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帐》 1. 第 1 章 黄昏,暮霭沉沉。 斟得盈满的夏风,几欲从檐下浓稠如碎金般的浮光中,溢进窗来。 姜令檀伏在枕上,一截玉似的脖颈微微绷直后仰,细软指尖无意识攥着身下的香衾,早已吸饱薄汗的青丝缠在她极白的肩骨上,没入衣襟往下半分,春色若隐。 男人侵略感极强的气息从她耳廓擦过。 姜令檀清晰感受到后颈落下一抹薄凉的唇。 空气安静。 仿佛能听到血液在脉搏里汩汩流动的声音,而后肌肤被野兽很轻地撕开一道口子,慢慢品尝—— 如悬在命脉的锋刃,下一刻,就会被撕碎皮肉。 “呜……” 床榻上的少女,身姿羸弱,下意识仰头挣扎着发出似有一声软颤颤的碎音。 谁知刚想挣脱,忽而,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将她纤细皓腕按回枕边,泼墨的长发顷刻间四散开来,不经意间男人染着血色的唇,碰到那薄如蝉翼纱衣下线条饱满的雪胸。 那白,犹如浸在月色中的冬雪,血染了无垢之色,随着少女克制的呼吸上下起伏,显得含蓄又放浪。 床榻上,姜令檀不知自己招惹了什么,乌眸在无光的昏暗里,缓慢睁开—— 烛光穿过帐幔,像隔着一层朦胧不清的云雾。 那只苍白修长的指骨缓慢掠过少女柔嫩的手臂,而后缓慢用力,钳住了她的下巴。 逼迫她抬眸。 姜令檀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张惊怖骇人的獠牙鬼面,面具下男人唇角微勾,透着一抹极致妖邪的鲜红。 她惊了瞬,瞳孔蓦地收缩,忍着溢出喉咙的啜泣,只觉得空气中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甜香,愈发靡丽浓烈,其中还隐约能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她娇软的唇无助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人却像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越发逼近:“自然是……” 触手可及的獠牙鬼面如地狱深渊爬上来的幽冥恶鬼,恐惧带着犹如溺水般压迫扑向她,姜令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鬼对着自己雪胸一侧沾染的那抹血迹,狠狠咬下。 伴随着他低哑又诡谲的声线,“要你。” “不。” 姜令檀睁眼,终于从窒息的恐惧中,挣脱梦魇。 她坐起身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自己的胸口。 雪白肌肤缠绕着几圈纱布。 痛感若隐若现。 是梦。 又不是梦。 此时屋外的天早已透黑,四下静悄悄的,汤药的苦味混着室内闷热暑气一股脑灌进她鼻腔,姜令檀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原来她又梦到了那晚的情景。 她也不知自己昏睡多久,正想摇铃唤丫鬟近前伺候,就听见屏风那头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 “冬夏姐姐,如今可如何是好?” “姑娘都昏昏沉沉烧了三日了,汤药如流水般灌下去,偏偏就不见起色,都说咱们长宁侯府大夫人宠爱姑娘视若嫡出,可如今姑娘病得这般厉害,她却是连瞧都不愿瞧一眼。” “那日姑娘就不该随大夫人一同出门上香……” 春杏嘴唇翕动想再说什么,却被冬夏冷冷瞪了一眼:“春杏,你若敢在外头再说这番嚼舌根的话,小心常妈妈知道了撕烂你的嘴。” 春杏小脸一白,双手紧紧搅着帕子,却不敢出言反驳。 她见冬夏眉头皱得厉害,又想到常妈妈去大夫人院里求人,可都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动静,必定是遭了为难。 眼下乱糟糟的,春杏正想寻个煎药的借口退出去,就听见帐子里传来悦耳清脆的摇铃声。 “姑娘醒了?”春杏喜意一闪而过,伸手就要撩开帐子上前嘘寒问暖。 不料却被冬夏不动声色伸手挡了回去:“你去小厨房瞧瞧汤药,若煎好了便端来,莫误了姑娘喝药的时辰。” 春杏咬着唇有些愤愤不平,可对上冬夏极沉的目光,她只能悻悻离开。 帐子外,丫鬟之间的对话姜令檀听得清楚。 等到春杏走远,冬夏才赶忙撩开帐子上前。 她见姜令檀身上才换不久的衣裙,不过半刻钟就已经湿得如同被水洗过,微张的唇苍白不见半丝血色,整个人就如同没了生命的骨瓷娃娃,轻轻一碰就碎了。 “姑娘。” 冬夏声音一颤,颓然跪在她的榻前,声音自责:“是奴婢伺候不周,让你受了屈辱。” 姜令檀闻言,轻轻咬了一下唇,努力伸手朝她比划:“不是你的错。” 冬夏看向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忍着发鼻头的酸涩赶忙扶姜令檀坐起来。 蜜水润嗓,等重新换了干爽的衣裙,姜令檀往帐子外看了眼,细软指尖在空气中慢慢比划问:“常妈妈呢?” “我睡了多久?” 冬夏忍着喉间涩意,压低声音朝姜令檀道:“姑娘自那日上香回来后,高热昏迷足足三日。” “常妈妈见你迟迟不醒,方才又去主院,想求大夫人给您换个医术好些的郎中。” 听到“上香”二字,姜令檀肩膀微微一颤,半张的檀口内呼吸渐重。 三日前。 她那位素来注重贤名的嫡母,以她即将及笄为由,带她出府上香。 可马车绕着玉京皇城兜兜转转小半日,姜令檀也没见着那所谓上香的寺庙究竟藏在何处。 等后来,她饮下一旁刘妈妈递上前的润喉清茶,再次醒来,她已经被人蒙了双眼,束缚在床榻上挣扎不得。 如同梦里的情形一般,那神秘人头戴獠牙鬼面,惊怖骇人,冰冷如蛇骨般指尖,抚过她脆弱的细颈,只要稍稍用力…… 姜令檀本以为自己会死,可最终那个暴虐如魔的男人,只是残忍咬破她细白的肌肤,饮了她的鲜血。 至于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姜令檀全然没了任何印象。 冬夏见她神色不对,赶忙止住了声音。 至于那日出门上香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毕竟姜令檀被大夫人身旁伺候的婆子抱回瑶镜台时,刘妈妈只说姑娘在寺庙中受惊昏迷,屋中点些安神香便可。 但夜里她和常妈妈伺候昏迷不醒的姜令檀擦身换衣,才发现她本该雪白无瑕的背脊上是整片青紫不一的指印,最为触目惊心是锁骨往下三寸,那般私密的地方竟有个鲜血淋漓的咬痕。 那一刻,冬夏双腿一软,颓然跌在地上。 她掌心抖得厉害,惊恐抬头望向同样面如死灰的常妈妈。 闺阁里的姑娘,如果在婚前失了清白,绞断头发送入家庙都已经算是最轻的惩罚,若是遇上规矩森严的世家大族,就算私下偷偷处死也是常有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冬夏要刻意支开想要上前伺候的丫鬟春杏。 自家姑娘许是失了清白这事,她和常妈妈两人瞒得死死的,就连大夫人那边也不敢露出半分试探的心思。 想到此,冬夏手脚冰冷,只觉这暑气躁人的三伏天竟叫她如坠冰窟。 “姑娘,奴婢……”冬夏嗓音透着哭腔,她想问什么,声音却像是被堵住一般,泪珠子争先恐后往外涌。 这时候,屋外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 姜令檀朝冬夏使了个眼色,冬夏连忙起身,擦净脸上泪痕。 刘妈妈人还没进屋,声音倒是先从外头传来。 “大夫人听闻姑娘醒了,这不连晚膳都未用,就一叠声吩咐老奴过来看看姑娘可是退了高热。” “方才院子里头常妈妈说姑娘病得严重,老奴这会子瞧着,姑娘除了气色差些,倒也尚可。” 随着刘妈妈有些尖锐的声音逼近,不多时垂在地上的帐幔就被一只肥胖大手从外头掀起。 姜令檀靠在床榻上,身后垫着厚厚的大迎枕子,纤长眼睫更衬得她一双水灵灵的黑瞳,像会说话似的讨人喜爱。 她闻言,朝刘妈妈软软的笑了下,伸手在空气中慢慢比划了几下。 烛光下,只见她指尖莹白如玉,那张脸更是生得绝美无瑕。 只可惜…… 刘妈妈心底暗暗叹了声晦气,生得再貌美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生了场怪病,患了连话都说不出的失语症。 “既然姑娘瞧着已大好了,老奴也不打扰姑娘休息,就长话短说。” 刘妈妈搓了搓胖乎乎的掌心,侧身指着一旁小丫鬟手中托着的那些贵重礼盒朝姜令檀道:“这些都是大夫人吩咐,特意赏下来给姑娘补身子用的药材,府里头也就十一姑娘你有这独一份的宠爱。” 她面上虽笑吟吟的,可落在姜令檀身上的目光带着些难以察觉的胁迫之色。 来之前,刘妈妈不是没有设想过姜令檀醒来后的种种反应,唯独没料到的是,她竟会这般平静。 也不知是因生母早亡,不懂男女之事,还是失语症的缘由,反应相比正常人而言慢了许多,总之眼下姜令檀如此乖顺模样,倒是令刘妈妈暗中松了一大口气。 毕竟人是长宁侯府送出去的,日后那边再有需求,她们府中往后也该有个交代,倘若每回都要用药强迫,只怕坏了那神秘贵人的兴致。 虽然姜令檀眼下并未哭闹寻死,但暗中敲打还是有必要的。 等丫鬟小心翼翼放下礼盒,刘妈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姑娘虽是庶出,可平日吃穿用度早就与府中嫡出的主子无异,大夫人如此费心思把姑娘娇养大,姑娘自然得念着家中的恩情。” 刘妈妈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姜令檀:“这是大夫人特意嘱咐老奴,要单独交给姑娘掌眼的东西。” 姜令檀视线落在刘妈妈手中那再寻常不过的荷包上,藏在浓睫下的冰冷,满得都快溢出来。 但她什么都没做,仰着头静静听刘妈妈有些尖锐的声音继续说。 “姑娘病重,身子骨素来比府上其他姑娘更娇贵些,大夫人体贴姑娘那日出府‘上香’不易,吩咐姑娘这几日就在瑶镜台好好休养。” “等日后姑娘痊愈了,大夫人还等着姑娘下次一同出府,庙里的香油钱时常添些,总能保佑心想事成。” “时辰也不早了,老奴告退。” 刘妈妈走后,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所谓‘上香’,在经历过一次噩梦后,姜令檀如何不知其深意,但想到大夫人这些年的手段,她指尖霎时一颤,手里握着的荷包直直坠在地上,里头装得满满的“女贞子”滴溜溜地滚得满地都是。 如此大费周章让贴身妈妈给她送一包女贞子,不就是在警告关乎她贞洁么。 姜令檀闭着眼睛,带着病气的小脸不见半丝表情,失了血色的粉唇抿出一抹清浅的嘲弄。 虽然早就料到那日的事肯定同大夫人脱不了干系,可她从未想过那个女人的心竟能狠毒到这种程度,连她这样还未及笄少女的贞洁,都成了长宁侯府不能见光的筹码。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 2 章 不过是六月的天,就已经闷得快令人喘不上气。 檐下低低垂着几盏灯笼,引得荷池旁生出的涨水蛾绕着那点微光四下窜飞。 寝屋内,姜令檀已经重新换了件绢丝的素色襦衣,雪白纤薄的脊背清瘦伶仃,此时她闭着眼,白软的掌心紧紧拢着双膝,微蜷的身体向后仰靠陷在榻中的大迎枕子上。 昏暗光线,她如玉似的小脸大半都隐没在灯影下,纤长浓翘的眼睫低垂挡去所有神采,安安静静令人心疼。 冬夏蹲在地上,咬着下唇,把滚落满地的女贞子一颗颗捡起装回荷包里。 更深夜静,直到常妈妈匆匆推门而入,打破一室静谧。 从大夫人的正院回瑶镜台这一路,常妈妈只恨不能再跑快些,方才若不是去瑶镜台送东西回来的刘妈妈对她嘲热讽伺候不周,常妈妈根本就不知姜令檀已经醒了,还跪在正房的院子门前,就等大夫人能发发善心。 “菩萨保佑。” “姑娘总算醒了。” 常妈妈说话时声音抖得厉害,慌慌忙忙几步走上前,直直跪在姜令檀榻前。 她眼中带着悔意,声音恨恨道:“那日若不是老奴被人刻意支走,周钰淑那毒妇也不至于寻得机会谋害姑娘。” “老奴疏忽,当真死不足惜。” ‘钰淑’是大夫人周氏的闺名,周家也算是汝南大族,行事手段本不该这般阴毒下作,但周氏出嫁前只是族中旁支家并不得宠的庶女,后来靠着手段给自己谋了个长宁侯府正妻的位置,自然是有一套比寻常妇人更为狠毒的后宅生存方式。 姜令檀拢着双膝的指尖攥得一紧,缓缓抬眸,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常妈妈身上。 常妈妈比她想象中还狼狈些,头上的簪子歪了,脸颊跑得涨红,衣领被热汗上浸湿一大圈,膝上、鞋上也沾了污泥。 “妈妈先起来。” 姜令檀薄唇微抿,纤细白皙的指尖在空气中慢慢比划。 她脸上虽还透着几分病气,但并没有像常妈妈担心的那样,无助绝望偷偷哭泣,反倒是平静地从袖中掏出干净丝帕递了过去。 “莫哭。”姜令檀做了个擦泪的动作,朝常妈妈摇头。 “我苦命的姑娘……”常妈妈悲嗟一声,死死咬着后牙槽忍下哭声,喉咙干涩厉害,她本想问什么,可目光忽然落在地板还剩几颗没有收拾干净的女贞子上,瞳孔骤然紧缩,几乎到了嘴边的话,却再也问不出口。 姜令檀看着常妈妈空洞失神的一双眼睛,知道她想问什么。 有些事虽不是她们想的那般,但姜令檀不打算继续解释,而是伸手指了指屏风侧边堆放那些滋补药材,正要让冬夏暂寻个空置的箱笼收拾好,就见丫鬟春杏端着一碗汤药从外头进屋。 春杏连汤药都还未放下,就笑眯眯朝姜令檀开口夸赞:“大夫人真真是把姑娘放在心尖上疼爱。” “咱们府中恐怕能得大夫人这般关心的,除了嫡出的十姑娘外,也只剩姑娘你了。” 姜令檀闻言,眼帘微掀,淡淡扫了春杏一眼,如往日一般轻轻柔柔的目光,在灯影下露出漂亮的卧蚕,看似在笑,瞧不出丝毫凌厉。 春杏却无由背脊一凉,有些讪讪地止了声音。 “你下去休息,今儿夜里我同冬夏一起给姑娘守夜。”常妈妈用帕子擦干眼角的泪渍,轻吁一口气,恢复往日气势冷冷朝春杏吩咐。 春杏虽不满常妈妈的态度,但一听不用守夜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手脚麻利退了下去。 夜里。 姜令檀睡得并不安稳。 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那个嗜血神秘男人的模样,每一下呼吸,鼻尖总觉萦绕着些许洗不净的血腥气,雪胸上被咬破的肌肤,一到入梦就泛起灼灼的炽痛。 就这样,她迷迷糊糊撑到后半夜,忽然听到廊外落雨的声音,窗子好像被夜风撞开。 梦里诞妄不经…… 有人站在她榻前,幽暗眸光沉冷,透着无情的打量。 十日后。 姜令檀病愈,早起去荣庆堂请安。 夏日闷热,她抬眼望去花厅四下窗子都开着,覆着一层薄如云烟的鲛纱,鲛纱清凉透风还能防蚊虫。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鲛纱金贵,全府上下除了太夫人童氏的荣庆堂能用,剩余也就大夫人周氏和府中几个考学上进的哥儿院子里有些。 长宁侯府到了姜令檀这一辈,除了庶出的姑娘多些,其实算不上人丁兴旺。 毕竟太夫人只生了嫡出的两子两女,再加上一个姨娘所生养在名下的庶三子。 嫡长子姜恒道娶了汝阳周氏旁支家庶出的女儿为正妻,生下三女两子,但次女因为和长女是双生胎的关系,才出生就没了气息。 有了嫡长子后,姜恒道开始不思进取,整日流连花楼妓馆总想着往府里头纳姨娘通房,在大夫人周氏进门的第二年开始,府中姨娘陆陆续续生了六个庶女儿,不过说来也奇怪,庶子倒是没见着一个。 二房嫡次子姜恒德和二夫人宋氏,他们两口子在大房周氏强势的手段下一向低调,加上没有妾室通房,只有嫡出的二女一子。 唯一遗憾的就是三年前长女不幸落水病亡,如今只剩眼珠子似的一子一女。 至于远避雍州边郡的庶三子姜恒戬和夫人苏氏,他们膝下只有两子,已经数年未见。 所以长宁侯府姑娘虽多,但尚未婚配的也只余三人,姜令檀作为府中年岁最小的十一姑娘,及笄前她也许想过能安稳度日,可眼下的境地却是想把她往绝路上逼的。 心里存着事,姜令檀有些走神,直到冬夏扶着她跨进荣庆堂,她被一个十分慈祥和善的声音拉回思绪。 “善善来了。” “前几日听你母亲说,得了风寒要在闺阁里好好将养几日,这会子瞧着是清瘦了许多。” ‘善善’是姜令檀的小字,是她生母齐姨娘在病重离世前给她取的,不过在这长宁侯府除了常妈妈外,也只有太夫人这般喊她。 姜令檀眼尾微弯,露出几分亮晶晶的神彩来,乖巧走上前行礼。 她因口不能言语,只是伸出细白的指尖,慢慢地比划。 太夫人在心里默默叹了声可怜,转而又笑吟吟指着周氏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去吧。” “去你母亲身旁坐着,大病初愈得养得仔细些,莫要一直站着。” 姜令檀轻轻点了下头,乖乖走到周氏身旁空着的位置坐下来。 周氏对她倒是亲热。 先是细细问了近来可有好好吃药,又拉过她的手轻声说着体己话:“好孩子,前些日委屈你了。” 周氏的声音听着虽温柔,可藏了几分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总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 姜令檀乌眸低垂似染惧色,被周氏紧紧捏着的指尖微微轻颤,不一会儿就渗出一层冷涔涔的薄汗来。 她这副模样落在周氏眼中,有种病弱美人的娇态,但凡见者心生怜惜,反倒是讨得周氏几分愉悦。 “我知道你自小就乖巧恭顺,是个好的。” 周氏捏着她指尖不放,慢悠悠透着些许快意的声音,就如阴沟下毒蛇吐出的信子,缠上她的脊骨,遍体生寒。 从记事起,姜令檀在生母齐氏的告诫中明白,她一个庶女偏偏生了人间绝色的容貌,性子若不乖顺低调,只会引得嫡母不喜,姐妹嫉妒。 在这之前,她不过是想安安分分活着,不受人摆布,可眼下境地,恐怕连活着都成了奢望。 姜令檀目光落在自己被周氏捏得发红的指尖上,如同小动物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用帕子捂着唇低低咳了几声。 咳嗽的声音虽轻,到底还是惊动了主位上的太夫人。 果不其然,太夫人与旁边二房宋氏说话的声音一顿,关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话却是朝周氏说的。 “善善这风寒,怎么还未好全?” “这孩子身子骨自小就比旁人弱些,你是贤母,要多费心思。” 霎时,荣庆堂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和周氏的身上。 以姜令檀这些年对周氏的了解,周氏阴私手段虽多,但身为汝南周氏出来的女儿,最看重的就是贤惠名声。 不出所料,太夫人话中虽没有责备的意思,周氏却不动声色松开手,声音温和又不失得体:“母亲说的,儿媳自然放在心里。” “恰巧今日晡时,昭容长公主府办赏花宴,我想着云舒要去,就一起把十一姑娘也带上。” “方才正问她,愿不愿意与我同去呢。” 随周氏出府? 姜令檀瞳孔一颤,红肿的指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霍然捏紧绣帕,单薄背脊本能绷直。 她掌心汗津津的,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不能去,就算是这次得罪了周氏,被暗中惩戒也不能去。 这样想着,姜令檀就要起身朝主位上的太夫人摇头拒绝,可她还来不及抬手比划,就听见太夫人声音有些犹疑道。 “善善这病还未好全,等回出府见了风如何是好,我瞧着这赏花宴日后不是没有机会,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 姜令檀起身的动作一顿,配合着虚弱垂下眼帘,绣帕捂着唇,溢出的咳嗽声越发无力。 她小脸苍白,楚盈盈目光却看向周氏右手边,正一脸不满的十姑娘姜云舒。 姜云舒是她的十姐姐,周氏最小的女儿,性子自小高傲,最不喜欢的就是同她坐在一处。 如她所料,姜云舒立马扯着周氏衣袖撒娇:“母亲。” “十一妹妹身子虚,不如下回等妹妹病好后,下回再带着一起。” 这话落在姜令檀耳中简直犹如天籁,但周氏这回像是铁了心,要带她参加昭容长公主府的赏花宴。 “母亲放心,这次媳妇多带几个仆妇跟着,若是怕见风那就戴上帷帽,也无需见谁,就是出府透透气也是好的。” “再说了,十一姐儿等年底过了冬至也要及笄了,她和云舒的日后的亲事,儿媳作为母亲自然是要比旁人更上心些。” 瞧瞧,周氏这话说得多冠冕堂皇,太夫人不过是提了句“贤母”,她就得动大阵仗让阖府上下都知道她的贤良。 姜令檀心底冷笑一声,她知道无论怎么样昭容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她是避不过去的,毕竟她这嫡母周氏最听不得,外人说她不够贤良。 荣庆堂里气氛一派祥和。 姜令檀清澈如山涧清溪般的视线,缓缓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二夫人宋氏,事不关己,平日与她同进同出的九姑娘,据说是病了,今日没来请安。 而十姑娘姜云舒虽然不满,但一听到她会带好帷帽出府,也立马止住了声音。 姜令檀心里清楚,姜云舒的骄傲,必定不会把她这个庶妹放在心里。 这些年周氏费尽心思手段培养姜云舒,早早给她博了个太学先生口中书字有状元之才的好名声,就是因为姜云舒容貌生得实在普通了些,哪怕用锦衣珠宝装点,平日里也只能勉强称得上一句清秀。 而姜云舒日后要嫁得好,自然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昭容长公主府赏花宴,只要她戴着帷帽,周氏也不怕她碍了自己女儿的才貌。 想着这些,姜令檀暗暗揉了揉依旧肿胀刺痛的指尖,她皮肤生得嫩,不过是稍稍用力,就能落下十分醒目的红痕。 …… 赏花宴定在晌午后。 姜令檀从荣庆堂回碧瑶台,才用了午膳换了身干净衣裳,就被大夫人派小丫鬟给叫到了正房的玉笙居。 玉笙居幽静,旁边隔着一个精致的小花园,穿过连廊就是十姑娘姜云舒住的曲浮阁,两处都是府中顶顶好的院子。 “十一来了姑娘来了。” 姜令檀顺着声音,视线落在廊庑下方笑眯眯等候她的刘妈妈身上。 曲浮阁闺阁内,四五个箱笼开着,放眼望去里头足足有数十套簇新的夏衣。 姜云舒蹙起的眉心落在姜令檀眼中,应该是对那些新衣裳都不满意的,正一叠声把屋子里伺候的丫鬟指挥得团团转,直到大夫人周氏从外间进屋。 “我的乖乖儿。” “时辰尚早,你慢慢挑。” “莫要着急。”周氏亲自拿了团扇给姜云舒扇风,声音宠溺。 单单衣裳这一项,姜云舒就选了半个时辰,等到上妆又折腾小一个时辰。 姜令檀在一旁瞧着觉得有些稀奇,也不知这屋里上妆的娘子是从何处请来的,那一双手像是会仙法一样。 虽然不能把姜云舒变成天仙,三明明三分的容貌,硬是被她整成了七分。 姜云舒从头到脚都打了层薄粉,连指尖都没放过。 姜令檀看呆了。 刘妈妈夸赞声此起彼伏。 周氏十分满意,又让丫鬟加了赏钱。 等距离昭容长公主赏花宴只剩一个时辰,姜云舒终于穿戴妥当,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十姐姐真美。”姜令檀毫不吝啬比划赞美。 “真的吗?” 姜令檀非常真诚点头,她那双眼睛清澈得像是从来不会说谎。 就在这时,周氏十分夸张的自责声在外间响起:“瞧我这记性,倒是把十一给忘了。” “十一竟还未梳妆打扮。” 刘妈妈在一旁适时出声劝着:“夫人。” “现在再不出府,等会子昭容长公主的赏花宴误了时辰可不好。” “再说十一姑娘年岁还小,参加赏花宴哪需要盛装打扮。” 