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利安云守Gin今天也很想辞职》 劲敌来袭 年轻人不讲武德,偷袭…… 海风呼啸,本就狰狞的云层压得更低,风中隐隐飘来落雨的味道。 白兰伸展右臂,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在黑夜中迸发出一团橘色的火焰。仿佛只是生活中的随意动作,一道白光从他指尖劈出,闪电般划过整片天空,直冲向前方的钢铁制物。 眨眼间,刚刚还完好的机身宛若一张被人从中剪开的纸,上下两部分在撕裂声中迅速分离。下半部分首先急速下坠,带有螺旋桨的部分也只多坚持了半分钟,随即就像断线的风筝,跟着直直砸向海面。 随着残骸同时坠落的还有一个身影。 玛蒙和琴酒在白兰出招的瞬间就已经扑出机舱,可惜驾驶员来不及反应就被拦腰斩断,转眼没了气。 敌人抢先出手已经占了先机,更别提下方不是土地而是海水。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暗杀部队干部也很少有水中作战的经历,水中阻力太大,一旦掉进水里,只能被飞在空中的白兰追着打。 虽然Varia雾守和云守都有办法让自己浮在空中,但对比如履平地的白兰就有些不够看。无论是琴酒还是玛蒙,都不擅长短距离作战,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拉开距离,尽量拉平双方优势。 飞机解体的火花中短暂闪过一丝紫色,快得好似幻觉,紫色的火焰还未燃起就全部涌入漆黑的BERETTA M92F里。琴酒几乎和机舱平行坠落,在下落的刹那连开三枪。 一发普通子弹,两发裹挟火焰的特殊子弹。 BERETTA的常规有效射程只有50m,普通子弹的轨迹偏得厉害,从距离白兰20公分的地方飞过。白兰身形不动,手中橘色火焰更盛,好似一道火墙挡在胸前。 “白龙。” 他打了下响指,声音未落,刚刚那道白光就已盘旋而至——原来是一条通体洁白的龙——在他身后绕成一圈。 下一刻,两颗子弹竟同时撞上火墙与白龙。 一颗特殊子弹直直射进火墙中,直接将火焰击散大半,却被剩下的部分死死卡在其中。 另一颗特殊子弹看似与第一颗子弹一样失去准头,顺着第一颗的轨迹从白兰身旁飞过,然而不过刚刚错身,眨眼间调转方向,犹如追踪弹直袭敌人脑后。不过同样被白龙挡下。 “幸亏我见过这个。”白兰又笑得眯起眼睛,语调欢快。 “在……我可是吃过不小的亏呢。” 眼前的子弹和火焰好似两个活物较劲,一个拼命阻挡,另一个拼命向前。最终还是火墙略胜一筹,子弹上的所有紫色被耗尽,随即烧化在火焰里。 飞机碎块终于打破了平静的海面,在夜空下掀起巨大的浪花。 密鲁菲奥雷的家族首领悬停在海浪之上,视线范围内就只剩下天和海,翻滚的海水里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要除掉的目标消失了。 “不愧是阿尔克巴雷诺,不知不觉就让我中了幻术。”白兰称赞,不紧不慢地替缠上来的白龙按摩。 从飞机遇袭开始,就没出现幻术师的身影,想来那时Varia雾守就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将人拖入幻象。至于那几发子弹,最大的目的还是扰人视线,用一种异常掩盖另一种异常。 恐怕马上,自己就要被藏在暗处的两人攻击。 白色凶兽挂在白兰的手臂上,被他用手指搔着脑后,温顺地像是家养宠物。失去目标的人丝毫不慌张,他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抽出个奇形怪状的机器,还好奇地在眼前晃了晃。 “虽然不是没办法找出你们……但果然还是用这个最方便了。” “这个世界的阿尔克巴雷诺还没有经历过吧,非73射线。” 小机器被设计的十分人性化,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按钮,按一下是开,再按一下就关。被打开后就从两侧伸出两根天线,迅速创造出一个充满不明射线的环境。 白兰默默读秒,嘴唇无声张合:1,2,3。 “哇啊——怎么回事……!” 玛蒙充满痛苦的声音响起。雾守小小的身影摇摇欲坠,已然不能维持漂浮的状态。他困难地喘息着,眼前一黑就直直往下掉。 幻术消散,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也逐渐显现。 琴酒踩在一只巨鹰上,停在离海面不远的高度。玛蒙突然间失去力量,意味着在暗处观察情况的计划破灭,现在只能正面对敌。 “原来藏在这里!” 闪电般的攻击再次从白兰指尖迸发。琴酒面不改色,紫色的火焰再次全部灌进武器里。这次不再借助子弹,而是纯粹由火焰组成的攻击。 两个人,一个没选择追击,一个没选择救人,都毫不留情地攻向对方。 白色和紫色在半空中相撞,迸溅出大片耀眼的亮光。 借着这个间隙,巨鹰猛击双翅,周身附带的火焰拉出绚丽的紫色流光,箭一般带着主人疾驰,终于在雾守掉进海里的前一秒把他接到了背上。 玛蒙在鹰背上弹了两下,差点真得掉下去。他滚到旁边,挣扎着几次都没爬起来,只能趴在那里艰难地抬头: “好难受……咳,咳,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白兰攻势更猛,烟花似的白光从指尖射出,仿佛能把整片海域笼罩其中。 硬碰硬不明智,琴酒借助脚下匣兵器的急速勉强躲过这波轰击,趁对方攻击中的短暂间隔,将剩下的13颗子弹全部打了出去。 13颗子弹全部燃着火焰,看似随意的射击,却刚好将白兰前进的路线堵死。白兰总不会站着挨打,无论是燃起火焰抵挡还是躲避,都能至少留出几秒的空隙。 “是这招啊。”似乎什么样的情形都不能让白兰惊慌。他歪了歪头,伸懒腰似地伸开双臂,身后原本迷你可爱的翅膀突然伸展至两米长。 巨大的洁白羽翼嵌在白兰身后,犹如一牙弯月。然后这月亮弯曲,将白兰完全罩在里面。 第一颗子弹被轻而易举地挡在翅膀外面。它紫色的火焰已经全部消失,看上去耗尽了全部力量,于是安静地卡在羽毛中间。 但它也只是安静了短短半个呼吸,那些火焰不是消散在空气中,而是全部融进了里面。 然后,它开始增殖。 一颗变两颗,两颗变四颗——原本各不影响的12条轨迹,却因为增殖变多的部分开始相交,于是数不清的金属在半空中相撞、劈裂、再相撞,化为一张可怖的流弹网,狠狠轰在那团月亮上。 同一时间,巨鹰已趁机带着琴酒和玛蒙迅速向海岸线飞去。 离那台机器越来越远,玛蒙终于感觉力量有些恢复。他朝后看一眼:流弹轰出股爆炸似的烟尘,挡住了敌人的身形。 “看上去,你那招好像没什么用。” 琴酒反讽: “总比一开始就趴下的人有用。” “是因为那台机器的缘故!” 云守自觉情势不妙。火焰并不是无穷无尽,无论是子弹附着火焰还是二人乘着的匣兵器,都需要火焰和精力维持。一旦火焰耗尽,等待二人的命运只有落败。 交手数个回合,双方看似势均力敌,但琴酒隐约察觉出白兰并没有用全力。 这种己方疲于应付,敌方游刃有余的情形,实在令人不爽。 “那个家伙……白兰,好像很清楚你的攻击方式。”疾驰之下猛烈的海风让小婴儿很难保持站立,玛蒙不得已只能扒在巨鹰身上,牢牢抓住匣兵器的羽毛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吹走。 “很多人都见过我出手。”云之守护者的声音低沉,出口的话几近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散。 ——但是大多数都死了。剩下的,只有Varia成员,彭格列十代目和他的守护者,门外顾问和其他彩虹之子。接近权力核心的人不会轻易背叛,可一旦这种人出卖组织,带来的影响不可估量。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彭格列去苦恼吧。” 玛蒙扭头观察着情况,相隔不远处一双白翅膀紧追不舍。暗淡环境中白兰的翅膀简直是绝佳靶子,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见。 “白兰追过来了。” 琴酒看着明显紧绷起来的雾之守护者,一边把子弹塞进BERETTA里,一边问道: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那个机器明显是针对玛蒙。 即使隔着斗篷,云守也能确定玛蒙瞪了他一眼,表情严肃: “姆,那可太多了。” “不过,”他深呼一口气,试图摆脱之前被剧痛和无力包裹的阴影。 “他们大多数都——小心!” 顷刻前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炸开,一束水柱冲天而起,正好挡在二人的前进道路上。刹那间,幻术师已构建出一道屏障,护着来不及躲闪的巨鹰直直撞进去,如同尖刀一般直接剖开水幕,从另一面穿出来。 “真是的!白兰的动作也太慢了。” 娇俏的女声响起,一名外表十分年轻的女性从水中跃出,淡蓝色的长发正不断往下淌水。 “铃兰已经等得太久啦!” 她身旁立着的另一道人影则是位男性,有着火红色的头发,此刻全部湿哒哒的贴在脸上。对比铃兰的跃跃欲试,他“哈啊”地打了个哈欠,满脸疲倦。 铃兰和男人分开悬停在空中,一左一右,正好和后方追来的白兰形成犄角之势。 “雨属性的攻击。” 琴酒的视线扫过二人,在铃兰身上躲停留了片刻。 雨属性的火焰特性是“镇静”,接触到的物体都会因为镇静的作用而变得行动迟缓。 琴酒和玛蒙虽然因为屏障的关系没有淋到太多海水,匣兵器却结结实实从雨属性的火焰里穿过,恐怕短时间内没办法再拥有之前的高速了。 这也是琴酒没有选择强行突破的原因。 “不妙,不妙呀。”身后的白兰越来越近,玛蒙又能感受到那股令他恶心的无力感。前后都有敌人,还有随时会令自己丧失战斗力的奇怪射线,幻术师脑内飞快地盘算着出路。 痛苦越来越明显,玛蒙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同:最开始自己离白兰很远,射线的威力就已经让自己痛苦不堪。现在白兰马上就要飞到面前,虽然身体依旧疼痛,力量却不像最初被遏制到几乎没有。 这么短的时间内没道理会产生耐受性,而敌人胸有成竹的表现也不像机器出了什么问题,那么或许—— 玛蒙抖了抖被打湿的斗篷,提起力气“噌”地飞到琴酒耳边,飞速地说了什么。 墨绿色的瞳孔从敌人移向小婴儿,云守对同事提供的计划心存怀疑。 “你确定?” 玛蒙不满地哼道: “不信的话,我也可以丢下你,自己逃跑。” “……那就这么办吧。” 铃兰和男人没有阻止Varia内部交流,甚至也没有攻击。他们和白兰一样,从表情到肢体语言都是一副悠哉游哉。 琴酒和玛蒙话音刚落,拦截的主角总算姗姗赶到。 “石榴,铃兰,辛苦你们了。”白兰朝他们挥挥手当作打招呼,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亲切。 被叫做石榴的红色男子点点头: “白兰大人。” 琴酒注意到他们右手上都带着与白兰十分相似的戒指,铃兰是象征“雨”的蓝色,石榴的是红色,很可能是“岚”属性。 “白兰,赶快把这里解决回去吧!我在海里泡的好冷。”少女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战斗。 没有扫她的兴,白兰又提起一个微笑,冲包围圈内说道: “这里毕竟是意大利,如果战斗的动静闹得太大,很可能会引起彭格列的注意。” 话锋一转,他语调里似乎包含了十二分的赞赏: “如果不是铃兰和石榴,恐怕二位已经真得跑掉了。” “不过!”他一拍手,笑容扩得更大,十分开怀。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白兰,石榴,铃兰同时燃起火焰,三道攻击毫不留情地轰向两位Varia干部。 “鹦鹉螺炸弹!” “烈火岩浆!” “白龙。” 橙、赤、蓝三色火焰相撞,硕大的火团腾空而起,被搅乱的气流带着热度冲向四周,即使是铃兰和石榴,也在这温度的冲击下向后退了半步。 如果中了合力的一招,想必没什么人能全身而退。 但是—— 白兰收回手,缓慢收起笑容,安静地盯着海面。 早攻击汇合一步,Varia的云守一脚踹上巨鹰,借力飞速下落的同时还不忘收回自己匣兵器,拎着雾守一起,一头扎进了水里。 水下迎敌 幻术什么的真是BUG 海面翻滚,海面之下的水体依然宁静,天空中爆炸的光亮也照不透大海深处的漆黑。 经过针对性锻炼过的普通人,可以在水下闭气3-4分钟,而像他们这种特殊人员,闭气时间只会更长。 但那也是指尽量保持平静、运动幅度不大的状态下,不管是从刚刚激烈的战斗中脱身,还是单凭游泳拉开距离,恐怕都会加速氧气的消耗。 按照常理来讲,白兰只需要在水面上等上几分钟,敌人自然会到水面上来换气。 只是,幻术师不能用常识来解释。 更何况,身为阿尔克巴雷诺的一员,即使力量被压制,也依然值得警惕。为了达到最终目的,白兰不会让任何意外因素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铃兰,这下要麻烦你了。” 经过改造,铃兰具有能在水下呼吸的能力。身材纤细的少女是此刻最合适的追踪者。 “哼哼,都交给我吧!”铃兰扬起脸颊,脑后的淡蓝色长发像是鱼尾一样甩出一串水珠。 “白兰大人,”石榴又打了个哈欠,举起一只手发问:“让我也跟着去吧。电波酱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啊。” 少女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道:“说了不要用那个绰号叫我!”说完撸起袖子,一副马上要跟人干架的姿态。 白兰闪身挡在二人中间,一只手安抚性地放在铃兰肩上,说:“小铃兰不要闹了哦,要好好相处才是。”他扶了下额,好似喃喃自语:“大意了呢,应该在第一时间杀掉他才对。幻术师什么的还真是麻烦……” 说罢想起什么,抬手将那个奇形怪状的机器抛给石榴。 “对方大概已经发现,非73射线在水底的影响没有那么大了。不过还是带上吧,聊胜于无嘛。”白皙的指尖轻点在下巴上,白兰眯起眼睛,倒皇冠花纹在黑暗种像是左眼流下的眼泪。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道:“对方可是世界最强的阿尔克巴雷诺中的一员啊,即使是我也在他们手上吃过亏的。” “是么?” 一个声音突然插入他们的谈话中。 这声音非男非女,听不出年龄大小,甚至分辨不了说话人的距离远近。它似乎远在天边,又像是有人直接在你耳边低语。 三个人同时察觉到异常:不知不觉间,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即使远离海岸线,依旧会有声响在四周回荡。水流交汇的声音,不知名海鸟的啼叫、风吹过耳边的“轰轰”声,全部归于一片寂静。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个声音,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说着: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彩虹之子的真正实力。” “只会故弄玄虚的胆小鬼。”铃兰不耐烦地左右晃着衣摆,天蓝色地火焰在戒指上跳跃。“明明都已经逃到水里了,还在这里说大话!” 那个声音阴沉沉地笑着:“真得么?到底是谁在水里?” “喂,笨蛋——”石榴开口想提醒铃兰不要轻易被敌人挑衅,却看到有气泡从眼前飘过。气泡地形状不规则的变换着,摇摇晃晃地上升,在不远处炸开。 气泡?自己在空中怎么可能会有气泡?只有在水里的人,才会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又一个。 石榴意识到不对,但幻术并不需要十分完备的证明,它只需要根据现场的环境诱导你,让你的大脑朝它规定的方向思索。只需要你动一个念头,你自己的大脑就会扯出剩下的全部内容, 看到气泡,就会想到水,想到水,就会想到普通人在水里是无法呼吸的。 “——!” 冰凉的海水即刻涌进口腔和鼻腔,无法控制的身体本能让他的收缩喉咙,想要将水咳出去,但结果只能吸入更多的海水。 天空不见了,替代它的是荡漾的海面。石榴努力睁开眼睛,眼睛被冰凉的海水刺激到流泪,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只能勉强看到两个身影。 深知自己中了幻术,石榴强行忍住咳呛的动作,拼命朝海面上游去。如果不想个能赶快摆脱现在局面的办法,恐怕自己会被自己的大脑活生生淹死。 按照真·六弔花的身体素质,肉眼可及的海面应该眨眼就到,但无论他如何摆动手臂,海面和自身之间的距离丝毫不减。 过去了1秒?10秒? 1分钟还是10分钟? 猛然呛水来不及闭气,再加上不停地摆动四肢,都在加速本就稀少的氧气消耗。缺氧的征兆已经出现在这副躯体上: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心脏跳动和血液流淌的音量此时在耳中大的吓人,全身肌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 石榴感觉自己只剩下一口气。这口气一旦变成气泡飘出去,他就不得不张开嘴,任凭海水灌进肺里,使那个脆弱的脏器像个气球一样爆掉。 恍惚间有什么攀上他的腿,将红发的男人迅速拉往更深处,只不过他已经无力去摆脱。 同一时间。 海水同样在眨眼间包裹住女孩儿。她发现自己刚刚还在天上飞,现在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把自己像个秤砣一样往海底拽。 “可恶!”铃兰气愤地大喊,转身用火焰成功解放了双脚。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中了幻象,也不知道如何破解这个幻象,尽管开口的音量全部变成气泡从她口中疯狂地溢出,纤细的少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毕竟,你不可能淹死一条鱼。 而她在水中游动的姿态真得像一尾灵活的鱼,宽大的衣摆和脑后的长发点滴无损她的迅捷。它们在铃兰身边飘荡,就像是少女的鱼鳍。 “白兰!石榴!听得到么!” 入目之处皆是漆黑一片,铃兰仿佛误入海底世界,在混沌中摸索前进。原本宁静的水也因为黑暗而显出别样的狰狞,似乎随时会从其中飞出子弹。 一层薄薄的圆形护罩出现身前,“雨”属性的火焰以一种非常接近水的质感,在海水中缓慢地流动,照亮了铃兰前方一块狭窄区域。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尽可能用火焰护住要害,在未摸清敌人的底细之前,要尽可能多地避免暴露自身实力。 深蓝色的瞳孔从最左移到最右,一切平静;从最右移到最左,一切平静。 就在铃兰怀疑敌人是不是已经趁机逃跑时,双瞳在右移时突然捕捉到视线边缘的异动。在左后方,几乎卡在她视线死角,有什么一闪而过。铃兰下意识偏头,左脸颊一凉,水里泛起淡淡的血腥。 旋即三个小型的鹦鹉螺炸弹直直轰向攻击来处,爆炸几乎将那块水域掀翻,搅起的狂乱水流会把附近的人全部吸进漩涡。 没有敌人中招的迹象,铃兰迅速凝聚出更多鹦鹉螺炸弹,漂浮在身边随时准备引爆。 “在哪里?这边……还是那边。干脆全部炸掉好了。” 寂静、无光的环境会放大人的焦躁,铃兰甚至想用鹦鹉螺炸弹在周围狂轰滥炸,总会有点效果,总好过在黑暗中抓瞎。 黑暗中又一颗子弹袭来,因为穿过“雨”而变得缓慢,轻易被铃兰躲过。 “哼哼……怎么打不准了?” 少女轻笑,突然发现了一个突破口。幻象里,眼睛看到得不一定真实,真真假假才最能扰乱视线。不过每个幻术师都有其所擅长的方向,如果是不熟悉的领域,即使最顶尖的幻术师也不能保证能够完美构筑。 而铃兰敢打赌,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熟悉水在皮肤上触感。 这里的洋流是真的。 所以她和敌人都在水中。那么只要她去感受水的波动,对方就会无所遁形。 于是她真得闭上眼睛,不去听,也不去看,想象自己真得化身为鱼,皮肤就是自己的第二双眼睛。 常人所感知不到的,在铃兰眼里却像是翻开的参考书。她“看到”远处有两团波动,轨迹直直得朝自己而来。敌人的枪法很准,子弹无一不是瞄准要害,但在铃兰“眼中”,恍若慢放的影片,她轻而易举就从子弹缝隙中穿了过去。 敌人似乎发现了铃兰的能力,在又发出一枪后就开始移动,迅速向铃兰所在的位置移动。 “别想跑!” 准备多时的鹦鹉螺炸弹终于派上用场,一共5颗小型鹦鹉螺炸弹,铃兰丝毫不顾敌人离自己不远,将所有炸弹全部引爆,尽可能将对方退路全部封死。 耀眼的白光闪过,狂乱的水流让铃兰的皮肤暂时失灵,不得不睁开眼睛。敌人几乎是迎面撞上爆炸,波动也已经消失,就算没有当场死亡,恐怕也正在被漩涡困在其中,迅速失去生命。 铃兰开心地笑起来,冲着敌人消失的方向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短短几秒后,最狂乱的激荡已经过去,铃兰再次闭上眼睛,试图寻找石榴和白兰,却突然察觉到身后水流的流向不太寻常。 离她非常近的地方,貌似有一个人漂浮在那里,带来的波动很微小,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幅度同样很小。 “咔。” 比如打开一个武器匣。 功败垂成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修罗开匣!” 特殊武器匣释放出耀眼的蓝光,连四周的黑暗都被驱散了片刻。铃兰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状况:本应被消灭的敌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一股银白色的火焰从他手中的武器匣中喷涌而出。 不及思考,化身人鱼的少女瞬间将所有火焰都化为防护罩,一个内部充斥着100%“雨”罩子,会将任何进入其中的物体“镇静”到完全静止。 额头一瞬间布满了冷汗,惊吓使得铃兰一动不动,深蓝色的瞳孔止不住地缩小。 数根极细的银针正悬停在几厘米之外,一根刚刚好停在右眼前,锋利的针尖堪堪触碰到眼球。细微的疼痛从肩膀传来,她这才发现已经有攻击落在了身上,悄无声息地在皮肤上留下一个细小血点。 如果再晚一瞬…… 幻象的威力似乎有所减弱,目光所及终于不再只有漆黑的水体。铃兰看到不远处一缕银白色转瞬即逝,似乎是敌人发现攻击不起效,要与自己拉开距离。 “休想逃走!” 她鱼尾一摆就想追上去,下一刻又被银针逼停。仍有数量庞大的银针停留在保护罩内,其上附着的银色火焰熊熊燃烧,100%浓度的“雨”属性也无法浇熄。 在战斗中,机会从来都是双向的,此刻的优势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变为劣势。人鱼形态下的她比人类适应水下环境百倍,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这个追敌的好时机。 铃兰咬牙,挥手撤掉了水母防护罩,在收回火焰的同时猛地向上一窜。银针果然没有失去动力,擦着她的尾巴尖冲向远处。 即使所剩的能量已经不多,铃兰还是抽取火焰包裹住自己,奋力向水面游去。 -- 十分接近昏迷的石榴突然感到有股巨力撞在自己腹部,强烈的疼痛和呕吐感竟然换来一丝清明,让他察觉正有人拽着自己向上移动。不过几秒之后,头上一轻,终于又能呼吸到久违的空气。 “呕……”石榴拼命咳嗽着,海水不断地从鼻腔里涌出。他捂着脸,即使刚脱离死亡的阴影,仍能断断续续地抱怨:“咳……咳!笨蛋,你打得太用力了!你是想打死我么?” “你才是笨蛋!”铃兰鱼尾乱摆,双眸扫过海面,一边试图找出敌人的踪迹,一边回嘴,语气十分不满:“陷入幻象差点被淹死的人是你不是我。快给我说‘谢谢铃兰大人的救命之恩’!” 石榴又吐出几口水,之前混乱的大脑渐渐恢复清明。附近虽然昏暗,也能勉强看清附近的水波,不再是刚才那种伸手不见五指、会让人怀疑自己失明的无光。 他咳出气管里的最后一滴水,说:“看来,快结束了。” 今夜无风,只有海浪声“簌簌”作响。 阿尔克巴雷诺和白兰之间的对决绝不会悄无声息,现在这种平静和四周幻象的退散,说明幻术师已经无力施展大规模的幻术,退而选择收缩范围,将力量集中在周身。 与常人不同的□□,让因幻象而损伤的部分,只需要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恢复完好。石榴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问道:“另一个敌人呢?” “大概还在下面吧。”铃兰停不下来似的游来游去,不停地掀起水花。她鼓起脸颊,说:“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就把他解决掉了。” 石榴冲着他的救命恩人拖长声音:“笨蛋——” 不等铃兰发火,石榴自顾自地拉开衣领,将燃起火焰的戒指按在胸口上的武器匣中。一层黑色的鳞片飞速覆盖上皮肤,呼吸间,已经完全看不出红发男人本来的样子。与其说是人,倒更像是某种人型恐龙。 “走吧。”他重新潜进水中,连声音都带上了杀意。“别让其他人打扰到白兰大人的战斗。” -- 暂时摆脱敌人的Varia云守并没有游远。真·六弔花之间的同伴爱,给了他去海面换气的机会。凭借往日Varia的训练,如果在水中保持静止不动,此时肺里储存的氧气够他漂浮很久。 琴酒也确实在静静地漂浮。 将白兰他们拉入幻象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玛蒙的能力范围已一缩再缩,再没有精力去庇护自己之外的人。 “看来玛蒙的计划是要失败了。”琴酒把最后一颗子弹塞进BERETTA,耳边隐约传来水面上的声响,淡然地想。“自己的任务看上去也不怎么成功。” 玛蒙在发现海水能一定程度地阻挡射线后,就把战场定在水下。首先利用幻象扰乱敌人的感官,玛蒙对白兰,琴酒则去与另外两人周旋。虽然水下对他们的行动不利,但这种劣势想来对敌人也是同样的。 谁会想到敌人里有一条鱼呢? 察觉到敌人并不会被海水所困扰,琴酒当即放弃看上去威胁更大的石榴,转而去解决能在水中自由活动的铃兰。 可惜“雨”属性的火焰护盾足够让任何突然袭击变成慢动作。即使利用动物匣兵器阿格斯诱导对方先手攻击,特殊的武器匣子也被那个夸张的护罩全部挡下。 如果说对方的力量超出预估,那么敌人对己方攻击方式的熟悉程度简直令人诧异。为什么铃兰能将自己的射击全部躲掉?就仿佛她已经十分熟悉这种攻击方式,熟悉到,能在霎那间判断出如何躲避和破解。 无论精神还是力量都大幅度消耗的云守,决定还是选择自己最擅长的攻击方式。 狙击手本来就不应该去近距离战斗。等待,计算,无尽的耐心,一击毙命才是他应该做的。 仅剩的火焰很难将其他两人解决,不如集中精力去解决威胁最大的人。如果是最开始的白兰,琴酒一定不会这么选。但和玛蒙战斗过后,力量和精神都有所消耗,并且很可能是胜利的一方,那么即使是白兰,也很有可能会出现一瞬间的松懈。 决胜就在那个瞬间。 -- 敌人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琴酒相信如果移开视线,就能看到对方已近在咫尺。 他拉开保险,把火焰附进子弹,确保子弹不仅能击中敌人,更能在血肉的挤压下碎成一块、一块的。 银白色的长发在身后荡开,配上他本就苍白的肤色和一动不动的姿态,仿佛是一尊雕像飘在水中。 一只利爪般的手掌劈开海水,直直抓向Varia云守的脖颈。 然后,原本平静的水域骤然翻滚起来。 仅存的幻象消失,录出其中对战的白兰与玛蒙。数条狰狞的衔尾蛇巨兽环绕在幻术师身边,将整片海水搅得动荡不安。 一眨眼间:玛蒙命令衔尾蛇攻向白兰;白兰和白龙分别干掉一只巨兽;石榴从琴酒脖子一侧抓下一大片血肉,差一点就能直接拧断他的脖子;鹦鹉螺炸弹在云守背后炸开;琴酒射击,但因为爆炸的震动,原本瞄准白兰额头的子弹从右臂钻了进去;白兰的右臂炸开;衔尾蛇死死咬住白兰的腰侧;玛蒙被白龙从腹部贯穿;衔尾蛇消失。 玛蒙想:“失败了。” 幻术师的小小身躯彻底失去了力量,正在缓慢地向上浮,很快染红了周身的海水。 另一边,大概是因为之前被幻术愚弄,真·六弔花也想让对手尝尝溺水的滋味,反而没有直接杀掉琴酒,而是抓着他的脖子飞快冲向海底。 在战斗中,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琴酒冷笑,手掌中慕然燃起仅剩的火焰,银白色的火焰边缘锋利如刀。 鲜血四溅。 -- “呕……”鲜血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玛蒙嘴角滑落。小婴儿单薄的身影泡在水中,与面前的敌人相比,看上去十分弱小、可怜。但就是这个看似无害的身影,利用仅是谈话时思维的一瞬松懈,几乎将白兰三个永远困在这片海域里。 “我好久没玩得这么高兴了!”白兰真心实意地大笑出声,连血肉模糊的伤口都阻止不了他的开心。他艰难地用受伤的右臂鼓掌,说:“这次我学到了我之前从未见过的新东西。” “看来即使我经历了那么多,还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 “不过这次我学到最好的一点就是: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看轻敌人。” 海水将那头张扬的白发浸了个透湿,原本竖起的发丝现在全部垂了下来。白兰咳出一口水,用还算完好的左手试图把头发揪起来。 他将挂在腰间的机器抛向水面,说:“我会记住这一点的。” 小东西顺着水流摇摇晃晃地飘向玛蒙,碰到他的衣角又弹回来,被水波推着打转。 现在机器的远近已经无关紧要,非73射线持续的削弱作用,要照射足够久才有致死的可能。而正是因为幻术师不顾自身虚弱,强行创造大范围幻象而受到反噬,才导致他被白兰轻易地打中,连衔尾蛇的攻击都功亏一篑。 “……你,你到底是谁?” 拼尽全力却无法改变战局,玛蒙内心止不住地自嘲:还不如一开始就不顾一切地逃走。 只是敌人从一开始就处处针对,就算不站而逃,只怕状况只会比现在更难看。这么想也是只发发牢骚,只自嘲罢了。 白兰微笑道:“我说过了,我叫白兰,是密鲁菲奥雷家族的首领。” 并不是非要真得问出什么,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彩虹之子里最惜命的一个,却也是最早离开人世的一个。 真不甘心。 玛蒙用尽全部力气,将话说得干脆:“你还在等什么,难道在等我求饶么?” -- 琴酒想:“失败了。” 割开的伤口极深,他确信自己破坏了几个脏器,如果不是此时水压压着,可能已经有内脏碎片从对方腹腔里飘出来。 可惜,对面的男人显然也有超乎常理的能力。被破坏的器官正在迅速愈合,大概几分钟后就连一道痕迹都不会剩下。 血液和氧气这两种生命燃料都所剩不多,琴酒已经出现休克的前兆,他思维迟钝,连被抓出心脏都不觉得有多疼。 白兰。密鲁菲奥雷家族。 琴酒吐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战后余波 被中学生暴打之后还要遭罪 琴酒睁开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墙壁,陌生的家居摆设。陌生的房间。 Varia的云之守护者——或者说前云之守护者?尝试起身,在动作到一半时被刺痛的肋骨和恶心感阻止,只能重新躺回去。 一些记忆,即使他不是那么愿意回忆,随着大脑清醒又重现在眼前。 2天前,由XANXUS策划的彭格列指环争夺战彻底失败。干部们败于一群中学生小鬼,而其他原本准备强袭的普通成员,则被兰奇亚击溃,被随后而来的泽田家光与他率领的本家镇压。 所有现阶段存活的Varia成员都被押送至意大利彭格列家族的某个机构中,名义上是让众人接受治疗,实际就是将这群叛乱分子软禁,等九代目脱离生命危险后,再由老人亲自对他们做出处置。 琴酒抬起手背挡在眼前,房间的窗帘不知被谁拉开了,日光让刚从睡眠状态脱身的眼睛相当不适。 床垫很软,被子很干净,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条件比起真正的牢房要优越百倍。作为阶下囚,只是被搜走武器,没有强制行动限制,比如手铐、绳子、肌肉松弛剂之类的东西;没有饮食限制,三餐按时送来,只是很普通的食物,但分量足够令成年人恢复精力。 即使Varia成员都因受伤而杀伤力大减,即使彭格列九代目是出了名的温和派,这种叛徒的待遇也过于优待了。 实际上,琴酒很疑惑九代守护者们为什么没有当场杀了他们。如果要当众处决Varia立威,这几天的优待着实多余。如果要收编,向已经叛乱两次的部队期待忠诚,简直是把“黑手党”三个字当成笑话。 那么,就是Varia还有利用价值。 男人皱起眉,努力把胃部泛起的恶心感压下。 被暗地算计的感觉并不好,虽然事前已经察觉到有其他势力在浑水摸鱼,但XANXUS一意孤行,不像前三次一样暗中干掉其他十代目候补,而是执意开启指环战,部下们也只能执行命令。 琴酒并没有接触到计划的核心,最核心的部分由Sal和玛蒙一起制定,其他干部和他一样,只是听令行事。 现在想来,前期的计划执行的太顺利,比“摇篮事件”更顺利。毕竟8年前Varia是光明正大打进去的,而8年后,他们可是把九代目从彭格列本部“偷”了出来,并且长达一个半月无人发现。 这其中到底藏了什么猫腻,恐怕也只有XANXUS、Sal和玛蒙清楚,或许他们还未被处死的缘由也在其中。 不过比起背后的阴谋轨迹,最终决定战局走向的还是实力不济。 身经百战的暗杀部队输给新人高中生听起来像是个笑话,但这就是事实。自己被兰奇亚打败,导致布置的后手全毁,之后还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小心别一不注意就把胃酸吐出来。 琴酒不是输不起的人,承认失败,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对缺陷加以改进,才有机会在未来赢回来。 杀意在深绿色的瞳孔中一闪而过。不过,比起赢回来,他现在倒是更想知道:到底是谁把战斗的消息递给了作为外人的兰奇亚。 ——那个人最好祈祷别被他发现。 就在Varia云守(待定)在脑中回忆战斗细节,试图寻找对方的击破点时,“叩叩”两声敲门声响起,在安静的房间中格外明显。 琴酒没有出声,只是挣扎地从床上下来,站定。 来人估计也不指望屋内的人说句“请进”,自顾自地推门进来。 “……克洛肯。”琴酒道出来人名字。 来人正是九代迷雾守护者,克洛肯·布什。有着粗犷外表的男人,出人意料的姿态优雅,他反手用拇指点了点门外,嗓音醇厚:“我有些话要问你,走吧。” “或者在这里也可以。”虽然琴酒隐藏的很好,但克洛肯还是看出了他呼吸间的不自然,不知是出自好心还是其他什么,补充道:“如果你的伤,嗯。” 正忍受眩晕的人咬牙道:“不必。” 九代雾守不置可否,直接转身带路。琴酒跟在身后,视线不断从他的背部扫过。克洛肯似乎对把毫无防备的后背暴露给一个叛徒这件事没有丝毫警惕。 是觉得琴酒的实力无法威胁到自己,还是故意试探看他是否会攻击?无论哪种推测都十分令人不快。琴酒眯起眼睛,让理智把面对强敌的跃跃欲试牢牢压住。 两人走过长长的走廊,在大厅的楼梯下方穿过一道暗门。与大宅内部温馨、古朴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暗门内部的长廊完全由金属制成,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芒,给整条走廊笼上一层阴冷的气氛。 琴酒心想:终于有点对待囚犯的样子了。 走廊两旁均匀地分布着十几道漆黑的门,门上没有视窗,让人无人窥探其中的详情。 鞋底磕上地板的声响在房门间回荡,前方的一扇门突然被打开,出现了Varia迷雾守护者的小小身影。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九代晴之守护者,尼·布拉乌Jr。 玛蒙是Varia里唯一被戴上镣铐的,大概是为了限制幻术师的短程传送,细小的锁链连着他的手腕和脚腕,锁链间极短的距离让人连走路都磕磕绊绊。 小婴儿被锁链锁着,走路都走不顺畅,旁边还跟着位对此完全无视的成年男子,这是幅无论放到哪国都是会让保护组织尖叫的画面,在场的四个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琴酒扫了一样,发现虽然玛蒙行动受限,呼吸粗重,完全没有往日轻巧的模样,但看上去没有明显外伤,还跟得上一旁乌的步伐。 换句话说,按照Varia的标准,算是活得不错了。 看来即使是拷问,也是不那么要命的拷问。 这个发现让银发的男人不禁思考:守护者们到底想从他们这群失败者身上得到什么? 克洛肯和乌交换眼神权当打招呼,他们显然也没有让阶下囚熟人叙旧的打算。不过这条路,可能注定不能安静地走过,两拨人刚刚擦肩而过,本来安静的环境里突然被一声“嘭”打破。 很闷的声响,听来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这里的门想当然都是隔音的,琴酒盯着不远处的某扇门——刚刚只有它在轻微晃动。 接着又是“嘭”一声。 又一声。 再一声。 门板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终于,随着门轴断裂的炸响,整扇门直直地撞上对面的墙壁。 一个人软绵绵地贴在门上,又缓缓从门板滑到地板上,给银色的金属地板添上一笔红色。 鲜血从鼻腔里涓涓流出,贝尔菲戈尔抬起手捂住鼻子,脸上已经肿了一片,看上去被人揍得不清。狂妄的王子仍在“嘻嘻嘻”,可能是被打也有可能是之前的伤口崩裂,呼吸间腹部的绷带也开始往外渗血。 “柯约戴。”克洛肯不赞同地喊出行凶者的名字。“我们需要情报。” 死人可没办法张口。 柯约戴·奴贾,九代岚之守护者大步跨出房间,拳头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他呼出一口气,盯着躺在地上的贝尔,表情凶狠地说:“这个小子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贝尔咧开嘴,原本洁白的牙齿都染上鲜红色。Varia岚守用手擦擦鼻子,发现擦不干净就干脆放弃地躺在那里,笑里夹杂着尖锐的吸气声。“本王子才不屑于撒这种谎呢。” 柯约戴大约是真得被这个狂妄的小子气到,他一把抓住贝尔的衣领,把纤细的少年整个人都提在半空,掉头就走。贝尔被勒得上不来气,手臂乱摆,像条狗一样被拖走,却还有心思扶正自己脑袋上的王冠。 即使不赞同对方的做法,九代雾守还是没有质疑同僚的行事方式。他和琴酒看完了这出闹剧,跨过地上的血迹,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房间不出所料是审讯室的模样:冷硬的桌椅,刺目的灯光,温度极低的冷气。琴酒努力维持情绪镇定,外部的环境再恶劣,都比不上赤手空拳和强敌呆在同一个狭小空间里带来的精神紧绷。 “那么,我想你大概你已经猜到我的目的了。”克洛肯开门见山,并不多绕弯子。“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指环争夺战的细节。” 他微微倾身,平静的面庞下是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琴酒开口:“比如?” “比如,你们是如何将九代目从彭格列的据点里带走的。” 银发的男人忍不住笑了,笑容十分嘲讽、不带一丝温度,明白了贝尔那副惨样的原因。 他说:“我不知道。” 克洛肯表情不变,看不出情绪如何。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说:“你、玛蒙还有一位Varia的成员,在指环争夺战之前去过彭格列总部,并且你用九代目的亲手签字领走了一台本该属于绝密的莫斯卡机器。” “事后调查发现,那名成员在之前就已经死亡,只是一直未上报。” “他是谁?你们是如何劫走九代目的?” 琴酒还是那个答案:“我不知道。” 他说的完全是实话。他确实和玛蒙还有另外一个人去了彭格列的总部,不过他只负责用文件领走莫斯卡,其他的都是玛蒙和那个神秘人一手操办。 文件是从玛蒙手中拿的,至于那时候九代目是不是已经被玛蒙和神秘人放倒了,他怎么会知道? Varia云守从来只对自己的工作范围负责。 你可以去问玛蒙。琴酒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即使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拷问的精髓就在此处:每一位拷问官都无法轻易判断情报真假,所以为了保险,就必须要反复询问,反复折磨,反复验证答案。在被拷问者精力充沛时,在被拷问者精神恍惚时,在被拷问者身体痛苦时,不停地问,不停地追寻细节,不停地抽丝剥茧。 被拷问的再真诚,即使刚开始就把情报吐个干净,也少不了被继续折腾。 所有Varia都知晓这一点。所以贝尔说实话,也逃不过被殴打,玛蒙大概同样说了实话,看上去也不怎么好受。琴酒也选择说实话,可惜无论怎么说,拷问官都难以满足。 “或许你应该问问彭格列的守卫。”琴酒低沉的嗓音里浸着嘲笑和恶意。“是怎样让我们把那位先生悄无声息地运出来的。” 每一任大空都是其守护者的死穴。这句话触怒了克洛肯,表面的平静终于迸裂,露出下面的愤怒。 现任彭格列教父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我并不认同柯约戴的手段。”九代雾守开口,话语间隐含着风暴。“但我不介意使用相同的方式。” “哦?” 下一秒,墨绿色的瞳孔猛然收缩,琴酒死死咬住舌头才将痛呼压在喉咙里。刚刚还完好的右手食指齐根消失,鲜血仿佛喷泉,很快染红了整张桌子。 即使知道是幻觉,琴酒还是下意识捏住了断指处试图止血,但毫无作用,血液流逝的速度远比正常迅速。他很快就开始浑身发冷,眼前发黑,脑子陷入浆糊般迟钝。 “你们是怎么劫走九代目的?”雾守的声音悠悠地响起。 Varia云守喘着粗气,努力不让自己把头垂到桌子上,说:“我不知道。” 幻象褪去,消失的那根手指完好无损。琴酒冷汗涔涔,僵硬地活动着手掌,除了一点点剩余的幻痛,并没有受到实际的伤害。 看来是单纯让人感受到痛苦,但并不实际伤害肢体的幻术。 “真温柔啊。”琴酒嗤笑。“真把我的手指砍下来可能还比较有用。” 不知什么时候室内变成一片漆黑,只见一簇靛色火焰燃起,克洛肯的声音在四周环绕。 “没关系。我的时间还有很多。” “很多,很多。” 父子对谈 Varia与彭格列的两位首…… 琴酒把胃里的早饭呕了个干净。 如果有人,连着三天都在幻术里被摘掉一部分器官,流血流到神志不清再恢复如初,周而复始,那他肯定也或多或少有些后遗症。 身体的疼痛和无力是一方面,幻觉里360度无死角、在耳边不停环绕的各种追问是另一方面。九代雾守磁性的嗓音现在听起来令人作呕,琴酒怀疑下一次再见面,自己能在他开口前就吐出来。 精神污染还是次要,主要是这种方式实在非常、非常烦人。 不仅烦人,而且效率低下。如果是琴酒自己,可能早就物理折磨、吐真剂、幻术三管齐下,反正只是叛徒,拷问之后阶下囚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不在拷问者应该关心的范围内。 琴酒双手扶在洗漱台两侧,墨绿色的眼睛看上去稍显疲惫,但锐利不减。他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思绪飞转: Varia的成员被禁止私下接触,只有去拷问室的途中才有机会偶遇。 玛蒙一直被链子锁着,没看到外伤,不过考虑到他的拷问者是九代晴守,打完再治也不是没可能;贝尔基本每天脸上都挂彩,被九代岚守打个半死还狂妄地咧嘴笑,但他身上的绷带再没大面积渗过血;路斯利亚和列维只见过一次,前者浑身都湿漉漉的,呼吸间杂音很重,大概率是水刑,后者和贝尔一样,浑身挂彩。 看上去都挺凄惨的,但真算下来,并没有致命伤或严重后遗症。 现在比起他们还没拿到关键情报这个猜测,琴酒更倾向于守护者们在泄愤。大概是那位先生交代了什么,但受到庇护的恐怕只有Varia的Bss,其他的人自然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他把嘴里反上来的胃酸漱干净,走到门口,推开一点房门。彭格列本部的护卫两人一组,均匀分布在走廊中,他视线所及范围内就至少有8人。 护卫们看到有人推门出来,本就紧绷的身体绷得更直了。琴酒无视对方如临大敌的眼神,只是喊住一位女佣打扮的女性,十分自然、不客气地让对方再送份食物过来。 刚开始是因为受伤,现在是被拷问得身心俱疲,在九代守护者的监视下,想逃跑也逃不掉。 不过,估计这种生活就要结束了。 琴酒把女佣端过来的食物放到桌上,走到窗边仔细观察。 从昨天清晨开始,这里就陆续地多了很多护卫。他们在屋外、屋内的站位很高明,不会让人察觉人数激增,不同组之间也能相互掩护。 在琴酒看来,仅仅增加这么点人,如果Varia干部们只是单纯突围逃跑,还是只有九代守护者出手才能拦下他们。既然守护者在这里,又何必多此一举? 因此,守护者现在必定已经离开了宅邸,不一定全部离开了,但只留下一到两位意义也不是很大,而能让守护者放弃看守囚犯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一个。 “——看来那位先生已经醒了。” 彭格列九代目醒来,就是Varia全体命运的宣判日。 一幅简易的示意图在琴酒脑海中渐渐成型。这座宅邸坐落在一片树林里,位置不明,只知道前后左右都围绕着树木。听上去似乎非常适合逃跑时隐藏行踪,但崎岖不平的地势加不熟悉的地形,茂盛的植物能挡住自己,自然也能挡住敌人。 走大路大概率成为活靶,进树林100%成为往陷阱里钻的傻兔子。这么看来,还是直接大闹一场,直接把所有人干掉,扬长而去比较简单。 他离开窗边,抬手在床正对的墙壁上敲了三下,再两下,又四下。不多时,轻微到常人几乎听不见的敲击声从墙那边传来,是相同的频率。 虽然房间隔音已经非常好,却阻挡不了干部们的好听力。 消息带到,琴酒转身坐下开始进食。 毕竟无论是逃跑还是战斗,都需要充足的精力,必然是吃饱了最好。 - 今天稍早的时候。 Timte——彭格列九代目缓步走进这个房间时,XANXUS正靠在长椅上,丝毫没有病人的自觉,手里还端着杯酒啜饮,看到九代目时也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还没死啊”。 九代目不得不用眼神安抚了下脸色不好的九代岚守。柯约戴·奴贾面色阴沉,不过出于对首领的尊重,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默默地侍立一旁。 好在XANXUS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待客之道,在彭格列现任首领面前到底还是没彻底丢掉礼貌。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在长椅上坐正,率先打破了沉默: “说吧,你想怎么处置我。” “是继续冻起来?”青年似乎在开一个不好笑的玩笑,语气调侃,眼睛中却凝满了冻结的愤怒。“还是要以彭格列的名义处决我,好洗清家族耻辱?” 坚冰无法熄灭怒火,即使被冰封、被打败,火焰仍在冰层之下熊熊燃烧着,随时准备破冰而出,席卷一切。 他不惧怕死亡,却也不期待死亡。如果手上还有筹码,XANXUS不介意再奋力一搏,只是有些事已尘埃落地,再无回转。 所以失败之后,他认命地把命交给彭格列的现任领袖、他的养父、他的仇人:来吧,你来决定如何杀死我。 彭格列九代目对XANXUS话中的无礼熟视无睹,开口时既不像在面对敌人,也不像在面对亲人,而更接近普通的下达命令——仿佛XANXUS不曾差点杀死他,仍是旧时得到众人期盼的继承人。 他说:“我希望你继续出任Varia的首领。” 这句话着实出人意料,甚至令XANXUS有一瞬间的失神。青年无言了两秒,后知后觉的愤怒才隐约在皮肤上浮现,冷声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这并不是施舍,而是经过考量之后的决定。我认为你是最适合Varia首领的人选。”九代目面色平静地解释。“Varia由我一手创立,但是它在你手里,变得更强,变得更加适合现在的彭格列。” “怎么,你把十代目的位置给了日本那个小鬼,然后用Varia首领的位置打发我?”XANXUS冷笑,真心实意地咬牙切齿。“如果你不处置我,我敢保证会有下一次!” 九代目沉默片刻,再开口的语气像是正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XANXUS,事实是泽田纲吉赢了你。你输了。” 青年再一次哑口无言。这次愤怒变得更清晰,那些狰狞的伤疤明白地透露主人此时激烈的心情。九代目稳坐在椅子上,连指尖都没有动,反倒是柯约戴紧张地向前半步。 半晌,仿佛火山喷发前一秒被按下暂停,愤怒居然慢慢褪去,XANXUS睁开紧闭的双眼,说:“我本可以杀了他。” “是的,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 Timte垂下眼睛,语气感慨:“我在那个孩子身上看到了无穷的潜力。” XANXUS诘问:“凭什么?凭他的软弱和天真?还是凭借他那群同样幼稚的守护者?” “我更愿意称之为善良和看到不平之事挺身而出的勇气。”Timte露出一个微笑,轻声说道。“比起强大的力量,那或许是彭格列真正需要的。” “况且,他同样拥有力量,足够获得敬爱的人格魅力和不被他人转移的意志。虽然青涩,但泽田纲吉已经有了成为首领的全部资质。” XANXUS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向来力量至上,并且在这个维度上从不双标。虽然对那个小鬼的其他能力持保留意见,但是既然泽田纲吉打败了自己,那至少XANXUS认可他的力量。 见他态度软化,九代目趁热打铁。“正因为泽田纲吉是下一任继承人,所以彭格列才更需要Varia。你们两个,一定会让彭格列成为最强——” 听懂了九代目的弦外之音,XANXUS果断拒绝道:“我绝对不会成为那个小鬼的手下。” 彭格列九代目抬眼: 面前的人的不再是那个出身贫民窟的可怜男孩,而已经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黑手党首领。 一些特质深深刻在这个男人的灵魂里,即使幼时贫困交加,连饭都没得吃,他的眼神深处仍藏着懵懂的睥睨。Timte相信,如果当初不把他接进彭格列家族,XANXUS仍然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世上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于是他斟酌着开口:“那么,仅仅是彭格列九世呢?” 他们之间好像很少以父子的关系谈话,一开口,就是首领和属下的关系。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 “Varia是我过去创立的,那么现在也无需改变。Varia可以继续在彭格列内部保持独立部队的编制。” Timte微笑,好像真得是个即将退休,所以工作上万事不愁的老头,语气悠然:“至于我卸任之后的事情……就那时再说吧。” 话音落下一分钟之后XANXUA才嗤笑出声:“你就不怕到时候我杀了那个小鬼。” “我对纲吉君有信心。” 老人说这话时笃定的语气,让XANXUS沉下脸,不满和愤怒在内心的阴暗角落,粘稠而缓慢地冒着泡。 他再次抑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没有像大空战战败时失态地吼出蠢话。 8年前一次,8年后一次,确实是他输了。 被戒指拒绝那一刻XANXUS什么都没有想,脑内一片空白,他的不甘和愤怒变得好似不值一提,出口诅咒在场所有人是最后的发泄,发泄过后,他这种人居然也会想到“果然如此”。 于是他闭上眼睛,没再挣扎,接着就是被运送回意大利,软禁,养伤的同时等着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 成王败寇,是每个黑手党的入门课程。摇篮事件他被冰封8年,即使胆大妄为绑架彭格列现任首领,也不会狂妄到认为失败后能够全身而退。 至于现在这种情况……或许老头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心软。 Varia的Bss阖上眼帘,再睁开时其中没有怒气,问道:“条件?” 