便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屋子里熬过的。 来到门口,踌躇片刻后君凝抬手敲了敲门。 “王爷,是我。” 屋内的咳声渐渐平息,半晌,萧墨渊似乎缓过来些,屋内才传来动静。 “进来吧。” 得到了准允,君凝端着一碗雪梨羹进了屋。 铺一进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君凝皱了皱眉,看着几扇关得严丝合缝的窗子。 这样大的药味,她闻了尚且觉得通脑发晕,更何况萧墨渊这样不知在屋里待了多久的人了。 将雪梨羹放在桌上,君凝看着沧影迅速关上唯一打开了一条缝的房门,心中泛起阵阵疑窦。 今日天气倒不算冷,她曾为萧墨渊把脉,他虽中毒虚弱,但也不至于到了一阵风便能吹病了的程度。 可如今这屋里的门窗关的这样严实,实在是有些不寻常。 “王爷,我做了一碗雪梨羹,你要不要尝尝?” 君凝蹲坐在桌边,却见萧墨渊的脸色比以往更苍白了不少。 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身上,几近透明。 此刻的萧墨渊看上去实在太脆弱了,像是一不小心便会摔碎的瓷泥娃娃。 君凝下意识放缓了声音,等萧墨渊回应。 梨子清甜的香气飘入鼻息,萧墨渊放在袖子下的手缓缓握紧,最后颓然松开。 “放这儿吧,你可以出去了。” 君凝:“……” 果然是生气了,连着说话的态度都变了。 然而君凝便是越挫越勇的性格,萧墨渊越是生气,她越是想要哄好他。 君凝一屁股坐在了萧墨渊身边,大有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 萧墨渊虽看不到,但君凝离他如此之近,想也知道定是不打算走了。 “你为何还在这里?” 思量再三,萧墨渊到底是没能说出什么赶她走之类的狠话来。 一不做二不休,君凝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解释起来。 “王爷,昨日我彻夜未回,这确实是我的错,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做不守规矩的事情。” 君凝咬了咬唇瓣,补充道:“我真的是去救人了才会回来的晚了些。” “嗯。” 君凝:“……” 嗯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这是在生气,还是已经不生气了。 君凝怎么也想不到她没被千军万马困住,没被敌方捉住,反倒被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给难住了。 正在君凝绞尽脑汁想还要说些什么好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只是这一次门外的人只象征性的敲了两下,接着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来到萧墨渊身边。 许是天生的敏感,一瞬间,君凝的注意力便被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吸引了。 青黛、紫灵、南星、卜芥、儿茶、大枣…… 君凝在心中默念着一味味中草药的名字,越是念下去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样的药方……她似乎曾在哪儿见过。 不,不对,有几味药全都对不上。 君凝豁然抬头,正见萧墨渊端起药碗喝了下去…… 第60章 不欢而散 “砰!” 药碗跌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 萧墨渊还维持着方才喝药时的姿势,手中的药碗却早已碎了一地。 沧影愕然瞪大双眼:“王妃你!” 并不理会沧影的惊愕,君凝俯身便要去捡地上的瓷碗碎片。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瓷片,手腕便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紧紧握住了。 君凝顺着那双手望上去,那双净白修长的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墨渊。 “君凝,你出去吧,这里会有下人来收拾。” 萧墨渊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淡,这样的态度反倒让君凝更奇怪这药中的成分为何如此之古怪。 明明该是温和调养解毒的良药,可就因为其中几味药方,一下子变成了慢性的毒药。 君凝眼珠一转,缓缓缩回了手,试探道:“王爷日日都服用此药?” 萧墨渊也随着君凝的动作松开了捏着女孩手腕的手。 沉默良久,直到君凝以为萧墨渊不会回答她时,男人终于开口了。 “嗯。” 又是简简单单的一声应答,君凝一时间想撬开萧墨渊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只有这样一个字。 她转头盯着那送药进来的小仆,转而问萧墨渊:“恕我直言,王爷不知道这是慢性毒药吗?” 此言一出,屋内霎时陷入了沉默。 君凝的视线从那小仆身上移到沧影身上,最后落在了萧墨渊身上。 三人的沉默给了君凝答案。 君凝呵呵一笑,言语中听不出喜怒来。 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呢,她与萧墨渊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这人活着还是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王爷可是不想活了?” 君凝起身,眼中是冷漠至极的满不在乎,可细细观察,眼底分明透着疑惑、愤怒诸多复杂的情绪。 乌云飘过,阳光顺着窗户窗子照进些许,到桌前便止了步。 萧墨渊的身形完全陷在了暗处。 “这药没你想的那般厉害,你也说是慢性毒药,倒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去。” 听萧墨渊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君凝都要以为他方才喝的不是毒药,而是糖蜜了。 男人思索片刻,又接着道:“我与你的约定已经完成,虽不知你想做做什么,但有我或是没有我存在,想来你都一定会成功。” 君凝:“……” 他还真是个很好的交易伙伴,如今这样也没忘记他们的约定。 她是不是该为了他这该死的好庆祝一番? 上一世君凝也未曾有过这样憋闷的时候,她分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胸口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接着便是闷闷的疼。 君凝盯着萧墨渊看了好一会儿,却见他仍一副沉稳的姿态。 “哼。” 君凝冷哼一声,气不过拂袖而去。 屋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安静,沧影与那小仆互相看了看,倒是沧影率先开的口。 “王爷,王妃不知事情原尾,这才会闹出了方才的事情。” 沧影嗫嚅着,忍不住为君凝说了句话:“属下觉得王妃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或许是因为关心王爷身体。” “倘若王妃有一日知道了事情原委,想必便不会这样了。” 萧墨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们只算相识,比寻常人的稍近了些,她不是寻常闺阁小姐,怎会沉溺于情爱之事?” “况且那件事本就算是皇室秘辛,知道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便坐上了皇位,本王算是唯一的例外。” “她只需做自己的事便好,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男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疲惫。 三年前的他与君凝并无两样,想做什么便会大胆的去做什么,从不会拘于世俗。 可他生在帝王家,便要守护寻常百姓,父皇说的或许是对的,这便是他该做的。 即便被人嘲笑,倒比整个邶国都沦为火海炼狱的好。 …… 君凝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端起桌上的水猛灌了一大口, 不但没消气,反而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是担心。 萧墨渊不是傻子,甚至比寻常人要聪明上数倍,这样的人怎么会傻傻地喝那慢性的药汤呢。 君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这世上能逼迫他的人少之又少,能让他心甘情愿喝下那药汤的人便更少了。 少到她无需去想,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永初帝。 “狗皇帝,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竟让你不惜逼迫自己的儿子!” 君凝不知不觉便将这话说了出来,吓的玉竹扔了手里的扫把飞奔过来便要捂住自家小姐的嘴。 “小,小姐!这话可,可不能乱说啊!” “……”看来有必要练一练玉竹的胆子了。 君凝将手肘撂在桌上,忽然一拍桌子起身,既然萧墨渊不告诉她,那她便自己去查! 即便事关皇帝又能如何,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想知道的便是皇室秘辛她也定要弄个明白! 然而当君凝想夜里再次出府时,她猛然发现府中的暗卫比原本多了三倍不止。 倒是无人拦着君凝,但事实与她想的不错,这些暗卫在阻止她去调查关于那药方的事情。 逆风而为显然不是君凝的风格,况且萧墨渊与萧云桀不同,她并不会用非常手段去对付萧墨渊。 在暗卫的监视下,君凝安安分分的在自己小院子中种起了花。 起先是适应节气的花,都是仆从自府外精心采买回来的。 种了几日,君凝越想越气,索性将目标瞄准了后花园的花花草草。 这些花都是萧墨渊喜欢的,他日日来这里浇水,或是在亭中小坐。 君凝便是看准了这点,便仗着除了萧墨渊外无人敢说些什么,于是大摇大摆地扛着小锹,将后花园里位置最醒目的花挖了个一干二净,一股脑全部移植在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小姐,这,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 玉竹被迫拿着小锹,坑挖得越深心越凉。 这些可都是往日里王爷最喜欢的花,如今尽数被小姐挖来种在了自己院子里, 若王爷知道了,她都不敢想她们的下场会有多惨。 玉竹忍不住悲催的想,她会不会被王爷当做花埋进后花园那一大块光秃秃的土里。 第61章 一场大火 君凝倒是越看越舒心,既然萧墨渊派人监视着她,她便将王府弄得乌烟瘴气,到时萧墨渊心里烦了,没准儿便撤了暗卫,让她可以毫无压力地出去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君凝无所不用其极,然而萧墨渊任由着她折腾,半丝发怒的迹象都没有。 最先受不了的人反倒是沧影。 这一次沧影手握腰间佩剑,怒气冲冲的便来到自家王爷跟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身上。 “王爷,属下实在受不了了!” “嗯?”萧墨渊状似不解。 沧影提着一口气,一股脑地将君凝这些日在王府做下的种种“罪行”齐齐举了出来。 “王爷,最可气的是她竟然连您最心爱的紫鸢尾都一并移植去了自己的院子!” “属下实在看不过去,这才来找王爷!” 沧影以为自己说了这许多,王爷如今性格再如何沉稳也要与王妃说道一番了。 奈何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王爷听后不但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反倒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让她撒撒气也好,省得她憋在心里。” “况且你不觉得有她在,这府中也比往日热闹了不少吗?” 沧影:“……” 王爷!您清醒一点儿啊!那可是您最喜欢的花啊! 上一次七皇子闹着要带一株回去,您非但没同意,甚至当着陛下的面将那小孩子提溜起来扔到了他母嫔怀里。 这一次到底有什么不同吗??? 沧影想不明白,只隐约觉得王爷对王妃似乎格外纵容。 “王爷,您,您这样王妃早晚会恃宠生娇。” 说到后面倒是只能听到沧影的嘟囔。 萧墨渊琢磨了片刻,觉得“恃宠生娇”这四个字与他们如今的情况不大相符。 “本王未曾宠着她,又何来恃宠生娇之说?” 沧影:“……” 而今府中只差屋顶未被王妃给掀了,王爷您这样还不算宠的话,来日若是真宠起王妃来,这王府怕是要不保啊。 君凝闹了段时日自觉无甚趣味,又没见到萧墨渊出现,便消停了两日。 正巧宋清柏传信来,与她说时机已到,子时便可将莫儿母子送去医馆。 夜里打更人敲击梆子的声音异常刺耳,邻家小孩苦恼的声音惊扰了院中的狗。 直到大理寺少卿的别院火光冲天之际,方才惊醒了梦中人。 君凝翘着二郎腿坐在医馆西厢屋脊上,眸中倒映出远处浓烟滚滚的别院, 顺手抓了一把手边盘中的瓜子,津津有味地嗑着。 有人欢喜有人愁,文璟收到消息快马加鞭自大理寺赶过去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屋梁断裂,热浪一股接着一股往外冒,裹挟着刺鼻的浓烟,让人喘息不得。 文璟到时便见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莫儿呢?孩子呢?” 他像是疯了一样揪着下人的衣领一个个问过去,没人敢看文璟的眼睛。 平日里他对下人也算温厚,只有在面对钟离莫时才会失控。 如今亦是如此,那对母子一直在屋里未曾离开过,火势这样大,他们怕是早已葬身火海。 文璟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疯了一般转身便要往那大火里冲,身边的仆从自然不能任由着主子这样胡来,二话不说便拉住文璟,苦苦相劝。 轰隆一声巨响后,屋顶最后一根柱子终于撑不住长久的炙烤,轰然倒塌。 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文璟绝望的跪在了地上,盈满了火光的一双眸子流下两行清泪。 “公子。” 众人齐刷刷跟着跪在地上,叫声悲戚。 文璟恍若未闻,只愣愣的看着那足以将一切吞没的火舌, 许久,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沙哑的仿佛瞬间苍老:“莫儿,莫儿,你在哪儿……” “你回来好不好,我们的女儿,我,我不是不喜欢她。” 文璟对着面前的废墟说了许多许多,可钟离莫注定听不到了。 …… 如同约定好的那般,宋清柏的人果真在子时之前将钟离莫母子送到了医馆。 见到钟离莫时,她怀中的孩子许是知道了什么,一直哭闹不止。 钟离莫尚且年幼,如今怀里抱着孩子,倒是显露了为人母亲的柔和一面。 君凝忍不住去想,许是天下为人母亲的都是这样,不论之前如何,有了孩子便忍不住想疼他宠着他。 初次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钟离莫难免有些慌乱。 可当君凝出现在她面前时,钟离莫却难得地冷静了下来。 “我记得你。” 君凝挑了挑眉,难得她还记得她,那日生产,躺在床上的钟离莫已经意识模糊,君凝以为那日自己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 “哦?那你也记得我当日说的话?” “嗯,我记得,你,你提到了哥哥。”钟离莫轻晃着手臂哄着怀里的孩子,看着比那日还要疲惫些。 “宋伯伯说你不会伤害我,我相信宋伯伯,所以也相信你。” 这孩子倒是实诚,君凝上前两步,抬手摸了摸钟离莫的脑袋。 这会儿君凝像个大姐姐似的,倒是一旁看到这一幕便觉得有些许的诡异。 试问一个十三岁的女子,甚至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曾完全褪去,她竟然爱怜地去摸着一个怀中抱着孩子的母亲的头,这实在是他们从来想象不到的画面。 “你宋伯伯说的对,我会带你去找哥哥,只是若有一日文璟寻来,我要如何同她说你的事情?” 提到文璟,钟离莫方才踌躇了好大一阵子。 君凝静静的等着她说话,毕竟上一世的钟离莫最后可是爱上了文璟,那么这时候的她呢,也喜欢他吗? “我不想见他,既然我在大火中失踪了,不如,还请你跟他说我死了。” 君凝点头,她观钟离莫的眼中并不带多少留恋,或许这时候的钟离莫还未完全爱上文璟。 “来人,带莫儿母子去后院住下。” 君凝说着,便从小门外走进小厮来,这些人的面向都十分柔和,倒不会让钟离莫害怕。 安排好了钟离莫,她也没忘了宋家主身边的几人。 第62章 文璟上门 君凝从腰间拽下一袋子银钱扔到其中一人手里,那人赶忙接住。 “诸位今日都辛苦了,这些便是请你们吃酒的。” 他们原本是奉家主命令命行事,未曾想到还能够从玄王妃这里得到这样多的赏钱,实在是意外之喜。 几人喜出望外地相视一眼,同时对君凝抱拳行礼:“多谢王妃!” 安顿好钟离莫后,君凝心满意足地回到王府,安心地睡了过去。 翌日天光还未亮,王府看门的小厮便急冲冲地跑到了君凝的院子。 “王妃,王妃,不好了,文少卿在外拍门,吵着要要见您!” “小的见文少卿一脸怒气,这便不敢耽搁前来禀报了!” 那小厮的语气很急,半梦半醒间君凝英气的眉峰不悦皱起。 外间又响起玉竹的声音,听着似是与那小厮争论了起来。 君凝披着外衣起身,如今还未到三更天,文璟在发什么疯? “王妃还在歇息,你嚷嚷这么大声,若是吵到了王妃,你担待得起吗?” 玉竹倒是比往日有了几分气势,也不知是不是起床气。 君凝推开门,那小厮见到她的一刹那便瞬间跪在了地上。 “王妃息怒,实在是文少卿气势汹汹,还,还带了人来……” “小的一时心急才会扰了王妃歇息,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看门的小厮不知道君凝是什么样的性子,只见了君凝一眼便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 君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起来吧,本妃并未怪罪你。” “方才你说文少卿还带了人来?你可看清带了多少,又是什么人了?” “这……” 那小厮犹疑片刻,耸着眼皮仔细回想了会儿,恍然道:“小的记得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衫,腰间似是系棕色腰带,那黑衣将脖颈都遮了个严实,至于数目……大致有十几个人。” 黑衣遮住脖子,棕色腰带…… “他们腰间是不是都挂着一块牌子?”君凝细问。 小厮面露惊讶,“对对对!” “王妃真是神通广大,未见到人便知道他们腰间挂着牌子了!” “……” 君凝望了望天,文璟这个疯子,他竟将大理寺的差役带来了。 