主仆两一唱一和,看得姜令檀暗暗无语。 …… 出府,上了马车,姜令檀冷眼看着刘妈妈以迅雷不及的速度从一旁暗格里拿出帷帽给她戴上,帷帽宽大,霎时把她半个身体都挡得严严实实。 昭容长公主作为今日赏花宴主家,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必出来亲自迎接,但也派了公主府中得脸的丫鬟婆子站在府门前相迎。 长宁侯府马车停下,有丫鬟上前打帘子,然后由相熟的婆子迎进长公主府内。 姜令檀戴着帷帽视线朦胧,只得安安静静跟在周氏身后。 这一路上,周氏也不刻意介绍她,若是有人问起,就用她身子骨虚弱不能吹风为由搪塞过去。 周氏这般模样,姜令檀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倘若周氏真的拉着她四处介绍,她反而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天气热得昏沉,暑气冲天,姜令檀又戴着厚厚的帷帽。 不过是一走神的功夫,她就和周氏一行人走散了,身旁也没跟着伺候的丫鬟,最后直接在昭容长公主后院的超级大花园里迷了路。 一刻钟后。 绕得晕乎乎的姜令檀往前走的动作一顿,她隐隐听得树丛后方,有极浅的说话声传来。 “主子,那些人,已经全部处理干净。” “嗯。” 处理干净?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秘密。 姜令檀眼瞳微缩,第一反应便是转身走人。 谁知帷帽尾端不小心刮到了树枝,发出轻微细响。 姜令檀心脏颤了下。 四周死寂。 “出来。” 简短两个字,声色既轻又淡,潺潺清润,就像极巅上将融未融的冰川白雪,承载着戛玉敲冰般的凛冽,偏偏又问得如此漫不经心。 姜令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抬眸—— 风卷着沙沙树影,男人身姿如玉,正淡而从容地侧眸看来,淡金色的光线穿透茂密枝叶,落在他那张沉金冷玉的面容之上。 眉眼间墨色清隽,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冷漠。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 3 章 闷热的空气里,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死寂。 虽然不知他是何人。 但见他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透着浑然天成的矜贵,宛若炎夏飘朦的凉雨,清冽无垢,便知绝非普通。 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毕竟这里是备受天子宠爱的长公主府邸,但凡一丁点儿秘密落在外人耳中,便已经不是单单‘生死’二字能随意决定,而她只是长宁侯府随时能舍弃的小小庶女。 前所未有的危机笼罩在姜令檀身上,她眼中惊惧满得快要溢出来,垂在袖中的指尖不受控制,轻轻颤抖。 即使脑中早已一片空白,但越是危险的时候,她反而越能逼自己冷静下来。许是得益于这些年在周氏手底下讨生活的艰难,她早已磨炼出宛若幼兽一般,小心翼翼地求生的本能。 姜令檀脑子里迅速闪过无数种可能,然后一咬牙,眨巴眨巴分外无辜的乌眸,若无其事从枝叶茂密的花丛深处走了出去。 她这番举动,连男人身旁的侍卫看得都不禁一愣。 不过没关系! 等会子就把人给杀了,然后悄无声息处理干净,管它正常不正常,毕竟自家主子的秘密若是透出去,那才叫要人命。 侍卫忍不住低头腹诽,掌心已经握紧腰间的刀柄。 姜令檀闭了闭眼睛,在黑衣侍卫拔刀前,一咬牙把头上戴着的帷帽给扯了下来,她努力压下心底的惧色,清澈明眸迅速浮现一丝无助,仰头看向侍卫身旁清雅蕴藉的男人。 白皙的指尖在空气中一下一下,慢慢比划,又指了指身后。 竟然是个小哑巴? 好像还迷路了? 侍卫一怔,悬到嗓子眼里的心,往下松了一半。 不等侍卫开口,姜令檀就听到男人犹似珠玉的清润嗓音,透着戏谑不疾不徐。 “迷路了。” “是吗?” 姜令檀刚想点头承认,又立马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小鹿一样清澈无邪的眼睛眨了眨,眼尾泛起令人怜惜的泪花,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轻轻摇头示意,听不见。 “听不见?” “莫非是个小傻子,连最基本的唇语也看不懂了?”他的声线依旧很轻,又隐约酝着疏离的漫不经心。 姜令檀一时间有些呆呆回不过神,细白的指尖僵在半空中,垂下不妥,继续比划又稍显刻意了。 侍卫握着刀柄的大掌悄悄松开,有些不确定问。 “既然是个小傻子,那要不……” 放了? 最后两字还未问出口,就听得男人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轻描淡写:“那就杀了。” 杀了? 姜令檀心里咯噔一声柔弱背脊颤了颤,本能往后退了半步,不想却被地上藤蔓一绊,身体后仰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 就这么一晃神,她纤细秀气的手腕,已经被男人霜修长冷白指尖隔着衣料,轻轻握住。 “逗你的。” “我……从不杀生。” 他嗓音温柔,动作并不刻意,举手投足都是端方君子所为,只不过低垂的视线,似不经意般从那双熟悉又惊恐的泠泠兔眼滑过。 微勾的唇角,有那么一瞬变得莫测难猜。 ??? 姜令檀眼中惊色还未散去,就被他略有些揶揄的声调打了个措手不及。 眼前的人身量极高,是要努力仰头才能对视的程度,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似草药混着书墨的伽楠香。 姜令檀仰着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犹染几分期待,仿佛在说:我可以走了吗? 她生得漂亮,灵气十足的眉眼这一刻像是活过来一般,透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娇色。 “京墨。” “送她回去。”他音色淡淡,朝侍卫吩咐。 “是。” …… 姜令檀重新戴上帷帽,黑衣侍卫在前边引路。 这侍卫应该是个话痨,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姑娘好运,冲撞的是我家主子。” “若是换作旁人,姑娘撞着这种私密事儿,可不见得能这样轻而易举脱险。” “我家主子生得万中无一的好看就算了,更是世间少有的仁慈贤善,当真是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月白风清,含霜履雪,世间无二。” 姜令檀听得认真,每当侍卫夸赞他家主子的时候,她配合着用力点一下头,看着是有十足的诚意。 两刻钟后,已经能隐约看到众人相聚赏花的水榭。 姜令檀伸手指了指水榭的方向,乖巧懂礼朝黑衣侍卫道谢。 “姑娘慢走。” 黑衣侍卫走远,姜令檀迈出去的步子却忽然一僵,突然反应过来。 方才这一路上,她从头到尾都戴着帷帽,可是那侍卫和她说了那么多话,她也十分认真点头认同。 所以—— 姜令檀想到,男人唇角扯出的那种不置可否的淡笑。 他恐怕,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装聋。 此刻,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只觉那贵人,也许真如他身旁的侍卫所言,是月白风清,含霜履雪,世间无二的好人。 …… 宴会早已过半,周围热闹,丫鬟仆妇成群,姜令檀虽戴着帷帽但也不会特别打眼。 她深吸口气,抬步往水榭旁的树荫凉亭下走去。 等走进了,唯一让她感到些许诧异的是,出府前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十姐姐,竟然只是默默坐在周氏身旁,垂着脑袋,瞧着兴致不高的模样。 按理以姜云舒的才华和名气,还有今日满分成功的妆容,就算不能坐在昭容长公主身旁的位置讨贵人欢喜,但也不至于孤零零一人,如此落寞。 姜令檀才一站定,就看见周氏眼神透着一万分的不善,狠狠扫向她,声音极冷问:“你去哪了?” 周氏那眼神分明像要吃了她一般,怒色翻涌。 姜令檀呼吸微顿,目光透过朦胧的帷帽,鼓起勇气第一次这样大胆的打量周氏。 周氏的眼距有些过宽,漆黑的瞳仁偏小,虽然鼻梁高挺,可配上刻意描摹得细长眉毛,落在人眼中,哪怕穿着再端庄贤良,依旧给人一副十分刻薄的模样。 最为致命的是,周氏的皮肤并不白皙。 而她十姐姐姜云舒,虽然从小培养,身上有股子书香才女的傲气,可她的容貌却像极了周氏,唯一庆幸的是,姜云舒年岁尚小,加上自小娇养皮肉饱满,并不会刻薄冷厉,只是生得普通。 周氏问她的话,她自然不敢不答。 垂着眼眸,指尖轻轻比划:“迷路了。” 周氏冷哼了声,应该也是顾忌这里是昭容长公主府,不敢惹出动静,只能压着声音:“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坐下” 姜令檀走到姜云舒身后的位置,正要默默坐下,她眸光不经意一扫,看见刘妈妈和长宁侯府里的几个丫鬟都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候着,瞧那模样像是已经闲暇许久。 若是如此。 姜令檀轻轻咬着下唇,当即她就明白了,周氏若真的着急她,定会派人去寻她。 恐怕一开始她会跟不上周氏一行人的脚步,最后在昭容长公主后花园里迷路,就是刻意为之,因为只有这样,周氏才能心无旁骛介绍自己的嫡女。 眼下周氏的怒斥,根本就不是许久寻不到她而积压的怨念,更像因为她十姐姐姜云舒未能得昭容长公主的喜爱,心有不甘莫名其妙生出的迁怒。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让她生出必须要反抗逃离长宁侯府掌控的决心。 隔着帷帽轻纱,姜令檀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生出的情绪。 “长宁侯夫人。” “你身旁的女娃娃是谁家的孩子?” “叫到身前来,给本宫瞧瞧。” 姜令檀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却不知说的是她,直到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周氏咬牙切除的声音几乎贴着她耳朵。 “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过去。” 姜令檀被推得一晃,还没回过神就被一旁的丫鬟领着,往水榭最中心的位置走去。 等她站定,有婆子拿了软垫放在她膝下,姜令檀恭顺乖巧朝主位上满身贵气的昭容长公主,行了大礼。 昭容长公主温和的声音,染了些许笑意:“起来吧。” “拿了帷帽给本宫瞧瞧。” 姜令檀眼眸半垂,伸手小心翼翼摘了脑袋上戴着的帷帽。 她穿的素净,也未刻意打扮,偏偏有一股如玉似珠的娇色,加上小脸被暑气蒸得红润润的,含着一层氤氲的水汽乌瞳干净透澈不见半分杂质。 四周皆是一静。 有人愣住,也有热闹失手打碎了杯盏。 耳旁瓷器落地的声音,惊得姜令檀眸光一颤,更显灵气逼人。 “这孩子。” “生得可真是标志,难怪要用帷帽遮着。” 一道温和的声音,透着几分欢喜,姜令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主位上尊贵无比的贵人拉到身前,细细打量。 “几岁了?” “可曾及笄。” “瞧着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 一连串的话,问得姜令檀不知先要答哪个才好,没等她回答,昭容长公主又顺手丢了颗惊雷给她。 还是用一种刻意压低了的,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语调问。 “方才本宫瞧见。” “是太子的贴身侍卫,程京墨那小子送你过来的。” 姜令檀看看长公主,又看看避到一旁的宫人。 她浓密的眼睫眨了眨,贝齿下意识咬住红唇,心底却有个声音不可思议呢喃自语。 “他!” “居然是太子殿下。”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 4 章 姜令檀记得黑衣侍卫是叫京墨,但她并不知道那个如清霜皎月般的郎君,竟是南燕的储君,传说中璞玉浑金的太子谢珩。 她长睫一颤,朝昭容长公主摇了摇头,细软指尖在半空中慢慢比划几下。 水榭四周,窃窃私语声渐停。 姜令檀能感觉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都透着几分不可置信。 或好或坏,汇聚在一起,沉得如同有了重量一般,落在她身上。 直到一声长的叹息,打破那些暗中的打量。 “崔嬷嬷,你去拿了纸笔过来。” 姜令檀见昭容长公主朝她伸出手,保养得宜的指尖,温柔又轻缓点了点她眉心位置,眼眸深处原本盛着三分的温柔,一下子变成满满的十分。 崔嬷嬷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就拿了纸笔上前。 方才的问题,昭容长公主不知为何没再问她,只是随口挑了些亲近长辈才会问的内容。 例如平日读了什么书,书画如何,喜欢吃什么小点心,偏好什么模样的衣裳和首饰。 姜令檀虽觉得奇怪,但到底是贵人问话,她不敢有半点走神,接过崔嬷嬷递上前的笔墨,也认认真真回答。 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好看,乌墨落在白宣上,字迹有女子的秀气,同时也不失少年的风骨,显而易见儿时是下过功夫的。 “你这字写得好,平日是谁教你习字的?”昭容长公主压低了声音问。 姜令檀握着玉笔的指尖一顿,又慢慢在白宣上落下一行小字。 她这一手好字,自然不可能是周氏给她名师授课,而是从记事起,她的生母齐氏夜里一笔一画盯着,用戒尺生生打出来的规矩。 后来就算齐氏病逝,瑶镜台只留她孤零零一人没了管束,可每日练字的习惯已经养成,刻在姜令檀骨子里。 想到生母,她神色难免有些哀伤,好在昭容长公主也没留她多久。 只是退下前,昭容长公主借着衣袖的遮挡,往她手心塞了一枚白玉簪子,悄声道:“收好,莫要让人瞧见。” “本宫独独赏赐你一人的。” 那玉簪入手升温,贴着她的掌心,触得她冰冷的指尖一颤。 姜令檀长睫轻眨,还未回神,就听见昭容长公主,用若无其事的声音继续道:“下回得空,本宫带你去游湖可好。” 长公主声音不大,但又能让离得近的贵夫人们听得一清二楚,她们就算不确定长公主说的究竟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还是真心喜欢眼前安静乖顺的小姑娘。 总之姜令檀退下去时,收到不少夫人贵女们朝她露出的善意笑容。 可她一颗高高悬起的心,并不敢放松半分,眼下她真正要面临的,恐怕是大夫人周氏的勃然大怒。 不出姜令檀所料,她才走近,就被周氏不动声色剜了一眼,但碍于周围夫人姑娘的目光,周氏就算极恨,也只得装出贤惠的模样,若无其事的微笑闲聊。 赏花宴一直持续到暮色四合,各家马车才陆陆续续离开长昭容长宫主府邸。 姜令檀安安静静跟在周氏身后,她并不知道,不远处的阁楼里,昭容长公主扶着崔嬷嬷的手,眼角泛红:“今日赏花宴上那孩子你也瞧见了,生得好看,又懂礼貌。” “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恐怕不易,身上衣裳瞧着半旧不新,首饰也都素净为主,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谁不喜欢鲜艳的东西。” “本宫瞧在眼里,难得生出了几分怜惜。” 崔嬷嬷抬眼,小心翼翼看了昭容长公主一眼。 虽然昭容长公主没有明说,崔嬷嬷心里却明白,恐怕是今日长宁侯府姜家小姑娘不能言语的模样,令长公主触景生情。 因为昭容长公主曾经也有个出生起就口不能言的女儿,生得貌美,性子如开在艳阳下最浓烈的凤凰花,眉心生来就有一点朱砂红,更是独一无二。 可惜小郡主在及笄那年,从马背上摔下,突然就那样去了。 如今想想,小郡主离世也近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长公主经历了与驸马和离,去道观清修后入道成为女冠,现今又还俗搬回公主府长住。 可是,她依旧没能从那件伤心事里走出。 …… 公主府门外。 姜令檀才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下一瞬,就见周氏蓦地沉下来脸来。 周氏不等姜令檀解释什么,冷冷吩咐:“回了长宁侯府,你给我去祠堂里好好跪着反省。” “今日就算是太夫人给你求情,你也休想躲过去。” “莫要以为得了昭容长公主不过片刻的喜爱,你就能一朝登天了,就算你祖母问起,那也是你顽劣放肆,竟私下摆脱丫鬟婆子不知去了何处躲懒。” “差点连累了你十姐姐的名声。” 姜令檀被周氏晦暗阴冷的目光盯着,只觉四周空气都被榨干了一样,不能呼吸,十指冰凉。 她最怕的就是家族阴暗无光的祠堂,每回被关进去,没有十天半个月,周氏绝对不会放她出来。 而且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夜里的祠堂总能隐约听见那种悲悲戚戚的哭声,逼得人寒毛直竖。 马车一路摇晃,每离长宁侯府近一些,姜令檀脸色就渐白一分。 长宁侯府前,马车还未停稳。 姜令檀就被刘妈妈带着丫鬟给拖了下去,无论她眼中怎么挣扎祈求,周氏牵着姜云舒的手,只是冷冷站在马车旁嘲讽看着她。 渐渐地,姜令檀眼中的挣扎变成了嘲讽,她的嫡姐可以被长辈纵容着,可以使尽办法,就为了讨得贵人喜爱。 但当贵人那份不轻不重的喜爱,落在身为庶女的她身上时,就变成了要遭受惩戒的罪责。 无数念头从姜令檀心中闪过,渐渐变成了想要冲破枷锁的挣扎。 虽已是七月,盛夏时节。 但祠堂内的阴冷依旧如同附骨毒虫,不要命地从潮湿地底翻出来,透过衣裳,钻入皮肤。 姜令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祠堂内,已经跪了近一个时辰。 等入夜后刘妈妈离开,她终于坚持不住背脊一软跌坐在蒲团上,身上冷得厉害,又渴又饿,也不知天亮后太夫人若知道了,会不会悄悄派人给她送些吃的。 就在姜令檀浑浑噩噩走神的时候,那个令她惧怕的,简直犹如噩梦般的哭声隐隐约约传到祠堂里。 由远及近,是朝她这个方向来的。 姜令檀霎时呼吸一窒,感觉从头到脚像是被凉水泼过一般,攥紧的指尖没有半点温度。 她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毕竟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还不到书里写的地府大开,厉鬼出来的时辰,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自我安慰,起了作用。 那悲悲戚戚的声音,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一下子就停了。 可姜令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身后的大门被什么东西“吱呀”一声,推开。 空气仿佛静止,紧接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往她这边走。 简直是! 要死了! 姜令檀清澈漂亮的大眼睛里泛起的惊恐再也压不下去,阴冷从骨髓渗出,即将把她淹没。 可那个鬼一般的脚步声,却在她身后一顿,朝她这个方向跪了下来。 “七姑娘,那年我是不该活活淹死你,可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何必对我纠缠不清。” “你要怪,就怪大夫人周氏心狠手辣、怪时运不济、怪你投身在姨娘肚子里……而且你走时又不是一人,五姑娘不是一起下去陪你。” 这清晰的呢喃声,虽然嘶哑不堪,听不出男女,可每一个字都叫人清清楚楚。 姜令檀猛地咬住舌尖,心底犹如惊涛骇浪,不可思议瞪大眼睛。 这事她记得。 三年前。 长宁侯府七姑娘不慎失足溺亡,是侯府长辈们这些年闭口不谈的禁忌。 当时她年纪小,只知一夜醒来七姐姐没了。 没过多久,二房婶娘院里又传来噩耗,说是因为七姑娘失足落水,五姑娘瞧见了去救,结果连着一起沉进了荷花池底。 当时她七姐姐捞上来时候,脸色惨白早就没了半点气息,可五姐姐因为是识水性的,多少还有一丝微弱呼吸。 偏偏本以为能救回来的人,熬了整整三日也没能熬过去,她那五姐姐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府里两位姑娘相继离世,加上那时都还是未出阁,最后竟是连长宁侯府姜家祖坟都进不了,草草找了一处风水尚可的山林,就那么下葬了。 七姐姐是庶女,当时大夫人周氏装模作样病了几日,府里的七姐姐的生母刘姨娘也闹过,能有什么用,七姐姐的死也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五姐姐不一样,五姐姐是二房婶娘的嫡长女,是被如珠似宝般疼爱的。 那时她婶娘和二叔疯了一样质问周氏,足足闹了近一年,周氏给出的理由依旧是七姑娘失足落水,五姑娘舍身去救,才遭了无妄之灾。 至于七姑娘为何好端端会落水,至今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可刚刚,姜令檀听的。 那个似人似鬼的声音,在祠堂里的忏悔。 原来她的七姐姐是被周氏命人摁在池塘里活活淹死的,至于五姐姐可能是目睹了全过程……遭受的灭口之灾。 姜令檀只觉天旋地转,双耳轰鸣,身体微微一斜差点从蒲团上跌落地上。 她伸手,死死地捂着颤抖不止的唇,不敢呼吸,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可天不遂人愿,事常逆己心,姜令檀饿了整整一晚上的肚子,万分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在漆黑一团的祠堂里,直接对方也吓得半死。 那个絮絮叨叨状若疯子的声音,猛地一顿,急喘着声音朝姜令檀的方向,凄厉道。 “谁!” “是人是鬼!” “谁在那里。” “……”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 5 章 “谁……” 祠堂内,那道破哑如同掺了沙子的声音,仿佛凝滞住一般,四周死寂。 长夜被黑暗吞噬,没有尽头。 姜令檀死死咬着下唇,后颈沁出的冷汗混着森冷潮气,是那种渗进皮肤犹无处不在的恐惧,几欲将她淹没。 忽然! 一阵令她毛骨悚然的磨牙声响起,那东西似乎往前挪了几步,身上的衣饰摩擦在祠堂青石砖地板上,发出磔磔的拽拖声。 黑暗中,姜令檀听见那个鬼一样的声音忽然笑了起来,尖锐急促。 “你是人对吧?” “还是个满身甜香的小娇娘……” “让奴婢猜猜,是咱们长宁侯府几姑娘,毕竟祠堂这种地方,府中寻常下人也不能轻易进来。” “九姑娘今日高热不退已经请了郎中,是全府都知晓的事儿,至于十姑娘是大夫人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怎么舍得罚跪祠堂这般阴气重的地方。” “那么……” 黑暗中说话的声音突然就这么停了,似乎有东西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朝姜令檀越走越近。 “十一姑娘。” “你说奴婢猜得对吗?” 姜令檀呼吸一窒,忽然大口大口地呼吸,心肺因为长久的憋气火辣辣地痛,她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再加上两人隔着的距离本就不算远,以姜令檀现在的状态,她连走路都困难,何况是从那个声音似鬼的人眼皮底下逃出去。 紧接着,那个声音又继续道。 “十一姑娘,既然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奴婢今日就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你要怪,就怪自己如七姑娘那般,运气不好。” 祠堂外,不知哪处的草丛里,响起一声格外凄厉的猫叫。 风吹树枝簌簌的声音落在耳边,姜令檀却像感受不到一样,一双微微泛红的乌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夜里眨了眨,胸腔内心跳声越发急促。 那人方才自称的是‘奴婢’,而且听她的语气应该是之前伺候过周氏的下人,对府中的姑娘也十分熟悉。 而当年她七姐姐出事,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被发卖出去府外,唯一行踪存疑突然消失的,只有院子里主事的黄妈妈。 若那人真的是黄妈妈,姜令檀狠狠咬了一下舌尖,逼自己冷静下来。 她记得七姐姐说过,黄妈妈一到冬日就会有腿疾的毛病,眼下虽是盛夏,但祠堂内这般阴冷湿寒,她也许还是有一搏的机会。 想到这里,姜令檀呼吸稍稍重了几分,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耗下去。 于是她按照记忆中放置香炉的那个方向,慢慢往前挪了几步,而后动作极轻地探身,在黑暗中她把想要的东西悄悄藏在手心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那断断续续脚步声扑向她前的电光石火瞬间,姜令檀抢先一步闭紧双眼、屏住呼吸,抓握成拳的双掌用力往半空中一扬。 香灰粉末散在空气里,细如浩渺烟云,若落飘人的口鼻眼中,那效果不亚于劈头盖脸一碗磨得细碎的辣椒面。 “啊啊啊……” 如同鬼一样的尖利惨叫声,划破祠堂内的死寂。 姜令檀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毫不犹豫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可她终究还是太虚弱了,平日在闺中身子骨本就娇气,加上十日前还大病一场,哪里拼得过在府中做了一辈子粗活累活的婆子。 下一瞬,姜令檀往前跑的步伐一僵,身体急剧发颤。 因为此刻,她荏弱雪白的脚踝,被地上哀嚎挣扎的婆子死死地掐住。 “十一姑娘。” “有勇有谋,好厉害的手段。” 那婆子毒虫一样的声音,尖锐刺耳。 接着姜令檀只感觉到脚踝被人毫不留情地往后一扯,她身体晃了晃,霎时失去平衡猛地往前摔去。 柔弱双膝没有丝毫缓冲,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砖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剧痛声。 “呜……”姜令檀痛到身体不受控制蜷缩成一圈,喉咙里勉强挤出一丝极淡的低咽声。 “十一姑娘,你跑不掉的。” “只要你死了,大夫人的秘密就不会被发现,奴婢也能残喘苟延。” 婆子那双冰冷粗粝的手,像是阴沟里没有温度的爬虫,缓缓掐住了她雪白纤细的脖子。 夜黑沉沉,笼住皎月的厚重乌层不知什么时候,被风给吹散。 倾斜的月光,无声从窗外落进祠堂深处,照亮她们这片角落。 姜令檀有些涣散的瞳孔,忽地狠狠瑟缩一下,她终于看清眼前婆子的模样。 如她所猜,是之前贴身伺候七姐姐的黄妈妈没错。 可是这人大半张脸早已被火烧得如同烂布,五官都错了位,勉强一只眼睛有些熟悉,而那怪异嘶哑的声音就是从她瘢痕恐怖的脖子里发出来的。 黄妈妈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疯笑:“奴婢的模样,吓到姑娘了吧。” “姑娘生得愈发美貌。” 姜令檀那双不会骗人的眼睛,静静看着黄妈妈。 忽然,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手沾染香灰的掌心,努力比了个‘五’字。 黄妈妈似乎也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先是愣住,然后十分狰狞地疯笑:“你想知道五姑娘?” “想知道五姑娘什么?” “她怎么死的吗?” 姜令檀惨白着一张小脸,轻轻点了点头,她目光清澈无一丝杂质,至纯至善,最能勾人怜惜和放松警惕。 黄妈妈果然是一愣,然后似笑非笑道:“你同她关系倒是好,就算告诉你也无妨。” “要怪就怪五姑娘多管闲事要去救人。” “就算后来她被救上来还有一丝气息,大夫人自然容不得她活,就逼着奴婢想法子把五姑娘救命汤药里的附子,换成了没有炮制过的生附子。” “本是回阳救逆,散寒止衰的神方,被悄无声息换了点东西,你说那汤药灌下去,人还能活得成?” 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为什么当年五姐姐眼看都要好了,结果人突然没了。 姜令檀知道真相后浑身都在抖,脸颊惨白没有半丝血色,而掐在她脖子上的一双手,正毫不留情的收拢收紧,随时能把她脆弱的颈骨折断。 窒息夹着疼痛犹如潮水一般,让她眼中晴明渐渐消散。 不能就这样死了,她什么都没有做。 阿娘的仇没有报,阿娘的齐家三百六七口无一幸免的冤屈。 还有常妈妈和冬夏,她们还等着她…… 姜令檀那种出于生命本能的求生欲望,她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就像是出于某种冥冥中的天意,这一刻她冰冷失温的指尖,突然在袖中摸到一温润狭长的物件。 那是…… 赏花宴昭容长公主悄悄赐给她的白玉簪子,簪子触手生温,末端有金属包裹雕刻暗纹,极为尖锐。 在这生死之间,姜令檀握住白玉簪子的纤细手腕,没有丝毫犹豫,朝着前方狠狠一捅。 “刺啦~” 一声极轻微的钝响,就像是平日练字时,手中笔尖戳破宣纸的声音。 有几滴血,溅在她指雪白的指尖上,像是能把她娇嫩无比的肌肤,生生烫出一个窟窿来。 “啊……”黄妈妈口中的痛苦的嘶叫声,眼下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 渐渐的,姜令檀感觉到脖子上能捏碎她骨头的力道似乎松了一下,她不敢犹豫,抓住机会双手往地上一撑,用尽全身力气从黄妈妈手中挣脱出来。 一刻也不敢回头,拼了命地往外跑。 耳旁的呼呼风声,高悬的冷月若隐若无,眼看就要被层层黑云遮挡。 不知跑了多久,姜令檀头重脚轻,眼看就要踉跄跌摔祠堂外的石阶上时,她瘦弱单薄的肩膀突然被一双手温柔地扶住。 “十一。” “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声音温柔又透着些许熟悉,姜令檀长睫一颤,眼底神色逐渐变得清明。 霜白月色下,扶着她的人是平日少言寡语的二夫人宋氏。 这个时辰,宋氏身后竟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婆子中篮子里应该是装着香烛黄纸,丫鬟手里的则是食盒。 一片死寂中,在姜令檀略微不安的目光下,二夫人宋氏什么也没多问,微微讶异过后,她声音格外平静朝一旁的婆子吩咐。 “龚妈妈。” “把十一姑娘送到太夫人的院子,就说病得厉害,得喊了郎中来瞧瞧。” …… 夜已三更,荣庆堂却乱成了一团。 姜令檀被龚妈妈送到荣庆堂时,人已经是处于半昏迷状态。 她身上烫得厉害,烧得艳红的唇微微张着,只能勉强发出几声极其微弱的痛苦呜咽声。 “这是怎么回事?” “周氏呢,让她过来!” “晚间怎么没人告诉我十一姑娘被罚跪祠堂一事。” 太夫人看着姜令檀的模样眼睛红了半圈,先是唤丫鬟把一旁的碧纱橱收拾出来,又叫婆子立马去府外请了郎中。 迷迷糊糊中,姜令檀隐约听到太夫人带着怒意的声音:“就算是个庶女,也不该这样折腾。” “外头说她周氏倒是贤惠,平日在府里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私下是如何对那几个孩子的,若不是我那长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当初就不该...” 那说话声断断续续,没过多久应该是周氏过来了,跟着周氏一起过来的还有她的十姐姐姜云舒。 姜云舒应该是在哭,那哭声一阵阵的,吵得姜令檀耳朵疼,恨不得让姜云舒赶紧闭嘴,然后滚出去。 从祠堂逃脱,然后路上遇到二婶娘。 姜令檀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心下落空空的,但这时候脑子实在沉得厉害,乱糟糟成一团,她想得头痛欲裂,也没想清楚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这一夜,格外漫长。 在离长宁侯府快马不到一刻钟距离,一处清幽又僻静的深宅里,隐约有说话声响起。 “主子。” “只余三日,便是十五月圆。” “可要属下提前准备——鹿血。” 说话的侍卫声音很沉,语调是那种一丝不苟的严谨。 廊庑外,枝叶簌簌而响。 许久,一道淡淡的,尾音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声音缓缓道。 “无需。” 太子谢珩如玉一般的身影,抚膝坐在靠窗的乌檀榻前。 竹帘低垂,窗外一轮冷月,银辉三三两两,落在他霜白色勾着佛莲宝相花纹的宽袍上。 他生得本就极白,此时月光一浸。 整个人就像神台上。 菩萨低眉,下化众生。 千年万岁。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 6 章 寅时刚过,夜如泼墨。 周氏由刘妈妈扶着在玉笙居门前和姜云舒分开,等见姜云舒进了曲浮阁后,周氏脸上神色霎时由温和从容换成了咬牙切齿的肃冷。 她冷冷瞥了眼刘妈妈,压着火气问:“本该在祠堂里跪着的人,怎么好端端地跑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刘妈妈心底当即咯噔一声,有些蹑蹑道:“入夜后,原是派了小丫鬟去祠堂旁盯着的,谁知那小丫鬟胆子小,倒是偷偷溜去躲懒了。” “方才奴婢派人去打听了。” “据说是十一姑娘在祠堂受了寒气,私自跑出祠堂想找夫人求情,谁知烧得迷迷瞪瞪地走错了院子,被二夫人身旁伺候的龚妈妈给遇到了。” 说到这里刘妈妈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周氏,见她眉头依旧拧着,脸上满是不快神色。 刘妈妈又赶忙补了一句:“夫人您也明白的,二夫人自从三年前没了嫡长女后就整日疑神疑鬼,这些年明里暗里处处跟咱们大房作对。” “十一姑娘既然走错了院子,又恰好被二房的婆子遇到了,二夫人怎么会放过这种能在太夫人面前给大房泼脏水的机会。” 周氏闻言当即冷哼了声,细长的眉尾微挑:“宋氏如今也只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太夫人就算知道我罚了庶女又如何,眼下这长宁侯府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我撑着,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不触了太夫人的底线,她多半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妈妈闻言赶紧点头称是,心底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听到周氏冷冷吩咐:“今日看守祠堂的小丫鬟,明日让人拖出去发卖了。” “是,奴婢马上就吩咐人去办。”刘妈妈不敢有丝毫犹豫应下,对于周氏的为人和手段她简直再清楚不过。 当年七姑娘贴身妈妈黄婆子就是因为办事不力,最后被周氏捏着身家性命,一场大火烧得毁了容貌,嗓子也因为吸入太多烟尘烧坏了,因为毁了声音又不识字才留了一命,后来被打发去祠堂后面的破院住着,模样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 偏偏周氏还用这事,给自己博了个心善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刘妈妈背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她肥厚的唇压了压还想再继续奉承什么,就看到有丫鬟匆匆跑过来。 “夫人。” “成王府那边,方才派人悄悄送了消息。” 周氏伸手接过一看,字条上赫然写着——“三日后,观音禅寺。” 当即,周氏蹙起的眉心稍稍松了半分,心底压了许久的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成王府那边缄口不提究竟把人送给了谁,但只是眼下也算搭上成王府这条船,日后多少能沾点成王府的光,给她的子女谋取更好的前程。 想到这里,周氏当即朝刘妈妈吩咐:“你现在出府去,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行,想办法把玉京城里最好的郎中请到荣庆堂给十一姑娘诊脉。” “务必在三日内,把她的身体给养好了,可不能因为她耽误了贵人的大事。” …… 天蒙蒙亮时,姜令檀是被口里苦入心肺的汤药给苦醒的。 她晕晕乎乎地从梦中惊醒,还未彻底清明过来的脑子里霎时浮出“白玉簪”三字。 这一刻,她终于记起自己忘了什么,昨夜她刺伤黄妈妈时逃跑时,那白玉簪子在她挣扎中应该是被她不慎掉在祠堂里了。 不光是簪子,她更不确定的是,黄妈妈会不会把这事告诉她嫡母周氏,若是周氏知晓。 姜令檀纤长眼睫一颤,刹那脑子迅速清醒了几分,她眼睛都还未睁开就急忙忙掀开薄衾要起身下榻。 “善善。” “这是怎么了,身上的高热才退,要什么吩咐声让丫鬟婆子给你拿去,你腿上的伤,这两日可别轻易下地走路。” 姜令檀听到太夫人有些疲惫的声音,几乎的贴着她耳旁响起,她要撑着坐起来的动作先是一顿,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碧纱橱里点着灯烛,外头瞧着天色依旧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太夫人童氏坐在她床边守着,苍老的脸上的皱纹瞧着比平日更深,眉目间疲惫神色如何也藏不住。 姜令檀眸光一颤,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丝声音,但喉咙内泛着丝丝甜腥的血味儿,昨夜没注意,现在想来是伤到了嗓子。 她伸手想要比划什么,却被太夫人一把摁住了手,冬夏绞干热帕子正要上前,太夫人却伸手拿了过来,亲自给她擦脸:“你好好躺着,莫要起来。” “祖母我知道的,知道善善定是受委屈了。” “可善善。” “眼下长宁侯府都靠你嫡母一人打理,我就算是有心立威寻了周氏的错处,她就算是个旁支庶出,身后靠着的也是汝阳周氏一族。” 姜令檀垂眼静静听着,她知道祖母想要告诉她什么,可有些委屈受多了,就如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若是不知道七姐姐和五姐姐的事,她也许觉得等熬过及笄,等出府嫁人后就好了。 可是如今的周氏,就像悬在她头上的利刃,总有落下的那一天。 “善善……” 姜令檀见太夫人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她眼中极淡的失落一闪而过,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碧纱橱里,静得静悄悄的。 李妈妈带着几个小丫鬟候在一旁,她忧心看向一宿没睡,早就疲得厉害的太夫人开口劝道:“十一姑娘眼看好了,您也不能病了。” “奴婢伺候你下去休息。” “也免得十一姑娘担心您。” 太夫人一走,四周候着的丫鬟婆子也轻手轻脚退到了碧纱橱外边,姜令檀心里想着事,脖颈和双腿都痛得厉害,倒是没了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能感觉到外头渐渐亮起来时,能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刻意压着的脚步声。 不多时,碧纱橱内的纱帐被一双保养得宜的手给轻轻挑开。 姜令檀见宋氏先是一愣,然后若无其事笑了笑在床榻旁坐下,透着暖意的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既然退热,我也就放心了。” “善善。” 姜令檀讶然,不解抬眸往上看,这是她二婶娘第一次这样,喊她的小字。 “你安心养病。” 宋氏也只是笑了笑,垂眸从袖中拿出一物,轻轻往她手心里一放,唇角勾起些许意味深长。 入手生温,是她掉在祠堂里的白玉簪。 直到宋氏走了许久,姜令檀才像是突然回过神,心脏轻轻一颤,望向静静躺在软嫩手心里的玉簪。 她有些不确定地想。 二婶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方才话中的深意,难道是……在帮她?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姜令檀身上的高热已经全退了。 今日太夫人的荣庆堂似乎格外的热闹。 加上下午太学休沐,府中的哥哥们也都不用去读书,又听说姜令檀病了,便也都陆续带来礼物来瞧她。 等挨着到了傍晚,姜令檀陪着太夫人用了晚餐,她也不好意思一直在荣庆堂的碧纱橱里住着,在太夫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中,由常妈妈和冬夏带着几个小丫鬟一起收拾好东西,回了她这些住着的那处偏僻小院儿瑶镜台。 直到回来,姜令檀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高高悬着的一颗放松下来。 只是她的好心情在第二日深夜,直接被大夫人院子里来的不速之客,彻底打碎。 “瞧着姑娘大好,大夫人也就放心了。” “就有劳姑娘准备妥当,明日出府去观音禅寺替大夫人在佛前添一炷香,也算是给长辈尽孝。” 此刻刘妈妈的笑落进姜令檀眼中,只觉她那张肥胖肿胀的脸颊哪怕是笑,都透着满满的恶意,越发尖锐的声音落在闺阁里,熏得连空气里都带上了一丝令人作呕的油腻气息。 姜令檀抿了抿唇,指甲掐入掌心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 静静看了刘妈妈许久,姜令檀垂下眼帘,掩去乌眸内含着的冷色,缓缓伸手比划:“知道了。” “奴婢就知道,十一姑娘是个乖顺听话的孩子。” 等刘妈妈离开后,屋内静得仿若凝住一般。 直到常妈妈颤抖着握住姜令檀的手,声音透着浓浓的绝望:“姑娘。” “这...这如何是好。” “不如姑娘去找太夫人,有太夫人护着,周氏就算再厉害,可在辈分上她也低了一头。” 姜令檀闻言,唇角勾起一丝苦笑,轻轻朝常妈妈摇头。 她伸手指了指荣庆堂的方向,指尖比划着。 “没有用的。” “祖母疼惜我没错。” “但是若真的到了牺牲我一人,能保全长宁侯府的那一日。”姜令檀指尖在空气中微顿,没有再继续往下解释什么,只是眼中的嘲弄之色满得渐渐溢了出来。 若长辈真的在乎,家中出嫁的姐姐们虽是庶出,但也是长宁侯府正儿八经养出来的姑娘,也不至于一个个都嫁不得良人,被生生毁了一辈子。 翌日清晨。 刘妈妈天不亮就带着小丫鬟,早早在瑶镜台的小院外守着,那副架势就像是生怕姜令檀跑了一般。 姜令檀瞥了一眼站在院子外的刘妈妈,无声冷笑,只当没见着外头等着有几分上火的刘妈妈,她坐在桌前慢悠悠吃着早膳。 她性子一向不急不缓,早膳不算丰盛,她吃得也不多,无论好坏都十分克制。 直到刘妈妈派人来催了六七回,姜令檀才接过冬夏递给她的温帕仔细擦净手,在冬夏和常妈妈还有角落里春杏好奇的目光下,她跟着刘妈妈一起出了瑶镜台。 天色还早,出了垂花门右拐,再穿过一条幽静的小道,姜令檀被刘妈妈带到一处僻静的偏门。 门外,早有马车在外边候着了。 车夫一身短打,只是寻常打扮,车马前站着一个年岁不大的丫鬟。 丫鬟当即上前行礼:“姑娘安好,奴婢鼓瑟。” 姜令檀暗暗瞥了眼刘妈妈的反应,恐怕外头这些人,刘妈妈也是没见过的。 马车离了长宁侯府,没作任何停留,前往观音禅寺。 观音禅寺占地极广,香火更是鼎盛,加之今日十五庙中香客繁多,等马车绕到观音禅寺后方一座十分幽静的禅院前停下。 姜令檀丫鬟扶着下了马车,不动声色抬眸扫了眼周围,四下除了零星几个扫撒的小沙弥外,只剩着守在暗中的侍卫戒备森严。 “姑娘,请跟奴婢往这边走。”鼓瑟指着其中一个禅院,朝姜令檀道。 姜令檀下意识捏了捏冰凉失温的指尖,深吸一口气后,抬步跟着鼓瑟往幽静的禅院里走。 禅院素净,中间立了一块极大的太湖石,石头的孔洞中种了兰花一类名贵的花植,只是她走得不快,双脚像是灌铅一般沉重,但她又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狼狈了。 好在等进了禅房后,并不是那个让姜令檀害怕的那个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地方,眼下四周的窗子大开,琉璃一样的光透过菱花格窗落得满地都是,镏金鹤擎博山炉燃着味道淡淡的甘松香。 “请姑娘在此等候,家中主人因有贵客要待,需要晚些时候。”鼓瑟恭敬上前道。 姜令檀怔了怔,然后袖中蜷紧的掌心慢慢松了半分,她心底不住祈祷,那神秘人最好一直有事,这样她只要熬到夜里,也许就能顺利回去了。 鼓瑟见她没反应,然后试探道:“姑娘若是觉得禅院里无趣,不妨四下走走。” “观音禅寺后方算是清净之所,除了在这儿有固定禅院的贵客外,今日无人,不会扰了这佛法之地。” 鼓瑟的话令姜令檀有些意动,这处四下有人守着,寻常人进不来也不怕她私自跑了出去,而且要让她在这禅房里一直等着那人,无异于是种折磨和煎熬。 她垂下眼眸,冷漠朝鼓瑟轻轻点了下头,便自个儿出了禅院,往外边更为幽静的郁郁葱葱竹林后方走去。 姜令檀没注意到自己走了多远,她心里装了事,越不安就越觉得焦虑。 直到她闻到一阵清新的竹香,姜令檀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处陌生的僻静之地,周围都是林子,基本从未出过门的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林子周围隐蔽着数条曲径,实在混乱。 