彭格列九代目轻轻抬手,一旁的侍者迅速送上文件。 文件详细列举了许多家族的资料,大多数是彭格列的同盟家族,家族的规模有强有弱,还有一些是往日彭格列并不亲近的势力,有些甚至可以说是仇敌。 “这只是初步的资料,更详细的部分,情报部门之后会提供给你们。”Timte将手杖拄在地毯上,收起那种让XANXUS犯恶心的软弱神情后,久居上位的气势才真正在他身上显现。 现任教父是出了名的温和派,就连颁布命令时的声音也很平和:“Varia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合适的时候,除掉文件中的目标人物。” 换个人来或许会对满篇的家族名感到陌生,但至少其中一部分XANXUS非常熟悉。 文件中提到的彭格列同盟家族,大都支持XANXUS继任。他们或多或少都在计划中出了力,不然以Varia精而少的人数,很难做到提前支开守护者,“狸猫换太子”长达一个半月还不被人发现。 整件事必然是里应外合。 青年突然被逗乐了般大笑出声,直笑得靠在椅背上,半晌才抬眼盯着面前的人,说:“你真是煞费苦心给泽田纲吉铺路!” “没办法。”彭格列九代目微微抿嘴,语气像是在为家里身为无业游民的孩子的生计发愁。“必须要给年轻人留出足够的时间成长。” 至于这件事的另一个后果,两个人都选择缄默不语。 过去的经历无法被一两句话抹除。XANXUS已经当了许多年的继承人,在“泽田纲吉”这个名字被黑手党人知晓前,许多成员都已默认他会是彭格列十代目。 纵然Timte公布XANXUS和自己并无血缘关系,保不齐也会有不讲究的家族继续向他谄媚,毕竟,现阶段的XANXUS看上去确实比泽田纲吉更适合那个位置。 除此之外,在指环战中推波助澜,算计当代首领,这些人已没有留下的必要。 于是他让XANXUS率领自己的部队,去把曾经的利益共同体斩除,以此向家族表达忠诚。 ——从此Varia会成为,也只能成为彭格列最锋利的武器。 这是Timte作为彭格列首领,能做出最利于家族的决定。 “Varia会在任务中拥有更高的自由度,不会再有监视和限制。除了任务目标固定,其他方面都由你们决定。”九代目给整件事做了总结,也将唯一的机会递到了自己的儿子面前。 XANXUS微皱眉头,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Timte权当他默认了,纵使是黑手党教父,内心也因事情没有发展至最糟糕地步而放松。 年纪大了,心比年轻时要软得多,很多事情也逐渐力不从心。Timte可以大方承认他老了,也能坦荡地将首领位置传承下去。家族需要年轻血液来注入活力,被一群老家伙操持着,只会一起随时间腐朽。 这次叛乱,同盟家族的加入,不出人意料,但确实说明了彭格列家族本部的隐隐势衰。所以他才要留下XANXUS和Varia,既是出于亲情,也是出于对家族未来的考虑。 正事谈完,沉默再一次降临这个房间。 Timte有意想和XANXUS谈一谈,作为父与子,却无从开口。他和儿子之间的隔阂太大,从一开始就是天堑。当父亲的不会当父亲,最擅长作为黑手党首领;当儿子的不会当儿子,最擅长的也是黑手党首领。 从这方面来讲,他们父子俩或许还蛮相似的。 大概是老人的表情暴露了什么,XANXUS抢在他之前开口:“我的部下在哪里?” “你不会把他们全都杀了吧?” 彭格列九代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似终于注意到身旁从某个时间段脸色就不断加黑的九代岚守。他从柯约戴手中接过部电话,递给XANXUS。 “你有一群很优秀的部下。”彭格列九代目微笑道,“不过你必须阻止他们了……别让他们真得掀翻了分基地。” 一触即发 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虽然宴会是在晚上举行,但黄昏时分就有客人陆陆续续地到达宴会地点。 典雅、古老的庄园内最前方是一片观赏植物,平整的草坪上,绿葱葱的灌木被修剪成各种形状。一条白石板铺成的路从庄园大门直通向里,途中绕过一道绿植围墙,客人们的车就可以直接来到主楼大门前,再由侍从将其停到特定位置。 提前到达的大都是十分亲近的家族,早早来拜访彭格列九代目,或是有事相商,赶在晚宴前来商讨正事。 这种涉及外人并且不是十分重要的宴会,为了保持暗杀部队的神秘性,Varia通常是不会出场的,单纯彭格列内部的倒是不用顾忌这些。不过大概是为了向外显示家族力量依旧,这次九代目特意吩咐,要Varia派干部代替守护者迎宾。 不幸被众干部推出来挑大梁的,Sal烦躁地整理着领带,十分想把那群糟心的干部们更新换代。如果说年少时还有耐心听大人们言语间交锋,在Varia生活8年之后,早就不习惯这些繁文缛节。比起听一群人说废话,直接用剑把人砍了比较合他心意。 “Sal——!” Sal听到呼唤,抬头就看到加百罗涅的首领迪诺·加百罗涅,正大步从正门进来,身后没任何人跟着。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身穿浅色西装、金发靓丽,看上去光彩照人的迪诺,下一秒就左脚拌右脚,结结实实地摔在地板上,直接把“”摔成了“嗷!”。 “砰”一声听得Sal都觉得疼。他无语地走过去把人拽起来,幸亏大厅里地板干净,加百罗涅首领的衣服和发型保住了,就是下巴红了一块。 “真奇怪。”迪诺踉跄站直,摩挲着下巴低头看地,嘴里碎碎念道:“难道是地板不平?” Sal控制住自己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当初大家只把这个当笑话看,没想到一看就是许多年,如今大家都在暗地里打赌:到底什么时候迪诺才能发现真相? “你的部下呢?”Varia作战队长抓着迪诺的手臂,确保在任何一个加百罗涅家族的人来之前,他们的首领都不会再移动一步。不然谁都说不准,迪诺到底要摔多少跤,才能从大门移动到九代目的办公室。 迪诺点点身后,被发胶固定的发丝有一根因为动作而半垂下来。“我让罗马里欧去停车了。”他笑到一半又把嘴角放下,带着点不好意思说:“虽然这么说感觉很对不起九代目……但我很高兴你们没事。” 他张开嘴,又合上,又张开,仿佛年少时的那个废柴突然附身,紧张得连句话都说不囫囵。“总之,”迪诺反手拍拍面前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人,“虽然我非常不赞同你们的做法……万幸你们没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说话间罗马里欧匆匆赶来,向Sal点头致敬后就安静地站在首领身后。 “你还是多操心下你自己吧!”迪诺话中流露出的某种东西让Sal浑身不自在。他不自觉地提高嗓门,再不用担心迪诺在外人面前出丑,终于能甩开迪诺的胳膊,不耐烦地说:“九代目还在和波维诺家族的人谈事情。如果你要见他,就自己去书房外面排队。”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结果还没走出半步,就被人揽着肩膀揽回来原地。 “跳马!”Sal咬牙,左手蠢蠢欲动,浑身紧绷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拔剑。迪诺就跟没看见一样,他亲切地揽着Sal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Varia这三天出任务了?” 加百罗涅虽然与彭格列关系密切,但迪诺刚刚离开日本回到意大利,不会像本家一样知道得那么详细,不过根据这几天里地下世界的势力动荡,也不难推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Sal嫌弃地把迪诺的手扒开,说:“不过是处理了几条小鱼。” 迪诺脑内匆匆梳理着意大利大大小小的势力,把最近动荡的几个家族和“小鱼”对上号,而剩下的,其中有一个是绝对的“大鱼”。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安布鲁杰。”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Varia作战队长的耐心终于耗尽,直接一肘子捅到迪诺肚子上,在对方下意识弯腰时迅速迈开长腿走了,走时还不忘大声警告“晚上别乱跑!”。 迪诺咳了两声,捂着肚子抬起头无奈地笑。 “你听到了,罗马里欧。”他冲着关心自己的部下摇摇头,说:“让其他人不要守在外面,晚上进来找个地方呆着吧……虽然不至于被误伤,但是看多了,影响胃口就不好了。” - 夜晚匆匆而至。 随着夜幕降下,庄园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开启,整栋建筑物亮如白昼。 此时到来的客人们,需要先将车停在指定的位置,然后再由侍者接引前往宴会厅。身着礼服的宾三五成群,不少人途中就停下来与熟人寒暄,从正门放眼望去,庭院中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正厅一侧早已备好了点心酒水,供人随意取用,如果不合口味,厅中有侍者等待招呼,能够随时将客人的意愿传达给后厨。与餐食相对的另一边是乐队角,周围用装饰品稍稍遮挡,不会显得喧宾夺主。专业的演奏人员搭配位置得当的音响,确保在厅内每个角落听到的乐声都是合适的音量。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应该都是一场宾至如归的盛宴。 Sal和柯约戴·奴贾一起在大门处接待来宾,Varia作战队长努力平复心情,不让表情过于凶恶的同时,还得不停注意无线电耳机传来的动静。 Varia的其他干部都分散在庄园周围,探查是否有不该出现在这附近的人出现。 不知道是谁抱怨了一句“好想去屋子里呆着啊”,还不等Sal发火,就被一阵“咔嚓咔嚓”的咀嚼音盖过。 贝尔含糊的声音出现:“咔嚓,贝尔报告,正北至东60度范围内,咔嚓,无可疑人员,咔嚓,报告完毕。” 然后耳机里就只剩下一阵专心吃东西的声音,Sal只恨自己现在正代表彭格列,不能做出太失礼的举动,不然他绝对要当场开骂。 “列维报告,西北至西南范围内无可疑人员出现。”列维的声音听起来闷闷,大概是因为他正躲在某个地方讲话。“此外,阿尔菲奥家族由原首领的侄子,阿尔菲奥·索伦斯接任,老阿尔菲奥失踪了。” 这三天里,Varia并没有大开杀戒,除了必须除掉和确实有异动的,其他绝大多数都仅仅是监视,为的就是给这些掌权者充足的时间反应。 就像老阿尔菲奥,被他的侄子当作这场宴会的“入场证明”,亲手装进某辆车的后备箱里。 “嗯,人家这里情况差不多啦。好像是已经和九代目谈妥了,就放他们进去了。我负责的区域也没有可疑人员,路斯利亚报告完毕。” 除了干部们,普通成员今夜也有任务,Sal仔细听着他们的报告,许久突然发现少了两个人的声音。趁着来人渐少,他终于找到机会出声:“玛蒙,琴酒,报告你们的情况。” “……琴酒,玛蒙!喂!” 回应他的只有耳机里微微的电流声。 另一边,本应早早汇报情况的两人正在僵持。或者准确一点,是在场三人互相僵持,负责区域不在这片的琴酒,本该早就去正厅却仍在外面停留的卢阿娜·薇维昂纳和在琴酒堵人2分钟后匆匆赶到的玛蒙。 即使正被一支BERETTA指着,黑发的女人依旧气定神闲。她朝琴酒点了点,转头向玛蒙说道:“这就是彭格列的待客之道?” 琴酒眯起眼,语气森冷:“这里不欢迎老鼠。” 五分钟前,卢阿娜的车从小路驶进这个偏僻的角落,女黑手党首领悠悠地下车,身后一个人都没带。这种情况本就惹人生疑,即使面前站着的是卢阿娜本人,琴酒也会选择把人拦下,何况现在他百分百确定眼前的人有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玛蒙话说得有些犹豫,眼前的人外表并无破绽,如果不是他能通过特殊手段确认对方并非原装,就算昨天刚见过面,也不能排除此刻是卢阿娜本人的可能性。 他转身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卢阿娜皱眉,从怀里掏出请柬,说:“我以为薇维昂娜收到了邀请。” “薇维昂娜?你可笑的把戏还要玩多久?”玛蒙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琴酒打断。云守不耐烦陪他们出演这种无聊的戏码,直接戳穿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贝尔摩德。” 听他念破这个名字,另外两个人都有短暂的怔愣,不过半秒又恢复正常。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还让我演了这么久,真是不可爱。”‘卢阿娜’——贝尔摩德扬起微笑。如果没有看着她,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气质,会在短短几秒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刚刚还是以强硬作风出名的黑手党首领,眨眼间,明明外貌丝毫没变,但再看此时倚在车旁的‘卢阿娜·薇维昂纳’,却只能想到一支漂亮的花儿。 “介意说下哪里出了破绽么?”她用手指摩挲着脸颊,从受邀的客人变成可疑的入侵者,语气里却只含着丁点失落和更多好奇。“我明明连她的部下都骗过了。” 琴酒浑身散发的杀气表示,比起解答她无聊的问题,他更想先崩她一枪,不死再拖回去拷问。 “原来那天跟在后面的人是你。”玛蒙细声细气地说道,好像丝毫不为被同伴跟踪而生气,反倒是对贝尔摩德的行为更不满。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在这里?”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反正玛蒙扪心自问并没有做出出卖彭格列的事情。“我们的协议并不包括这一条,你逾矩了。” 听到“协议”,琴酒将眼神转到玛蒙身上,不过片刻又移回贝尔摩德。Varai难得选择团结一致,外人当前,内部矛盾可以稍后解决。 贝尔摩德沉吟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们所求的,不在彭格列。” 她想了想,又对着玛蒙开口:“你也应该清楚组织的目的。这次确实只是代替薇维昂娜家族赴宴,毕竟真正的她还……总不能让薇维昂娜家族失约。” 琴酒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他撇了一眼玛蒙,本来最明哲保身的雾守居然慢吞吞地开口:“没错,我们之间的协议仍然生效。” 云守想也不想地调整枪口方向。如果玛蒙想要包庇这个人,他不介意两个一起收拾,之后再丢到拷问处,无论有什么秘密都隐瞒不住。 贝尔摩德微笑,玛蒙沉默,而琴酒的食指已经扣紧了扳机,就在这一触即发之时,三人身后的树丛突然发出声响。 “真是的,你们两个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路斯利亚的声音比他那头鲜艳头发更早出现,他正扒开茂盛的灌木丛,准备从中挤过来。 无论是琴酒还是玛蒙,高度集中的注意力都因路斯利亚的突然出现而有一丝溃散,而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已经足够贝尔摩德脱身。 女人轻笑,猛然掷下的烟雾弹瞬间冒出浓厚的白烟。Varia云守在对方动作的瞬间就已经按下扳机,子弹毫不留情地冲进烟雾,下一秒烟雾里只传来植物被贯穿的声音。 片刻过后,烟雾散去,那里已空无一人。 “什么什么?”路斯利亚刚小心翼翼地爬出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草叶,抬头只捕捉到了雾气的尾巴。 “啧。”琴酒和玛蒙对视,不约而同地决定暂时隐瞒此处发生过什么。虽然他们两个没有报告情况,但确实巡视过自己负责的区域,如果不是出了什么问题,Sal是不会特意让路斯利亚来找人。 一个逃走的老鼠而已,想抓有的是机会。 玛蒙飘到路斯利亚面前,语气十分平常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Varia晴守的眼神被挡在太阳镜后,谁也看不出他到底看向何处,又发现了什么。不过马上他就拍了拍手,看上去不再纠结,说:“有人来了呢,你们两个又联系不上,小Sal可是气坏了。” 接下来的话不用再面对面传达,Varia的三个干部迅速向各自负责的区域前进,被重新打开的耳机传来路斯利亚清晰的声音。 “正东、西北和西南,三个方向突然出现了几百人。听底下的人说,很可能是——” - “安布鲁杰家族到了。” 柯约戴在九代目身边附耳说道。 此时宴会已正式开场,众人早已落座,只等着九代目宣布下一任的首领人选。任何一位客人此时才到,都会显得有失礼数。 还未等彭格列就九代目发话,宴会厅的大门就被人重重推开,为首的正是西罗·安布鲁杰。 九代目脸上的微笑并没有因为这种程度无礼而消失,他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着招呼对方。 西罗面无表情,一路走得气势汹汹,看上去不像来赴宴而是来砸场子的,厅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教父。”并不在意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他来到老人身边,动作虔诚地在彭格列九代目手背上献上一个吻。“十分抱歉,我必须先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来迟了。” 西罗抬头,目光灼灼地与九代目对视,说:“您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责怪我吧。” “当然不会,我的朋友。”九代目亲昵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伸手将他搀起,身旁的侍者及时拉开座椅请他落座。“任何事情都不会破坏彭格列和安布鲁杰之间深厚的友谊。” “不过有一件事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你带来的人数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准备让他们全部参加宴会么?” 九代目打趣道:“这件屋子可能装不下你的部下们……或者去草坪上也不错,我会专门派人犒劳他们的。” “当然不是为了宴会这种无聊的事情,我的教父。”西罗·安布鲁杰露出进门后的第一个笑容,明黄色的灯光在他眼中映出一个明亮的光圈,仿佛有橘色火焰在燃烧。 “这些人,自然是为了支持XANXUS而来。” 血色盛宴(上) 你有军队,我有Var…… “原来是这样。”彭格列九代目神色不变,语气中饱含欣慰。 “XANXUS能有你这样的盟友支持,是他的荣幸。” 老人拿起酒杯,其中浅金黄色的液体微微摇晃,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朦胧的光。 他举杯,说: “我代替我的儿子向你表示感谢。敬友谊。” “敬我们之间的友谊。”安布鲁杰家族特有的暗金色眼睛微微眯起,配上他刀凿般的五官,很容易让人想起攻击前一刻的大型猫科。西罗从善如流地隔空碰杯,嘴唇仅沾了沾酒精,就放下杯子。 西罗微笑道: “作为同盟,侍奉彭格列首领是安布鲁杰应尽的义务。XANXUS既然是下任首领人选,自然也是我侍奉的对象。” 他左顾右盼,眼神在厅内划了一圈又转回来,嘴角保持向上弧度的同时眼神带着恰达好处的困惑。他问道: “我的小教父在哪里?我迫不及待要见他了。” 在西罗说出XANXUS的名字时,同桌的其他客人各有各的表情。如果说赴宴之前还不能完全确定,此时宴会开始许久,XANXUS却仍不见人影,不是正说明了结果。 下错注的想必已经付出了代价。 彭格列九代目轻声叹息。这口气还未完全溜出嘴唇,老人的表情就恢复如常,依旧平静、安定,仿佛不会被任何事动摇。 “XANXUS不是下一任首领,彭格列十代目另有人选。是为十分优秀的年轻人,不过今晚本人并没有到场。” “哦,原来是这样。”西罗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诧异,语气称得上冷淡。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今晚本就不是为了XANXUS而来,聊起这些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带来的人马到位。 唯一的意料之外,就是Varia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叛乱而受到什么惩罚,至少表面没有。 “真意外,我还以为XANXUS并不会承认这种结果。”西罗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Sal,Varia作战队长并没有盯着这边,反而视线始终在其他安布鲁杰的人身上打转。 “不过看上去彭格列一切都好,想必是XANXUS也十分认可您的决定。” “该说不愧是父子么……都这么为家族着想。”他惋惜道, “实在是太可惜了,毕竟当初我们都认为,XANXUS毋庸置疑要坐上那个位置。您说是么?九代目。” 九代目垂下眼,又抬起,说: “不过是那个年轻人比起XANXUS更适合彭格列罢了,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西罗小幅度地摇头,或许有瞬间真得替XANXUS惋惜。他继续说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不久前才几位年轻人找上安布鲁杰,他们向我展示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我这种跟不上时代潮流的人,最好知趣地别再过问太多,不然就会惹人厌烦。”他自嘲般耸耸肩,语气平淡,如同朋友间随意闲聊。 “我们都逃不过时间,我的教父。” “Timte,你也老了。” 彭格列九代目微笑,说: “或许我还没那么老。” - 比起灯火辉煌的庄园,周边则只有天上的月亮照明。 银白色的月光在林间投下影影绰绰的阴影,不知名的植被被晚风吹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灌木茂密的枝叶极大限制了视线,虽然配备了微光夜视仪,仍然很难看清20米之外的东西。 安布鲁杰家族的人,10人一队,总共20队,正从不同方向逐渐接近中心的庄园。 每组均配备1到2名幻术师,所有人都穿着防弹衣,手持加了消.音.器的微型冲.锋.枪,部分小组还携有手.雷和炸药,虽然因为地形和要保持行进速度而没有配备重武器,但也可谓装备精良。 不过,即使被同伴和枪械包围在其中,安布鲁杰们依然行进得小心翼翼,枪口分别指向不同方向,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得到被至少2枝枪指着的待遇。 光照不足,视线受阻,地形复杂。 ——简直是被暗杀的绝好环境。 18队。 从东北方向前进的几个小组非常顺利地摸到了路程中段,途中没有遇到任何敌人,这反常的平静反而使人更紧张。 连风一时都停了下来,四周除了虫鸣再无其他声响。 18队的队长谨慎地用枪口指着前方,视线不断扫视周围,试图发现任何异动。为了确保安全,他作为队长,每次都是自己先去前方探路,确认视线范围内没有敌人才招手让身后的队员跟上。 不巧前进路上正挡着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如果绕路又会增加前进的时间。队长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让部下暂时待命,自己小心翼翼地扒开灌木丛,发现前方难得是一小片空阔地,并且毫无人影之后才微微放松。 他半蹲着钻过去,身体还未停稳,就觉得颈上一凉。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丝线在黑暗中近乎无形,早就被人挽成绞索垂在那里,等着猎物亲自钻进去。 锋利的丝线瞬间切开了猎物的喉咙,连挣扎和叫喊都做不到,只剩下血液留进气管发出的诡异气泡声。 猎物身旁的树上,贝尔在枝叶形成阴影中露出笑容。这附近早就被他布下大量钢丝,暗中还有Varia队员埋伏。他无声地咧着嘴笑,小刀在手中一闪而过,连着钢丝的刀刃直接穿透18队队长的手掌。 岚守手指微动,犹如木偶戏,被吊住的尸体抬起左手,在空中轻轻挥动。 因为灌木丛遮挡,后面的队员只能看到队长肩膀以上。他们互相对视,虽然有人在耳机里听到了轻微的怪声,但出于对队长的信任,还是决定继续向前移动。 有如撞向蜘蛛的网。 7队。 一分钟前,就有种焦糊味儿在空气种若隐若现。 视线所及并没有哪里升起火光,身体暂时也并未出现不适,不过为了保险起见,7队的人还是换上了全覆盖的防毒面具。 本就糟糕的能见度在防毒面具的镜片下更加糟糕,为了能继续前进,无奈只能由一人戴着简易面具并佩戴夜视仪,所有人加速前进,力求快速通过这片区域。 越往前,焦糊味儿就越大,好在并没有人出现中毒的症状。正在所有人试图搜索焦糊味儿的来源时,身后突然出现轻响,让他们一瞬间齐齐调转枪口。 想象中的敌人并没有出现,后方空无一人,连叶片都没晃动一下。 7队的人保持警惕,准备派人前去探查。那个人刚走出一步,距离刚才发出声音不远处再次传来一声“唰”。不到一秒时间,沿着逆时针的附近又是一声“唰”。 活像正有个人绕着他们这群人快速地逆时针移动。 7队的幻术师冲队友打了个手势,表示他并没有发现幻术的痕迹。所有人都绷紧神经,食指死死放在扳机上,随时准备按下。不随意开枪是为了避免暴露位置,现在敌人都已经找上门了,自然是尽可能地解决掉对方。 我在明,敌在暗,如果半分钟后敌人还不现身,7队队长就打算下令让全队人朝着所有可能的方向开枪,即使会暴露自己和浪费弹药,也比等待敌人布置完全、被动挨打强。 高度紧张时,时间似乎也流淌地更慢。汗水顺在队长的鼻梁缓缓下滑,消失在厚重的作战队服里。 突然,正前方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等等,是幻术!”即使幻术师马上提醒出声,其他人还是都下意识地扣动扳机,子弹如流水一样呼啸而出,几秒钟就将前方的植物打得一片狼藉。 就在刚刚停止射击,7队队长准备下令无差别扫视时,一柄暗色的伞从黑暗中无声地飞出。它看上去并不像普通的伞那样轻盈,伞柄和伞面上都附着造型奇异的装置,如果你靠近它,还能听到一阵微微的嗡鸣。 “那是——!” 队长的话卡在喉咙里,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由特殊装置聚集而来的闪电轰在他们身上,一瞬间就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在7队纷纷僵直倒地之后,黑伞才慢悠悠地落地,再看不出一点凶残模样。 列维从树后现身,将黑伞收回背后,他所率领的雷击小队随即出现,迅速收回制造雷电的装置,并在敌人身上再补上致命一击,保证不会有人侥幸存活。 一行人安静地消失在树林中。 空气中的焦糊味儿更重了。 13队。 “已经有数个小队失去联系了。”13队的队长神色肃穆。安布鲁杰的人都戴着无线电通讯器,为了保证各小队互不打扰,队员们只能听到队内语音,队长才能联络上各个队伍。 剩下的队伍都在通讯频道中通报位置,此刻他们已经走过了大半距离,彭格列的庄园近在咫尺。这里的树木更密,也更高大,要随时注意会不会有人藏在上面。 “所有人集中警惕,离目标越近,敌人的阻击力度也会越大。”13队队长轻声吩咐道,视线所及的10个身影纷纷点头。 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战斗中的机会转瞬即逝,他立马朝着最末尾的那人射击。三发子弹重重撞上那个人的胸膛,强烈的冲击直接把最后一个人撞翻在地。 “敌人!”他激动地抬高枪口,身边的人也纷纷扣紧扳机,却在下一秒迟疑地停下动作。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还未失去生命,防弹衣阻止了子弹进一步伤害人体,却阻止不了射击带来的震荡。如此近距离挨了冲锋枪三枪,胸骨不断也要开裂,恐怕短时间无法恢复战力。 夜视仪被摔到一边,他眼神惊恐地看着13队队长,即使痛苦也不敢移动身体。 这个人身上穿着安布鲁杰家族的作战服。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约猜到真相的幻术师马上有点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没有察觉到幻术,不,不过也有可能对方超过我太多。” 令人忍受的沉默弥漫开来,13队队长阴郁地看了一眼伤员,说:“你留下,想办法自己撤退,其他人,继续前进。” 说完,他转身就走,手却捏紧了武器。队长走在最前面,偷偷用余光打量身后的人,瞧见他们纷纷都握紧了武器,却没有瞄准其他地方,反而是不约而同地隐约朝向自己。 谁也不想莫名其妙地挨子弹。 队长深呼吸,试图平复紧张的情绪。如果一个团队中的成员无法互相信任,那么无需外力介入,很快它本身就会自己分崩离析。 联络器中突然传来极其刺耳的电流声,13队队长倒吸凉气,猛地拽下耳机,被刺激到的耳内开始嗡嗡作响。他揉了揉耳朵,停下脚步想为自己刚才的举止解释,刚才还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周围静悄悄的。 他猛然转身,发现并没有变得和想像中一样,队友们完全消失,相反,还有名成员站在那里,手里端着枪,表情惊恐,枪口正对着自己。 开枪产生的火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13队队长猛地扑到在地,惊险地躲过一发朝着脑门飞来的子弹,被擦伤的额头迅速渗出血液,火辣辣的疼。那名成员的瞳孔微微扩散,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子弹一路追着自己的队长而去。 明明知道中了幻术,队长却不能不反抗。只要你没能看破幻术,那幻术中发生的一切就都是“真实”,被刀砍到会流血,被子弹击中只会死得更快。 下一刻,一个血窟窿出现在这名成员的脑袋上,他一声不吭地摔倒在地,不动了。 13队队长自暴自弃地把夜视仪甩到一边,在幻象里,眼睛看到的一定不为真,现在还戴着这机器也只是累赘。他抹了把脸,把额头上的血全蹭在裤子上,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个寂静黑夜中继续前行。 “真是一出好戏。” 玛蒙漂浮在半空中,脚下不远处正是刚才惨剧的第一现场。实际上,这附近至少有20到30个安布鲁杰成员正目盲般不停在原地打转,时不时扣动扳机,将自己人射杀在地。 Varia中的幻术师至少五分之三都在这里,静静肃立在阴影中,共同为敌人编造噩梦。 “太慢了,你们,直接解决他们吧。” 等敌人们自相残杀效率太低,只要避开枪口,在场这些被蒙住双眼的人,随便来个人都可以轻易消灭。随即有能力比较富余的幻术师领命,慢慢靠近敌人,用枪或者刀刃夺去生命。 血色盛宴(下) 你有军队,我有Var…… 2队。 “现在的男子汉怎么都这样。” Varia的晴守看着下方慢慢经过的敌人,内心不满道, “真正的男子汉就应该用拳头,用身体去征服敌人,而不是枪这种冰冷的器械,嗯哼。” 隔着树叶间隙,他看到2队队长的胸前明显挂着两枚手.雷,而且是引爆时间很短的那种,这也是他没有直接跳下去拧断对方脖子的原因。 “现在的人越来越不懂格斗的美了。”路斯利亚忧愁地叹气,在小队正好走到自己正下方时悄然下落,落地时的动静仿佛蝴蝶振翅。 突然出现的身影让2队集体一愣。在这瞬间,晴守右手直击上最近人的喉咙,满意于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在对方向后倒前一把把人捞到怀里,右臂抓着敌人的腰带,左手直接按在那根逐渐僵硬的手指上,让子弹朝左边疯狂倾泻。 左侧的敌人纷纷躲闪,有个倒霉蛋被当场打中喉咙,直接倒了下去。右侧的敌人终于反应过来,子弹同样朝着路斯利亚疯狂倾斜。 木屑纷飞,他搂着怀中的人,脚步翩翩仿佛正在跳一曲舞,移动间,用“舞伴”的身体替自己挡下大多数子弹。 “咔哒”声预示着弹夹打空,路斯利亚动作不停,猛然将尸体甩向左边,回身朝右侧的4个人扑了过去。 听说熟练的士兵几秒内就能换一个新弹夹,眼前的敌人虽然装备不错,但显然素质还没有高到那种程度。晴守抓住一个人的枪把时,他才掏弹夹掏到一半,眼里全是惊慌。 路斯利亚对他露出笑容,额头猛地撞向对方下巴。猛烈的撞击至少能让对方意识迷糊几秒,他顺手扯过弹夹,干净利落地换上,接着故技重施,再一次将敌人的身体当作挡箭牌,继续扫射。 两个人要害中弹,一个人勉强滚地躲了过去。弹夹又空了,晴守将尸体抛向身后,地上那个人刚刚爬起来,食指在扳机上按到一半,就被人用手卡进扳机的剩余空间,动弹不得。 身后传来上膛的声音,路斯利亚连一秒都没有迟疑,胳膊反拧,顺势用力将人拽到自己身前,冲锋枪死死卡在喉咙上。 喉管被压迫,那人仍旧吓得大叫: “别开枪,我不想……!” 话音未落就被同伴的子弹打成了筛子,温热的尸体被带着翻滚在地,一路滚到树林中的阴影中。右侧的敌人一个重伤,躺在地上生死未知,还有两个有能力反击。 子弹死死追在身后,路斯利亚几乎是连滚带爬才移动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欸。”晴守心情非常不美妙地叹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更加失落地发现出门前画的妆已经花了。 “所以说人家就不喜欢跟用枪的人打嘛。” 他安静地半趴在地上,听着敌人分开草叶的“沙沙”声,一动不动。刚才的打斗已经耗费了敌人不少子弹,大概敌人的库存也不多,不然现在迎接他的就是枪林弹雨,而不是逐渐接近的两个人。 又是子弹袭来,一颗子弹擦过他的小腿,鲜血立刻沾湿了布料。他仍是一动不动,往日那种故作的娇羞全部消失了,路斯利亚表情平静,安静地调整着姿势,好似只狩猎的狼,耐心地潜伏在暗处,只等一击咬断敌人的喉咙。 敌人在靠近,靠近,更近。 蓦然,路斯利亚从草丛中飞起,重重踢在敌人腰侧,那个人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喉咙猛然涌上一股铁锈味儿,随即而来的剧痛让他意识涣散,连拿枪的力气都没有。 另外一个立刻开枪,却在同时被路斯利亚抓住枪口强行偏移,子弹从晴守耳边堪堪飞过。不等安布鲁杰开第二枪,一只拳头直击脆弱的喉咙,将喉骨和气管打了个粉碎。 随着又一声枪响,树林中重回平静。 “疼疼疼,疼死了!”路斯利亚蹲下来,左手捏着小腿肌肉尝试止血,右手按下无线电耳机后,一边抱怨,一边擦着不存在的眼泪。 “有没有人关心下女士啊!我受伤了欸,急需有人来帮我!” ?队。 Varia全员出动围捕,但敌人入侵的区域太广,人数差距的悬殊还是让某些安布鲁杰接近了庄园。 彭格列所有的成员已经撤回庄园内,敌人和目标之间仅隔着一堵围墙。围墙外,是黑暗可怖的树林,围墙内,是灯火通明的庄园。 小队队长事先让队内的幻术师捏了个人,让其在树林边缘反复游走,并没有招致任何攻击,视野范围内也看不到彭格列的人。 他目测了一下距离和高度,翻墙而入目标太大,也很容易被彭格列阻击,不如直接把围墙炸开。他把自己和队员的手.雷全部捆在一起,准备把这些全部投掷出去。 小队队长躲藏在树林的阴影中,拔下插销,迅速抬高手臂。蓄力的动作让身体不自觉地歪出遮挡物,他浑身绷紧,在手.雷即将脱手而出时却感到胸口一松。 他茫然地低下头,血淋淋的洞代替了心脏的位置,如果往深处看,还能看到依旧蠕动的肌肉和血管。血液顺着嘴唇不断滑落,力气宛如一个被扎破的气球,在最后一刻消失无踪,已经拔下插销的手.雷从手中滑落在地。他想开口提醒队友隐蔽,张开嘴除了鲜血什么都吐不出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东西需要撞击才会爆炸,刚才落地的冲击显然不足够。小队队长倒下来,闭上眼的瞬间没错过一颗子弹磕上近在咫尺的手.雷。 剧烈的爆炸席卷了整片区域。 附近的人全被卷了进来,一时间,不少人都因被波及而哀嚎。 爆炸带来的热风猛然拂过整座庄园,在楼下辉煌灯火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漆黑的房顶上,闪过一瞬间的银色。 苍白的手指按在漆黑的机身上,琴酒周身散落着十几颗弹壳,每一颗都代表着一名敌人的倒下,绝无浪费。 长发被吹起,趴在房檐角落的男人仍然紧盯着瞄准镜。刚刚藏在树林中的老鼠们全被炸了出来,倒塌的树木再起不到遮挡作用,敌人四散奔逃的速度在琴酒眼中像是慢动作。 又一颗滚烫的弹壳弹出,瞄准镜中的身影倒下,琴酒移动枪口,子弹几乎是在镜头停下的瞬间就被击出。正在奔跑的目标,在子弹巨大惯性的带动下直接摔了出去,差点就摔成了两截。 奔跑的,躲藏的,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 墨绿色的眼睛宛如捕猎的鹰,在捕捉到猎物动作的一刻,连思考都无需思考,如同刻在本能之中,只要扣动扳机,无论猎物是躲闪还是故意停顿,怎么做都逃不出被子弹贯穿的命运。 从阻击开始,共有23人绕过防线接近庄园,23人均被当场解决,截至目前,没有敌人靠近围墙50米内。 无线电耳机内传来不同人的声音。 “怎么回事,哪里发生爆炸了?话说到底有没有人来帮我,这里有女士受伤了!” “嘻嘻嘻,超——级——剧烈的爆炸!这下屋里的人该坐不住了吧。” “你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琴酒!只有我,才完美执行了BOSS的任务!之后BOSS一定会夸奖我的……” “你没炸掉任何东西吧?” 琴酒已经在屋檐上趴了超过20分钟,始终保持着同个姿势一动不动,动作间却丝毫不见僵硬。他抬手给武器装填子弹,就像是一尊雕像突然活了过来。 枪械上膛发出一声轻响,琴酒提着枪,轻巧地移到了另一处狙击点。不过任务完成得十分顺利,让他难得产生了跟同事闲聊的心情。 云守冷笑一声,说: “是你们的无能,漏了太多老鼠过来。” 接着琴酒重新趴下,警惕着周边的动静,不再管耳机中传出的声响。 - 爆炸声传来时,西罗·安布鲁杰和彭格列九代目仍继续着交谈。 无论气氛多么紧张,两位首领的表情都保持着平静。他们像是朋友一样聊着天气、吃喝、家族的事业、今天的宴会,一些早年的趣事让笑容变得更真诚,也有心情和上前结交的其他人凑趣两句。 强烈的震动仿佛就发生在身边,餐桌猛烈摇晃起来,将满桌的酒杯摔在地下。浅金黄色的液体流淌在地毯上,在暖色的布料上印出深色的污垢。 一些宾客惊呼出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更多的人,特别是彭格列的人,都悄悄地握住了自己的武器,准备应对随时将至的战斗。 守护者们只留了岚守和雷守在九代目身边,其他们都默不作声地移动至厅内各处,默默地将一部分区域划入自己的保护范围。Sal也不再关注其他人,Varia的作战队长难得长时间保持安静,静静地站在九代目不远处,垂下眼睛,让人看不清眼神。 晃动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到半分钟就恢复如常。西罗和九代目同时收回目光,视线在空中交错。 “各位请不用惊慌。”九代目站起身,朗声安慰宾客们。不少人正在窃窃私语,听到九代目开口,都安静下来。老人面含抱歉,说: “我们的厨房刚刚发生了一点小问题……新来的厨师忘记关掉开关就离开了。” “然后就,bm!所幸,除了一些食物和我的厨房,没有任何人受伤。”他耸耸肩,被逗乐似地笑起来。 九代目的镇定语气和神态充满了说服力,少数真得惊慌失措的客人也忍不住跟着微笑,仿佛看到了厨房一片狼藉的滑稽画面。有人轻笑,乐队在指挥下重新演奏,舒缓的气氛再一次飘荡在这个房间里。 西罗轻轻鼓掌,已经知道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由衷道: “看来,我输了。是我小看了彭格列。” Timte定定注视着彭格列曾经的盟友,不解又早就明白地问道: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盟友不是简单一两句话就能缔结的,必须经过血的洗礼,并肩作战,利益交缠,最终才能形成牢固又血脉相依的同盟。 当初的安布鲁杰和彭格列,如今的安布鲁杰和彭格列。即使彭格列九代目早就明白其中缘由,也不由得想问一句:为什么? 西罗·安布鲁杰轻笑,说: “我一开始就说过,跟不上时代的人会被抛弃。你的做法,或许适合十年前的安布鲁杰,却不适合现在的安布鲁杰。” “XANXUS如果成为十代目,我相信他能带给安布鲁杰家族更多的利益。就像你说的,万事为了家族。” “可惜。”他沉吟道, “你宁可把位置让给一个日本的小鬼,也不愿意让彭格列迈出崭新的一步。” 从始至终都保持镇定的九代目,终于露出一丝凝重。老人严肃地说:“不关他的事。他还不是我们世界人,不要伤及无辜!” 西罗嗤笑: “晚了。” 从那个年轻人接过戒指就晚了,从他和XANXUS联手就晚了,从他不知何时生出不满和野心就晚了。 安布鲁杰家族的首领轻轻打了个响指,整个宴会厅霎时陷入黑暗。 适应了灯光的眼睛蓦然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似乎是硬物碰撞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一片寂静。 客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不断响起,一片混乱中,手杖敲在地板的声响清晰可闻。漆黑中,温暖的橘黄色火焰轻柔地跳动着,照亮了一大片区域,驱散了无光带来的焦躁和惊恐。 Sal正挡在九代目身前,刚才的声响,正是巨剑与敌人短兵相接造成的。不得不在这里站一整晚还没得架打的Sal十分暴躁,剑身上缓缓流下的,敌人的鲜血也不能平复这种心情。 “请各位保持镇静。” Timte是真得很抱歉,一晚上居然将这种话说两遍。看来彭格列内部还是有漏洞,才会让敌人轻易摸到电闸箱。 “彭格列家族会保证各位的安全。” 原本位置上的安布鲁杰家族早已消失不见。 - 已经消灭了敌人的Varia,正在收拾战场,确保不会出现敌人剩一口气侥幸逃过的情况。 打了一整晚的众人兴奋之余也难掩疲惫,正准备回庄园休整就被Varia作战队长的大嗓门钉在原地。 “喂——!!!安布鲁杰那帮混蛋逃跑了!全都给我搜!搜不到不准回来!” 不少忘记调耳机音量的Varia当场被震出耳鸣。 Sal还在耳机里说着什么,但是几乎全部的人都摘下耳机,准备等他吵吵够了再戴上。不怕听漏什么命令,Varia作战队长的音量,足够把耳机变成外放。 “他们其中有幻术师,并且一定有能够快速移动的交通工具在附近,给我找!特别是直升机和摩托车!肯定藏得不远,在五分钟的路程内,去找找入侵者没经过的方向!” Varai立刻行动起来,所有人飞快地探索着周围的区域,不断通过耳机交流,将探索过的地方从地图上划掉。 占着整片区域最好视野的琴酒,则是不断在肉眼和狙击镜之间切换。 这附近树木丛生,只有一条一览无余的大路,从正路逃跑目标太大,更有可能地是从树木间穿过去,但在现在Varia四散的情况下,只要被一个人发现,就算前功尽弃。况且,直升机需要开阔的停机坪,摩托车在这种地形下速度发挥不出优势,只能说两者都有可能,但并不是绝对。 ——不过,庄园里就有现成的直升机和停机坪。 不等琴酒通报情况,螺旋桨的巨大噪音就从每个人的耳机中传来。 “啊?!”Sal大怒,他直接撞破大厅玻璃,一路狂奔到庄园背后,结果刚冲出去就被迎面而来的子弹逼回建筑物里。 不止一台,Varai的和其他客人驾驶的,一共三台直升飞机共同升空,迅速拉高,螺旋桨搅起的气流震得附近的窗户“哐哐”作响。 有人在直升机上疯狂扫射,子弹在墙壁上射出一排弹孔,临近的窗户无一幸免。连琴酒也被这种枪林弹雨给逼得只能躲避,从屋檐一路滑到边缘,最后只能靠一只手挂在墙壁上。 转眼间直升机已经飞到几百米之外,Varia云守身体摇摆用力,直接把自己荡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他拍掉身上的碎玻璃,将无线电耳机调整到另外的频道。 是他为了“大鱼”准备的后手,只是为了保险,没想到现在真得能用上。在经历过上次后手因泄密失败后,他保证这次绝没有第二人知道。 通讯器里传来一个女声。 “老大,你终于联络我们了!我等得都要发霉了!” “别废话,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当然,就等你一声令下!” 云守咧开嘴,墨绿色的眸子在黑夜中像是一团闪烁的鬼火,说: “基安蒂,科恩,给我把那东西炸下来。” 两声“是”重叠在一起。夜幕下,两个身影迅速从阁楼钻出,爬到房顶上将手中的东西架好。一个画着奇特眼妆的女人,一个消瘦、看上去十分沉默的男人,唯一的共同点他们的肩膀上都架着一个火箭推进榴弹。 俗称RPG。 两发弹药飞快地穿过天空,随即又是两发紧跟其后,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几秒钟内就接近了直升飞机,紧接着炸出绚烂的烟花,几乎点燃整片天空。 清扫收尾 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两团火球在空中爆开,迅速坠落,金属砸在地上撞出的巨响隔着几百米也清晰可闻。 火光背后,仅剩的直升飞机已经借着爆炸遮挡飞出去老远。 琴酒盯着镜头里的目标,思索片刻还是放下了枪。敌人已经超出了狙击枪的精确攻击范围,在这种距离,击中有可能,但是击毁或者准确命中驾驶员的概率太低,没必要浪费弹药。 “可恶!让他给跑了!”名为基安蒂的女性语气十分暴躁,动作迅速地又装上一枚榴弹,看样子很想再来一发,不过被她的搭档科恩伸手挡住了。 男人摇摇头,基安蒂“切”了一声,最终还是皱着脸把RPG放下收好。 火柴“唰”的短暂驱散了黑暗,Varia云守点燃香烟,随手挥灭了深夜里的小小火光,让周围又陷入漆黑。 “走吧。”他咬着香烟,不再关心逃脱的目标,转身下楼,一缕缕的烟雾飘荡至身后。在这里安排拦截本就在任务之外,打下来两个是意外之喜,放跑一个也算不上任务失败。既然任务顺利完成,那就没什么好计较的。 等三人到楼下,庄园的电力已经恢复了,从窗外可以看到仍有不少客人在宴会厅中停留。今夜除了Sal,其他Varia成员都没公开露面,琴酒绕过被灯光照亮的区域,带着科恩和基安蒂从角落里溜进主楼。 略显狭窄的走道被明黄色灯光照亮,地板上覆盖着一层地毯,踩上去无声又柔软,空气中浮动的幽香恰到好处,彰显存在的同时又不会觉得刺鼻。温馨舒适,没有敌人,眼前的光景会不自觉地让人放松警惕。 走过转角,琴酒脚步猛地一顿,锋利的剑尖就悬在不远处,他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自己扎穿自己的喉咙。 “武器呢?” Sal一字一句地问道,表情不爽到仿佛脸上写了“如果有一个字不如意老子就马上砍了你”。站在他身旁的九代雨守,布拉班达·修尼缇,同样满脸严肃。 RPG这种大杀伤范围武器,未经允许就携带进庄园,如果Varia真得反叛之心不死,冲宴会厅来上几颗,造成的影响将会十分恶劣。 “在楼上。”琴酒表情不变,让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用肢体语言表示自己并没有反抗的意图。 云守也清楚最近Varia和彭格列刚刚关系缓和,实在不适合再挑动双方神经,但他不会承认自己对于上次失手过于印象深刻,以至于宁可踩线都要搞来点动静大的以备不时之需。 布拉班达冲着耳机说了两句,估计是让本部的人上去把武器收了。 “谁准你带榴弹炮进来的,啊?!” Sal声音越说越大,剑尖跟着他的话在空中摇晃。 “还有你们两个!”作战队长一指琴酒身后的科恩和基安蒂,吼道: “一个雨,一个岚,怎么跟这混蛋混到一起去了?!谁批准你们今晚任务缺席的,想死是不是?!” 两个帮凶从遇到Sal就安静地跟鹌鹑一样,这会儿被骂也不敢吭声。带头的则冷哼,一点也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除了列维会专门训练雷击队,雷属性的基本都在雷守手下干活,其他Varia干部从来没有固定的下属,出任务都是按需配人,训练也是各自放养。所以云守想带谁就带谁,根本不需要批准。 Sal越骂越激动,结果琴酒下句话差点让他噎住。琴酒说: “我交过作战计划,给BOSS,让基安蒂和科恩待命听我指挥。” 他说得理直气壮,让人很难去怀疑真实性。 “……既然BOSS批准了——” “计划书就放在你给他的请柬下面。” “——那个混蛋才不会看啊啊啊!” 旁边挂着的画应声而碎。本来击向琴酒的攻击被轻易躲过,巨剑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地将画框一刀两半,在墙面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你这混蛋故意的是不是。”Sal说道。一半剑身都嵌在墙里,Varia雨守左臂骤然发力,转瞬便破开另一半墙壁,在金属与建筑的摩擦声中将剑抽出。鲨鱼今天只见了一点点血,蠢蠢欲动的剑急需砍点什么,没有敌人,同事也凑合。 琴酒什么都没说,在对方出击时就已经将武器握在手中,意图不言而喻。 往常这种场面有路斯利亚出来打圆场,现在Varia晴守不在,布拉班达听着刚刚传达过来的命令,只能自己出声阻止。 “行了,都住手。”九代雨守跨步上前,戒指上蓝色火焰飘摇,打破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他点点耳机,对Sal说: “九代目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不过,下不为例。” 他话音一转,看向琴酒,说: “另外,跟我走吧,九代目有话问你。” 沿着曲折的楼梯向上爬,远离热闹的宴会,音乐和交谈声渐渐消失,虽然长廊同样被明黄色的灯光照亮,地板上铺的是同一种地毯,但不再像一楼那样可以随意进出,这里已经是独属于庄园主人的权力范围。 今晚的风波虽然没有波及来宾,但总归闹得有些大,九代守护者们大都留在楼下负责安抚情绪,安排客人们离开。布拉班达带着琴酒来到书房前就匆匆走了,看来也是要务在身。 他敲门进去,九代目就坐在书桌后,桌面上摊着不少文件,虽然受伤初愈有些憔悴,但看着精神不错。看到玛蒙也在场,琴酒心下了然,彭格列首领找自己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如果Varia雾守也在,那么只会有一件事。 “坐。”老人放下手中的文件,将纸张收拢整齐,表情介于严肃与放松之间。九代目并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 “叫你们来,是因为这个人。” 他推过去十几张照片,大部分都抓拍得模糊不清,仅仅能从身形看出大概是位女性。其中清晰的几张,除了卢阿娜·薇维昂纳的近日照,唯一一张外形不同的,还是个背影。 照片上女人亭亭而立,好像突然被人叫住而微微回头,宽大的遮阳帽盖住了大部分面容,仅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和粉红色的嘴唇。 个人特征约等于没有,更别说,她最擅长易容和幻术,根本分不清何时才是真面目。 “贝尔摩德。”彭格列九代目念出她的名字,将两整份资料递分别递给琴酒和玛蒙。 “据情报部门的调查,至少在三天前,她就已经冒充了薇维昂纳家族首领的身份。 “今天,她又以卢阿娜的身份混进了宴会。” 老人沉吟片刻,注视着玛蒙,说: “而最早,恐怕是玛蒙你和她先有的接触。” 并且和玛蒙一起,袭击了九代目本人。 “这位女士似乎对彭格列很有兴趣,但截止目前,我们对她的目的和所得还一无所知。”他双手交握,说到藏在暗处的敌人时语气依然平静。 “玛蒙,我希望知道你和她合作的原因,以及她接近彭格列的目的。” Varia雾守短暂地沉默,就在琴酒以为他不会开口时,玛蒙反倒十分坦诚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实情全部交代了出来。 