即便他是大理寺少卿,但大理寺的差役吃的乃是皇粮,他们可不是文璟府上的家仆, 文璟想要差使他们,若没有正当的理由,那是要被治罪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告诉文少卿稍等片刻,本妃马上便去见他。” “不用这样麻烦。” 一道温润的声音自院内传来,君凝讶然抬头望去,在见到萧墨渊的那一刻又转而释怀, 是了,这里是萧墨渊的府邸,若有什么消息,门仆怎么会只告诉自己知道而不告诉萧墨渊呢。 此刻萧墨渊已穿戴整齐,便连冠发也整理的一丝不苟,脸上没有刚刚睡醒的倦意,与白日里君凝见到的没什么不同。 数日未见,君凝却从未停止过找萧墨渊的麻烦,如今骤然得见,他身边便是被移种过来的紫鸢尾,君凝倒是生出几分别扭来。 “王爷起的可真早。” 憋了半晌,君凝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便后悔了。 天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不算早,毕竟文璟已经起了。”萧墨渊淡淡的回应着。 君凝:“……” 不欲再多说什么,君凝后退一步进了屋,将两扇门从里面关上。 “这是我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我自会解决,定不会因此给玄王府和王爷蒙羞,还请王爷放心。” 话落,屋内便没了动静, 尚且站在屋外的玉竹胆战心惊的观察着王爷的脸色,也只有小姐敢这样同王爷说话了。 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又许久没有动静, 萧墨渊倒也不急,只耐心地站在院子里,等着君凝出门。 对此,沧影早已见怪不怪,王爷对王妃的纵容程度便是没有下限的纵容,此前他早就见识到了。 君凝再次推开房门时也已穿戴齐整,见萧墨渊还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君凝便刻意避过他往院外走。 然而,走了几步后,君凝一转头便发现萧墨渊正在沧影的搀扶下不近不远的跟着她。 “……” 君凝停下脚步,转头,静静等着萧墨渊来到她身边。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与文璟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王爷想的那种关系,所以王爷您可以放心了。” 君凝下意识的以为萧墨渊误会了什么,便耐心的同他解释着。 毕竟两人如今是夫妻,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别人却是不知道的, 她以为萧墨渊是要面子,方才才会说那样的话。 “嗯,我知道。”萧墨渊点头,复又道:“文璟已经在正厅坐着了,本王跟你一同前去。” 萧墨渊并不解释,反而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这让君凝不由得怀疑自己方才是相岔了。 一路无言来到正厅。 见到君凝后,文璟豁然起身,甚至来不及行礼便要上前质问, 直到他忽然看到了跟在君凝身后的萧墨渊。 文璟心中一惊,方要迈出去的步子也跟着缩了回来。 “下官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文璟低垂着头,心思百转千回,玄王近几年来便不问世事,便是被兄弟们冷嘲热讽也极少会说些什么, 今日他来找玄王妃,玄王却步步跟在身后,不知是何用意。 君凝细细打量着文璟,他这身袍子上还有方才被烟尘熏出来的灰,看样子是刚从别院出来,衣服尚且没来得及换。 文璟到底还未完全失了理智,在见到萧墨渊的那一刻对待君凝的态度也收敛了不少。 一经落座文璟便苦求道:“王妃可否能将莫儿和孩子还给下官,下官知道王妃在想什么,可没了他们,下官真的……真的活不下去。” “你说莫儿失踪了?”君凝豁然起身,面色凝重。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还要以为君凝是真的对钟离莫的去向毫不知情。 君凝的反应足以以假乱真,若是寻常人看到便当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相岔了。 第63章 妇唱夫随 可巧就巧在文璟不是一般的人。 文璟在大理寺名声不小,断的案子也都是别人断不了的悬案。 若不是因为他尚且年轻,皇帝甚至会直接命他坐上大理寺卿的位子。 “王妃,下官这双眼睛别的不敢说,对面的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没人比下官看的更准了。” “王妃或许真的认识莫儿,但她如今是我的外室,王妃擅自金蝉脱壳将人带走,是否要先问过下官的同意?” 文璟脖颈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显然在极力克制着自己怒气。 君凝瞧了眼自开始便未说过一句话的萧墨渊,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即便自己是玄王妃,可她还是女子,这王府是玄王的王府,文璟对她的态度与对萧墨渊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想,若此刻萧墨渊不坐在这里,或许文璟已经对她恶语相向了。 这样的认知非常糟糕,男子与女子皆是凡人,君凝从不觉得女子比男子差什么。 “文少卿办案也只靠自己的一双眼睛吗?”君凝冷声质问文璟,态度已没有方才温和。 未等文璟回答,萧墨渊紧跟着便开口了。 “按我邶国律例,大理寺办案要先讲求证据,文少卿无缘无故来本王的府上质问本王的王妃,可是已经有了阿凝劫走那外室的确凿证据?” 文璟狠狠咬牙,他便是大理寺少卿,如何能不知道邶国律例! 可恨事实摆在眼前,他却无法说些什么。 文璟沉默不语,萧墨渊抬手端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文少卿还是快些回去吧,大理寺事务繁忙,这些差役折腾了许久,想必也累坏了。” 君凝须臾便下了逐客令,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 “沧影,送客。”萧墨渊淡淡补道。 文璟走的时候脸带着裂痕,他没想到玄王竟然会这样护着君凝,有玄王在,他今日带来多少人都奈何君凝不得了。 王府后花园。 君凝与萧墨渊站在那一片被君凝挖秃了的土地边上,沧影与玉竹都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方才错怪你了,抱歉。” 君凝率先开口,为方才错怪萧墨渊的事情道歉。 “还有这些花,我是想让你生气,这样你或许会告诉我为何要喝那种慢性毒药了。” 君凝的声音越来越低,回想起来,近日她在王府的行为倒像是不成熟的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萧墨渊却照单全收,一应纵容着她。 若是换做萧云桀,他表面上虽不会说什么,背地里怕是早告到燕庄妃那里去了。 “君凝,当初本王与你哥哥说了什么,便会一应做到什么,这是本王的承诺。” 原来是因为哥哥吗…… 君凝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这转瞬即逝的感觉或许连君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萧墨渊看不到君凝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君凝此刻的情绪,他还在继续说着。 “你或许在谋划一件很大的事情,本王并不感兴趣,只是不要去伤害无辜的人,在上京无人可以奈何得了你。” “若是……我有一日伤害了无辜的人,你会亲手惩罚我吗” 萧墨渊顿了顿,接着便道:“若你那样做了,便不再是本王认识的那个君凝。” 君凝转头看着他那双浅淡的眸子,那双美丽的眸中依旧没有一点儿的光彩。 第一缕阳光恍然照亮了上京城的各个角落,也落在了萧墨渊身上。 那一刻,君凝方才明白了什么,萧墨渊从来都不是外界传言的废物,他能以这样的身躯在上京生活三年之久,怎么可能是废物呢。 心怀仁德、悲悯,有足够的才智又有身为皇子该有的格局。 他或许才是皇帝的几个皇子中最应该登上皇位的那一个。 想到这儿,君凝轻笑一声,回道:“王爷放心吧,我不会给王爷亲手惩罚我的机会的。” 萧墨渊微微勾唇。 “嗯,我知道。” 这日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如初,君凝悄然将紫鸢尾移种回了后花园,萧墨渊也总会来后花园坐坐。 两人都十分默契的谁也没有继续过问彼此的事情。 一切看似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事实却并非如此。 书房。 沧影不断向萧墨渊禀报着查到的关于君凝的一切情报,事无巨细。 另一边。 君凝从未放弃查探关于萧墨渊喝的那碗慢性毒药的事情。 两人十分默契的谁也没有打扰谁。 钟离莫将养了些时日,别院大火事件的风声也已过去许久。 终于在一日风平浪静时,君凝带钟离幽来见钟离莫了。 像是要经历什么重大的仪式般,钟离幽赶来医馆之前将自己从头到尾换了一个模样。 月白裳袍,冠发高高竖起扎在脑后,平日里从不离身的护腕也没见戴在身上。 君凝见了也难掩惊讶,老友似的调侃道:“你这是打算弃武从文了?” 钟离幽:“……” “也不知道莫儿她还记不记得我,若她不认的我了怎么办?” 难得看到钟离幽有这样紧张的时候,上一世钟离幽处在暴怒的边缘,君凝压根没能见到他如此紧张无措的模样。 “放心好了,莫儿已经恢复了记忆,这两日便时常问我何时能见到哥哥呢。” 君凝熟络的拍了拍钟离幽的肩膀,这样下意识的举动连君凝自己都为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的做了。 钟离幽眨了眨眼睛,看着落在自己肩上又离开的肩膀,见鬼的发觉自己在君凝身上感受到了无比浓厚的值得信赖的感觉。 还真是见鬼了,这种想让他迫切地忠诚于君凝的想法倒是怎么回事?? 钟离幽忍不住咋舌,心道一定不能让君凝知道,不然她不是要高兴死了。 两兄妹见面时君凝并不在场,只是钟离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候一双狐狸眼肉眼可见的发红。 “王妃,孩子的父亲是谁,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钟离幽压抑着愤怒,狠狠握着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他定要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莫儿没告诉你?” 君凝疑惑,思考片刻后…… 第64章 暗中调查 “钟离,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对付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君凝摇了摇头,文璟现今乃是大理寺少卿,百姓拥戴,更是深得皇帝喜爱, 若钟离幽贸然出手,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这一世不比上一世,钟离幽还只是个小小的千夫长,如今他没有可以全身而退的能力。 钟离幽细细地眯起了眸子,他自小吃过的亏比吃过的米都多,理智告诉他,君凝说的有道理,可事关妹妹,他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成了懦夫?! “王妃没体会过我如今的滋味,自然可以这样说。” “莫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我这个当哥哥的就这样忍气吞声,我还算什么男人?!” 钟离幽的声音中尽是悲戚,听着便叫人心疼。 君凝清楚的知道钟离幽这些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了能往上爬,为了有足够的能力找到妹妹,他几经生死,这才有如今十五岁便坐上了干夫长的位置,可便是这样,她才不能让他以身犯险,去教训文璟。 ”即便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你妹妹想想,如今他还怀疑莫儿是被我藏了起来,你现在找上门就是亲手将刀柄递到了他手里,这把刀最后会狠狠地戳进钟离莫的身体里。君凝拧眉,她何尝不知道这种憋屈苦闷的滋味。 上一世被萧云桀背叛,间接害死那么多将她奉为主的人时,她便已体会过这样憋闷无力的滋味儿了。 提到了妹妹,钟离幽终于找回了些神智来。 见他终于冷静下来,君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完,但见钟离幽忽然单膝跪地。 君凝心中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王妃,钟离愿意做任何事,只求您能告诉我那人是谁!” 钟离幽字字铿锵有力,君凝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钟离幽的性子,平日里看上去与人为善,可若真的有人动了他的底线,他便是死也要咬掉那人一块肉来。 “罢了,我答应你,只是你如今还不能轻举妄动,别去查那人是谁,也莫要听信了别人的话,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顿了顿,君凝又道:“到那时你想如何我都不会再拦着你。” 钟离幽抬头望着君凝,君凝不闪不避地与他直视,坦坦荡荡,不带一丝欺骗的意味。 “我答应王妃便是。” 别院。 一场大火将钟离莫的住处烧了个一干二净,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到晨时才被扑灭,然而文璟却下了死命令,敢靠近这里的人,无需过问,一概抓起来送到大理寺问审。 大理寺差役围在残垣断壁之外,一脸震惊地看着少卿只身蹲在灰烬里扒拉翻找着什么。 “大火烧了一夜,就算有什么证据恐怕也早被烧没了,少卿已经找了两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身体恐怕也吃不消啊。” “少卿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执拗起来谁能劝得住,更何况……”那人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别院里住着的女子可是少卿唯一的外室,如今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少卿能不难过嘛。” 那人正说着,再抬头时猛然发现方才少卿待的位置上已经没人了。 “你方才说什么?” 文璟的声音像鬼一样幽幽在他们身后响起,众人齐刷刷回头,方才说得太入神,竟没看清少卿是何时到他们身后的,又听到了多少。 “少,少卿……”几人语气讪讪。 好在文璟现在急于查到君凝确实这场大火有关的证据,没心情搭理这些人。 “查查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慌忙接过文璟抛过来的东西,搁在手中一看,顿时满脸问号。 “少,少卿,您确定要查这个?”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心怀忐忑地又问了一遍。 “有问题?”文璟皱眉,这些人话怎么这么多? “没,没问题!” 他们哪敢有问题啊,少卿让他们查的东西一定都是重要的东西。 众人忍不住同时望向那块黑灰色的,像是被大火灼烧后剩下的块状的木头。 或,或许这是一块独一无二的炒焦的木头, 或许…… “大理寺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让仵作仔仔细细地给本官查!” 文璟掷地有声,众人连声应是。 钟离莫的事情告一段落,文璟那边暂时倒不必担忧。 君凝便计划将目光转向另一人,太医院孙太医。 孙太医今年已七十有一,本该回到家中含饴弄孙的岁数,然而孙太医就是不肯,这样大的年纪,连皇帝也奈何不得。 孙太医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宫廷。 然而上一世却受德容妃与萧云桀胁迫,两人以他孙儿的性命作为要挟,让他下毒谋害皇帝。 孙太医虽已年老,却并不糊涂,最后便是看着孙儿死于眼前也未曾屈服,夜里便在家中撞柱而死,可谓忠烈。 君凝本不想这时候便去打扰孙太医,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萧墨渊的事情定是与宫里那位有关系,而能制出那种慢性毒药的普天之下屈指可数,孙太医便算一位。 然而想见他又谈何容易,孙太医久居宫廷,随王伴驾,若非要紧之事甚至连府邸都不回。 君凝撑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若这件事不是关系到萧墨渊,她才懒得去管。 “王妃,您怎么了,奴婢看您脸都皱到一起了。” 玉竹端了一盏茶放在桌上,学着君凝的样子皱起了脸,惹得君凝一阵笑骂。 与此同时,一前一后两道信正通过经由层层关隘,先后传到了君凝和萧云桀眼前。 靖王府内,萧云桀正坐在莲花池边看着小厮将君青念丢到水里又捞上来,如此反复。 “王爷,定州来信。” 萧云桀最后瞥了眼君青念,待看清信中内容时骤然起身,双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见萧云桀脸色不对,杜衣眼珠一转,关切问道:“王爷,您没事儿吧?” “没事……” “那就好。”杜衣松了一口气。 第65章 定州被夺 “你看本王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吗?!” 萧云桀忽然拔高了音量,甩手将那封信拍在了桌子上。 杜衣:“……”吓死了。 “王爷息怒!” 杜衣不说还好,这一说萧云桀登时火冒三丈高。 “息怒!息怒!君凝要将本王的一切全部毁了,你叫本王如何息怒!” 南陌与邶国隔着大羌河,大羌河水惊涛骇浪,凶险万分,南陌与邶国往来,只能停靠于定州码头。 话句话说,定州落在谁手中,谁便能掌控与南陌谈判的主动权。 南陌国力虽不比邶国,但若能得到南陌助力,便如虎添翼,来日夺储更是一大保障。 可是如今! 如今一切都被君凝毁了,定州暗庄大半归顺君凝,少数仍忠于他的人一夜间被杀大半,这封信还是他们拼死才送到了上京,送到了他手里! 直到现在萧云桀才知道君凝当初说的话都是真的,她是真的要毁了他,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杜衣看罢桌上的信件,心思百转千回。 “王爷息怒,定州赵家如今还在城中,属下以为王爷或许可与他们联络。” “赵家?”萧云桀冷哼一声,“赵家就是墙头草,如今定州已不受本王控制,你以为赵家还会帮本王?” “咳,咳咳,王,王爷,我或许有,有办法……”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萧云桀转头没看到人,直到裤脚传来湿哒哒的感觉,他才发觉说话的人正趴在他脚下。 