她手心都是冷汗,脑中阵阵眩晕,并没注意到身后漂亮得犹如翡翠的竹节上,一条盘旋已久的翠青蛇正在悄悄靠近,翠青蛇吐着信子,发出如枝叶震荡的沙沙声,蛇鳞在光阳下反射着潋潋绮靡之色,危险又迷人。 没等姜令檀有所反应,只见碧光一闪,蛇影蓦地朝她扑了过去,快若闪电的碧绿色影子,直惊得她连连后退。 姜令檀本就受了重伤的双膝,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她脚下一滑,膝盖发软,整个人踉跄跌坐在地上。 一双泛红的兔眼瞪得圆圆的,红唇无意识微微半张,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软的惊呼声,是那种惊恐到极致,声带震颤逼出来的吸气音。 对于蛇的惧怕,不亚于姜令檀觉得自己作为娴静淑女,也可以骂脏话的程度。 好在下一刻,冷白掌心从她身后探出,男人修长如玉的指骨不偏不倚,捏住了翠青蛇的七寸命门。 而这翠青蛇像是被摁了机关一样,蛇尾原地僵直,蛇信从口中垂落,直接僵死,连肚皮都努力向上翻了翻。 是谁? 姜令檀不由仰头,视线望向看去。 男人逆着光站在她不远处,身量实在生得高,一时间竟看不清他的容貌,只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如同书墨混了草药的迦楠香。 此时谢珩不露痕迹丢了那蛇,朝姜令檀伸手,却见她单薄的肩膀轻轻瑟缩避开。 这好像……有些嫌弃他摸过蛇的手? 竹林,顿时陷入了死寂中。 趺坐地上的少女,瞧着乖顺胆小,实则有着幼兽般那种涉世未深的倔强。 谢珩忽然觉得有趣,他垂眸从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擦净指尖后。 再次俯身,朝她伸手。 “不怕。”他声音很轻,透着宛若珠华般的清冽。 这分外熟悉嗓音? 姜令檀错愕,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轻飘飘拉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竹林幽深,簌簌风声。 谢珩见她站稳,十分守礼往后方退了一步,音色不觉含了几分淡笑。 “好巧。” “姑娘今日也来寺中上香。” 姜令檀却像被那话语烫到一般,下垂的指尖猛地一缩,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观音禅寺,再次与传言中十分神秘的太子殿下相遇。 “臣女,给殿下请安。”她纤长眼睫低低垂着,不敢抬眸,指尖微颤在半空中慢慢比划。 “免了。”谢珩颔首,尾音漫不经心。 姜令檀抿了抿唇,却感觉到太子目光落在她霜白荏弱的侧颈上,更是透着一缕意味不明深意,莫名令她感到紧张。 “姑娘侧颈受伤了。” “那蛇瞧着青翠欲滴,倒像是剧毒之物。” 随着太子话音落下瞬间,姜令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雪颈侧边皮肤痛得如被火灼烧了,浑身力气似乎也逐渐被抽离。 她惊惶抬眸,想要问些什么。 却撞进眼前男人那双深邃得瞧不出半丝情绪的凤眸,清隽俊雅,黑沉无垢,像是被水墨浸透了。 山风如林,云穿雨畔。 浮光落在太子殿下红衣玉带的侧影上,跃出细碎的金辉,贵若美玉。 唯有宝相花纹的绛红宽袖下,骨节秀致匀称的手掌,经脉微浮,握着一柄牙雕小扇犹那白玉映沙,挑不出半丝瑕疵。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 7 章 “姑娘可否觉得……” 姜令檀一双又乖又软的眼睛,盛着满满的无措。 她愣愣看着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朝她弯下了腰,漂亮的唇角牵出一抹戏谑深笑,语调极尽轻柔问。 “头晕乏力、四肢绵软、肌肤刺痛?” “或是出现幻觉?” 男人说一个,她身上就立马出现一种对应症状。 姜令檀得头晕得厉害,手脚软绵绵的如同踩在云端上,雪颈处的肌肤滚烫。 她不禁想,也许是真的中毒至深,而且还导致出现幻觉了。 不然谪仙般不染凡尘太子为何要对她这般笑,就像画本写得那样,是僻静山林中出现的漂亮男狐狸精,专挑她这种又香又软的小白兔一口吃掉。 不能晕倒,毒发身亡是很丢脸的。 这是姜令檀失去意识前,脑海中能最后想到的一句话,然后她彻底陷入昏暗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竹影沙沙,赤日炎炎。 红衣玉带的少年储君,他掌心下是少女不盈一握的纤腰,指尖覆着那柔软,似乎只要轻轻用力便能折断,深不可测的眸光,漫不经心落在少女霜白无瑕不见半点伤痕的雪颈上。 …… 禅房里静悄悄的,丫鬟拿来热水巾帕后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姜令檀闭着眼睛,漂亮的眉心轻蹙起一丝折痕,檀唇无意识微张粉润的舌尖抵在贝齿上,像是浸透了朝雾的荷花瓣儿,娇得可人。 谢珩缓缓伸手,微凉指尖在半空浅浅一顿,继而缓缓落下,从少女薄而软的脸颊轻轻摩挲过,最后停留在衣襟处雪白的肌肤上。 灯烛从侧旁落下光影,穿过帐幔,落在他冷白微突的喉结上,那漂亮得惊人的弧度上下滚了滚,春色涟漪,凉薄的唇蓦地生出一抹绝色。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姜令檀轻轻呜咽了一声,就像是无意识地啜泣。 谢珩动作微凛,缓缓起身往身后退了半步,但鼻尖上依旧萦绕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诱人甜香。 他目光落在床榻深睡的少女身上,只见她柔软掌心蜷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衣袖上翻下方手腕上的肌肤不慎露出几道刺目的青紫。 谢珩拧眉一看,发现青紫之上是数道血痕极宽的擦伤,只是那血早已结痂,像是多日前留下的。 刹时,那深邃暗沉的凤眸,逼出一道冷意。 他唇抿着,低垂的视线把人从下往上看了一遍,然后探过身去,修长指骨下压慢慢挑开少女单薄的夏裳。 本该羊脂美玉一样白皙无垢的肌肤,却像被人刻意打翻墨盘染了颜色。 她身上有好几处极深的瘀青,都像是跌在硬物上撞出来的伤痕,倒是脖颈下方除去衣物遮挡,能看到一道极淡的即将消散的掐痕。 其中最为严重是一双膝盖,红肿青紫也不知被罚着跪了多少个时辰才能落下这样的伤痛。 谢珩眉头皱了皱,侧脸像条冷得像是被风霜刮过,寒声朝禅房外吩咐:“告诉程京墨,去查长宁侯府。” “唤吉喜过来,给姑娘上药。” “再寻了全部干净衣裳一起送来。” 不多时,叫做吉喜的女暗卫从外边敲门进来。 谢珩眸色半敛,嗓音冷峻异常:“好好伺候。” “是。” 屋中威压冷凝得宛若有实质一般,谢珩从出生起就被当今天子封为南燕国太子,他少有这般情绪外泄的时候。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吉喜换药时发出些许衣料摩擦的声音。 谢珩身为储君每日分身乏术,他本该离去,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一直在屋中等到暮色在地平线上砸出浅浅的余晖,他不得不走时,才带着侍卫往东宫赶。 姜令檀这一觉睡得极沉,她是被禅院外的暮鼓声给吵醒的。 “呜……” 她人还未清醒,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那里的肌肤比她晕倒前还刺痛得厉害,不想指尖摸到了一些极凉的膏药。 是太子殿下寻了郎中帮她解毒了吗? 还是她已经死了? 四下暗蒙蒙的,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姑娘可是醒了。”恰巧这时门外响起一声浅浅的敲门声。 姜令檀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在长宁侯府瑶镜台小院闺房里,是在榻旁放了个巴掌大小的银铃,她有事摇铃即可,丫鬟自然会上前问话。 好在没多久,禅房外守着的丫鬟推门走进屋中。 丫鬟手里举着灯笼,穿着身淡绿色的夏衣服,一张小脸生得圆圆的很是讨喜。 “姑娘安好。” “奴婢名唤吉喜,是殿下吩咐伺候姑娘。” “姑娘身子可还有不适的地方,奴婢会医,姑娘若有不适尽管告诉奴婢。” 姜令檀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竟然里里外外都换了一身,就连她最贴身私密的小衣都没有放过。 当即双颊泛出一抹淡淡的桃花红,有些紧张看着丫鬟,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 吉喜笑眼弯弯道:“姑娘放心,是奴婢给姑娘上药时一同换的。” 上药? 姜令檀愣了愣,垂眸小心翼翼掀开单薄的夏裳一角,她发现不光是膝盖上极为严重的磕伤,就连手腕、掌心、锁骨上方暗藏的青紫都没放过。 不过幸好是有丫鬟吉喜,不知为何,她心底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毕竟像太子这样端方的贵人,绝对不会乘人之危,做那些有悖礼法的非君子之道。 吉喜端来蜜水伺候她喝了些,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青瓷瓶,双手恭敬递上前。 “姑娘膝上伤得厉害,寻常伤药就算用了大抵也会落下病根。” “这是殿下回宫前留给姑娘的秘药,请姑娘一定收好。” 精致漂亮的青瓷瓶上贴着‘莹玉’二字,被丫鬟双手小小托着,一看就不像寻常侯府勋贵家中能有的东西。 姜令檀纤长睫毛颤了颤,伸手接过握紧在掌心里。 这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姜令檀没想到她竟然因为中毒,在太子殿下的禅院里睡了快一整日,估计也只有像太子这般心善之人,才会怜她中毒,收留昏迷后的她妥善照顾,还不忘赠药。 只是她这一整日消失,也不知那嗜血的神秘贵人是否有派人寻她,若是一直寻不到,等她回府也不知会面临周氏怎样的惩罚。 含着这样的不安,姜令檀抬手朝吉喜比划问:“你可知观音禅寺后山,像殿下这般隐蔽的禅院可还有别处?” 当即吉喜眸光微闪不动声色落下,然后双眼弯弯笑道:“姑娘恕罪。” “奴婢并不知别府上的禅院。” “这处是每年七月皇后娘娘忌日时,殿下才会到这观音禅寺小住三日,给娘娘祈福。” 原来是这样么。 姜令檀不知何种原因,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在她还想问什么时候,屋外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禀告:“吉喜姑娘。” “禅院外寻来一个名唤鼓瑟的小丫鬟。” “她说她家主子丢了,问我们禅院可否遇到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生得十分好看。” 听到‘鼓瑟’二字,姜令檀单薄的背脊下意识一颤,脑中划过的是男人一张惊怖骇人的獠牙鬼面,面具下唇角微勾,透着一抹极致妖邪的鲜红。 那是她的噩梦。 是那恐怖嗜血的男人终于得空,所以派丫鬟来寻她了吗? 姜令檀脸色霎时白了一分,袖中双手无意握紧,掌心泛出潮潮的冷汗。 “姑娘。” “鼓瑟可是您的丫鬟。” “奴婢送您出去,也免得姑娘家中长辈焦急。” 姜令檀想摇头否认,但她想到周氏,想到还在府里的冬夏和常妈妈,太子殿下就算心善,她又如何拿得出证据,就算有证据,她如何开得了口。 姜令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朝吉喜抿出一抹笑,慢慢点了点头。 “那奴婢送姑娘出去。” 姜令檀跟吉喜走到禅院门前,果然不出所料,浓黑如墨的夜色中,鼓瑟提着一盏宫灯安安静静候在前方。 “十一姑娘。”鼓瑟朝她恭敬行礼。 姜令檀目光淡淡的看了鼓瑟一眼,她慢慢转身朝吉喜比划:“今日叨扰殿下,实在麻烦,劳烦姑娘替我谢谢太子殿下。” “十一姑娘客气了,我们殿下一向心善。”吉喜扶着姜令檀往前走,声音恭敬,目光却落在鼓瑟身上,不着痕迹闪了闪。 “姑娘请随奴婢来。”鼓瑟往前走了一步,恭敬在一旁道。 姜令檀这时候才骤然发现,两座禅院竟然一左一右,隔得极近。 走到那处有漂亮太湖石假山的禅院前,鼓瑟步伐一顿,轻声道:“请姑娘稍等。” 姜令檀不明所以,然后她就看见一辆马车从黑暗中缓缓驶出,然后无声无息停了下来。 马车是送她来时的那一辆,车檐上挂着一盏小巧的琉璃风灯,灯影昏黄,轻轻摇曳。 姜令檀指尖攥紧了衣袖里的青瓷药瓶,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低垂的车帘就像封住了恶魔的屏障,她只要伸手就会跌进深渊。 直到鼓瑟伸手撩开车帘,华贵的车厢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姜令檀眼眶里的泪都要逼出来了,又在下一刻生生止住,她抬眸不解看向丫鬟鼓瑟。 鼓瑟倒是俏皮笑了笑:“主子今日一直不得空。” “方才吩咐奴婢,先送姑娘回府。” “姑娘请吧。” 姜令檀生怕神秘嗜血贵人会反悔一样,不敢有一星半点的犹豫,扶着鼓瑟的手用最快的速度上了马车。 等马车摇晃,冲破夜色,离开观音禅寺,姜令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彻底落回肚子里。 一个时辰之后。 马车在长宁侯府一个不起眼的角门前停下。 姜令檀伸手敲了敲,里头果然候着一个守夜的婆子探出头来。 婆子赶忙收了手里的瓜子,似笑非笑看了姜令檀一眼,意有所指:“姑娘辛苦了。” “一早大夫人就吩咐了,姑娘回府后,让奴婢带姑娘立刻去玉笙居请安。” “大夫人有话问姑娘呢。”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 8 章 天穹上方,悬着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 浮云起伏,眼看要将那斑斓的月晕撞碎,云却不知被哪里的来风,一刮就散了。 姜令檀垂眸穿过廊庑,遥遥往周氏玉笙居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僵在了原地。 不过是片刻走神而已,她就听见身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催促道。 “十一姑娘还不快些。” “眼下这个时辰,就算姑娘不急,但也不能让大夫人一直候着,姑娘不能仗着大夫人对你的……” 姜令檀闻言,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婆子,她一双清澈澄净的乌瞳映着皎洁的月辉,明明瞧着乖顺无比,偏偏给人一种冷冽似刀的错觉。 霎时,婆子心口莫名一跳,口中催促说教的话音戛然而止。 “妈妈想说什么?” 姜令檀纤长眼睫眨了眨,伸手慢慢比划,看着不远处的婆子问。 那婆子却像受了惊吓一般,狠狠摇了一下头:“奴婢蠢笨,姑娘这手语奴婢却是看不懂的。” 姜令檀似笑非笑看了那婆子一眼,旋即转身朝玉笙居方向走去。 方才她不过是突然想到,三日前祠堂里发生的那件事。 虽然二婶娘已经把她丢失的白玉簪子给寻回来了,但她并不确定,被刺伤的黄妈妈会不会把事情捅到周氏那里去,拼一个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姜令檀掌心下意识蜷紧,紧抿的红唇透着几分冷意。 此时夜已深,月光落在地上,把四周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透着一种生硬的冷寂。 两刻钟后。 姜令檀站在玉笙居正门,她暗暗吸了口气,抬步跨了进去。 才穿过抄手游廊,老远就听到刘妈妈有些尖锐夸张的声音朝她道:“十一姑娘可算是来了。” “大夫人心里念着姑娘,都快子时了也不肯歇下,非得等姑娘回府不可。” 刘妈妈笑着走上前,伸手要扶,却被姜令檀不动声色地避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房。 姜令檀上前行礼,周氏端坐在梨花木交椅上,伸手接过丫鬟递上前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那透着凌厉与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饰看向她。 “你可知自己伺候的贵人,是玉京哪家府邸的大人?”周氏把茶盏随手往一旁黄花梨木桌上一放,青瓷烧的盏子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姜令檀蜷紧的指尖跟着一颤,脸色不由白了半分,她垂下长睫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情绪,在周氏逼迫的凝视下,轻轻摇了摇头。 不想她这举动,惹得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周氏生了几分火气。 “不知道?” 周氏冷笑了声:“你是假不知道,还是真不愿说?” “贵人寻你,是你的福气。” “日后你若能入了贵人的眼,被收入房中,那也是我赏你的福分。” 说到这里,周氏声音一顿,凌厉眉眼又慢慢温柔下来,她往前探身,伸手握住姜令檀凉得没有半分温度的掌心,微微用力。 “小十一。” “你要知道,我身为你的母亲自然是不会害你的,你若知晓那贵人身份,告诉我又何妨。” 有那么一瞬间,姜令檀那只被周氏握住的掌心,就如同被蛇爬过一样,她硬着头皮对上周氏略透着几丝贪婪的目光,没有半丝犹豫,再次摇头。 她瞧着害怕,偏偏那双看着就不会骗人的漂亮兔眸,透着惊颤和惧色的同时不躲不闪,迎向周氏的视线。 周氏前面所有的铺垫,感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上不下,偏偏眼前这人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周氏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正要斥责骂出口的时候。 刘妈妈赶忙走上前劝道:“大夫人。” “十一姑娘也累了。” “夫人不妨让姑娘先回瑶镜台休息好了,再喊了姑娘来问话也不迟。” 周氏虽不甘,但也知道姜令檀既然已经入了那神秘贵人的眼,日后她还得靠着庶女和贵人之间的秘密,来维系自己与成王府那点不可言说的关系,她不能把人逼急了。 “算了。” “你退下。” “这些日,你先不必去荣庆堂请安,权当是养身子。” 姜令檀见周氏疲惫揉着眉心,冷冷朝她挥手,她刚要松口气,还未转身就看见满眼疲色的周氏忽然抬眸,那视线又冷又毒死死盯着她一双眼睛,一字一句问:“三日前,在祠堂里。” “你可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周氏声音不大,那话就像是不经意间想到就问的。 可这一刻,姜令檀背脊微僵,心如擂鼓。 她努力控制着呼吸,慢慢抬起眼眸,冷得发颤的指尖蜷了蜷朝周氏不解比划问:“母亲问的是什么?” “是祠堂旁寻食的那几只夜猫吗?” 周氏一双透着精明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许久。 她冷哼一声:“没什么,你回去吧。” 姜令檀只当什么都不知,乖顺退了出去。 等她走远,当即周氏就摔了手旁的茶盏,气得胸口起伏:“不过是个庶女,简直是反了天。” “今夜我若不是因为等她,侯爷本都来我房里坐了片刻,结果又让偏院那些小妖精的琴声给勾走了。” 刘妈妈也知道这事怨不得十一姑娘,可偏偏十一姑娘被贵人叫出府去,大夫人周氏又着急和成王府那边牢牢搭上关系,当然是一刻钟也等不得,哪还有心思应付侯爷。 周氏越想越气,偏偏是这种节骨眼的时候姜恒道来寻她,她两难抉择拖拖拉拉姜恒道当场就没了耐心,直接被外头姨娘的乐曲给勾走了。 刘妈妈赶忙斟了一盏温茶递上前,又站在周氏身后替她捏肩:“夫人你也莫气。” “方才老奴瞧着十一姑娘那性子,夫人也知道她必是翻不出风浪来,若真知晓她伺候的贵人身份,夫人问了她能不说吗?” 周氏听了刘妈妈的话,喝茶的动作一顿,不确定道:“难不成,她并没入贵人的眼?” “得不了宠爱?” 刘妈妈拧眉思索一番,然后摇头道:“若说是没得贵人的宠爱,奴婢觉得却是不像的。” “十一姑娘过来时,老奴细细打量过。” “她身上的衣物并不是白日出府穿的那套,衣裳合身,料子配饰全都是玉京顶顶好的东西,显然是贵人早早就替她备下的。” 说到这,刘妈妈声音一缓,悄悄瞥了周氏一眼才小心翼翼道:“方才在灯下,老奴还注意到十一姑娘的脖颈虽然做了遮掩,但明显有一道被疼爱过的痕迹。” “那痕迹……看着……看着倒像是,男子欣喜之下咬出来的。” 听到刘妈妈这样话,周氏脸色当即又沉了一分:“都这样了,那你觉得她还不知那贵人身份?” 刘妈妈抿了下干涩的唇,颇有深意道:“夫人也知道玉京皇城这等地界,贵人玩的花样总是多些的。” “那闺房里的玩意更是数不胜数,上回十一姑娘不会被迷晕了才送过去的吗。” “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也如上回那般,贵人喜好就是这样。” 周氏强忍着心口那股郁气,一双眼睛看向窗外冷冷哼了声:“若是真如你说的这般,想必那位贵人应该是满意的,成王府那边我也有个交代。” “贵人接了成王从我这送出去的人,我也算与成王那边搭上了门路。” “我十多日前就听说,赵贵妃娘娘打算给二皇子选妃。” “原是想着云舒姐儿若是入了昭容长公主的眼,长公主为我们在赵贵妃面前美言几句,这天底下寻常勋贵府上的正室夫人,哪比得皇子妃来得尊贵。” “眼下……还不如寻了成王府这条出路,为我儿谋划。” 刘妈妈闻言一惊,没想到周氏竟还抱着这样算计的心思,当即脸上表情没控制住,露出了一丝诧异。 周氏冷冷瞟了刘妈妈一眼:“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是觉得我这般大费周章,只是为了世子姜怀彰能在成王面前露脸博得赏识?” “呵。” “我儿怀彰再优秀又如何,出生门第便是局限。” “还不如我给他的妹妹们挣个好前程,以后成为他的助力。” 刘妈妈一深想,只觉周氏的心思沉得可怕,太子生来高不可攀,二皇子却是个食人间烟火的,而且按照赵贵妃娘娘的受宠的程度,二皇子日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十姑娘能嫁给二皇子,二皇子又是个能成事的,那府中世子就根本不用愁前程和身份。 这样想着,刘妈妈冷冷打了个寒战,接着听到周氏冷声说:“过些日子,我们府上用十姑娘的才名办个诗会。” “再把各府的夫人贵女和少年郎君都请来。” “有长辈一旁看着,不过是个诗会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到时候借着诗会的名头,让成王府把云舒的名气传到赵贵妃娘娘那里。” 