玛蒙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我一直都很想解除自己身上的诅咒,恢复力量。我已经尝试了很多方法,但是事实证明那些毫无用处,于是从去年开始,我把关注点放在了药物上。” “药物?”九代目有些惊讶,随即想到什么,问道: “所以当初……” Varia雾守知道老人要问问什么,实际当初他也因为那个神奇的药效而惊讶。 “是他们研发出的麻醉针。” 彭格列九代目下意识摸摸脖子,说: “请继续。” “在我接触过一段时间违禁药品后,贝尔摩德找上了我,表示她背后的组织希望与我合作,共同研发可以使我恢复原状的药物。” “代价呢?”琴酒瞟了一眼玛蒙道, “肯定不只钱这么简单。” “姆,他们希望我能提供自身细胞和身体数据供他们研究,以及,他们希望我提供火焰。” “火焰?”这倒是出乎九代目的意料,实际上,除了意大利黑手党,其他地区几乎无人知晓火焰,所有家族的人都很小心地保护着这个共同的秘密。 “你说的这个组织,已经有能够储存火焰的技术了么?” 玛蒙摇摇头,说: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并没有去过他们真正的研发基地,虽然贝尔摩德邀请我去参观,但是我能看出,我到的那个地方只能算是个前哨站。” “邀请她协助我也是因为她的能力,至于维昂纳家族,我是接到她的联络才过去的,她希望我能帮助她混入今天的宴会,我拒绝了。我也没想到她居然敢自己过来。” “我并不清楚贝尔摩德背后的组织有多大规模,实际上,除了贝尔摩德,我没和组织的其他人接触过。” 谈话间,彭格列九代目的表情逐渐严肃。 如果仅仅是贝尔摩德一个人,即使她能潜入本部也无足畏惧,但如果是一个庞大且未知的组织对彭格列伸出触角,它不仅拥有优越的制药手段,能力优秀的成员,同时还对常人无从接触的火焰感兴趣,并且进行了相关的研究,看样子还想继续深入研究下去。 “恐怕事情比我之前想象中的要麻烦。” 老人轻轻摇头,神色中染上一丝疲惫。 玛蒙虽然行事比其他Varai更加自由,但是也很少在外露面,行踪更是难以捉摸。如果对方连玛蒙都能接近,那很难保证其他人周围没有这个组织的身影。 他沉思片刻,打电话让情报部门将近期与西罗·安布鲁杰接触过、未在情报部门记录中的所有人的资料都发过来。很快,房间一角的传真机开始工作,不停地向外吐出印着人像的纸张。 总共发过来十余份,琴酒站在传真机前一份份过目。里面大多数看上去都平平无奇,印在纸上的姿态放松,穿着随意,没有遮掩自己的举止,几乎都是正脸抓拍,个人体征一览无余,身份无外乎是生意人、政客和同行。 比较可疑的一张,纸上是个青年男性,穿着一条深灰色西装裤,白衬衣,似乎是随意将灰色贝雷帽拿在手中,却正好挡住脸,只在后颈处露出一点金黄色的发尾。 琴酒仔细观察着照片中透露出的细节,虽然看不到脸,但肤色、身形、身高等信息都被他牢记在脑内。 “咔咔”声响起,随着纸张的摆动,又一个人被一点点从机器里吐出来。他长着一头少见的白发,即使刚从黑手党基地出来,表情和姿态也没有丝毫紧张,这位青年男性甚至笑得眯起双眼,看上去十分愉悦。 他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如果再背个双肩包,就更像是个年轻学生,而不是和黑手党打交道的人。 要说他身上唯一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他左眼下方有一道紫色的倒皇冠状印记,离远了看,仿佛是一道正在流血的割伤。 白兰。 陌生的名字突然闯入脑海,琴酒难得震惊地怔愣当场,墨绿色的瞳孔几乎收缩成一个点。 白兰,密鲁菲奥雷家族。 有那么一瞬间,脚下踩着的仿佛不再是坚实的地板,而是流动、无形的冰冷海水,Varia云守不能呼吸,四肢无力,只能放任自己被海水裹挟着不知涌向何处。 异象不过维持了半秒,再回神,他仍站在九代目的书房中,手里拿着一大叠纸,身后两人似乎对他的异动毫无察觉。琴酒呼出一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惊诧,将资料整理好再交到九代目的手中。 彭格列九代目翻看了两眼,说: “辛苦了。我希望你们二位能继续追查贝尔摩德。我会派情报部门协助你们,如果可能的话,或许将来彭格列能反过来渗透对方也不一定。” “至于现在。”老人呼出一口气,最终露出一个微笑。 “去休息吧,接下来Varai暂时没有任务了,你们可以好好度个假。” 琴酒、玛蒙二人答“是”。在出门前,Varia云守终于还是问了句: “先生,安布鲁杰家族……” 彭格列九代目眨眨眼,笑容不减,说: “别担心,安布鲁杰家族来袭时,彭格列也同时发动了对对方基地的突袭。至于西罗,有人负责解决他。” 犹豫再三还是未将白兰的事情说出,琴酒退出房间,在思索从何处下手追查贝尔摩德时,耳边似乎仍回荡着一个声音,他自己的声音。 白兰,密鲁菲奥雷家族。杀了他,杀了他们。 - 安布鲁杰家族总部。 XANXUS坐在一片废墟上,从地板风格来看,勉强能看出这块区域原本是某间会客厅。 不远处,彭格列的幻术师们协力保证没有外人会发现这里的战斗痕迹,而他身边,无数身穿黑西装的黑手党正在其他房间里进进出出,抢救可能剩下的文件和资料。 不久前,Varia BOSS被九代目一个电话从睡梦中叫醒,空投到此,正十分不爽需要发泄。于是西罗·安布鲁杰一下飞机,就差点用脸接了XANXUS一枪。 当时西罗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他冲XANXUS说了什么,拼死战斗,可惜最后的结果还是被一枪毙命。 说了什么呢? XANXUS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只想睡觉。 突然遇袭 十代目的平静生活 距离上次战斗已经过去10天,吓人的Varia消失不见,只听说被押送回意大利候审,泽田纲吉——彭格列第十代首领——自觉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大概。 “十代目——!” 热情的呼唤在熙攘人群中格外突出,泽田纲吉下意识想装作那不是在喊自己,结果左右同学早就自觉让出一片空位,捂着嘴朝这边窃窃私语。狱寺隼人面带笑容,一路小跑着过来,刚到跟前猛地弯腰准备来个90度大鞠躬,结果被泽田纲吉一把扶住了。 “狱寺君!都说了在学校不要喊我十代目啦。” 泽田纲吉小声、急急地说道,发现周围同学似乎都在看热闹,忍不住捂脸,拉着人想赶快离开。 狱寺隼人顺从地被矮自己半个头的少年拽着走,一边走一边振振有词: “那怎么能行!作为左右手,怎么能在称呼上对首领无礼!” 虽然之前凭借死气弹,稍微挽救了自己在同学间的形象,但大多数人对泽田纲吉的印象还停留在“废柴”二字。所以,其实大部分人更多是在关注学霸加帅哥的狱寺隼人,结果现在两个人一起走得跌跌撞撞,反而更引人注意。 “什么十代目、黑手党的,我真得不想当啊。” 泽田纲吉低声嘟囔,瞟见狱寺隼人脸上激动的神情又马上岔开话题安抚。 “啊啊,说起来狱寺君还要去打工吧!我们还是快点走,要是迟到就不好了。” 狱寺隼人打工的地方离泽田纲吉家不远,最近两人都是顺路一起回去。 到嘴边的《如何鼓励你的失意首领:100句忠心下属该说的话》语录被咽下,把遵守首领命令当作人生信条的人立即答道: “遵命!” 泽田纲吉干笑两声,心里默默想:既然这么听话,为什么唯独称呼不改啊…… 还未等他腹诽完,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巴掌,吓得他“诶呦”一声,同时耳边响起爽朗的笑声。 “纲,狱寺,真巧啊。”山本武笑着从他们两个身后挤过来,正好站在中间。他有些气喘吁吁,身后还背着棒球棍,看样子是直接从棒球场过来的。 “正好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泽田纲吉惊讶道: “山本……!你不是要去打棒球么?” 不像泽田纲吉和狱寺隼人两个合格的归宅部,未来的彭格列雨守对棒球的热爱十年如一日,几乎每天放学后都泡在球场上。 山本武点点头,熟稔地将手揽在同龄人肩膀上,说: “棒球社提早结束,正好我答应了老爸早点回家帮忙。” 狱寺隼人对二人世界被打扰十分不满,更不满被棒球白痴占了十代目身边的位置。他反手扒开山本武,抽出炸药蠢蠢欲动,吼: “喂!你居然对十代目不敬!”山本武则完全状况外,被拽着衣领还笑呵呵地应了一句“有么?” “停!”眼看要打起来,泽田纲吉(自认为)微薄的首领意识终于上线,连忙一脚插在当中。一手按下狱寺隼人的武器,一手稍微顶开山本武,用一个扭曲的姿势把自己塞到中间。 “这样就行了吧!” 现在岚守和雨守一边一个,三个人像女中学生一样排排走。 狱寺隼人蹬了山本武一眼,看在敬爱首领的份上勉强接受这个现状。山本武还是没get到他的点,只是被这一通操作逗乐了,说: “你们干什么呢?” 准?彭格列十代首领再度叹气,内心哀嚎:自己果然不想当黑手党首领! 落日西垂,少年们并排走在街上,短短一截路却足够讨论不少话题,即使时不时单方面荡起火药味,但与惊心动魄的战斗比起来,此刻平静得不可思议。虽然仍是每天被里包恩各种“残忍”对待,但是短短十天的风平浪静,已经足够让泽田纲吉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 黑曜战后也是,指环战后也是,彭格列的十代大空总期待眼下这场风波过去,自己就能回归最初的日子。 像每一个平凡人,上学,考试,走进社会,工作,或许结婚,或许孕育新生命,有几个知心朋友,或许找到一门爱好,再捎带几个消遣,然后一直工作到退休,拿着退休金享受人生最后十几年年,最后垂垂老去。 现在他心里只发愁没考好的考试,头疼要完成的作业,担心小婴儿家庭教师的魔鬼教育。夕阳把整个人都照得暖烘烘的,泽田纲吉伸着懒腰,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哈——蹲下!!!” 嘴才张到一半,背后过电似的打激灵,他猛然按在守护者背后,硬生生把人给按弯了腰。 有什么东西从原本额头的高度飞过,撞上路边店面的门板,在上面穿出一个洞。泽田纲吉连转头都来不及,几乎所有动作都交给直觉。他一手抓一个,不知道从哪儿爆发的力量,带着狱寺隼人和山本武,连滚带爬地冲到不远处。 “啪啪”声在背后响起,泽田纲吉用余光瞟到刚刚站的位置荡起一阵尘土。明白自己被攻击的瞬间,映入眼帘的画面仿佛被按下慢放键,他能听到耳边心脏鼓动,血液流淌,自己略显慌乱的呼吸转瞬变得平稳。 敌人不是想象中凶神恶煞的黑西装男,反而穿着很常见的T恤长裤,长相普通到丢进人堆里找不到。他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慢慢矫正着方向。 泽田纲吉能看到,敌人的表情逐渐变得惊讶,按在扳机上的手指弯曲,又一声“啪”从空气那头飘过来;能看到,刚刚被自己差点带到地上的岚守,狱寺隼人站都还没站稳,炸弹的引信已经冒着火花,在下一个呼吸时飞向敌人;能看到,山本武早一步稳住身体,他站在最前列,用身体挡住自己和狱寺隼人,手早就握在了武器上。 子弹飞出,炸弹爆炸,敌人被激荡的气流推向后方,炸药的碎屑在他脸颊上划出许多血痕,高速飞行的金属制物同样被气流影响,微微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打不中。 直觉这么告诉泽田纲吉。 彭格列十代目吓呆似一动不动,只有眼神是他自己从未发现的认真。 敌人倒地一动不动,大概失去了战斗力。肾上腺素缓缓褪去,视线范围内的物体又恢复原速。 他看不见子弹。 直到被身后墙壁溅出的碎片砸到脑袋,泽田纲吉才从刚刚那种状态里如梦初醒。 “疼疼疼——!”他揉着后脑,疼得差点掉眼泪。刚刚是他拉着守护者走,现在是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两个守护者架着往小巷里带。 “等等!狱寺君,山本,刚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与以往要么在偏僻地点,要么在半夜的战斗不同,虽然这条街没什么行人,但爆炸和枪击的声响足够吸引目光。狱寺隼人顾不上“尊重”首领,只得先一步把人带离风险。 “那个人不会死了吧!”泽田纲吉伸长脖子,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语气止不住的慌乱。少年一瞬间脑补了许多警察找上门、自己含冤入狱、在牢房里孤独终老的悲惨画面。 “哇——!我的人生——” “没有!”十代岚守终于舍得把首领放下来,让他自己移动。狱寺隼人跟在泽田纲吉身边小跑,急声安慰看上去饱受打击的首领。 “那个人只是昏过去了!我发誓!刚才的动静很可能会吸引其他人过来,说不准还有他的同伙,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山本武看了眼后面,确定没有更多人追来,问道: “狱寺,你知道那家伙是什么人么?为什么突然袭击我们?” 白发少年咬牙,语气中充满愤怒。 “肯定是哪个不入流的黑手党,派人来刺杀十代目!” 他又向泽田纲吉解释道: “那个人身上没有家徽和戒指,所以我分辨不出他到底来自哪个组织。但您是彭格列下一任首领,只要伤害您,就能极大地伤害彭格列。” 彭格列十代目悲鸣: “所以说我根本不想当黑手党啊!” “等等,我们到底在往哪里跑啊?”泽田纲吉一个急刹,突然意识到前进的方向很熟悉。 “这不是去我家的路嘛?!” 狱寺隼人语气紧张地说: “我们得赶快找到里包恩先生。对方有枪,如果被击中就糟了。” 泽田纲吉疯狂摇头,口中拒绝连连: “不行不行不行!妈妈和蓝波还在家里,怎么可能把敌人引到家里去!” “可是——小心!” 身影在小巷拐角一闪而过,狱寺隼人猛地扑过去,直接把人撞了个后仰。那人手里的枪“嘭”的走火,巨响差点把在场的人震聋,子弹在斜后方的墙壁上撞出个深坑。 十代岚守惊出一背冷汗,少年人和成年人的力气终究是有差距,被掰开的枪在僵持中又重新歪向泽田纲吉。小巷太狭窄,用炸弹大概率误伤自己人,他一急,不管不顾地直接撞上对方下巴,把对方撞开的同时也把自己疼得眼冒金星。 那个人显然也被撞得不轻,但还是摇摇晃晃地挣扎着举枪,扣动扳机可不需要多大力气。下一秒从他视线死角里飞出根棒球棍,结结实实敲在脑门上。这下终于消停,男人没骨头似沿着墙壁软下去,不动了。 山本武将掉在地上的枪踢远,伸手把脑袋发晕的狱寺隼人扶起来。他握着棒球棍的那只手心冒出点汗,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上前探了探敌人的鼻息,在感到呼吸的同时微微放下心。 战斗转瞬即逝,刚刚被自家岚守推到地上的十代大空这才爬起来,急忙用手臂撑起狱寺隼人,关心道: “狱寺君,你没事吧!” “没。”狱寺隼人摇摇头,努力平复着呼吸说, “看来对方不止一个人。刚刚的枪声足够暴露位置了,我们要快点离开。” 三个人又匆匆跑起来,这次换山本武拿着棒球棒在前面引路,泽田纲吉跑中间,狱寺隼人殿后。 泽田纲吉默默想到:如果能联系到里包恩就好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依赖自己的老师,虽然里包恩既凶残又无情,但小婴儿总能帮自己解决麻烦。或许是一颗子弹,或许是其他武力逼迫,在危机关头,跳出来对自己说“上吧”。然后自己就真得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用拳头解决危机。 内心深处,他还是不想将战斗带到家里,如果能把敌人在家之外的地方解决就最好了。 其实巴吉尔赠送的死气丸就放在他口袋里,只不过前两次战斗结束得太快,他还没搞清楚状况,没有服下死气丸的机会。 不过他真得能在这种情况下战斗么?以往的战斗都是尽全力战胜对方就好,无论是骸还是XANXUS,都抗击打能力一流,被痛殴也没有生命危险,但普通人的生命十分脆弱。即使这个普通人正拿着枪对着自己,他的生命依旧脆弱。 如果自己够强,就能迅速且妥当地把敌人解决,但是自己根本不想战斗,那么如果自己不当黑手党首领,就不会有这么多敌人来攻击自己,可是自己本来也不想当黑手党首领—— 饶了一圈,泽田纲吉发现眼前的麻烦居然可以溯源到里包恩身上。帮他最多的那个人,也是带来麻烦最多的人。 “什么啊——”他苦恼地抓着头发,脑子一团乱。 山本武听到动静,回头问道: “纲,怎么了?察觉到什么了嘛?” 泽田纲吉摇摇头,刚想开口却突然停下脚步。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也紧跟着停下,警惕地看着周围。 直觉让他停下,但他并没有感到危险。 少年有些犹豫地开口: “什么人?” 此处离小巷出口仅有十几米,再前方就是大路,离泽田纲吉家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路口走进来,还不等三人紧张,就一头栽倒在地,身上有明显的焦黑色。 更多西装打扮的人出现,其中领头的人毕恭毕敬地说: “泽田纲吉先生,里包恩先生派我们来接您和您的守护者。” “你们……”狱寺隼人观察片刻,惊讶道, “你们是波维诺家族。” “正是。”领头人轻轻挥手,身后的部下迅速将躺在地上的人拖走,有几个越过泽田纲吉三人,朝他们的来路赶去。 “泽田纲吉先生,您家里也遭受到了袭击,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请您不要回去,随我们尽快离开。” “我家里?!”泽田纲吉激动起来,声音猛地提高。 “我妈妈呢?!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回去啊!” 认真起来的少年丝毫看不出废柴样,神情严肃认真,仿佛下一秒火焰就会自发从额头喷涌而出。 可惜仅仅帅了一秒,刚刚腾起的气势就被一记飞踹踹得烟消云散。 “蠢纲!”穿着黑西装的小婴儿轻巧落地,在彭格列十代脸上留下个明显的脚印。泽田纲吉“嗷呜”一声差点被蹬飞,狱寺隼人喊着“十代目”扑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里包恩完全忽视自己学生捂着脸的痛呼,扶着帽檐说: “奈奈妈妈很安全,现在有危险的人是你们。不想惹麻烦就快点跟我走,详细情况我可以在路上告诉你们。” “我们?”山本武指指自己,问道, “我和狱寺也要去么?” “当然,所有守护者都要去。” 既然里包恩说妈妈很安全,那大概率是没问题。得知家人安危的泽田纲吉终于放下心,捂着脸颊,不敢生气但是有点委屈地说: “你总该告诉我们要去哪里吧?” 快要落下的太阳照耀进小巷里,把里包恩的影子拉得很长,乍一看好似成年他的倒影。 “这还用问么?”黝黑的眼睛看不出态度,他的语调却充满了理所当然和淡淡的嘲讽。 “当然是去意大利啊。” 美好假期 我R魔王怎么会骗人呢? 蓝天,白云,沙滩,雨林,大海,高山。 此时太阳略偏西,过于灿烂的日光不再,小岛的街道和沙滩上终于陆陆续续出现游客的身影。 海浪一波一波地拍打在岸上,给洁白的沙滩画出一道分界线。被打湿而颜色变深的沙子,因为高温,在下一次海浪来之前就迅速恢复白色,接着又被海水覆盖,周而复始,仿佛永不停歇。 沙滩不远处,就是一排排的绿色棕榈树,当地低矮的建筑被挡在茂密的植被后方,错落有致地点缀在沙滩边缘。更远处,地形逐渐上升,更多的房屋沿着山坡,一层一层地藏在绿色背后,仅能从枝叶间隙看到房檐。 几座连在一起的山峰成为岛的最高处,几乎将整座小岛一分为二。南端,是绝大多数居民和游客光顾的区域,有着成熟的旅游产业和美丽风光;北端,则是密密匝匝的树林,除了穿插其中的几条溪谷、边沿的石崖和几座古老的堡垒,入眼简直全是绿色。除了特意探险,很少有人会涉足北部。 气候温和,价格适中,服务到位,风景优美,不少游客都将这里视为度假天堂,认为在工作一整年后来这里放松再合适不过。 不过,这一切都和泽田纲吉及十代守护者们没有关系。 彭格列十代目看着眼前崎岖不平的乱石滩、繁茂到几乎连成一片的植物和除了自己人就再无人烟的空旷岛屿,哀嚎声响彻天空。 “里包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21个小时前,由波维诺家族护送,泽田纲吉和十代守护者们从东京机场出发。里包恩不仅带上了山本武和狱寺隼人,还带上了笹川了平、蓝波和库洛姆,除了云雀,十代守护者们全员到齐。 20个小时前,里包恩告知所有人:安布鲁杰家族反叛,在意大利发动攻击的同时也向日本派了数量未知的杀手,目的就是尽可能地伤害彭格列下任首领和守护者。 敌人在暗,牵扯人数众多,彭格列在日本也不好光明正大地行动,为了保护众人,这才决定将他们暂时带往意大利。以及,安布鲁杰并没有十代们的详细情报,守护者本人不在场,家人、朋友反而更安全。 等将所有的潜在威胁消灭干净,自然会送他们回去。 “要去的地方风景很不错,放松心情,就当战斗之后的度假吧。”里包恩这么说道。 6个小时前,飞机在意大利米兰机场降落,一行人转乘渡轮,朝目的地进发。宽阔的海面不断荡起白色的浪花,水汽夹在海风中扑面而来,吹散了遇袭带来紧张,泽田纲吉站在甲板上,在收到妈妈表示自己正和丈夫享受假期的短信时,长长呼出一口气。 2小时前,岛屿出现在一望无垠海面的尽头。 30分钟前,渡轮在小岛南端停靠,库洛姆被彭格列的人接走,其他人在里包恩的安排下坐上一艘快艇,破开海浪继续前进。 2分钟前,快艇绕岛半圈,在北部唯一的码头停靠,在所有人都下船后,迅速驶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现在,泽田纲吉一行人,拎着行李被丢在空荡荡的码头,感觉拂面的海风都凉了一分。 里包恩不知何时把黑西装换成十分“度假”的花衬衫和沙滩裤,手里还端着杯清凉沙滩饮料。他松开吸管,面对质问十分无辜地反问: “你在说什么呢?” “里包恩!你说的度假就是指这种地方?!”泽田纲吉丢下行李,抓着头发十分崩溃,感觉极其对不起跟着他一起来这里的大家。 “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魔鬼家庭教师推了推头上的草帽,义正辞严: “不要找借口。一个合格的首领应该以身作则,带领家族走出困境。” “这不是借口不借口的问题吧——?!” 话音未落,一旁的晴守突然开口: “噢——这是那个!”刚刚还同样茫然的笹川了平,此时语气高昂,笑容中全是跃跃欲试,说: “荒野求生对吧!我在电视上看过。” 里包恩点头,虽然表情没变,但沢田纲吉就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孺子可教也”几个字。小婴儿施施然喝光饮料,轻轻拍手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宣布道: “没错。欢迎来到亚西卢圣岛,不少家族成员都会在这里进行为期不定的野外生存训练,是专属于彭格列的度假圣地。” 泽田纲吉忍不住插嘴: “不,那根本不能称为度假。” “危险解除前,你们都要生活在这座岛上。这边虽然没什么人,但吃的和干净的水还是有的,所以各位,尽可能地活下去吧。” “另外。”里包恩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充满了淡淡的嫌弃。 “虽然我很想让你们直接住在野外,但以你们能力,恐怕连三天都坚持不下来,所以我特意向九代目借了这里属于彭格列的古堡,晚上你们就睡在那里吧。” “一开始是就不要把我们带来啊——” 不想再听学生的丧气话,列恩转眼变成武器挂在手上,里包恩微笑着说: “再啰嗦,晚上你们就要睡在野外了哦。” 泽田纲吉还想再说什么,山本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不是挺好的嘛。”十代雨守语气轻松,似乎并不为可能要露宿野外而担心。 “之前我和老爸也过野外露营。难得来一趟,体验下也不错。” 泽田纲吉试图让同伴们明白自己拒绝的点在哪里: “这里可是一个人都看不到啊!旅馆和商店都在岛的那边,怎么看都这边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吧!万一遇上什么危险……” 还未出口的话被晴守的大嗓门截胡。笹川了平一手搂上泽田纲吉肩膀,一手指着连绵不绝的森林,热血发言: “泽田,不要说丧气话!未知野外正是锻炼自身的好机会,让我们极限地探索吧!” “可,可是……” 看着愁眉苦脸的首领,狱寺隼人把胸膛拍得“啪啪”响。十代岚守相当积极地试图为首领分忧: “请十代目放心!我受过相关的训练,找食物和水方面就交给我吧,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受不住长途旅程而睡在狱寺隼人怀中的蓝波,也因为听到周围接连的噪音而发出一声呓语: “……蓝波!要冒险!”说完,5岁的雷守又睡过去,在抱着他的人的外套上蹭出块口水渍。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待在这里——”里包恩的话让彭格列十代目眼中燃起希望,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老师,试图见证奇迹。小婴儿无情地熄灭这幻想: “——也可以选择游回意大利。” “怎么样?选吧。”里包恩拿着枪在树林和大海间晃了晃,大有“你不选我就帮你选的”的架势。 泽田纲吉望着广阔的海面,干笑两声,虚弱地说: “我还是选择留下来好了。” 前有同伴“叛变”,后有“恶魔”逼迫,反驳再说不出来,彭格列十代目只得双手投降,垂头丧气地加入探险队伍。 真正踏入绿色下,才发现真正属于“树”的部分并不算高,窄而小的树叶给行人剩了足够视物的阳光,真正阻碍前进的,还是成片的低矮灌木和藏在它之下的粗壮树根。 泽田纲吉扒开丛不知名、长得张牙舞爪的植物,小心翼翼地从它和树的空隙间挤过去,努力让裤子不要蹭到树皮上的青苔。 除了狱寺隼人走得稍显轻松,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其他少年额头上都冒了一层薄汗。 里包恩理所当然地不受这糟糕地形的影响。明明手脚都短,偏偏行动灵活得像是长了翅膀,动作轻巧地在林子里移动。 不少虫子被人类的步伐惊动,从躲藏的叶子背后现身,飞到半空中盘旋。泽田纲吉挥舞手臂,试图赶走这些烦人的小东西。 “真羡慕里包恩能走得这么轻松啊。”他对比了下自己已经蹭上各种污渍的长裤、球鞋和里包恩干净如初的衣服,不由得感叹。 “难道因为是小婴儿所以动作灵敏?可是蓝波还需要人抱着走——诶疼!” “不要把我和那种小鬼相提并论。”里包恩收回重击学生小腿的手,对泽田纲吉抱腿喊痛熟视无睹。家庭教师转身面对自己的学生,即使在这种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倒着走也如履平地。 “这是今天的第一课,你要锻炼自己的适应能力。” “适应能力?”泽田纲吉有些惊讶。 “可是一般不会在这种地方战斗吧,而且我还可以借助火焰飞到空中……” 话还没说完,少年突然抱头蹲下,一发子弹从他的发梢擦过,旋转着钻进树干里,惊走了那里不知道什么东西。 泽田纲吉抬头大声抱怨: “你干什么!” “太嫩了。”里包恩吹了吹并不存在硝烟的枪口,黑色的枪在下一刻变回列恩,慢悠悠地盘回草帽上。 “力量暂时足够,但经验欠缺得太多。” “不仅是你,阿纲。你和你的守护者们都要学会在不同地形、不同条件下战斗,敌人可不会等你挑场地。而太过单调的行动模式,只会让对方迅速摸清你的招式。” 泽田纲吉起身,拎着行李跟上老师的步伐,小声地碎碎念: “敌人什么的,只要不当黑手党首领……” 又一发子弹擦着他耳朵飞过。 “里包恩——不要再这么干了!!!” “真是没志向啊,蠢纲。”严格的家庭教师蹦过颗灌木,背后泽田纲吉从草叶中间挤过来的动静,在他耳朵里明显得像是一头大象在走。他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说道: “算了,单纯用说你是不会懂的。战斗的经验,果然还是要在战斗中学。” “战斗?哪里有敌人?”泽田纲吉惊讶中带着惊慌,还有浓浓的对自家老师的控诉。 “总之不是现在。现在的任务是,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能过夜的地方,不然今晚你就给我睡外面吧。” “这种问题还是说清楚好吧!” 里包恩自顾自地在前面走,边走边说: “你们动作太慢了,我还有别的安排,不用来找我。” 泽田纲吉跟在后面磕磕绊绊地想追上他,不过彭格列十代目离开死气之炎就会神奇地变回废柴,差点被数根绊倒三次,老师没追上,倒是笹川了平听见动静折了回来。 废柴体质的人在丛林里当然走不快,刚刚他和里包恩落在队伍最后,他又几次摔跤,和大部队距离差得更远。晴守发现背后人不见了才赶紧回来找,就看到泽田纲吉裤子蹭得惨不忍睹,正扶着树干喘气。 “泽田!你没伤到吧。”笹川了平赶紧把同学给扶起来,顺手将他的行李也扛到背上。 泽田纲吉摆手,努力把气喘匀: “我没事。” 艰难旅程也没抹掉笹川了平脸上笑容,此时他看上去反而更兴奋,说: “章鱼头说找到去古堡的路了,看来今天晚上有地方住了。” “十代目——十代目我找到路了——!”说章鱼头,章鱼头就到。一个脑袋从树丛里钻出来,雪白的发丝里夹着不少绿叶。 兴高采烈、一心表现、冲在最前方的十代岚守,兴冲冲地回来求表扬,结果发现彭格列十代目落在最后、精神不佳、裤子上都是印儿,一看就走得很艰难,原本高昂的心情迅速跌落谷底。 “怎么会这样……我居然,我居然这么失职……”狱寺隼人失落地就差就地土下座了,他拼命想给泽田纲吉鞠躬认错,泽田纲吉拼命搂着他不让他鞠。 “身为左右手,居然没有察觉到首领的处境,我,我愧对于您!请让我向您道歉!不,切腹谢罪比较合适!” “这都是一些小事啦,狱寺君不要冲动!话说切腹谢罪是怎么回事狱寺君你不是意大利人么!” 说话间树丛又是一阵响,十代雨守看同行的人一个个都消失不见,也只好再拐回来,结果一回来就看到狱寺隼人和泽田纲吉纠缠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要当场摔跤。 山本武失笑,很高兴看到同伴精神十足。 “这不是玩得很开心嘛。” 原本狱寺隼人抱着的蓝波,因为他要探路,只能交给山本武抱着。大概是因为长途飞机确实耗费精力,小朋友这一路上睡睡醒醒,除了中间吃了点东西,其他时间都在昏睡,这会儿仍流着口水睡得正香。 泽田纲吉拦着狱寺隼人,真怕十代岚守一个想不开给他跪下,看到山本武就像看到救星: “山本!快来帮帮我劝下狱寺君,真得是我不小心——” “十代目,请您不要再安慰我了!” “哈哈哈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纲,你看上去摔得很惨啊,不要紧吧?” 事实证明,十代雨守根本镇静不了十代岚守,只会火上浇油。 在一旁状况外,看着他们闹的十代晴守,笹川了平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但光看着我自己也热血起来了!” - 虽然所谓的路只是一条相对干净的路线,但总算没有碍事的灌木丛,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刚落山时赶到了古堡前。 值得庆幸,古堡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古”,外观看上去确实饱经风霜,不过总体还是十分完好,至少不会出现泽田纲吉脑补的睡到半夜房子突然塌了的情况出现。 此时天色渐暗,周围不再是赏心悦目的绿色,而逐渐变成令人恐惧的黑。风一吹,无数狰狞的影子就在地上摇摆。 直逼恐怖片的气氛让少年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也不在乎古堡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累又热的他们只想赶紧找个地方休息。沉重的木制大门被齐力推开,吱嘎作响的轴承似乎在诉说岁月,一阵气流丛门缝中吹出,露出古堡内部的景象—— ——灯火通明的大厅。 仿蜡烛造型的电灯正挂在墙壁上,敬业地照亮。一个人正丛角落摇摇晃晃地走向另一端,隔着段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臭味,而且他手里还拿着瓶开封的酒,明显是喝醉了。 与想象差异太大,少年们集体失语3秒。3秒后,泽田纲吉才结结巴巴地出声: “这怎么……你,你是Varia的……列维?你怎么会在这里?” 喝醉了的人也才刚发现不速之客,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并没有思考诸如“他们是谁”“他们怎么会来这里”的问题,而是选择顺着提问回答。 Varia雷守打了个酒嗝,语气沉沉: “嗝,我们,我们来这里休假的啊。” 王不见王 作战队长,你也不想自家古堡…… Varia雷守往日整齐的纯黑制服不翼而飞,上身衬衣扣子半开,下摆全在外面晃荡,下身虽然还穿着制服裤,脚上却踢着双拖鞋。 加上他看上去醉得快神志不清,其实休假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泽田纲吉瞅瞅全身上下写满“惬意”的Varia,再瞅瞅己方一路“翻山越岭”的狼狈,混着十分无奈的怒火从心里直冲脑门。 他在心里大叫“里包恩”,在想象里把小婴儿按在地上狠揍——倒没有真得对里包恩生气,彭格列十代目已经习惯被折腾了——如果不是打不过,谁不想揍一顿里包恩呢? 喝醉人的大脑容易断线,列维在他们开门前显然是要去干什么,但现在这个人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两眼放空。 狱寺隼人十分惊讶,Varia成员完好无损还有心情休假这个事实,与他收到 “Varia被关押在意大利”的消息完全冲突。不过那些细枝末节都可以先搁置一边,他突然“哇啊”一声,凑到泽田纲吉身边小声说:“十代目!Varia那群家伙也在这里的话,我们还能住在这里么?感觉很不妙啊!” “是啊,纲。”山本武把行李撂在地上,三个人、三颗脑袋挨在一起窃窃私语。“我们之前还打过一架,你确定里包恩让我们住在这里?” 泽田纲吉非常勉强地笑了两声:“如果说之前我还怀疑里包恩在古堡里安了什么机关,现在看到Varia,反而能确定他确实是想让我们住在这里……” 他老师的一贯手段:不让学生活,不让学生死,让学生生不如死。 “只是借住而已,应该没问题吧!”抱着蓝波、扛着两人份行李走完全程,笹川了平依然中气十足,和虚弱的彭格列十代目形成鲜明对比。他扭了扭手腕,兴奋地向列维发问:“路斯利亚是不是也在这里?” “大哥啊——”泽田纲吉马上试图让十代晴守控制音量,生怕把某个可怕的人给吸引出来。“我们可是刚刚才和Varia打过一架啊!” “喂——!列维!动作也太慢了吧——” 餐厅大门被猛然打开,Varia作战队长人未到,声先至,银白色的头发被后方灯光照得发亮。Sal在外人看来放松得过分,制服没穿,武器没带,连被派出来催人都不显不耐烦。 上一秒,他带着笑,金属色的眼睛扫过大厅,噪音不断从身后餐厅中传来;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关上门,给十代们展示了一把什么叫笑容一秒消失术。 泽田纲吉被Sal吓得不清,有一瞬间Sal的表情甚至比他更惊恐。 Varia作战队长气势汹汹大踏步靠近,同时试图用眼神谋杀彭格列十代目。 他几乎要贴到泽田纲吉脸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轻声细语地质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额,哈哈……”彭格列十代目有苦难言,就算他交代这是里包恩的安排,恐怕Varia也不会认,最后的结果还是被赶出去睡野外。 “喂!离十代目远点!”狱寺隼人马上用自己把首领和外人隔开,把炸药捏在手心里。“我们才要问这句话,叛徒!你们不是应该呆在彭格列受审么?” Sal用力地“哼”了一声,并不是很想跟什么都不清楚的小鬼打交道。“这是Varia和九代目之间的事情。”他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然后迅速开始赶人。“好啦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不相干的人快点给我出去!快走!” 此时天已完全黑透,月光不仅没冲淡林中的黯淡,反而给万物覆上一层不详的苍白,加上随风摇晃,“群魔乱舞”的阴影,还有耳边时不时传来不知名动物发出的声响,怎么看怎么恐怖。 恐怖到泽田纲吉能顶着对Varia凶残手段的深刻印象,扒着门讨价还价:“等等……!天这么黑,我们能上哪里去啊?就一晚,就住一晚我们明天就走!” “不行!要是让BOSS发现就糟了!赶快滚!”Varia作战队长一边小声吼,一边抬脚打算踹人。 护着首领的狱寺隼人气急:“手下败将神气什么!”倒是山本武拦下试图出手的岚守,顶着Sal踹人的压力试图交涉:“Sal,是里包恩安排我们过来的——” 虽然雨守也不清楚小婴儿和Varia之间的关系,但总看狱寺隼人对他十分尊敬的样子,万一有用呢?山本武踌躇片刻,扬起笑容犹犹豫豫地说:“古堡这么大,肯定有空闲的房间。你看,虽然我们之前有过一些冲突,但是……” 他不提还好,提了Sal更火大,看小孩们越看越不顺眼。“啧,那个矮子!” Varia作战队长不忿,也许里包恩的名字或多或少有点用处,最终泽田纲吉一行人还是被放了进来。 Sal转身回餐厅还不忘语气凶狠地警告:“不准乱跑!”如果语气能具象化,估计彭格列十代目身上已经插满刀子了。 没等走出几步,断线的Varia雷守终于重连。列维指着泽田纲吉,结结巴巴但是声音巨大:“你,你是日本那个小鬼……我,我要告诉BOS——呕呕呕!” “你想死么!”Sal收回膝盖,刚才没踹出去的现在痛击同伴胃部,本就喝得差不多的列维直接趴到地上大吐特吐。“脏死了!” 十代们看着列维,齐齐后退一步,很难不赞同。 他们目送银长直男士像阵风一样刮到餐厅门口,打开一条缝隙闪身进去,片刻过后又拉出另一位银长直男士。 琴酒几乎是被Sal从椅子上直接薅下来的。 云守已经摸清了Varia每次聚会总会发展到斗殴或者鬼知道什么混乱事件的规律,早早就占住离出口最近的位置,准备见势不妙马上远离现场。不过这也导致他被二代剑帝挟持,来不及反抗就被一路拖到门外。 他甩开Sal的手,不耐烦道:“干什么……!”墨绿色的眸子随即扫到站在大门前的一群人,于是未出口的话全变成一声“哦。” 其实对于Varia,被揍和揍别人都是家常便饭,不至于因为挨了中学生一顿打就结仇。但鉴于此次失败对Varia现任BOSS来说过于深刻,现在让他和泽田纲吉见面,无异乎在XANXUS的底线上跳芭蕾,场面分分钟惨不忍睹。 琴酒觉得或许十年、二十年之后两位首领可以勉强和平相处,至于现在?呵呵。 每一位Varia干部都深刻认识到此事,于是云守转身就想走,不是回餐厅,而是赶紧从这个古堡出去。 见状Sal伸手就去抓那头长发:“你给我站住——唔!” 琴酒一肘子直接击中Sal的鼻梁,遭受痛击的人不仅没松手反而加大力度,云守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被揪下来了。他也不甘示弱,眼疾手快地从Sal脑侧捞到一缕就用力拽。 “……放手!”Sal咬牙,自己手上不松却让对方先松。琴酒冷笑,作战队长用多大力他用多大力。 两人另外一只手也不闲着,可惜在头发受制于人的情况下,动作不可能太大,最后就变成云守手臂卡着雨守的脖子,向前发力试图让雨守窒息,而雨守手掌死死掐在云守手腕上,恨不能直接扭断。 泽田纲吉目瞪口呆,虽然他早就意识到Varia是一群怪人,但眼前分分钟内讧的场景显然再一次刷新了彭格列十代目的认知。 “那个……呃……”他手足无措,直觉告诉他不应该多管闲事,但作为局外人却莫名的尴尬让他不得不试图出声。 狱寺隼人憋着笑,迅速掏出手机抓拍了一张。 就在两个成年人互相对对方头发施暴时,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琴酱,Sal酱,你们怎么还……”路斯利亚从餐厅门后探出头,本来娇羞的语气在看清厅内场面时马上变成转成尖叫。“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Varia晴守甚至都没多关注门口的十代们。他迅速冲到琴酒和Sal面前,举着手试图让两人分开,语气痛心到仿佛被扯头发的是自己:“快住手!好不容易才保养成这么美丽的样子,不要对头发这么粗暴!” 路斯利亚仿佛在哄小孩:“要打也换个方式嘛!我数‘一二三’你们一起松手好不好?一,二,三——” Sal和琴酒同时松手后退。Sal吸着冷气,死命揉着脑袋侧面,无视路斯利亚“这样会折断发丝”的噪音,眼睛几乎要冒出火。琴酒哼了一声,扶正被刚才动作带歪的帽子,手在头上停留的时间稍久。 看到两个人终于不再折腾头发,路斯利亚才有机会向十代们打招呼。“你们好啊,小伙子们。”他特意冲笹川了平飞了个媚眼,可惜戴着墨镜谁也看不见。“怎么到这里来了?难不成是因为思念人家……” “不是啊!是泽田家的小婴儿让我们来这里的。”笹川了平大咧咧地接话,话里有种跃跃欲试。“路斯利亚,原来你没事啊!之前我们的比赛被打断了,这次说不定应该可以好好较量下了!” Varia晴守笑得温柔,语调有些苦恼地说:“好啊,我也想和小哥你再较量一次。不过,如果这位小哥被BOSS发现了,恐怕他又要生气了。”他点点泽田纲吉,又冲琴酒说:“行行好琴酱,赶快打电话给里包恩让他把人带走吧,人家可不想再被BOSS揍了。” “不要那么叫我。”琴酒反驳一句,还是掏出手机默默拨号。 泽田纲吉想凑上去看里包恩的号码,转念却又在奇怪为什么一个小婴儿需要手机。 他挠挠头,想到:真神秘啊,明明只是个小婴儿。 通话音响了三声后被接通,琴酒只对着那头说了句“你的学生找你”,就把手机丢给满眼期盼的彭格列十代目。 “里包恩……!” 手机按了免提,里包恩的童音从话筒里清楚地飘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真是笨阿纲,你们怎么会跑到Varia那边呢?”一声叹气传出,好像他真得对此十分无奈。“我给你们安排的住处明明在别的地方。” 泽田纲吉一点也不信他的说辞,反驳道:“明明是你把我们往这个方向带的!” “因为你们的住处确实在这个方向,只是你们走错了路而已。”里包恩似乎打了个哈欠,说话声音随即小下来。“好啦,就让琴酒带你们过来吧。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别的安排呢。” “喂,别睡啊里包恩——” “就这样,小婴儿需要充足睡眠才能长高。诸位,晚安。” 通话中止,琴酒收回手机,表情看上去非常像是要给谁来上一枪。 “对不起十代目!都是我的不好!”听到里包恩说“走错路”,一直负责引导方向的狱寺隼人马上对首领道歉。看他一脸自责,泽田纲吉又开始努力安抚道:“完全不是你的错啊狱寺君——明明就是里包恩故意的!” 说完彭格列十代目才想起来一会儿需要人带路,他抬眼看着沉张脸的Varia云守,试探地说:“嗯……麻烦了?” 琴酒想也不想地回答:“我拒绝。” 拖得越久越有可能被XANXUS发现,Sal十分不想呆在对方的愤怒范围内。Varia作战队长又有动手的趋势,吼道:“里包恩既然让你给小鬼带路你就快去!都快给我走!走走走!” 琴酒只是拉开一点距离,说:“你试试看。” 眼看他们又要打起来,只想晚上睡在室内这么卑微愿望的泽田纲吉深吸一口气,无奈和怒气冲淡了理智,他扬声道:“XANX——” 彭格列十代目的“自毁式袭击”被Sal死死捂在嘴里,还不等Varia雨守开骂,就听到一个沙哑嗓音从背后传来。 “什么事?” 在场的成年人们直直僵住,回头就看到贝尔笑嘻嘻地顶着玛蒙站在餐厅门前,XANXUS的幻影随即消散。Varia齐齐松了一口气,路斯利亚大声抱怨:“吓死人家啦!贝尔,不要再做这种恶作剧了!” “嘻嘻嘻,因为你们一直都不回来。”贝尔躲过Sal的飞踹和BERETTA的子弹,顶着雾守像是在大厅里滑冰。“BOSS说没酒了,让我去厨房拿。” Sal揉揉眉角,这一晚上的大起大落着实有害健康。他努力用理智压制把泽田纲吉直接丢到XANXUS这种自爆的想法,指挥道:“要去拿酒的就快去,不要再玩了!路斯利亚,你去看看列维是不是死了。琴酒,赶快带着这群小鬼走,快点!” 话音未落,餐厅大门再一次被推开。这下泽田纲吉真得惊叫出声:“XAN——” 几声轻响,玻璃的破碎声盖住了彭格列十代目叫到一半又被捂住的声音,房间在一瞬间暗下来。 XANXUS走出餐厅,就发现刚才还灯火通明的大厅,现在只有大门敞开而照射进来的月光。他的部下们并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去添置食物,而是傻愣愣地在大门前排排站,看着就令人火大。 Varia BOSS皱眉,血红色眼睛像是原野上的星火,在黑暗中依然熠熠发光。 不等BOSS发话,Sal马上表示“可能是跳闸了,我马上让人去换灯泡”;路斯利亚表示自己要把列维从那摊呕吐物里拖走,避免雷守真得呛死自己;而贝尔和玛蒙表示自己正准备去厨房拿吃的,只不过被列维绊住了脚。 反正Varia雷守睡着了,只管往他头上扣锅。 XANXUS用表情表示“那还不快去”,Varia们顿作鸟兽散。 - “走吧。”琴酒收起BERETTA,冲着也被趁乱推出来的十代们说道。刚刚他为避免惨案发生,掏枪打灯的结果就是被同事一把推出了门外。 Varia云守阴郁地想到:这种同事有什么救的必要么? 十代们好不容易“翻山越岭”而来,结果现在又要“翻山越岭”,好在里包恩安排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虽然一路上黑了点,但路途平坦。到了地方泽田纲吉才发现,里包恩还真没骗他,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确实和Varia的在同一个方向,只不过Varia的古堡十分显眼,而他们的则矮得多,几乎被藏在叶子下面。 所幸虽然相比起来没那么气派,但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厨房和浴室都有自来水,冰箱也被塞满了,什么都不用准备就可以直接入住。 泽田纲吉幸福了半天,想起来道谢的时候,Varia云守早就走到回程半路了。 - 月光被层层树叶阻挡,漏下的光亮聊胜于无。植物好似连成一片的黑幕,随着夜风左右起伏。 琴酒走在小道上,即使不关注脚下,也能准确避开障碍物,如履平地。他拂开垂落到路中间的枝条,在下一瞬间动作完全凝固。 除了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声。一颗子弹近乎贴着他的脸颊飞过,钻进旁边树的主干里,在上面钻出一个洞。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见你的学生。”琴酒并不惊讶,他盯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开口。“小婴儿?” 里包恩从阴影后走出来,黑暗宛若丝绸从他身上滑落。小婴儿换回了黑西装,扶着帽檐说道:“那自然是因为有比见学生更重要的事情。” “你少安排一些事情,你的学生会更感激你的。”Varia云守点起根烟,点点火光在夜幕下忽明忽暗。琴酒呼出烟雾,问道:“你把他们送来干什么?要是特训也不必非要来意大利。” “真不敢相信,这么明显的答案还需要我来解答。”里包恩扬起个礼节性地微笑,里面仿佛灌的是嘲讽。“自然是因为Varia要和他们一起参加特训。” 琴酒顿了一下,说:“BOSS不会接受的。” 里包恩毫不犹豫:“XANXUS已经够强了,他现在的任务是赶快把被冰封的8年长回来。” 画外音就是Varia BOSS的训练就是和任何长身体中的青少年一样,使劲吃,使劲睡,适度锻炼,才能让身体充分发育。 “倒是你们,身手和8年前比完全没有长进。”小婴儿摇头。“鲨鱼不游动就会死,武器不使用会生锈,不赶紧重新训练,你难道还想力量倒退不成?” “九代目应该已经把戒指还给你们了。” 香烟渐渐燃尽,琴酒呼出最后一口,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之前一直不曾出现过的Varia戒指正呆在云守的食指上,暗色的金属表面在黑暗中反射不出光线,却能随时燃起象征力量的火焰。 “Varia戒指,再将这8年的时间补回来,才是彭格列麾下最强部队,Varia该有的样子。” 琴酒轻笑,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即使是8年前,也没什么人够格训练Varia。” “当然有。”里包恩信誓旦旦。他眨眨眼,枪变回列恩,从他的手掌上慢慢往帽子爬。“我要负责阿纲,所以我找了别人来训练你们,每个人都有专属老师。” “有没有人说过,你老师当得真得很烂?”Varia云守忍不住接话。 又是两发子弹擦身而过,可怜列恩刚变来变去。 “都是笨蛋学生不知道老师的良苦用心。”里包恩拍拍衣角,慢慢渡回阴影中。他再一次扶住帽檐,用一句“Cia”结束了对话。 琴酒同样扶住帽檐,手放在帽子上的位置与家庭教师相差无几,回道:“Chas。” 特训开始(一) 太阳天空,迷雾横生…… 天色尚早,即使现在是度假时节,清晨的空气依然泛着凉意。 泽田纲吉搓了搓手臂,打出今天的第14个哈欠。他睡眼惺忪地跟在老师身后,一路从古堡走到海边。 “里包恩,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少年一路上追问了不止一次,天知道他被小婴儿踹醒之后天不亮就被迫起床赶路,困得要死还得不到回答。 不过这次魔鬼教师没再吊学生的胃口,他停在悬崖边,身后下方就是不断翻滚的海水,指着空旷的场地说: “就在这里。” “这里……”泽田纲吉左顾右盼,除了石头什么都没看到。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里包恩扬起一个微笑,回答: “这里就是特训的场地……开始之前,阿纲你就先跑两个来回作为热身吧。” “两个来回?!”脚下的乱石摊一眼望不到边,泽田纲吉想也不想地大声反驳。 “我会累死的!再说现在并没有要对付的敌人,我为什么要特训……” “嘭!” 震耳枪声响起,泽田纲吉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腿间地上冒出的硝烟,差点咬到舌头。 “不想跑也没关系,我会帮你的。”黑色恶魔继续微笑,举枪的动作让少年内心警铃大作,带着红色标识的警告框在脑内疯狂闪烁:里包恩是认真的! 不用老师继续催促,身体在直觉指引下自发动起来,彭格列十代目迈开双腿疯狂向前,做杂技般不断躲过从身后飞来的子弹。 里包恩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追着,发现速度有变慢的迹象抬手就是一枪。 “我跑还不行嘛!”泽田纲吉喊道,结果不小心喝了满嘴风,咳嗽的同时还要不断避开来自老师的攻击。 他的老师对于掌握学生极限一事非常熟练,训练强度往往刚刚好卡在“不可能达成”和“拼命就能达成”之间。 但,能跑下来不代表人不会累,彭格列十代目像只躲敌的兔子,被撵得在乱石滩上蹿下跳,好不容易跑完,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他喘得好似破风箱,这会儿空闲才想起来来问问老师其他人的情况,还有为什么Varia也在这里。 “休息十分钟。”里包恩拿出怀表掐时间,无视学生惨叫的背景音, “咔嚓”一声把列恩枪上膛,说: “他们自然是和Varia一起训练——” 泽田纲吉打断他说: “Varia?!他们之前可是我们的敌人,那些家伙很危险!”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敌人了。虽然你们之前曾打败过Varia,但他们身上仍有很多值得你们学习的地方。”里包恩站在泽田纲吉面前,脸上的表情令少年不寒而栗。 “有担心别人的时间,不如多担心下自己。” 黑色恶魔开口: “起来,休息时间到了。” 泽田纲吉大惊: “什么?!不是说好的十分钟么!” “我改主意了。” 还好这里远离人群,不然恐怕许多人都能听到来自彭格列十代目的哀嚎。 - 雾与雾。 库洛姆从昨天上岛,就被彭格列的人带着入住一家临海酒店。 带有异域风情的房间装修精致,从露台向外望去,海边风光全部能纳入眼中。酒店提供一日三餐,有别的需求可以直接Call前台送货上门。