萧云桀嗤笑着蹲下身,恶狠狠的掐住君青念的下巴。 “若不是因为你,君凝也不会与我闹到这个地步,趁着本王现在没空搭理你,君青念,你最好给本王安静点儿!” 话落,萧云桀毫不怜惜地甩开君青念的下巴,力道之大甚至将君青念甩飞了出去,额头磕在了桥边石墩上,渗出了血珠。 然而君青念不敢擦,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横竖都是要死,与其被萧云桀折磨至死,亦或是最后被君凝杀死,她倒不如为自己谋个一线生机。 君青念手脚并用爬到萧云桀脚下,迅速道:“王爷,二妹妹姨母一家就在颍州城,二妹妹最在意她的这个姨母,王爷或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萧云桀收回即将踢开君青念的脚,“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她有个姨母?” “不,不是。”君青念慌乱摇头,浑身湿透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抖着道:“王爷有所不知,桓王的封、封地在琼州,王,王爷不用亲自,亲自动手,只要桓王,动手,王爷便可以借机,借机平叛,将定州……夺回来。” 君青念一番话不仅将萧云桀说愣了,就连一旁的杜衣也被君青念这忽然灵光的脑子吓了一跳。 难不成脑子进水了反倒变聪明了? 然而萧云桀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绝不相信以君青念的脑袋可以想到这么缜密的计划。 “说,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君青念身子一颤,一双眼珠死死的盯着石板才没让自己被吓的说了实话。 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摇头。 那个人说了,绝对不能将她的身份暴露给王爷,不然那人便不会再帮自己了。 萧云桀眼皮狠狠一抖,深深的看了君青念一眼,最后到底没有为难她,倒是让人搀扶着她回了小院。 眼见君青念消失,萧云桀扭头看着杜衣,问道:“你觉得出这个主意的人会是谁?” 杜衣后退半步,拱手道:“属下愚钝,不过想来是能接触到君姨娘的人。” “嗯,你说的有道理。”萧云桀点头,又道:“君姨娘近日见了什么人,跟什么人说过话,全部给本王查清楚。” 萧云桀踩过地上的水迹,心中谋算着如何让他那许久未曾谋面的二哥造反。 阿凝,你别怪本王,是你挑衅在先,本王舍不得动你,只能从你的姨母身上下手了。 是日。 沧影取下信鸽腿上的信,转手将信鸽放飞。 “王爷,靖王府传来的消息,定州城内暗庄叛变,如今已尽数归于……王妃。” 当啷! 白玉棋子自男人手中滑落,在棋盘上发出阵阵脆响。 “王爷,王妃到底想做什么啊。” 沧影发现自己越发的看不懂王妃了,亲手为靖王培植的势力,如今她又亲手收回来,这是要闹哪出啊。 萧墨渊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 “邶国终究还是要乱了。” “王爷,真的这么糟糕吗?”沧影有些担忧的望着萧墨渊。 王爷说的话向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王爷说邶国要乱了,那便是当真要乱了。 萧墨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的是支离破碎的河山。 “让苍流尽快回来吧。” “是,王爷!” 君凝收到消息时正在为南鸢夫人施针。 定州宋家商号之危解除,宋摇枝也不再处于危险之中,宋家主两人得知消息后喜出望外。 他们知道君凝不是寻常人,却未想到君凝竟能如此之快的便将定州收入囊中。 “多谢王妃大恩,这份恩情宋某谨记在心,来日只要王妃吩咐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清柏也算是性情中人,当即拍着胸口证明自己的忠心,倒是与那日在别院中完全不同了。 “宋家主客气了,举手之劳,定州之事权当给宋家主吃了颗定心丸,赴汤蹈火倒是不用,只是日后本妃还有需要宋家主帮忙的地方。” “王妃尽管放心,今日这颗定心丸宋某吃下了,来日不论王妃做什么,宋某跟定了。” 宋清柏莫名有一种预感,他觉得面前这个仅仅十三岁的女子在未来会成为搅动整个邶国乃至整片大陆的人物,宋家跟着她,当是错不了的。 “倒是真有一件事需要宋家主帮忙。” 君凝眸中盛满了狡黠的笑,宋清柏莫名觉得这笑有些熟悉。 上一次她拜托自己劫走钟离莫时是不是也这样笑的? “王妃请讲。” 四下无人,君凝靠近宋清柏,低声在他耳边细语了数句,宋清柏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 第66章 忽然试探 “王妃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毕竟孙太医常年侍奉在陛下身边,便是寻常宫妃想唤他去诊治都难, 如今君凝想从孙太医嘴里撬出来东西,宋清柏难免担心君凝这样做会惹怒皇帝。 “我想要的答案或许除了陛下或许只有这位孙太医知道。” 君凝扬头,勾唇一笑:“宋家主怕了?” 月光清亮,见君凝如今模样,宋清柏忽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也对,谁年少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老了怎么反倒是畏缩了。 思及此,宋家主展颜大笑:“怕?本家主活了这么多年,还真就不知道什么叫怕!” “那我便等着宋家主的好消息了。” …… 质子宫。 这里是邶国为了安置各国质子特意打造的宫殿,随处可见巡逻的官兵。 质子们很小便被自己的母国送来上京,在质子宫生活了十几年,对这样的监视习以为常。 “君姨娘果然如公主所想,将您告诉她的一字不差地说给了靖王听。” 阿莫绷着脸向南荣琼裳禀报,那张生硬的脸如同石蜡,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公主,若靖王果真这样做,那么邶国定会大乱。” 南荣琼裳细细剥好了葡萄的外皮来,又将里面的籽挑出,最后将果肉放到了已经快盛满的盘子里。 做完这一切,南荣琼裳方才不紧不慢道。 “他一定会照我说的做。” “只要是男人,就都是一个德行。”只除了萧墨渊。 “公主,还有一事,君姨娘希望您能帮她得到靖王的宠爱。” 说到此,阿莫心中便十分不屑,“公主,依奴婢看,这女人分明是个麻烦,如今她也没用了,不如干脆解决掉。” 阿莫抬手在脖子上比了比,却被南荣琼裳阻止了。 “谁说她没用了,她可是有大用处呢。” 南荣琼裳眼中划过一抹阴狠的狡诈。 君青念可是君凝的庶姐,这么重要的人她怎么能忍心杀了呢。 南荣琼裳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灰黑色的瓶子递给了阿莫,“把这个交到君姨娘手上。” “公主,这,这不是您为玄王准备的……” 阿莫满脸震惊,莫非公主真的已经放下玄王了吗? 南荣琼裳点了点头,道:“情蛊再厉害也只是虫子,见到君凝后我忽然想明白了。” “待我回到南陌,登临大宝,便将墨渊绑在身边,我会治好他的眼睛,我要让他永远只能看着我。” 南荣琼裳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他日日看着我一个人,我就不信,他不会重新爱上我。” “至于这个情蛊,便让他去折磨萧云桀吧。” “是,公主。” 玄王府。 院中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次来的人却不在君凝的预料之中。 “陆家的陆今安?” 君凝心中讶然,陆今安不是萧墨渊的至交好友吗,他忽然来找自己是要做什么? 带着满心的疑惑,君凝还是决定会会这个陆今安。 “见过王妃。” 一见到陆今安,君凝便知何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能与萧墨渊成为好友的人,就算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陆公子不必多礼,你是王爷的好友,便也是本妃的朋友,快坐吧。” “谢王妃。” 君凝暗暗观察着陆今安的表情,见他不像是来找事儿的,心中便更是疑惑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给过陆今安什么恩惠。 “陆公子今日未去见王爷,反倒来了我这里,倒是让本妃颇为惊讶。” 玉竹倒了茶后便退下了,君凝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不亲近也不疏离,恰到好处。 这个空档,陆今安也在暗暗观察着君凝,先前他与君凝只在大婚那日见过一面,却并未说过一句话。 陆今安本以为君凝与萧云桀是一丘之貉,都是奸诈虚伪之人, 若不是定州传了信来,他如今怕是还不愿正眼看君凝,哪怕君凝已经是墨渊的王妃。 “今日陆某是专程来感谢王妃的。” 感谢?君凝想了一圈,也没想到自己给过他什么恩惠。 思及此,君凝干脆道:“陆公子不妨将话说的明白些。” “定州宋家大小姐与我乃是旧识,今次她传信保平安,我才知道原来全仰仗王妃帮忙,所以陆某特来感谢王妃。” 听说这一层关系,君凝方才明白过来。 却见陆今安起身拱手向她拜道:“以前陆某心胸狭隘,心中对王妃颇有微词,如今想来全然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王妃恕罪。” “陆公子是王爷的至交好友,对本妃有所提防自然都是为了王爷好,如今误会解开了便好。” 君凝虚托起陆今安的手臂。 看向陆今安的眼神却已没有方才那般柔和。 宋摇枝既然已经平安,陆今安便全然没必要多此一举来她这里,又是感谢,又是赔罪。 感谢和赔罪是假,或许试探她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从前她表面上只是平康伯府的一个小姐,如今她却已经是掌控着整个定州城的人, 陆今安是怕她对他在乎的人不利,所以才有此一举。 “陆某多谢王妃。” “王妃当真是女中豪杰,人在京中便能弹指之间掌控定州的局势,陆某实在佩服。” 果然是来试探她的。 君凝敛了心绪,谦逊道:“陆公子谬赞了,定州与上京相去千里,我身在京中,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陆今安心中一动,刚想再试探些什么,却听院中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两人回头,便见萧墨渊的身形出现在院中。 君凝看了陆今安一眼,见他神情紧张,便知道这事儿跟萧墨渊没有关系。 像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似的,这人每次都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君凝忍不住想。 当着陆今安的面,君凝体贴地取代了沧影的位置,扶着萧墨渊坐下。 “王爷若有事儿大可让沧影来这儿唤我,何必亲自来一趟呢。” 君凝故意将声音放得十分柔和,萧墨渊挑了挑眉,随后想到陆今安也在,便想明白了。 她可聪明着呢,又怎么会不知道陆今安的试探。 第67章 夜闯皇宫 “倒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过来坐坐。” 萧墨渊一句也未提及陆今安,倒像是真的闲来无事过来坐坐似的。 君凝自然也不会傻到去揭穿他。 “王爷能来我这儿坐坐再好不过了,恰巧今日陆公子也来了,还能陪王爷说说话。” 君凝笑着看向陆今安,言语间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两个男人都听出了话外音,陆今安再想试探什么怕是不能了。 一炷香后。 萧墨渊带陆今安出了院子,入了书房。 一进门陆今安便急道:“墨渊,你方才为何要忽然出现,我就要试探出她的目的了。” 萧墨渊摇了摇头,一针见血道:“君凝早知道你的心思了。” “不可能……” 陆今安下意识的否定。 仔细回想,他将自己的目的藏得很好,君凝不可能会发现。 “能让定州一夜之间变天的人,你觉得她会看不出你的试探之意?” 萧墨渊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陆今安的心口,他有些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她远在上京尚且能操纵定州的局势,这眼下的事情更不必说了。” “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我怕她对你不利。” “她不会的。”萧墨渊十分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陆今安完全不能理解萧墨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王爷,我拜托你醒醒,她和靖王可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如今怎么样,她转手就能毫不留情地灭掉靖王的势力。” “你和她才刚认识多久,你怎么就知道她不会害你?” 说到这儿,萧墨渊似乎更加坦然了,他扬了扬手,道:“我如今这副身体,该是用不着人毒害吧。” 陆今安:“……”这个理由他竟然没法反驳。 “总之你多加小心,你这个王妃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女子,她想要的怕是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陆今安有预感,他总觉得君凝在谋划着什么惊天大事,可他又不敢往那方面想。 萧墨渊摸索着手中的白玉,缓缓道:“不许再去试探她,她想做什么便让她去做吧。” 除了那件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然而萧墨渊怎么也没想到,君凝已经在寻找真相的路上了。 秋末的上京更冷了。 皇宫一如既往地戒备森严,禁卫军往来巡逻,不敢有一丝懈怠。 君凝趴在其中一处偏殿屋顶上,身边两人正是钟离幽和宋清柏。 “钟离,你可想好了,当真要跟我一同进去?若是被抓住,那可是要杀头的。” 君凝最后问了钟离幽一遍。 钟离幽一双狐狸眼目视前方,头也不转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怕的,王妃救了我妹妹,这个恩我始终记得。” “若一会儿被发现了,我就挡在王妃前面,让你先走,这样也算是报恩了。” 钟离幽忽然转头,狐狸眼中闪过一抹笑。 君凝啧了一声,抬手毫不留情地敲在了他头上。 “少说这样的话,只要我还没死,就绝不会让你出事。”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然而君凝这样认真的回答却把钟离幽听愣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王妃似乎很怕他出事,可为什么呢,他们不过是主子和属下的关系。 王妃何故做到如此地步。 “王妃……”钟离幽想问什么,见君凝转头看过来,刚到嘴边的话又让他咽了回去。 罢了,或许是他多心了,这样的主子也挺好的,他不用像以前那样担心自己随时会死。 “就是现在。” 一直留意着禁卫军动作的宋清柏忽然低声开口。 君凝和钟离幽瞬间回神,趁着禁军转身换岗的空档,三人如同黑夜中的幽灵般,闪身溜进了其中一间亮着烛火的大殿。 等再次出来时,三人的装扮已完全换了个模样。 君凝躬身提腰走在最前头,身后两个宫女打扮的大男人时不时提提胸前的衣服,看那样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王妃,你是故意的吧。” 钟离幽咬牙,他这辈子什么没干过,可是现在让他扮成宫女,这要是传到军营里他还怎么做人! 君凝憋着笑,低声道:“这可都是宋家主选的地儿,谁知道里面一个太监都没有呢。” 钟离幽缓缓转头,看向宋家主。 宋家主一脸无辜的向上提了提粉嫩的裙子,示意钟离幽自己也正穿着宫女的衣服。 钟离幽:“……” 换上了衣服后倒是顺遂了不少,巡逻的禁军看到他们端着果盘也不会刻意盘问。 三人照宋家主规划好的路线一步步接近孙太医的住处。 “站住。” 一道不合时宜的尖细嗓音自背后响起。 燕庄妃身边的李公公,只听着声音她便知道。 君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时已然是一副宫女的乖巧恭顺模样。 李公公掐着嗓子:“你们三个是哪个宫的?” 君凝低着头,乖顺道:“回公公的话,我们是今日新来的,只做些洒扫之类的活计,还未被分配到哪个宫中。” 李公公心眼小,若他们说是别的宫的,免不了又要被一顿数落,君凝便干脆说是新来的。 然而李公公听了这话后却一反常态,非但没有放他们走,反而一甩拂尘,施舍般道:“今日你们三个遇到咋家算是你们的荣幸,咋家乃是燕庄妃身边的奴才。” 君凝:“……” 李公公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阵,最后方才道:“咋家看你们长得机灵,这两个看着又壮实,不如便教派给你们个活计,若你们做好了,事后便去咱们娘娘宫里领赏!” 君凝:“……”准没好事。 然而现在他们不能贸然暴露身份,君凝只能继续装成无知且贪财的宫女。 “公公抬爱,不知是要奴婢们做什么?” 幸亏这地儿乌漆嘛黑看不清什么,李公公这才没认出面前的人就是君凝。 李公公贼眉鼠眼的撇了撇四周,方才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塞到了君凝手里。 “公,公公,这是什么……”君凝装作无知害怕的模样。 李公公喜笑颜开,哄骗道:“这可是个好东西,你们三人只需将这东西涂在手上……” 第68章 毒药真相 “德妃娘娘今夜正在宫里招待几位夫人,待会儿咋家送你们过去,你们只需在几位夫人身边走走动动……” 李公公越说越是阴险猥琐, 君凝实是听不下去了,小声道:“公公,这药粉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李公公眼神一厉,不过很快又平和下来,心道,跟一个将死的小宫女计较什么。 “诶,你就放心吧,咋家这么和善一人,还能害了你不成,此事你办得妥当了,日后在宫里便好过些不是。” 李公公抬手重重地拍了拍君凝的肩膀,并没注意到身后两个高大宫女一副看死人的目光。 君凝嘴角一扯,忍着将他那不知死活的手掰断的冲动,后退半步。 “公公说的是,我们,我们听您的。” 君凝装得天衣无缝,李公公挺着腰一脸满意地离开时也没发现三个人哪里不对劲。 眼见他离开,宋家主冷哼一声。 “这阉人还敢拍你肩膀,来日本家主非亲手废了他不可!” 如今在宋清柏眼中,君凝简直就是年轻时候的他,有人挑衅君凝,那不就是在挑衅他吗! 钟离幽虽未说话,但那双狐狸眼中流露出的杀意分毫不弱于宋清柏。 君凝看了看手里的药粉,缓缓抬眸:“走吧。” “诶,王妃你去哪儿?” 