周氏深深一笑,十分满意当下的布局,她就不信自己费尽心思教养出来的女儿,会让一心给二皇子挣个好名声的贵人娘娘不动心。 更何况,姜云舒有名声,更有才气,就连生得平凡些的容貌,可能都会成为那位娘娘眼里的优点。 …… 姜令檀回到瑶镜台已是子时三刻。 常妈妈睁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声音微哽:“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冬夏连忙端了盏热茶递上前:“姑娘,是奴婢无用。” “自从姑娘离府,大夫人就派了婆子堵了瑶镜台的院门,吃喝都由人送来,奴婢和常妈妈本想在二门处等姑娘回来的,可是大夫人不许。” 姜令檀接过茶水,饮了小半杯,又拿起常妈妈递上前的热帕,慢条斯理擦着雪白玉嫩的指尖。 她红唇微弯,精致漂亮的眉眼隐约可见几分倦色,伸手朝冬夏和常妈妈轻轻比划:“我无碍,只是有些累。” 常妈妈和冬夏对视一眼,两人都闭口不问府外发生的事。 一个去准备洗漱沐浴的热水,一个去箱笼里寻了干净衣裳出来。 …… 姜令檀闭眼靠坐在热气氤氲浴桶边,身体缘微微后仰,秀美的下颌连着的纤细的脖颈,弯一道漂亮得惊人的弧度。 纤白薄瘦的肩背下,是被水汽浸出的娇艳欲滴的粉色,无声无息,偏偏透着极其诱人的旖旎。 今日,她从未想过能这样顺利从嗜血贵人那儿离开,本已经做好了会像上回那般,夜里噩梦连连的准备。 姜令檀静静想着事,忽然听见常妈妈在一旁有些不确定的声音问:“姑娘可还记得,之前伺候过七姑娘的黄妈妈?” 黄妈妈? 本是在走神的她,眸光颤了颤,慢慢睁开眼里。 她眸底虽有惊色,但依旧沉静看向常妈妈,轻轻点了一下头。 常妈妈叹了声,继续道:“想必姑娘是记得的。” “当初七姑娘和五姑娘都是极好的人。” “据晚间来送饭的婆子说,黄妈妈之前一直住在侯府祠堂后面的破屋里,她在七姑娘出事后受过重伤,手脚不便做不得活,就得了大夫人恩惠每月领着府里的月例养老。” “可今儿午间,黄妈妈竟然因为吃醉酒打翻了烛台。” “那破院失火,黄妈妈活生生被烧死了。” 姜令檀闻言,泡在热水里的指尖像是被风霜刮过,寒得没有半点温度,一双泛着朦胧水雾的兔眼睁得圆圆的。 她看着常妈妈,伸手极慢比划问:“被烧死了?” 常妈妈点头:“可不是么。” “当年七姑娘溺亡后的头七那日,黄妈妈在府外住的地儿就失了一次火。” “那时候外头都传是二夫人做的,她恨极了黄妈妈,可那时候二夫人病得整日昏迷连床都下不来。” “所以这回黄妈妈葬身火海,仆妇们都在传,黄妈妈恐怕是遭了天谴。”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 9 章【修】 黄妈妈为何好端端的,会大中午吃醉酒而被火活生生烧死,姜令檀心底多少已经猜到七八分,二婶娘宋氏去过祠堂,还捡回了她的玉簪子,自然也就遇到了被她刺伤的黄妈妈。 黄妈妈当时疯疯癫癫,加上又黑灯瞎火…… 姜令檀闭着眼睛,细细想着这十多日发生的事情,玉白指尖搁在浴桶边缘,沾了水就润出几分诱人的粉来,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她指尖滑落在地上,霎时浸湿了一大片。 …… 三日后,清晨。 姜令檀正在用膳,桌上放着一碟玫瑰莲蓉糕、一碟翠玉豆饼,以及一碗火腿虾仁粥,加上三份小菜和一杯热牛乳。 玫瑰莲蓉糕是用糯米加了玫瑰酱蒸成的,出锅后又铺了层厚厚的蜂蜜,瞧着可口,但一口咬下去腻得姜令檀小脸一皱,慌忙喝了一大口热牛乳解腻。 常妈妈在一旁伺候,见她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赶忙笑着上前把那碟玫瑰莲蓉糕给端远些,免得闹得她连余下的几样都没了胃口。 姜令檀看着那碟被端远的碟玫瑰莲蓉糕无声叹了口气,她性子虽然瞧着乖顺好欺负,但是实际却有一股韧劲。 就像好吃的东西她从来不会多贪,那些难吃讨厌的,她也能忍着难受吃上些许,但若是可以不吃,她绝对是一点都不会沾的。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大夫人周氏为了体现自己作为嫡母的贤名,从府外请了女先生给家里的庶女们授课,无非是琴棋书画能识会写即可。 但是她每日下学去荣庆堂请安后,就要立刻回到瑶镜台小院单独跟着阿娘读书写字,就算手腕肿了指尖生了薄茧,阿娘若不满意,她就能练到深夜,只为写好一个字。 阿娘常说对她说——“行有所止,欲有所制。” 姜令檀这些年的确做得很好,她就算再不喜欢那甜得发腻的糕点,但吃进嘴里的那一口,还是一丝不苟咽下去。 常妈妈见她腻得厉害,满脸心疼端了茶水上前:“奴婢听大厨房的人说,这几日是十姑娘点名要吃这玫瑰莲蓉糕。” “若是姑娘实在不喜,老奴想法子让大厨房的婆子通融通融,给姑娘换了别的?” 姜令檀饮了小半盏清茶,总算把那种腻翻五脏六腑的甜味给压了下去,她闻言朝常妈妈轻轻摇了一下头。 她那十姐姐姜云舒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 争强好胜,又爱名声,偏偏性格却是个十分矛盾的,既要彰显她高高在上的身份,又要体现她对府中姐妹的照顾。 而嫡母周氏,为了贤名要求府里头姑娘无论嫡庶,平日的吃食得一模一样。 于是就有了姜云舒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府中大厨房每日就按照姜云舒递上的单子,准备姑娘们的三餐。 至于那些精贵少见的东西,周氏则会私下补贴,让小厨房单独做。 姜令檀垂眸吃了半碗火腿虾仁粥,小半块翠玉豆饼,再加上一杯热牛乳,便搁了筷子不用了。 今日不用请安,她接过冬夏递过来的温帕净手,本准备按着这些年的习惯,先去书案前练一个时辰的字,再寻本闲书打发剩下的时间。 可她连墨都还未研磨好,就听到刘妈妈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姑娘怎么还在院子里待着。” “今日十姑娘在府中办诗会,外头宾客都快来齐了,大夫人见姑娘迟迟未到,便换了老奴来寻姑娘去荣庆堂花厅请安呢。” 姜令檀握着笔的指尖一顿,隔着窗子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刘妈妈。 刘妈妈笑得十分刻意:“姑娘快些吧,也无需装扮了,今日是贵女和郎君间的诗会,等会子姑娘乖乖陪在长辈身旁就好。” 姜令檀面色神情不变,心底冷冷笑了声。 诗会的时间估计早定下的,只是这几日周氏以她养病为由,让她不必去荣庆堂请安,加上瑶镜台偏僻,若没人告知她根本就得不到外头半点消息。 姜令檀随手把毛笔搁在砚台上,朝刘妈妈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就由常妈妈和冬夏扶着去里间换衣裳。 她衣裳不多,大多数以素雅浅淡为主,最为打眼的是箱笼角落放置的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鹅黄色衣裙,她伸手指了指。 冬夏一抖,声音有些不确定问:“姑娘确定穿这身?” 姜令檀抿唇笑了,慢慢点了一下头。 等她换了衣裳出来,候在门边的刘妈妈也是一愣:“姑娘今日怎么穿的这一身。” “鹅黄太艳,不合姑娘的性子。” “姑娘不如换了吧?” 姜令檀侧身,含笑的兔眸里似带着疑问看向刘妈妈,伸手比划问:“妈妈方才不是催我快些。” “为何要换?” 刘妈妈被梗得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才好,总不能说姜令檀衣裳是三日前上香时从神秘贵人那穿回来的,过于华贵,等会儿子会压了十姑娘的风头吧。 姜令檀见刘妈妈吃瘪,她唇角微微一翘,带着冬夏和常妈妈直接出了瑶镜台。 今日荣庆堂格外热闹,隔着老远,姜令檀就听到里面传来太夫人和众人说笑的声音。 “善善来了。”她才行完礼,就看到太夫人朝她招手。 姜令檀乖巧走到太夫人身前,老太太亲昵拍了拍她柔软的手背,温声道:“各府的姑娘们这会子都在花园里对诗,你十姐姐前头还念着你呢。” “好孩子,过去玩吧。” 姜令檀余光一扫,见周氏正同几位夫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四下丫鬟婆子也只剩下近身伺候的在一旁伺候着,她转念一想,许是在谈论府中哥哥们或是她十姐姐姜云舒的亲事。 那她的确不好久留。 当即姜令檀乖巧朝众人一笑,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离开荣庆堂,她并不想去花园里凑那样的热闹,就脚下一拐换了一条更为安静的小道,往瑶镜台小院的方向走,却在半路上差点和一位一袭黑衣的少年郎君撞在了一处。 那人行色匆匆,见姜令檀被丫鬟扶稳并没有伤到,连连道歉后就赶忙火急火燎地离开。 不想才过了一刻钟,那少年又再次追了上前。 “姑娘。” “姑娘稍等。” “在下有事相求。” 常妈妈和冬夏一脸戒备拦在姜令檀面前,大有一副少年若敢冒犯,她们拼死也要把这登徒子打走的决心。 姜令檀回眸,远远望了过去。 是个玉树临风,气宇不凡的少年,他应该还未到束冠的年纪,一袭玄色衣袍衬得身量高挑,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今日府中宴请,多了外人也能理解,何况瞧他打扮就是家世极好的郎君。 果不其然,姜令檀看那少年遥遥对她抱拳行了一礼:“方才得罪姑娘了。” “我姓施名故渊,家中是玉京淮阳侯府。” 说着,少年扯下腰间的玉佩,双手递给常妈妈,常妈妈伸手接过细细看了许久后,朝姜令檀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身份没错,她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薄待。 姜令檀垂下眼帘,指尖朝常妈妈慢慢比划。 常妈妈转而问那少年郎君:“我家姑娘问世子,不知有何事相求?” 施故渊骤然愣住,他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竟然不会说话。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结结巴巴道:“姑娘的手语我能看得懂。” “就是不知能不能麻烦姑娘,帮我把这东西递出府去,这会子祖母有事急寻,我又怕耽误时辰被家师责怪。” 姜令檀第一反应,只觉这施家世子好生奇怪,竟然让一个姑娘家帮他出府递东西? 施故渊见她沉默以为她不愿,连忙解释道:“家师除了对我这种顽固不化的学生严厉些,平日对小姑娘最为和善,我若还不送过去,明日就死定了。” 施故渊这也属于是病急乱投医了,生怕对方不信似的,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叠,足足有一块青砖那么厚的书册。 纸张最上方,龙飞凤舞十分醒目写着“反省”二字。 姜令檀??? 这难不成,是检讨书? 只是这位施家世子他是犯了天条么,写那么厚的检讨书。 施故渊唉声叹气:“说来倒霉,没忍住性子,犯了错事被老师责罚。” “老师人很好的,但我不敢去送,我身旁的小厮也不敢,所以想求求姑娘你。” 他话说的时候,一双眼睛又黑又圆,让人顿时软心,但姜令檀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依旧有些踌躇。 施故渊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姑娘我真没骗你。” “家师严既清,他算个好人。” 严既清? 姜令檀乌眸闪了闪,眼中闪诧色,若她没猜错,施家世子口中的老师严既清,恐怕就是传说中那位学识如浩瀚星海的内阁首辅严大人。 他是永安三年的进士,出生清贫,却在入朝后第二年升任东阁大学士,之后又迁任吏部尚书,次年调入户部。 在永安十三年,他以内阁次辅的身份,力排众议补上了南燕朝堂整整空置了三年的首辅之位,在这之后,他被天子命为太子太傅,顺便指导宫中所有皇子的学业。 如今已是永安二十六年,姜令檀记得阿娘曾提到过严既清师承齐家,是她早已冤亡的外祖齐居正的学生,而当年齐家的冤屈,是她阿娘到死都放不下的心头刺。 若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那位严大人,姜令檀红唇抿了抿,朝常妈妈点头。 常妈妈赶忙上前接过,那一册厚得不可思议的检讨书。 …… 她带人走的是三日前深夜回府时那处偏门,守门的婆子识得她,这会子估计是偷吃了酒,人有些醉醺醺的,只当她是去给周氏办事,拦都没拦就放她出去了。 人多显眼,姜令檀让常妈妈和冬夏暂且留在府内,等走到施家世子形容的那辆等候的马车前,她指尖微曲,雪白的指节在车辕上方轻轻敲了敲。 接着就听到马车里一个极冷的声音,漫不经心道:“犯了什么错,说吧。” 姜令檀一愣,只觉这声音分外地熟悉。 下一刻。 华贵的车帘,被一柄雪白无瑕的玉尺给挑了起来。 男人闭目抚膝坐在纤尘不染的马车里,白衣无垢,墨发披散,只露出袖摆下那一截修长清隽,握着薄薄玉尺的大掌,云淡风轻的嗓音透着几分漠然。 “外头跪着。” “念。” 姜令檀惊得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红唇微张,怀里一叠反省书册被她指尖下意识攥紧,抓皱了。 她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不想动静过大,惹得马车里的人幽幽睁开那双沉黑如浓墨,暗含薄霜的漆眸。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9. 第 9 章【修】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 10 章 怎么会是…… 太子殿下? 四目相对,被那双深得能把人陷进去的眼睛望着,姜令檀呼吸不禁急促了几分。 最先回过神来的人是谢珩,他眼中诧色不过是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丝毫查不出半丝端倪。 “十一姑娘。” “好巧。”他嗓音含笑,语调一如既往地温柔,就像春日渐融的冰雪,潺潺清润。 “殿下万安。”姜令檀红唇抿了抿,伸出指尖在半空比划一瞬,屈膝朝马车里的人恭敬行礼。 她纤长弄浓密眼睫垂着,瞧不清眸底的神色,纤细指尖因为用力过度微微泛白,怀里紧紧抱着一叠好似书册的东西。 不过是一眼,谢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毕竟眼前少女怀中抱着那一叠足有青砖厚的东西,最上方龙飞凤舞十分醒目写着“自省”二字。 无非是施故渊怕呈了东西,依旧被老师惩戒,于是找了个瞧着软和好说话的姑娘帮他走这一趟,摸准了老师的性子,对女子向来大度和善。 谢珩好似笑了一下,清隽面容透着漫不经心的深意,掌心捏着冷白玉尺朝车辕上方点了点,哑声道:“上来。” 姜令檀微惊抬眸,只觉得他浅淡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寸一寸像是有重量般,竟莫名让她觉得危险。 她想摇头拒绝,只当把施家世子的东西送到便可。 可男人像是早就瞧出了她的心思一般,声线既轻又淡朝她缓缓说:“施家世子那反省书,孤是替老师收的。” “自然要检阅一番。” 太子给出了合情合理的理由。 而且这里是长宁侯府偏门外,不排除会有人经过,若她一直站在马车前,难免引起注意。 姜令檀掌心用力,纤薄的背脊僵直往前迈了一步。 车辕有些高,下方又没有放踩脚的矮凳,她就算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往往都有丫鬟婆子跟着伺候。 一时间,只能踌躇站在原地。 下一瞬,男人修长冷玉似的掌心伸到她眼前,微拢的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掌纹干净清晰,这是一双常年执笔握刀的手。 姜令檀一怔,指尖颤了颤,慢慢抬手将自己柔软的掌心,轻轻放到男人宽大干燥的手掌心里。 只觉一股力道从手腕上传来,她被他轻而易举拉进马车里。 不过是片刻的触碰,她肌肤烫得厉害,就好像是沾染了他掌心的热意,一时半会不见消下去。 姜令檀努力装作镇定模样,双手把那一叠被她攥出折痕的纸张往前递了递。 她想着他快些看完,她能尽快告辞离开。 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接过那叠青砖一样厚的反省书后,随手往桌案上一搁,深潭一样的目光却落在她身上轻轻一扫,挪开了。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掌心随意撑在青玉案几上,端的是清贵儒雅,守礼克制。 但姜令檀莫名脸就红了。 因为她今日穿的恰好是三日前,在观音禅寺被救她,丫鬟替她换上的那身衣裳。 鹅黄的绣缠枝棣棠百褶裙衫,配着同色的掐花对襟外裳,腰上系着玉色宫绦,末端巧坠两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明艳娇俏。 姜令檀再抬眸时,发现男人的目光已经落在那一叠龙飞凤舞的自省书上,她暗暗吸了口气,指尖微蜷无意识捏着腰间宫绦上坠着的圆润珍珠,有些走神。 “小十一。” 谢珩指尖叩了叩书案,似乎抿唇朝她笑了一下,掌心从施家世子那叠反省书的最上方掠过,而后慢条斯理斟了一盏茶水,推至她面前。 “今年开春产自洞庭的君山银针。” “味道尚可。” “尝尝。” 茶芽在水里化开,两头尖尖,形似月牙,浮在淡色的茶水中,瞧着十分的好看。 姜令檀视线落在那玉做的,透着薄光的盏上,指尖蜷了蜷小心端起玉盏,垂眸慢慢饮了一小口。 入口生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你可知,施故渊他为何要写这自省书。” 姜令檀闻言一愣,很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只知施家世子犯了错,被老师惩罚,至于是什么原因,她不会问,也一概不知。 谢珩挑了一下眉,声音低低。 “嗯。” “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是把孤那十分蠢笨的二弟给打进了太医署,差点打折了一条腿而已” ??? “咳咳咳……”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突兀,姜令檀惊得指尖一颤,满满一盏才抿了一小口的茶水,一下子全都泼在了身上,胸前位置眨眼睛就湿了一大片。 夏日衣裳穿得单薄,加上这种鹅黄的颜色,一湿就透,隐隐约约似能看清内里小衣的模样。 这般情况,倒像是她不知所谓而明晃晃地勾引。 这样一想,姜令檀无措抬眸,却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一双乌眸。 她伸手想要解释并不是这样的,刚刚只是被他的话吓到才失手打翻茶水,可手一伸又露出了她胸前起伏处,那一大片湿得十分明显的水痕。 姜令檀般模样落在谢珩眼中,就如丝细雨下即将被浸透的娇花,长睫微颤,粉润的唇沾了茶水,颜色娇得可人,单薄夏裳似透非透,有几滴水珠顺着她指尖润入单薄的料子内里,曼妙似无声诱引。 但他作为端方君子,不过扫了眼,便克制挪开目光。 “擦擦。” 谢珩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微侧了身体避开视线递给她。 姜令檀根本不敢抬眼去看,慌乱伸手接过,可这时候茶水早就浸透了衣裳,还渗湿了贴身的小衣,自然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的。 她今日在府外耽误了许久的时间,也不知冬夏和常妈妈会不会等急了,等会儿在府中宴会散场前,她还要去一趟作诗的那处园子,毕竟不能全程都不出现的。 这样想着,姜令檀捏着帕子的掌心不由沁出一层薄薄的湿汗,秀气的鼻尖一皱,眼眶因为焦急红了一大圈。 “柏仁。” “三日前,观音禅寺那衣裳,你让吉喜速去东阁速取一套送来。” “是。” 衣裳??? 姜令檀闻言,懵懵抬眸不解看向对面的太子。 谢珩轻咳了声,嗓音有些偏低:“孤让人去寻了。” 姜令檀依旧有些呆呆地回不过神,她抿着唇指尖不确定指了指自己的外衣,又指了指马车外面。 男人颔首,瞧不出丝毫的情绪的眼瞳往车帘外淡淡瞥了眼:“不必惊慌。” 不过是等了两刻钟,马车车厢外响起一阵极快的脚步声:“主子。” “寻来了。” 车帘被人从外挑开一角,一双手恭敬把整套衣裳递上前,等谢珩接过后,外头的人一刻也不敢耽搁行礼退了下去。 姜令檀看着谢珩掌心托着那一身叠得整整齐齐与她身上一般无二衣裳,她虽有疑惑,但也只当做太子的下属们能力出众,手段通天。 “小十一” “你自便。”谢珩垂眸把衣裳放下,声音轻缓道。 就在他正准备下车离开,姜令檀也即将跟着微松一口气的时候,马车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听着就十分吊儿郎当的声音。 “我大哥呢。” “我太子大哥在马车里是不是?”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想硬闯,却被守在马车外的侍卫给拦住了。 “二殿下。” “太子殿下不在,二殿下请回吧。”这是侍卫的声音。 接着马车外那个嚣张的声音,用鼻音冷冷地哼了一声:“柏仁和吉喜都在马车外候着。” “你们这一群土狗,当本殿下是我二哥那种傻狗吗?” “哈,对了。” “本殿下刚回玉京,就听说我二哥被施故渊那傻子给揍进了太医署。” “伤得重不重?” 侍卫的声音有些犹豫:“二皇子殿下只是轻微的擦伤。” “什么?” “原来伤得不重啊,他怎么就没有被施故渊那傻子给打死了呢……” 外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姜令檀指尖紧紧握着衣裳,水盈盈的乌眸内含着她努力下压的不安。 她现在和太子独处一处,最重要的是她还这样“衣衫不整”,若这副模样被外边的人瞧见,便是她染了太子殿下端方君子的名声。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时候,谢珩抬手不疾不徐斟了杯新茶,氤氲热气散了密闭的车厢里,茶香萦绕,他指尖沾了茶水,缓缓写了四个字。 “非礼勿视。” 姜令檀视线落在沾了水痕颜色就变得极深的青玉桌案上,眼睫轻轻颤了下,顷刻间明白他的意思。 想来也是,像太子这样把规矩刻在骨子里的年轻储君,是最重礼教的端方君子,又如何会沾染她的清白,若非事出紧急,眼下不得不等她换了外裳。 “是臣女冒犯殿下。”姜令檀目光不敢看他,指尖却慢慢比划。 谢珩微点一下头侧过身去,也不知从何处扯出一条有掌心那么宽的白绸,缠在指尖上的白绸被他用来蒙住了眼睛。 一言一行,都是君子坦荡荡的光明磊落。 姜令檀深吸了口气,她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若三皇子真的强行上了马车,她衣裳整洁至少能说事出有因。 现在她只要把外头罩着的那件沾了茶渍对襟外裳换掉便可,有外裳遮挡,里头就算湿透了,也不打眼。 想到这里,姜令檀指尖伸到衣襟前,慢慢解开雪白脖颈下方第一颗暗扣。 