彭格列还十分贴心地找了位精通日语的女性接头人住在隔壁,让她有需求就提,千万不用拘谨。 可惜美丽风光和美味食物无法抵消陌生环境带来的紧张感,少女像只受惊麻雀样惴惴不安,只有紧紧握住三叉戟试图汲取力量。 库洛姆坐在露台的藤椅上,将头贴近温热的墙壁,闭上眼,前日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我知道你的顾虑。”里包恩站在少女身前,语调平淡,就像是在谈论无关紧要的天气,而不是在劝说她跟着前往意大利。 “彭格列需要你作为迷雾守护者增强实力,你可以拒绝,但我认为六道骸同样需要你变强。” “……你说骸大人?” 小婴儿点点头,说: “复仇者监狱可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我相信以六道骸的能力,逃出来只是早晚的事。但,即使成功越狱,恐怕也会被复仇者永无止境地追杀……如果你能去接应他,会更容易脱身吧。” “你不想成为他的帮手么?还是说,你想一直依赖他的力量?” 结果本不想离开日本的人,被身着漆黑西服的小婴儿几句话打动,现在孤身一人,呆在陌生的国度。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那个名字,想要得到些许慰藉。 轻笑声响起,仅仅在脑海中见过的身影突兀出现在眼前。普通的白衬衣和西装裤也无损少年的挺拔身形,他面带浅笑,赤着脚站在露台边,蓝紫色发丝正随着微风柔软地摇晃。 “库洛姆,你是在思念我么?” 库洛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惊讶道: “骸大人!” 惊喜未持续一秒,她立刻意识到异常:自己并没有像往日被附身一样,感受到属于六道骸的力量。原本小巧的三叉戟立刻伸展,锋利的尖端对准了突然出现的人。库洛姆警惕地观察四周,想要找出敌人所在。 “我可爱的库洛姆,为什么要这样警惕呢?” 让人意想不到是,片刻后,第二个六道骸也出现在露台。他没有穿黑曜校服,而是穿着一身漆黑的制服,款式让少女感觉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如果说第一个六道骸看似真实、完美反而在库洛姆这里露了破绽,那第二个看上去十分“幻象”的六道骸却意外让她一时摸不准虚实。 是单纯的幻觉,还是真实出现的人?幻术师能用假筑真,也能用假掩真,攻击手段向来虚虚实实,千变万化。 不过紧张的气氛只持续了几个呼吸,就在库洛姆决定抢先攻击时,Varia雾守慢悠悠地从楼下飞上来。 “怎么样?”他落在露台的栏杆上,就站在两个六道骸中间。幻象不再说话,只维持着微笑。 “感觉出这两个幻象有什么分别了么?” “你,你是……!Varia!”三叉戟随即指向玛蒙,即使对方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库洛姆也不敢放下武器。之前的指环争夺战中,落入下风而导致的痛苦仍萦绕心头,面对比自己强的敌人,大意是最愚蠢的行为。 “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用骸先生的幻象!” 玛蒙并没有把对方展露出的敌意放在心上。他一动不动,解释道: “别紧张,我只是受人之托来……指导你。” “里包恩,你知道他吧?姆,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的教导,我也不会强迫你,反正那家伙已经把报酬给我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库洛姆稍稍放下戒心,仍手持武器不肯放松。 “我……”她本能地抗拒被给予,想说“我不需要”,但马上又回忆起,里包恩说她需要提高实力帮助六道骸的话。 不管少女内心在纠结什么,没开口拒绝,Varia雾守就当她同意了。玛蒙爱财,所以更不会做“做拿了钱却不办事”这种败坏个人口碑的事情,良好的行业评价才能带来更多的生意,更多的钱。 “你还没回答我,你觉得这两个幻象有什么分别?” 他再次问道,而库洛姆踌躇良久,终于小声地回答: “穿白衣服的骸先生更真实,就好像,好像我印象里的他,不过因为我和骸先生……所以我能察觉他是假的。” “穿黑衣服的骸先生我能看出是幻象,但是——” 玛蒙接话: “但是他看上去更像‘真的’,对吧?” 库洛姆点头。玛蒙漂浮起来,用脚尖点了点白衣六道骸的肩膀,说: “因为这个六道骸就是你脑内的六道骸,他并不是真得存在……而是幻术欺骗了你的大脑,让你觉得,你看到了他。除了施术者和中了幻术的人,其他人并不会发现这里多了什么。” “所以你会觉得他更熟悉,但因为幻术直接作用于人,如果敌人水平和施术者水平差不多,这种方式会更容易被识破。” “至于另一个,则来自我力量的直接‘构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真实存在的。不过,你也能看出来我对六道骸并不熟悉,构筑出的形象还有很多瑕疵。” “六道骸帮你用幻术填补内脏也属于这种方法。” 玛蒙不紧不慢地讲解着。这都是些很基础的知识,即使是野路子出身的幻术师,摸索一段时间也差不多能掌握,六道骸肯定清楚,只不过深陷监狱的他,未必有精力和时间为少女详细展示。 “你越熟悉,构筑出的就越真实。这种熟悉不局限于真实存在的事物,只要你在脑子里勾勒出每一处细节,那连这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也能‘构建’出来。” “就比如这样的……”说话间,无数触手从他原本脸颊的部位生出,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摆动。一支柔软的触手伸长,缓慢地伸到库洛姆身前,隔空点了点她的手。 少女从他讲解开始就已经半放开武器,此时只是虚握着。她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掌,下一刻就看到那支触手的尖端开始膨胀,一颗大大的、红彤彤的苹果被挤出来,沉甸甸地掉到她手心里。 触手是假的,但苹果并不是,而Varia雾守的袍子看上去也装不下这么大的水果,想必从一开始就用幻术遮掩了它的存在。这也是幻术师最常用的辅助手段,迷惑敌人的感官从而达成目的。 库洛姆试探性地咬了一口,浓郁的香气随即充斥整个口腔。少女期期艾艾地道谢,接着问: “那个……里包恩先生说我需要提升实力,请问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六道骸的幻象像是清晨的露水,随着太阳的升高而渐渐消散。酒店前方的街道上已经渐渐出现人影,不少游客趁着凉快出来享受早晨的清新空气。 玛蒙慢慢飞到库洛姆身边,示意她跟着自己离开。 “你有不俗的潜力。不过接触这种力量没多久,就已经能施展很不错的幻术。”他的话里难得带着淡淡赞赏。 “我不知道六道骸教了你多少,但所有力量提升的逻辑都相通,潜力是关键,经验和心态也不可或缺。” Varia雾守撇了库洛姆一眼,眼前的女孩儿迅速接受了只靠幻术维持生命的现状,握着武器,仅仅接触力量几天就敢站出来面对陌生的敌人。现在的她,已经强过大多数普通人,可她的表情仍是犹豫中带着些怯懦。 柔顺和坚韧,两种特质在她身上复杂地糅合在一起。 “不过你最大的问题恐怕是心态……”玛蒙嘟囔道,又提高了声音冲女孩说: “作为术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自己坚信不疑。如果你连自己的实力都质疑,怎么能骗过别人?” 属于游客的声响渐渐清晰,他们二人站在酒店门口,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玛蒙早一步用幻术包裹住自己,让其他人只能看见库洛姆,而不会注意到飘在半空中的诡异小婴儿。 他语气随意地下令: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对着街上随便什么人施展幻术吧。不过我不会帮着遮掩,所以注意别被人发现了。” 库洛姆惊讶地说: “对着普通人?这不行……”道德感阻止少女对无辜的人出手,但玛蒙看不到眼睛的注视阻止了她的拒绝。 Varia雾守显然对此没觉得丝毫愧疚,只是说: “没让你去攻击他们,只是为了让你熟悉自己的能力。” “姆,你可以当作是小小的恶作剧……” 特训开始(二) 怒涛风暴,电闪雷鸣…… 岚与岚与岚。 树下,银白色短发的少年屏息而立,聚精会神于中指的彭格列戒指。他仔细感受着体内流淌的波动,试图抓住无形,将其转化为有形的火焰。 清晨享受里里包恩制叫醒服务的不止泽田纲吉,十代守护者们都被从床上薅起来,在监督下迅速洗漱、吃饭,顺便在早饭时间听他简单讲解如何使用戒指,再然后就被一个个丢出门外,让随便找个地方练习。 出门前,里包恩不忘交代一句“今天你们的陪练是Varia哦”,接着不顾身后众人异议,自顾自带着倒霉学生十代大空走了。 集中精神许久,戒指仍不见动静,狱寺隼人烦躁地按了按额角。对刚刚接触戒指的人来说,让体内生命能量流过戒指再产生火焰这一过程听上去太虚无缥缈,远没有直接用武器把敌人炸个稀巴烂来得直接明了。 他对和Varia一齐训练心有疑虑,又担心首领情况,静不下的心导致他在这儿站了二十分钟,依旧是一无所获。 越烦躁,越不得要领;越不得要领,越烦躁。 陪练还不见踪影,不过十代岚守巴不得对方不出现,好让自己能不被打扰,一个人安心研究。 此时气温还未回升,轻拂过皮肤的风带来阵阵凉意,不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在树木间跳跃、清鸣。狱寺隼人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努力排空大脑,不再关注外物,而将所有心神聚焦于内。 少年缓慢地吸气、呼气,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他试图想象这个脏器是如何泵出血液,鲜血是如何在血管中流淌,将氧气和营养带到全身。狱寺隼人举起手,回忆自己平时将炸药扔出的动作,肌肉每一次的伸张和收缩。 有形的动作同样是“生命能量”的体现。 冥思中似乎感悟到了什么,狱寺隼人睁开眼睛,戒指安静地呆在手指上,似乎随时会燃起火焰。一秒,两秒,心跳一下,两下,就在十代岚守感觉自己即将成功之际,眼角突然捕捉到一丝异常。 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人才离开原地,一把小刀就深深扎进前一秒身后的树干中。 “……贝尔菲戈尔!” 想也不想,三颗火箭炸弹凌空飞起,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疾驰向攻击源头。炸弹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烟尾,还未撞上目标,就在中途爆开,掀起一片灰尘,暂时挡住了前方的视线。 Varia岚守的身影逐渐出现在烟尘中。他咧着嘴,银色的小刀在指间飞快地旋转,右手的Varia戒指上赤色火焰正熊熊燃烧。 狱寺隼人怒道: “你这个家伙!” 对方燃起死气之炎明显就是挑衅,更别提自己这边进度被打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找到感觉。如果不是里包恩交待过这帮人现在是友军,狱寺隼人早就把炸弹丢出去大炸特炸。 “怎么是你啊?是玛蒙说这边会出现有趣的家伙我才来的。”数个小刀被贝尔像扇面一样排列在手中,他扇了扇并不会出现的风,语气中故意带上失望,装作转身要走的样子。 “无聊——” “站住!” 无数炸弹天雨散花般落向Varia岚守。贝尔不闪不避,数道银光射出的同时戒指火焰大作,武器在脱手的瞬间裹上了一层赤色,从远处看就像是从手中飞出数个红色火团。 飞刀的数量少于炸弹,如果按照刚开始一对一的击落方式,肯定会有漏网之鱼,但贝尔并没有瞄准炸药,而是选择让武器尽量从炸弹间的缝隙飞过。岚属性的火焰只要沾上丝毫就能迅速将目标燃尽,此刻密集的弹药反而更方便如此阻击。 只要有炸弹被提前引燃,溅射出的碎屑和波动的气流就会影响其他炸药的轨迹,进而形成连锁的反应。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无数仍燃烧着的碎片纷纷弹向四周,贝尔的小刀也从燃着火从空中落下,渐渐被烧化得不成形状。幸亏这附近的植被含水量不低,才没有引起火灾,只烧黑了几片叶子。 烟尘过后,Varia岚守仍立在原位。 狱寺隼人皱紧眉头,停止了攻势。在对方占据优势时更需要谨慎出手,况且,今天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打个你死我活,而是快点掌握火焰的用法。 少年脑内飞快地分析着贝尔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缺失的关键。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从草丛中踱步而出,暂时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你们好。”来人穿着身红色袍子,宽大的袖子将手完全遮住。他揣着手,语气不紧不慢,地做自我介绍: “我叫风,受里包恩委托来指导二位。” 虽是初见,但狱寺隼人和贝尔都多多少少知道彩虹之子的情况。于是十代岚守十分有礼貌地躬身回礼,喊了句“风先生”,Varia岚守十分不客气地举起右手,火焰如活物般涌动。 贝尔“嘻嘻嘻”地笑道: “玛蒙说的人原来是你嘛?虽然你们似乎很厉害……但王子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都能教的!” “风先生!小心!” 一道火柱猛然从戒指中迸发,朝着风和狱寺隼人迎面轰来,高热的温度另其周身空气都产生不小的扭曲。狱寺隼人还未来得及移动,就感到身旁劲风吹来, “呼”地把他整个人推开,刚刚好躲过攻击。 赤色火焰直接点燃了一整棵树,熊熊烈火烧得狱寺隼人面颊发烫。 “混蛋!你想引起火灾么!”十代岚守忍不住冲着贝尔大吼,而贝尔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乎。 “你……!”狱寺隼人咬牙,非常想把这个混蛋揍一顿。风拍了拍他的小腿,安慰道: “没关系,我可以解决。” 小婴儿微微提气跳上旁边的枝杈,双臂收紧握拳,整个人在某一刻完全静止,然后突然出拳。狱寺隼人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察觉到与刚才同样的劲风吹过,大火就那么被按灭了。 贝尔吹了声口哨: “不赖嘛。” 风翩翩落地,冲着银白发的少年说: “狱寺隼人,对吧?虽然我并不用火焰战斗,但是多少还是了解一点。你集中精神没错,但岚属性的火焰……并不需要太‘平静’的觉悟。” “火焰其实就是你内在力量的具象化,它就像你的手臂和腿。当你需要火焰时,它就出现,当你不需要时,它就消失。”他说话的腔调很容易让人想起老师,是那种专属于课堂上的循循善诱。 风问道: “刚刚你在尝试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狱寺隼人沉思,回答: “我只是在想‘我要点起火焰’。” 可无休止怒涛的岚,又怎么会被这种平淡的想法引燃? 小婴儿微笑,继续问道: “那么现在,你觉得你该想些什么?” 一簇红色在彭格列戒指上燃起,狱寺隼人再抬头,眉目间全是对敌的严肃。他抓住一把炸弹,说: “我在想,我得先揍这个变态王子一顿!” 贝尔嘴角咧得更开,一串小刀随即环绕在身边,笑嘻嘻地应声: “事情终于变得有趣些了。” 风看着两位“被指导者”自顾自地拉开架势,呆在一旁老神在在: “虽然这不是我原本的计划……不过现在,还是让你们先分出胜负比较好。” - 雷与雷与雷。 太阳逐渐爬高,原本白茫茫的天空也逐渐显露出蓝色。 威尔帝此时十分无奈。 疯狂的科学家即使缩小身体也无损智慧,但换个角度来说,威尔帝最具威胁的是他的头脑和各种疯狂技术,而不是他本身的战力。 常年泡在实验室里的人能坦然承认自己也就是普通人的力量水平,如果说里包恩请他来给人讲点科学发明,威尔帝或许还比较有发挥空间,但请他来教人怎么战斗……着实是专业不对口。 更别提学生里还包括一个学龄前儿童。 从小艰苦的锻炼让蓝波5岁就提前进入猫嫌狗憎阶段,昨天睡得足够久,今天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更是倒了个新环境里,简直一刻都停不下来。 一会儿抓虫子,一会儿爬树,一会儿要攀到列维肩上扯他头发,好在波维诺家族一帮人在暗处蹲着,暗暗引导不让蓝波闹得太过分,不然这场这场教学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蓝波!”不过经过这一会儿的相处,威尔帝多少也摸到了能让小朋友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这边的要诀。 “你还想不想打败里包恩?” 正追着飞虫跑的人一秒停下,大声回答: “当然想!蓝波大人要打败里包恩,成为波维诺家族的首领!” “好,那就看这里。”科学家敲了敲立在空地处的白板。对于难以理解复杂说明的学生,威尔帝思考再三还是决定用画的方式讲解,可惜他画技一般,画出来的东西过于抽象,只能看个大概。 “这是你,这是彭格列戒指。”他用教鞭指着一个小人,小人右手上画着个圆,肚子上画着七个圈圈。 “每个人体内都有很多种波动,有不同的属性……算了,你与雷的相性最好,所以你可以用你脖子上的戒指发出雷属性的火焰。” 威尔帝随便把一个圈圈涂黑,然后拉了一条线直拉到小人右手的圆上,在圆右边又画上一朵火苗。 “集中精神,想象你的觉悟化成火焰,然后引导你体内的生命能量到戒指上,然后火焰出来,就完了。” “懂了么?”科学家期冀地问道,巴不得学生快点学会好赶快逃离这场折磨。蓝波盯着白板上的鬼画符愣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 “你在画什么东西!你画得好丑啊!” 小朋友笑得乐不可支,鼻涕泡都差点乐出来。 威尔帝把眼镜摘下来,头疼地揉着鼻梁,感觉带一个学龄前儿童比带三个研究生都累。 一旁教学大班的列维被吵得心烦,Varia雷守从科学家给的论文里抬起头,阴郁地说: “我当初怎么会输给这种小屁孩。” 列维·亚·坦,Varia部队里唯一一位拥有博士学位的人,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专修材料科学,毕业论文而是有关特殊导电介质的研究,背后背着的电击伞就是他全程参与制作的。 知道列维的履历时,威尔帝确实惊讶了那么一瞬间。疯狂科学家热衷研制各种战斗兵器,对不同材料的应用自然也颇有研究,如果不是列维对Varia BOSS忠心耿耿,他还真有把人挖去自己实验室的打算。 自知无法给予战斗指导的科学家干脆丢给对方自己的论文,不过都是一些设想阶段的玩意儿,给外人看也无所谓。 听出Varia雷守话中的看轻,蓝波并没有生气,而是一边抠鼻子一边表达不屑: “大叔,手下败将就不要不服气!” “你说谁是大叔……!”列维“噌”地拔出武器,剑尖指着蓝波蠢蠢欲动,波维诺家族的也不甘示弱,纷纷从暗处现身,都握紧了武器。 “你……!你干什么!”小朋友的身高在成年人面前完全不够看,蓝波被列维吓了一大跳,却不肯服输地梗着脖子叫: “我才不怕你!你等着!” 蓝波记得之前指环争夺战就是十年后火箭筒帮自己打赢了,虽然不太清楚过程,但他决定如法炮制,反正管用就行。 看到蓝波又抽出那个奇怪的武器,列维冷着脸把武器攥得更紧。上次打输了,正好这次再赢回来。 “嘭”的一声响,白烟将蓝波整个笼罩在其中,就在Varia雷守严阵以待时,烟雾散去,5岁的蓝波站在原地,还维持着刚才扣动扳机的姿势。 “怎么……?”小朋友发现事情并没有如自己所想,有些呆了,又照着自己来了一发,结果仍是毫无变化。蓝波惊恐地叫道: “坏了么?!” “停手吧。”不只蓝波,威尔帝也早就摸清怎么样才能转移列维的注意力。 “列维,雷守是要成为避雷针,在战场上影响敌人的攻击的,怎么能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XANXUS需要的可不是这种守护者。” 听到BOSS名字就一秒熄火,列维结巴着“是”了几下,唯唯诺诺地把武器放下了。 科学家对学生的顺从很满意,问: “我们的目标是?” 列维大声接道: “变得更强!取代Sal在Varia的位置!” “很好。”威尔逊摆摆手。 “接着看吧。” Varia雷守消停了,结果彭格列雷守又开始不消停。无论怎么晃都没办法让十年后火箭筒生效,认为自己把家族宝物搞坏的小朋友开始抽泣,继而大哭。 “哇——怎么办啊——” 科学家对哄孩子一窍不通,忍无可忍之下直接冲着阴影大喊: “波维诺家族的,快点出来帮忙!不要再蹲在那儿了!” 有了(哄孩子)生力军的加入,世界终于暂时清净了。 威尔帝不得不怀疑,里包恩目的就是让自己先受不了蓝波,逼自己为了脱身而拿出什么辅助工具给小朋友,好白嫖自己的发明。 “以后还是对学生们好一点吧。”经历过学龄前儿童毒打之后,十分怀念自己理解力在线的成年学生的科学家,在心里默默地想,顺便把准备让学生们看的参考文献划掉一大半。 特训开始(三) 晴天有云,倾盆大雨…… 晴与晴与云。 太阳爬升,时间逐渐接近正午,气温升到了稍微运动就会出一身薄汗的程度。 在离古堡不远处的空旷地上,两个人影正打得你来我往,难舍难分。 笹川了平没在行李里带拳击手套,这会只是空着手地挥拳,不过Varia晴守也没尽全力,两人一拳一脚更接近友好地切磋。 一层淡淡的黄色火焰覆盖在十代晴守身体表面,光芒微弱到几乎被日光掩盖。他已经挥出不知道第几拳,汗水在裸露的皮肤上闪着光,每一次出手都能抖落不少水珠。 按照经验,他现在应该开始肌肉酸软无力,肺部灼痛,但此刻笹川了平却全然感觉不到疲倦——或者说,他感受到的疲倦完全不同于往日,比起某个身体部位的用力过度,更像是整个人被抽空了能量。 路斯利亚躲开对方隐约显露无力的拳头,向后退了两步,拍着手说:“好——到此为止。” “你学得很快哦。”他递过去一条毛巾,对少年展露的优秀肌肉线条十分满意。虽然不能把中意的肉.体变成自己更喜欢的样子,但能一饱眼福也是不错的。 “晴属性火焰的特性是‘活性’。如果用在自己身上,可以再短时间内提高身体素质,如果用在伤口附近呢,就能加速伤口愈合。” 黄色的光芒随即消失,笹川了平握紧双手又松开,仔细体会身体与平时的不同。“真神奇啊!”他感叹道,又挥出两拳,这次明显能感觉到肌肉被使用后的疲惫。“不过好像比平时更容易累呢!” “那是当然!火焰同样会消耗体力。”路斯利亚微笑着解释。“所以你才更需要练习,什么时候单纯使用拳头,什么时候要加上火焰。学习者两者的平衡。” 想了想,Varia晴守补充道:“嗯……只是记得注意控制力量,千万不要把火烧得太旺哦~” 少年人不解:“为什么?”按笹川了平的一贯想法,自然是什么都“极限”地去做才最好。 路斯利亚摆摆手说:“毕竟‘活性’嘛,细胞加速活动的代价就是细胞加速衰老。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普通程度的火焰是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 他说完突然回忆起什么,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虽然自觉Varia“身心俱脏”,但一贯以“妈妈”自居的人,多少为了青少年的身心健康着想,没把“非普通程度的火焰能在人体上创造出什么有趣的结果”讲出来。 笹川了平点着头,铿锵有力地说:“我不太明白细胞那些!但只要控制好火焰就没问题吧!” “没错。”路斯利亚给他鼓掌。“先休息一下再继续吧,劳逸结合才能让锻炼达到最好的结果。” “在此之前……”Varia晴守悠哉地用脚尖挑起块碎石,带着棱角的石块被挑飞至空中,像是皮球一样被踢了出去。“来了却不现身的客人,是不会受主人欢迎的哦!” 一块普通石头被踢出宛如炮弹的气势,碰到树木也速度不减,直接蹭掉一大块树皮,朝着后方的阴影砸去。 “哇啊——干什么!”一个小小人影从树背后扑出,捂着脑袋上的头盔在地上滚了一圈,成功躲过攻击。他跳起来,声音因为头盔而发闷,却也不难听出其中的不满:“我可是被邀请来指导你们的诶!没礼貌!” “居然是个小孩子~”路斯利亚收起防御的架势。 “谁是孩子啊!”那个人“唰”地打开头盔护目镜,露出一双画着十分视觉系妆容的眼睛,跳脚道:“叫我史卡鲁大人!” 路斯利亚摇头,貌似无奈地感叹:“诶呀,真是不可爱。” “你!” 笹川了平倒不觉得让一个孩子教自己有什么不对,毕竟可乐·尼洛师傅和泡泡师傅大概的高度身高和史卡鲁差不多,如果前两位都有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那么想必史卡鲁也是同样。 于是他躬下身,诚恳地发问:“史卡鲁师傅!路斯利亚已经教会我怎么用火焰了,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呢?” Varia晴守插嘴:“看你奶嘴的颜色,小朋友你不是晴属性的吧?” 史卡鲁难得有机会显摆,有些得意地回答:“哼哼,不要被所谓的属性给局限住了!我听说彭格列晴守的职责是用肉.体击碎家族逆境,那就没有人比被称作‘不死之身’的本大爷更适合教你们的了!” “哦,真得么?”说话间,黄色的火焰出现在Varia戒指之上。路斯利亚看上去兴致勃勃,似乎随时会轰出一道火柱来判断史卡鲁话的真假。 “现在不行!”史卡鲁立刻躲到笹川了平身后,嚷嚷:“虽然不会死,但还是会痛的!我不要!” 路斯利亚神情可惜地放下手。 笹川了平扭着身子去看自己的新师傅,问道:“锻炼身体我懂,但是不死……人怎么可能会是不死之身呢?” 被质疑专业性的史卡鲁大怒,从怀里掏出本书“嗙”地敲在地上,封面上明晃晃写着《人体解剖学》五个字。 “普通人当然达不到本大人的高度!”他不客气地仰着下巴。“但是当你知道人身体的每一部组成,知道用哪里来承受攻击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知道如何训练才能把身体锻炼到最佳状态时,你想死都难!所以——” 史卡鲁拍拍书的封面说:“——要想磨炼出最完美的肉.体,就先从这里开始学吧!” - 雨与雨。 天色渐晚,昏黄的光线在林间拉出成片的影子。 金属碰撞的声响不断,四周叶片飞舞,时不时一道寒光闪过,叶片在未落地前就被斩成两节,断面如镜面似光滑。 林中的两把武器同样裹着一层蓝色火焰,挥舞时拉长的焰尾宛若水波荡漾。剑身与剑神相撞,火焰四溅,水珠般弹射向距离最近的人。 山本武迅速后退,可惜还是被火焰擦过,手臂有一瞬的僵直。 身经百战的剑士不会放过这种破绽,立刻倾身前刺,剑尖急速袭向对方的喉咙。山本武双手发力,时雨金时横扫,试图拨开Sal的攻击,却没想到Varia雨守突然转调方向,把横刺转为竖劈。巨剑狠狠劈在时雨金时上,冲击让拿着武器的手一时酸麻不止。 武器被压制在下方不好施力,山本武干脆泄力让巨剑直捅向自己,同时用力将时雨金时刺向前方。 两把剑堪堪停住,山本武的戳歪了,被Sal偏头躲了过去,而Sal的特地偏转方向,只在山本武衣服腰间割开道口子。这下要是捅实了,不死也得重伤。 十代雨守率先移开剑,整个人脱力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是难以掌握啊。”他气喘吁吁,上衣紧贴在身上,几乎被汗水湿透。“用剑的同时还要控制火焰,感觉比平时要费力不少……” 火焰很强,但消耗体力和精神的同样巨大。平时挥剑的节奏突然被打乱,他一时还不太能适应。 Sal抹了一把脸,细密的汗珠又从被擦净的地方冒出来,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淌。他看山本武坐在地上累得不轻,干脆卸下来剑,也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休息,问道:“我说你小子,真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少年看了Sal一眼,疲惫但因对战而神情愉悦,反问:“准备什么?” Sal不耐烦地说:“啧,自然是打败Varia之后要做的准备!” 打败Varia,继承彭格列戒指,即使现在九代目并未打算让少年们过早接触黑手党的真实面目,但就Sal看来,多则五、六年,少则三、四年,最迟成年之后他们就要被抓着继任,这群小鬼也自在不了多久。 十代守护者里,狱寺隼人和蓝波出身黑手党,无需担心;库洛姆和云雀恭弥稍显特殊,不过小姑娘要是不行还有六道骸顶着,而云守本身就游离在家族边缘,想来问题也不大;但泽田纲吉、山本武和笹川了平,即使潜力惊人,也无法改变他们前十几年都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作为从小就在黑暗中混迹的Varia,Sal清楚普通人和黑手党之间的差别有多大,所以他才每次看到山本武那股子天真懵懂劲儿就不爽。 Varia雨守不客气地吼道:“彭格列所需要的剑,可不是你现在那种软弱的剑!” 山本武略略思索,猜到大概又在说自己用剑背砍人的事情,于是他摸摸鼻子,笑着回答:“软弱,没必要这么说吧。虽然我大概Sal你在担心什么……但如果之后还有敌人,我也会用时雨苍燕流打败他们的!” “谁在担心你啊!”Suqal下意识提高嗓门,听上去气得不清,却在下一秒又重回冷静。他把剑装回手腕,银白色的剑身在黄昏下像是发着光。 “你们这群小鬼……”他沉吟片刻,也许在试图回想一些振聋发聩的话,用来震醒按自己标准看还十分不合格的后辈,不过几分钟后,Sal还是决定用自己最擅长的语言。“——都还太嫩了!!!” “总会有不用剑刃就解决不了敌人,那时候,你要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抱着那种可笑念头挥剑!” Varia雨守的大嗓门听起来震耳欲聋,山本武倒是一时真得被镇住了。更年轻的剑士低头不语,好似沉思,这也确实是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就像指环争夺战时Sal对迪诺所说,如果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盲目踏入这边的世界,少年们总有一天会后悔。无论要坚持走下去还是退出,早点让他们认清现实,都好过在无法挽回后再做弥补。 山本武拄着剑慢慢站起来,脸上的表情有茫然,也有严肃。就在Sal指望他这次多少能开点窍时,少年突然笑起来,摸着后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哈哈,我果然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 “啊——?!” 他对着要发飙的Varia雨守认真解释:“毕竟现在没有必须要干掉的敌人出现啊,突然让我改用剑刃砍人,我实在是做不到。” “不过,Sal你说得也有道理。”山本武举起武器,手腕轻震,原本的竹剑蓦然显露真身。他把时雨金时横在身前,光滑的表面上映出一双模糊的眼睛。 “如果真得有现在的我无法击败的敌人,那么,为了保护我的同伴……” 看着山本武认真起来的眼神,Sal决定暂时不再纠结于对方的心境。 他确实是因为察觉到山本武身上广袤的剑术前景,所以才特地罗里吧嗦地提点,只不过每个剑士都有独属自己的剑道,如果山本武认定那是他自己的一部分,Sal也不会再多嘴。 Varia雨守同样举起武器,身上战意凛然。 “大话就省了吧,今天的训练还没结束呢!” 两把剑再次碰撞在一起。 特训开始(四) 大雨打人,乌云密布…… 夜深了。天空像一层黑幕笼罩在头顶,这个半岛几乎没有人工光源,在远离古堡的森林中,月光是唯一能依仗的照明。 树林深处,风和光都被密密麻麻的植物切割成碎片,既照不亮阴影,也吹不动树叶。虫和鸟仿佛消失了,四周安静得不同寻常。 在这种寂静环境中,呼吸都清晰可闻,子弹破空的声音更明显得像是鞭炮炸响。 子弹击碎了一小片树干,冲进土里,给之上的植物叶片钉出一个圆圆的洞。 一分钟之后,又一颗子弹击中刚刚位置的西方两米处,在地上掀起一小片泥土。 弹坑距离手臂10公分不到,已经领教过被这东西打中有多疼的人,仍藏身于黑影中,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他能确定自己的踪迹并未被对方发现,这两发子弹不过是分析后的试探。整座岛上能当作狙击点的位置很少,只有岛中央山脊上才有合格的制高点,而便于穿越树林到达狙击手身边的路线就更少。 即使是新手,在仅几个的选择里间断性开枪射击,运气好的说不定能直接把猎物淘汰出局。 此刻敌我双方更都是经验丰富之人,你能察觉的细节,我自然也能察觉到。即使对方开了2枪之后就寂静无声,也不能断定前方安全,谁也不知道是否有只眼睛正藏在狙击镜后,等待兔子露出尾巴。 这场“打猎”从清晨进行到深夜,猎人和猎物互有胜负。 琴酒成功接近了猎人四次,把BERETTA顶在对方后脑上,其他时间他则被“击毙”了五次,一共中弹15发。虽然是不会伤人的特制弹药,但冲击力仍然能轻易让“受伤”部位青紫一片。 疼痛不会影响躯体的移动,反而让神经更加紧绷。原本就比普通人要小一圈的眼珠,配上因为兴奋而睁大的双眼,莫名让人联想到黑夜中捕食瞳孔缩成一条线的猫科动物。 Varia云守在等,等敌人可能露出的破绽,等能让他一击致命的时机。 因为“摇篮事件”,被放置、静默8年所造成的影响在默默融化,跟安布鲁杰的战斗最多算作热身,只有与自己水平相近或更高的对手交战,才能真正调动起力量。 风又吹来,隐约带来其他人训练的声音。 也许是双方岚守较劲,剧烈的爆炸在远方出现,耀眼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个岛。 在光线变化的那一刻,琴酒已经飞速离开藏身处,半秒钟不到,两发子弹狠狠钻进之前他藏身的地方。 火球在远处腾起,把下方映得宛如白昼,同时也影响了其他光线,让漆黑的的地方更显漆黑。原本应转瞬即逝的景象,在此处博弈的二人眼里,却像是慢镜头。 短短几息的时间,琴酒已经变了四次方向,而有7发子弹打在他周围,最近的1发直接在手背上划出一道红痕。 火光渐落,现在再躲藏已没有意义。Varia云守没和子弹比速度的打算,比起等对方开枪再躲,不如提前误导对方,让狙击镜不要完全落在自己身上,就比如频繁变换跑动方向。 琴酒相信枪口一定在紧紧追着自己,每一次停顿和假动作都是双方的博弈。 就像他的陪练,可乐尼洛在开场前所说的: “你抱着狙击枪太久了——长时间以猎人自居,会对猎物行为的判断失真!只有成为猎物,才会知晓,猎物在面对攻击时会是什么反应。” “仅靠现在这种程度,成为一般的杀手或许够了。不过你现在所在的位置,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云,之所以浮于所有之上,就是为了看清全局,打出关键一击。 琴酒对这番对话不置可否,不如说他从记事摸到枪开始,比起现状,倒是更希望成为一个单纯的杀手。这样人生所需要的全部内容,就只有扣动扳机和赶往下一个任务地点。 但,既然有能够让自己变强的机会,又何必错过呢。 他现在不仅要考虑自己的下一步,还要考虑对方是如何思索他的下一步:可乐尼洛会如何判断自己的行动? 高速移动间,Varia云守突然停下动作,一颗子弹从身前几公分飞过,钻入夜色不见踪影。他又一次判断正确,并且已经成功来到目的地边缘。 彩虹之子的小小身影出现在视野边缘,几块叠在一起的石头上方,可乐尼洛趴在巴.雷特之后,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向这边。 火光闪现,纤细的蓝光柱照亮周围,然后于下一瞬间分裂,数道流光安静又饱含杀气地划开夜空而来。 ——如果你见识过可乐尼洛出手,就会清楚这个人很多攻击都自带追踪,躲也没用。所以琴酒选择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任凭蓝色流光飞速接近自己,好像袖手无措。 突然间,原本分裂过一次的流光再次从中间分裂,却并未如想象中直接撞上Varia云守的胸膛,反而因为分裂产生的角度偏离既定轨道,与他擦身而过。 微弱的火光在琴酒手中闪耀着,细小的火焰照亮了周身的一小块区域。他脑袋上的帽子早就在先前的行动中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此时银色的光芒映着如瀑的长发,好似月光在他身后流淌。 距离如此近,即使是能自动追踪的攻击也无法及时调准方向,只能被茂密的植被阻挡,无声炸开,落在地上燃起几簇幽幽蓝火。 “做的不错。” 可乐尼洛从巨石堆上跳下来,刚刚呆的地方出现了几个之前未有的弹孔。 琴酒收拢手,掌心细小的银色火苗随即消失不见。他用火焰将可乐尼洛攻击“割开”同时,BERETTA轻巧开火,趁着流光的“灯下黑”,将3颗子弹送了过去,只可惜这种雕虫小技不管用。 “你的火焰很特殊,我很高兴你能熟练使用!”可乐尼洛老神在在,端是一副老师口吻。 并没有被包含在常规属性中,颜色是不常见的银,来源未知,属性未知,唯一清楚了解的,就是这种火焰非常、非常“锋利”,锋利到几乎可以切开一切。只不过力量强大的同时,使用它的负担也同样巨大,不到必要,它的拥有者都不考虑使用它。 即使只用了几秒钟,琴酒也能清晰感受到体力的流失。 可乐尼洛把巴.雷特放在一边,一副准备叙旧而不是继续打下去的样子。 琴酒举着枪毫不放松: “我可以把这视为认输么?” 如果没有叫停,那就意味着这场狩猎仍在继续,即使猎人扔下武器,猎物也不会掉以轻心。 前军人露出笑容,自信满满地摇头,说: “怎么会!只是狙击枪更适合暗处伏击,当近距离遭遇敌人时,还是正面作战才比较管用。” 他活动着手脚,原地蹦了几下,也不管外人看来一个小婴儿讲“正面作战”滑不滑稽,仿佛马上就要冲上用拳头招呼人。 然后下一刻,可乐尼洛就从口袋里掏出个引爆器,重重按下。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眼角捕捉到对方的动作,双腿就已经发力向一侧弹去。琴酒动作不停,才落地又朝着其他方向跳跃。 朝后只能退回树林里,不仅给了可乐尼洛重新使用狙击枪的机会,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也会消失殆尽,左、右的土地无一不传来震动,他试探几次都没跳出可能会被波及的范围。眼下唯一的选择只有移动到中心区域——毕竟很少有人会往自己脚底下安炸弹——但那恐怕也是对方所期待的。 退路被封死,前方是陷阱,跳还是不跳? 不容思考,剧烈的爆炸从地下传来,琴酒猛地朝前方扑去,人还在半空中就被爆炸产生的气流撞上,一下失了平衡。等他踉跄着落地,还未站稳又是就地一滚,也不管头发、衣服上沾了多少土,险而又险地躲开2发子弹。 树林与山脚.交接的区域被炸出数个大坑,附近的泥土几乎被爆炸掀了个底朝天,时不时还有小土块从天而降。飞荡的灰尘暂时遮住了视线,琴酒半蹲在一块仍完好的巨石背后,把新弹夹按进BERETTA。 彩虹之子被缩小的身形固然削减了战力,但也让他们更容易隐藏自己,以可乐尼洛不到半米的身高,尤其是现场这么多坑,随便往哪个里面一蹲就是完美伪装。 Varia云守决定速战速决,光是训练就这个炸药的用量,再拖下去对方掏出手.雷砸过来也不意外。 他朝着陪练可能在的方向随便开了两枪,子弹穿过灰尘构成的“雾”,2秒后传来钻进泥土的声音。 没人。墨绿色眼睛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生物移动的迹象,只能看到细小颗粒在月光下泛着光乱飞。 这片区域能藏身体的东西不多,除了远处密密麻麻的树,就是被他身后的几块巨石,以及更高处的山脊。不仅时间不够移动到那两个地方,也没有必要特意跑到树林或者山上狙击。 琴酒将右手贴上身后的石头,一簇火焰出现在指尖,被他缓缓推进石块里,轻易得就像在用刀切豆腐,左手仍握着武器朝其他地方随意开着枪。 体力迅速转化为成另一种力量,银白色的火苗藏在石头里,飞速伸长,安静地将其切开一条缝。手指轻挥,整块巨石蓦然从中间裂为两半,同时BERETTA迅速朝着缝隙开火。 4发子弹在逐渐变大的裂缝中相错而过,2发飞过去,2发飞过来。琴酒闪身躲过,其中一块石块轰然倒地,露出其后的人影。 里包恩正举着枪站在碎石块上,没有错过Varia云守脸上转瞬即逝的惊讶。 “啧!”发现意料之中的人没有出现,琴酒立刻抬头朝天举枪,可惜他手臂还没有完全抬起,前额上就被戳了个枪口。 “Bang!” 可乐尼洛被战鹰法路歌抓着,小小的身影悬在空中,手中的巴.雷特正抵在琴酒脑袋上。 “六比四,我赢了。” 说完他从空中跳下,也不管输的人是什么反应,直接杠上一个彩虹之子,大声道: “喂,里包恩!这是我的训练场,你来干什么!” 里包恩收回环视四周的视线,回答里有淡淡的嫌弃: “我来看看是哪个笨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让我的训练计划都受到影响了。” “这种程度就会受到影响,难道不是你的教学能力有问题?” “那也比你这种简单粗暴的教学手段强。” 如果开枪的后果不是除了打空不作他想,Varia云守就很想给面前两个吵嘴小矮子一人一枪,然后他就可以摆脱这场闹剧早点回去休息,而不是大半夜在这里滚一身土还傻站着。 幸好作为教官的可乐尼洛多少还有几分敬业精神,及时把话题转到今天的训练上。 “今天,不合格!”他大声道,完全是一副严格的老师模样。 “第一,盲目信任前几次成功的经验,靠近前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会在周围布下陷阱;第二,对战斗形势判断不清,明明察觉到我逼你到中间来的意图,却没有及时退到树林里,而是选择顺着敌人的步调走。” “第三,攻击手段和行为方式都太单调了,我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猜到你的下一步会如何行动。你今天的表现和当初比都没什么长进,所以,不合格!” 琴酒冷笑,躲过可乐尼洛戳向他小腿的枪管。 这种老师,开考前告诉你今天考数学,不给范围,光让你揣摩出题人的意图,然后连出半张的一元二次方程,结果翻面发现后半张是微积分,还在考试开结束的时候冲进考场现场加题,没有当场撕了卷子弃考都是学生给他面子。 “看来之前那段时间还是有影响的。” “摇篮事件”和之后对Varia处理到现在仍是绝密,外人在场,里包恩也只是含糊道。 时间已经接近深夜,同样累了整天的可乐尼洛丢下句“明天继续”就让法路歌抓着自己飞走了,甚至飞上空没几秒他就已经睡着,和法路歌一起吹着鼻涕泡。 里包恩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丢下彭格列十代目,来这里,想必是有九代目的命令传达。琴酒转身朝Varia的古堡走去,朝跟在身后的彩虹之子问道: “有什么事?” “对玛蒙的监视可以停止了。”里包恩开门见山,帽檐在脸颊上打出一圈浅淡阴影。 “虽然他本人并不怎么在乎……不过这继续下去也没有必要,情报部门已经查清了玛蒙当初与那些人的接触,他并没有撒谎。” 琴酒“嗯”了一声全当回答。 说是监视,其实也只是象征意义地观察玛蒙有没有和其他组织有过密交流,毕竟当初只有Varia雾守借助了外人的力量,但既然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且已证明他本人没有问题,那自然不用再费工夫。 “另外,之前你们接触过的那位女士似乎重新现身了,不过对方似乎表现出‘不和彭格列相对’的意思……九代目觉得可以再观察几天,如果必要,则需要你和对方直接接触。” “最后——” 拖长的音调让琴酒回头,想知道里包恩在搞什么玄虚,结果刚扭过身子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脸上。他把那个东西扒下来,才发现是自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的帽子,上面占了一圈的草叶,看上去脏兮兮的、饱受摧残。 “记得保护好帽子。”里包恩按了按帽檐,说: “这可是男士魅力的象征。” 14岁的琴酒对这句话会回嘴“你戴帽子不是为了遮住秃顶吧?” ,然后被揍了一拳。 22岁的琴酒对这句话会回嘴“不像某些人,我不需要帽子也能彰显魅力”,然后同样挨了一拳。 夜黑惊魂 热闹都是他们的 特训第四天,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很久,最后一点余晖也消失不见,整个天完全黑下来,往日明亮的月光也被头顶乌云厚厚得一层,把月亮也挡住。 这种情况下穿越连片的树林,无异于摸黑走路。泽田纲吉甚至都分不清脚下到底是土地还是深渊——虽然手机电筒能提供一点照亮——但脚下的土地在白光照射下同样显出浓重的暗色。 “很后悔。”彭格列十代目痛心疾首,在脑内尖叫。 “我就不该相信里包恩的任何一句话!” 而走在他前面几步,高大的银发男人似乎毫不因这几乎无光的环境困扰,如果不是要考虑自己走得颇为步履蹒跚,泽田纲吉相信他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健步如飞。 不过几分钟之后,带路的人突兀停下脚步,少年光顾着脚下,没注意差点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呃,那里有什么?” 泽田纲吉谨慎地从男人身后探出头,眯着眼朝他的视线方向看去,生怕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但那里除了形状怪异的草丛影子什么都没有。 大概停顿了几秒,一句“没什么”作为回答出现在空气里,沉默的人迈开腿继续向前,泽田纲吉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拜托了!”彭格列十代目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听上去就可以辟邪的名字念了一遍——其中不包括“里包恩”和“XANXUS”——默默双手合十祈祷。 “今天晚上就到这里吧!别再让我看到女鬼和杀人狂了!” - 琴酒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这么说也不对,因为那个“人”正面朝下,看不到脸就没办法确认身份。Varia云守只是看到那满头的银白色长发,所以下意识想:啊,那是我。 “他”穿着同款Varia纯黑色制服,全身都湿透了,银白色的头发成缕地缠在附近的草枝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仿佛是刚从海底捞上来的水草。在这漆黑的环境里,乍然看过去,第一眼只能看到一颗头在那儿,静静地等着人发现。 Varia云守没兴趣去探查尸体的脸,他盯着它几秒钟,发现幻象没更进一步,比如突然跳起来或者开口说话,就兴致缺缺地抬腿继续赶路。 今天的训练依旧是当兔子被狙击枪追着打,好消息是这次他赢了,坏消息是在最终结果落定前,难以避免地挨了好几枪。 可乐尼洛使用的特质子弹的特点就是让人痛而不伤,折磨学生效果一流。现在琴酒最严重的外伤是自己蹭破的手背,但同时他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地方,大片淤青藏在衣服下面,不断用疼痛彰显存在。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回房间躺着,即使已经察觉后方不远处同事的踪影,也没有半分改变现状的闲心。 毕竟这种程度的幻象,也只能骗骗小孩子——泽田纲吉或许也已经察觉到这是幻象,他只是太容易入戏了——对自己没什么影响。 “就把它当成Sal的尸体吧。”Varia云守毫无思想负担地这样想到。 -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15分钟前。 那时少年们刚刚训练完,因为里包恩的吩咐而没回住处,全部聚在靠海的树林边。 狱寺隼人为了首领不受冻,自告奋勇地用树枝升起堆火。他们围着火堆坐成一圈,虽然火势不够大,但总算小小地驱散了黯淡与寒冷。 泽田纲吉盯着摇晃的火苗出神,不断锻炼积累的疲惫让人昏昏欲睡,只想泡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上一觉。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洁白的长袍直垂到地,长发如枯木般伸展, “她”弯起嘴角,站在5米外树后朝自己招手,像纸一样平坦的脸上除了嘴唇外再无其他五官。 彭格列十代目发出一声惨叫,手脚并用地窜到笹川了平背后。 “那儿!那里有……!”他胡乱地指着前方,瑟瑟发抖地捂着脸不敢睁眼。 几息后,狱寺隼人略带犹豫的声音传到耳边: “……十代目!你怎么了?那个方向什么也没有啊!” 于是泽田纲吉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前方5米,只有树影,没有白影。同伴们脸上都带着一丝惊异,不过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显然被刚刚那一嗓子吓得不轻。 “刚刚那里……!”他脱口而出,又顿了下把“鬼”字吞回去,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看到,呃,那边有个人影。不过现在没有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此时周围漆黑一片,凉风阵阵,树影乱舞,即使什么都都没发现,也被气氛带着生出点鸡皮疙瘩。 狱寺隼人清了清嗓子,左手炸药右手手机,浑身紧绷绕着火光外围走了一圈,确定周围草丛没有被人压过的痕迹。 “没有人。”十代岚守暗暗松口气,虽然自己也有点怕这种情况,但在首领面前必不可能丢脸。 “什么都没有。” “泽田,不要乱开这种玩笑啊!”笹川了平用力拍了下泽田纲吉的后背,差点把人拍得一趔趄。彭格列十代目不好意思地从十代晴守身边退开,语气有点发虚: “哈,哈哈……我今天太累了,可能是看错了吧。” 山本武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 “希望里包恩能让我们早点回去。” 蓝波早一步被波维诺家族带走休息,剩下的少年们虽然不像第一天刚接触火焰那时筋疲力尽,但不间断训练一整天,此刻也急需睡眠补充精力。 “是啊,真想去睡觉啊——”有人在身边打岔,泽田纲吉也放松下来,跟着伸懒腰,努力活动全身筋骨。 突然间,他突然后颈有点痒,就伸手去抓,结果手指传来的触感毛糙得很,像是指尖和脖子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呢?自己的头发也没有这么长啊? 彭格列十代目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一张苍白、平整的脸正对着他,脸上唯一的五官缓缓勾起个笑容。 泽田纲吉“嗷”地一声站起来拔腿就跑。 - 不远处,玛蒙坐在库洛姆肩上,满意地看着少年们四散奔跑。 “那个……”少女良心难安,虽然在Varia雾守的催促下还是小跑着跟上狂奔的人群。 “这么吓他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有什么问题,正好借这个机会展示你的训练成果。”露在外面的脸看不出表情,但光听语气也能听出玛蒙现在心情不错。 “姆,没必要再扩大幻术范围,就保持现状吧。如果之后他们跑得太散,你就只跟着泽田纲吉好了。” “可是……” “没关系,库洛姆,你就按玛蒙的吩咐做吧。”里包恩突然出现,迷你的身形也没影响他能轻松跟上库洛姆的步伐。 “正好我觉得阿纲缺少对幻术的警觉,就当是,提前给他做训练了。” 两位彩虹之子发话,库洛姆也只好攥紧三叉戟,让力量输出得持久而稳定,使彭格列十代目始终被幻术影响着。 里包恩顿了顿,说: “不过‘让人看到心中的恐惧’……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提前看到什么不妥的东西。” “幻术师自然可以控制幻术的内容。”玛蒙看了库洛姆一眼,回答: “放心,以这孩子输出的‘恶意’,最多只是寻常恶作剧的程度而已。” - 刚才泽田纲吉完全顾不上跟其他人解释,生怕晚一秒就被“她”追上。