眼见君凝拎着裙摆大步流星地往目的地相反的方向走,两人都愣住了。 这药一看就是毒药吧,难不成他们真要去毒害那些夫人? “没听李公公说吗?把这个药送到德妃殿内。” 两人一听,顿时觉得不得了,也顾不得形象,一左一右便劝道。 “王妃,您,您别冲动,这可是毒药,谋害宫妃和擅闯宫闱可都一样是死罪。” 君凝点头:“我当然知道,我是说将这药送到娘娘手里,德妃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诶?” 两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得不感慨王妃心思玲珑,既完成了李公公说的,又让燕庄妃的计划落空,甚至还要面临德妃娘娘的怒火。 一箭三雕。 将药粉送到德妃身边的大宫女手上后,君凝三人便消失不见了。 孙太医正坐在桌前看书,年纪大了眼神便也不太好使,只能捧着书凑到灯下凑近了才能看清。 君凝悄无声息翻窗进屋,一步步靠近孙太医身边。 烛火被风吹动,孙太医不经意抬头时才发现已至近前的君凝。 孙太医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手一抖,书也跟着飞了出去。 “你,你是谁!” 君凝轻松接过那本医书,贴心地放在孙太医桌上。 “孙太医别激动,我看您书上标注的,倒是有一二见解。” “你……” 孙太医抬手想说什么,奈何没有君凝说话快,只能张了张嘴,听君凝接着说下去。 起初孙太医心中还颇为不屑,深夜入室的年轻小贼还想跟他说什么医术见解,简直是可笑。 然而等君凝从善如流地说出了一大串相关见解之后,孙太医傻眼了。 这,这难不成是医圣深夜派人来指点他了? 孙太医狠狠揪了把自己的胡子,疼得龇牙咧嘴了才知道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你是何人?” 君凝退后半步,对孙太医作揖,道:“晚辈玄王正妃君氏。” “玄王正妃?”孙太医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又看了眼君凝身后紧闭的门窗,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 “宫门已经落锁,王妃是如何进来的?” “晚辈自然有晚辈的办法,今日冒昧叨扰孙太医,还请您莫要责怪。” 孙太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嘟囔道:“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场面话。” “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君凝又对孙太医做作了个揖,这次却未立刻直起身:“还请前辈告诉晚辈关于王爷的事情。” “王,王爷什么事情,我,我怎么会知道。” 惊讶过后,孙太医眼神躲闪,不敢看还对他行礼的君凝。 君凝抬头,孙太医直接别过脸去,挥手赶人。 “你快回去吧,要是让禁军发现了,王爷也救不了你。” 孙太医不会撒谎,心虚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君凝站在桌前,固执道:“前辈急着赶人,想来是知道王爷为什么服用慢性毒药吧?” 说到这儿,她故意顿了顿,待孙太医斜眼偷看她时才接着道:“还是说其实那药方是孙太医亲手写来交给王爷喝的。” 孙太医心中一惊,登时起身,怒道:“你懂什么!” 君凝耸了耸肩,一字一顿。 “我确实什么都不懂,可我知道王爷是我的夫君,若有人让他日日喝毒药,我定饶不了那人。” 说到最后,君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阵阵寒意。 “孙太医住在宫里,与王爷没有什么仇怨,为何要写下那样阴毒的药方?” 君凝的话就像是一根尖利的刺,直直地戳进了孙太医的心窝子里。 孙太医踉跄着后退半步,颓然地垂下头,一滴泪滴落在了那本泛黄的古书上。 “王妃,你回去吧,你今日就算杀了老夫,我也不会告诉你半个字。” 再抬起头时,孙太医眼眶里已经满是泪水,君凝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悲伤。 可他为什么要悲伤呢,难不成是皇帝那个老头逼着他给玄王开这样的药方? 君凝绷紧了拳头,狠狠咬牙。 “是皇帝让你这么做的?” 孙太医垂眸,摇了摇头,却不肯再说半个字。 这样的态度更是让君凝气愤,他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是皇帝准许的还是他不敢说? 君凝心中骤然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她偏不相信了,今日她已到孙太医面前了,难道还能问不出真相不成? “孙太医,我能看得出来,你也是心疼王爷的,是不是?” “王妃,求你别说了。” 孙太医的手已经皮包骨头,若不看他的身份,他也不过是个寻常的老者。 可君凝今日偏要说,萧墨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她一定要尽快知道真相,换了那碗毒药! “孙太医,你的孙儿与王爷差不多大吧……” 第69章 皇帝忽至(不堪往事) “若此刻每日喝毒药的人是你的孙儿,你也愿意吗?” 孙太医死命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王妃,求你别问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君凝冷笑一声:“孙太医自诩医术高超,若你的孙儿知道你年逾古稀却还助纣为虐,他会怎么想?!” “咳咳咳咳……!” 孙太医面色通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君凝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迅速来到他身后,按住他后背的某处穴位,使劲拍了数下,这才让孙太医缓过这口气来。 孙太医扶着桌沿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望向君凝。 “你会医术?” “方才孙太医不是已经知道了。” 君凝意有所指,顺着君凝的目光,孙太医看向那本书,这才想起方才是君凝提点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怪不得,怪不得你知道王爷的药是慢性毒药。” 孙太医连连点头,疲软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王爷会同意这桩婚事。” “嗯?” 君凝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这老头很喜欢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 “孙太医还是别拖延时间了,外面的人都已经被我解决了,你就……!”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君凝蓦然回头,瞳孔一阵猛缩。 “玄王妃在这里见到朕很惊讶吗?” 永初帝的声音如同锣鼓般在君凝心头撞响。 君凝双腿一弯,笔直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所有的事情都是臣妇一人做主,与他无关!” “呜呜呜!!!” 钟离幽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王妃竟然会担下所有的罪责。 奈何他被禁军死死地抓着按在地上,嘴里还被塞了棉布,任凭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君凝递给他一个安静的眼神,迎面跪在皇帝面前,不躲不避的直视皇帝那双浑浊的眸子。 这可把孙太医吓坏了。 君凝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不躲不避的直视皇帝,这可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啊! “陛下,玄王妃年纪尚浅,容易意气用事,还请陛下看在她年轻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 孙太医跪在君凝身边,说完还不忘瞪君凝两眼,示意她快点低头认错。 君凝:“……” 这样的皇帝不要也罢,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毒害的人,她认错与不认错又有什么不同。 面前的人若想杀她,即便她认错了,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赵德,带孙太医去歇息,你们也都出去吧。” 许久,皇帝终于开口,却是让所有人都出去。 眼见钟离幽要被带走,君凝再也跪不住了。 然而她刚起身便听皇帝沉沉道:“你现在追出去,见到的只能是他的尸体。” …… 君凝咬牙,不得不停住脚步。 眼见房门再次被关上,屋里正剩下她和永初帝两个人。 “陛下想说什么?” 皇帝背着手来到窗边,摇了摇头,“你这脾气当真是随了你那个外祖父。” 君凝盯着皇帝的背影,不想搭理他这没用的废话。 她不答,皇帝也不气恼,“朕在外面都听到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朕可真是个恶毒的老东西。” 君凝:“……” “这些可都是陛下自己说的。”你对自己的认识还挺清楚。 “今日即便要死,君凝也想死个明白。” “普天之下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让王爷心甘情愿喝下毒药了,除了陛下您。” “君凝只想问一句,王爷也是你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您这样对王爷?” 君凝怎么也想不明白,萧墨渊那么好的人,若不生在帝王家,便只是个寻常人家,将来也定能封侯拜相,扬名立万。 不似如今这般,只能被困在一方天地,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肆意谈论他。 现实本不该如此的。 “君凝,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皇帝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仿佛有无尽的苦楚般。 “你真的想知道?你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什么都做不了。” 正是因为明白其中的痛苦和无奈,皇帝才火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本想让君凝知难而退,可皇帝不知道,在君凝的人生里就没有知难而退这四个字。 “陛下不说怎么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君凝并不觉得有什么是她做不了的。 如同上一世,所有人都说女子不能做将军,可是她做了,她带领三万人打退了六万敌军。 “你可知道天漓国?” “天漓?自然知道。”君凝点头。 传闻天漓国国土比邶国所在的这一片大陆还要大,国家更是繁荣非常。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传言,邶国没几个人去过天漓国。 去那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回来过,只有几十年前流传开来的丁点儿传闻,一直流传到了现在。 “陛下,天漓国是传说中的国家,邶国人都未曾见过,您为何忽然提到它?” 难不成天漓国还能与萧墨渊有关系? 君凝正这样想着,皇帝已经给了她答案。 “墨渊的母亲就是天漓国皇帝与宠妃所生唯一的女儿。” 君凝:“……”开玩笑的吧? 直到看到皇帝严肃认真的表情,君凝不得不承认,皇帝并没有在说笑。 天漓国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她上一世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难怪上一世宫中没有任何关于萧墨渊生母的半点痕迹,她还以为萧墨渊的母妃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原来如此,这样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萧墨渊生母的身份特殊,宫中自然不可能留下关于她的记录,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风寒不治而亡,连死亡时间都没有,人家蒸发了一样。 “陛下,现在萧墨渊的母妃在哪儿?” “她去世了,在萧墨渊出生的那一天,被天漓国皇帝派来的刺客刺杀,死在了朕的怀里。” 皇帝神情麻木,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可那双浑浊的老眼分明隐隐发红。 君凝呼吸一窒。 “你是说天漓皇帝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在平康伯府她不受平康伯待见,但直到最后平康伯也没想过真的要杀了她。 永初帝像是想起了极为悲伤可笑的事情,嘴角挂着苦得不能再苦的笑。 第70章 她心疼他 “朕自诩邶国国力强盛,可与天漓相比,无异于鸡蛋与石头。” 永初帝虽未曾亲自去过天漓,但他曾见到天漓皇帝派来的使臣,衣着华丽,不输邶国皇室。 “天漓皇室血脉纯净无比,从不允许皇室公主与他国通婚,墨渊的母妃不愿奉命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便逃到了邶国,成了朕的妃子。” “天漓皇得知此事后大怒,不惜派刺客杀自己的女儿,墨渊是被嬷嬷用自己孩子的命才换回了他的命。” 皇帝仰着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朕以为天漓皇永远不会发现墨渊的身份,可在墨渊十三岁那年,天漓的刺客还是到了。” “墨渊中毒眼盲,还有他脸上疤痕便都是始于那场刺杀。” 君凝攥紧了拳头,怪不得世人只知玄王遇刺,却对刺客的身份丝毫不知情。 “王爷住在宫里时,阖宫上下几千禁军,竟也挡不住那些刺客吗?” 永初帝先是点头,最后又摇头,十分不愿意回想起当日的景象。 “没用的,挡住了又有什么用,那些人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只要能杀死墨渊,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墨渊命大,在那场刺杀中活了下来。” 那天他得到消息赶到承福宫时,阖宫上下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鲜血顺着白玉长阶往下流。 墨渊跪在嬷嬷的尸体边上,手里拿着剑,身上没有一块儿地方是完好的。 “王爷能在刺杀中活下来,可为何陛下却要让他喝毒药,陛下不知道那药会一点点地要了萧墨渊的命吗?” 君凝无法想象当时萧墨渊有多难受,如果算起来,天漓皇正是他的外祖父。 她的外祖父对她很好,可萧墨渊的外祖父却杀了他的亲生母亲,还将要杀了他。 “朕何尝不知道!可朕又能有什么办法。” 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朕是九五之尊,是邶国的君主,朕坐拥万里江山就要对得起百姓。” “三年前天漓皇再次派使者来到这里,他给了朕两个选择,要么天漓的兵踏平邶国,要么萧墨渊日日服食毒药,直到,直到最后身死。” 这一刻,皇帝面目颓唐,往日九五之尊的荣光不再,他与寻常人家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君凝抬头,死死地盯着永初帝,声音冷静过了头。 “所以陛下选择了第二种。” “怎么得选,天漓的军队规模庞大,邶国士兵不是他们的对手。” 永初帝耸着眼皮,龙袍下的双手死死攥紧。 他永远忘不了当初天漓使者趾高气扬的模样,在邶国的地界,上京的皇宫,他们如此的放肆,那对一个皇帝而言是何等的侮辱! 然而君凝心中只剩下了两个字——荒谬! 天漓的巴掌已经抽到皇室脸上了…… “陛下只打算这样忍着?忍十年?五十年?还是忍到天漓亡国?” 君凝问得毫不避讳,未等皇帝说什么,便又道:“天漓自恃强大,今日敢当着陛下的面让陛下如此,若哪一日他不高兴了,真的打到了邶国边境,陛下又当如何应对?” 此刻的君凝已经不自觉地显露出了上一世指挥三军的气势来。 她说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斧头敲打在了永初帝的心上。 永初帝长叹一口气,“能护得百姓一时免遭战火侵袭,便是朕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若真到了那一日,朕愿与整个邶国共存亡。” “可陛下有问过王爷愿意吗?” 君凝走到桌边拿起医书,“陛下可知道王爷喜欢看书下棋吗?如今王爷眼盲,只能用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摸索着特制的书。” “从前王爷鲜衣怒马,何等的恣意,可陛下看看现在的王爷,他只能被困在王府里,甚至连吃饭都要假借他人之手……” “够了!别说了!” 皇帝挥落君凝手中的书,一脸怒意地看着君凝。 只是那样的眼神不知是在怪罪君凝多嘴,还是自责自己连亲生的骨肉都保护不了。 “君凝,你还太小,等你到了朕的年纪,你就能明白朕的苦心了,墨渊他是朕的儿子,既然享受了王爷的身份,便要扛起肩上的责任,这也是墨渊愿意做的,你若不信大可去问。” 皇帝面皮控制不住地抽动,面色涨得通红,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激动。 说到最后,皇帝终于不预多说,挥了挥手便开始赶人。 “如今你也知道前因后果了,今日看在墨渊的份上,朕便不计较你二人擅闯皇宫的事情,你回府去吧。” 君凝抿了抿唇,怪不得那日萧墨渊会将她赶出来,原来他也是心甘情愿喝下那毒药的。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天漓国到底是多可怕的存在,才让他升不起一点儿反抗的心思,反而喝下那慢性的毒药,毒害自己的性命。 …… 君凝回府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任凭玉竹和府中的丫鬟嬷嬷们如何唤也不开门。 宋清柏乃是皇商,若是未经皇帝传召便进京,皇帝定会治罪,那日还是钟离幽最后将他推到了暗处,又吸引了禁军的注意,他才免被禁军发现。 听闻君凝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后便与钟离幽一同来劝过,然而两人再如何劝,君凝就是不出来。 玉竹急得在外面直转圈,左思右想后实在无法,只能去找王爷。 “君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打开门同本王说说。” 萧墨渊的声音自门外传入君凝耳中时,抱着肩膀在床上坐了一日的她终于动了一下。 见君凝不说话,萧墨渊有些急了,叩门的力道也更重了些。 “君凝,开……”门。 房门忽然被一道力量从里面打开,萧墨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君凝拉住了胳膊拽进了屋。 “砰!”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玉竹与沧影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讳莫如深。 看这架势,难道惹得王妃不高兴的人竟然是王爷? “都散了吧,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沧影扬手将所有好奇围观的奴仆赶走,自己也走到院子里,站在了玉竹身边,略略侧身,不经意问道:“王妃这次又怎么了?” 玉竹瞥了他一眼,对沧影这个自一开始便对王妃不敬的人十分的看不上眼。 她默默地站远了两步,哼道:“什么叫又,我们家王妃的性格可是比谁都好。” 沧影也跟着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是谁前段时间将王府闹得鸡飞狗跳的,王爷宽宏大量,才没怪罪下来。” “哼,你这个小心眼!”玉竹最近胆子大了些,面对沧影也是分毫不让。 君凝关上房门后便将萧墨渊抵在了门上,丝毫没有收着力气。 男人的背紧贴着房门,闷哼一声,方才拿一下硌的他后背发疼。 第71章 十个面首 “王爷这会儿知道疼了?” 君凝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墨渊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即便是脸上那道疤痕也遮不住他原本的绝色风姿。 可为什么他就心甘情愿地喝下那会一点点要了他命的毒药呢? 若是从前,即便萧墨渊立刻死在她面前,君凝也会觉得无所谓,至多会觉得惋惜罢了,可如今…… 君凝想了一日一夜,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萧墨渊死。 皇帝说到萧墨渊的事情时,她心中除了烦闷剩下的竟然都是心疼。 心脏被一双手狠狠揪住,反复揉搓的感觉,君凝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可如今,她不想欺骗自己,不管因为什么,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想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墨渊死在她面前。 明明她有能力救他,明明一切都来得及。 萧墨渊看不到君凝的面色,却也能明显察觉到君凝现在很不对劲儿,她似乎很愤怒。 这愤怒的来源似乎还是因为他。 “你怎么了?本王惹你生气了?” “哼。”君凝冷哼一声,抬手抓过萧墨渊的手腕,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萧墨渊:“……” 想挣脱已经来不及了,萧墨渊又怕伤着她,最后便任由她为自己诊脉。 君凝精通医术,萧墨渊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君凝如今一身医术,一身武艺全是为了萧云桀学的。 半晌,君凝松开了萧墨渊的手。 “王爷知不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你甚至连二十岁都活不过?” 君凝握紧了拳头,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萧墨渊却还是一脸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亦或是早就不在乎还能活多久了。 “即便本王不在了,你也依旧是玄王妃,父皇不会为难你,府中的钱产也有不少,若你有一日厌倦了上京的生活,便可以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 萧墨渊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絮絮叨叨的说着,那熟练安排的样子,似乎在君凝嫁入王府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将一切都想好了。 起初君凝还一脸冷笑,可随着萧墨渊每说一个字,君凝脸上强撑出来的冷笑终于再也挂不住了。 “够了,如果你死了,我就用你的钱去养面首,王爷泼天的富贵,王府又大这样宽敞,想来妾身养十个八个的也不成问题。” 君凝这一番话也不知道是在刺激自己还是在刺激萧墨渊。 总之,萧墨渊听后难得的沉默了。 就在君凝以为他终于听不下去要反驳时,萧墨渊却叹了一口气,劝道。 “十个八个面首倒不说你可否消受得了,怕是父皇和德妃娘娘那关你都活不了。” “萧……” “你又不是山阴公主,想来以你的性格,那些只靠美色上位的男子定也是入不了你的眼睛的,所以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萧——墨——渊。” 君凝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了了,她咬牙打断了萧墨渊接下来的话,这会儿萧墨渊倒是识趣儿的闭嘴了。 “王爷倒是自诩了解我,可我这人最受不了刺激了,若王爷不在了,妾身受不得这刺激,没准真会效仿山阴公主。” “幸亏王爷方才提了醒,妾身大可以搬出上京,去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纳面首。” 君凝越说越真,萧墨渊缓缓张大了嘴,第一次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君凝,不要开玩笑……” 自进了王府,君凝第一次在萧墨渊脸上看到失控慌乱的表情。 原来他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近在掌控之中的。 “王爷若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大可试一试,不过……到时候您该是看不到了。” 君凝细细的观察着萧墨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终于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萧墨渊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你想干什么?” “王爷不是早就知道了,若你好好的活着,我自然就不能纳面首了。” 君凝说的理所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本王以为我不在了对你才是最有利的,不然你当初也不会选择与本王大婚。” 眼见先前的种种心思都被萧墨渊识破,君凝并不显得慌乱。 她大方的点头承认,“王爷说的对,从前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接着,君凝话锋一转,又道:“人总会变的,如今我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为什么?”萧墨渊忽然问。 君凝原本清晰的脑海因为这一问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为,为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下意识的,君凝不愿意去想到底是因为什么。 “哪,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君凝含糊的回答着,却没想到萧墨渊忽然认真。 “君凝,不论是因为什么,不要在本王身上浪费你的时间,有些事情或许你日后便会明白了。” 君凝:“……” 先前她不知道萧墨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听皇帝说了那些密不外传的密辛,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爷是说来自天漓国的威胁?” 君凝直接道破了萧墨渊的秘密,这样萧墨渊再次无言以对。 萧墨渊从没想过君凝会这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他身边的人更不可能泄密,唯一可能的人…… 第72章 他相信她 “你进宫见孙太医了?” “嗯。”君凝应了一声,又道:“不过孙太医与你一样守口如瓶,这些事是陛下同我说的。” 萧墨渊呼吸一窒,父皇? 父皇从不会贸然行事,他能将这件事告诉君凝,便是觉得君凝是不一样的。 见萧墨渊许久不说话,君凝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王爷仁慈,为了天下百姓不受战争之苦,甘愿这样委曲自己,可百姓可有一丝一毫感念王爷的大义?” “巷子里百姓编出来的歌谣王爷听过吧,王爷守护的百姓都在嘲笑王爷是个眼盲的废物。” 君凝并未顾及着萧墨渊的自尊心,只将最残忍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然而萧墨渊不但未有分毫生气的模样,甚至温和道。 “本王不想要谁的感谢,父皇说过,本王自小锦衣玉食,如今牺牲我一个人,却能让邶国免于战火,这便是本王要付出的代价。” “王爷错了。” 君凝死死握着拳头,一字一顿反驳道:“没人能选择生在帝王家亦或是寻常百姓家,可王爷的命是自己的。” “本就是天漓有错在先,王爷不想要这条命不要紧,难道也不想为母妃和那死去的嬷嬷报仇吗?” 提到母妃,提到死去的嬷嬷,萧墨渊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悲哀与痛苦。 他也是有血性的男儿,他何曾未想过要报仇。 可天漓皇不会给他报仇的机会。 “君凝,若我不喝那药,天漓皇即刻便会知道,本王没有选择。” 萧墨渊面露痛苦之色。 若是有的选,有有谁会甘心将自己困在王府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目不能视,手不能提。 “一旦天漓大军压境,会有多少人惨死战场,又会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 “君凝,本王不能拿他们的命去赌。” 君凝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推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 萧墨渊以为君凝在知道这些后不会再说下去了。 “传闻天漓与邶国两方大陆间远隔重洋,海上风高浪急,即便天漓皇想攻打邶国,总要让天漓的将士渡过大洋来到这里。” “三年的时间,没有三年的时间,天漓没有侵犯我邶国边境的兵力。” 若事实真如那几位曾去过天漓的人所说,天漓想攻打邶国,至少要三年的时间。 “你所言之事本王何尝没想过,然而天漓虽不能在一时间攻打邶国,却一定会拱火邶国周边的小国消耗邶国战力,这样一来,待天漓大军踏入邶国边境,我邶国可还能有一战之力?” 君凝沉默片刻。 她知道萧墨渊说的是事实,若是上一世,她或许也毫无办法。 可如今她重活一世,上一世南陌、西陵几个小国早已被她打的没半分还手之力。 “若我说,我有办法用最小的代价迅速将周边小国收服,王爷可愿意陪我试一试?” 萧墨渊心下一凛,“君凝,你……” 他下意识将这话当成了一句玩笑话,可又想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君凝。 似乎……没有什么是君凝做不到的。 “君凝,若我们失败了,后世史书定会记下此事,说我们自私自负,最终导致邶国亡国。百年之后,你我或许还会遭受谩骂,便是连入了土都会不得安息,你可知道?” 君凝后退了几步,不甚在乎的坐在了椅子上,一手搭着椅背,缓缓敲着。 “百年之后的事情早与我无关,后人谩骂也好,夸耀也罢,我君凝只看当下!” 君凝的话掷地有声,萧墨渊心神一震,只觉得那颗许久未曾跳动的心脏因为君凝再次砰砰跳了起来。 萧墨渊从不相信什么注定,可君凝的出现,让他想要相信这件事了。 她总是有本事让他动摇,大婚也好,这一次也罢。 “君凝,本王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萧墨渊低声喃喃着,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光亮。 “好,本王愿意信你。”若你失败了,本王也会陪你一起。 君凝缓缓勾起唇角,萧墨渊,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史书上定不会留下你的骂名。 …… 没人知道王爷和王妃到底说了什么,只有沧影暗地里热泪盈眶。 只要王爷不再喝那毒药,便是明日天漓就大军压境又如何,他没有王爷那样的胸襟,只盼着王爷一生平安顺遂。 “萧墨渊,你忍着点儿,若实在忍不住就同我说。” 屋内,君凝将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扎在萧墨渊各处穴位上,片刻功夫,萧墨渊已经被扎成了一只刺猬。 男人那张苍白的脸此刻已经冷汗淋漓,便连软枕都被冷汗打湿。 “无妨,本王,本王还可以。” 即便厉害如萧墨渊,此时此刻声音中也出现了一阵阵颤抖。 “王妃,王爷看上去很痛苦,不如您也歇息片刻再行施针?” 沧影在一旁心疼的苍蝇搓手,这,这么多的银针扎在身上,王爷都疼成什么样子了。 君凝又抽出一根银针扎在了萧墨渊身上。 “若你早两日告诉我,王爷也不用受这样大的罪了。” 沧影:“……王妃,属下当时也是身不由己。” 手起针落,扎好最后一根银针,君凝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君凝挽袖拾起铜盆中的脸帕,将帕中的水拧得七分干,坐在床边细细地为萧墨渊擦去脸上的汗珠。 沧影心下一惊,没想到王妃竟会亲力亲为照顾王爷。 “王妃,这样的事情属下来做就好了。” “你出去守着。” 从始至终,君凝的目光都未从萧墨渊身上离开过。 这样的君凝从前只在萧云桀面前展现,如今这份仅有的温柔尽数给了萧墨渊。 连着七日施针,到了第七日,萧墨渊的脸色当真好转了不少, “今日王爷感觉如何?” 君凝坐在床边,看着裸露着上半身的男人,前几日一心施针,无暇顾及萧墨渊的身材。 如今萧墨渊的身体有了好转的迹象,君凝放松下来便注意到了男人的宽肩细腰,流畅的肌肉线条。 第73章 怒杀使臣 大婚那晚君凝便知道萧墨渊的身材很好,她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厚实的胸膛。 今日一见,果然没让人失望。 “身体轻松了许多,力气也找回来些,多亏有你。” 萧墨渊身上一如往日般扎满了银针,却没第一日那样冷汗淋漓了。 “王爷,王妃,不好了,天漓的使臣找上门了!” 听到天漓使臣,君凝豁然起身,然而她刚想说什么,放在身侧的手却被萧墨渊轻轻握住。 君凝扭头看着萧墨渊,“怎么了?” “他们想见的人是本王,若是见不到本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君凝冷哼一声,扬声对沧影道:“王爷正在休息,让他们在正厅等着。” “是,王妃!” 第一次等到这样的命令,沧影愣了一瞬后满脸兴奋地冲出了院子。 君凝又坐回了萧墨渊身边,这才察觉到方才萧墨渊牵了她的手便未曾松开。 萧墨渊的指尖泛着点儿凉,指腹却饱满又圆润,手心又是温热的,给她的手背带来阵阵暖意。 君凝并不排斥这样的触碰,心中反而泛起丝丝涟漪。 萧墨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松了手,道:“他们每隔两月便会来一次王府,只为了看本王是否服药。” “真是放肆。” 君凝眯了眯眸子,邶国的地盘上怎可容天漓的鹰犬随意放肆,更何况这里是玄王府。 一个时辰后,萧墨渊方穿戴好了衣衫,便听院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玄王呢?青天白日的休的哪门子的息,我看他就是要故意问难我们,难道王爷忘了当初的……!” 那使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当看到架在脖子上那柄泛着寒光的短刃时,眼珠瞪的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君凝抬手掏了掏耳朵,抵在那使臣脖子上的短刃更近了一寸,眼见鲜血顺着刀刃滴落, “本妃当时哪只狗在外面叫嚷,原来是天漓来的。” “你!你是何人!” 另一位使臣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的连听到君凝自称本妃都没想到她是什么人。 他们可从未在邶国被人用刀架着过脖子。 “她是本王的王妃。”萧墨渊缓步自屋内走出,来到君凝身后。 “萧墨渊!你的王妃竟敢这样对我!你,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禀明陛下吗?!” 使臣说的陛下自然不是永初帝,而是天漓皇。 “怕啊,本妃怎么能不怕呢。” 君凝嘴上说着害怕,但神情却未显现出半分害怕的样子。 “那要怎么办呢,你们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如便让本妃将你们杀了如何,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听话的。” “你,你敢?!” 使臣大惊,觉察到君凝手上的力道不像是开玩笑,一张脸逐渐变得铁青惨白。 却在此时,君凝骤然松了力道,沧影搬来两张椅子,君凝转身便坐在了萧墨渊身边, 翘着二郎腿,晃着手中的短刃,一脸悠然的看着两名使臣。 两名使臣腿都被君凝吓软了,这会儿见君凝忽然坐了回去,他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暗自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勉强站直身子。 君凝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两个使臣,一胖一瘦,滑稽得很。 那胖子起先开口,满嘴地威胁。 “玄王,你就这么由着你的人这样羞辱我二人?此事若是让你父皇知道,他定不会放任不管。” 胖使臣话音方落,瘦的一个便附和开口:“若永初帝知道你的王妃这样不顾全大局,想必他定会还我二人一个公道,只是可惜了王爷,就要失去这么一个大胆的王妃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威胁着,还不知道在君凝眼中,此刻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王爷,我改变主意了。” 