在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的车厢内部,衣料摩挲产生令人心颤的簌簌声,如树影枝叶相缠。 特别是双眼被蒙时,那声音落在耳中就是成倍放大,成了一种无声的,却比明晃晃的勾引更为诱人的心旌摇曳,浮想联翩。 车厢内,两人都下意识屏息凝神,只觉时间漫长得宛若没有尽头,度日如年。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第 11 章 这片刻时辰,对于两人来说似乎都格外的难熬。 姜令檀指尖颤得厉害,前襟的一颗珍珠纽扣,那珍珠生得圆润光滑她扣了许久,却无论如何都扣不上,大片雪肌露在衣襟外,莫名的热气蒸得她双颊连着下颌柔美的线条,像是染上好看的云霞,粉得旖旎。 这一刻,她急得白皙的额心沁出了一层薄汗,可马车外的声音离得愈发的近,若仔细听,周围的侍卫许是快拦不住那位听声音就十分嚣张跋扈的三皇子殿下。 “你们这群土狗。” “我大哥以前三天没见我都能想疯我,何况已经整整有一年没见本皇子了。” “都给我让开!” 姜令檀被那声音扰得手心发软,香汗从指尖浸在珍珠上,就更加滑得厉害。 密闭的空间里,她身上的甜香被一旁玉盏中的茶味一衬,浓得愈发明显。 姜令檀抿着唇,就在珍珠扣即将扣进去的瞬间,她忽然听见一道略显低垂嘶哑的嗓音,又轻又柔薄热气息好似她耳廓擦过。 “小十一。” “好了吗?” 他声音问得突然,姜令檀又过于紧张,吓得一抖,珍珠再次从扣眼中滑了过去。 许是半晌没有听到动静,谢珩伸手轻轻扯落蒙在眼睛上的白绸,目光却是十分得体有礼,并没有立刻朝她身上看去。 姜令檀指尖紧紧捏着那粒珍珠,另一只手借着衣袖的遮掩挡住前襟的位置,若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任何异常。 外面的声音依旧吵闹不休,三皇子仗着身份知道侍卫不敢真伤了他,大有一副他今日见不着太子,他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姜令檀有些苦恼往后缩了缩身子,乌眸中含着忧色,但还算是淡定。 “十一。” “过来。” “到孤的身后来。” 这一刻,谢珩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怒,只是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侧眸朝姜令檀伸出玉一般的大掌。 姜令檀闻言,眸光一颤,不可思议抬眸,视线落在他凌厉分明却格外清隽俊逸的侧脸上,心脏震动,快得就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十一在想什么?”谢珩唇角微抿,好似笑了一下。 声线清冷,乌眸深邃望向她:“孤不过是觉得,孤的身量……” “十一又生得娇小。” “谢三这性子,孤今日若不见他,恐怕十一也别想从马车里离开。” 姜令檀霎时就红了脸,她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让她躲在他高大的身体后方,能完完全全挡住她的身形,等太子见完三皇子她也能回去了。 如此也好。 姜令檀深吸了口气,柔软的掌心慢慢撑着身体站起来,另一只手笼着前襟那处不显眼的地方,小心翼翼准备往太子身后走去。 也不知是她走得太急,还是因紧张恍神,脚下忽然被她换下来悄悄堆叠在角落的外裳绊了下,身体一晃,直接跌入了金尊玉贵太子殿下的怀中。 “……”她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空气宛若凝住一般,死寂一片。 姜令檀身体刹时僵住,透着惊色的兔眸,对上了一双沉静如水漆似深潭的眼睛。 她顾不得多想,慌忙伸手朝谢珩比划,可却忘了衣襟前还有一粒珍珠扣没有扣实,大片雪白的玉肌随着她后仰的姿势,没有半点遮挡。 这一刻,要是有后悔药可以选择,姜令檀绝对不会出于心善和对严既清严大人的好奇,接下“自省书”这块烫手的山芋,她徒劳无功地闭眼,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才好。 若说方才不小心打翻茶水她能解释只是意外,现在这种衣襟半露投怀送抱的举动,若从人口中说出不是明晃晃地勾引,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信。 谢珩垂眸,目光只是不经意一瞥便挪开了。 他身上是男子特有的滚烫温度,隔着衣料能情绪感受到他结实有力的胸膛,迦楠香冷冽却能灼人。 “不怕的。” “十一也不必紧张。” 姜令檀手脚发软,被谢珩温和扶着坐了起来,她三魂六魄都不知惊到了何处。 直到男人霜白的指腹,慢条斯理捏住她衣襟前的珍珠扣,用力一摁,珍珠镶入扣眼中。 “事出有因,孤不怪你。” 姜令檀顺着谢珩的视线,才发现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是落在她扣扣子已经微微有些红肿的指尖上。 她指尖发麻,贝齿紧咬唇瓣,心里的紧张像是被他安抚下似的,不禁想到君子克己复礼,说的就是太子殿下这般平行高洁的人吧。 就算这样冒犯的事情,他作为金尊玉贵的人,却没有责怪她一字不妥。 姜令檀这般想着,软软的身子缩成一团,跪坐在男人高大的身体后方。 下一瞬,车帘被人用白玉戒尺漫不经心挑开。 男人的声音落在姜令檀的耳朵里,既轻又淡,如同极巅上将融未融的冰川白雪,承载着无情的凛冽。 “谢三。” “给孤闭嘴。” 前一刻还呱呱嚣张不停的三皇子谢清野,就像是人被点了哑穴一样,瞬间没了半点声音。 侍卫让开后,他应该是往前走了几步,车辕微微一震。 三皇子应该是想爬马车的,然后被人用玉尺给轻而易举地打下去了,那声音听着更像是实打实落在骨肉上“啪”的一声。 姜令檀缩在后边,身体也跟着抖了抖。 …… 马车外,三皇子看着就是个皮实的,他揉着被打红的指骨,笑嘻嘻道:“大哥真是无情,枉弟弟我一回京便来寻你。” “我在外头瞧着你马车守得严实,还以为哥哥在外边金屋藏娇呢。” “可惜了。” “是么?”谢珩冷笑了一下,微勾的唇角抿出一丝凉薄,“你若愿意,孤不妨让父皇派你去漠北贺兰氏多待两年,日后也不必回京了。” 三皇子就像听到了恐怖故事,吊儿郎当的声音当即都变得正紧了几分:“不不不。” “弟弟只是纯粹想太子大哥了。” “急着找大哥叙叙旧。”谢清野说着下意识往后方退了一步,但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珩指尖捏着玉尺不急不缓在车辕上点了点,发出轻微的声响,声音不大,落在谢清野耳朵里,他手掌心却有些生理性地疼了起来。 这东西拿在严既清手里最多只是惩戒,但拿在他大哥谢珩手里,却是能要他谢三小命的玩意。 然后谢清野目光一顿,落在青玉案上那一叠有青砖后的自省书上,龙飞凤舞不是施故渊是字,还能是谁的字。 这感觉此地不宜久留,他今儿出门没算日子,明明是准备出来挑事的,但可能他自己要变成事故,谢清野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太子大哥,今日心情暴躁。 这样想着,三皇子悄悄往后又挪了一大步,正准备告辞走人。 然而谢珩唇角的笑容愈发的和煦了,玉尺轻轻点了点桌案上的纸,嗓音不急不缓:“若是想和施故渊一样。” “孤同老师说一声便是。” 谢清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指了指那叠东西,又指了指自己:“本皇子没犯天条,本皇子不用试。” “只有施故渊那个傻狗,才会想不开去揍二哥那只蠢狗。” “弟弟既然见着大哥平安健康,没有死透,弟弟也就放心退下了。” 谢清野说完,根本不敢有片刻耽搁,翻身上马用了比被追杀还快不止的速度,头也不回地离开。 …… 车帘被人重新放下。 许久,姜令檀垂着眼帘慢慢从谢珩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她不敢看他,指尖轻轻比划:“臣女今日,谢谢殿下。” “无需。”谢珩声音依旧温和平静,少了几分方才他作为兄长同三皇子说话时,特有的威压。 姜令檀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松下来,她柔软掌心紧紧握着换下来的外裳,正准备行礼后,抱在怀里一起带出去。 然而男人视线落在她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掌心上,嗓音轻轻:“外裳留下,孤让吉喜处理干净。” “你这般拿在手里,难免引起怀疑。” 姜令檀连呼吸都不由微缓,她眼中透着满满的感激,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十分认真朝谢珩再次行了一礼 ,才由马车外一直等候着的吉喜伸手扶下去。 四周很静。 马车外,之前那些侍卫不知藏去了何处。 姜令檀薄红的小脸,被风一吹终于散了几分热意。 殿下高洁,贴心又善良,更是救她多次,日后若有机会报答,她定是毫不犹豫。 压下心里凌乱的思绪,姜令檀最后回眸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提着裙摆快步往长宁侯府那处偏僻的角门走去。 里头守门的婆子依旧醉得厉害,她心惊胆颤走了进去,见到候在不远处的常妈妈和冬夏时,脚下一踉跄软得差点站不稳了。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11. 第 1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2 章 长宁侯府西侧的这处角门,是连平日仆妇出府采买都少有人走的,位置实在有些偏僻。 姜令檀轻轻推门进府,往前走两步就看见那守门的婆子,醉得躺在一张宽椅上呼呼大睡,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四周幽静,夹道旁随意栽了些低矮的青竹,因为平时疏于管理,枝叶生得随意凌乱。 姜令檀往青竹丛中望眼,恰好看见常妈妈拉着冬夏满目焦急从翠绿枝丛中走出来。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常妈妈压低的声音透着焦急,她赶忙迎上去拉着姜令檀上上下下打量,就怕自家姑娘是在外边遇着危险,才耽搁得这样久。 姜令檀拍了拍常妈妈的手,又朝冬夏安抚一笑,轻轻摇头表示无事。 眼下时间紧迫,也不敢过多耽搁,毕竟姜令檀得在府中诗会散场前赶到小花园,然后十分低调地露个脸,既表示她有心捧场,也暗示她乖顺听话没有要抢嫡姐风头的意思。 长宁侯府诗会是用十姑娘玉京第一才女的名声下的请柬,以姜令檀对十姐姐姜云舒脾性的了解。 她若全程不出现,姜云舒只会觉得她拂了众人面子,若她在诗会上停留的时间过长,姜云舒又会觉得她是有意要用美貌艳压。 所以姜令檀最好把时间把控在一刻钟以内,既能让姜云舒觉得满意,又不会让她觉得自己过于刻意。 时值七月中下旬,接近晌午,天气热得厉害。 长宁侯府诗会选在巳时到午时之间,避开了暑气最盛的时辰,又选了一处背靠水榭的园子。 这样少年郎君和少女们既能三三两两玩在一处,也同样不会耽搁陪着一同过来的长辈聚在花厅里聊天。 到时等诗会散场,众人在未时前用完午膳,申时可以小歇或者相聚一起游园,若是夜里还有其他活动,也可以提前告辞。 这样的安排也算费尽心思,宾主尽欢。 …… 姜令檀带着常妈妈和冬夏走得有些急,等穿过抄手游廊快到水榭时,她白皙肌肤上已经浮出一抹烟云似的薄红。 好在这时已有丝丝凉风从水榭旁吹来,周围暑气渐缓,她也算舒了一大口气。 这次诗会请得人多,不光是各个府上的贵女和少年郎君,就连太学里的学生也都请了不少,姜云舒又是早有准备,园子里吟诗作对的声音倒是没有一刻停过。 姜令檀不想突兀出现过于惹眼,她就带着常妈妈和冬夏,主仆三人绕着水榭走了小半圈,悄无声息绕到了园子后方,找了块不起眼的树荫悄悄坐下。 前方众人在行飞花令,以带“花”字的诗词为对,“花”字依次推后往下。 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垂眸观战。 姜令檀借着树荫遮挡,抬眸往远处望去,见姜云舒一袭十分醒目的红衣,被众多贵女和少年郎君众星捧月围着,眉宇间傲气十足。 这时也不知是谁对了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注1] 姜云舒立马接了句:“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注2] 但凡姜云舒开口,场间捧她的太学学生们叫好声一片。 姜令檀坐了一刻钟左右,到了晌午用膳的时辰,园子里热闹也渐渐散了,那位求她帮忙送自省书的施家世子,倒是不见人影。 这时候,姜云舒终于得了片刻空闲,避开众人带着丫鬟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十姐姐。”姜令檀站起身,指尖轻轻比划。 今日的姜云舒也不知是心情愉悦,还是因为姜令檀的回避令她满意,她唇角露出一抹笑,语调十分亲昵道:“十一妹妹真是令我好找,母亲让我带着妹妹一同玩耍,妹妹倒是好,一个人悄悄在这儿躲懒。” 姜令檀抿了抿唇,目光轻轻从姜云舒兴奋得红扑扑的脸颊上滑过,然后指了指那群已经走远了的少年少女,垂眸比划道:“恭喜十姐姐今日诗会得了头筹。” 说到诗会头筹,姜云舒自然高兴,高兴到她自动忽略了姜令檀身上那一套她从未见过的精致衣裳,亲亲热热拉住姜令檀的手温和道:“诗会热闹,妹妹喜欢就行。” “但我也知晓妹妹一向喜静,热闹多了妹妹会觉得烦闷,午膳休息后府中会有个游湖小聚,到时永平郡主、英国公府的赵姐姐、宣平侯府的妹妹,还有华安郡主我都请了……” 说到这里,姜云舒声音微顿,笑吟吟望向姜令檀。 作为相处十多年的姐妹,姜令檀又怎么会不明白她这位十姐姐话中的深意,无非就是让她午膳过后寻了不喜热闹的借口避开罢了。 好在姜令檀是真的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也同样觉得人多话就多,一定会吵得厉害。 她闻言漂亮的兔眼眨了眨,乖顺温柔,像传说中初到人间不韵世事的玉兔,翘起的唇角连弧度都是令人怜惜的好看。 “姐姐去玩,无需顾我。” “人多,我要回瑶镜台小憩。”姜令檀比了个要睡觉的手势,朝姜云舒指了指瑶镜台的方向。 姜云舒当即笑逐颜开,只觉眼前这个十一妹妹真是合她心意,那双漂亮从不骗人的眼睛,干净得像雨水洗过的琉璃,日后她若是心情好,自然也愿意多护着些。 好不容易打发走姜云舒,姜令檀一双漂亮的笑眼微微眯起望向高高悬在天穹顶的烈日,她不禁腹诽想到,这样的天气相约去游湖,难怪姜云舒瞧了比前几日又黑了不少。 她那嫡母挖空心思,都不知道往姜云舒身上擦了多少斤珍珠粉,也不见她能白上一星半点,果然是有原因的。 南燕国这些年虽然不是特别讲究男女大防,但因有长辈在场,到了午间用膳时加了几扇薄薄的屏风隔了男女不同的席位出来。 自始至终姜令檀安安静静坐在太夫人身旁,虽然不能说话,但天生一双清透无比的含笑眼,谁见了都难免要夸上两句,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 等午膳过后,年纪长的夫人们由丫鬟伺候着去客房午歇,精神足的则是约着一起打叶子牌。 太夫人年纪大了加上精神不济,已经回荣庆堂午休,周氏作为侯夫人又是长媳,她就算再累也得陪各家夫人一起玩牌说趣。 姜令檀知道周氏同样不喜欢她过多露脸,因美貌抢了自己嫡女的风头,所以当她提出要回瑶镜台抄写佛经时,周氏想也不想就十分温和地点头答应了。 回到瑶镜台后,姜令檀悬着的一颗心才算真的落回了肚子里,她第一时间就吩咐冬夏和常妈妈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当姜令檀脱下身上鹅黄色掐花对襟外裳,露出内里衣裳已经被浸透的浅棕色茶渍时,一旁伺候的常妈妈和冬夏同时吓了一大跳。 “姑娘。” “你在府外遇着危险了?” 姜令檀垂眸摇了摇头,只用指尖比划:“不小心打翻了一盏茶,洒到身上所以耽误了时间。” “不必担心。” 常妈妈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忍了下去,她伺候姜令檀沐浴,许久叹了声:“姑娘,奴婢知道姑娘瞧着性子软和,却是极其有远见的。” “姑娘的事,姑娘自己做主,奴婢只求姑娘平安。” 姜令檀亲昵用指尖拍了拍常妈妈的手掌,轻轻点了点头。 沐浴后,换了干净衣裳,姜令檀累得厉害,就在靠窗的软榻上浅浅地睡了过去了。 一个时辰后。 她是被冬夏和常妈妈从梦中强行叫醒的。 就连一向喜欢躲懒的春杏,这时候也满脸着急站在一旁道:“姑娘,太夫人那边李妈妈来了,说让姑娘现在立刻去荣庆堂一趟。” 姜令檀睡眼迷蒙睁眸朝窗外一看,发现外头依旧艳阳高照,只是这个点,太夫人应该在荣庆堂午休才对,怎么好端端的叫她过去。 “姑娘。” “奴婢听说是今日游湖出事了,太夫人和大夫人都在气头上,正叫人问话呢。”春杏一向会观言察色,见姜令檀眼中有疑惑,她赶忙上前压低声音道。 出事了? 对于春杏能打听出来的事,姜令檀是信的,虽然春杏不见得忠心,但她一向会投机钻营,手里的消息就十分灵通。 游湖能出什么事? 难不成是……有人落水了? 姜令檀心底忽然涌出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她指尖一颤,皮肤泛起阵阵寒意。 荣庆堂花厅,客人早就散尽了。 周遭死寂一片,气氛凝得像是有实质的冷意,丫鬟婆子屏息凝神退至角落候着。 姜令檀走进去。 一眼就看到几个浑身湿透了的婆子,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主位上,一向和善的太夫人难得沉下了脸。 大夫人周氏面色铁青,那眼神恨不得把地上跪着的人生吞活剥才好,二婶娘宋氏也在,只不过眸光微敛,含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姜令檀进去后就安安静静在一旁站着,她视线扫过,还未来得及疑惑,接着就听到周氏尖锐的质问声。 “给我说清楚!” “午后游湖,你们几个人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为什么九姑娘和十姑娘,还有成王府的永平郡主好端端的都落水了?” 还未等周氏大发雷霆,其中一个婆子声音颤得不成样子回答:“奴婢……” “奴婢亲眼瞧见,永平郡主是被华安郡主给拎着脖子丢下湖的。” “十姑娘想救……” “却不小心把九姑娘也一起拉下去了。” “……” 霎时,周氏的脸色忽青忽白,一肚子的脏话堵在心口,只恨不得把那说话的婆子先毒死才好。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第 1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3 章 荣庆堂短暂的死寂后,是一声比方才更为愤怒的呵斥声。 “万婆子!” “你难不成也被水淹了脑子堵了七窍,说出这样失心疯的话来。” “十姑娘平日是什么菩萨性子,她如何会把府里至亲的姐姐拉下水去,莫不是九姑娘自己看热闹没站稳,失足掉下去的。” 周氏声音尖锐,一双眼睛盯着那姓万的婆子,里头是明晃晃威胁。 姜令檀抬眸看了周氏一眼,见她气得心口起伏,细长眉毛拧成的皱褶里全是冷意,而地上跪着的万婆子被这么一骂,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面无人色手脚都在发抖。 刘妈妈适时往前走了一步,出声和稀泥道:“大夫人也莫气。” “许是万婆子年纪大了,看岔了眼。” “十姑娘和九姑娘都是长宁侯府嫡出的姑娘,年岁相当身量也相似,平日姐妹间玩在一起就算一下子没瞧清是谁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好家伙! 不愧是刘妈妈,名不虚传的大夫人贴身第一管事婆子,生了张特别能见风使舵胡言乱语的嘴。 花厅气氛本就沉得厉害,刘妈妈发现无人反驳,竟一时忘了主仆本分,往二夫人宋氏那边瞥了眼。 二房这几年沉默惯了,加上宋氏生了张圆脸瞧着十分和善,平日待人处事都是客客气气。 姜令檀见二婶娘宋氏听着这般荒谬无比的话,也就笑了一下,声音平和朝刘妈妈问:“方才说的什么,我隔得远没听清,劳烦刘妈妈上前再说一遍。” 刘妈妈见周氏垂眸默许,便有些得意忘形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宋氏突然站起来,抬手一耳光朝刘妈妈那张胖脸上招呼过去。 这会别说刘妈妈了,花厅里所有人都没想到,瞧着和和气气的二夫人会亲自出手打人。 “啪。” 一声清脆无比的巴掌声落进姜令檀耳朵里,是那种重到让人牙酸的声音,刘妈妈在不远处被打得差点原地转了一圈,臃肿的身体僵硬着,满脸惊愕摔在地上。 “放肆东西。” “你这贱奴什么身份,我嫡出的九姑娘又是什么身份,容得你这般信口雌黄。” 荣庆堂众人被这出乎意料的一幕,震得皆是一愣,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姜令檀看见宋氏慢悠悠往前走了两步,直接走到大夫人周氏面前,平静声音透着冷意:“我家云婉今儿穿得可是粉衣裳,哪比得一身大红衣裙的十姑娘显眼。” “这都能瞧混,莫不是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瞎了眼不成?” 周氏坐在太夫人身旁,面色铁青恨不得生剜了方才那个多嘴的方婆子,可宋氏的话都问到她脸上了,她自然不能装死,只得强忍着火气咬牙道:“有什么看不看错的,你是误会了。” “方才也都听见了,是我家云舒心善,见永平郡主落水想去拉她。” “云舒和她九姐姐云婉关系最好,两人站在一起哪有谁推谁下去的,不都是为了一起救人。” 听到“救人”二字。 姜令檀发现二婶娘神色微变,垂在袖中红肿轻颤的指尖狠狠一握,声音说不出的嘲讽:“十姑娘这样心善,当年七姑娘落水时就该她去救才对。” “也省得我苦命的嫡长女姜云雪才定下婚事不久,就因救人溺水病亡了。” 随着宋氏话音落下,花厅里骤然一静,连一直未开口的太夫人童氏都变了脸色。 当年二房嫡女姜云雪到底是怎么死的,周氏心底比谁都清楚,二夫人这话落在她耳朵里无异于恶毒的诅咒,她气得浑身都在抖,又要维持她平日贤惠端庄的名声。 咬着后牙槽死死盯着宋氏:“你说什么胡话。” “你疯了不成!姜云雪溺水病亡和我家云舒有什么关系。” “今儿这事就算是云舒为了救永平郡主心急,一不小心把九姑娘也一起绊入水中,那也是自家侯府姐妹间的误会。” “永平郡主作为成王嫡女,成王妃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若是出事,我们长宁侯府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宋氏似笑非笑瞥了大夫人一眼,慢慢走到太夫人面前跪了下去:“母亲。” “儿媳求母亲替九姐儿做主!” “当年五姐儿云雪落水惨死,不了了之,都说是七姑娘不甘心一个人走,才带走了媳妇苦命的长女。” “但今日云婉落水一事,媳妇绝不善罢甘休,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想害死我的女儿,才整出了这样的借口。” 