在羊群效应和恐怖气氛的推动下,他还没跑出几步,剩下的人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玩命跑。 一群人跑得浩浩荡荡,间或夹杂着几声惊叫。 有那么一段时间,彭格列十代脑内完全空白,对同伴的大声关心充耳不闻,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奔跑途中隐约听见狱寺隼人“你!你不要过来啊!”的惨叫,接着十代岚守脚下一软,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然后是笹川了平大叫“京子!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狂奔向某个莫名方向。 泽田纲吉没注意到山本武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反正三、四分钟后,他惊恐地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站在茂密的树林里,分不清方向。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少年抱着头苦恼了十几秒,才想起来手机上还有指南针。借着平时训练时记住的大概位置,他选了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同时还神经过敏似的不停左右看,真得很害怕再一次见到女鬼。 本就见底的体力在狂奔后雪上加霜,彭格列十代目强打起精神,感觉自己走路都在发飘。他绕过一颗树,累得眼睛都快合上,没注意自己迈步的高度,下一瞬间就脚背一疼,整个人被翘起的树根绊得朝前倒。 摔倒没什么,家常便饭嘛,问题是他倒下的位置正翘着个被折断的草枝,还非常巧得正对右眼。 “糟了!”他试图抓住旁边的树,但什么都没抓住,他试图移动身体,但是体力耗尽且事出突然,手脚都不停使唤。泽田纲吉眼睁睁看着树枝在视野越放越大,越来越近—— 突然脖子一紧,衣领紧紧箍在颈部,有人从后抓住了他的衣服。这下虽然停住了往前跌的趋势,但也差点把人勒断气。 “哇啊——咳咳!咳!谁……!” 泽田纲吉生怕又是什么牛鬼蛇神,站都没站稳就猛地把手机电筒转过去,结果身高不够,光堪堪打到对方下巴,扩散的光线反而在对方脸上营造出可怖的阴影。 “你!你,你是……”他哆嗦半天,才发现这张脸看起来很眼熟,前几天刚见过一次。 “……Varia的琴酒?” 银发男人见他终于站稳了,就撒开手默默走向另一个方向。 好不容易见到活人,泽田纲吉语气激动: “等等!我迷路了,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回古堡?拜托了!” 琴酒不作声,泽田纲吉当他默认了,赶紧跟在身后。 - 时间回到现在。 前半截平静的路在碰到彭格列十代目就变得非常热闹,不光是隔一会儿就出现的幻象,身后不断出现的惨叫也吵得很。 少年时不时挥舞手臂,像是要驱赶什么,时不时又浑身紧绷,前后左右乱跑,现在干脆用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路。 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出他看到景象的精彩程度,不像Varia云守,一路走来,看到的除了尸体还是尸体。 他自己的,Varia其他人的,目标的,陌生人的。 一开始它们只是静静地躺着,可能是看琴酒反应太冷淡,开始慢慢地移动,肢体扭曲着立起来,颤颤巍巍地朝他走过来。破破烂烂的肉块们拦在前方,Varia云守目不斜视地从其中穿过,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碰到了某个幻象。 他踏过某张脸,幻象在落脚时消散,如果这是真的,他会很乐意踩爆那颗有着墨绿色瞳孔的眼珠。 死人不可怕。琴酒难得放空思绪,想些有的没的。活人被活人杀,才会变成死人,怎么想都是会杀人的活人可怕一点。 有具被拦腰斩的尸体突然出现在树上,整个猛地倒垂下来,晃动的发丝正好垂在琴酒眼前,上半身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慢慢坠地,细致到能看到每一丝肌肉的断裂。 整场表演像是在说“这都吓不倒你?” ,Varia云守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欲望,面不改色地从肠子挂帘中间走过。 不过幻象也不是毫无影响,毕竟从泽田纲吉的表现多少能推断出,大概是能让人看到可怕东西类型的幻术。频繁出现的尸体让琴酒都出现一丝自我怀疑:难道我在外人看来很怕死? “啊——怎么会,怎么会出现这里?!”泽田纲吉突然大叫,崩溃地捂着脸,看上去十分不想面对地面上的东西。 “我明明藏了好的!” “我明明把零分试卷全都藏起来了的!” 琴酒一秒把刚刚出现的自我怀疑踩下去,在心里断言:这就是恶作剧。 - “零分试卷?”玛蒙看向里包恩。 “你的学生恐惧这个?”Varia雾守的话里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真不可想象,这种人居然打败了BOSS。” “呵。”里包恩冷笑,似乎对学生的表现十分不满。 “明明已经察觉到这是幻术,居然还能这么丢脸。” 和两位彩虹之子的反应不同,库洛姆在短暂愣神后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首领,首领居然……!”她一开始只是轻笑,随即越笑越控制不住,只好用手捂住嘴避免声音被发现,憋得眼泪都流出来。 - 路途终于接近尾声,透出树林,能远远看到属于古堡的火光。 即使是琴酒,想到马上能休息也不禁松懈了部分警惕。他把剩半截的烟按熄在树干上,明明Varia是一群道德败坏的烂人收容所,干部里除了他却没人抽烟,每次在住处抽要都要被路斯利亚啰嗦,还不如早点按灭来得清净。 不远处的草丛轻轻晃动,里包恩从里面蹦出来,落地还像舞会开场那样凹了个造型。 “Cia!”他压着帽檐打招呼。 “你们的动作太慢了!阿纲,你让我在这里多浪费了十分钟的人生。” Varia云守反唇相讥: “你的人生也就只能浪费在你折腾出来的蠢事上了。” “呃……”泽田纲吉从他身后探出头,看了看草丛又看了看琴酒,开口有点犹豫。 “……你在跟谁说话?” 琴酒顿了下,视线里的里包恩随即消失。他转过身,狠狠、狠狠地瞪了自己同事所在的方向一眼。 “是幻术。”他的表情十分自然,好像刚刚被耍得人不是自己。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是。”泽田纲吉摸了摸后脑,话里带着九分无奈和一分不解。 “这些应该是里包恩搞得鬼,但是我不清楚他想让我干什么,这些幻象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吓唬人而已——说不准他就是要单纯想要折腾我?!” Varia云守从怀里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貌似漫不经心地说: “这些幻象都是你所恐惧的,但它们一碰就消失,十分脆弱,或许他是想让你克服恐惧。” 彭格列十代目顺着他的话思考: “你是说,里包恩想让我亲手打碎这些幻象?” “也许吧,他是你的老师不是么?”琴酒手指点在名为“XANXUS”的联系人上,创建对话,输入内容,发送,关闭手机屏幕。 “身为学生的你应该最了解他才对。” “哇啊,了解什么的完全算不上。”泽田纲吉继续蹂.躏自己的头发。 “不如说我完全不清楚里包恩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你说得有道理,或许我可以试一试——嗯?” 他抬起头,发现刚才还在出声的人不见踪影,周围又只剩下他一个。 - “走吧。”玛蒙从库洛姆肩上跳下来,漂浮在空中。 “再在这里呆下去,我恐怕有不好的后果。” 库洛姆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Varia雾守走了两步。 “不急。”里包恩把人拦住。 “库洛姆,再用一次幻术,等我说停止的时候再停止。” “啧,你这个家伙!”玛蒙不想听他的命令,但现在也算在教学时间里,看在报酬的份上不忍也得忍。 “库洛姆,我今晚和你一起去南半岛,等一会儿你可得跑快点。” “说起来,Varia其他干部也快回来了吧,你这样丢下他们真得好么?” Varia雾守撇撇嘴,冷酷无情: “谁要管他们啊。” - 那个身影又出现了,苍白,飘忽,脸上只有鲜红的嘴唇,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这都是幻象!都是假的!”泽田纲吉给自己心里打气。 “都是假的……但是看上去还是好可怕啊!” 鬼影越凑越近,脸几乎要贴到他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大。少年一咬牙,猛地用手去推“她”,幻象果然在触碰到的下一秒消失了。 他喘着气,在接下来的5分钟里连着摸了浑身是血的电锯杀人狂,狰狞的巨大蝙蝠,四肢着地、倒着撑起自己的女人,骷髅,看不出形状的黑影,黑发遮着脸、浑身湿透的女性。 幻象接连消失,勇气仿佛也在接连增加。每破坏一个幻象,就是打破内心恐惧的一部分,即使是假的,也是面对恐惧走出的第一步。 泽田纲吉甚至生出些雀跃,高兴于自己终于能变得更加坚强。这种雀跃让他看也不看再次摸上视线边缘出现的白影,却立刻因为触感不对而停在原地。 他抬高视线,对上一双鲜红色的眸子。 摸上去没消失,是热的,有心跳,是活的。 ——是真的XANXUS!!! “呵呵,那什么,我可以解释。”泽田纲吉干笑,内心流泪,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挖好了坟墓。 3秒钟后,两道橙色火焰冲天而起,照亮了这个因为多云而缺少光亮的夜晚。 - 早一步绕路回古堡的Varia云守,早就洗漱好了准备入寝。 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耀眼的火光,他关上窗户,隔绝噪音,拉上窗帘,隔绝光污染。 感谢古堡的良好隔音。 琴酒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世界一片安宁。 二人对谈 年轻人,跳槽不? 今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阳光和煦,如果不是周一,那就真是个完美的好日子。 莉亚·佩蒂特端着杯咖啡匆匆走进大楼,在踏进办公室之前,借着玻璃的倒影迅速把有些散的发型打理规整。成为一个称职的助理不容易,成为莎朗·温亚德的称职助理就更不容易。 倒不是说这位久负盛名的女明星私下里难以相处,相反,莉亚在她身边的3年里,极少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而被苛责,最多也就是两句带着调侃意味、不轻不重的讽刺。 不过,即使温亚德女士已经年过半百,但当她含笑盯着你看,涂着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刻薄话仿佛也变得娓娓动听。莉亚不敢承认自己第一次被批评时,脸红里有一半是在害羞。 普通人真得很难不在莎朗·温亚德面前自惭形愧。 好在最初的手忙脚乱过后,莉亚已经逐渐对这份工作得心应手起来。特别是莎朗·温亚德在3年前其实就已经正式息影,现在一年大概只有几个月会忙一点,其他时间莉亚每天都能快乐地提前下班。 “认真工作,认真工作。”小助理拍拍脸,跟办公室其他几个同事问好,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准备投入今天的工作。她忙了一个小时,处理了一些残留的问题,其他的事情要问过温亚德女士才能做决定。 就在她小口啜饮着咖啡,盯着电脑屏幕聚精会神时,本来明亮的视野突然黯淡,像是有人突然把窗帘拉上了。 莉亚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正站在办公桌前,其他同事都在用余光偷偷嫖着这边。 他穿着身深灰色西装,款式介于商务与休闲之间,一头黑色短发,发丝不怎么服帖地翘起几根,意外地柔和了有些冷峻的面部线条,灰白皮肤上,湛蓝色的眼睛正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自己。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仅愣神了一瞬间,莉亚马上露出标准的商业笑容,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和对方的身高差距明显,自己要半仰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那位男士说: “我叫莱尔,莱尔·维维昂纳,是凡尔报社的记者。今天来,是想就息影后的事业发展问题,采访莎朗·温亚德女士。” 莉亚努力把背挺直,身高输了,气势不能输,微笑道: “不好意思,今天温亚德女士并没有接受采访的时间。您可以在我这里预约,我们会根据温亚德女士最近的工作,安排一个合适的时间让您与她见面的。” 她装模做样地翻开记事本找了找,说: “……大概得到下周了,您可以留下电话,到时候我再联系您具体时间。” 其实今天那位女士并没有什么工作,但作为大明星,总会有奇怪的人上门骚扰。助理的工作之一就是辨别哪些人是真得来谈工作,哪些人是心怀不轨想干些有的没的。 那位男士,莱尔,并没有如莉亚所想“知难而退”,相反,他微微倾身,湛蓝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身材娇小的女性,沉声道: “请替我传达,莎朗·温亚德会同意见我的。” 他的语气很平常,并没有表现出急迫或者威逼,但就是这仿佛普通聊天的话,偏偏让莉亚察觉到一股压迫感。 小助理直视对方的眼睛,5秒钟后又无法忍受似的移开,下意识盯着别的地方看。 “先生,不好意思,温亚德女士有别的工作安排。”她继续拒绝,语调却不如最开始的坚定。 “如果您想要采访她,您先留下电话预约,下周……” 莱尔将手轻轻放在桌子上,弯下腰,让视线与莉亚处在同一水平面上。 他说: “请。” 男人的动作从始至终都很从容,连疯狂的狂热粉丝都见识过的小助理,却莫名开始紧张冒汗,宛如3年前那个新人,手足无措且笨口拙舌。 从外表上看,莱尔除了身高超出平均水平,其余方面完全是个普通人,脸也是大众长相,丢到人群就认不出的那种,却就有种说不出的气势,让莉亚难以,或者说,不敢拒绝。 “先生,我们……” 同事们已经察觉不对,有的站起来想要靠近又在犹豫,有的在男人背后给她打手势, “问”需不需要叫保安上来。 或许是察觉到莉亚的为难,男人出乎意料地放缓了语气,说: “别误会,温亚德女士确实和我约定今天见面。” “如果你有任何顾虑,为什么不直接向她确定呢——她在办公室吧。向她说明我的来意和名字,她就会明白……如果温亚德女士表示不同意见面,那我马上就会离开,绝不会让你为难。” “……好吧。”莉亚犹豫了半分钟,终于还是决定将烫手山芋丢给老板。她按下桌上的座机按钮,下一瞬,莎朗·温亚德的声音出现在话筒里: “莉亚,有什么事么?” 小助理尽量放稳语气: “女士,有位先生希望现在与您会面。”她看了莱尔一眼。 “莱尔·维维昂纳先生,凡尔报社的记者,想要采访有关您目前事业的内容。” “——哦,是他啊。”温亚德女士轻笑起来,好像察觉到自己刚做了件蠢事,被自己逗乐了。 “抱歉,抱歉,莉亚,我忘记告诉你这件事了,带他进来吧。” 莉亚忙回答“好的”,虽然对莱尔仍心存怀疑,但老板发话也由不得打工人乱想,于是只能做了个“请”的手势,说: “跟我来,维维昂纳先生。”她带着莱尔穿过走廊,推开温亚德女士的办公室门后,就自觉退下,把空间留给主人和客人。 莱尔·微微昂纳踏入房间,脚下的地毯过于柔软,踩在上面会让人觉得微微陷进去。所有人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肯定会被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吸引视线,然后才落到背对窗户而坐的女性身上。 日光从窗外倾泻而进,淡金色的光线流淌在同样淡金色的头发上,让每一根发丝都反射出耀眼的色泽。莎朗·温亚德化着淡妆,并没有过分遮掩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但任何人都能看出,她身上没有时间的过分苛责。 美丽不曾流逝,而是随着年岁增长,转变为另外一种形式,依旧在她身上熠熠生辉。 在来访者说出任何一句话前,年长的女性轻轻举起一根手指竖在唇边,淡蓝色的眼睛露出狡黠笑意。 “欢迎你的前来,莱尔·微微昂纳先生,请坐。”她站起身,示意了一下待客区,对莱尔手中的枪视而不见。 “让我们一边聊一边喝点什么吧——你要茶还是酒?” 莱尔收回打量房间的视线,暂时没有发现摄像头之类的拍摄设备,如果有,估计眼前这个女人会在他拿出枪之前就阻止。 那么刚刚的“噤声”手势,恐怕就是“有些话不方便直说”的意思。 男人垂下眼,想到:有意思。他本以为,能被派来和彭格列接触的,至少也应该是干部级别的人,却没想到即使是大明星莎朗·温亚德,在自己办公室也要被监听。但是从情报部门的回报来看,面前的这个人能力出众,行踪成谜,行事风格很自由,实在不像是需要被防备的基层人员。 当然,也有可能是内部权力斗争……又或者,这个女人是在故弄玄虚? 毕竟他一开始的打算是用枪直接威逼情报,这可比两个人平等交流效率高多了,不过如果这里有监听设备的话,那自然不能太妄为。 看来这场谈话,暂且要按照对方的节奏来——至少话里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来意。 “茶,谢谢。”男人落在在沙发的中央,语气像是商业会谈时的热情业务员,而不是将枪托抵在膝盖上、随时都能扣动扳机的可疑持枪人士。 不多时,茶叶特有的清香飘开,莎朗·温亚德在莱尔面前放下一杯,也不管他到底会不会喝,自顾自地捧着自己那杯啜饮一口后才开口: “那么,莱尔——我可以称呼你为莱尔吧? “息影的这几年里,我已经回答过许多次关于今后事业的问题了,最近才刚刚摆脱一群追在身后的年轻人——恐怕你今天来,在我这儿得不到什么新鲜的素材。” 莱尔从胸前抽出张照片,正是安布鲁杰家族覆灭当晚,从一大堆人像里抽出的金发可疑人之一,话里故作调笑: “我得承认有些狗仔真得很‘新手’,连偷拍都会被人发现。” “只是……不过您既然发现了,却没有处理他们或者就此捂紧行踪。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并不怎么子在意有群人跟在身后?” “身为这个职业,这种事对我来说已经稀松平常了。”莎朗·温亚德微笑,茶水的热气在她面前袅袅升起,扭曲着消失在空气中。 “对这些人友善,就是对他们身后的报社友善,这样做,才能更方便促成以后的商业合作。” 她的笑容无辜,说: “如果我对记者们的态度恶劣,想必你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看似无害的大明星在过去几天里,把彭格列派去的人耍得团团转。她总是在关键时刻不见踪影,等情报人员原地抓瞎时又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直到现在,情报部门搞到的信息也关乎日常衣食住行,有价值的一无所获。 而在昨天,贝尔摩德正大光明地走进属于这栋属于莎朗·温亚德的大楼,在进门前朝暗处的几双眼睛飞了个吻。 这些举动让人捉摸不清意图,是挑衅还是示好?琴酒倒觉得其中包含着些暧昧的暗示:这个女人希望有人来与自己见面,不作为组织的贝尔摩德,而只代表她自己的立场与某个人接触。 她的表现俱无伤大雅,有心人自然懂,而假如被组织的人发现,也无法从其中判定她任何罪过。所以“莱尔”就在这里了,琴酒需要了解她想从彭格列得到什么,而他也需要从贝尔摩德身上得到他所需要的。 “您说得是。”他把照片按在茶几上慢慢推过去,嘴里继续说着客套话: “枯燥的问题问一百遍也不会得到新答案,不如问些别的……比如,您息影后,有培养新人的打算么?” 女明星只扫了照片一眼就答道: “没有,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没打算自找麻烦。”她伸出一根手指,将照片拖到身前,又挪开一段距离。 现在照片与她在同一侧,但并不在同一地方。莱尔的视线在女明星和那张纸片之间游移:她知道照片上人的身份,他有极大概率也隶属于莎朗·温亚德背后的神秘组织,不过他并不是“她的”人。 “如果想要学习表演,自然有专业的老师教导。如果贸然去抢别人的生意,是会遭人记恨的。”女明星笑笑,表情中厌恶一闪而过。 莱尔无所谓组织里的权力争夺,金发男人的上司与贝尔摩德不对付这件事,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他心里没什么诚意但嘴上诚意满满地感叹: “那太可惜了。以温亚德女士的演技和经验,培养出的新星一定会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莎朗·温亚德口气一转,手掌撑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对方。 “如果是你想要进入这个圈子,或许我可以帮忙。” 她端起茶杯轻轻摇晃,看着淡红色液体在白瓷中打转,意味深长道: “别着急拒绝,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你一定会非常适合这个工作。” “既然你选了娱乐记者这条路,还有什么方法能比亲自体验采访目标的工作内容,能让你更快了解实情呢?你永远没办法分辨我们这种人话里的真假……真正参与其中,能让你以最快速度接近真相。” “怎么样?”莎朗·温亚德放下杯子,瓷杯在茶几上磕出一声轻响。两双蓝色的眼睛视线相撞,里面俱藏着数不清、看不透的心思。 “考虑一下吧。” 拉开序幕 一看你就是个卧底的好苗子…… 听了她的话,莱尔并未表现出多余情绪,只是语气淡然地反问: “莫非,您想让我背叛现在的雇主?” “怎么会。”女明星笑容里出现了更多的愉悦,弯起的双眼被藏在浓密睫毛之后。 “你可以……把它当作兼职。你的本职工作和它不冲突,不是么?” 男人微微扬起下巴,眼睛中带着审视。 “您刚刚还表示没有培养新人的意愿。” 莎朗·温亚德伸手在杯子里添了些茶水,鼻翼轻轻翕动,像是嗅着茶香。 “当然不是‘培养’,你的硬实力已经足够,我再辅助你反而画蛇添足。”她说这话时的口气好似理所当然。 “无非借我的名字入行,虽然不能起什么大作用,总比毫无背景的新人,要更容易往上爬。” “毫无背景,难道不是更方便么?”莱尔冷笑,身上伪装出的普通人气质骤然裂开一条缝,露出原本的样子。 莎朗·温亚德摇摇手指,连声否认。 “没有背景的人当然更自由,可你的情况和一般员工不一样,难道你想搁置本职工作,在那里干个10年?当然是越快越好。” 莱尔顿了顿,脑中思绪飞转。 狡猾的女人想让他顶着“贝尔摩德”的名字接近那个组织。作为新人,有干部为站台当然有助仕途,即使没有额外倾斜资源,组织干部的名字本身就是权力的象征。 只是同时,鲜明的立场也会带来额外的麻烦。贝尔摩德的朋友可能不会是他的朋友,但贝尔摩德的敌人一定会是他的敌人。 联想她说起其他势力时外露的情绪,可以简单推断出现在组织内部一定出现了某种程度的权力纷争。纷争必定会带来高强度的人员变动,此时正是向其安插卒子的好时机。 他抬眼,面前的女明星正品着茶,表情安静而详细,丝毫看不出急迫。 或许贝尔摩德需要外力,远甚于他需要对方。这个外力不一定是彭格列,但总会是某个势力、某个人。 关键是,为什么?她想干什么? 抽丝剥茧、探寻真相,有时比面对货真价实的敌人还要令人激动人心。 “您的提议很诱人。”莱尔回答的同时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纸和笔,嘴里继续说着客套话,手上不停。 “但贸然进入崭新、陌生的领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挑战,您的演艺生涯中,遇到未曾了解的角色设定时,一定也会有类似感触……” 他在纸上直白地写着:我可以帮你。我需要更多情报。 狙击手的耐心再多,也没必要在无意义的交谈上浪费,以最高效、稳妥做法达成目的才是正途。 莎朗·温亚德同样侃侃而谈,讲着自己作为演员的种种心得,大段话里只有“问出你的疑问”是真正的回答。 签字笔在纸上划出难以察觉的“沙沙”声,一行字紧接着出现:组织接近彭格列的目的是什么? 女明星说着在镜头前不知道讲过多少次的回答,写下两个词:火焰,返老还童。 莱尔在“返老还童”上停顿片刻。这个词在普通人听起来像是疯狂科学家的呓语,但现在的意大利确确实实有群返老还童的超能力婴儿在耀武扬威,如果组织真得如此追求,那接近彭格列实在情理之中。 只是,以玛蒙所说,似乎组织与他搭上线之前早已开始研究火焰。虽然里包恩为了训练泽田纲吉,在少数人面前暴露了火焰的存在,可寻常少年知晓此事,和庞大地下势力知晓此事的严重性绝不可同日而语。 更多的问题出现在纸上:什么时候开始对火焰的研究?从何得知? 莎朗·温亚德回答首个问题很快, “5年”被她写得龙飞凤舞,但接下来的就要迟疑得多。几分钟后她在纸上写:所有研究都由‘那位先生’亲自掌控,除了他和相关科研人员,没人知道细节。 谈话还在继续,双方都把嘴里说的当成背景音,注意力俱集中在眼前的纸片上。 莱尔追问: ‘那位先生’是谁? 这次迟疑更久,久到谈话中断,莎朗·温亚德不得不再给自己满上一杯茶,用水流声填充声音的空白,最终落笔:我几乎4年未与‘那位先生’直接会面了。 所以是知道真实身份,但是不愿透露。男人皱眉,内心略微不满。贝尔摩德看似爽快,实际言辞模糊,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虽然清楚对方不可能透露真正的秘密,但这种行为就像只丢给你个线头,后面跟着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想要真相?自己去解吧! 见她态度如此,再问其他细枝末节估计也只能得到暧昧不清的回答,还不如不问。莱尔放下笔,思索片刻,接着背景音说: “您息影时就已经脱离经纪公司,成立了属于自己的企业,请问您最近有与其他商业品牌开展商业合作的打算么?” “没有,经济形势糟糕,挣钱不易。”女明星耸耸肩,故意大声叹气。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情绪,不想放弃这次合作,莎朗·温亚德带着无辜神情眨了眨眼,语调一转透露出更多信息: “倒是我的老东家最近有了新合作方,听说是宝石设计相关的年轻人才……”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小觑。”她意味深长地感叹。 “能力、魅力、潜力样样都好,真是让我这样的老人家自惭形秽。” 莱尔眯起眼睛,客套道: “您过谦了。” 年轻人、宝石、火焰、老东家,几个词串联在一起,让心底蓦然生出丝扭曲的雀跃,他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张人像,摆在二人中间。白发年轻人在纸片里微笑看着他们,仿佛马上就会朝外挥手打招呼。 “啊啦,看上去你对这位年轻人很感兴趣?”莎朗·温亚德用指尖点点那张脸。即使眼前人只有瞬间的情感外露,也足够她判断出一个事实:莱尔对组织的新合作者,远比对之前所谓情报要感兴趣。 “可能是因为平时工作也接触过宝石,所以对这方面比较敏感。”莱尔,不,是琴酒提起嘴角,目光炯炯。 “不知道哪里能见到这位呢?我实在……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这我爱莫能助,毕竟我也只是听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交谈者会对那个人如此注意,但能用与自己无关的情报来拉拢对方,何乐而不为。 女明星笑得风情万种: “想必我的老东家一定清楚,需不需要我给你们牵根线?” 原本,琴酒对所谓“兼职”不感兴趣,因为现阶段组织对彭格列也是只试探,并未有更多冒犯的行为。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探查贝尔摩德的态度,却收获到意料之外的消息—— 看来这个“兼职”,不干也得干。 莱尔语气诚恳地说“请您务必帮忙。” “看来我们能合作得很愉快。”双眸含笑,莎朗·温亚德——贝尔摩德捻起桌子上的三张纸片,靛色火焰从右手戒指迸出,轻易燃起三个小火团。 火光闪烁,琐琐屑屑的灰烬从她指间坠落,落在茶几上,又被人轻易地吹散到地板角落,再找不到任何存在过的证明。 - “事情就是这样。” Varia云守站在通讯屏前,向自己名义上的上司汇报工作。 “我要申请长卧底任务,查清贝尔摩德背后的组织到底所图为何。” “那个组织有这么重要嘛?”Sal在屏幕那头翻着资料,上面是情报部门近日努力的成果,也不是可怜的几页纸而已。 “确实能看出对方势力不错,连我们也只能摸查到这点东西——但目前他们并没有露出敌对意图,至于要干部亲自卧底?不如派底下的人去。” “这是九代目的意思。”琴酒从诸多理由里找了个最冠冕堂皇的。 “目前只有我和玛蒙与贝尔摩德有过直接接触,我方情报暴露得越少越好,假如对方只派了她接近彭格列,那么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总不能派玛蒙去吧? Sal皱眉,在他看来,面对敌人全部砍翻就好,做卧底什么的简直毫无意义。只是他也知晓,有时光杀掉某个人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很有可能会造成更糟糕的后果,更别提现在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可以从本部找——”话说到半截,Varia作战队长发出一阵恼火的噪音。 以Varia们的作风,Varia BOSS和自己之外的人都可以归类于废物,彭格列本部基层人员就更是废物中的废物,九代守护者不合适,如果找门外顾问,就又绕回要尽量渐少人员曝光的问题。 琴酒表示: “不额外占用家族资源,Varia的任务我会照常执行,情报由日本那边的人定期传回。” 话固然说得不疾不徐,但对比云守平时执行任务时的任性妄为,此等程度的乖顺,就差把“我会乖乖给彭格列打工,快放我去卧底”几个字写脸上了。 “啊,真是的,麻烦死了!” Sal放弃纠结琴酒到底想干什么,反正只要Varia任务完成,不给彭格列造成损失就好,其他的不在雨守的考虑范围内,管他在别的组织里怎么闹呢。 “好吧!我会跟BOSS汇报,至于九代目那边,你自己去搞定。” “等等。”琴酒叫住马上起身要走的Varia作战队长。 “我需要人员支持。” “啊?”Sal不耐烦道,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想干什么。 “你想带干部去?我说你不要太——” 贝尔菲戈尔的半张脸突然横着出现在屏幕边缘,少年歪着头,笑嘻嘻地插话: “卧底,听上去很有意思,我要去!本王子可以帮你把他们都杀光。” Varia雾守如同抱枕被贝尔抱在怀里,他拽了拽被卡在脑袋后面的斗篷,对卧底计划提出要求: “即使那个组织研发出诅咒的解药的可能性很低,不过最好还是把资料都拷贝回来,他们似乎有很多市面上不曾流通的研发成果——” 话未说完就被Sal骂骂咧咧地按在脸上推出屏幕范围,下一秒贝尔抱着玛蒙绕着沙发逃窜,边跑边朝作战队长丢飞刀,Sal气得直接飞身过去把人按倒在地就开揍。 玛蒙在混战即将爆发时成功挤出,安全落座沙发,任凭后方两人混乱肉搏。 “真是的,怎么又打起来了。”路斯利亚现身于屏幕边缘,他摇头看着队友互殴,不过立马开始自我陶醉。 “不过年轻人有精力是好事,兄弟之间就是要多交流~ “谁是他兄弟啊,你这个变态人妖!” “NO, NO,不能对妈妈这么说话哦。”躲过队友的攻击,路斯利亚带着慈祥笑容又开始关心其他人。 “说起来,琴酱,要做卧底的话,你的头发不会碍事么?” 他示意了下琴酒及腰的长发。意大利黑手党里本来怪胎就多,银白色长发根本算不上什么,但作为卧底当然是越普通越好,越显眼得越容易被当成靶子。 琴酒撩起把头发,他确实很少考虑发色和长度问题,发色是天生的,看二十几年早就习惯了,长度根本是懒得收拾,于是放任它越长越长。 “剪了吧。”Varia云守用手卡着后颈,大概比了个长短。他是挺喜欢自己的头发,但远不到Sal拿头发当誓言的程度。 之前“莱尔”是戴了黑色假发及蓝色隐形眼镜,以他的发量,长时间戴假发会很难受,也不方便行动,不如直接剪短,然后染黑,应该跟普通人差不多。 “不行!”路斯利亚猛地趴到屏幕前尖叫,看上去想直接从屏幕里扑出来。 “绝对,绝对,不能剪!” 琴酱,你等我哦!我马上打包行李到美国,保证把你打扮得谁也认不出来!”他抬腿往外跑去,一步三回头,生怕琴酒从哪儿掏出剪子,咔嚓一刀就把头发剪了。 “一定要等我啊,千万要等我——” 正好Sal揍完贝尔,直起身就看到Varia晴守尖叫着消失在门外。 “搞什么!”他抹了把脸,发泄怒火后也懒得继续打嘴仗,干脆地冲琴酒问道: “你要谁去帮你?只要BOSS同意我就没意见。” Varia云守拿出从贝尔摩德那里得来的“入场券”,薄薄的名片上印着女明星粉色的唇印。琴酒点了点未被口红污染的“乌丸制药”四个字,说: “列维。” 列维·亚·坦,Varia唯一拥有正规学历,可以轻易入驻职场的男人。 新人入职 从意大利来的男人 一辆车沿着盘旋的公路行驶,离开城市边缘,朝着隐藏在山脉中的建筑群前进。 列维·亚·坦,不,因为懒得起假名所以现在只叫列维的Varia雷守,不自在地拉开衣领,像是被剪裁贴身的西装扎了脖子。 他坐在轿车后座,看上去坦然自若,实际坐立难安,从未经历过的任务难免令人紧张无措,何况根本没人问过他的意见! 两个银毛混蛋自作主张把他丢到日本,而BOSS就那么同意了! 想起XANXUS漠不关心的态度列维就想落泪,一颗忠犬心被践踏成八瓣,不过好狗就是要学会及时原谅主人,下一刻愤怒就转换方向,直戳到Varia作战队长可恶的脸上。 列维阴恻恻地想:等他不费吹灰之力瓦解敌人,替彭格列解决潜在大患,BOSS肯定会认可我的付出!到时候他一定能取代Sal,成为Varia BOSS真正意义上的左右手! 和必须隐姓埋名从小弟做起的某个人不同,他明面上的身份,是贝尔摩德正大光明从意大利“请”来,某个急缺经费的科研人才。 为了演好科学家,Varia雷守身上没带任何武器,虽然保留了剃掉造型怪异的胡子,但头发确实被路斯利亚好好折腾一番,原本根根炸开的发丝现在柔顺地贴在后颈上,稍微柔和了点原来强硬、阴鸷的气质。 只是超过一米九的身高,明显锻炼得当、衣服都遮不住的肌肉,和无意识流露出的凶狠表情,怎么看都与普通人对“科研”二字的刻板印象相去甚远。 所以无怪乎司机偷偷从后视镜里打量他,这不引人生疑,稍微不对劲的是对方被列维抓包偷看,两人视线在后视镜里相遇,对方并没有迅速移开视线,反而是眼神平静与他对视2秒,才自然地将视线挪回前方。 “列维先生,研究所快要到了。” Varia雷守听到对方这么说,好似刚才窥探的目光只是巧合。列维心想:组织的司机都这么专业——还是这个人身兼多职? 不远处,目的地灰白色的墙壁在林间若隐若现。司机将车停在路旁,先一步下车,在乘客跨出车门站稳时,就已经将行李拎在手里。 “谢谢。”列维接过对方递过的提包,在那双握在皮革上的手掌停留片刻,确信自己看到了隐约的薄茧。手上留茧子的情况有很多,没什么好奇怪,只是此刻他职业病发作,就想要把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收入囊中。 Varia雷守走了两步,片刻后又转身看向仍停在原地的司机,沉声说: “还没请教你的名字?或许以后我们还有共事的机会。” 年轻的司机楞了下,从口袋里抽出张名片双手递了过去。 “我叫绿川景,就职于乌丸制药交通运输部。”他微笑着,离得近了能看到他下巴上若隐若现的胡茬。 “列维先生以后如果有什么需求,请务必联系我” - 日本,东京国际机场。 一架来自洛杉矶的飞机缓缓降落,起落架撞上地面造成的颠簸让机舱内的乘客们从昏昏欲睡中惊醒,不少人在座位上活动筋骨,努力摆脱缩在狭小座椅里十几个小时导致的肌肉僵硬。 经济舱唯一的好处是便宜,但旅游旺季机票钱仍然是一大笔,所以为什么不直接买头等舱呢——出钱的是Varia又不是玛蒙。 待飞机停稳,舱门打开,琴酒随着乘客们鱼贯而出,把答案归功于因为度假古堡被掀掉一层天花板,而省钱越发走火入魔的Varia雾守。 希望玛蒙不要试图砍掉XANXUS的伙食费。 下飞机,取行李,随着人群走向出口,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噪音与机场播报混合,吵得让人只想赶快离开。琴酒假装看手机,第三次用余光探查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在发现对方不过是普通人后又把目光转回屏幕。 他压低帽子,决定到地方就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前几天路斯利亚风尘仆仆地从意大利赶到美国,到了地方没停就拿着工资卡急匆匆扫商场,自信满满地保证能给Varia云守设计出绝对合适的造型,信誓旦旦的样子甚至让琴酒一时忘了他平时的穿衣风格。 于是把服装交给对方,自己呆在酒店看情报的后果就是,花里胡哨、色彩斑斓、每周七件不重样的奇装异服,整整铺满整张床。 “你看,你看,工作装就是这件,标准的坏人打扮哦~”路斯利亚左手拎着件黑色大衣,搭配纯黑的下装和皮鞋,十分适合在夜间隐藏行踪——如果排除大衣领子后面那一圈彩色羽毛的话。 “至于休息日嘛,可以按照心情在这几件里面挑。” Varia晴守热情地拽起两件颜色十分鲜艳的上衣,在自己身上左右比划。 “红色有助于开朗情绪,蓝色嘛感觉会更沉静——” 琴酒的回答是用BERETTA在那两件衣服上各开一个洞。 不顾同事做作的哭唧唧,Varia云守连威胁带动手把人赶出房间,回头看到满床扎眼色彩只想把房间给烧了。不过最后紧缺的时间还是让他妥协,在那堆衣服里面勉强挑了几件装进行李箱。 顺带一提那套“工作装”也被装进去,只不过作为亮点的羽毛被人拜托酒店帮忙拆掉了。 现在琴酒:下身是很普通的黑色西装裤和皮鞋,上半身里面是黑色贴身内衬,路斯利亚特意挑了件高领能挡住脖子的,外面一件大V领卡其色套头衫,稍长的下摆被扎进皮带。脑袋上一如既往带着顶黑色软呢帽,长发被发圈松松地捆成一把,垂在背后。 其实如果Varia云守靠近听下路人的窃窃私语,就会发现那不过是花痴呓语——活生生的超模从你面前走过,惊叹两声盯着看实乃人之常情。 走出机场,坐上出租车,时间来到16:00,与约定时间还远,琴酒指挥司机先驶向某个彭格列旗下的酒店。他心爱的BERETTA带不上经济舱,只能拆碎了以零件的形式先行寄过来。 酒店大厅富丽堂皇,接待员扬着公式化的笑容,接过信物,将寄存在前台的盒子递给眼前的高大男人。 盒子不大不小,不轻不重,连锁都没有,仅仅简单地扣在一起。它在柜台下面16个小时,接待员换了两班,都丝毫提不起偷看的心思,毕竟在这个酒店做事,把持好嘴巴和好奇心才能让工作生涯长长久久。 接待员撇了眼记录,微笑道: “欢迎光临,黑泽先生。”他双手递过张房卡,说: “有人替您预约了房间,在7楼,您可以随时入住。” 思索片刻,琴酒还是接过来,依照文明世界的社交礼仪说了声“谢谢”。 客梯缓缓上行,琴酒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行李箱。从外表来看,他像是来日本公干或旅游,谁也想不到超模脑子里正列着长串违禁品清单:子弹、防弹衣、炸药、狙击枪、窃听器、清洗剂…… 盒子里只装着两支BERETTA的零件和120发子弹,完全不够用,要想办法从日本黑市补货。卧底任务就这不好,不能随时享受家族后勤支持,为了避免“黑泽阵”和彭格列扯上关系,酒店也只是暂住,需要尽快找到别的安全屋。 “叮”声传来,琴酒步出电梯,在拐角处找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安静、避人且视野一流。进门第一步先拉上窗帘,然后按照职业习惯满屋搜窃听器和摄像头,确认安全后他才把行李放下,有条不紊地组装武器。 贝尔摩德一共提供了两张入场券,乌丸制药研究所的塞给列维,让Varia雷守充分发挥自己高学历的优势,直接打入敌人内部,而另一张只写了简单地址和接头人,正贴身放在他口袋里,上面的口红都被体温捂得微微融化。 虽然很嫌弃,但那个女人说唇印也是入场券的一部分,这让琴酒不得不忍受口红蹭在衣服上的可能。 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将室温维持在舒适的温度。Varia云守把黑色风衣挂上衣架,对着浴室的镜子默默梳理为了此次任务特意编造的身份信息。 对外假名黑泽阵,真名不详,26岁,意大利人,原EI成员,因谋杀教官未遂而脱离军队,假死脱身来到日本,暂时没有仇人追杀,精通各种枪械,擅长炸药的安装与使用,熟练驾驶汽车、直升飞机、汽艇等交通工具,熟谙8门语言,能够使用日语进行日常交流,不带口音。 题外话,Varia有专门的外语课,包含所有主流语言,不掌握4,5门以上不让毕业,优秀的杀手总能适应任何情况,不能到了别国就变成哑巴。 总之,虽然履历有大片的空白,但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讲,黑泽先生都是位非常优秀的人才,各大犯罪组织积极拉拢的那种。 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外型比较突出,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北欧地区还好,在日本就稍显鹤立鸡群,更别提那头及腰的淡金色柔顺长发,会令每个看过的人印象深刻。 琴酒把头发从发圈里解开,捞起一把打量着。最终他还是在路斯利亚强烈地抗议下妥协,没剪短,而是放任对方把它们从银染成金。 他松开手指,金丝宛如瀑布奔腾的水流样在背后铺开,从内心深处怀疑同事的判断:这样真得会更低调? 夜幕渐渐降临,夏日的天总是黑得很晚,挂钟的时针划向“8” ,天边仍泛着朦胧的橙。Varia云守换上那套从头黑到脚的工装,把BERETTA上满子弹别在腰间,坐上提前订好的出租车,司机启动车子,汇入不间断的车流中驶向预定地点。 两旁路灯断断续续地开启,车辆平稳行驶,在经过大楼或转弯时,昏黄的灯光就被挡住,然后下一秒又亮起,像是坏掉的灯管在闪烁。光线在琴酒脸上投射出扭曲的阴影,他看向车外飞速向后流逝的景色,回忆起与贝尔摩德最后交流的内容。 合作谈成,贝尔摩德需要帮助琴酒和他同事混入组织,相应的,琴酒抑或彭格列也应付出同等的价钱。 他在纸上这么写:你需要什么。 贝尔摩德思索片刻,下笔留下“能够转换时间的火箭筒”几个字。女明星笑着补充道: “很有趣,不是么?”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这种行为已经称得上背叛,琴酒原本以为她的条件会是金钱或者庇护。不过之前贝尔摩德冒充卢阿娜·薇维昂纳,而薇维昂纳家族向来与波维诺亲近,此时想来,当初她打得就是十年后火箭筒的主意。 既然合作,适当的真诚是必要条件,他并不打算隐瞒,回答:换一个。十年后火箭筒坏了,波维诺也修不好。 执笔的手停顿片刻,接着写下:你需要什么。 他把力道都加在“你”上。不是组织,而是你,不是组织成员,而是正坐在我对面,与我们交易的那个独立个体,到底想从这场合作里得到什么? 女明星长久凝时着那句话,好似沉思又宛如单纯放空,渐渐的,与之前不同的笑爬上眼角,不再包含公式化的优雅得体,反而带着丝蠢蠢欲动的疯狂。此刻她不再是莎朗·温亚德,甚至也不是贝尔摩德,只是位容貌不清、身份不明、永远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神秘女性。 这个女人放弃了纸笔交流,直接倾身过来,滚烫的手掌贴在琴酒膝盖上。她将脸颊凑近倾听者苍白的耳廓,低声至似乎只有嘴唇翕动。 她说: “当你见到那位‘先生’时,帮我杀了他。” 琴酒微微侧目,对上那双浅蓝色的眸子,看到某些翻滚的情绪渐渐沉入眼底,又变回了莎朗·温亚德的眼睛。 他无声地答复:成交。 回忆完毕,出租车也快行至目的地,光线终于暗下来,有了点天黑的样子。 Varia云守提前一个街区下车,漫步的同时观察周围环境:这个街区似乎属于被光鲜亮丽大城市遗忘的角落,街道不怎么干净,还没到午夜就已经有醉汉在街上晃晃悠悠,路边的人在他接近时抬起眼睛,又在他路过后收回目光,看似对外来者漠不关心。 约定地点在道路尽头,酒馆灯管的亮度不足,光线暗淡,让招牌看上去脏兮兮的。 琴酒推门进去,立起的衣领遮住大半面容。其他客人们只能看到一个全身漆黑的家伙乘着热风走到吧台前,点了一杯酒,多余的话什么都没说,从进门到和喝干杯中的液体再到出门,总共15分钟,掐表似的准时。 小酒馆的冷气不足,室内和室外的温度相差无几,他推门而出,无视身后打量自己的视线,从正门径直拐到旁边的小巷里,光线照不到的地方难以视物,空中闪烁着的红点就更引人注目。 接头人渐渐从黑暗中显出身形,同样留着长发的男人随手把烟头按灭在墙上,给本就斑驳的砖墙再添一道烫伤。 “很准时嘛。”他笑道,往前迈了两步,让光线堪堪能照亮面容,琴酒发现他的眼睛颜色同样是墨绿,此刻正微微弯起,营造出轻松自得的笑容。 “所以你就是那位最近的小朋友……”男人意有所指地比划着,琴酒没理会他话里暧昧的暗示,对方看他冷着张脸,就摆出无奈的表情。 “好吧!刚见面总得来个自我介绍。” “我先来,我叫诸星大。”诸星大伸出手,仍是带着笑意。 “你呢?” “黑泽阵。” 琴酒把那张黏糊糊的纸丢进对方手心,诸星大也只是扫视一眼,就把纸片搓成团,随手弹进不知名的黑暗角落。 “看样子你不想多谈两句。”接头人又点着根烟,烟雾成片的从嘴角散去。他示意琴酒跟上,转身朝着小巷另一头走去。 “那我们就直接来谈工作吧。” “我看过你的资料,既然你是那位女士介绍来的,想必很多事情不用跟你废话。这里的规则很简单,一对一联系,安静、不引人注目地完成任务,不能拒绝。” 拒绝或失败的下场自然无需多言。 诸星大有副好嗓子,顺滑的嗓音会让人不自觉联想到正在融化的巧克力。同时,那双绿眼睛丝毫没被话里的笑意沾染,正冷静而隐蔽地打量着身旁的新人,似乎仅凭观察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的尾音时不时上挑,从嘴里吐出有关违法乱纪的字眼仿佛也裹着漂亮包装,轻松而坦然,就比如现在: “就让我们今晚去杀掉某个倒霉蛋——作为你在组织里的首秀吧!” 23 跑腿小弟(倒V开始) 打杂是初入职场…… 夜幕下, 黑色的雪佛兰在路灯照耀的范围内显形,下一秒又完全融入黑暗,好似幽灵在道路上安静地飘忽闪现。 即使这里业余生活内容丰富, 联谊热衷三轮起步, 午时过后,大半城市也逐渐静谧。一扇扇窗户背后亮起或熄灭,你能想象到屋主人推开房门, 带着尘土回到房间,疲惫精神在这个瞬间得到安抚,不然就是早早钻进被子, 终于舍得放下手机、关灯入眠。 只不过寂静的夜里,总是还有人不睡,在为了前途奔波。 司机转动方向盘,车就顺从地从人烟稀少的路, 转到人烟更稀少的路上。轮胎在地面摩擦的噪音于午夜的寂静中足够清晰, 黑夜利于隐蔽身形, 却不利于隐蔽声音。 琴酒脑中默默梳理行驶过的路线, 确信驾驶者选择了不少非常规的转向, 就是为了避开路边过近的民居,降低被察觉的可能。 诸星大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意外严肃,此时街边灯光很远、很微弱地映在他脸上, 反倒将那些俊秀的线条衬得冷硬。 而当他察觉到琴酒的视线, 就抬起嘴角, 仿佛要用笑容把自己从刚刚不苟言笑的形象剥离, 出声调侃: “我还以为你丁点好奇心都没有呢。” 新人沉默了整路,目光聚焦在窗外,好似路灯比即将面对的任务更有吸引力。如果不是呼吸间胸膛仍微微起伏, 不清楚的还以为副驾驶上坐着具尸体。 黑泽阵虽然履历丰富,最多算是组织的新人,而不是“职场”新人,可人面对未知总会有些许不安。诸星大回忆起自己首次为组织开枪,那不是他第一次用子弹穿透人体,通过狙击镜目视目标摇晃倒地后,掌心仍被冷汗沁透。 琴酒语气冷淡: “好奇心太旺盛的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 这行的精髓就是:多干活,少问话,拿钱,走人。 驾驶者可能是嫌旅途太沉闷,没被这明显的拒绝浇灭热情,拖长了声音继续说: “嗯——也没准,我可是因为适当的好奇心逢凶化吉好几次了。有时候,你总得知道你在为什么人干活,以及,这次的工作对象惹不惹得起——” 副驾驶传来声短促的气音,像是被这话逗乐了。 琴酒半转过脸,没什么情绪地顺着话说: “那这次的,对我来说会是个麻烦么?” “对有些人是的,但对黑泽你,应该不是。”诸星大保持微笑,似乎比任何一位职场前辈都友善。 “只是个小喽喽,却吞了组织的钱……所以上面决定把他处理掉,也算是给其他人的警告。” “组织经常和其他势力做交易?”迎着对方投来的视线,琴酒微微挑眉,说: “你说的,好奇心。” “你探知欲的方向还挺奇怪。” 驾驶者晃了晃脑袋,貌似是在摇头,回答: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最近确实在交易什么,不过买卖货物的事情不归我们,有其他人负责。” 说话间,车慢慢行驶至目的地。诸星大将车停靠在路边,这里已经相当偏僻,除了不远处的几栋挨在一起的公寓楼,其他建筑物都显得稀稀拉拉,间隔距离很远。 诸星大低头在车门侧边置物的地方翻出把钥匙,指了指最靠近街道的公寓楼,将金属制物丢进对方掌心。 “那栋,3楼,307。” “其实这本来是我上任搭档的任务。”他的神情中又透露出些许无奈。 “结果现在全部都要我来做。” “他死了?”琴酒松开大衣衣领,把头发塞进去,确保它们全部安稳地呆在衣服内侧,再从口袋里抽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次性黑色手套,慢条斯理地带上,保证橡胶与皮肤切实服帖,不会影响动作。 诸星大看着琴酒收拾妥当,空着手开门下车,耸耸肩回答: “被警察逮捕——也没什么差别。如果不是这件事情,今天你的接头人就不会是我了。” 组织新人语调干巴巴地感叹: “那还真是不幸。” 不知是在说前辈搭档还是在说自己。 附近的路灯也许是坏了,也许是没开,只有十几米外的几盏亮着,其余地方都笼罩在浓稠的夜色之下。 琴酒花了半分钟来到公寓楼下,又花了半分钟走到三楼,软底皮鞋敲不出什么声响,仿若团乌云一路飘到目标门口。 天花板上的灯管闪烁,发出细微“咝咝啦啦”的电流声。整栋建筑物看着半旧不新,视线范围内也没什么安保措施,墙壁和大门都显出一种被时光打磨过的陈旧。 房间隔音也一般,他能听到301内的低沉鼾声,能听到302内有自来水撞上水槽,能听到304内东西坠地的闷响,能听到306内传出暧昧的呻.吟。 条件勉强,周围设施不配套,唯二的优点是交通方便和可能租金便宜,确实很适合没钱还要随时准备跑路的犯罪组织基层喽啰。 琴酒站在307门前,将钥匙插入锁孔,缓慢转动。人这一生中总会遇见无论怎么轻柔动作都会吱嘎作响的门,只希望这扇能保持安静,不然他就需要临时换个行动方案了。 他避也没避门上的猫眼,毕竟有谁会在午夜不睡觉趴在门上朝外看呢?遇见变态、偷窥癖和巧合的概率太低,作风谨慎又不等于神经质,不过此刻确实无法排除某种可能—— 杀手先生停下转钥匙的手,金属片卡在齿轮中间,与开启的“咔哒”声只差毫厘。 ——他听到了门后传来的粗重喘息。 似乎,目标已经提前知道命运,并且不打算坐以待毙。 假想这样一个情景: 你没什么太大本事,平时干点偷鸡摸狗的不法勾当谋生。最近,你偶然获得为某个势力工作的机会,其实你也不清楚你到底干了什么、干的事情又会造成什么后果,总之是上线说啥,你就干啥,然后领笔不算太丰厚但性价比很高的报酬。 突然有一天,你鬼迷心窍,在工作过程中偷偷藏了部分货物,你发誓只有一点点,然后拿着这些东西去黑市卖了个干净,居然赚得比报酬还要多。 这件事这么说可能听上去很蠢,但当时的你被贪欲和侥幸冲昏了头脑。 也许不会被发现呢?