男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点头:“事已至此,你想怎么做本王都支持。” 两人没头没尾的对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萧墨渊,我二人在与你说话!” 两人的声音本就难听,他们此刻又操着一口天漓口音说着邶国话,听上去实在折磨耳朵。 君凝抬手盯着两人,神色莫名地问了一句。 “二位在邶国住多久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那两人心下更是糊涂了,这问的都是什么跟什么,玄王的这位王妃莫不是脑子有病? “四年,至于做什么……”两人相视一笑,面露淫邪之色:“男子还能做什么,王妃想必心中清楚吧。” 君凝点头,手中的短刃停止转动,被她握在了手里。 “王爷,这样的人留着也总归是祸害。”君凝道。 萧墨渊颇为认同的点头。 下一刻,在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见君凝和萧墨渊的身形同时消失在了椅子上。 “呃……” 两人脖颈一凉,剧痛陡然从脖颈传入脑海,他们不可思议的低下头,却见萧墨渊和君凝二人就站在他们面前,一人手中握着短刃,一人手中只提着一页薄薄的竹纸。 鲜血顺着脖颈喷出,两人身子直挺挺后仰,倒在了地上,临死前大睁的眼睛里还尽是不敢置信。 萧墨渊竟然敢杀了他们…… 解决了两个使臣,君凝心中终于舒服了些。 这两人分明是狗仗人势,竟然敢在玄王府的地盘上公然直呼萧墨渊名姓,她若再留着他们,便要叫他们登上天去了不成? 不过方才萧墨渊的速度似乎比她还要快,君凝心中隐隐震惊,难不成萧墨渊的武功在她之上…… “沧影。” 沧影本来还陷在天漓使臣被杀的震惊中无法自拔, 如今忽然听到王妃叫自己,登时回过神。 “哎,诶,王妃请吩咐。” “将他们的头砍下来,挂到城门上。” 沧影:“……” 他没听错吧?这使臣杀了就杀了,为何还要光明正大的挂到城门上,这样岂不是…… 沧影心中惊疑不定,“王爷……” “按照王妃的意思办。”萧墨渊没有一丝要阻止的意思。 沧影:“……”得嘞,他就多余问。 城门楼上出现了两颗人头,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宫中,永初帝的耳朵里。 第74章 被抓进宫 御书房。 御桌上叠的山高的奏折尽数被皇帝扫落在地。 “当真是不知深浅!不知深浅!” 永初帝额上青筋暴起,气怒之下,杵在桌上的两条手臂狠狠的发着抖。 赵德等人慌乱跪地,“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你们要朕如何息怒!” 天漓使臣被杀,天漓国绝不会善罢甘休,倘若天漓皇挑拨周边国家攻打邶国,邶国便再无宁日。 邶国数百年的江山基业,老祖宗们一辈辈传到他手中,绝不能在他手里断送! “来人,立刻将玄王妃带到朕面前!” “王爷,王妃,不好了!” 那小厮话音未落,便见一身披金甲、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的进了院。 “玄王妃何在?” 那人站在院中便扬声大喊。 “不知将军找我所为何事?” 房门被推开,君凝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面前数十气势汹汹的禁军。 天底下能指挥禁军的人无非只有皇帝,君凝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天漓使臣被杀,永初帝总要找到一个可以让天漓出气的人,如今看来,这人便是她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上一世她临死前亦是独身一人被上百禁军包围,无人可援。 “下官奉皇命,带王妃进宫面圣,王妃,得罪了。” 那人双手抱拳,嘴嘴上说着得罪,话落便示意禁军抓住君凝。 眼见禁军欺身上前,却在碰到君凝身体的前一刻顿住了脚步。 “禁军好大的威风,竟敢在本王府邸抓本王的人。” 萧墨渊披着一件外衫自门内走出,来到君凝身后。 “王爷,下官不敢,只是下官身负皇命,还请王爷不要为难我等。” 萧墨渊抬手碰了碰君凝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留在府中,这件事由我去同父皇解释。” 这般说着,萧墨渊便要提步向前走,然而放在身侧的手却被一双略小的手轻轻拉住。 “王爷,陛下要见的人是我,你身体还未好,还是安心在府中待着吧。” “君凝。”萧墨渊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这位将军,我们走吧。” 君凝抬手按在萧墨渊胸口,微微用力,将人推进了门内,转身便穿过重重禁军,来到那将军面前。 那将军眉毛一挑,他还从未见过像玄王妃这样淡定的女子。 陛下盛怒,她当时知道的,可此刻在她脸上却看不到半分的惧意。 这份气魄,倒是像极了当初的玄王。 御书房。 自君凝行礼后永初帝便未叫她平身,是而君凝只得跪在地上,等着永初帝开口。 “哼,玄王妃,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朕告诉你那件事,不是让你杀了天漓的使臣的!” 皇帝冷哼一声,这一次那时常眯起的细长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些。 “朕知道你较其他女子聪明些,可你的那点儿小聪明,最后只能害了整个邶国!” “陛下应该知道那两个使臣在邶国的土地上都做了些什么,按邶国的律例,他们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如今我只是将他们的头挂到城门示众,有何不妥?” 君凝仰着脖子,分毫不让。 这下可把永初帝气坏了,他抄起手边的砚台便朝君凝砸了过去。 在赵德的惊呼声中,君凝微微侧头,那砚台擦着君凝的额头飞过,砸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额上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疼,君凝抬手抹了一把,掌心多了抹血痕。 方才那砚台速度太快,君凝又不能完全躲开,免不得被砚台的边角划出了一道伤口。 见君凝真的受了伤,皇帝怔愣片刻,似乎想要关心她,最终又咬了咬牙,权当做没看见。 君凝甩了甩手,开口道:“陛下砸也砸了,可否听君凝一言?” “……”永初帝干瞪了会儿眼睛,烦躁挥手,道:“朕倒是要听听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就不信君凝还能将事情说出花儿来。 “陛下,玄王是您与那位唯一的孩子,可如今王爷日日服用那毒药,长此以往,王爷连二十岁都活不过。” 永初帝神色一紧,眼中闪过一抹心疼,更多的却是内疚。 可皇帝仍是嘴硬,喃喃道:“他是玄王,这是他的责任……” “责任?”君凝骤然拔高了声音,反问道:“王爷从未做错什么,错的是天漓皇,王爷负哪门子的责任?” 永初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君凝说的不错,这件事不是墨渊的错。 “天漓国实力强横,若他煽动周围小国合攻邶国,我邶国百姓当如何安身?” “玄王妃,朕知道你二人情深,你如今还小,眼中只有儿女私情,若你到了朕的年纪,便会知道朕为何要这么做的。” “他也是朕的骨肉,朕如何能不心疼。” 永初帝说的冠冕堂皇,君凝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说什么亲生骨肉,说什么心疼,可如今还不是拿着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去换自己能坐稳如今的皇位。 邶国历代帝王为了和平便将女子送去他国联姻,如今邶国国富兵强,却要牺牲萧墨渊的性命,这是什么道理? “臣妇不是陛下,没有陛下那样的胸襟,可臣妇却明白一个道理,一味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 “今日天漓尚且想要王爷的命,那明日呢,后日呢,若有一日天漓想要陛下的皇位……” “大胆!”皇帝一掌拍在桌子上,力道之大,似要将那楠木长桌拍碎。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陛下自然可以杀了臣妇,只是就算陛下将我碎尸万段也无济于事,不久后天漓皇便会知道天漓使臣被杀,陛下若杀了臣妇,该将谁推出去应对呢?” 君凝跪在地上,身板却挺得笔直,面对这位万万人之上的天子也毫不畏惧。 永初帝勤政爱民,君凝自然是知道的。 可同时他也纵容天漓人在邶国境内胡作非为,用萧墨渊的性命换得和平。 这样的永初帝不是君凝曾认识的那个威严却又爱民如子的永初帝。 永初帝抬手指着君凝的鼻子,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 “君凝,你,你好大的胆子,如今朕在你眼里怕是早已成了一个恶人。” “好好好!”永初帝连说了三声好,忽然拂袖对外喊道:“来人,将玄王妃压入大牢,没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探望!” 未等禁军来押解她,君凝兀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临走前最后对皇帝施以一礼。 “从前臣妇敬重陛下,觉得陛下乃是胜于先代君主的明君,然而如今陛下竟然要邶国仰仗他人鼻息苟活,臣妇身为女子,也实在不敢苟同。” 说完这一番话,君凝转身从容的离开了御书房。 偌大的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万籁俱寂,许久过后,永初帝似乎解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颓然坐在了龙椅上。 无意间碰到扶手上精雕细琢的龙头,永初帝发狠握着那龙头,直到进了屋的赵德一阵惊呼。 “陛下,您的手流血了!” “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赵德慌慌张张地来,又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永初帝愣愣的松开手,在看到手心刺目的血迹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受伤了。 “朕多少年没受过伤了……” 永初帝低声呢喃着,也不知道是在想手上的伤,还是在想着别的什么。 …… 君凝被皇帝下狱的事情很快便传回了玄王府。 “王爷,您慢着些,陛下或许只是一时气愤,等,等陛下气消了,说不定王妃便会被放出来了。” 沧影心中何尝不急,可王妃说过,王爷的不能大悲大喜,不若身体会吃不消的。 “备车,现在就进宫。” “王爷,如今宫门已落了锁,即便我们想进宫,今日也进不去了。” “况且已经这时候,陛下该是早就歇下了。” 沧影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奈何他们王爷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萧墨渊抬腿便往院儿外走。 第75章 同跪阶下 “今日本王一定要见到父皇。” 与此同时,靖王府内,当萧云桀听到君凝被皇帝押入大牢时,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备车,本王要进宫。” 与萧墨渊如出一辙,萧云桀说完这话便抬腿往外走。 “王爷,君小姐那样对您,您还要进宫求情?依属下看,此刻王爷只需隔岸……”观火。 杜衣一脸不解的跟在萧云桀身后,嘴上叨叨个不停。 萧云桀骤然停下脚步,一脸阴沉地看着杜衣。 杜衣将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王,王爷……” “少废话,君凝她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本王的手上,明白吗?” 杜衣:“……”不明白。 今夜的皇宫注定不太平,当玄王与靖王两位王爷深夜敲开宫门入宫时,皇帝简直头疼欲裂。 君凝还真是有本事,一下便将邶国的两位王爷迷的神魂颠倒。 “陛下,如今两位王爷都跪在殿外,陛下当真不见见吗?” 听到萧墨渊也跪在殿外,皇帝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烦躁挥手:“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赵德苦笑了一声,低声回道:“陛下,两位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老奴方才劝过,可两位王爷根本不听,只扬言要见陛下您。” 永初帝:“……” 正在这时,德妃端着一碗暖汤来到永初帝身边,默默对赵德比划了个手势。 赵德心领神会,悄然退下了。 “陛下的眉头都要皱到一块儿去了,臣妾看着心疼。” 德妃就像是一朵解语花似的,总是能适时出现在皇帝身边。 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瞧瞧,你瞧瞧!” “这便是朕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跪在这儿逼朕!” 德妃放下暖汤,抬手抚上永初帝心口,一下下温柔的为他顺气。 见永初帝似乎脸色缓和了些,德妃才开口道:“妾身身为女子,不便过问朝堂之事。” “陛下,君丫头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本性不坏,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妾身知道君丫头是有主见的,若她哪里惹怒了陛下,还请陛下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儿上不要同她计较了。” “连你也帮着那丫头说话。”永初帝气得翻了个白眼。 德妃连忙补道:“陛下,妾身只是一介妇人,陛下是妾身的夫君,妾身只希望陛下每日健康快乐,如此,妾身便知足了。” “健康快乐?”永初帝忽然一瞬不瞬的盯着德妃,可那眼神却像是在透过德妃想着别的什么。 德妃心下一惊,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退后一步便要请罪,却又被永初帝拉住了衣袖。 “陛下?”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永初帝问的莫名其妙。 “陛下明鉴,妾身对您没有半句谎话。” 德妃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答着。 永初帝眼珠转了转,转头盯着桌上的烛火。 德妃乃是他的妃子,她想让他好,这无可厚非,玄王是君凝的夫君,她也如德妃一般,想着自己的夫君。 “陛下,您怎么了……” 永初帝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支起半扇窗子探出头去。 玄王与靖王便跪在长阶下,由此望去只能隐约看到两人的身影。 “你说朕当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陛下说什么?” 永初帝的声音太小,又是对着窗子外说的,德妃实在听不清。 然而皇帝已不预多说,关紧了窗,转头坐回了桌案后,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 长阶下,萧墨渊与萧云桀一同跪着,两人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自小便不对付。 萧墨渊想做的,萧云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他做不成,反之,萧云桀亦是如此。 此番还是两人生平第一次同为了一件事。 “连君凝都护不住,不若皇兄还是放了君凝自由吧。” 便是跪在这儿,萧云桀也时刻不忘挤兑萧墨渊。 “本王的家事还轮不到五弟过问,听说五弟日日在府中磋磨自己的妾室,倒真是男儿所为。” “你!”萧云桀恼羞成怒,冷哼一声,道:“皇兄也只能占些嘴皮子功夫了!” 萧墨渊细细理了理衣摆…… 第76章 你算什么 “五弟不去关心自己的王妃,反而跑到这儿关心本王的人,若是叫太傅知晓,想来自不会多高兴。” “本王的事情就不劳皇兄操心了。”萧云桀忽然凑近萧墨渊,一脸欠揍模样道:“阿凝一时间走错了路,才选择了你,她同本王怄气,本王不会怪她,反倒是皇兄……” 萧云桀上下扫视着萧墨渊,轻哼道:“皇兄该知道自己没几年可活,待你死后,阿凝还是要回到本王身边。” 这话若是换做前几日说,或许真能让萧墨渊动怒。 可如今他不打算死了,君凝已是他的王妃,萧云桀一日也别想肖想。 况且他还未曾见过君凝的面容,也没见过她舞剑时的风姿,如何这样甘心便死了。 思及此,萧墨渊勾了勾唇角,“如此五弟怕是等不到了,本王忽然觉得上京的烟火也不错,倒是不想死了。” 萧云桀一噎,气急败坏道:“这怕是由不得皇兄。” 萧墨渊却不是不欲再跟他说什么,只跪直了身子,等赵德出来。 果然,没一会儿萧墨渊便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 赵德两步并作一步,从长阶高处小跑着来到两人近前。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玄王殿下起来。” 赵德这样一说,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紧着来到萧墨渊身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又跪在地上替萧墨渊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 赵德满脸堆着笑,恭敬道:“陛下差老奴来请王爷进去。” “带路吧。”萧墨渊似乎早有预料,并不觉得惊讶。 “诶,是是。” 赵德连声应着,恭敬的来到萧墨渊身边,抬手轻托着萧墨渊的胳膊。 “王爷,小心台阶。” 眼见赵德便要走,萧云桀忽然急了,“赵公公,父皇没让本王进去?” 赵公公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拍脑门,方才恍然道:“您瞧老奴这记性,靖王爷快些回府吧,陛下听见您也跪在外面,气的将折子都扔了。” “父皇不让本王进去,凭什么让他进去?” 萧云桀依然跪在地上,闻言当即一脸气怒地抬手指着萧墨渊。 “呵。”一声轻蔑的笑自萧墨渊喉间溢出,男人微微侧头,远处烛火的光影勾勒出他的轮廓,带着无尽凉薄。 “本王是阿凝的夫君,你算什么?” 萧云桀死死的攥紧了双拳,要不是因为萧墨渊,他才是君凝的夫君。 “萧墨渊,你不要小人得志……” 萧云桀低吼了一声。 赵德的声音响在萧云桀耳边,“靖王爷,方才陛下也是这样说的,陛下还说,王爷该去关心自己的王妃,而不是在这里关心皇嫂,平白丢脸。” 直到萧墨渊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长阶之上,萧云桀仍旧跪在地上,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凭什么,萧墨渊,你不过是个毁了容的瞎子,为什么父皇的眼中还是只有你。” “父皇,儿臣到底要怎么做,您才能看一眼儿臣……” 秋夜的皇宫安静得可怕,萧云桀的呢喃注定得不到回应。 “滴答,滴答……” 空气中充满着糜烂的血腥味,混合着饭菜发馊发臭的潮湿味道。 凉风穿堂而过,带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玄王妃,进去吧。” 来到牢房门口,禁军倒是没有推搡君凝,只扬了扬下巴,让君凝自己进去。 君凝前脚刚迈进牢房,身后便传来一阵锁链碰撞,叮当作响的声音,房门被成人拇指粗细的铁链拴住,除非君凝有通天的本事,都这她这辈子都休想从这里走出去。 “啧。” 君凝砸吧下嘴,上下打量着牢房内的物件。 一张草席,一张断了腿的桌子,墙壁是巨大的石头搭建而成,牢房内只有一间由铁栏杆紧紧束住的天窗。 既来之则安之,君凝倒也不嫌弃,双手枕在脑后,打了个哈欠仰头躺在了草席上。 只是她还未睡熟便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来者不善。 “王妃可真是有闲情逸致,进了大理寺的天牢还能睡得着。” 那人来到君凝牢房前便停住了脚步,言语间的讽刺之意毫不掩饰。 “……”冤家路窄。 君凝一骨碌坐起身子,隔着铁栏看着那位穿着灰色圆领官服的男子。 “文少卿可真是勤快,莫不是深夜还在办案,这眼下都有乌青了。” 几日不见,文璟又憔悴了不少,不但眼下乌青,甚至青色的胡茬都冒出了一截。 “玄王妃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进了天牢的人,没有人能完好着走出去。” 文璟背着手,言语间仔细的审视着君凝的神色。 他以为君凝听了这番话,便是不向他求饶,至少也会害怕。 然而事实上君凝不但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模样,反而要多轻松就有多轻松。 仿佛这里不是什么吃人的天牢,而是她府上的后花园。 君凝轻笑一声,挑了挑眉,故作惊讶道:“本妃还是第一次进天牢,文少卿想对我动刑?” 文璟恨恨的磨了磨牙,“王妃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吗,惹怒了陛下,就算是王爷也救不走你。” 君凝撑着草席起身,三两步来到铁栏边,与文璟只有三步之遥。 “文璟,想说什么快说,你不睡觉,本妃却困得很。” 这般说着,君凝当真有模有样地打了个哈欠。 文璟骤然逼近几步,抬手抓住铁栏,力道之大,整个铁栏都跟着颤了三颤。 “你到底把莫儿藏到哪儿去了,告诉我,我就不对你动刑。” 君凝故作深沉的歪头想了想,仿着文璟的模样,凑近道:“愠娘早就死了,莫儿不是愠娘。” “文少卿不喜欢莫儿,如今她死在了大火里,你又假模假样的找她做什么。” “君,凝。”文璟一字一顿的叫出君凝的名字,闭了闭眼睛,威胁道:“你别逼我。” “文璟,逼你的人是你自己,莫儿早就死了,你既然不信,本妃也没有办法。” 君凝耸了耸肩膀,转身便要回去睡觉,然而她转身的一瞬间,后背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第77章 君凝受伤 君凝疑惑转头,仔细看了一圈才在地上看到一个黑黝黝的东西。 她刚将那东西捡起来,文璟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王妃不承认也无妨,下官早已找到了证据,况且那两具烧焦的尸体根本就不是莫儿和孩子的。” “王妃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逃不过下官的眼睛。” 文璟在牢外来回踱步,大有一副看你还如何抵赖的架势。 君凝捏着那黑黝黝的小东西看了一会儿,抬手便抛还给了文璟。 文璟怔愣接住,抬头发现君凝已经躺在了草席上。 “王妃心虚了?” “非也。”君凝抬起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闭着眼睛,道:“文少卿既然找到了证据,那就赶紧去抓凶手好了,本妃又不是凶手,少卿做什么来我这儿兴师问罪。” “……” 文璟从没遇到过像君凝这样厚颜无耻之人,物证齐全,她竟然还能风轻云淡的抵赖。 “将她带出来!”文璟终于怒了。 君凝睁开一只眼睛,差役们犹豫着,迟迟不敢动手。 “愣着干什么?” “少卿,她是玄王妃,若是玄王和陛下问起……” “陛下问起,本官一力承担!” 文璟额上青筋暴起,看那模样仿若失了神志。 牢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君凝坐起身,还未等那些差役近身,君凝便已动手。 只听接连几声闷响过后,君凝淡定的收回腿,徒留差役们捂着肚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牢房的门打开着,君凝却并没有要走出去的意思。 “文璟,我们相安无事最好,若你非要找不痛快,本妃奉陪到底。” 文璟一脸阴沉的看着君凝,忽然抬手吹了声口哨。 “王妃果然厉害,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对付得了你。” 听到熟悉的口哨声,君凝心中一紧,一双瞳仁几乎缩成了一条线。 上一世的记忆仍然深刻,来不及多想,一声声沉重的响声传来,天牢的地面便开始发颤。 君凝神色凝重的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两个足足两米高的男子犹如泰山压顶般出现在文璟身后。 两人不光身形高大,浑身上下的肌肉和筋脉更是膨胀的吓人,裸露在外的黑铜色肌肤上买时伤疤,站在牢房外,甚至挡住了光线。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内唯二的两个昆仑奴。 寻常的昆仑奴只是供达官显贵差使的仆役,然而这两个却是邶国花了重金买回来的。 二人天生神力,更重要的是不知疲累,大理寺抓不住的人,派出他们二人,定能将那人缉拿归案。 君凝没想到文璟竟然会这么疯,竟然用这两个人对付她。 “王妃,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君凝弯腰,从还在地上打滚的差役身上抽出了两柄长刀。 再次抬头时,眸中只剩下凌厉。 君凝舔了舔牙尖,“文璟,你成功惹怒我了。” “……” 事已至此,两人已无话可说。 文璟后退数步,挥了挥手,道:“抓住她,要活的。” 看着两个如同巨人般的昆仑奴,君凝不敢有一丝懈怠,即便是上一世巅峰时期的她也没有把握能一个人同时战胜他们两人。 可她的人生里就没有服软这两个字,上一世她不曾向萧云桀服软,这一世她更不能向文璟服软。 两个昆仑奴弯着腰走进牢房,看向君凝时就像是在看一只小小的蚂蚁。 其中一人伸手便朝君凝抓来,君凝挥刀砍过去,却被那昆仑奴灵活的躲过,长刀砍在他的青铜护腕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擦除一片火花。 一击不成,两个昆仑奴相视一眼,同时飞扑向君凝。 两人的重量加一起,压死八个君凝都不是问题,然而牢房只有这么一点儿,君凝躲无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君凝心下一横,自投罗网般朝着其中一人冲了过去。 那昆仑奴心下一阵惊讶,一时间没看懂君凝的招式,直到君凝冲到半途骤然抬起长刀。 那昆仑奴心下一震,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令君凝万万没想到的是,明明那长刀已经刺入皮肉,那昆仑奴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直接抬手掰断了长刀刀腹,一把将捅进肚子里的刀刃抽了出来。 君凝瞳孔一阵猛缩,她还是低估了这两个昆仑奴。 邶国花了四箱黄金买回来的昆仑奴,原来竟真的如此厉害。 君凝霎时间闪身后退,牢房内打斗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炷香时间后,君凝只觉得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她本想将那股腥甜咽下去,然而肚子上传来兀然传来重重的一拳! 君凝控制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牢房外,文璟豁然起身,他也没料到君凝竟然会吐血。 文璟本想出声阻止,然而下一刻一阵更为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他定睛一看,却是其中一个昆仑奴被君凝掀翻在地,而方才掉在地上的断刀就插在那昆仑奴的胸口。 见同伴重伤,另一个昆仑奴大吼一声,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气势汹汹地朝君凝冲撞过去! “住手!” 文璟心脏一阵紧缩,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妙。 然而那名昆仑奴就像是发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朝君凝直冲过去。 看那阵势,大有要杀了君凝的心思。 “还不快去帮忙!” 文璟大声对身边的差役吼着。 他只是想给君凝一个下马威,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重伤甚至杀了君凝。 然而那昆仑奴已然疯了,这些差役那还会是他的对手,还未等近身就被拎着脖子甩到了墙上。 重伤一个昆仑奴让君凝受了严重的伤,如今她的整个左臂早已没了知觉,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一滴滴落在肮脏的土砖上。 君凝不敢懈怠,她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这里。 她答应了萧墨渊的,在牢房里住上几日后,他就会来接她,他们一同回府。 萧墨渊身上的毒还没有治好,甚至她还没让他亲眼看一看她,她不能死在这里。 君凝狠狠的咬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迎面对上那处在盛怒中的昆仑奴! 第78章 重伤昏迷 昆仑奴一声大吼,抡圆了胳膊袭向君凝面门。 “不要!” 文璟目眦欲裂,昆仑奴这一拳头下去,便是一个身形健壮的成年男子都承受不住,更不用说君凝了。 料想中血肉模糊的场面并未出现,众人惊异地看着牢房内的一切。 没人看清君凝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闪身到昆仑奴身后的。 只听“噗嗤”一声,刀子陷入皮肉的声音响起,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昆仑奴轰然倒下,而他背后正插着一把带血的刀。 君凝脚下虚浮,身体控制不住晃了晃,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文璟愣愣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君凝,终于回过了神。 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君凝竟然凭借一己之力打败了昆仑奴,她差点儿就死在他手里。 君凝扶着铁栏,一步步走出牢房,文璟下意识想上前搀扶,手伸到一半又不知所措的缩了回去。 君凝嗤笑一声,清亮的眸子里弥漫着还未消散的杀气。 “我,我带你去看太医。” 文璟说完便要抬手搀扶君凝,却被君凝一把甩开了。 她摇摇晃晃走到牢房外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不过几步的路,于如今的君凝而言却无比的艰难。 君凝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仰头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将胸口那即将爆裂开来的疼痛勉强压下去一些。 “文少卿看的可还满意?” 文璟抿了抿唇,面色发白。 他没料到事情会脱离掌控,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他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鲜血汩汩顺着胳膊淌下,君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文璟,你若是还有点儿良心便帮我叫个大夫过来,不要声张,本妃还不想……” 不想什么,君凝到底未曾说出口。 下一刻,她只觉得面前一阵天旋地转,面前模糊的一切彻底陷入了黑暗。 与此同时,皇宫内。 正与永初帝说话的萧墨渊忽然觉得胸口一疼,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心脏。 “邶国数百年基业,绝不能毁在朕的手里,君凝如此胡作非为,朕将她关一关你就心疼了?” 见萧墨渊捂住胸口,永初帝猝然冷哼一声。 萧墨渊皱了皱眉,只觉得心下莫名的发紧。 他压下心中那抹慌乱之感,驳道:“父皇,阿凝不是任性妄为,天漓那两个使臣在我邶国土地上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阿凝这样做分明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皇帝被气笑了,抖着胡子气道:“朕看你是被君凝迷了心智!” “墨渊,你忘了三年前的刺杀了吗?” “天漓三百刺客杀了我邶国上千禁军,你告诉朕,你要朕拿什么去对抗天漓!” 皇帝陡然拔高了声音,威严中却尽是满满的绝望。 萧墨渊抿了抿唇,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君凝铿锵有力的声音。 “父皇,儿臣心意已决,若父皇真的想将阿凝交给天漓处置,不如也将儿臣一并处置了吧。” “你!” 永初帝一脸气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却又无可奈何。 “父皇,若有朝一日可让天漓永不敢来犯,我邶国数百年的基业才算守住了。” 萧墨渊对永初帝磕了一个头,又道:“父皇,便是儿臣最后失败背上千古的骂名,也不想枯坐在府中,仰仗天漓的鼻息。” “母妃走了,嬷嬷也走了,父皇是儿臣在这世上唯一的亲近之人了。” “三年前父皇同儿臣说要守住邶国的百年基业,儿臣便喝了三年的毒药,可如今君凝出现了,儿臣这一生没什么在乎的东西,可如今儿臣想看着阿凝长大。” 萧墨渊又面对永初帝的方向磕了一个头:“父皇就当可怜儿臣,还请您给儿臣一个机会。” 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儿,永初帝双眼通红,他颤抖着手想要像从前一样摸萧墨渊的头, 然而那双手伸到半空,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殿内安静的可怕,许久过后,永初帝哀哀的长叹了一声。 “罢了,朕老了,这天下日后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朕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 再次睁眼,身下是柔软的锦缎床褥,入目是墨绿色的床帐。 君凝撑起手臂想要起身,然而左手手臂方才轻轻动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痛便传遍四肢百骸。 “嘶!”君凝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去看自己的左臂。 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的整个左手手臂都被严严实实的包扎着,只有半只手掌露在外面。 记忆回笼,君凝只记得她晕死过去前让文璟叫大夫来。 至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是哪里,君凝一概不知。 “文璟?” 君凝尝试着叫了声文璟的名字,然而并没有人应答。 无法,君凝只能忍着浑身上下的疼,一点点挪动着身体便要下床,然而她脚还未沾地,房门忽然被打开。 君凝抬眸,正与一陌生女子四目相对。 头顶两个垂髻,一身浅绿色襦裙,袖口绣着几朵纹样简单的花,看这一身打扮,想来是府上的丫鬟。 “王妃您可终于醒了,您若是再不醒过来,公子可是要急坏了。” 见君凝醒了,那丫鬟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顾不得手里端着的脸盆,忙不迭的便要去禀报。 “等等!”君凝赶紧将她叫住,问:“你口中的公子可是文璟?” 那丫鬟重重点头,“正是。” 君凝未再说什么,那丫鬟便一溜烟跑出去报信去了。 未多时,一身着大灰色官服的男子自屏风后大步走了进来。 文璟走的急切,额头上早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然而当文璟见到君凝的那一刻,他又放慢了脚步,心中陡然升腾起一阵无地自容之感。 “下官见过王妃。” 君凝半靠在床上,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文璟。 “我睡了多久?大夫说了什么?王爷可知道这件事?” 一连串的问题自君凝嘴里吐出,文璟不敢看君凝的眼睛,反倒是恭恭敬敬的答道。 “王妃昏睡了两日,大夫说王妃的手臂有两处折疡,小臂移位,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但休息两月便能好个七八分。” 君凝眼珠转了转,心下松了一口气,那日在牢房中,她以为自己的左臂保不住了。 “王爷知道这件事吗?” 第79章 重回天牢 “王妃晕倒前告诉下官不要宣扬,下官便……未曾告诉任何人。” 文璟那张满是书卷气的脸白一阵红一阵,也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没脸说出这样的话。 君凝眉尾一挑,眸中划过一抹暗芒。 “在牢中文少卿可从没对本妃这么客气过,怎么,如今本妃如你所愿手无缚鸡之力了,你却这般客气了?” 君凝没说一个字,文璟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说到最后,文璟直接撩起衣袍跪在了君凝面前。 “文璟有罪,待陛下将王妃放出天牢,文璟便自去陛下面前谢罪!” 