太夫人看见二媳妇宋氏直挺挺跪在身前,想到五姑娘云雪也是心口一悸,痛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她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我记得前些日子是云雪的忌日,也吩咐了府里的婆子去烧了许多冥纸,那孩子我同样也舍不得。” “可今日不过是姑娘间的矛盾,怎么好端端又想到云雪了。” 宋氏膝行往前挪了几步,颤抖的指尖死死抓住太夫人的手双目通红:“母亲,因为前几日黄婆子在破屋醉酒打翻了烛台,被活生生被火给烧死了。” “当初就是她叫人不及时又贪生怕死,害了我的女儿,这都是报应!” 太夫人听了这消息,当即唬了一大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姜令檀在一旁听着,冷不伶仃听二婶娘提到黄妈妈,她心里也是蓦地漏了一拍。 余光看到周氏一张脸白得像纸,嘴唇抖个不停,声音发虚勉强道:“母亲。” “那个黄婆子上不得台面,不过是她自己嗜酒作践得了这么个下场,加上这几日府里要办诗宴儿媳忙得脚不沾地,自然就把黄婆子这事给忘在脑后了。” 周氏本还想解释什么…… 恰在这时候,在里间睡着的十姑娘和九姑娘用了汤药都醒了。 姜云舒一醒来,就张口咬定她为了救永平郡主,没注意周围不小心被人给绊下去的,丫鬟婆子想要多问,她就装作溺水头痛模样,一问三不知。 姜云舒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在姜令檀看来是十分聪明的,她既没指名道姓是谁推的,又特别强调了她是为了救人。 若是姜云婉醒来,就直接指责是姜云舒推她落水,反而会显得牵强不够体面。 周氏听了丫鬟婆子的汇报,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几分,现在只要等姜云婉醒来看是怎么回答的,她就不信这侯府还能让二房反了天去。 “善善过来。” 姜令檀听见有人喊她,抬眸一看发现是面色虚白的太夫人正朝她招手。 她乖巧走上前,轻轻握住太夫人颤抖不止的掌心,那双苍老的手凉得似冰水里浸过,没有一点温度。 她接着听见太夫人声音疲惫朝她道:“你姐姐们落水,本是叫你去里间陪着的,却把你忘在这儿了。” “好孩子,去看看你九姐姐和十姐姐,都是一府的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夫人这话听着像是说给姜令檀听的,让她去劝劝姐姐们,实际上却是说给周氏和宋氏听的,无非是以大义为先。 周氏眼中不甘一闪而过,跪在地上的宋氏隐含恨意冷冷一笑。 姜令檀纤长眼睫一颤,知道太夫人恐怕有话要说,她作为晚辈得避嫌,正打断乖巧点头应下,就听见荣庆堂外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 谁也没料到,竟然是华安郡主陆听澜亲自带人过来了。 荣庆堂花厅的垂帘,被一只雪白的小手由外向内挑开,露出帘子后方一张艳若桃李的美人脸。 她未语先笑,身上穿着绛红色缠枝牡丹裙裳,宽袖特地改成了窄袖,腰上束着一串挂满各色宝石的五彩宫绦,如云乌发簪着明艳精致的牡丹点翠头面。 “太夫人。” “晚辈今日在府中多有冒犯,惊着九姑娘,特来向九姑娘赔礼道歉。” 九姑娘? 姜令檀只觉得太夫人握着她掌心的手无由一紧,周氏的脸色也在顷刻间变得十分难看。 然而这位个性十足的华安郡主却像是没发现一样,语调温柔不疾不徐道:“晚辈方才从成王府回来,也没做什么,就是向成王妃告了一状。” “永平郡主才退高热,此刻正在成王府书房跪着。” 她说得轻巧,落针可闻的花厅却没人敢问,明明永平郡主是被她扯着后脖颈丢到湖里去的,为什么还要被惩罚。 至于向九姑娘赔礼道歉,那就更没人敢问了。 好在陆听澜只是让身后的丫鬟把礼物放下,语调慢悠悠道:“这事本就与九姑娘无关,算是本郡主莽撞,连累她被府中十姑娘扯落水。” “希望九姑娘好好休养,晚辈就不打扰了。” 直到华安郡主离开许久。 花厅里只有周氏粗重的呼吸声,太夫人像是被人抽了力气一样,身体一软倒在了姜令檀身上。 她闭了闭眼,朝周氏沙哑着声音道:“方才华安郡主的话你也一字不落地听了,谢柔柔作为成王嫡女陛下亲封的永平郡主,她都得被罚着在书房跪着。” “十姐儿作为你嫡亲的次女,你若为了她的名声再护着她,这事若再传到华安郡主耳朵了,你觉得以陆听澜那种连陛下都敢顶撞拒婚的性子,她能闹出什么事来。” 周氏恨得差点咬碎了牙,但她为了姜云舒的名声,还有这次诗会的目的,愣是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姜云舒退热后,就由婆子押着去侯府祠堂罚跪,给外头的交代是永平郡主跪多久姜云舒就翻一倍,但绝口不提姜云舒倒打一耙的事,只说她救人时不小心将府中的姐姐给推落水,因为莽撞才得了惩罚。 …… 虽然长宁侯府诗宴闹出了有人落水的意外,但姜云舒的才名还是顺着成王妃之口,传到了宫中赵贵妃娘娘的耳朵里。 夜幕沉沉,银月似块扁圆的杏饼。 长秋宫寝殿内,灯火通明。 魏嬷嬷小心把掌心里的香膏化开,细细敷在赵贵妃莹白细嫩的手臂上,她动作轻柔不敢有半丝走神。 直到两只手臂的香膏涂抹完,赵贵妃懒洋洋侧了个身,好似无意问道:“今儿成王妃说的那番话,嬷嬷怎么看?” 魏嬷嬷闻言,忍不住偷偷打量一瞬赵贵妃的脸色,谨慎道:“长宁侯府十姑娘的才名,老奴也曾耳闻,只不过……” 魏嬷嬷声音顿了顿,有些不确定说:“听说是个聪慧识大体的,只是相貌略有些普通,只怕二皇子不喜。” 提到二皇子,赵贵妃就生了几分恼意:“他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选个侧妃,能逼着他上进些才最好。” “也省得他堂堂南燕皇子,竟被淮阳侯那个据说体弱多病的世子施故渊给揍到了太医署,他不嫌丢人,本宫都觉得丢人。” 一想到二皇子被打得鼻青脸肿那几日,魏嬷嬷现在还有些心惊胆战,她出声附和道:“施家世子有淮阳侯和嘉兰郡主宠着,加上又和太子殿下师出同门是严大人的学生,自然嚣张了些。” 赵贵妃满脸不快冷嘲了声:“宫里的皇子,哪个不是他严既清的学生。” “罢了。” “既然都说长宁侯府十姑娘文采斐然,明日宣进宫来见见也无妨,如今正妃未娶,侧妃生得普通些未尝不是好事。” 魏嬷嬷心下一咯噔,有些犹豫道:“娘娘。” “恐怕得过些日子。” “今日长宁侯府办诗宴,几个姑娘游湖时永平郡主被华安郡主给丢湖里去了,连带着十姑娘一同落水,听说眼下是病了。” 赵贵妃一愣,半晌回不过神:“谢柔柔做了什么?” 魏嬷嬷也有些无语道:“据说是永平郡主嘲讽华安郡主若不是父母战死殉国,她那样的身份哪能得陛下怜惜封了郡主的身份……” “蠢货!”赵贵妃暗骂了声,“她好端端去惹陆听澜做什么。” “当初本宫向陛下提出选她为二皇子侧妃,她宁愿拼着这几年不嫁,也要抗旨拒绝,那就是一个疯子。” 赵贵妃心底不甘又怨恨,偏偏陆听澜就是有那样的底气。 忽然她心下一动,悠悠开口:“近来听闻各府都办了宴会。” “不如趁着入秋前,本宫办个花宴,这样也能光明正大地相看。” “本宫倒是要看看,这天下女子谁能配得上吾儿。”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第 1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4 章 入夜后。 瑶镜台廊前零星几盏昏暗灯笼随风摇曳,荷池旁虫鸣声咝咝。 姜令檀从荣庆堂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平时练字的小书房里,直到烛花微爆,细碎的声音把她惊得一颤,才渐渐抽回思绪。 昏黄烛光似云纱洒在她皎皎如明月的侧颜上,长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道画扇似的落影,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心凝着心事。 她一直在想,前几日黄妈妈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还有三年前七姐姐被害溺水,究竟是撞破了周氏什么秘密,才逼得周氏宁可担着杀人的风险,也要把连同救人的五姐姐一起除掉。 那日祠堂出逃,她遇到了二婶娘,后来二婶娘帮她捡回了落在祠堂里的白玉簪,但姜令檀明明记得她松手时,簪子还刺在黄妈妈的身上。 若是,二婶娘已经知道。 或者一开始就…… 姜令檀呼吸一窒,顿感心惊肉跳,撑在书桌上的掌心霎时冷汗涔涔。 …… 长秋宫赵贵妃娘娘的赏荷宴定在七月廿八,也就是长宁侯府诗会的十日后。 诗会那日,永平郡主被成王妃罚在书房里跪了三日,姜云舒就在祠堂跪了六日。 六日下来,周氏暗地里就算是再护着姜云舒,她一双膝盖也算是跪得半废,好在距离赏荷宴还有四日时间,勉强够她养伤。 收到宫里送来的赏荷请柬时,周氏喜不自胜,可送请柬的嬷嬷无意提了句,据说长宁侯府姑娘各个生得出彩。 周氏的喜悦顿时凉了一半,她也摸不清贵妃娘娘是什么意思,只能咬牙把还未及笄的姜令檀也一起带上。 清晨,天不亮。 姜令檀就被常妈妈和冬夏拉着从床榻上醒来,早膳才吃了一半,周氏那边就已经派人来催。 宫里规矩复杂,能带的人都有定数,姜令檀不能把冬夏和常妈妈带在身边,好在她并不紧张,或许是先入为主,觉得宫里的贵人都如太子殿下那般和善。 宫门前,下了马车,有等候的内侍上前引路。 今日雾大,天色朦胧。 一丈开外的东西就隐约瞧得有些模糊,姜令檀跟在姜云舒身后,悄悄抬眼望去,远处除了巍峨高耸的宫墙能勉强看到轮廓外,也只剩脚下光滑平整的青砖算是清晰可见。 不知走了多久,等到太阳出来雾气散了,隐隐闻到清冽的荷香。 赵贵妃的赏荷宴设在钟粹殿旁的荷园,是宫里头荷花开得最好的地方。 七月末。 荷池里的花已接近尾声,锦鲤甩着大红的尾巴从饱满的莲蓬下摇曳而过,别有一番盛夏之美。 今日来的人多,但以赵贵妃宠冠后宫的身份,并不是谁都能上前请安见她一面的,姜令檀跟在周氏身后,被宫人引着跪在极远的玉阶下磕头行礼,然后就被请到荷池旁干坐着。 说是赏荷,其实贵妃娘娘怕晒,连面都没露,只有成王妃带着几个嘴甜讨喜的妇人,有资格在钟翠殿里小心翼翼陪着聊天。 周氏等得满头生汗,渐渐没了赏荷的耐心,姜令檀也瞧出今日赏荷恐怕另有目的。 她正想寻了借口离周氏和姜云舒远些,就看见玉阶上方匆匆走来一位衣着打扮讲究得体的嬷嬷。 “周大夫人,怎么还在这坐着。” “贵妃娘娘正寻你呢。” “快随奴婢去给娘娘请安。” 那嬷嬷虽是朝周氏话说,视线却在姜令檀和姜云舒身上来回转悠。 钟翠殿内。 姜令檀忽然感觉一道视线,毫不掩饰落在她身上。 主位上,赵贵妃慵懒的声音悠悠道:“听闻长宁侯府十姑娘名满玉京,走上前来,给本宫瞧瞧。” 随着贵妃娘娘声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贵妃的视线,落在了姜令檀身上。 这简直是如芒刺背! 姜令檀愕然,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她努力忽略周遭的异样,把头垂得更低了。 大殿死寂,直到贵妃没了耐心,用细长的指甲敲了敲瓷盏。 姜令檀才听到周氏无奈又涩然的声音颤着道:“娘娘。” “妾左手边的是府中十一姑娘,右手边才是十姑娘姜云舒。” “……”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姜令檀低垂的眸光无意看到周氏袖中指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都快抖成了筛子,她那十姐姐一张脸僵得好似快哭出来。 殿中没人敢轻易开口,就连成王妃也只是悄悄拿帕子摁了摁抽搐的眼角,往周氏身上瞟一眼又极快挪开目光。 赵贵妃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姜家十姑娘。” “上前给本宫瞧瞧。” 其实姜云舒生得并不算丑,只是普通了些,加上赵贵妃本就是个美人儿,美人见美人,她才会情不自禁把视线落在姜令檀身上,好在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误会。 姜令檀莫名松了一口气,尽量压着呼吸,只希望赵贵妃不要再注意到她才好。 只是她这口气还没有松完,就听到一个轻佻得有些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母妃。” “儿子听说母妃今日在钟粹殿办宴,是为了给我二哥选妃?” 接着,姜令檀看到一个身形高挑,俊美近乎妖异的少年皇子,迈着慵懒散漫的步伐走向赵贵妃。 正拉着姜云舒聊天的赵贵妃先是一愣,下意识揉了下眉心,缓声道:“皇儿来了。” “什么皇儿?” “叫得这般生疏” “不过是一年没见,母妃连乖崽都不叫本皇子了么?” 这声音。 这语气。 死去的记忆终于在姜令檀脑子里复苏,这不是上回在马车外嚣张跋扈,最后被太子殿下用白玉戒尺给抽走的三皇子殿下么? 果不其然,开口就能逼死人的三皇子殿下只要开口说话,每一个字都是能戳人脊梁骨的程度。 “这丑逼是谁?” “别挡本皇子同母妃叙旧!” “滚开。” “……” 姜令檀眼睁睁看着姜云舒被三皇子狠狠一推,原地退了三步,若不是宫婢扶得及时铁定是要摔倒的。 赵贵妃唇角抽搐,连连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握住三皇子的手艰难道:“乖、乖崽。” 三皇子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儿子知道。” “儿子才是母妃喜爱的皇子。” 这种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氛围里,也只有三皇子一人能轻松笑得出来。 姜令檀不敢抬眸,但能清楚的感觉到三皇子目光落在她身上。 接着那视线好似顿了下,就听到三皇子声音嘚瑟道:“哟,二皇兄来做什么?” “来嫉妒本皇子和母妃的母子情么?” 赵贵妃只觉眼底阵阵发黑,声音都尖锐了:“皇儿,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母妃今日赏荷,儿子下朝恰巧路过,自然要给母妃请安。” 二皇子还算稳重,朝赵贵妃行礼后,目光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殿中众人。 这瞬间,出于小动物对于危险的灵敏,姜令檀背脊突然发凉,二皇子的视线瞧着平常,却给她一种像是被毒蛇暗中盯上的错觉。 两位皇子都在,赵贵妃太明白三皇子是什么狗德行,她朝成王妃等人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本宫有些乏了。” 众人不敢耽搁,上前行礼退出钟粹殿。 姜令檀安安静静走在最后,周氏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 她那嫡姐姜云舒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悄悄哭过,但一直忍着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出钟粹殿,姜令檀知道周氏这会子在气头她,她得避远才对,当即脚下一拐,顺着人群悄无声息同周氏母女分开,入了荷园另一侧。 荷园很大,今日来的人又多,周围有内侍宫婢,姜令檀倒是不怕落单或是周氏寻不到她。 正当姜令檀百无聊赖寻了一处太湖石假山旁的阴凉处坐下,她余光看到钟粹殿极远的玉阶上走下一人,那人正是贵妃长子二皇子,三皇子不知去了何处。 突然间,姜令檀心底无由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不出所料,二皇子原地站了片刻,然后目标明确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在这七月末盛夏里,姜令檀有瞬间手脚冰凉,她慌忙站起来,只当不知身后有人刻意寻她,借着荷池郁郁葱葱草木的遮挡,她只想快些走到人多的地方,或是离开皇宫。 因为二皇子的眼神,让她想到了那日祠堂里黄妈妈要杀她时的模样,一样的贪婪充满阴暗算计,脏得厉害。 姜令檀走得急,也没注意周围,她只知顺着有人声的地方走,等走近了,才发现喧闹的人声竟来自荷池对岸一群在扑蝶的贵女。 不远处枝叶簌簌声越来越近,姜令檀捂着胸口心如擂鼓,她感觉二皇子随时都会出现,是一种被毒蛇盯着的阴森感,一直在身后萦绕不散。 “姑娘。” 直到一个如清晨霜雾的浅笑声,不疾不徐落入姜令檀耳中。 日光盛大。 荷池内粉云一样的莲花,零星散落在碧翠的荷叶间,层峦起伏的荷叶下方停着一艘精美漂亮的乌篷船,半圆形的船篷前,挂着一束饱满圆润的莲蓬。 凉风拂面,荷色如碧,船篷内半挑的纱帘下,男人白衣玉带纤尘不染,修长指尖捏着一朵含苞粉荷,抚膝倚坐。 君子端方中,又透着一点肆无忌惮随意。 他一双深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落在姜令檀身上,尾音含笑。 “许久不见。” “十一姑娘。”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第 1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5 章 风刮散了男人含笑的嗓音,带来淡淡的荷香。 姜令檀能听见胸腔里,是心脏跳动的噗通声,身后草木飒飒,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是要在下一刻,把她淹没。 乌篷船内,男人薄唇微勾,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烈日下荷池深处浮出的水汽,轻薄冷冽,但叫人难以忽视。 她不敢抬眸去看那一双深如寒潭般眼睛,长睫轻颤垂下眼帘悄悄避开那目光,可驻足在荷池边的双腿却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太子殿下。” 姜令檀屈膝行礼,在半空中比划的白皙指尖微微蜷了一瞬,然后鼓起勇气往乌篷船狭小的船舱内指了指。 “能否……” “让臣女上船,避一避。” 她一双惴惴不安的兔眸,映着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夏荷,眼底流光溢彩清如山溪,看似无辜可怜,实则眼底掠过一丝明亮。 可这时候,乌篷船内慵懒抚膝而倚的男人,他连唇角噙着的笑都不曾改变半分,薄唇微抿,似墨染的瞳眸不轻不重往后方的花木深处扫了眼,却仍不作声。 姜令檀眼睫微动,眼底渐渐逼出几分无措的绯红,垂落的指尖似是不安攥紧了袖缘。 一颗心高高悬着,他不出声,她自然不敢冒犯。 终于。 在这焦灼的氛围里,姜令檀红唇轻抿,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荷池旁泥土松软,潮润上浮的水汽霎时浸湿了她绣鞋鞋尖。 “殿下。” “能否……” 姜令檀抬眸,指尖再次比划着,她目光不再躲闪落在男人颀长的身影上,盈盈带水。 “孤允了。” 随着男人清冷好听,酝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声线,一只秀致冷白,腕骨修长有力的大掌,缓缓伸至她眼前。 似玉雕的指尖拢出好看的弧度,清晰可见的掌纹一路变浅,最终隐入青筋微浮的肌理下方。 哪怕是第二次见,姜令檀依旧觉得这双手,无疑是她见过生得最清隽无瑕的,就如同它的主人那般品行高洁,世无其二。 眼下随着身后幽深花丛里越来越近的动静,姜令檀深吸一口气,慢慢将自己柔软的掌心小心放到男人宽大的手掌心里。 顷刻间她的掌心被人一握一扯,身体轻似雁羽跌进了隐在岸旁的乌篷船深处。 船顺着水的力道向后退去,眨眼间便隐在层层碧翠后方不见踪迹。 安静的船舱内,只剩水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里头空间并不大,加之放了矮桌、书卷还有笔墨纸砚等物,容纳一人尚且有余,突然多了她就显得有些狭窄逼仄。 姜令檀闭着眼睛,柔软的身体蜷成了小小的一团,沉寂的空气里全都是男人身上那股好闻清冽,若有若无的迦楠香。 方才他握住她时,虽隔着衣袖,可掌心上炽热的温度,依旧清晰可辨落在她手腕娇嫩的肌肤上,烫得灼人。 姜令檀掌心发软,指尖往身侧撑了撑尽量挪出一点空间,不让衣裙碰到眼前尊贵无比的男人。 “臣女谢殿下今日相救。”她跪坐在船舱内,身体前倾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指尖慢慢比划道。 好半晌,男人轻描淡写的声音,看似无意般问道:“在躲什么?” 这瞬间,姜令檀紧攥袖缘的掌心一抖,眼波流转,下意识看向乌篷船外——似是外面有什么凶神恶煞在追她。 船并未行远,她迟疑不定的眸光,透过层层荷叶能清晰瞧见岸边已经站了不少人,若仔细听去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 寻她的人是二皇子,二皇子和太子殿下虽不是一母所处,但也勉强也算连着血脉的兄弟,她若如实相告,还是在没有一点证据的情况下,仁慈贤善的殿下会相信她的话吗? 姜令檀脑中迅速设想出无数种可能,她轻轻抿了一下干涩唇瓣,心口怦怦直跳,也许是源于侯府如履薄冰生活的这十多年,除了冬夏和常妈妈外,她不敢完全信任于任何人。 她垂眸不答,安静船舱内,四周空气也仿若凝固了般,气氛急转直下。 就在这时候,荷池岸边传来二皇子气急败坏,透着咬牙切齿的不甘声音。 “找不到?” “瞧着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你们这群废物竟然告诉本皇子寻不到踪迹,凭空消失了?” “都是放屁!” “给本殿下去找,若是找不到就统统卖出宫去,一群废物。” 这清晰可闻的声音,落进她耳朵里,身旁男人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姜令檀垂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挺翘的鼻尖像嗅到危险般轻轻一皱,再次往后方缩了缩。 某一瞬间,她好似听到一道戏谑的低笑,落在她耳畔。 “十一姑娘。” “孤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姜令檀瞪大眼眸,仰头朝上看去。 霎时间对上了太子一双隐含笑意的乌眸,似明月清冷又如凉夜深邃,撞进去便能让人沦陷。 可她还来不及伸手解释什么,接着又听到乌篷船外二皇子的声音透着厌烦道:“你来做什么?” 接着一个娇媚的女声轻轻道:“殿下。” “三皇子殿下已经被贵妃娘娘打发走了,娘娘见殿下您迟迟不回,加之殿下脚伤未愈娘娘心里惦记着,就派了奴婢来寻。” “只是不知……殿下派内侍在这偏僻的荷池一角可是找什么人?” 