我已经处理得很干净了,接货人也被糊弄过去,大家都是单线联络,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结果几分钟前,手机弹出陌生号码的短信:午夜时分,会有人前来与你谈谈“那批货”的事情。你的下场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请务必好好表现。 于是现在,你攥着把匕首,紧张地缩在门旁,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流。 跑路来不及,而且不确定门外是否有枪手埋伏,求饶肯定没用,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把来人干掉或者劫持再想办法。 不一会儿,门锁果然被拧动,你的心也随之提起,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去。门即将要被打开,却突然停止不动,短短几秒钟,好似过了一个世纪,你的脑内一片空白,忍不住去想对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你的存在,会不会马上子弹就穿门而过。 好在下一秒,锁开了,门板被逐渐推向内侧,恐惧、求生欲和肾上腺素让你不可思议的镇定,用尽全身力气把小刀朝来人刺去—— 没中,手臂像是被钢钳夹住而动弹不得,你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而过,被按着脑后狠狠撞上来人的膝盖,喉间的肌肉瞬间肿起,惨叫声也只能化作“嗬嗬”,犹如人垂死前的叹气。 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那双手把因为疼痛而蜷缩的你翻了个个,干燥且柔软的布料贴上脖子,然后你听到“咔嚓”一声。 浑身紧绷的男人软下身体,被折断的脖子带着头垂在肩膀上,角度诡异。 门在背后自然合上,琴酒接下对方即将脱手的匕首,托着尸体丢进离玄关最近的房间。 Varia云守仔细检查了地板,确定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头发、线头,尸体上没留下任何证据。停留越久,残余身份信息的概率就越大,速战速决检查完毕,杀手先生推门离开,整场用时不超过8分钟。 隔壁的呻.吟继续,水声停止,鼾声仍在,灯管依然令人闹心的闪烁。夜更深,有位死人正垂头歪坐于马桶上。 楼下,雪佛兰仍藏在阴影中,不仔细看很容易误认为是成片的深色影子。它的拥有者从驾驶室半伸出头,凝视虚空中的某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诸星大叼着香烟,烟头明灭的细微红色火光如同坠落此地的星星。光线不足,距离又远,普通人理应瞧不清他的脸,但狙击手裸眼视力都相当不错,琴酒就更天赋异禀。 Varia云守看到他神色木然地抽烟,眼神松弛而空洞,跟每个发呆放空的人没什么两样,却又在眼神扫过的瞬间觉得:这个男人眉眼间聚集着苦闷。 不等琴酒仔细观察,这错觉就恍若雾气消散,再看过去,诸星大确确实实是面无表情。 接头人视力也很不错,在琴酒看清他的同时就已经察觉到新人靠近。 “动作很快嘛。”他发动起车,将烟熄灭在随身带的水瓶里,待乘客坐稳,雪佛兰安静地向前驶去,终于要结束这漫长夜晚。 琴酒问: “不上去看看么?” 刚刚的谋杀,没有物证,没有人证,唯一知道真凶面目的只有诸星大。这也是地下势力通用的挟制手段,无论你是何方神圣,新人就要有新人的态度,先把把柄递到组织手里才有资格谈论效忠。 “死人没什么好看的……我相信你的能力。”诸星大撇撇嘴角,自言自语般。 “我还以为你会用枪。” BERRTTA藏在大衣下面,从外看不出轮廓,不过琴酒也不意外他会知道自己带着枪,只是仍然将脸半转向对方,表现出无声地发问。 “以你的背景,不带枪才比较奇怪吧。”诸星大顿了顿,抽出手摸摸鼻梁。 “我鼻子比较灵,没闻到火药味儿。” 亏他能在满车烟味里闻清有没有火药,琴酒一只手虚扶在武器上,回答: “没必要。” 枪是更快、更方便,但也会留下更多痕迹。目前能用手解决的问题,就不要浪费子弹了。 “好吧,今晚任务完满完成!”或许是终于意识到对方不是聊天的好对象,诸星大甩过去一张电话卡,说: “暂时没有别的工作。这个电话号码只有我知道,来新的任务了我会联系你,记得电话畅通。” 司机拍拍方向盘,问: “需要我送你回去么?” 琴酒报了个车站名,那里算个小交通枢纽,不管是去哪里都很方便,外人也无法轻易追踪他的行程。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在车站分道扬镳,Varia云守目送雪佛兰消失在黑夜中,手中摆弄着前辈临走前友情附赠的名片: 川平房地产,您中意的房子,这里都有。 - 时光飞逝,五个月眨眼过去。 琴酒最后还是选择了诸星大介绍的房地产公司,虽然川平老板人看着胆小怕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犯罪组织关系扯上关系,但房子找得确实符合心意。 干净整洁,拎包入住,房东不在国内,只需要定期打钱,交通便利,附近配套整齐,区域内人员流动频繁,不需要打理邻里关系。 房租倒是不便宜,但这对他来说不是缺点。 经过上次血洗,意大利方面暂时安静,Varia也跟着放长假,这期间十代目们似乎又被里包恩折腾出不小动静,不过这都不在琴酒的关注范围内。 最近他大部分时间都很空闲,五个月共执行6次任务,连诸星大的面都没见到第二回。黑泽阵只负责去某地拿某个东西,再送给某个人,或者去某个地方,见某个人,做一些单独看十分没有意义的行为。 这些事不仅组织人员可以完成,普通的守法公民也照样可以。单拎出来算,每件都不算违法乱纪,也许正有许多无辜的人、要拉拢的人,正懵懂地成为罪行链条中的小小一环,渐陷入泥塘而不知。 虽然很浪费时间,但卧底任务从来急不得。组织这种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即使能在短时间内能挖掉一个角,也只会让剩下的绝大部分沉入更难触及的深处,得不偿失。 打杂的同时,琴酒也在调查两个人:白兰和“那位先生”。 在全球范围内精准定位某个普通人很难,但找一个发色奇异,跟黑手党打过交道的“普通人”应该没那么难。可无论是彭格列情报组织,还是贝尔摩德,抑或日本情报贩子,都查不到白兰的踪迹。 照片上笑眯眯的青年似乎人间蒸发,不见踪影。 在这种搜查力度下仍杳无音讯,不禁让人怀疑青年是不是早已被人谋害,尸体都丢进太平洋,早就沉底。 不然,就只有他被跟踪过太多次,导致反侦察技术在任何人之上这一个可能。 至于“那位先生”就更神龙见首不见尾,知情人贝尔摩德闭口不言,而其他能接触到“那位先生”的人,黑泽阵现在都接触不到,简直从源头掐死了调查的可能性。 思来想去,居然只有认真工作,早日爬到组织高层一条路可以走。 这个想法很不靠谱,但反正Varia没事做,世界目前和平得很,琴酒干脆兢兢业业扮演黑泽阵,全心全意做组织新人。 而在加入组织的第6个月,诸星大终于发来第7条短信。 内容是简单的时间加地点,附赠一句“记得带枪”。而琴酒思索片刻,第一次发了个疑问句回去。 他问:组织给报销子弹费用么? 5分钟后,诸星大的回答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干部可以申请组织经费,基层人员没这个待遇。 琴酒想:哦。 他拿起BERRTTA,做出行前的最后检查,确保最近购置的所有装备都呆在它该在的位置。 黑泽阵喃喃低语: “看来还是要尽快成为干部。” 至于成为干部的最快方式,不是好好表现等着上面挖个坑给你。 而是直接把某个干部从坑里薅起来,跳进空缺顶替他。 24 绑架事件 人生处处充满巧合 24日, 5:37。 冬季太阳总是升得很迟,黎明还没来,为了生计而早早起床的人,只能借助未熄灭的路灯照亮。 马路上空空荡荡, 丝毫看不出高峰期车水马龙的景象, 隔上几分钟甚至更久才会有车辆驶过。白日里不觉得, 但在大部分人仍陷在梦乡的时刻, 轮胎于水泥路上摩擦出的噪音就十分恼人。 如果有人被吵醒,从窗户探出头, 那就有可能看到这样一幕: 外表十分常见的小型厢货车在正在公路上狂飙, 在它后方不远处, 一辆警车紧随其后,红色的警灯疯狂闪烁。 “该死!”货车司机猛锤方向盘,表情中混着惊恐和愤怒,冲着副驾驶上的同伴大喊。 “这里怎么会有警察!他们怎么可能知道组织的行动?!” 副驾驶的男人同样惊慌失措,鲜红的灯光就像催命符, 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心上,时刻提醒他:任务失败了。 那是比被关进监狱还难以承受的事情, 是可能连祈求死亡的权力都被剥夺的下场。 男人骂了句脏话, 干脆抽出武器,神色狰狞。 “你疯了!”司机被他的举措惊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想死也别拖上我!组织是不会允许我们正面面对警察的!” 枪口马上抵上司机脑袋,几乎把他的头戳歪过去。男人大喊: “那我就先杀了你!你他.妈的告诉我, 现在哪儿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你说啊!” 片刻过后, 持枪人终于从焦躁里找回一丝理智, 将武器从同伴身上挪开,整个人举着枪贴到座椅上。 司机也知整件事情从被警察发现就无可挽救,阻不阻止对方, 逃不逃,后果似乎都会滑向同一个深渊。 “坐稳!”他咬住牙,突然松开油门,一脚踩上刹车。 货车速度骤降,而后方警车仍在高速前进,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两车间距离急剧减少。在即将相撞的那一刹,警车猛地偏移方向,从货车车厢斜后方冲过,不可避免地在车头上蹭出一道深深痕迹。 司机几乎是松开刹车的同时,马上又将油门死死踩到底,灰白色的车身猛烈摇晃,离弦箭般向前冲去。可惜刚才的行动没有奏效,警车差点撞上街边护栏,又在最后一刻拉正方向,两车一停一追,反而拉近了距离。 此时双方都飙到最高速,只是货车终归速度上稍逊一筹,追逐间被警车渐渐逼近。 现在警车追在斜后方,男人已经能从座位上看到其内部隐约的人影。于是他将身体半探出窗口.射击,几发子弹狠狠撞上后车的前挡风玻璃,在上面撞出大片纵横交错的裂痕。 “操!”他疯了似地又连开几枪,几乎将整个挡风玻璃打成一片白色,忍不住破口大骂,紧接着扭头对同伴吼道: “快!撞过去!他们现在看不见!” “速度太快了,撞上我们也会受影响的!”嘴上这么说,司机还是迅速打方向。两辆车霍地相撞,警车车头一歪,却在下一刻同样凶戾地撞回来。 宛如两双无形的手互相较劲,车身在挤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迸溅出无数火花。 “这么拼命干什么!”男人近乎崩溃。微妙的平衡仅仅维持了片刻,警车伤痕累累的前玻璃蓦然破裂,似乎是被人从内侧踢碎,无数玻璃碎片朝四周迸溅散开。一个人影眨眼间钻出副驾驶,半蹲在车盖上,长发被狂风带着乱舞。 听起来不可思议,她连一秒都没停顿,双脚随即朝后蹬,借着反作用力,整个人突然扑向货车驾驶室! 这是只在电影里见过的画面,惊愕令男人准头失灵,射出子弹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女警官狠狠撞上车门, “嘭”的一声巨响,连发动机的轰鸣都遮不住。她的双脚紧紧踩在车身边沿,一只手紧抓车窗,硬生生挂在车外,另一只手闪电似的抓向男人持枪的手,十分凶残地朝后掰——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男人惨叫出声,手.枪脱手,正巧被女警官接住,枪托立即重重砸上他的脑袋,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随即没了动静。 “停车。” 她举起枪,直直指着司机的脑袋,语气冷静,根本看不出本人正挂在车外,随时都有被甩出去的危险。 “你……!”司机满头大汗,不自觉地减低速度,但是不敢真得停车。 “我不停!你是警察,你不能杀我!我,车厢里还有别的人在,你打伤我只会让大家一起玩完!” 女警官不为所动,枪口连丝毫摇晃都没有。 “你可以试试。”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冷漠。 “我不在乎人质的死活,但如果你不停车,子弹肯定会打穿你的脑袋。” “5。” 她开始倒数。极度紧张之下,司机仿佛能看清扳机上手指压下的过程。 “4。” “3。” “2。” 这个人,真得会开枪。 司机紧紧握住方向盘,大喊: “……等等!我停!我投降,我停就是了!” 一路疾驰的货车终于减速,最终停在路边。女警官举着枪,摸出手铐将两个人都拷在车厢上,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警车紧跟着停在旁边,从上面下来一位头发半白的警长,脸色非常不好看。 “太冒险了!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能如此不要命!”警长大声训斥,只是语气里明显担心大过恼怒。于是,女警表面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实际听也不听地自顾自用搜出来的钥匙打开了货车车厢。 狭小空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7名受害者,均被绑住四肢,嘴被堵住,脸上还蒙着黑布。经历过刚刚那段生死时速,就算昏迷的人也该被晃醒了,此时察觉到光线改变,他们纷纷奋力昂起头,发出“呜呜”的声响。 女警和警长麻利地跳进车厢,准备给人松绑。 离女警最近的是两个女孩,看着年纪不大,身上还穿着校服,面罩都被泪水打湿。女孩们明显吓得不轻,即使眼睛和嘴巴都重归自由,也只是哆嗦着嘴唇,无声地掉眼泪。 “嘘——”女警官把其中一个搂进怀里,伸手绕到女孩身后解绳子。她轻声说着安慰的话,就像是妈妈在哄因为噩梦而哭泣的孩子。 “没事,没事,你们现在很安全,没事的。” 其中一个女孩也靠过来,泪水和汗水打湿了女警官肩膀上的布料。她伸手将两个人抱得更紧,因为臂弯中躯体的颤抖而垂下眼睛,手上动作不停,反反复复、如同哼唱摇篮曲般说着: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24日,3:41。 黑暗与见不得的违法勾当简直是绝配。在这个大多数人已经深度睡眠的时间,绿川景开着公司配车,安静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这种严重超时的加班,也没让年轻人脸上出现一丝抵触。他朝着目的地驶去,态度与面对白日种种工作的认真负责别无二致。 绿川景,就职于乌丸制药交通运输部,入职时间1年,入职前半年负责开着车去接公司各位职员、各种商品。工作负责,做事麻利认真,与人和善, “老好人”性格,你拜托他的事情基本都会帮忙——总之,是非常典型的社畜形象。 要说缺点……可能是为人表现稍显软弱和貌似十分缺钱。 不过或许正是这无伤大雅的缺点,让他在入职的后半年,仍负责开着车去接公司各位职员、各种商品,与之前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多数运输发生在夜晚或凌晨,并且加班费丰厚。 第一次拿到明显异常的费用时,绿川景带着明显的惶恐表情,拿着钱去找主管,但主管只是摆摆手让他安心工作,不要多想。 接下来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没人告诉他到底在送些什么,从外表看都是十分普通的人和物,却偏偏要避开人群运输。 正常人都会心存怀疑,但缺钱的人拿到钱就足够闭嘴。年轻人始终老老实实开车,从不多问一句。这种态度让他接下了更多工作,直到今天,他将首次接手某些特殊货物,亲自开车送往某处。 “这算不算升职的前奏?”在无人注视的瞬间,绿川景自嘲地提起嘴角,又在下一秒恢复成往日的温良表情。 他将车停在规定位置,之后按照规定的路线步行至约定地点。那里是路边寻常的一间车库,那种平时没人会有兴趣朝其中看一眼的寻常。 按照之前的经验,他进去会看到一辆车,然后只管开着车就走就行。不过这次显然不同,车库的小门前站着两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在绿川景靠近时目露凶光。 年轻人心想:这可不对。这不像组织的作风。 绿川景状似紧张地摸摸后颈,借着动作迅速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缺乏光照让环境难以辨认,不过他还是靠着优秀的记忆力,发觉附近似乎是某个帮派的地盘。 接下来的搜身,外加不相干的人在场更让某个猜测浮上心头:任务可能出了些……变化。 他顺从地接受检查,压低视线只管闷头跟着人走,一副除了工作什么都不关心的听话模样。 进入车库后,带路人自觉离开,狭小的房间里就剩下绿川景和另外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你就是这次的司机?”其中一个抬眼随意打量着他,走过去将货舱门打开,朝里面努努嘴。 “来验验货吧,没问题就早点出发。” 另外一个直直盯着绿川景的反应,在看到他脸上因里意料之外的“货物”而变得难看的脸色后,才挪开视线。 就算心中隐隐猜到自己在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默默当个“无知”帮凶和亲手经历的心情自然不同。表现出抗拒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对方面不改色,那反倒会令人多加注意。 十几秒后,二人设想中的拒绝和接受都未出现,只听见年轻人发问: “那两个女孩儿是怎么回事?” 视线范围内一共7个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其中5个俱穿着同一款式的亚麻衣服,唯独外侧的两位年轻女性穿着十分常见的日本校服。 低调是组织的一贯行事准则,而涉及到人口买卖这种,其实选择某些不太和平国家的人最好,毕竟混乱之中少了谁都不意外,既安全又省事。但这两个女孩儿从衣着看明显是本地人,绿川景觉得组织的人应该不会有那个闲心,特意给货物换上成套校服,她们很有可能就是附近哪所学校的学生。 既然那5个都能从别的地方买,何必要在本地找2个多生事端? 绿川景想起之前在门外负责搜身的人,他们身上没什么明显的标志,但动作娴熟,根本不是普通人。而有主的地方,主人肯定很难接受其他势力在自己地盘上干些不可控的勾当。 那么最可能的情况:眼前这两个人,因为不知名原因“报销”了两个“货物”,为了不被组织惩罚,私自联系当地帮派成员,绑架两个无辜民众充数,并指望他这个新人去背这个锅。 “这批货应该是这样的么?”他反过来打量着理论上的“前辈”,语调很平静,但是个人都能从那其中听出怀疑。 “我接到的命令是运送这批货物,保证货物完好。” 绿川景特意在“完好”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刚刚还气定神闲的两个人突然有些慌乱。 男人硬邦邦那地回答: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觉得货物有什么问题。”而另一个连声催促: “我们接到的时候就这样!快点开车走!” “我被叮嘱过,行事要谨慎。”发现对方的变化,绿川景底气更足。他皱着眉,摆出上班族那种“既可以也不可以但是我说不可以是因为我不想担责任”的甩锅样子。 “如果货物有问题,我是不会接手的。”他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 “我需要向上边汇报情况——” 突然一把枪顶在头上。 “你敢!”男人面色阴得像是马上要下雨,他用枪用力戳着年轻人的脑袋。绿川景只得慢慢转过手机屏幕,让对方看清自己还没来得及拨号。 男人的同伴似乎对眼前的场景有些不满,毕竟还是要靠绿川景来送货,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个第一次接触这些事情的人会察觉到不对,掏出枪更是让事情失去挽回的余地。 持枪的男人抽过年轻人的手机,顺手揣进自己兜里。他稍微退开些,示意绿川景站到一边,同时对同伴说: “我们亲自去向组织解释!” “货物都在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至于你——” 被枪口对着,绿川景浑身肉眼可见的紧绷,仿佛被拉开的弓,而他就是那根箭,随时都有可能行动。 只不过这个行动,在男人心里就是朝外逃跑罢了。 “——你就暂时留在这里吧。”最终,或许是不想再节外生枝,他还是选择留年轻人一条命,现在送货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什么的都要朝后靠。 从外喊来一个人来看住绿川景,两个人开着车扬长而去。而年轻人在帮派成员的瞪视下,十分无奈地找了个角落里坐下,垂着头,让外人看不清表情。 自然下垂的头发挡住了神情,眼神中的温情荡然无存, “绿川景”的皮囊仍在这里,内里却仿佛顷刻间换了一个人。 当你必须达成某个目的,已经预料到期间会牺牲很多,他不会因为必须被牺牲的而迟疑半分,但如果能阻止某些事情发生,阻止某些无辜生命逝去,那他也必定要去阻止。 如果为了拯救无辜而放弃无辜,岂不是本末倒置? 何况,两位“前辈”留下了太多纰漏,这把火,他有至少8成的把握烧不到自己身上。 绿川景——诸伏景光,日本公安潜伏进阻止的卧底——慢慢将手伸进口袋,摆弄着藏在缝隙里的小小信号发射器。 他想要救那些人。 23日,22:01。 泽田纲吉和笹川了平前后脚冲进警察局,连气都还没喘匀,上气不接下气就拉着接待警员要说话。 “我,我的朋友……!”彭格列十代目话都说不利索,不知道是累得还是急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旁边的笹川了平也没好到哪儿去,少年像是从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是汗,脸色涨红,明显是跑了很多地方。 接待员赶忙站起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安慰道: “别急,小朋友,有什么事慢慢说。” 笹川了平终于把气咽下去,一嗓子吼出来: “我妹妹失踪了我怎么可能不急!!!” “是啊!”泽田纲吉在一旁跟着吼。 “还有我的朋友!两个女孩子到现在也没回家,谁也联系不上!” 虽然见过很多年轻人玩离家出走的把戏,但见他们神情焦急,接待员还是赶紧把情况通报给对应科室的值班人员。半分钟后,两个少年争先恐后地冲进对应的办公室,七嘴八舌的说起情况来: 刚开始谁都没太在意,虽然两个人都是乖乖回家的类型,但是年轻人心血来潮在外面逗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又或许是被什么突发情况绊住了脚,连笹川了平也只是疑惑。 但随着天色渐暗,家里人才逐渐发觉不对,随即打电话联络了一圈人,在都没有孩子的下落时才慌了神,连忙发动亲戚朋友去找。 彭格列十代目一马当先,连带着十代们都通通跑上街,试图寻找女孩子的身影。(他们甚至怀疑过是不是之前安布鲁杰的残党,但经过里包恩确认,至少泽田纲吉家附近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出没。) 综合下来分析,这更像是偶然事件,谁也想不到的倒霉事突然降临。于是,在外奔波近一个小时无果的二人,像是才想起俗世惯例,不约而同地冲向警察局。 值班的女警官神情严肃,认真听着他们说得颠来倒去的情况。片刻后,女警官稍微抬起手,制止了少年们无措的话。 “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我会尽快到那附近去调查。”她看了眼外面已经黑透的天色。 “请你们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会及时联系你们的。” 笹川了平忍不住说: “我也要继续……!” 女警官打断了他的话: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事情还是交给大人来办比较好。”她看到对方脸上的不安,顿了顿,还是软化了语气说: “你当然可以继续找你的妹妹,但必须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最后泽田纲吉对着女警官千恩万谢,拉着笹川了平准备再去别的地方找找。虽然很可能无功而返,但谁也没办法在重要的人失踪时,还能心平气和地在家等消息。 “拜托你了——”他看向女警官戴在胸前的名牌,念出上面的名字。 “——库拉索警官。” 特殊犯罪搜查一系,警部补,库拉索。 银发异瞳的女人点点头,回答: “请放心,你的朋友一定会没事的。” 25 各方亮相(上) 良好情报交流是工作顺…… 在打开车厢门的瞬间门, 库拉索就意识到这不是一起普通的绑架事件。 因为受害者身上成套的亚麻衣服,她年幼时也穿过。制式简单、布料单薄、不挡风也不保暖,如果是在冬季, 会让人在实验室里呆久一会儿就冻得瑟瑟发抖。 突然涌起的记忆让右眼针扎般疼起来, 女警官控制不住地眨眼,好在尖锐的疼痛只存在了极短的时间门, 很快就和回忆一样,被眼前的现实压回心底。 受害者们同样因为寒冷而止不住打颤,她赶紧让他们先挤在警车里取暖。她的上司, 特殊犯罪搜查一系警部,相田敬人则正用电话联系警局的其他人,让他们赶快安排人手过来。 头发半白的警长昨天和库拉索一起忙了半夜, 此时脊背仍是直挺的,然而还是不比年轻人精力充沛,面上多少显出一点疲倦。他一边打电话, 一边试图安慰有几个语言都不通的受害人,抬头看到女警时, 还用口型问了句: “没事吧?” 库拉索摇头。之前撞上车门的部位正在微微发热,可能很快就会红肿、青紫, 但这点伤痛她早就习惯了, 不值一提。 现在最值得关心的, 还是如何处理车上的那两位。 异色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扫过此时静悄悄的货车,她伸手按在脸色仍是惨白的女孩儿肩上,像是一堵牢靠的围墙, 挡住了冬日清晨刺骨的寒风。 按理说,女警此刻应该关注嫌疑人的情况,避免嫌疑人出现任何问题, 但站在惊恐未定的受害人身旁充当安慰剂,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希望那两个人不要浪费她特意制造出的空挡。掰断手腕也好,咬舌自尽也好,逃跑或者自杀,不然等到真得落到警察手里,那就麻烦大了,连她都要受牵连。 好在,虽然看着不中用,但多少还是有点魄力。库拉索低下头装作查看车辆情况,还是某个受害者首先发现不对,指着突然行驶起来的货车大叫。 “站住!” 女警想也不想地抬腿追去,只是刚跑两步,就似乎因为之前的撞伤而脚步趔趄,被迅速拉开距离。她毫不犹豫地拔枪射击,货车的后轮胎应声而破,金属轮子“哐”地砸在地上。 银白色车厢猛烈摇晃了一下,发动机的噪音轰然响起,这点损伤还无法阻止货车提速,眨眼间门,它就疾驰着消失在街道尽头。 相田敬人拦下还想追的女警,冲她摇了摇头,说: “算了,先把受害人们送回去,我会联系交通部继续追踪车辆,他们跑不了。” 女警脸上露出不甘的表情,明显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忿忿地闭嘴。 二位警察在寒风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期间门打了无数个电话沟通情况,才等来局里的人手。 回程路上,库拉索回想这大半天,感觉整件事只透露出一股荒谬。 首先,她作为组织安排进警方的卧底,在四年里不只一次替组织的不法勾当打掩护。但这次,不仅有人报警在先,且接送货物的人员数量、时间门、路线与她被告知的情况通通对不上,所以才导致她误以为是无关案件而穷追不舍。 其次,按照组织一向秉承低调的行事作风,这种事情本应该悄无声息地完成。而他们在当地绑人不提,对象还选择每日行踪规律、家中亲友都在的学生,被人分分钟报警,整件事做得相当不专业。 最后,至于为什么他们能半路追上货车——那时因为有人打电话给相田敬人,透露了这辆车可能出现的位置。 昨夜他们按照少年们给的地址摸查,其他同事则在监控影像里找人。只是犯罪分子对那一带的路线十分熟悉,不仅监控里没找到,附近的居民也没什么印象。就在调查进度停滞之时,一通号码不明的来电直接打到了警长的手机上。 库拉索没听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相田敬人貌似十分相信对方,几乎不犹豫地载着女警就跑。 事实则证明,无论那个人透露了什么,都与事实相差不大。而问题就在此:是谁会清楚组织的行动,还特意打电话给警察提供情报? 通宵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太辛苦,相田敬人此时正闭眼假寐,时不时伸手按着太阳穴。 “相田先生。”库拉索思索片刻还是选择直接问。 “之前您在现场接到的电话是……?” “哦!”像是刚想起此事,相田敬人抹了把脸,解释道: “是我的线人,他告诉我这个案件的嫌疑人有可能会出现在那附近。” 他想了想又说: “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和他见一面,以后你说不定也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您很信任他。” “他……我也不知道那是真名还是什么,不过他说他叫鱼冢。”警长耸耸肩。 “鱼冢已经为警方干了好几年的活了,虽然他看着不怎么聪明,但办事还挺可靠的。” 库拉索垂下眼睛,又抬起,与相田敬人的黑眼睛对视。她问道: “您都不怀疑他的消息来源么?” 年长者露出一个微笑,像是在说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也做过调查,至少这几年他做的事情不够我去上门逮捕他。至于消息来源,其实我不怎么在乎——有时候不那么刨根问底,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是。”女警装作思考样低下头,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芒。 警察的线人,能近乎准确地知道组织车辆的实时位置,要么是那两个人太倒霉被无意间门发现了位置,要么就是车上被放了追踪器之类的东西。 如果后一种假设成立,那就不是单纯的情报泄露,或许是其他势力要借助警察对组织不利,又或许是—— 组织内部混入了警方的老鼠。 - 24日,6:00。 熬了一整夜的年轻人睡眼惺忪,盯着人一整夜的帮派成员也无精打采。 绿川景站起来本想活动下筋骨,然而看到对方硬提起来的警惕眼神,只好放下手臂,讪讪地站在原地。 他讨好地笑了笑,试图搭话: “呃,大哥?我能走了么?” “你看,我的前辈们已经离开好几个小时,无论是办什么事都应该办完了。我不知道他们跟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但是我真得只是个开车的,你看住我也没什么用——” “不行,你不能走。”男人粗声粗气地打断他。 “那两个人说了,货送到没问题才结剩下的钱,现在钱还没到账,你不能走。” 绿川景觉得这位大哥是看到他和两位“前辈”争执,所以把他也划入“会妨碍自己挣钱”的范围,搁这严防死守。 想要出口的话又被咽回去,他的表情看起来懊恼又颓丧。年轻人不死心地换了个话题: “我的手机被他们收走了,大哥你行行好,我留在这里没问题,但是我需要跟家里人联络一下。” “我跟他们说得是昨天晚上通宵加班,今天白天回家休息。如果我一直没回去,说不定他们会报警——那样就不好了吧?” 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十足得真诚。 “我也只是个拿钱干活的,如果这件事情成了,我也有钱拿,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之前的争执都只是误会,我只是想把情况问清楚,但前辈们嫌我耽误太多时间门,所以就自己开车走了——” “就借用一下您的手机,让我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也行!” 也许是绿川景脸上的表情真挚不像作伪,也许是他刚刚提到的“报警”让帮派成员不想多生事端,又也许是年轻人始终表现出的“无害”,男人明显有些犹豫。 见状,绿川景摸出钱包,态度殷勤地递过去几张钞票。 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这点钱不多,也不少,足够一个人去好好吃一顿。男人只矜持了半分钟,就将钞票塞进自己怀里,一边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一边警告道: “只能发短信。” “明白。” 绿川景冲他露出个感激的笑,低下头,很快写好了一条短信。年轻人还特意把屏幕举起来,让帮派成员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亲爱的,我是绿川景。我的手机不见了,现在用的是其他人的电话。昨晚的工作出了些问题,现在暂时没办法回去,恐怕我一个人得在公司多呆一段时间门,等到事情处理完我就会回家的,请不要担心。 见男人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绿川景的笑里染上些无奈,说: “没办法,如果不及时向她汇报行踪,我会没命的。” 帮派成员摇头感叹: “女人啊——” 而被两位男士背后揶揄的女士早已醒来,脸上已经画好了一副精致妆容,正在衣柜前挑选穿搭。 提示音打破了满室的寂静,发出声音的不是她日常使用的那部,而是另一部理论上不应该在这个时间门段响起的手机。 她拿起手机,显示屏在她脸上打出一片冷白色。如果有人经常关注电视节目,就会发现这张脸十分眼熟,是最近经常活跃在电视采访中的当红记者,水无怜奈。 上挑的眼尾让她蓝色的双眼看起来像是某种猫咪,而这双眼睛不带笑意、完全冷却时,也很像藏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捕猎者。 陌生的号码,熟悉的人名,不常规的时间门。 绿川景这次的工作是运送货物,本应该于天明前顺利完成,而现在的短信告诉她:任务仍未完成,他通讯与行动受限,重获自由的时间门不确定。 水无怜奈回忆起此次行动的上下游,下游实验室那边还传来没有货物到达的消息,而中游绿川景表示自己身陷麻烦,还好不是落入警察手里,上游的人也没有再汇报情况。 整场任务理应只有组织内部的人知道,但现在看来,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走漏,还牵扯了其他势力进来。 无论现状如何,恐怕任务都要失败了。思索完毕,水无怜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通话音只响了几声就被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听起来上了年纪的男音。 “出了什么事,基尔?” 水无怜奈简短地阐述了目前已知和部分推断的情况。 “事情已经发生有一段时间门了吧。”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似乎并不担心目前的状况。 “绿川景……本来是我看好的新人,这么看来,暂时还是能力不足。” 那边静默了几秒,男声又悠悠响起: “不过毕竟是新人,如果不是他的原因,那再给一次机会也无伤大雅。” 这种仁慈可不像是组织的风格。被称为“基尔”的女性低头思索,口中答道: “是。” 他问道: “情报组的人还没跟你联络么?我记得那个年轻人是叫——安室透?” “没有,皮斯科先生。截至目前还没有情报人员与我联络。” 组织的结构不如一般企业那么分明,不如说很多犯罪组织的内部关系都混乱得不行,组织在这方面还算好的。 水无怜奈以“基尔”的干部身份所知,组织的结构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部分:皮斯科负责的后勤组;朗姆负责的情报组,贝尔摩德算是独立于朗姆的情报人员,她只对“那位先生”负责;爱尔兰负责的行动组;直属于“那位先生”的实验机构。 这四部分人员泾渭分明,组织是近乎绝对的垂直领导,基层人员往往只能一对一上下联系,甚至很多成员为组织工作几年,都只见过自己的上下游。这种做法非常不利于内部工作交流,效率低下,因为情报不到位而误伤自己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但有一个很明显的好处,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负责的内容,无论是叛变还是被抓,能泄露的情报都很少。水无怜奈甚至怀疑,连高层干部都不清楚对方的工作内容,有权力知道组织一切的,也只有“那位先生”。 这就让不少混入组织的卧底,无论目的如何,都只能努力朝着干部的位置爬。爬得位置越高,就能知道得更多,但往权力中心靠近的同时,也要经手越来越多的罪恶。 皮斯科先生轻笑出声,说: “朗姆可是很看好那个新人,大概过不久我们就要增加一位新的干部了。” 只是此时这位干部候选不见踪影,不知能不能在以后给他扣一顶“失职”的帽子? “罢了,你告诉绿川景先顾好他自己,具体的事情我会联系爱尔兰处理。至于之后的事,基尔你暂时就不要插手了。” 于是在绿川景发出信息20分钟后,一封短信“叮”得出现在帮派成员的手机屏幕上。 内容是:亲爱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工作辛苦,请务必照顾好自己,别逞强去做不能做的事。如果实在忙不过来,求助同事也是不错的选择!爱你,等你下班我会去接你的! “啧啧。”经过刚才的交谈,气氛稍微缓和,男人也忍不住出声调侃。 “你小子好福气!” 绿川景把手伸进口袋,有些无奈地说: “这是我乖乖听话。你是没见过我犯错时,她能变得多恐怖。” 纤长的手指捏住信号发射器,依照某种频率按动按钮,然后稍一用力,小巧的电子器材就被捏成两半。 年轻人又坐回车库角落,这次终于能稍微放心地休息。 他在两位“前辈”离开后不久,就利用刚才被他碾碎的小玩意儿给同事们发送信号,内容只有“组织”“手机”四个字。绿川景的手机上装了特殊的追踪设备,如果同事们斟酌后觉得此次行动可行,那估计现在受害者们已经被救下来了吧。 他靠在墙上,被坚硬的水泥墙硌得脑袋疼。以他的实力,当然可以直接从这里闯出去,但那不是“绿川景”一个普通公司职员该有的能力。何况任务失败,他更要显得越无辜越好。 “绿川景”就应该老老实实开车,老老实实等待救援,之后总有一天他会显得心狠手辣,成为一名合格的坏人,然后得到属于自己的代号。这会花费很长的时间门,一两年是不要想了,大概要搭进去三年以上。 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他自己什么牺牲都能接受。绿川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无需着急。他对自己说。时间门还有很长。 26 各方亮相(下) 演员登场完毕,可以正…… 24日, 7:00。 警察们赶回警局,安顿受害人、联系家属、报告细节、协调交通科追查车辆…… 好不容易暂时忙完,库拉索借口找资料,终于得以抽身独处。她找了间平时没人来的档案室躲着, 拨通了某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你好啊, 库拉索。”合成电子音从话筒里传来, 无法辨识出对方是男是女,年纪大小。 “朗姆先生, 我遇上了一些情况。” 库拉索迅速把从昨天接到报警, 到今天把受害人带回来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 她冷静地认错: “先生, 我很抱歉我破坏了组织的计划。我愿意承担任何惩罚。” 电话那边的人笑起来,电子音发出一阵“刺啦”的噪音。 “这怎么能算是你的错呢, 我的好姑娘。” “明明是皮斯科那边的人出了错,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说你故意把那两个人放跑了,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情报人员接到消息……看来他们是不必留了。” “想必皮斯科已经让爱尔兰派人去处理他们, 我们这边也不能落后, 这可是向那个老家伙发难的好机会。” 库拉索静静地听着男人的话。很难说清组织的权力斗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可能它从来就没消失过, 至少库拉索明白, 自己来警方卧底, 本身也是朗姆增强自身实力的一种手段。 “那些货……丢了就丢了吧!再找回来的风险太大, 不如重新买一批新的。至于你提到警方的线人——你可以找个机会与他见面,我会额外派人过去调查这件事。” 想象之中的责难没有落下,库拉索放松的同时也察觉到轻微的不安:仿佛朗姆并不关心组织的得失,只在乎自己与皮斯科之间的利益博弈。 电子音停顿片刻, 又响起来。 “你的上司,那个叫相田的警官也见到了基层成员的脸?” 库拉索一愣,回答: “是。”刚刚汇报时,她有意无意地漏过了鱼冢是相田敬人的线人这件事。 此时,她突然意识到之前的行为,一些令人惶恐的想法和意识到朗姆接下来即将出口的话,让胃部好像被无形的手扭着。 朗姆吩咐: “杀了他。” “当然,无需你亲自动手。”他好似非常通情达理地解释。 “反正爱尔兰要派他的废物们过来,就让他们想办法解决吧。你只需要注意我的联络,把相田引到相应位置就行。” 库拉索没能及时回答,不过几秒钟的空挡,电子音本就不高的温度徒然冷下来。 “回答呢?我的姑娘。” “……是,我会配合行动的。” “这才是我的好女孩。”朗姆随意夸了句,接着就挂了电话。 那个语气听上去真得很像人对小猫、小狗说话,反正不是对人。库拉索长呼出口气,推开档案室的门,却没想到相田敬人正在走廊尽头,弯着腰从自动贩卖机里掏出什么。 警长打着哈欠,努力眨着眼,明显困得不行。 “你来得正好。”他把手中的两罐饮料抛过来一个,金属罐子带着暖意稳稳落入女警掌心。 “一会儿局里要针对案子开个会,你跟我一起去。这次的事情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相田先生。”女警把罐子转过来,上面明明白白画着红豆年糕汤。 “想要提神,至少喝咖啡吧。” 年长的警官皱起脸,半真半假地批评: “现在的年轻人……上司请客就不要挑挑拣拣了!” 他又按了贩卖机的按钮,一罐黑咖啡“哐当”落下,被警长拿起塞进走过来的库拉索手里,同时打了个大哈欠。 女警暗自摇头:到底是谁需要提神啊? “走吧。”相田敬人揉了把脸,努力打起精神的他又是那个受人尊敬的警长。库拉索喝空了咖啡,红豆年糕汤被她攥在手里,捂得手心微微发红。 她跟着上司一路走向会议室,身上的警察制服笔挺。 - 另一边,在结束与库拉索的通话之后,朗姆又拨通了另一个人的手机。 “朗姆先生。”接电话的青年马上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资料,恭敬地说道。 “请问有什么事情?” 朗姆对自己看重的人并未多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 “皮斯科负责的任务出了问题,我需要你去掌握情况,具体信息稍后会有人发给你。” 青年有一头爽利的金发,长度刚刚垂到下颚。如果琴酒在这里,可能会一眼认出这个男人就是曾经被他抽出的两张照片之一,那个曾经接近过安布鲁杰家族的人。 “另外,有个叫鱼冢的警察线人,似乎跟组织内部的老鼠搭上了线,如果可以,找到并且除掉那只老鼠。” “是。” 接着电话挂断,几分钟之后,从陌生邮箱发来一份资料。 需要协助的对象:诸星大、黑泽阵。 需要调查的对象:不重要的人1、不重要的人2、绿川景。 最下面还有一行字:必要时,找到他们的把柄,我们需要更多盟友和更少的敌人。 这个“必要”,其实就是没有把柄也要创造把柄的意思。毕竟,组织不是公检法,无需讲究证据齐全,只要上面的人认为某件事发生过,那这件事就肯定发生过。 青年的视线落在绿川景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上。他正是朗姆最近十分重用的安室透,同样,也是日本公安派入组织的卧底,诸伏景光的青梅竹马——降谷零。 “……真是不凑巧,Hir。” 安室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没有丝毫情绪,与组织那个有关疯狂新人的传闻形象不谋而合。 他喃喃道: “得想个办法。” - 24日,9:23。 太阳高照,某个偏僻街区的一间房子里,两个倒霉蛋正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他们连痛呼都不敢叫得太大声,不然面前站着的人绝不介意一脚踩碎他们的喉骨。 诸星大和黑泽阵接到组织命令,沿着计划中的路线一直追查,与呼啸的警车擦身而过,终于在路边找到了被烧毁的货车。 大火毁了一切证据,但车上的人显然因为某种原因而走得步履匆匆,不仅离开时的印记没遮掩好,连抛车地点也选的不对,最近的镇子就那么一个,想也知道逃跑的人会往哪里躲。 于是两位刚摆脱警察的人,在三个小时候后又迎来了组织。 还是其中一位亲自打开的门——不过也不怪他们警惕性太低,只是惯性思维害人,让他们以为组织成员总是穿一身黑。 虽然惯例如此……但是大白天一群人都穿得黑漆漆简直显眼,诸星大和琴酒在上车前就换好了别的衣服。 现在,诸星大穿着条浅咖色长裤配同色长风衣,上半身是深红色的西装毛线马甲内搭白衬衣,还装模做样地打了条领带,脑袋上依然顶着他的针织帽。他看上去更适合出现在某个商业会谈,而不是在这个破烂的小屋里。 琴酒则是从原先路斯利亚的搭配里选的:黑色小腿靴,深绿色宽松皮裤,裤腿被他扎进靴子里,上身套了件蓝、米白、黑、棕四色大色块混搭的厚毛衣。他没戴帽子,长发被扎成高马尾,金色的发尾正随着动作不断在空中晃荡。 “你们两个弄坏了商品,所以就和当地□□合作,让他们随便绑两个人来。”诸星大在“随便”两个字上加重语气,让人觉得他其实是在说“蠢货”。“然后你们没让原定下游的人接手,自己开车送货还被警察发现了,于是丢了货物一路逃到这里。” 他感叹: “哇哦。我还以为我的前搭档已经够……” “那不是我们的本意!”躺在地上的男人试图大吼,却因疼痛而语调怪异。 “我们也不知道警察是怎么回事……他们突然就出现了。” 诸星大与琴酒对视一眼,刚刚负责搜身的琴酒微微摇头:他们身上没有信号发射器之类的东西。 两个人交代说怕被警方通缉,于是把外套、个人物品之类的全丢在车上,现在身上只有现金和一次性电话。 货车倒是被烧了个干净,假如上面真得有东西,现在也找不到了。 诸星大拉来一把椅子,就那么倒着跨坐在上面,把下巴搁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两人,问: “你们接头的那个人呢?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原先的司机回答: “应该还在帮派的地盘上。不,不过,跑了也有可能!” “真是麻烦。”诸星大摇头。原本应该绝密的任务现在搅进来一大堆人,工作量突然剧增。 琴酒收回朝外观察的视线,拉上窗帘,把目光投回地上的人。 “要处理掉那些帮派成员么?” “人太多了吧,不是很好办。”屋内突然沉静下来,只剩下轻微痛苦的喘.息。诸星大的手机亮起,他看了一眼,表情里的无奈更甚。 “要处理的人更多了,这次还是个警察。” 想了想,他转过手机屏幕,问: “这是追你们的那个警察么?” 相田敬人的脸出现在小小的屏幕里,白底,黑框,脸上的颜色因为失真而发灰。 “对!就是他。”男人大声喊道。 “还有个银头发的女人……!就是那个女人坏了组织的好事!” 诸星大收回手机,若有所思地低语: “任务目标里可没有女人。”琴酒听见他的喃喃,目光在亮着的屏幕上停留片刻,很快又转移到地上的二人。 “让他们当诱饵。”琴酒走到倒霉蛋身边,挡住了屋内本就匮乏的光线,在二人的视野里投下一大片阴影。青年冷淡地提议: “放出消息,就说绑架案的劫匪想让警察还回受害者,所以和□□一起绑架了无辜人质。” “诱导警察过来,先让□□和警察互相攻击,我们趁乱把目标人物解决。” 只要解决和组织有过直接交易的帮派成员,其他人,都借着袭警的名义送进监狱。 “等,等等!那样我们岂不是暴露得更彻底!”男人连忙反问。 “组织难道还会允许我们两个继续活下去么?” 两双墨绿色的眼睛同时注视着他,被盯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其中一双的主人出声: “难道你以为,不当诱饵就能活?” “啧啧啧。”诸星大忍不住惊叹。 “你们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居然还在痴心妄想。” 司机大吼: “那我们凭什么去当诱饵?!反正都是死,还不如你们现在打死我好了!”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脖子一痛,接着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琴酒直接踢上司机的喉咙,接着一脚踩在那块肉上,整个人慢慢蹲下来。 被踩着的人呼吸困难,脑部迅速充血,脸色涨得通红又逐渐变紫,口水和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流。他挣扎着去抓喉咙上异物,可惜濒死的力量也无法撼动它一分一毫。他只觉得骨头咔嚓作响,耳边除了狂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 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又好像只是几十秒,重压消失,肺部又能重新充满空气。司机剧烈地咳嗽起来,止不住的铁锈味往嘴里涌,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琴酒仍然蹲着,没理会咳嗽着的人,反正他现在也听不见别人说话,而选择冲另外一个人,语气很平静地威胁: “区别就是,如果你们乖乖听话,说不定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脑袋上多个洞。” 迅速,无痛。 “如果拒绝……” 金发的青年突然露出微笑,瞳孔因为兴奋而略微扩大。 “外面停着辆车,我会把你们放在轮胎下面,一寸一寸地碾过去。从脚开始,到头结束,我保证你们的每一块肉都能被碾成泥。” 琴酒慢慢伸出手擒住男人的脖子,男人丝毫不敢反抗。他的指尖正压在对方颈动脉上,按压的力度刚好能让人感受到眩晕。 他说: “选一个吧。” 27 情况有变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24日, 21:47。 夜晚,违法乱纪的最好天然掩护色。 在远离人群的某座废弃小型工厂,早上还耀武扬威、出门一排小弟欢送的帮派老大, 此刻只穿着单衣被绑得结结实实, 嘴里堵着破布,鼻青脸肿, 看着好不可怜。 旁边横七竖八地跟着躺了好几个, 都是跟组织的人有过照面的帮派成员, 当然也包括之前监视绿川景的那位。此时风水轮流转, 年轻小职员捏着把枪,内心并不抱歉地冲地上怒视他的人“歉意”一笑。 他们原定计划是以继续生意的名头忽悠帮派老大,然后想办法招来警察,在混乱中解决目标,之后再把房子炸了, 让一切该被处理掉的都消失在大火里。 可经过实地考察, 发现老大的房子和帮派主要聚集地的结构都太简单, 很容易被人围堵,不如直接把人绑到合适的地方, 算着时间给两边发通知,就看哪边先到。 一把崭新的M24 SWS被架在楼板边缘, 连同它暂时的使用者, 俱被笼罩在旁边杂物投下的阴影中。