君凝有些意外,若他真向陛下请罪,最后定逃不掉被贬官甚至离京的下场。 “你可知道向陛下请罪的后果?” “……下官知道。” 文璟垂下眸子,一时冲动也好,气恼上头也罢,他做错了事情,便要付出代价。 君凝打量了文璟两眼,慢慢撑起身子便要下床,这却是把文璟吓的够呛。 “王妃想要什么,下官这就去给您拿来。” 情急之下,文璟起身时踩到了自己的衣袍下摆,话落时,整个人也踉跄的跪坐在了地上。 然而接下来君凝说的话却让文璟彻底蒙了。 “送我回天牢。”君凝一脸平静道。 文璟:“……” “王妃,这里是大理寺的内院,若陛下派人来,下官再将王妃送回牢中也不迟。” 君凝圾拉上绣鞋,并不理会文璟的话,只道:“今日便送本妃回天牢。” “王妃为何执意要回天牢?” 文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若仔细想想,玄王妃一介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惹怒皇帝,现在又为何三番两次的要回到天牢,其中定然有什么他不曾知道的事情。 君凝咧开嘴角,面对文璟笑时,那笑容莫名多了几分漠然。 “文少卿,没人告诉过你,知道的越少才能活的越久吗?” 文璟的确将君凝送回了牢房,但这会儿的牢房与那日的完全不同,绸缎的被褥,乌木方桌,甚至桌上还摆着一壶上好的龙井茶,若不是那象征性的铁栏还在,君凝当真要以为这里是寻常的房间了。 君凝坐在柔软的锦缎上,抬手轻轻戳了戳几乎被包成粽子的左臂,心下叹了一口气。 如果天漓的人真的混入这天牢中杀她,如今她这副模样,或许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也不知道如今萧墨渊怎么样了,皇帝到底有没有答应他。 若皇帝未曾答应,他们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这般想着,君凝打了个哈欠,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如今还未到申时,君凝便瞌上眸子,已经生了几分困意…… 定王府。 昏暗的房间内并未掌灯,萧信泽推门进去便察觉到了不寻常。 萧信泽眸光瞬间凌厉,“谁?出来!” 话音方落,一头罩黑袍的男子闲庭信步般自暗处走出,“王爷当真敏锐。” 黑袍男子声音尖细,即便刻意模仿着上京的口音说话,但依旧能听得出,他并非上京人士。 萧信泽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兵器架前,抽出长剑便指向那黑衣人。 “你是谁?来本王府上干什么?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不同于萧信泽的警惕戒备,那黑袍人却显得格外悠闲放松,仿若这里不是定王府,而是他自己家的后花园。 “王爷何必这么紧张,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在下都不知要回答哪个好了。” “少废话!再油嘴滑舌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话音未落,萧信泽只觉得手臂一麻,原本握在手中的剑铛啷啷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萧信泽惊愕地捂着发麻的小臂,看向那黑袍人的眼神由戒备变成了忌惮。 那黑袍人却摆了摆手,桀桀的笑了一阵,搬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萧信泽对面。 “看给王爷吓的,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今日来更是想跟王爷愉快的合作的。” “合作?”萧信泽一脸不解,“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跟本王合作什么。” “王爷还真是直接,那在下也不拐弯了,我家主人有心助王爷登上皇位,这可是王爷最想要的。” 萧信泽瞳孔一缩,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黑袍人。 有这样的武功,竟还只是个传信的,他背后的主人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你们想要什么?” “君凝和萧墨渊,与他二人有关的所有人,活的。” 那黑袍人面皮抽动,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萧信泽半晌未曾说话,似乎在权衡利弊,黑袍人也不急,一眨眼的功夫便闪身到了萧信泽面前,在萧信泽还没反应过来时,胸口的衣襟内便已多了一片红色的枫叶。 “我家主人给王爷三日的时间考虑,若王爷想清楚了便带着这红色枫叶去百花楼,到那时自有人招待王爷。” 百花楼……那可是上京最有名气的青楼。 萧信泽愣神的功夫,房间的窗传来一阵响动,等他回神,那黑袍人早已消失不见。 …… 不知是在天牢里的缘故,还是因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总之,君凝这一觉睡得异常不舒服。 子时,天牢的长廊内只亮着微弱的烛火。 狱卒半壶烧酒下肚,此刻早醉的不省人事。 烛火映照下,墙上忽然闪过两抹拉得细长的人影,那人影转瞬即逝,几乎无人发现。 君凝忽然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牢房外的空空如也的地方看着。 “桀桀桀,被发现了呢。” 女孩的声音自牢房长廊响起,听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然而却莫名让人泛起鸡皮疙瘩。 “那怎么办?” 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言语间却尽是漫不经心。 “当然是……抓走啊……” 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一唱一和地响起,完全未将君凝放在眼里。 “两位是地沟里的硕鼠吗,说了这许久话,却连面都不敢露。”君凝扬声喊道。 那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君凝方才盯着的空地上便出现了两道如出一辙的身形。 第80章 陷身青楼 “摘星、摘月这厢有礼了。” 两人双双抬手,中指在眉心上一点。 这样的礼节在邶国整片大陆上从未见过。 君凝眯了眯眼睛,若只听声音,任是谁都会觉得这两人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然而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女子分明已过四十之数。 两人身形容貌一模一样,该是一对双生子。 “王妃看到我俩竟毫不惊讶,真是令人失望呢。” 那唤作摘星的女子抚了抚面颊,一脸的失望,不过很快这一抹伪装出的失望便被兴奋取代。 “不过这样反倒让我更感兴趣了。” “玄王妃,你乖乖地跟我们走,还是我二人将你打晕带走呢。” “呵。”一声轻笑自君凝喉间溢出,她平静的打量着两人,反问道:“若本妃不走呢?” “诶?”摘星、摘月两姐妹相视一眼,没想到君凝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有些惊异。 摘星晃了晃手里莹亮的弯刀,笑的更加渗人。 “主人没让我俩杀了王妃,却没说不可以剁成人彘带回去,王妃要试一试吗?” 君凝遗憾了叹了一口气,不感兴趣的摇了摇头,“本妃倒是没有那癖好。” 言罢,君凝抬起右手理了理衣襟,起身来到铁栏前,指了指门外的锁头。 “开锁。” 摘星,摘月:“……” 两人狐疑地对视半晌,有一瞬间甚至在怀疑到底如今是谁要抓走谁。 见两人迟迟不动,君凝甚至好心提醒道:“二位,如今已经四更天了。” “本妃如今受了伤,又不是二位的对手,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君凝没说一句,两人面色便垮上一分。 跟她们求饶的她们倒是见过不少,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主动要跟她们走的。 不过事实确如君凝所说,她如今受了伤,脸上甚至没有几分血色,更不会是她们的对手了。 思及此,摘月提刀砍断铁锁,君凝抬手推开牢房门,一脸淡然的站在两人面前。 “带路?” “闭嘴。” 摘星终于被君凝刺激得恼羞成怒,也不知从哪儿抽出了根绳子,抓住君凝那只完好的胳膊便与自己的手臂绑在了一处。 “玄王妃,你最好别跟我们耍花样,我们可不是玄王,不会怜香惜玉。” 君凝十分顺从的点了点头,果真不说话了。 摘星两姐妹对视一眼,心中莫名的憋闷。 君凝是被蒙着眼睛带上一辆马车的,街上空无一人,君凝耳朵动了动,只隐隐能听到野猫的嚎叫声。 摘星两姐妹就坐在她两边,君凝不肖看也知道她们定是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马车轱辘辘消失在街道尽头,躲藏在暗处的沧影与钟离幽这才现身。 “我去找王妃,你去禀报王爷。” 钟离幽说完,也不能沧影说什么,闪身便越上屋顶,追着那马车的方向而去。 沧影默了片刻,他为什么要听钟离幽的?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沧影低低抱怨了一句,片刻不敢耽搁,径直奔向玄王府所在的方向。 …… 不知走了多久,那车终于停了下来。 君凝心中默默算了算,方才他们在相同的地方绕了五遍,如今方到了目的地。 “玄王妃,下车吧。” 摘星牵动手腕,转身便下车,君凝被她拽着,顺着手腕上的力道下了车。 她头上戴着黑色的头套,面前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一阵阵香气绕在了鼻息之间,君凝轻轻嗅了嗅,心下顿时了然。 她当是什么地方,原是京中的青楼。 京中青楼的熏香所用香料皆来自城东的一间香料铺子,因这香为青楼所用,久而久之,达官显贵之家便不再使用此种香料,寻常人家自不必说,根本用不起这样的熏香。 摘星、摘月如今倒是沉默的紧,拉着她上了二楼的一间屋子后便反锁上了房门。 “王妃今夜就在这里歇下吧。” 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君凝费力地抬起左手解开了右腕上的麻绳,摘下了黑色的头套,方才看清屋内的情形。 红色帘幕以两根细绳绑于柱上,窗上贴着两片囍字,圆桌上亦铺着一层红纱,两盏金杯。 君凝手里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红色的床褥上竟摆满了花生、红枣一类的东西。 如此熟悉的情景,若君凝再反应不过来便是真的傻了。 这分明与大婚时的洞房如出一辙。 天漓的人带她来这里,难不成是想让她大婚? 君凝走到窗边,抬手推了推窗子,果不其然,整间房都被人为的从外面封死了。 莫说她受了伤,便是没受伤,想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王爷,你可要快些找到这儿啊。” 君凝坐回床上,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玄王府。 沧影跪在地上,而他身边此刻正跪着钟离幽。 楠木方桌上只亮着一盏烛火,萧墨渊坐在桌后,小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中,即便看不清神色,却能感受到萧墨渊身上传出来的戾气。 沧影已经有三年没见过这样的王爷了,这三年中王爷性情无比的温和,曾经所有的放荡不羁与戾气似乎统统消失不见, 然而今日沧影终于知道,王爷并非收敛藏匿了性情,不过是因为此前没有什么人或事能让王爷放在心上罢了。 直到王妃出现,王爷才终于像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是下官无能,跟丢了马车,下官这就去找!” 钟离幽心中无比的自责,即便街上同时出现了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他也绝不该跟丢的。 王妃那样信任他,然而他却辜负了王妃的信任。 “你去找?你倒是告诉本王你如何找?嗯?” 萧墨渊自桌后走出,沧影方要上前搀扶,却见王爷如同能看到般,竟径直走到到他们面前。 “你是阿凝的人,本王无权处置,待找到她,你自去请罪。” 钟离幽心神一颤,低声道:“……是,王爷。” 若他不是王妃的下属,或许如今玄王早就将他杀了也说不准。 “在哪儿跟丢的?” 第81章 阿凝等我 “梨花巷与拱辰巷相交的地方。” 钟离莫清楚的记得,他追着马车来到两条巷子交界处时,一眨眼的功夫便凭空出现了五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紧接着他便追错了马车,一路来到了上京城门,跟丢了王妃所在的马车。 梨花巷……拱辰巷…… 萧墨渊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巷子的名字,脑海中闪过两处街市铺子的名字,忽然灵光一闪。 “沧影,梨花巷可多是青楼?” 沧影看着墙上的上京地图,立即应道:“正是,王爷。” 萧墨渊来回踱了两步,梨花巷乃是上京有名的烟花柳巷, 至于拱辰巷,前些年发生过一场大火,自那之后巷内便破败不堪, 传闻巷中冤死的人的鬼魂经久徘徊在巷内,不愿离去,上京百姓自然不敢再住在那里。 天漓的人还真会选地方,梨花巷和拱辰巷,哪一个都有可能。 “沧影,去知会江煊和陆今安,派人去给本王一间一间的找。” 萧墨渊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手背的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昭示着男人心中的不平静。 “是,王爷!” 沧影不敢耽搁,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开了。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钟离幽一人跪在地上,面对隐隐发怒的萧墨渊。 “王爷,我……” “去找,找不到阿凝,你这个千夫长也不必当了。” 天光微亮,上京城的天空阴沉得可怕,仿佛随时便要有一场风暴落下。 街边小贩一如往常支起门脸迎接客人,梨花巷亦如往日,红袖盈香,琴音醉人。 百花楼内,丝竹声声,花魁与男子的调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君凝躺在床上,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 天方亮时,窗子被一根根竹管捅破,一阵烟雾自竹管中被吹入屋内,尽管君凝已经闭息,然而那迷烟无孔不入,她还是不能避免地吸进不少。 君凝知道那迷烟中没有毒,只是能致人无力的软筋散。 天漓的人将她从天牢中带到青楼,如今又让她吸入软筋散,君凝已经隐约猜到这些人想做什么了。 女子的清白比性命还要重要,若她被辱了名节,日后如何还能在上京活下去。 萧墨渊会嫌弃她,整个玄王府都会因此蒙羞。 君凝面前忽然出现了萧墨渊的容貌,也不知道这会儿他是否在找她。 几日不见他,君凝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儿想萧墨渊了。 …… 拱辰巷内,陆今安带人将整条巷子里里外外翻了三遍,除却几个流浪汉外便再没见到活人。 “王爷,拱辰巷内找遍了,没有发现王妃。” “沧影,陆今安,带人将梨花巷给本王围起来。” 萧墨渊起身,一双空茫的浅色双眸仍没有半分色彩,然而此时不论是沧影,亦或是陆今安,都注意到了萧墨渊周身气势的变化。 似乎…… 从前那个玄王又回来了。 阿凝,等我。 不知过了多久,君凝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小爷今日偏要进去看看了,我看你们谁敢拦着!” 张扬放肆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到了君凝耳朵里,她勉强撑起身子,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发紧,只能呜咽出几声低低的声音。 “诶呦,江公子,你就别为难妈妈我了,这房间你是真的不能进去。” “切!什么破玩意!本公子今天偏要进去!” 眼见房间门便要被撞开,正在这时,房间的一扇窗子被打开,君凝瞬间警觉,却见摘星姐妹自窗口跳入。 “你们想干什么?” 君凝声音干涩沙哑,如同喉间吞了沙石般。 摘星两人快步走到君凝身边,二话不说便拽着君凝的胳膊将人从床上托了起来。 “王妃如今看着还真是可怜,不过还要你受些委屈了,放心,过了今日我们便将你送回平康伯府。” 平康伯府?君凝尚且来不及细想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们所在的地面便砰的一声自中间向两边拉开,三人一同掉了进去。 地面复原的一瞬间,江煊破门而入。 然而屋中早已空无一人。 老鸨在江煊身后冒出了半颗头来,贼溜溜的扫了一眼屋内,见里面没人,显然松了口气。 江煊忽然转头盯着老鸨的脸,一字一顿道:“这房间里的人呢?” 那老鸨瞬间提了一口气,打哈哈般笑道:“江公子说什么呢,这房间里本就没人,哪来的人啊。” “我问你,这房间里的人去哪儿了。” 江煊一字一顿的将放下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一双艳丽的瑞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老鸨,直将那老鸨盯得头皮发麻。 老鸨狠狠地掐着掌心,梗着脖子摇头,“没,没有人。” 江煊冷哼一声,推开老鸨在房间内巡视了一圈,来到床边时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江煊乃是刑部侍郎江屏年最小的儿子,生的如父亲般,眉目锐利,面上棱角分明,更不必说还有那上京第一纨绔的身份在,看着便知道不好惹。 老鸨早就被吓得愣在了原地,这会儿江煊做些什么她全然不知。 “谅你也不敢骗本公子,哼,真是扫兴!” 江煊推开老鸨肥硕的身子,大跨步便朝着楼下走去,边走边扬声道。 “还不快点儿给本公子上菜!” “诶,是是,江公子您慢这些。” 脚步声渐行渐远,君凝再次被摘星、摘月两人从地下带出来时,房间的门已经再次落了锁。 摘星十分讨厌君凝,自是不会怜香惜玉,直接将君凝扔在了床上,警告了一句后便带着摘月离开了。 君凝撑着身子从床上起身,摸了摸头上那只少了颗珍珠的步摇,忽然没来由的笑了一下。 “王爷,江公子差人送来了这个。” 沧影将一块帕子包住的珍珠小心捧着递给了萧墨渊。 萧墨渊拿在手中摸了摸,在摸到那珍珠上深浅不一的痕迹时终于扬起了昨夜至今晨的第一抹笑。 “是阿凝步摇上的珍珠。” 听到这话,众人也不由得跟着开心起来。 “王爷,属下这就叫人围了百花楼!”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