漆黑的天幕下, 光明且安宁的居民区离这里很远,远到灯光传到此处都微不可见, 于视野里化为雾一般的虚幻光芒。 周围寂静无声,琴酒趴在房顶,侧耳能听到楼下传来隐约的谈话声。等待的时间里, 他近似无意识地摩挲着狙击枪,黑色的手套几乎与黑色的枪身融为一体。 在身下楼板都被体温捂得温热时,市区方向终于闪烁起车灯。 数辆警车朝工厂驶来,闪烁的警灯给周围染上一片刺眼的红。前后时间相差不远,从市区的另一个方向,十几辆各色车辆也朝着这边疾驰。 两拨人在接近目的地的过程中逐渐拉近距离,似乎中途就有部分人员发生摩擦所以停在了半路,不过双方大部队还是接连抵达工厂外围。 场面是不用再添油加醋就足够的混乱,警方接到的警情是有人绑架无辜市民,帮派小弟们接到的是来自老大的亲口求救,互相都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对方。 警官们装备精良但人数较少,约莫十几位,估计整个科室都出动了。小弟们人数众多但没几只枪,很多人看到警察就先怂了,只是为了所谓“道义”硬撑着叫板。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工厂外面不大的空地上人头攒动。 暗处藏着的眼睛迅速扫过众人,没在其中发现目标。站出来指挥的是位中年警官,相田敬人与所谓的银发女性都不见踪影。 “目标没出现。”他按下无线耳机汇报情况,按照计划从狙击点安静地往后撤。 在这里架狙是为了迅速结束任务,假如相田敬人直接出现在空地上,那只需要开一枪,再结果“人质”,他们就能功成身退。 不过现在看来,日本警察也没有那么蠢。这个工厂废弃已久,围墙早就破破烂烂、四处漏风,大概是警长带人从其他方向摸进来,正前方的部队用来吸引注意力,他们则伺机接近。 琴酒来到建筑物另一侧,果不其然在黑暗中看到人影浮动。人数还不少,多半是双方人马都有出动。 杂鱼无碍但烦人,任务目标只有相田敬人一个,想要浑水摸鱼首先要搅混水,再吸引其他鱼儿的注意力。 “不相干的人过来得太多,我下去处理。”停顿片刻,他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绿川景。” “在!什么事?”从被诸星大和黑泽阵从帮派成员手里救出来,就显得有些惊惶的普通职场人打了个激灵,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 琴酒卸掉消.音器,注视着夜幕下晃动的人影,说: “上来,开枪,然后撤离。” “……啊?”绿川景呆了呆,想也不想地拒绝。 “那,那可是狙击枪,我不会的!” 有动作快的已经摸到围墙附近,差几步就能进入工厂内部。琴酒把M24 SWS搁置在屋顶中央,接着翻身跃下。他紧贴着墙壁下落,大衣衣摆随气流晃动,从远处看去,仿佛一只巨大的乌鸦正在振翅。 他轻飘飘地落地,好似三层楼的高度不存在,杂草丛完美吸收了落地的声响。 “不用瞄准,我只需要你朝着人群扣下扳机。随便你开几枪。”他的语气既没有不耐烦,也不强硬,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命令的意味。说完,就不再关心上方情况,他朝后稍退,将自己再次藏进建筑物的阴影。 眼前围墙缺口后传来明显的脚步声,同时夹杂着压低声音的交谈,从内容判断,来的是帮派的人。 琴酒随手从杂物堆里抽出根大约半米长的实心金属管,一手握着,只等来人现身。工厂下层环境复杂,杂物繁多,贸然开枪很容易形成流弹,打草惊蛇,不如直接打晕来得安静、安全、环保。 只不过未等他出手,已有人先把武器敲上人体。两声闷响后,其中一个栽倒在地,头“咚”的撞上砖墙,留给其他一个后脑勺。 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迈过障碍物,披在肩上的外套晃动,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云雀恭弥收回浮萍拐,目光精准地落在琴酒的藏身处。这等程度的隐蔽对喽啰有用,但在十代云守面前就形同虚设,于是琴酒也不再躲藏,干脆现身。 见他出来,少年倒没有第一时间攻上来,而是点了点地上的人,问: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Varia云守面无表情,反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答非所问令云雀恭弥不快,他将武器握紧,因为察觉到对方实力而跃跃欲试。 “回答我的问题,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还是你不愿意说?” 卧底时把自己人搅进来是件很不妥的事,不仅容易暴露自身,还会将己方的情报泄露给敌人。 更糟糕的是,来的还是个难以沟通的家伙。 如果是其他十代们,琴酒也许还会考虑解释情况,但他和云雀恭弥非常巧的从未正式碰面,指环战的匆匆一瞥也不会在十代云守心里留下什么深刻印象。Varia归顺后总部就送来了十代们的详细资料,琴酒对云雀恭弥多少有些了解,但云雀恭弥对琴酒恐怕毫无印象。 情形紧迫,没时间也没心情从自我介绍做起。 Varia云守选择实话实说: “不是。绑架犯在楼上。” 令十代云守出现在此的原因不难推测,云雀恭弥对“并盛”的喜爱程度令人匪夷所思,他与此处所有人唯一可能的联系就在帮派绑架的女孩儿身上。 命运如此奇妙,日本中学这么多,他们就偏偏要去绑并盛中学的人。 其实云雀恭弥在案件发生不久就已经收到消息,只是缺少情报导致找人进展缓慢。于是他干脆直接上手,把事发现场附近的各类组织一扫而空,揍了不少人才得知真正犯人,杀上帮派基地却被其他人抢先一步。大哥被绑,小弟们倾巢出动,十代云守又是紧紧追在他们身后,此时才赶到。 “不过——”琴酒话音一转,稳稳挡在入口前。 “我不能放你上去。” 短时间内把人赶走是不可能了,与其放上去被诸星大或者绿川景看见,不如自己直接把人拖住。 “无所谓。”云雀恭弥提起一点唇角,好战因子在血管里涌动,整个人眨眼间战意勃发。 “只要把所有阻挡我的都打趴下就好了。” 说话间,两声枪响划破夜空,远处嘈杂的人群更加的混乱。 声音未落,十代云守已猛然飞身向前,宛如从高空掠下的飞鹰,武器直冲敌人面门。刚才说着“不能放你上去”,琴酒却并不打算在原地阻挡,反而手臂横扫,两根金属棒狠狠相撞,相互作用力同时震得双方手臂发麻,而他也趁着这股力道向后退去。 云雀恭弥紧追,工厂内部比室外光线更差,突然的明暗变化令十代云守也不得不慢上半秒,给眼睛一个适应时间。而琴酒借着这半秒的时间差,转眼朝着更深处移动。 他按下耳机通话: “情况有变,下一步提前。报告你们的位置。” 诸星大回复: “我在安全位置。” “安全。”耳机里隐约传来绿川景稍显急促的呼吸,像是刚剧烈运动完。 “我已经出来了。” “你还有同伙么?”云雀恭弥的身影出现在杂物堆的一侧,黑暗争取不到多少机会,但也已经足够。少年将浮萍拐举在身前。 “我不介意你们一起上。” 这次换琴酒先攻。身边障碍物太多,云雀恭弥有意拉近战斗距离,所以没有反击,而是双臂交叉,两根浮萍拐形成一个“X” 。金属棒重重撞在交汇处,并且不断向下压,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两人互相角力,有一瞬间的僵持。 忽然,小臂传来的力道减轻,少年注意到敌人甚至松开武器,有紫色火焰在黑暗中一闪而过。近在咫尺的金属棒蓦地弹射而出,云雀恭弥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朝一旁偏倒。 凶器擦着鼻尖而过,以十分惊人的速度飞向身后的黑暗,紧接着传来东西被撞倒、散落、掉地的噪音,入口附近一堆垒得极高的杂物轰然倒地,荡起一片灰尘,堵住了本就稀少的光线。 十代云守皱眉: “你——” 虽然没去参加特训,但有来自意大利特供教师迪诺·加百罗涅的亲身指导,即使云雀恭弥不情愿,还是了解了不少关于火焰与戒指的知识。 云属性的火焰是紫色的,特性是“增值”。那刚才金属棒突然的急速也不难理解了:利用火焰在短时间内增殖空气,会产生类似压缩空气的效果,而迅速扩散的空气团自然会推动离得最近的东西。 琴酒承认: “我是彭格列的人。” 两个彭格列打起来动静太大,现在的混乱程度还不够。他从口袋里掏出引爆器,对少年警惕起的神情视而不见,表情十分随意地按下按钮。 巨响轰然响起,整座建筑物都被撼动,漆黑的夜空被一霎那点亮。不只“人质”们身上装了炸/药,Varia云守还在工厂各处都安放了炸/弹和引燃剂,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能在最短时间里烧光一切痕迹。 橘红色刹时遍及四周,腾起的火墙正好将两个人圈在中央。 长发被气流卷得飞起,火焰在琴酒身后熊熊燃烧。 “你要找的绑架犯应该已经被炸死了。”他将捏碎的引爆器丢尽火里,视野所及俱是火光,墨绿色的眼睛似乎也被染上炽热温度,有火苗在其中跳动。 “——还要继续么?” 这附近的氧气会被燃耗迅速耗尽,温度逐渐上升的空气会灼伤人体粘膜,还有随时可能掉落头顶的杂物,以及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爆开的火焰堆。 很危险,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的战场,反而令人血脉偾张。 冰凉的浮萍拐也随着空气逐渐变得温热,燃着的碎屑擦过脸颊,带来转瞬即逝的刺痛。少年哼笑,眼中毫无惧色: “正合我意。” - 火焰肆虐,放置已久的杂物迅速燃起,空气都带着烫人的温度。 相田敬人与库拉索弯着腰躲在障碍物后,原本就不甚明朗的视野现在彻底被层叠、倒塌杂物的遮挡。二人之前悄悄潜入工厂,打算趁双方对峙的时间找机会接近匪徒,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突然地引爆炸/药。 此刻深入腹地,前后不明,环境骤变,反倒进退维谷。 警长半蹲着,确认附近无人才打手势让女警跟上,慢慢朝着工厂边缘移动。刚才那种程度的爆炸,恐怕人质已经凶多吉少,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先保全自己,再做打算。 情形复杂但还算不上警长生涯中最危险的事件,他还有心情冲年轻人开玩笑: “假如一会儿碰见了那帮穷凶极恶的罪犯,你就只管往外跑,我在后面掩护你。对方有枪也会先往我身上招呼。” “长官。”女警无奈。烟雾渐浓,此时最好的应对措施是弯腰、闭嘴、快点出去,而不是不着调。 “嗯——这就是叫那个,那个‘反向FLAG’?”相田敬人用袖子挡住口鼻,笑意还是能从眼睛里渗出来。他说: “每次我出任务,我家小女儿都会偷偷在屋子里‘诅咒’我,虽然我爱人因为这件事训过她,不过她还是一直这么做。” “就算诅咒落实,也是我疏忽大意,而不是她造成的。”他顿了顿,像想起什么似的眨眨眼,提议道: “你要不要也来立个‘反FLAG’,我今天能跟你一起出外勤不就说明这个还蛮灵的。” 年轻人语气干巴巴地拒绝: “谢谢。不用了——我还挺迷信的。” 接着她指了指某个方向,自告奋勇地领着自己的长官朝那边移动。 其实直接闷头往外跑最快,但地形不明,外围有帮派成员,绑架犯们还未离开建筑。那帮人连人质都说炸都炸,谁知道还能干出哪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自然是小心为上。 火光中似乎有人影晃动,二人在掩体后屏息凝神,几秒钟后发现大约是错觉,于是又匆匆往前赶。 半分钟后,他们到达一小片被废弃物环绕的空地上,距离开工厂仅几步之遥。好处是周围被挡得七七八八,罪犯不会看到他们;坏处是周围被挡得七七八八,他们也很难看到罪犯。 从爆炸到现在,高温似乎在几分钟内就灼伤了呼吸道,库拉索已隐隐觉得鼻腔不适。她全身都是汗,手心尤为严重,几乎要浸湿配枪,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难以冷静。 她停下来,警长虽然未发现端倪,也跟着停下,偏过身体警惕后方。 某个人影于出口方向现身,手中持枪,枪口正对相田敬人。 来人正好卡在警长的视野死角,从库拉索的方向看过去,能判断出即将发射的子弹会直接穿透上司的心脏。女警有一瞬间的恍惚,想到:之后或许自己也会挨上一枪,用苦肉计让自己的证词更加可信。 下一秒,对方扣动扳机,她等着人体被贯穿的声响,等着鲜血喷涌而出的热度—— “小心!” 相田敬人猛地拉着库拉索朝旁滚去,一块燃烧着的杂物从高空掉落,重重撞在她刚才的位置,火花四溅。 他甚至没发现有人持枪对着自己,却因为突然动作避开致命伤,仅仅被划伤了肩膀。在躲避瞬间才发觉不速之客,而对方已经准备好第二发子弹,警长连反击的时间都没有,只是下意识用力将后辈推开。 只是好运不会眷顾同一个人两次。这次金属制物成功在警长腹部钻出个血洞,让他只成功发出“快”字, “跑”则变成唇角溢出的血沫。 诸星大带着简易的过滤面罩,透过镜片看着头发花白的目标倒下,倒下前还在试图朝同伴说些什么。 选择直接现身于女警视野里本就是试探,是验证自己想法的赌博。在得知有银发女性破坏组织行动,任务目标却只有相田敬人时他就有所怀疑,女警看到自己却并未提醒同伴,这更让诸星大确定自己的判断: 这位女士,很可能是“自己人”。 两位组织成员都在这里,警长大概命该绝于此。第一次可归于巧合,第二次算作是命运捉弄,第三次可绝对逃不掉。 诸星大在内心说了句“抱歉”。他每一次夺取生命都会如此,诚意稀缺,也没有起死回生或放对方生路的作用,单纯的歉意,为了让目标原本迅速的死亡被拖长到现在。 只不过接下来女警的动作,他们二人都未预料到: 库拉索在相田敬人倒下的刹那就举起枪,毫不犹豫地指向诸星大。 诸星大惊讶,是人都会犯错,但他确实很少怀疑自己的判断。他不知道是,库拉索甚至比他还要惊讶。 虽然双方不曾有过联系,可是上级明确表示过这个任务由双方配合完成。所以库拉索才会把相田敬人引导至此,因为她判断这是最适合的位置,诸星大的出现则表示他们想的所差无几。 那她现在是在干什么呢?以身涉险亲自准备任务,然后在完成之前再亲手毁了它么? 库拉索觉得头脑空白,偏偏还把能枪举得十分平稳。她听见自己说: “住手——中止了。” 不是“住手!” ,不是“放下武器!” ,不是“我是警察!不许动!” ,而是“中止”,任务中止的中止。 在库拉索的注视中,全身漆黑、脸带面罩的人并未放下武器,只是用枪口点了点瘫倒在地的相田敬人。 她半蹲着挡在上司身前,对方因为失血和疼痛而神志不清,如果不及时得到救治,恐怕性命不保。 既然已经一时糊涂,那干脆就糊涂下去。 “我叫库拉索。”她主动报上“姓名”,外人基本只会认为这是个奇怪的外国名字,组织的人却肯定能领悟其中含义。 “中止任务,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拥有代号的干部,即使身处不同部门,也永远高基层人员半个头。她此刻的话更接近命令。 其实库拉索也不能确定对方是否会服从自己,组织任务失败的后果向来十分严酷,若是寻常成员,真会宁可得罪干部也要完成任务。 巧合的是,诸星大不是寻常组织成员。 诸星大,真名赤井秀一,是FBI派入组织的卧底。 被镜片挡住的墨绿色眼睛让人看不清神色,无人知晓那几秒里他思考的内容,只是最终还是放下手臂,快速消失在烟雾中。 目视对方身影消失,女警终于能长舒一口气,这口气被她吐得很长,像是要把满腹心事排空。身边的警长已然陷入会昏迷,鲜血渗透制服,在火光的照映下仿佛大片黑色污渍。 贸然移动伤者不明智,但现在可没机会就地救治,库拉索把警长打横抱起,努力让自己的步伐迈得快且稳。 血腥味冲过硝烟钻进鼻腔,她叮嘱自己不要看相田敬人濒死的脸,只管大踏步地朝外跑。好在这里离警方的布置已十分近,不过片刻,她就看到工厂边缘闪烁的红灯,看到留守同事们惊愕继而担忧的表情。 感谢警方的计划里预备的急救人员。库拉索这么想到,听见自己大喊: “救护车——有人受伤——!” 另一边,赤井秀一绕过两个分不清是哪边的人,朝着爱车方向潜行。 他提着嘴角,神情轻松,仿佛之后不会有人因为他放跑目标而受罚,只是按上耳机,向另外两个人说: “情况有变,先撤退。” “啊?”因身份只是个普通职员,所以被安排早早出来等候的绿川景出声。 “情况又有变?” 小职员那边静悄悄的,完全听不到工厂附近嘈杂的人声,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赤井秀一不多做解释,报了个位置就结束通话,也不管并未回答的黑泽阵到底听到没。 他朝着更黑的方向前进,将光和热甩在身后。 刚才的行为无异于主动放弃任务,组织可不会因为状况特殊就网开一面,之后必定会有严苛的责罚带等待他——但这和他可能得到的相比,就又显得无足轻重。 一名组织安插在警方中的棋子,违抗了组织命令。无所谓对方出于何种目的,任何对组织的不满都值得利用,更何况是获得代号的干部成员,她所掌握的情报或许能给我方带来巨大进展。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赤井秀一在心里下了结论:库拉索值得拉拢。 组织成员如何与现役警员接触还有得头疼,不过在苦恼此事之前——因为一直以来表现绝佳,最近得到上级青眼的诸星大拨通了上司电话。 “喂,爱尔兰先生……” 他得抢先告个状。 28 情况有变(续)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24日, 22:17。 实际听到撤退命令,只是一时无法脱身的琴酒朝后猛退,发梢几乎挨到火焰才将将躲过照头砸过来的攻击。 少年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 丝毫没有顾忌地继续猛攻,却每次都被对方险而又险地避开。 “你在留手。”云雀恭弥微微停顿,下一刻将浮萍拐挥出破空声。旁边的火焰似乎都被气流带动,丝丝缕缕如藤曼般顺着他攻击的方向缠绕过去。 琴酒身后就是烈焰,左右则被垒起的杂物堆堵死, 看上去避无可避。 既然无处躲避,那干脆不躲。Varia云守出人意料地直冲向前, 身体微微前倾, 竟然是要强接这一招的样子。 即使是铁打的人, 被并盛委员长全力抽一拐也要瘪下去,更何况血肉之躯。事出反常必有诈,云雀恭弥对自身实力深信不疑, 却难免有瞬息的停滞,思考下一步动作。 琴酒要的就是这一时的收力。他毫不犹豫地用手掌抓住袭来的浮萍拐, 即使掌心剧痛也面不改色。浑身绷紧的肌肉在刹那间松弛,琴酒让自己好似一张被风带动的纸,借着对方的力道撞向一旁。 在即将撞上杂物堆时,Varia云守脚下发力。少年是右臂横扫, 此时已经挥舞过四分之一个圆,力道于云雀恭弥来说此时接近向后,于琴酒则是向前,再加上踹杂物堆那一下,两股力道叠加,居然让他整个人倒翻过来, 借着冲劲朝前翻去。 两人错身而过。只是浮萍拐仍被琴酒牢牢握住,云雀恭弥猛冲的势头一时止不住,他们一个向前一个朝后,少年的右臂眨眼间被反折到一个十分危险的角度。 手臂断了影响战斗——云雀恭弥在松开右手武器的霎那回旋身体,左手的浮萍拐也脱手而出,直奔仍在半空中的人的面门。 紫色火焰骤起,在周围橙红色的掩盖下依旧亮得刺眼。浮萍拐猛地停在琴酒眼前,又被他抽回去,撞进原主人手中。 Varia云守轻巧落地,金发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哦——很不错嘛。”少年活动着肩膀,刚刚虽然及时松手,此刻仍能感到右肩隐隐作痛。如果再晚上1秒,恐怕整条胳膊短时间内都会无法行动 云雀恭弥并没有因为受伤和失去武器而失去斗志,战斗中的小小挫败只会让他更加昂扬:越难缠的猎物,越是有咬杀的价值。 “接下来我要动真格的了。”他仔细扭转着肩关节,左臂举起,浮萍拐的尾端隔空指向对手,战意在眼底燃烧。 “假如你再像之前那样留手,只会得到被我揍趴下的下场。” 琴酒甩了下浮萍拐,感受着它的重量,随即又将其抛还给少年。云雀恭弥伤了右臂, Varia云守的右手也传来阵阵抽痛,交手片刻,基本算是打平。 火势更旺,四周渐渐响起分明的警察搜救的呼喊,估计帮派成员应该被警察们收拾得差不多,两位组织成员在几分钟前也已经撤离工厂。 碍事的人都走了,所以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 “……你!”云雀恭弥皱起眉。对手的种种表现都让他觉得自己受到到轻视,从而开始觉得不愉。 “很可惜,我赶时间。”金发男人低笑,Varia戒指的力量迸发,紫色火柱猛然朝着云雀恭弥袭去。 周边火焰被云属性的“增殖”带动,焰身霎时胀大至数倍,热浪滔天,气流将云雀恭弥额前碎发吹起。之前他将琴酒逼至死路,此刻情景倒转,他反而变成没有退路的那个。 但十代云守也从未想过要躲。 “同样的把戏可不会对我起效两次。”少年不闪不避,指间摇晃着同样的紫色光芒。两股力量直撞在一起,倏地在场地中央掀起一阵剧烈的震动。 琴酒就在这瞬间朝外掠去。四周被剧增的火焰顷刻就近乎烧尽了这附近的氧气,又被气浪由内向外冲击,仿佛戏台落幕时幕布倏地下落,焰墙也跟着倏地下落,好似火焰也不舍得伤他分毫,在他掠过的那刻就乖乖消失在脚下。 云雀恭弥被爆炸挡了去路,等到火焰势尽,视线清明,不过数秒的延误,让他已经看不到对手的身影。四周除了星星火点,只剩下满地焦黑的残骸。 “切。” 对手临阵逃脱令人十分不爽,只是警察已经逐渐朝这边靠拢,即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却也不打算跟他们扯上关系的少年只能在心里把人记上一笔,再闲庭信步地离开。 另一边,终于摆脱难缠小鬼的Varia云守朝着约定的集合地点前进,原本以为延误几分钟的自己会是最后一个,结果到了才发现绿川景还未现身。 “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呢?”已经跟上级沟通过的诸星大闲适地靠在车侧,没什么所谓地说。 “他一个普通人,藏远点避免被发现也好。” “普通人?呵。”琴酒不置可否,能加入组织或是被组织看好拉拢的,从来都不是“普通人”。不过他并不关心同事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任务期间,任务第一。 诸星大摸了摸下巴,似乎在考虑措辞: “简单来说,因为干部的阻拦,导致目标存活,任务失败。”这时旁边的树丛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下一刻,绿川景从树丛后钻出来,怀里抱着狙击枪,脑袋上还沾着片叶子。 “你们在这里。”小职员长舒口气,肩膀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 这个任务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的常识范围,一个普通职场人过分紧张也完全令人理解。 “正好你来了……”诸星大招呼对方赶快过来,赶快说完就能暂时下班,谁没事儿愿意大晚上不睡觉呆在荒郊野外呢?更何况他自己接下来还有的忙。 工厂附近很荒凉,没什么其他建筑物,倒是各种植物疯长,虽然没有森林那样树木成片,各种植物阻碍视线已是足够。琴酒将目光落向绿川景来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草丛成堆,是个适合藏身的好地方。 藏一个人可以,藏两个人也可以。 刚刚Varia云守似乎看到那边有人影闪过,然而距离太远、光线太差,连琴酒自己也不能保证是不是树梢晃动造成的错觉。 他的视线下一秒就被小职员挡住。绿川景好像完全没注意他偏移的视线,闷头走了两步才发觉,很是迷茫地朝身后扭头看了看,犹豫着问: “……呃!那里有东西么?” 琴酒收回目光,又聚焦在绿川景身上,回答: “没什么。” “你抱枪的姿势很熟练嘛。”诸星大出声调侃。 小职员还是那副懵懂表情。 “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的?”他挠了挠头,像是突然想起手里的枪是个烫手山芋,赶紧将它塞回诸星大手里,一脸沉痛地说: “请别再让我做这种事情了……!” 言归正传,诸星大没有隐瞒事实,将他遇见库拉索这个组织安插在警方里的卧底,并被其阻拦射杀相田敬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我已经跟上面汇报过情况。回复是:因为这次涉及到不同部门的成员,需要更高级协商才能得出结论。我们暂时待命。”他摊开手,这套说辞大概每个职场人都不会陌生,翻译成简单易懂的版本就是“领导我需要去跟对方领导扯皮,等扯出结果、落实背锅人,再决定你要不要接着干活”。 绿川景忍不住感叹: “哇哦,居然在警方都安插有卧底,真是难以想象。” “这有什么。人多就难以管控嘛。”诸星大神色坦然地接话。 “我不知道组织到底有多大体量,但你说日本警方在组织里安插卧底,我也不会意外。” 小职员皱眉思索半晌,摇摇头: “太复杂了。” 琴酒语气不怎么好地打断他们: “我更关心的是——诸星大,你为什么对任务失败看上去并不在意。” 原则上来说,绿川景只负责送货,任务失败和他并没有直接关系,但琴酒和诸星大作为行动组,可是失败的第一责任人。 被质问的人睁大了绿眼睛: “干部的命令,我这个小卒子还能怎么办?” “就算对方是干部,也不是你的直系领导人,你何必听她的。”琴酒一步不让。 “连任务都能主动放弃,是因为有更大的利益等着你,还是说……你其实是朗姆的人?” 既然行动前上级并未点明警方卧底的存在,那说明库拉索很可能不是行动组的,而贝尔摩德基本是个光杆司令,库拉索最有可能隶属于情报组朗姆。倘若诸星大与库拉索同为朗姆效力,那么如今的局面就很好理解了。 诸星大反问: “难道你不是贝尔摩德的卒子?” 琴酒并不接话,同样反问: “你这么说,是承认你背后有其他支持者了?” 被连番呛声的人终于退让,举起手作投降状,说: “我可没那么承认过。如果我和库拉索之间发生矛盾,难道组织会站在我这边而不是偏袒她?我只是单纯不想得罪干部。” Varia云守并不信他的话:难道不得罪干部,任务失败,组织就会偏袒你? 话已至此,也没有再争执下去的必要。事情已经发生,争吵对错没有意义。 “……所以我们下一步是?”绿川景试图找个话题,打破僵起来的气氛。 “待命的话,我想回家一趟。” 诸星大耸耸肩,说: “你本来也不用和我们一起行动,随意就好。假如之后有其他命令,会有人联系你的。”说完他看向自己临时搭档,问道: “我也有点私事需要处理,你呢?” “去医院。”琴酒拿出根烟,见状诸星大凑过来讨火,虽然刚吵完架,但琴酒还是勉为其难地替他点了。烟雾和哈出的白气混在一起,环绕着升高、消失在夜色中。 “总要有人盯着。” 因为目的地不同,所以琴酒不能趁诸星大的车,绿川景则表示自己的车就停在附近,不介意的话,他愿意送黑泽阵一程。不过琴酒拒绝了他的好意,这里虽然偏僻,离市区的距离却也不算太远,一个人行动自然比与人同行方便行事。 小职员也没有勉强,想了想,他还是跟对方介绍了个电话。 “我就职于运输部,这位是加入公司前就合作过的车行。假如有交通工具方面的需要,可以联系他试试。” 绿川景的笑容很友善: “叫老板‘郎’就好。” 前有诸星大介绍房源,后有绿川景介绍车源。只能说可惜琴酒不能借助彭格列的资源,导致本地人脉严重不足。自己找太麻烦,别人送上门的看着方便,只是你借助别人的人脉做事,对方掌握你的情报就易如反掌。 “多谢。”无论如何,有辆车都会方便许多,琴酒还是收下了那个号码。 于是个人,个方向,就此分开。 诸星大驾驶着爱车,放低速度,缓缓碾过草丛,准备绕大圈避开警察回到大路上。他在上车前就检查过,确保没有任何被监听的可能才掏出备用手机,拨通自己真正同事的电话。 “喂,朱蒂……” 绿川景是最后离开的。小职员故意磨蹭了半分钟,在其他两人都走远后,才把手伸进外套口袋,在其中小巧的窃听器上敲了两下,然后才朝着停车的方向步行离开。 琴酒在走远后就拨通了贝尔摩德的电话。 他正顺着快要消失在植物枝叶的小路上前行,路不怎么平,天也很黑,但他就是能走得如履平地。通话提示音响了5声后才被接起,女明星慵懒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Gin,打扰女士睡美容觉可不是什么风趣的行为。” 金发男人单刀直入: “我需要库拉索的情报。” “哦,库拉索——”贝尔摩德“咯咯”笑起来,听起来很是愉悦。 “朗姆肯定气坏了。” “我知道的也不太多,朗姆把与他有关事情都藏得很紧——”她明知故问地问道: “你要这些干什么?你们还在待命中呀。没有关于库拉索的新命令。” “是啊。”琴酒语调嘲讽。 “如果组织不除掉库拉索,那就该除掉我们个了吧。” 在Varia云守看来,作为卧底,最重要的就是保证自己身份的隐秘性。 很多情报人员,潜入某些组织数月甚至数年,可能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带不回,但只要他们未曾暴露,就有继续潜伏下去的价值。可万一身份暴露,那无论他掌握了何等重要的情报,都无法轻易使用,因为敌人一定会针对卧底接触过的内容加以更改,更有甚者故意针对这部分内容设下陷阱,引蛇出洞。 所以库拉索作为卧底,这次她袒护任务目标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相田敬人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环,但暴露身份这件事的性质就十分严重。 即使是自己人,也不能保证绝对可靠。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泄露渠道。一个已经被不相关的人知晓身份的卧底,存在的价值绝对会大大降低。 如果库拉索不重要,那么最保险的办法就是除掉她;如果库拉索重要,那么最保险的做法就是除掉所有知情人。 这也是刚刚琴酒呛声诸星大的原因之一。他认为诸星大根本就是拉人下水,替他分担风险。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组织上层真得动了杀意,诸星大告不告诉他们真相都无所谓了,不会说话的死人才是可靠的人。 “唔……别那么绝对。”贝尔摩德稍微认真的了一点。 “库拉索很早就被派去警方卧底,朗姆不一定舍得动这枚棋,维持现在的局面不动才是对他最有利的。至于你们个……” “表面上看,你是我的人,诸星大是爱尔兰的人,绿川景是皮斯科的人。诶呀,这届新人真有意思。” “虽然朗姆一直和我们不对付,但整件事的篓子在皮斯科和他自己,他没理由下手。” 她又轻笑起来,轻巧地说: “假如他真得决定动手,那两个我管不着,但是你,我一定会保下的。” 琴酒冷哼一声: “我是不是还得对你说声‘谢谢’。” 女明星自然而然地回答: “不客气。” “不过——”她话锋一转,语调又慵懒下去。 “虽然除掉你们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会针对你们,最近还是小心一点。只有皮外伤的程度我就不好插手了。” 远处又有红色警灯闪烁,大概是从其他警局叫来的支援。琴酒停下脚步,站在黑影里等红光过去,顺口问道: “为什么?” 贝尔摩德假意嗔怒: “因为他就是个讨人厌的男人。” “好啦,库拉索的资料我会发你,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挂了。”嘴上说着“没有什么事情”,其实根本没给人反应时间,女明星就潇洒地挂了电话。 警车从不远处呼啸而过,琴酒思索着之前看到的新闻:绑架犯和警察在公路上飙车、女警英勇跳车制服劫匪、共解救人质数位…… 这等刺激的案件自然上了新闻,而新闻画面中,虽然受害人们的脸被挡得严严实实,但身为前去接人的受害者家属,笹川了平和泽田纲吉就没那么细致的待遇,还是被一时疏忽的工作人员放出了几秒真面容。 今晚相田敬人受伤,又涉及到之前的绑架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报复警察上去。恐怕最近几天警长的病房外都会有警察值班,没办法轻易接近。 Varia云守继续向前,脑中思考不停。 虽然琴酒对笹川京子印象不深,看过十代们的资料,大约还是能记起十代晴守有个妹妹,并且她和彭格列十代目似乎关系匪浅。 那么,救命恩人受伤住院,被帮助过的人去探望一下也合情合理。成年人总是会对小朋友放松警惕,趁他们吸引住其他人的注意力,无论动手还是单纯观察情况都会容易得多。 唯一的问题是—— 骗彭格列十代目帮自己打掩护,算不算借用彭格列的资源? 29 下定决心 Curacao觉得自己充满…… 24日, 22:34。 夜晚的医院总是比白天安静许多。库拉索坐在手术室门外,不住地搓着手掌。 白炽灯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她强迫自己去听走廊拐角小护士们压低声音的闲谈, 也不想听见手术室里传出的声音分毫。 相田敬人被子弹击中腹部, 万幸没有伤及重要器官,但仍造成了内脏破裂和大出血。救护车一路开得风驰电掣,连闯几个红灯才勉强及时地把警长送进急救室。 女警和另一位同事也被顺带捎来医院。库拉索身上在火场被烫到不少地方,刚刚有护士过来帮她处理伤口, 而同事就趁着这段时间去帮忙办理住院手续。现在护士走了,同事还没回来, 独留她一个坐在安静、空旷的走廊上, 在夜间过低的温度里不住发抖。 库拉索迫切需要思考点什么来理清思路,想想要怎么面对来自朗姆的质问和责罚,想想假如组织决定除掉自己该怎么办。她还不想死。 她应该思考,但她不想思考。 女警觉得伤口很疼, 身体很累。这次任务其实算不上她经历过最糟的, 在组织的实验室里有过比这更难熬的经历,她都扛过来了,此刻一些无伤大雅的燎泡却令库拉索觉得疼痛难忍、疲惫不堪,只想打一针止痛然后睡个天昏地暗,再不用去想许多令人怔忡的问题。 手机屏幕里不断蹦出同事们的关心和询问,库拉索一一回复,指甲“咔哒咔哒”地敲在屏幕上。联络组织的那台电话则躺在她外套口袋里,刚刚结束一段40秒的震动。 行动组向上汇报的动作很快。她刚上救护车不久就有情报组成员联络自己,说明组织已经了解到情况。借口也好,谎言也罢,最好的做法是及时解释, 而她放任它震动了一次又一次。 电话对面的人显然不是朗姆,因为他很有耐心,每隔十分钟就打过来。库拉索看着这个陌生号码,猜测大概是朗姆的某个“新宠”。 同事们来消息的速度减缓,她开始盯着对面墙上的花纹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走廊的宁静。一位头发半白的女性急匆匆地从楼梯小跑过来,身边还跟着之前一去不回的同事。 库拉索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而感到头晕目眩。 “相田夫人……!”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握住双手,相田夫人噙着泪,嘴唇翕动,任谁看都知道这位女士正强忍惊惶与悲痛。 “……请宽心。”女警轻声安慰道。 “医生说相田先生并没有伤到要害,手术的风险并不大。之后只要好好休养,想必很快就能出院。” 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提起相田敬人已经不再年轻。衰老,有时本身就意味风险。 相田夫人哽咽着点头,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她作为警察家属想必已经面对过不止一次这种事情,或许也在脑海里幻想过更严重的场景,只是无论是怎样的想象,现实都是同样的苦不堪言。 最终,相田夫人低下头去,仿佛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将额头抵在她与库拉索相握的手上,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 “谢谢……!” 谢谢你救他出来。谢谢你在这里。谢谢他此刻还没有离开。 几经阻拦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下,断线的珠子般砸在库拉索手背上。 这泪水烫得惊人,烫得难以忍受,让库拉索即刻就想抽回手,从这滚烫的锥心酷刑中逃离。愧疚令她全身僵硬,任凭同事上前劝解相田夫人,难以作出回应。 “假如。”她控制不住地想。 “假如相田夫人知道就是我害得相田先生受伤——” 继而更多念头冲上脑海:为什么我不能仅仅成为救人的那个人?为什么我要来当卧底?为什么让我当警察却又要我伤害别人?我喜欢伤害别人么?我想伤害别人么? ——我不想的啊。 眼泪一旦流出就很难再憋回去,相田夫人哭得有些不能自已,却仍记得这里是医院,用手牢牢捂着自己的嘴,尽可能地把声音堵在嗓子里。 就在同事束手无策只能徒劳撑着相田夫人的肩膀,不让她滑倒在地时,手术室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一位助理医师大步从中走出,神情疲惫而轻松地宣布道: “请问相田敬人的家属么?请放心,手术很成功……” 后面的话库拉索都没听太清。她只能模糊地察觉到同事在压抑着欢呼、相田夫人为了努力平复心情而呼吸急促,只能听见自己心中巨石落地和一句发自内心的“太好了”。 “太好了。”女警忍不住微笑,随即发现眼睛也有些模糊,于是眨眨眼,两滴泪掉了下来。 相田敬人被推了出来,仍昏迷不醒,脸上扣着氧气罩,脸色苍白且难看。但他胸口仍平稳地起伏,这就已经足够令人高兴。 相田夫人和同事都围上去,跟着医生往病房走,一时都忘了还站在原地的女警。 外套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这一刻,她感到自己意外的平静,怨怼和愤怒仿佛都随着眼泪流走。 库拉索转身走过拐角,确定自己的动作不会被其他人看到,这才将手机取出来,连看也不看一眼,双手捏着两端突然用力。 寻常人难以对机器造成伤害,从小就在实验室里泡大的人又不一样。脆弱的屏幕首先承受不住力道, “咔嚓”一声裂成几片,亮着的屏幕迅速闪烁接着熄灭,之后是主板和后盖,同样弯折、破裂,最后,整台机器彻彻底底地被掰成两端。 碎片扎得人手疼,女警捏着残骸,将它们通通丢进了垃圾桶。 24日,23:17。 相田夫人陪床,后来又到的两位同事在警长病房外值班,路上还有不少受了伤的警员陆续朝这边赶,医院难得大半夜这么热闹。库拉索虽然担心相田敬人的安危,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和组织决裂,有些事情就必须及时处理。 女警找了个借口离开,开车迅速朝警局赶。 窗外的街景匆匆略过,这条路灯火通明,高楼林立,很适合布置几个狙击手,在红灯前给遵守交通规则的女警来上一枪。库拉索大开着车窗,灌入的气流将她耳边碎发吹得乱飞,车里冷得感觉能结冰,却也给头脑带来清醒。 她不在乎是不是有狙击手在暗中窥伺。当一个人连生死也看淡时,就很难再对其他事情上心。 或许朗姆认为他对下属了如指掌,作为多年的下级,库拉索也对朗姆有所了解:作为掌权者,他不会容许其他人在事实明了前插手情报组的事。换言之,就算要杀库拉索,命令也必须由朗姆自己下达。 库拉索就是在赌,赌朗姆在知道她的心思前,不会轻易动自己这枚已经深埋多年的棋子。大概只能争取1-2天的时间,很短,但也足够她做些事情。 女警来到警局,先是去找临时上级做例行汇报,接着回办公室,用十五分钟在电脑上写了封辞职信,只说自己要回老家结婚,把它上传邮箱,设置为5天后自动发送给临时上级和相田敬人。 她把配枪和警徽都收进办公室的抽屉,想了想还是暂时穿着警服,把抽屉最深处一沓储存芯片放进口袋里。 它们都经过加密,有的还是双重、三重加密,是她在很久前就准备好用来混淆视听的——不过那时被混淆的对象不是组织——它们里面存储的东西通通没有意义,只是单纯的乱码。 在实验室的经历不仅给了库拉索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也让她的记忆力达到惊人的程度,称得上是过目不忘。她从不需要把情报记录在册,因为她的大脑已经足够牢靠。 明天早上,这些小东西会被分别寄出去,寄给不同的人、不同的地址。收件人姓名都是库拉索瞎编的,即使地址碰巧能对上,名字也很难相同,它们恐怕都会被拒收,最后堆在快递公司的仓库里静静落灰。 组织知道库拉索过目不忘么?知道。 组织敢赌里面没有情报么?不敢。 女警阖上抽屉,木头相互摩擦的噪声在无人的办公室响起。她垂下眼睛,因为实验导致颜色稍浅的右眼,被屏幕的冷光映着,更似坚冰。 明知是烟雾弹又怎么样,没人愿意承担“万一”的责任。十几个储存芯片足够情报组手忙脚乱一阵,就让他们找去吧。 库拉索在警局呆了将近40分钟,再出来时已经是凌晨。警局的停车场停着不少警车,倒显得库拉索自己的车特立独行。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磕出轻响,她朝着座驾走去,在离车一米远的地方就停下脚步,浑身警惕。 论效率,组织办事效率一直很高,不过这次连库拉索也忍不住赞赏,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追到警局。 赤井秀一从阴影中踱步出来,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脚步平稳,用肢体语言表明自己并无恶意。他脸上带着很轻微的笑意,既不会让对方觉得过分热情,又不会显得冷硬,语气轻松地打招呼: “又见面了,库拉索小姐。” 在火场他仅仅是挡住了脸,其他特征却未经掩饰。库拉索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人是谁,不禁皱眉说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情况我自会向上汇报。” 男人耸耸肩,回答: “当然,这一点我绝对相信您。可是……我的上级非常好奇您偏袒警察的原因——难道那位警长愿意和我们合作?还是他具有特殊的价值?恕我直言……我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什么过人之处。” 库拉索双臂抱在胸前,言语中充满防备: “与你无关。” 她顿了顿,又说: “你是爱尔兰的人?他想干什么?居然让一个新人来打探情报。” 赤井秀一不置可否,不紧不慢地回答: “爱尔兰先生宽宏大量,对我任务失败的情况网开一面。恐怕朗姆先生那边就没有那么好说话……吧?” “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他的话听起来很诚恳。 “互惠互利,坐下来好好交流一番。说不定,能帮您摆脱现在的局面呢。”说完他又补充道: “假如您需要的话。” “爱尔兰想拉拢我。”库拉索一针见血。 “不。”赤井秀一摇摇头,微笑着重申。 “我刚才说了,我的上级只是很好奇——他觉得或许我们可以进一步交流。” 这话说得暧昧不清。库拉索皱眉,注意到男人故意用“我的上级”而不是“爱尔兰”。 她不禁思索:面前的人隶属行动组,却向自己表明他的上司另有其人。不是爱尔兰,难道是皮斯科?爱尔兰和皮斯科这对模范父子,终于走到针锋相对的一步了? 组织的高层不只4人,但主要势力在日本的却只有皮斯科、朗姆、贝尔摩德和爱尔兰。 贝尔摩德虽然身居高位却并没有直属下属,有需求向来都是其他组协助, “那位先生”好像也乐见其成,从未提出过给她分派人手。 朗姆近几年势大。情报就是命脉,情报组仗着信息差强势发展,此外,情报组还身兼排除异己、拉拢外人的职责,笼络了许多有能力的新人,同时也借机除掉不少所谓“叛徒”——谁知道是真是假呢——最近更是和皮斯科杠上,颇有一山不容二虎之意。 皮斯科负责的后勤组虽然听着像是打杂的,却握着组织运转最重要的一项:钱。他不仅掌管了组织的地下交易,地上乌丸制药也染指不少,连直属于“那位先生”的实验室的部分资金都要从后勤组出。 至于行动组则简单粗暴,杀人放火抢劫勒索,只要是需要动手,就都是他们的活。 原本行动、情报、后勤三方掣肘,互相制衡。近两年上位的行动组最高领导爱尔兰却是皮斯科的养子,二人感情相当好,之后天平就隐隐向着皮斯科倾倒。 库拉索猜测:这恐怕也是“那位先生”放任朗姆越发嚣张的原因之一。 养虎为患,如果爱尔兰有了别的心思,或者皮斯科准备提前防备自己的好儿子,库拉索一点也不会奇怪。权力最令人着迷,没有谁在成为掌权者之后还能忍受自己受制于人。 还有一种可能在她脑海中闪过,甚至比起之前的推测都更合理。鉴于她自己就是个卧底,其他势力往组织内部安插卒子也很有可能。 但,这些纷扰都与她无关了,她不关心面前人的真实身份。库拉索思索片刻,将一张芯片抛过去。 “我知道的都在这里,你能给我什么?” 小芯片掉进赤井秀一手心,他把玩了两下,金属部分在冬夜散发着冻人的凉意。然后他当着对方面,把小东西掰得粉碎。 赤井秀一抬起头,直视库拉索异色的双瞳,绿眼睛十分平静。他的话不疾不徐,既无诱导也无责怪,甚至连真诚都没有,却因为这种存粹反而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相信: “这不是我们所需要的。库拉索小姐,如果你能给我们一点信任,那么当你需要帮助时,请来……吧。请相信,我们一定能帮助你。” 他报了个地址,算是FBI们经常落脚的某个安全屋,地方很隐蔽。 假如真得收下那枚储存卡,那无论里面有什么都只能停留在等价交换,这不符合FBI的利益。组织随时会对库拉索动手,一旦她死亡,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又将消失。 他们需要组织成员的信任,只有彻底把人策反,才能准确地得到情报。 况且,轻易得来的东西,往往都不是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才敢破坏那张芯片。 至于信任那一套,不过是话术。假若库拉索无意与其他势力合作,那赤井秀一也会立刻脱开干系,避免引火烧身。 这下库拉索是真得觉得有点意思: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混淆视听,那干脆把水搅得再混一点。 于是她同样报出个地址,是组织旗下的产业,表面与其他公司毫无差别,暗地里却是组织人口买卖产业链中关键的一环。附赠一句: “有时间就去这个地方看看,你们会感兴趣的。” 库拉索不理对方是何反应,径直开车离开,准备返回医院,在同事们忙完工厂的烂摊子前,在医院能守多就守多久。 至于来人是否相信,会不会去,又打算把情报汇报给谁,都不在女警的关心范围内。 都无所谓。 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30 医院偶遇 抓蛤蜊远洋捕捞公司欢迎您的…… 25日, 10:26。 昨晚工厂爆炸果不其然上了新闻,不少记者跑到医院和工厂外盯梢。因为涉及枪击警员和炸.弹投放这类敏感事件,为避免公众恐慌, 警方对外宣称一切都在调查中,医院和工厂都派人严防死守, 把狗仔们全部拦在外面。 不过消息还是或多或少地流了出去, 网络上也有不少路人拍到急救车呼啸而过和工厂燃着熊熊大火的视频。 相田敬人的病房外, 同为特殊犯罪搜查一系的两位警员疲惫地揉着额角。从昨晚到现在,他们已经不知赶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连眼都没阖过。 “辛苦了。”库拉索递过去两罐咖啡,给自己也开了一瓶。女警面容上也是难掩的疲惫, 但仍打起精神在医院陪护,准备随时应对各种情况。 一位同事猛拍几下脸颊,把咖啡液灌进肚子才觉得脑子清醒些, 劝道:“库拉索,你也去休息吧。很快其他人就会来轮班, 相田先生有我们守着, 你不必担心。” “我……”她回望病房一眼, 摇摇头。“相田夫人去休息了, 我得替她盯着情况。大夫说他大概这几天就会清醒。” 另外一位同事也叹气, 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带着犹豫的“请问……”。他困得快糊涂了, 连男女老少都没分辨不清就下意识地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准逗留, 快走!——呃?” 警员转过身才发现是三位半大少年站在身后, 看着很眼熟, 其中一位肩上坐着个很奇怪的小婴儿。少年们脸上还留着被训斥后的尴尬,他赶忙道歉:“不,不好意思……” 倒是女警一眼就认出眼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是谁, 不禁惊讶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昨天早上才把人救出,光做笔录和心理干预就耗费半天的时间门,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面。 “库拉索姐姐!”三浦春忙把挡住半张脸上的围巾扯开,脸颊被捂得通红,激动地准备向救命恩人鞠躬行礼,被女警眼疾手快给拦住了。笹川京子和泽田纲吉连忙跟着问好,也把挡住脸的围巾和帽子拿下来。 警员恍然大悟:“这不是昨天救出来的小姑娘么!”接着他有些严肃地说:“你们现在应该在家好好休息,而不是在外面乱跑。” “算了。”另一位劝他,劝完后朝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有疑似狗仔之类的人在场才放心。 “我们……”笹川京子有些紧张地咬着下唇。“我们听说有相田先生和库拉索姐姐你们受伤了,所以特地来医院探望。” 库拉索本来也想跟着劝说“好好休息”之类的话。阴影没有那么快就能摆脱,就像刚刚同事所说,她们确实应该呆在家里好好休息,避免去那些可能会勾起不好回忆的地方,给身心能充分痊愈的时间门。不过在看到女孩儿们脸色憔悴却眼神坚定,她还是把大道理都吞下,真心地道谢。 这会儿正好没事,警员们就陪着闲聊几句,大多是少年们在语无伦次地表达感谢和好奇,问题问多了自己先反应过来,捂着嘴不好意思。女警则挑能回答的回答。在说到相田敬人情况时,两位女孩儿心绪不稳、眼眶泛红,搞得泽田纲吉手忙脚乱地乱哄,倒让气氛轻松不少。 一位警员随口问道:“你们是从哪儿知道的消息哦?” 其实新闻里面有医院的画面,再加上网络上的小道消息,就算不知道具体病房,几位小朋友一层层楼找过来也不是没可能。他就是没话找话。 三浦春立刻答道:“从网上看到的!然后——” 她和笹川京子下意识看向泽田纲吉,警员们也跟着转移视线。一下子被五个人盯着,关键是自己还没底气,少年开始冒冷汗。 “呃,嗯,是先看到新闻,然后今天早上有位朋友打电话过来,说可能是相田先生……于是我们就打算过来看看。”他努力把话说得正常,只是不是每个可能和爆炸袭警案扯上关系的人都能理直气壮。 彭格列十代目一大早被里包恩吵醒,家庭教师边接听电话边转述。泽田纲吉指天发誓他的老师肯定隐瞒了某些关键信息,只说“之前救下京子和小春的警员先生似乎受伤很严重”。正巧笹川了平打电话过来说妹妹看了新闻很担心,执意要去医院一探究竟,可他实在走不开,所以拜托泽田纲吉跟着一起来。 于是最后,三个人把脸挡好,避开狗仔,装成看病的一路溜上楼。 “朋友?”库拉索重复,状似若有所思。其他人倒没多想:在信息爆炸的现代,什么消息都瞒不住。 “对,朋友。”泽田纲吉干笑。里包恩坐在他肩膀发出声很轻的笑,当少年转头看过去时,小婴儿又是满脸无辜,黑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老师这副样子总让泽田纲吉觉得自己在犯蠢。 彭格列十代目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就是很心虚,很慌,总感觉马上就会有麻烦找上门。“是——” “你们在这里啊!”突如的男声打断了泽田纲吉解释。一位男士在楼梯口出现,稍微停顿下就脚步匆匆地朝这边走,边走边抬起手打招呼。“纲吉君!” 来人一套很常见的职场人打扮:白衬衫、黑西裤和皮鞋,外套一件长款及膝黑色棉服,脖子上围着条软塌塌的米色围巾,看着稍微有些皱。此外,他的鼻梁上还架着副细框眼镜,大概是因为温度变化,镜片上面覆着层白雾。 忽然看见熟悉的面孔,少年惊讶之下没绷住,来人的名字脱口而出:“——琴酒?!” 面对小朋友们可以适当放松警惕,面对成年人可不行,警员尽职地把上前把人拦住:“这里不让人探望,请尽快离开。” “哦!不好意思。”男人取下眼镜,用纸巾擦拭着,同时举起左手拎着两袋包装精美的礼品,向警员解释道:“我和他们是一起的。” 他似乎有些无奈,隔着警员冲少年示意手中的东西:“你连慰问品都忘记拿就出门了。家光特意叮嘱让我送过来。” 泽田纲吉: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有什么意图,但彭格列十代目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直接拆台,只好故作惊讶地接话:“是……是的,我怎么就忘记拿礼物了呢!真是多谢你了!” 警员狐疑地瞅瞅泽田纲吉,又瞅瞅眼前的人。男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戴上眼镜,有些忙乱地从口袋里摸出张名片递过去,边补充:“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叫黑泽阵。称呼我黑泽就好。” 薄薄的卡片上写着三行字:黑泽阵。抓蛤蜊远洋捕捞有限公司。联系电话:XXXXXXXXXXX。 趁拦路的那位注意力被名片吸引,黑泽阵十分自然地绕过他朝这边走,分别向两位警员递上自己的名片。 “是呀!”三浦春看到礼物才想起来,忙拍上自己的脸颊,惊道:“小春怎么忘记带礼物!真是太失礼了!” 笹川京子道谢:“幸亏有黑泽先生。” “二位是笹川京子和三浦春吧。看到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黑泽阵微笑道,右手拍上从刚才就开始状况外的泽田纲吉的肩膀。“我是纲吉君父亲的同事,也经常听纲吉君提起你们。” “是吧?”他说的字字分明,右手暗示性的施力。“纲.吉.君。” 面对大概是琴酒这辈子露出的最友好的微笑,泽田纲吉冷汗直流,恶寒爬上脊背,仿佛那个笑容锋利,像把刀似的横在脖子上,毫无友善,只有威胁。 少年猛点头。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呢……”女孩儿们又开始好奇,而泽田纲吉想说他们才第三次见面而已! 寒暄完毕,不管彭格列十代目打算如何糊弄,琴酒转向自己的目标。银发女人眼中仍饱含警惕,似乎防范着所有出现在附近的陌生人。“您一定是库拉索警官。”Varia云守披着正常人的皮,因笑容而微微眯起的绿眼睛冷酷地剖析着眼前人。 “十分感谢您和您的同事救了这孩子的朋友。”他拍着泽田纲吉的肩膀。“您辛苦了,请一定要收下这些礼物。” 库拉索本能地想要拒绝,只是“不用客气”还未说出口,就被人直接把礼物塞进手里。 “这是我们的微末心意。”那双绿眼睛藏在镜片后,与女警对视的瞬间门就错开了目光。“请您,一定要收下。” 他的姿态不容拒绝,女警也只好将礼物接过。库拉索匆忙打量了盒子两眼:两盒都是牌子大众的点心,医院附近就有的卖。外表没有做过手脚的痕迹,重量也很轻,至少不会藏有炸弹。 其他两位警员虽然之前不让陌生人接近,但面对刚刚救助过的孩子,却也不好直接赶人。况且他们也觉得黑泽阵没什么不妥,只能心中祈祷临时上司不要此时来来检查,发现他们消极怠工。 男人虽然身材高挑,面部线条锐利逼人,但他的围巾和棉大衣都软趴趴的,无形间门就消弱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无形气势。大概真如他所说,他是急匆匆地赶过来,耳朵和脸颊都被风吹得泛红,加上时不时泛起白雾的眼镜——这已经是开始谈话后他第二次擦眼睛了——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 很少有人会把顶着发白镜片和坏蛋联系到一起:又不是人人都是碇?堂。 黑泽阵还在耐心回答女孩儿们的问题,三浦春好奇黑泽阵是不是泽田纲吉口中的那位“朋友”。 “是我联系纲吉君的没错。”他大方地承认。“我昨晚来医院做检查,发现医院外面停着辆警车,又隐约听到相田先生的名字,就怀疑是不是他受伤了。结果今天早上又看到新闻,想着不要过来探望……” 库拉索插话:“您身体不适么?”这问题涉及隐私,但女警仿佛没有意识到,很自然地盯着对方等待回答。 “昨天晚上不小心砸到手了。”黑泽阵摊开右手,掌心果然青紫一片。“来医院检查骨头。” 做戏做全套,琴酒昨天晚上确实顺便在这间门医院做了诊疗,连收据都留着,不过也没必拿出来,太刻意容易适得其反。 女警盯着那个伤痕,其实淤血扩散后看不出什么,只能大概推测是被钝器砸的。她从小被组织培养,又作为卧底多年,对危险自然十分敏感,所以即使黑泽阵看着一切正常,潜意识还是在不停报警。 “库拉索……”相田夫人的声音打断了她将出口的试探。女警猛地回头,年长女性眼中含泪,却在笑。“他醒了……!” 这下库拉索什么都顾不上,只能留下句“抱歉,失陪”,就匆匆陪着相田夫人离开。其余两位警员听闻相田敬人醒了,赶忙跟上,两位女孩儿犹豫片刻,也跟着跑了。虽然这么多人过去也不能进病房,最多是站在外面看看罢了。 泽田纲吉也想跑,但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终于能质问出声的彭格列十代目有点抓狂。碰到Varia从来就没有好事,他一点也不希望听见“朋友的救命恩人其实是被自己人打伤”的这种事实。 琴酒冲里包恩挑眉:“你没告诉他?” 在外人面前装乖装得很成功的小婴儿跳起来,踩着少年的肩膀活动筋骨。“告诉他,笨蛋纲肯定会露馅的,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里包恩拍拍泽田纲吉的头,听起来并不像夸奖地夸奖道:“做得不错。” 少年更抓狂:“告诉我什么?!” 想了想,毕竟对面是彭格列十代目,Varia云守决定长话短说:“相田敬人是我的任务目标,任务执行中被库拉索打断,所以我需要观察情况,确定是否继续任务。” 一句比一句内容劲爆,泽田纲吉觉得脑子不太够用:“等,等下!你说相田先生是你的任务目标,为什么Varia要针对相田先生?” 彭哥列十代目很肯定眼前的人“啧”了一声。 里包恩好心给笨蛋学生补全情报:“不是Varia,琴酒正在某个组织里当‘老鼠’。是那个组织要除掉相田敬人。” 为了避免泽田纲吉再一条条纠结浪费时间门,琴酒干脆把相关情报给他快速过一遍:“我在‘组织’卧底。绑架案是组织成员干的,因为相田敬人看到了他们的脸所以要除掉他。库拉索是组织派入警方的卧底。她扰乱了任务,我怀疑她有叛变的意图。” “呃……这!可是,库拉索是警察……她救了京子和小春……” 朋友的救命恩人其实是幕后黑手,现在保护警察疑似叛变犯罪组织。太过戏剧性的转折让泽田纲吉语无伦次。 看着大脑逐渐陷入卡死的学生,里包恩大声叹气:“看来情报处理的课程要提上日程了。” 泽田纲吉脑子短着路还能抽空吐槽:“这根本不是处理的问题!是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啊!” “还敢顶嘴。”里包恩一拳锤到学生脸上,彭格列十代目大声痛呼,脑子彻底歇菜了。 处理完一个笨蛋,严苛的魔鬼家庭教师问另外一个:“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琴酒漫不经心地擦着镜片,回答:“很明显。” 库拉索充满保护欲的肢体语言太过明显,单纯的利益交换无法催生出如此积极的情绪,那更接近真情流露,显然她现在站警察那边。联想女警之前的表现,她似乎真心实意地因为他人的感谢和信任而快乐,虽然琴酒觉得某个可能相当荒谬可笑,却也认为是它是事实的概率最高: 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有些习惯了,有些不在乎,有些偶然跑到光下,就不愿再回到阴暗潮湿的地下。 当某个人已经假装了数年好人,假如有一天他想成为真正的好人,听起来也顺理成章。 “那,那你要……”泽田纲吉艰难地插话,很难说出“杀死”这个词。少年本能地拒绝这类字眼。“还有相田先生……” 刚刚全部跑去看病号的大部队似乎快要结束探望,隐约的谈话声正从走廊尽头的病房传出。 “那要视库拉索接下来行动的所定。”琴酒扶正眼镜,慢慢提起嘴角,确保微笑看上去热情友善,像个正常人。 库拉索逃跑才是最符合大家利益的做法。一位可能随时泄露情报的干部在逃,不仅方便他们撇清责任,还会极大地吸引组织的注意力。只要警察再盯紧几天,想必短时间门内组织空不出手去解决在职警长。 要是库拉索昏了头直接投靠警察,那她和相田敬人才是死定了。组织肯定会不惜代价地除掉相关人士。 “让她来彭格列呢?”里包恩提议。“作为干部,她掌握的情报也有一定价值。” 琴酒停顿片刻,幅度很小地摇头。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一步,只是——“性价比太低。彭格列牵扯进来得越少越好,现阶段盯着库拉索的人太多,把她接走并不容易。” 泽田纲吉还没从刚才的痛击中缓过来,晕乎乎地说:“但你们不是,说库拉索警官是坏人……” 彭格列十代目得到了里包恩和琴酒的双重注视。他茫然地被里包恩怜爱地拍了拍脑袋。 “阿纲,黑手党本来就是坏人。” “……哦!”少年在嘴前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你们继续,我不插嘴了。” 里包恩可能是觉得两个人之间门身高差有点大,他在泽田纲吉肩膀上总得仰着脸说话,所以选择跳到少年头顶,这下高度才勉强够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虽然组织是罪魁祸首,但库拉索救了京子和小春也是事实,对阿纲来说她可是个大恩人。” 难得见里包恩向着外人说话,还是个站位不明的外人。琴酒忍不住问:“你很中意她?” 里包恩摇头。小婴儿面容稚嫩,但身为家庭教师,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是为了教育学生。“Gin,假如组织真得对彭格列有所求,会成为我们的敌人,那要解决这样的庞然大物,彭格列的力量迟早会介入其中,只是时间门早晚的差别而已。” “情报是家族发展中很重要一环。既然敌人此时露出了漏洞,那我们必然要针对漏洞攻击。” “老鼠们从来都无法根除,就算是彭格列,也不敢百分百保证家族里没有其他势力的探子。我想,组织里应该不只你一个卧底,难道要把机会白白让给别人?” Varia云守皱眉:“我认为家族介入还太早。” 里包恩露出个笑容:“我认为,机会就在眼前,时机正合适。” 他们对视了3秒钟,3秒钟后,琴酒选择退让,能获取情报当然更好。两种做法本来也无分对错,只是选择不同,结果就不同,孰是孰非,在尘埃落定前没人能说得清。 “现在的问题是……”金发男人耸肩。“打报告来不及了。 ” Varia作为独立暗杀部队,理论上只在其内部有管理权,其他彭格列的事务一概不得插手。虽然琴酒作为Varia干部,往家族内部带敌人这种事,多少还是要走下流程。 “没关系。”这回里包恩是真心实意地微笑,用脚尖点了点垫脚人。“我们这里有最高权限。” 彭格列十代目表示茫然。 “……让我去策反库拉索警官?!”泽田纲吉惊讶,接着疯狂拒绝。“不不不不,这种事情我肯定干不来,干不来的!” “没让你去成功,只是提议。而且也不是让她直接加入彭格列,勉强算是聘请编外人员吧。”这回小婴儿换了个垫脚人,坐在琴酒肩膀上的里包恩,终于成功体验到俯视学生的感觉。他翘着二郎腿,在黑泽阵的名片上刷刷写下几行字,把改写后的名片丢给笨蛋学生。 名片上面的名字和电话都被划掉,换成了其他人的,唯独公司名被保留下来。 家庭教师状似无奈地摊手:“库拉索对琴酒很防备,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去么?” “还是说,你要对京子和小春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 泽田纲吉:这完全是两码事吧! 彭格列十代目在心中大声反驳,拿着名片看了半天,说起来话底气不足:“我,我该怎么说?” “这个简单。”里包恩打了个响指,就地化身职场推销员,滔滔不绝。“欢迎加入抓蛤蜊远洋捕捞有限公司,本公司为每位职工提供终身保险,带薪休假,弹性工作……无考勤要求,可远程办公,底薪加提成,底薪不低于当地最低工资水平,正式员工底薪翻倍……船员有特殊津贴,贸易岗位需熟练掌握三门以上主流语言……” “停,停,停!”少年受不了似地打断他,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感觉自己的老师这套台词跟诈骗犯的也没差。“这听起来也太假了……!” “怎么会。” 虽然名义上不是彭格列,但基本可以把他算到彭格列的编外人员里包恩作出一副惊讶表情。“我说得全都属实,你知道抓蛤蜊公司多受当地人欢迎嘛!” 下一任彭格列首领受到了震撼。他磕磕巴巴地问:“所以这真得是彭格列的产业,真得捕鱼、卖海鲜的那种?” “当然。”里包恩反问:“你以为彭格列都是怎么挣钱的?” “……□□,收保护费?” 彭格列十代目今天第二次受到了里包恩和琴酒的双重注视,甚至他们的眼神内容都差不多。 良久,自恃品味一流的杀手表示:“阿纲,你好老土啊。” 泽田纲吉:……这都什么跟什么!电影里就是那么演的啊!!! 走廊那头已经出现众人的身影,不知道两位女孩和相田夫人讲了什么,三人的眼眶都有些红。两位警员打着哈欠显然已经快到极限,冲着其他人点点头就游魂般地走了,估计是去找地方补眠。 相田夫人则是和众人道别后就又回到病房,只剩下库拉索、笹川京子和三浦春。 这里楼层高,位置也偏,随着时间门的流逝,还是偶尔会有人员在楼层里走动。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没自己发挥的空间门,琴酒决定尽快离开,万一被组织的其他人发现自己在这里,又是一桩麻烦事。 “库拉索警官,真是打扰,我也该离开了。”黑泽阵表示自己工作繁忙,就不再多做停留。两位女孩也表示自己该告辞,希望库拉索好好休息。只有泽田纲吉涨得脸通红,被里包恩强逼着开口,结结巴巴地说自己想和库拉索警官单独谈谈。 三浦春猛然捂住嘴,不可置信,手指都跟着颤:“纲先生,难道你……!” “好啦,小春,纲君一定有他自己的事情。”笹川京子倒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她拖着好友的往外走。“我们去外面等他啦。” 琴酒特意换了另一侧的电梯下楼,没和她们同乘。里包恩则留在泽田纲吉肩上,避免学生太过激动,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去。 电梯缓缓下行,到了一楼,厢门打开,一辆清洁推车正停在外面。清洁工看到电梯里有人,就把推车往旁边让了让,示意里面的人先出来。 有时候,人可以轻易改变面容,身形和肌肉习惯却没有那么好更改。在他们擦身而过的瞬间门,黑泽阵拍上清洁工的肩膀。他的力度并不重,很轻,仿佛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提醒。 Varia云守仍披着“黑泽阵”的皮,表情看起来友善而平和,所以清洁工被突然打扰也不显得生气,只是疑惑地看着琴酒,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他有双不常见的紫灰色眼睛,发套边缘露出一点点金。 “啊,抱歉。”黑泽阵面带歉意地收回手。“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清洁工好脾气的表示无所谓,眼睛眯起来,看上去像是一个微笑,冲他点点头就进了电梯。 厢门关闭,琴酒的微笑也跟着落下。他掏出手机给里包恩发消息:其他组织成员已经到了。 越靠近大门热气就越少,而建筑物外更是冷风呼啸。琴酒沿着街道踱步,冷风很快把苍白的耳廓和脸颊吹出红色,而他毫不在意。那层人皮好似也逐渐被风从身上剥离,露出与此时的寒冷天气别无二致的冷硬实质。 里包恩的消息回的很快,不知道泽田纲吉是如何操纵,总之看上去已经在几分钟内结束了。 琴酒点开信息中附带的录音,库拉索稍稍失真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不好意思,我暂时还没有换工作的打算。”女警轻笑,而她对面的少年在语无伦次,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 “不过说起来远洋捕捞,我都好久没回家乡看看了。”她的口吻很随意,也很怀念,好似只是随口提起过去。“我是在小岛上长大的,小时候,很多大人都回乘着渔船去海上捕捞……” “不过现在都没有啦。那里被开发成了旅游胜地,大家都当起了导游。” “……具体地名很绕嘴的,我们都是叫它的别称,后来开发旅游业的时候,好像还用这个做过噱头。你说不定知道,当时大人们都叫它——” “——人鱼岛。” 31 置死后生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天还未亮, 病房中除了机器的嗡鸣,就只剩伤患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库拉索站在警长病房外,刚刚结束一通与“鱼冢”的通话。她透过门上的视镜朝内看去, 昏暗的房间里只能隐约看到床上隆起的轮廓。 组织貌似已经放弃联络她, 不再有电话打过来。这几天她虽然一直守在病房外,也确实见到几个可疑的人,但并不能确定到底哪些才是组织成员。唯一能确定的是, 组织的人已经窥探过, 暂时没有出手而已。 危险始终徘徊在身边, 相田敬人毫无自保能力,她却不得不走了,再呆下去只会让两个人都陷入困境。只希望她能尽量分散组织的注意力,给警长再多一些准备时间。 库拉索深呼吸,让寒冷的空气充满肺部,再慢慢吐出。她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罐红豆年糕汤,一口气灌进肚子。这东西在她尝来甜到发腻,但糖分确实能让大脑运转得更好。 “好。”女警拍拍脸, 走出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 迈进朦胧的冬夜里。 她不再强求。生或死, 全看命运安排。 - 银灰色的车缓缓滑进夜色,在驶过医院附近的某个路口后,一辆纯黑的雪佛兰在身后悄然出现, 不远不近地跟着。两辆车速度都不快,似乎他们的驾驶者都不着急。 “……我已经跟上她了。”赤井秀一单手握着方向盘, 另外一只手捏着电话,和自己说要来盯梢此刻却不见踪影的“搭档”通话。 既然已经决定拉拢库拉索,那FBI探员也不打算在这次的任务上多出力, 最好是能在不连累自身的情况下放跑对方。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参与者越少越好,他还是姑且问了一句: “需要我去接你么?” 黑泽阵: “不用。” 赤井秀一刚想询问“搭档”的位置,就察觉到有车辆靠近。一辆崭新的NINJA H2R重机车映入眼帘,与雪佛兰并驾齐驱。如果不是几根绿色的钢铁骨架比较显眼,纯黑的车身几乎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 漆黑骑行服外加全包式头盔的驾驶者用指节叩了下副驾驶的玻璃。 赤井秀一降下车窗,对方将一个无线通讯耳机丢了进来,接着沉默地与汽车拉开距离。他戴上耳机,搭档冷淡的声音随即从其中传出: “这样方便联络。” 黑泽阵不多做解释,只是问道: “任务内容是?” “朗姆先生要求活捉库拉索。” FBI探员想起爱尔兰布置任务时并不愉悦的口气,只觉得有意思:组织在日高层之间的不合似乎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这也是他们可以利用的一点。 “当然……”他补充道。“是‘最好是’。” - 最好活捉,那意味着死的也行。 活捉某个人不是只剩口气就行,断胳膊断腿倒是无所谓,目标的神智却必须清醒,而以库拉索的能力和心性,想要达成目的着实不易。杀掉某个人的办法很多,若单纯以完成任务为下限,那最优选就是尽快杀了库拉索。 不过既然已经递出橄榄枝,就没有赶尽杀绝的需求。 琴酒稍微放慢速度,跟在雪佛兰的斜后方。摩托车原本响亮的轰鸣声,在不损害原本优越性能的前提下,经过三郎老板的精心改造,已经降到能容忍的音量。 选择摩托为了它的灵活性,不论是行驶、藏匿还是废弃,摩托车都比汽车更方便。另外,追逐战少不了撞来撞去,骑着它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避开“正面战场”,光明正大地边缘划水。 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仍属于市中心,无论截停还是谋杀都不方便,所以三个人俱遵守交通规则,在限速范围内平稳地行驶,甚至还停下来等红绿灯。诡异、虚假的和平笼罩在街道上方,在场的人清楚,一旦远离居民区,此刻的和谐马上就会变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冷风从头盔表面呼啸而过,琴酒不由开始回忆昨晚与贝尔摩德交流的情形。 金发女人听到“人鱼岛”时,声音稍显惊讶,显然她也没预料到库拉索会吐出这种程度的情报。下一刻她就笑起来,听起来幸灾乐祸: “没想到……看来组织是真得把她给惹毛了。” 琴酒听着她在电话那头笑,等笑声停歇才开口: “所以是对组织很重要的地方。” “再重要不过。”贝尔摩德这次倒是很坦诚。 “人鱼岛是‘那位先生’专属实验室的所在地,也可以算是他的大本营。” 根据Varia云守查到的资料, “人鱼岛”并不是单独的岛屿,而是位于太平洋某片群岛的代称。主岛因为原住民代代流传的人鱼传说而得名,之后被某个公司以人鱼相关的传说为主题大肆发展旅游业,不仅主岛,连带周边副岛也开发出特色景点。现在岛上各色娱乐业一应俱全,已经是相当著名的休闲去处。 此外,琴酒还查到一些听起来很诡异的报道。有消息称岛上的原住民因反对开发而被该公司驱逐;有的说岛上磁场特殊,会导致人患上遗传疾病,寿命不长,呼吁大家不要在那里停留太久;更离谱的,说岛上居民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并在文章里隐隐将矛头指向开发公司。 不过这些俱是些不入流的小道消息,并没有给出像样的证据,言辞间一股都市传说、阴谋论的调调,可信度不高。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集中出现在20年前,该岛刚被接手时。 当年的消息流通远没有现在迅速,这些报道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背后的公司也在近年来换过几次法人,表面看来一切正常,现在最多能查到点偷税漏税的“小问题”。 回想着人鱼岛的卫星图,琴酒问道: “地下,还是山里?”总不至于把非法实验室直接建在景区吧。 贝尔摩德: “地下。” 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女人提前开口: “这次我确实没法帮你。我之前说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位先生’了。他在几年前就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谁都不见。” “我可以给你提供入口的位置——不保证准确。谁知道他在这些年把那里挖成什么样了呢。”她轻笑,似乎很期待去找的人碰一鼻子灰。 “另外我要提醒你,虽然组织并不像彭格列那样拥有奇异的力量,但,人总是会死的。” 权力和力量会让人迷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可肉体凡胎,有时用刀刃和子弹就能轻易了结。 虽然Varia云守心里想着“这种话对Varia那群神经有问题的人来说只会火上浇油”,嘴上还是敷衍地回了句“多谢提醒”。 如果这件事贝尔摩德帮不上忙,那其他情报总该多吐一点。他话题一转,问: “你的戒指和幻术,也来自组织?组织还有多少人会使用火焰?” 幻术师施展幻术往往倾向于利用媒介,就像彭格列戒指,可以更好地转换能量(当然也有玛蒙这种空手施展的)。不排除其他地方有自学成才的幻术师,但利用戒指辅助的,往往只有来自意大利黑手党内部的人。 贝尔摩德反问: “我自学的,你信么?”停顿片刻,她接口道: “至于还有多少人——明面上只有我一个,甚至我也不被允许在外人展露这种力量,整个组织知道戒指和火焰的都不多。” “暗地里,谁又清楚呢……爸爸不再信任他的小女孩儿啦!什么都不告诉她。” 琴酒能想象出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大概是皱着眉头微笑,笑意底下压着嫌恶和没人清楚缘由的惆怅。 以他的观念来评判,他觉得贝尔摩德这个人着实莫名其妙。既有不臣之心,又只愿隔岸观火,就像她亲手把白蚁放进家里,又在心中祈祷天花板掉下来不要砸到自己。享受着现状给自己带来的一切,同时妄想将罪责全推给别人,等大厦将倾,就可以无辜地说: “这不是我的错。” 聪明、贪婪又愚蠢,冷酷、狡黠又心软。 不过,这样的有弱点和破绽的合作者才更能让人放心。 Varia云守把与贝尔摩德交流的内容、关于人鱼岛的资料以及从小道消息里挑了几个似乎比较靠谱的一同汇报给了九代目。老人并没有对他卧底大半年却没什么进展的现状发表意见,只表示会派Varia的人先去岛上探查,让他无需着急,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必须时家族也会给予帮助。 回忆结束,他们慢慢朝着海边公路驶去。很快,居民区被远远甩在身后,路两旁的景色只剩下飞逝而过的掉光叶子的树。几乎同时踩下油门,三辆车的车速瞬间飙到过百,发动机的轰鸣惊起一片鸟雀。 雪佛兰持续提速,一点一点拉近与前车的距离,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噪音快要盖过所有声音。100m,50m,20m——诸星大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在突然的加速度里紧紧握住方向盘,毫无犹豫地直接撞了上去。 撞击让两辆车同时摇晃不定,在马路上划出轨迹滑稽的痕迹。还未等灰车稳定方向,已经有人趁这被打破平衡的瞬息赶上。NINJA H2R作为赛道车并不适合日常代步,但它的直线加速能力确实比普通汽车优越得多。 琴酒在追上库拉索的瞬间左手举枪射击,三发子弹将副驾驶玻璃砸得雪白,却并没有真正砸破。一击不得手,他立刻减速。下一刻灰车狠狠撞向护栏,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即刻回荡在道路上空。 灰车的保险杠堪堪擦过摩托车,在漆面上蹭出道伤痕。见对方躲过,库拉索操纵车辆重新回到正路,此时饱受摧残的车窗才逐渐碎裂,玻璃碎片落得到处都是。 此时琴酒与它挨得极近,如果枪击轮胎肯定能得手,但如此近距离下失控的车辆只会把后方的自己也卷进去,所以他继续减速,直到拉开距离才重新追上。 雪佛兰靠这点时间重新赶上,牢牢追在库拉索身后。两辆车的主人都将油门踩死,离弦之箭般在马路上疾驰。只能说幸亏天色尚早,这里道路偏僻、车辆甚少,不然恐怕他们也开不到如此快。 几公里的距离不过一分多钟就到了尽头,很快,相对笔直道路迎来第一个大角度转弯,转过去就到了海边。库拉索与诸星大并没有减速,仍是保持着惊人的速度直冲向弯道,不知两人如何操作,以一个几乎蹭着海边围栏的角度双双漂移了过去。 实在是很漂亮的漂移。琴酒没什么诚意地想着。 摩托车高速压弯就是找死。反正也不是真心追杀,Varia云守十分心安地用比刚才慢得多的车速转弯,与前面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即拉远。 他慢,可有人比他还慢。 海风迎面而来,琴酒用眼角余光瞟了身后一眼。他们展开追逐战后不久,就有三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白色马自达RX7领头,见他速度放慢,甚至也跟着放慢,始终与末位保持着固定距离。 “有意思。”拧动油门,涡轮传来剧烈的轰鸣声,NINJA H2R优秀的提速能力再次体现,眨眼间就重新飙回过百。原本和煦微风此时就像堵墙似的砸在驾驶者身上,而他的时速还在继续提高,瞬息之间已接近200km/h。 恐怖的速度立刻将后方三个甩开,琴酒没花多长时间就又追上了诸星大与库拉索。 显然在短短一段时间里,一人再次交锋,两辆车的侧面都破破烂烂的,恐怕已经相撞过不止一次。 前方的整段公路都建在海岸边,左侧是陡峭的山崖,而右方栏杆外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整段公路近乎直线,并且路面相比市中心要窄得多。这种情况下,假如车辆的性能不是碾压,那除非能冒着自己也出车祸的风险强行超车逼停对方,不然前面的车很容易就能把后面堵得动弹不得。 再不出手就太明显了。琴酒抬手射击,即使双方都在高速移动,BERETTA的子弹仍能准确命中目标。 灰车的后轮胎被几乎同时打爆,仅剩金属部分的轮子狠狠砸上路面,顷刻爆发出刺耳的噪音和火花。 这样性能再好的车都跑不快,库拉索干脆地踩下刹车。高速让一切难以控制,突然锁死的轮胎在地面划出两道黑色痕迹,车身不可避免地开始摇晃。在即将失控前,她朝侧方猛打方向,一头撞向雪佛兰。 距离太近,黑车避无可避,被撞得霎时偏转方向,差点冲进海里,最后还是靠诸星大高超的驾驶技术才将将停在护栏边。同时为避免撞上急停的灰车,琴酒也不得不刹车靠边,一时刹车声比之前更刺耳。 倒是灰车在撞击中居然靠作用力摆正了车身,现在稳稳地停在路中间,好像随时都能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后方三辆车逐渐靠近,琴酒握住车把手,随时准备开始第一场追逐。库拉索或许可以凭借这点时间取得优势,但只要她还在他们视线范围内,这场追杀就不会结束。形单影只的她失败只会是时间问题。 也许库拉索也是这样想的。 “库拉索”活着,就会迎来无穷无尽的追杀; “库拉索”死了,组织很快就能腾出手脚去处理相田敬人。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是上上选。 所以灰车重新启动,笔直地朝着前方行驶,加速,再加速,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冲破围栏,直坠向海面。 雪白浪花飞散。大海实在是个好归处,能把一切投入它怀抱的事物都容纳。 眼看灰车消失在海浪中,琴酒和诸星大并不多做停留,前后驱车离开。 “任务又失败了。”他语气凉凉地问道。 “诸星大,这次你要怎么办?” 对方似乎并没有被影响心情,回答: “还能怎么办——我们已经尽力了,不是么?” “是啊。”琴酒嗤笑。 “我们都已经尽力。” 或许对方过于惜命,或许对方有所依仗所以任务失败也无所谓,或许对方并不想杀死库拉索,又或许对方只是单纯地心慈手软——理由可以找出无数个,但无论哪个,他们都不会相信所谓“尽力”这个说法。整场戏在赤井秀一和琴酒眼里相当明显,只是各有各的顾虑,没必要挑明。 “你觉得库拉索死了么?”诸星大反问。 琴酒回答: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选择在离现场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虽然要趁早离远点摆脱嫌疑,但屁股后面还跟着“监工”,在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前,两位基层成员还是决定表现得“乖巧”一点。 琴酒装成目击者,报警说看到有人撞破围栏落海,希望警察尽快赶到现场。库拉索冲出的地方地势直上直下,想去找人和找尸体只能开船去捞,此时报警让公家介入,之后扮成民间救援队混到公家队伍里反倒比隐瞒事实更方便行事。 诸星大靠在车上抽烟,说: “如果库拉索真得很重要,那为什么‘监工’不直接帮忙?” 他吐出口烟,语气完全是被压榨的社畜: “这不公平吧。我们在这里累生累死,他们却什么都不用干。” 在看到马自达的身影时诸星大也没有降低声音,仍是抱怨不止,心疼自己的车报废了,组织还不给报销经费。琴酒对这点深表赞同,于是当马自达停稳, “监工大人”表露真面目时,他俩都颇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 “一位。”来人有双紫灰色眼睛、金色短发,赫然就是黑泽阵当时在医院见到的组织成员。他并没有自我介绍,而是不客气地表示: “你们的任务失败了,朗姆先生很失望。” 诸星大咬着烟吐烟圈: “要是朗姆先生不要求活捉……现在的情形也许会不一样?” 金发男人并不听他的狡辩,只说: “朗姆先生说得是‘最好活捉’,但你们却把库拉索放跑。任务完全失败了” “不不不。”诸星大摇摇手指。 “我们至少完成了50%。假如库拉索死在海里,那我们就算完成任务;假如库拉索侥幸逃生,那我们还是办到了一半——至少‘活捉’里占了一个‘活’嘛!” 笑话太烂,琴酒很给面子的冷笑出声。 对方显然被这番胡搅蛮缠的话激怒了。金发男人眯起眼睛,冷声道: “你们两次放走库拉索,朗姆先生怀疑你们和她的反叛有关。” “一位,和我们走一趟吧。” 气氛骤然紧张,行动组的一人不约而同地将手按在武器上。琴酒垂下眼睛,随时准备攻击,语气很是冷淡地反问: “任务失败也是行动组的事,与朗姆和他的狗何干?” 对方冷哼道: “看来你们是不愿意了——” 他并没有攻击的动作,仅仅是抬起手腕,有什么东西在空中一闪而过,诸星大就忽然软倒在地。琴酒看了眼他手腕上的腕表,想起那玩意儿在九代目身上显著的效果,就强迫自己紧绷的肌肉放松,然后在下一瞬间同样失去意识。 金发男人——安室透板着张脸,看上去似乎对有人敢违逆他十分不满。他转身看向马自达后座上被他先一步麻醉、晕过去的诸伏景光,冷冷地冲另外两辆车上的小弟们下令: “都给我带走!” 32 各怀鬼胎 4个人,800个心眼…… 人可以坚持多长时间不睡觉? 琴酒不太清楚, 但从苏醒到现在,他已经超过4时没合过眼,即使身体素质一流,也难免感到疲倦。 他点燃香烟, 深吸口气让烟雾充满肺部再呼出, 感到尼古丁提神的作用一次次得减弱。 不大房间里仅有他们三个, 诸星大和绿川景被绑在椅子上,中间大概隔着两米,面对面地呆在审讯室里。琴酒则“幸运”地被赋予自由,此时正站在外面,隔着玻璃观察他们。 整间屋子没有窗户, 两个排风扇在天花板的角落尽职尽责地抽取空气, 但空气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烟味。他抽得太多了,一根接着一根, 强撑着不露出疲态, 因为正是敌人想要的。 4时前, 琴酒从昏迷中苏醒,随即发现自己被搜走了全部的武器, 唯独Varia戒指挂在脖子上, 大概被当作饰品而幸免于难。押送他的组织成员如实转告来自上级的指令: 朗姆先生怀疑他们与叛徒库拉索有所牵连, 所以将三人暂时扣押在此。等情报组的人查清真相, 如果他们是无辜的,自然会还他们自由。 琴酒还能回忆起他们隔着电子屏幕听朗姆讲话。对方并未显露真容,摄像头那端放着个没有五官的假人在故弄玄虚。 “三位。”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不管怎么听都异常刺耳,硬生生把所有语调都染上了嘲讽。 “我并不想伤害你们,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出此下策。” “在调查期间, 就请你们留在房间内。同时,因为我们的调查人员随时都有可能需要各位提供情报,烦请你们一直保持清醒,方便调查” 他停顿片刻,似乎在考虑措辞: “我想想……就劳烦黑泽君,注意别让他们二位睡着了。至于频率嘛,不需要很频繁——5分钟1次,你觉得呢?” 听起来好似商量,实际就是命令,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虽说琴酒并不把屋外的几个守卫放在眼里,但形势不明,此时反抗等同截止目前卧底的成果付之东流,除非危及生命,不然他都打算暂时忍下去。 不睡觉嘛,谁年轻时没熬过通宵呢。 钟表在昏黄的墙壁上“咔哒”作响,没人说话,所以指针跳动的声音就格外明显。黑色的秒针不知疲惫地在白色表盘上飞跑,每跑完一圈便能换来一声恼人的“咔哒”。 又一个5分钟到了,琴酒推开审讯室的门,两位囚徒不等他靠近就双双抬起脑袋。 虽然黑泽阵需要不停地来查看状况,却被提供来了足够维生的食物和水,除了不能离开,也可以在室内随意活动(当然包括自由上厕所)。而诸星大和绿川景则被困在椅子上,除了最低限度的水之外什么都没有,连解决生理需求都掐着表时才被允许一次。 只能说最近碰上的拷问官都过于仁慈。Varia云守在内心嗤之以鼻。即使他们不吃不喝没什么排泄的需求,但强迫已经接受现代社会文明规训的人拉在裤子里,可是很能折损人的内心防线。 不过,也幸好朗姆没打算搞成那种局面,不然琴酒觉得自己可能在这里待不下去。 “我醒着呢。”诸星大有气无力地出声,脑袋靠在椅背上,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长时间没有喝水让嘴唇有些干裂,小职员不停地舔着嘴角的创口,似乎是靠强迫症式的动作来缓解紧张。绿川景问道:“过去多长时间了?” “4时。”琴酒回答。香烟随着呼吸燃烧,窸窸窣窣地掉下小片的灰烬,他吐出口气,把烟味和回答一齐吐进不怎么清新的空气里。“4时,零15分钟。” “过去这么久,情报组的……居然还没调查清楚。”诸星大嘟嘟囔囔,站在旁边的琴酒没错过那个被吞掉的“废物”。 “我说,为什么同样任务失败,我俩被绑着,你却能自由活动?”他抬头,疲倦也难掩眼神中的锐利。些微笑意挂在他的眼角,仿佛半点也不为自身处境担心,诸星大轻飘飘地抛出两个字: “搭档。” “你应该问朗姆……先生。” “先生”两个字说得不情不愿,琴酒冷哼,对他未出口的责问心知肚明。 “毕竟,眼下全是他的安排。” 朗姆区别对待为的就是挑拨离间,针对的不是在场人员,而是他们背后的高层。即使新人们没有和高层直接搭上线,此时的做派就是在向高层们表明立场。 爱尔兰和皮斯科朋比为奸,绝无拉拢的可能。贝尔摩德向来明哲保身,虽说与“那位先生”关系匪浅,却没有真正可动用的资源,拉拢的意义不大。朗姆要做的就是保证贝尔摩德不会倒向对面,就算不帮自己,也不能帮自己的敌人。 简单粗暴的用意,能产生多少效果琴酒不清楚,但发生过的事情总会留痕,一旦在爱尔兰和皮斯科心里留下顾忌,目的的就已经达成。 同时,对“黑泽阵”的压迫也是在对贝尔摩德的警告: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针对你的人,却什么也做不了。别做傻事,你斗不过我。 “哦,对,朗姆先生——”诸星大把头挪到椅背的另一侧,努力活动着手脚,避免因为血液长时间不畅通导致发生需要截肢的惨剧。 “他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呢?直接问不好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琴酒难得多话地提醒: “你还是省点力气,少说话。” 如果他推测的不错,朗姆八成会对诸星大下手。毕竟,抓他们过来就已经是挑衅,其中爱尔兰最年轻、根基最浅,挑衅爱尔兰肯定比挑衅皮斯科要来得有效。 “你要是真关心我,就分我根烟。”男人鼻翼翕动,似乎在靠闻味道过瘾。 “坐在这里太无聊了。你负责让我们保持清醒,也没说必须要用什么办法吧,香烟提神不好么?”他打着哈欠,挤出两滴生理泪水: “不能睡觉,还不能抽烟,太难熬了。” “很可惜,是最后一根。” 琴酒取下嘴边燃至末尾的香烟,带着暗红色火光的烟头在半空中划出道弧线,然后直直戳上诸星大的肩膀。 仿佛能听到皮肉烧焦的声响,疲倦也难掩盖的刺痛传来,囚犯先生忍不住眼角抽搐。 “你要的嘛,香烟提神。”故意把烟吐到对方脸上,琴酒满意地看到那副总是游刃有余的表情里添上无奈。听到对方从喉咙里挤出的两句模糊不清的咒骂,他就回道: “不客气,搭档。” 也许是被眼前的场景调动起情绪,沉默许久的小职员突然开口: “……我们会被杀么?” 绿川景又舔上嘴角,想必唾液会不断刺激伤口,带来绵延不绝的轻微刺痛。他吞吞吐吐地开口: “假如……我是说,万一——” “不是‘我们’,是你和我。”被烫一下明显清醒多了的人打断他,点着下巴朝二人被困的窘境示意。诸星大朝身旁的人努努嘴,意有所指: “和咱俩不同,有的人就是任务失败也不会受罚啊。” 琴酒挑眉,冷声道: “诸星大,第一次任务是你放跑了库拉索。假如当时你解决目标,现在也不用被捆在椅子上。” “怎么会是我的错,当时——” 有时候闲聊也是套取情报的方式。眼看两个人又要呛起来,某种意义上是波澜源头的人不得不及时插话: “我是想问,为什么你们看上去都不担心呢……?” 看上去不仅不担心,反而气定神闲。虽说看着都挺憔悴的,但如果说他们真得慌了,谁也不会相信。 “有嘛?其实我很担心的。”诸星大笑笑,感觉无论如何活动脖子都难受得很,就干脆垂下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我担心朗姆先生想要除掉我担心得要死啊。” 审讯室四角都挂着摄像头,想必能把审讯室里发生的对话清晰地传到大人物耳中。 “不会发生的事,为什么要担心?”琴酒的视线扫过那些镜头。身后关闭的电子屏幕反着光,正好倒映着审讯室里的情形。 “组织又不是警察,想杀你早就动手了,何必拖到现在。” 在Varia云守的认知里,4时不睡觉外加禁食禁水不算什么很严重的刑罚。比起折磨肉.体,这种方式主要是为了消磨心志。说白了就是把炮灰们拉过来折磨一通,最好能搞出痛哭流涕、卑微求饶的局面,从而去打其他高层的脸。 不过,朗姆的一番操作并没有在诸星大和绿川景身上得到很好的施展。 与主动不入睡相比,被迫从睡眠中醒来其实更痛苦,特别当被频繁打扰,主观意图和客观现实冲突激烈,人的精神往往会比平时更容易受到影响。 想象一下,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感觉脑袋挨上枕头就能睡着,结果当你刚沉入香甜梦乡时,却被人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或者直接照脸上砸上一拳——想想平时被噩梦吓醒时心脏疯跳、头晕目眩的经历,这种惊醒其实比干脆不睡更令人难受。 可是黑泽阵并没有当“恶人”的机会,两位囚徒跟商量好似的始终保持清醒,偶尔几次看似睡着,也在他“提醒”之前就醒过来。 这也是令琴酒觉得有趣的地方:如果说诸星大作为背景不明的新人,以前可能受过相关训练。那么绿川景作为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小职员,为什么也对眼前的遭遇适应良好? 墨绿色的眼睛审视着对方的举动。是碰巧么?还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亦或是另有隐情? 片刻后琴酒挪开了视线,那点微末的好奇心迅速冷却。什么身份和背景都无关紧要,只要对方不会妨碍到自己的任务,就算背景复杂又能怎么样呢。 就在他们之间没营养的对话要朝着辱骂朗姆这个危险方向转移时,封闭已久的大门终于被推开, “罪魁祸首”冷着脸走了进来。 同时,沉默许久的电子屏幕亮起,假人和电子音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诸位,辛苦了。”朗姆说着假惺惺的客套话。 “虽然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安室君好像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过。就由作为上司的我来吧。” “安室透,隶属于情报组。关于库拉索的调查,正是由他主导的。”他的话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仿佛收藏家在向别人炫耀自己最近入手的上等藏品。 “也就意味着,三位接下来的命运全部掌握在安室君手上。” “我一向不愿干扰下属工作,所以还请你们配合安室君,不然……” 说得就如同安室透这把“刀”能自行挥舞一样。琴酒内心不屑,其他三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打量着来人:那双灰紫色的眼睛毫无温度,与医院偶然遇见时没有丝毫相似之处。黑泽阵能笑得友善,想必戴上伪装的安室透也能扮演各种身份。 安室透开口,既是向朗姆汇报也是向其他人解释情况: “情报组搜索了库拉索坠落的那片海域,没有发现尸体,沿途也没发现她的行踪。” “鉴于她的能力,我们怀疑她与其他势力有所勾结,被人从海上接走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暗流卷到哪个阴暗的角落,正在海里静静地飘着。没必要在甩锅的时候提出这种选项。 库拉索叛变,肯定是情报组全责,但如果整件事里有卧底捣乱,那结果就大相径庭,至少朗姆身上的责任能减少大半,说不定还能因为抓到“老鼠”而功过相抵。 至于老鼠是不是真老鼠,没有人会在乎。 “所以你怀疑我们?”绿川景忍不住打断他,额头上汗津津的,貌似十分紧张。 “证据呢?我就没和库拉索没见过面!怎么可能……” “你们每个人都有嫌疑。”金发男人一字一句地说说道。 “诸星大,在除掉相田敬人的任务中主动放弃任务,在工厂与库拉索有过交流;黑泽阵,任务过后出现在相田敬人所在的医院,和库拉索有过交谈;绿川景,有消息表示送货车辆的行踪被警察获悉,你是活着的人里面最后接触那辆车的人,你有向警方提供消息的机会。” 小职员愣怔片刻试图辩解: “我身上的东西都被他们收走了,我,我要怎么向警方提供消息?” 琴酒冷哼: “你不如直接说到底要给我们安排什么罪名,也好过在这里废话。” “现代司法是‘疑罪从无’,组织难道要‘疑罪从有’?”诸星大插话,说着还朝绿川景偏偏头,似乎唯恐小职员还不够紧张。 “绿川君,安室君的意思是,你得证明你没有做出不利于组织的事。” 绿川景表情有点懵: “但是我就是没做过……怎么证明?” 安室透皱眉: “你要如何解释警方知道送货车的行踪。” “因为两个蠢货能干出找□□绑学生的蠢事。”琴酒对明显是要往他们身上泼脏水的行为十分不耐烦,不如说,谁不能睡觉却必须听废话都会心情不好。 “安室透,你也去医院见过库拉索,为什么你没被关进来?” 音响中传来朗姆的声音: “安室君自然是听我的命令行事,我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望。” 绿川景: “我也是听令行事啊!我真得没做过背叛组织的事情!” 诸星大摇摇头,语气无奈: “我和库拉索小姐的会面时间前后不超过两分钟,恐怕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在两分钟内策反一名组织干部。” 琴酒则很无所谓地表示: “我的手机里有我和库拉索交流的全部录音,不放心大可去查。” 面对新人们的“不配合”,朗姆听起来并没有生气。他的语调始终很平淡,似乎面对任何事都能波澜不惊: “三位还很有精力啊,看来这几天的清醒没什么效果。” 不承认也无妨,库拉索不出现一天,他就有理由把人扣下一天。慢慢折腾,总会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其实我也觉得安室君有些捕风捉影了,可面对某些问题,我们总得敏感些才能捉住老鼠尾巴。” “黑泽君,你和贝尔摩德……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无故对你动手,我相信你是无辜的。绿川君虽然任务失败,但确实没几乎和库拉索牵连。至于诸星君……我想知道,你之后有没有和库拉索再次见面?” 诸星大回答,既无慌乱也不刻意,就像随口说出一个事实: “当然没有。” “也许时间太长,你记不清了呢。”朗姆语气淡淡地吩咐: “安室君,麻烦你帮他回忆一下。” 于是安室透走到诸星大身边,琴酒很自觉地让开,挑了个好位置继续看戏。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安室透弹开把尖利的匕首,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诸星大: “安室君,商量一下,别划脸成么?” 这下连绿川景都觉得他不知死活了。金发男人停顿片刻,将人细细打量,可能是在考虑在哪儿下刀,最终他半蹲下来,将刀刃卡进诸星大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 安室透说: “你还有改口的机会。” 他半仰着脸,诸星大低下头,绿色和紫灰色对视,两双眼睛所包含的情绪是相似的晦涩不明。 诸星大回答: “我实话实话,没什么需要改口的地方。” 很快琴酒就欣赏到对方冒冷汗的模样。他能看到刀尖缓缓插进指甲和肉之间,看到那层薄薄的硬片被刀刃翘起,宛如撕开透明胶那样被从肉上一点一点拽下来,然后细密的血珠迅速冒出,染红了受刑者的指尖。 诸星大紧咬牙关,脸颊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动。他全身紧绷,在安室透利落卸下第一个指甲时稍微放松,又在对方把刀卡在中指时深吸气。 安室透再次问道: “有回忆起别的内容么?” “没有。”受刑者呼出口气,听起来很接近一声笑。 于是第二块指甲也很快被卸下,安室透的动作迅速、利落,掉在地上的甲片上几乎没粘连什么肌肉组织。更多的血和汗涌了出来,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浸湿了诸星大的手指和鬓角。 审讯室里很安静,琴酒和绿川景面对此情此景都选择沉默。小职员默默偏过脸,像是不忍心看眼前残忍的场景,又或是在恐惧这些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琴酒则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二人的反应,把他能观察到的一切都记录在脑子里。 无情的侩子手即将把刀刃移向第三根手指,这时朗姆的声音响起。可能他发现单纯翘指甲盖对诸星大影响不大,所以给刑罚又加了码。 “安室君,别让他流太多血了。给他止血吧。” 这种程度的伤势需要止血么?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审讯室里,又要找什么止血呢? 安室透直起身,在空荡荡的室内扫过,可能是在想如何同时达成“止血”和“很疼”。在环视一圈后,他把视线落在靠墙站着的人身上。琴酒不等他开口,就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扔了过去。 炮烙烫伤口,又疼又止血。 金发男人按下开关,橙黄的火苗窜出,在匕首上来回烧着。打火机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烫得让人拿不住,安室透很有耐心地等它冷却然后再烧,再冷却,再烧,想让匕首达到止血的温度可得多烧一会儿。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打火机开关的“咔哒”声,听得心也跟着颤动。 不知道是太疼还是破罐子破摔,诸星大垂着头,长发被打湿贴在脸颊上,居然忍不住似的闷声笑起来。 可惜欢笑阻止不了对方。不知过了多久,安室透矮下身,将匕首缓缓靠近那两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诸星大的呼吸徒然沉重。他努力吸气又呼气,因为疼痛,呼吸都有点打颤。匕首就快贴上手指,甚至能感觉到金属传来的热度,他咬紧牙关,准备承受将要到来的剧痛。 “停。” 朗姆突然出声,接着电子屏幕传来一阵刺啦的噪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影响了那边的信号。 安室透的动作顿了下,在两者即将接触前及时停手。他并没有对上司朝令夕改的行为有什么意见,只是乖顺地收手,直起身双眼盯着虚空,并不看审讯室中的任何人。 逃过一劫的人长舒一口气。 不过片刻,朗姆的声音再次响起: “诸星君的事暂时放在一边,现在有更急需处理的。安室君——不,黑泽阵。” 没想到朗姆会叫他的名字,四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震惊。因为站位问题,琴酒将他们三个人尽收眼底:绿川景将视线移向安室透,诸星大正盯自己,而安室透微微睁大眼睛,好似事情出现预料之外的发展。 朗姆说: “黑泽阵,杀了绿川景。” “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