宫婢试探的声音倏地戛然而止,接着就是二皇子怒不可遏的声音骂道:“你这贱婢,你算什么东西。” “这些年不过是入了我母妃的眼,成了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谁给你的胆子过问本殿下的私事。” “既然寻不到那小东西,本殿下拿你解决也是一样的” 姜令檀长睫不受控制一颤,只见那个大宫女打扮的女人,竟然被二皇子给掐着脖子给摁在了粗壮的榕树枝干上,布料撕裂的声音伴着宫女闷在喉咙里的惊呼声。 再然后,她有些愣愣回不过神的小脑袋,忽然被人捏着下颌一转,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十一姑娘。” “非礼勿视。” 男人清润的嗓音几乎贴在她耳畔,既轻又淡,听不出丝毫波澜。 可姜令檀的呼吸,却不受控制地乱了。 她一双眼睛,被他干燥宽大的掌心蒙住,微颤卷曲的睫毛划过他掌心,好闻的迦楠香混着一缕淡淡的药香的气息,强烈得要渗透她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她从未在清醒的情况下,和旁人贴得如此之近,何况这人还是金尊玉贵不可轻慢的太子殿下。 加上眼睛被蒙住,乌篷船外鱼儿从水下摇曳而过、鸟雀在空中振翅,还有树叶落下的簌簌声全都成倍地放大,清晰可闻。 自然也包括了岸边,二皇子压着宫女,宫女压抑的哭喊声,和二皇子口中孟浪令人作呕的声音。 乌篷船舱内,姜令檀指尖本能地攥紧了落在膝头的袖摆,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稍稍泛白,她掌心里是黏腻腻的冷汗,坐立难安。 更何况只要一想到和她同在乌篷船里的男人,是这世间最高洁如皎月的太子殿下,她就觉得这是一种明晃晃对神明的亵渎。 船在荷池里悄无声息行远,落在耳边令人尴尬窒息的声音也渐渐淡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姜令她呼吸憋得都要两眼一黑喘不过气时,男人落在她脸颊上的掌心终于慢条斯理挪开。 姜令檀这才发现她紧张之下攥在掌心里的衣袖,竟然的太子殿下宽大的袖摆。 霜白色勾着佛莲宝相花纹的华贵衣袖,已经被她沁了薄汗的掌心揉皱浸湿,就像玉莲沾染上凡尘,有了□□反倒叫人不安。 “对不起。” “臣女会想办法赔殿下一身衣裳。” 姜令檀见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望过来,她赶在他开口降罪前,急忙伸手比划道。 那样贵的衣裳她定是赔不起的,本以为她这样说,善良的太子殿下就不会跟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计较。 可她没料到,男人却颔首默许了。 姜令檀贝齿轻轻咬住下唇,鼓起勇气伸手,柔软的掌心小心把他衣袖抚平,然后又解下系在腰间的荷包倒出里头所有的碎银。 这些银钱在寻常人家恐怕够上小半月饭食,但买太子殿下袖摆那点霜白的布料恐怕都不够一半。 “孤收下了。” “不怪你。” 男人唇角轻牵,冷白指尖点了点姜令檀掌心里那些碎银,随意拿走了其中一颗后,嗓音低低,漫不经心朝她道。 姜令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 乌篷船无声无息绕着整个荷池行半圈,然后在一处隐蔽的岸口石阶前停下,从石阶走上去就能回到荷池另一侧贵女们相聚扑蝶的地方。 “十一姑娘。” 姜令檀抬步踏上石阶前,忽然听到身后男人在喊她,他独有的声线,像是雪后琼花,自有一股琳琅珠玉的贵气。 她下意识侧身回眸,却骤然跌进了对方不见半丝情绪的漆眸深处。 “后会有期。”他声音很轻,慢条斯理把玩着掌心里一颗碎银,眼底极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然。 对于太子殿下这句“后会有期。” 姜令檀并没有深想,眼下宴会将散,她得快些回到周氏身边,加上之前荷花池岸边那样尴尬叫人荒谬的事情。 她只要想到,心底就泛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后怕。 好在这些年,她谨慎小心,心底生出的直觉果然从来没有出过错。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第 1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6 章 夏夜。 月上枝头,暑气渐消。 长秋宫寝殿内灯火明亮,赵贵妃刚沐浴完,正慵懒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身后跪着两个宫婢,手里拿着巾帕小心翼翼帮她绞干乌发上的水珠。 魏嬷嬷端了小厨房算着时辰炖好的蜜瓜牛奶露走进寝殿内:“娘娘,近日从南边送来的蜜瓜生得好,今儿是用牛乳加了花胶一起炖的。” “奴婢瞧着娘娘晚膳用得少,就做主给娘娘端了些。” 魏嬷嬷是瞧着赵贵妃一日日长大的,她在赵贵妃出生前就已经在英国公府赵家当差,后来许给府里的管事生了孩子,只不过孩子出生后意外夭折,管事又在给赵家送一批货物途中遇险没了性命。 英国公夫人李氏怜惜魏嬷嬷的遭遇,就由她做主让魏嬷嬷进府,当了赵贵妃的乳娘。 “嬷嬷先放着吧。” “本宫暂时不饿。” 赵贵妃眯着眼睛侧身倚在榻上,望着天上银钩一样的月牙,微微有些走神。 直到魏嬷嬷拿起一旁香膏化在掌心里,动作轻柔细细涂在赵贵妃肌肤上时,她才呼吸一顿回过神来。 夏日炎热,哪怕寝殿中放了冰鉴也依旧透着一股闷热,香膏涂在身上,一时半会又难干透,就显得黏腻腻地难受。 赵贵妃眉心微蹙,有些烦闷朝赵嬷嬷挥手:“算了,今日不涂。” “身上这养人的香膏涂得再多,也不见陛下会惦记着本宫的美色,时常来长秋宫看看。” 说到这里她声音忽然一冷,嘲讽道:“外头都说是本宫美色误国,陛下独宠,可陛下这些年沉迷炼丹养生,何时真正惦记过本宫一回。” 魏嬷嬷沾着满手黏腻香膏的掌心一抖,温声劝道:“娘娘别伤了心神。” “就算陛下不来,娘娘这香膏涂在身上,那也是娘娘的美貌无人能及。” “再说了,据老奴所知,陛下在房事这一方面向来克制,就算许久未踏足长秋宫,但宫里吃穿用度那样不是把娘娘放在心尖尖上。” 赵贵妃抿了下红艳艳的唇,眸色却更冷了。 当初她与那个女人同时进宫,太子出生的前几年,那个女人所住的慈元殿夜夜都得叫水,就算后来有孕不能同房,天子每月大半时间都是长宿慈元殿。 这样的人,在房事方面怎么能说得上是克制呢。 当初她费尽心思怀上孩子,偏偏她的孩子比太子晚出生了一个时辰。 就因为这一个时辰,那个与她同时进宫的女人被封为了皇后,她的孩子是天子长子,更是南燕国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 好在那个女人在太子四岁那年忽然死了,天子也一改之前模样,问道炼丹求长生,歇了宠幸后宫的心思,至此后宫中除了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外,就再也没有孩子出生。 想到这里,赵贵妃眼中闪过恨毒,没有温度的视线落在指尖上,缓缓描摹过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太子是长子又如何,她的皇子才是最后的赢家。 “你这么才来。” “晚间去了何处,娘娘寻了你小半日也不见人影。” 赵贵妃的思绪,被魏嬷嬷透着严厉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她目光一扫,就看见贴身伺候的宫婢湘兰脸色煞白跪在地上,浑身抖得直颤,一双眼睛肿得像是核桃,也不知哭了多久。 “这是怎么了?” 湘兰只是缩着身体跪在地上,那生得漂亮的下唇都快被她咬烂了,她却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直到魏嬷嬷眼神陡然一沉,落在湘兰被撕坏的衣裳上面。 赵贵妃顺着魏嬷嬷的视线看过去,也是面色一变。 今日赏荷宴,请的都是宫外的女眷,宫里头除了几位皇子外,侍卫和内侍中也没有人敢这般吃了熊心豹子胆去玷污贵妃娘娘的宠婢。 “到底是怎么了!” 魏嬷嬷抬手狠狠扇了湘兰一耳光,这才像是把她给打清醒了一样。 湘兰惊叫了声,牙齿上下磕碰不住颤抖,喉咙里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惧意:“二皇子……”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就浑身一软匍匐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贵妃娘娘,饶过奴婢。” “今日娘娘派了奴婢去寻二皇子殿下,可奴婢并不知殿下会……” 后头的话,湘兰再也说不出口,前额磕在地上也不知是使了多大的力气,不一会儿青砖上就落了鲜红的血迹,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这样窒息的气氛里,赵贵妃眼中阴戾闪过,她看不出喜怒的目光一寸寸从宫婢湘兰的脸上掠过,再落到她玲珑有致的身子上。 赵贵妃心底冷笑,生得这般模样,难怪她的皇儿瞧在眼里要把持不住,不就是个狐狸媚子的货色么。 虽然这样想,但是赵贵妃开口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既然二皇子喜欢你。” “不如日后就去二皇子宫里贴身伺候,等日后侧妃进门后,本宫再赏你个妾室的身份如何。” 湘兰闻言磕头的动作一顿,然后疯狂摇头:“娘娘大恩。” “奴婢求娘娘怜惜,奴婢一辈子不出宫,只求在娘娘身旁伺候。” 赵贵妃冷眼瞧着地上不停磕头的湘兰,她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神色,淡淡点了一下头:“你既然愿意伺候本宫一辈子,本宫总不好驳了你的孝心。” “先回去多休养几日,等身上的伤养好了,再回本宫身旁伺候。” “二皇子年岁还小,人也没个定性,这事你就当没发生过,本宫不会怪你。” 湘兰走后,赵贵妃的面色当即冷了下来:“魏嬷嬷。” “你叫人去库房里拿些东西赏赐给湘兰,然后找个信得过的婆子,去太医署开一份避子汤,悄悄加到湘兰这几日的饭食里,别落了把柄。” 等魏嬷嬷回来,就见赵贵妃靠在美人榻上,瞧着神色在顷刻间疲惫不少。 “娘娘。” “你可是又在烦心二皇子殿下。” 魏嬷嬷轻手轻脚走上前,握着赵贵妃的手道。 许久,赵贵妃长叹了口气:“本宫思来想去,长宁侯府十姑娘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魏嬷嬷闻言心下一咯噔,已经多少猜到因为二皇子强迫湘兰这事成了贵妃娘娘心里对贵人人选游移不定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不其然她就听到赵贵妃声音悠悠道:“眼下这种情况,侧妃若是过于美貌,他日后难免沉迷美色,耽误了正事。” “可娶了长宁侯府姜家十姑娘,十姑娘容貌虽不出众,但才情过人又是个聪慧的姑娘,留在身旁总能提点一些。” 说到这里,贵妃忽然尖锐了声音:“他若是再不上进,就让施家小侯爷打断腿算了。” “省得像上回一样,不知死活大胆包天去调戏了淮阳侯府施家嫡女,闹到陛下面前,丢的还是本宫的脸面,还不如打死算了。” 魏嬷嬷知道贵妃娘娘这说的都是气话,以她对二皇子殿下的宠爱程度,又如何舍得被施家小侯爷打断腿呢。 她当即放低了声音哄道:“殿下平日瞧着也上进,许是年岁小,对男女之事好奇了些,难免过界,娘娘平日多提点些就好。” “依老奴瞧着二皇子对长宁侯府十姑娘的太子,恐怕是不满意的,娘娘若要强娶,就怕伤了娘娘与二皇子之间的母子情。” 赵贵妃一听,也霎时冷静许多。 她的确因为湘兰的事在气头上,若真强逼着儿子娶了长宁侯府十姑娘,伤了母子情分可不行的,毕竟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她拧眉深想了许久,然后朝魏嬷嬷道:“你让人把二皇子叫来,就说本宫有话要问他。” …… 半个时辰后。 赵贵妃等得都要睡了,二皇子才姗姗来迟:“母妃。” “不知母妃深夜唤儿子来,是为了何事。”他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把湘兰侮辱后的虚心。 赵贵妃当即气得拿茶盏丢他:“皇儿!” “你做了什么好事!” “湘兰是本宫的人,你是连本宫的面子也不顾了吗?” 二皇子当即软了声音道:“儿臣知道湘兰是母妃的人。” “不过是湘兰纳小东西先勾引儿臣的,儿臣年少那经得她那样引诱。” 母子俩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就把湘兰这件事给轻飘飘翻篇过去了。 赵贵妃当即话题一转道:“今儿赏荷宴,本宫瞧中了长宁侯府姜家的姑娘,不知皇儿可愿意。” 二皇子当即眼神一亮,他想到了那个悄悄逃跑了的小东西,不会说话又生得雪白乖顺,这样的尤物若是束缚在床榻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模样,也不知多诱人。 他当即舔了舔嘴角问:“不知是长宁侯府几姑娘。” 贵妃当即心情愉悦道:“长宁侯府十姑娘姜云舒,是个十分有才情的孩子。” 十姑娘? 据他打听,应该是十一姑娘才对,怎么是十姑娘? 赵贵妃见二皇子神色不虞,试探问:“皇儿不满十姑娘?” 二皇子目光微闪,当即道:“母妃要儿臣娶十姑娘为侧妃也不是不行。” “但得先让长宁侯府同意,先把十一姑娘献给儿臣。” “母妃若不同意,那就让三弟把十姑娘娶了算了,儿臣记得十姑娘生得丑,刚好配三皇帝那个傻子。” 赵贵妃当即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了,三皇子虽然不是她生的,但好歹也算养在她名下的孩子。 “十一姑娘是谁?” “你莫不是弄错了,本宫瞧上的是十姑娘。” 二皇子似笑非笑往白日钟粹殿荷园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口道:“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听说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儿子瞧着喜欢,想纳进宫中当个宠妾而已,不打紧的。”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第 1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7 章 今日赏荷宴见的贵女太多,赵贵妃一开始并没有把二皇子的话放在心上,等听到“小哑巴”三字时,她脸色顿时就变了,想也未想直接拒绝:“不行!” 二皇子一愣,始料未及问:“为什么不行,不就是长宁侯府一个庶女么?” 若是寻常庶女,赵贵妃兴许也就答应了,可长宁侯府那个庶出姑娘却是不行的。 因为那孩子和周氏嫡女站在一块时,硬生生把才情气质都不差的十姑娘,衬成了婢女。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干净透彻,似笼了清晨的珠露,令人心软又貌美非常,眼下身段虽还未长开,但出不了几年,定是个名动玉京的人间绝色。 若把这样美人放在二皇子身旁当个妾室,以赵贵妃对自己孩子的了解,争什么皇位,不用争了,可以直接躺平算了。 魏嬷嬷站在一旁,有意劝说,可一瞧见贵妃娘娘眼底压着的怒意,只得鼓起勇气小声朝二皇子道:“殿下,娘娘如今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殿下日后谋划。” “现任长宁侯虽官轻势微,比不得老侯爷还在世时,可其府上庶三老爷姜恒戬,掌的可是雍州边郡的兵权,左右不过是个侧妃,就算殿下不喜十姑娘的容貌,放着当摆设也好。” 也不知是不是真把魏嬷嬷的话给听进去了,二皇子缓了神色拉着贵妃的手道:“母妃想必是误会了。” “儿子只想把人留在身旁玩一段时日,又不是真的要纳为妾室,等侧妃进宫前,儿子就把十一姑娘送回府,定不会留在身旁误了大事。” “母妃不会连儿子这点小要求,都不愿答应吧。” 二皇子这话说得轻巧,却是极端的荒|淫|无耻,贪婪成性。 赵贵妃闻言,一时间踌躇不决。 她有些疲惫捏了捏眉心道:“你先退下,容本宫好好想想。” 等二皇子一走,赵贵妃失望看向魏嬷嬷:“你说本宫是不是平日太过于宠他。” “三个皇子中,陛下对他更是纵容,才养成了这般性子。” 魏嬷嬷轻声劝道:“二皇子年岁还小,有娘娘和陛下宠着,难免肆无忌惮些。” “长宁侯府既然有攀附娘娘的心思,牺牲一个庶女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殿下也说了到时会把人给送回去,娘娘若于心不忍,就多赏赐些东西总能安抚好的。” “只是老奴担心……” 魏嬷嬷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二皇子殿下纳侧妃,可要同陛下说一声?” 赵贵妃轻哼了声,不以为然道:“无需,不过是个侧妃而已。” “若不是太子一直未娶妃,吾儿又是次子,在陛下眼中皇子行事不能越过兄长,本宫早就想把家中侄女接进宫里了。” “至于姜家十一姑娘,二皇子打定主意想要玩上一段时日,那给他便是。” “嬷嬷明日亲自出宫一趟,告诉周氏就当是十一姑娘在外头小住几日,不会耽误什么的。” …… 翌日清晨。 周氏才在刘妈妈的伺候下用过早膳,宫里贵妃娘娘的贴身宠婢魏嬷嬷就到了长宁侯府。 “魏嬷嬷怎么来了?”周氏惊喜交加,脸上的笑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魏嬷嬷把周氏的神情收紧眼底,心里立马有了决断,她含笑朝周氏道:“昨日赏荷宴,贵妃娘娘觉得十姑娘聪慧又不失端庄,才情更是玉京贵女之首,想着等入秋后云舒姑娘就能名正言顺,陪贵妃娘娘去京郊皇庄小住。” 周氏听在耳中,恨不得立马答应下来。 可接着,魏嬷嬷声音忽地一顿,长长叹了声无奈道:“只可惜,那日二皇子遇见了府上一同参加赏荷宴的十一姑娘。” “二皇子殿下同娘娘说了,更想要十一姑娘为侧妃。” 丫鬟婆子已经退远的花厅,霎时死寂一片。 周氏端着茶盏的掌心一抖,那茶水溅在外头,她像是没感觉一样颤着声音问:“十一姑娘?” 魏嬷嬷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霎时周氏像是被无形的火给点着了一样,一张脸憋得通红,嘴角翕动半晌,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魏嬷嬷见她的模样,立马换了个语气慢悠悠道:“侯夫人莫要忧心,也不是没有法子。” “你想想,二皇子虽然喜欢十一姑娘,可娘娘看中一直都是十姑娘。” “少年郎君总难过美人关,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弄到手。” “若在十姑娘进宫前,二皇子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要不了几日新鲜感过去,再把人给还回来,侯夫人一样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周氏闻言,心如擂鼓,耳畔嗡鸣直响,就连魏嬷嬷离开许久,她依旧是怔怔回不过神来。 “大夫人。” 直到刘妈妈进屋喊她,她才眼皮一抖,猛地拉住刘妈妈的手问:“你说,我若把十一送给二皇子,换得云舒入宫如何?” 刘妈妈大吃一惊,莫名不安道:“可夫人不是通过成王府,把十一姑娘送给了神秘贵人?” “万一惹得成王府那边的贵人不满,该如何交代?” 周氏一张脸僵着,声音却前所未有的冷静:“成王府搭线的神秘贵人,身份再显赫能比得上二皇子尊贵?” “而且每月除了十五,那神秘贵人从不找十一伺候。” “贵妃娘娘这里魏嬷嬷允诺,只让十一出府小住几日再接回来。” “现在距离十五还半月有余,时间充盈又怎么会耽误神秘贵人那边的事。” 刘妈妈心下大震,只觉周氏语气凉得她手脚僵冷,背脊上寒毛直竖。 约莫又过了好几日,周氏再次接到宫里递来的消息,她不敢耽搁,马上吩咐刘妈妈去了瑶镜台。 自从宫里赏荷宴那次,姜令檀回府后,周氏除了每日辰时的请安外,剩余时间随口找了个她身体虚弱的理由,把她禁足在了瑶镜台内。 姜令檀心里明白,无非是那日三皇子一句“丑逼”惹得周氏和十姑娘心里不快,十姑娘因此伤了自尊,闹起了脾气,不想和她在府中遇到。 清晨寂静。 姜令檀刚从太夫人的荣庆堂请安回来,还未走到瑶镜台,老远就听见刘妈妈尖锐的声音在喊她:“十一姑娘。” “夫人今日正巧要出府上香,于是吩咐老奴过来,让姑娘陪夫人出府。” 常妈妈和冬夏,闻“上香”二字变色。 姜令檀也同样心口一跳,不露声色打量着刘妈妈。 “十一姑娘请吧。”刘妈妈往前走了一步,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看那架势,若是姜令檀不愿,定是绑都要把她绑去的。 今日才八月初六,远没有到“上香”的日子,但周氏如此大动干戈的举动,绝对没安好心。 姜令檀红唇轻抿,指甲掐入掌心,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冷白的指尖指了指瑶镜台轻轻比划道:“刘妈妈。” “既然是陪母亲出府,我身上穿得素净。” “先去换一身衣裳。” 刘妈妈想了想没有拒绝,肥胖肿胀的脸透着深意:“请十一姑娘快些,夫人还等着姑娘一同出府。” 姜令檀回到瑶镜台闺阁内,先是吩咐常妈妈随意挑一套衣裳给她换上,又伸手从妆奁里拿出那支白玉簪塞进衣袖中。 她想了想,又让冬夏把之前遇险后,特地准备的,装了辣椒粉和香灰的小瓷瓶翻出来,藏进衣袖里。 此时天色尚早。 姜令檀被刘妈妈一群婆子簇拥着,出了垂花门右拐,再穿过一条幽静的小道。 不出所料,她被带到之前暗中出府的那处极为僻静的偏门。 门外,有马车早早等候,车里坐着两位眼神凌厉的婆子,不见那位叫做“鼓瑟”的丫鬟,姜令檀眼中疑惑之色极快闪过,暗暗握紧袖中藏着的簪子。 马车离开长宁侯府,越行越偏,眼看是要出城,往玉京西郊某处不起眼的别庄驶去。 姜令檀目光垂下来,隐晦地落在那两个一言不发的婆子身上。 两人神情严肃,身上的衣饰大同小异并瞧不出端倪,唯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两人的鞋子瞧着半旧,但偏偏不见半点泥垢,根本不像寻常府邸伺候的,倒像是…… 姜令檀眼睫微微一颤,随着马车晃动,她掌心紧紧攥着袖缘,只觉得胃里作呕绞得难受。 因为她想到了,唯一的可能就是。 这两个婆子是在玉京皇宫里贵人身旁伺候的,只有宽阔华贵的殿宇中,干净无尘的青砖玉阶,才能导致时常走路,鞋底磨损得厉害却又不沾上泥垢。 再加上那日赏荷宴时,周氏和姜云舒的态度,恐怕这次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秘的嗜血贵人寻她,而是二皇子贪恋美色,惦记上了她。 想到二皇子在荷花池子畔的行为,姜令檀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红唇抿出一道冷凝的弧度,这一刻她像是被逼到了绝境,除了生死她能选择外,别无余地。 而与此同时,距离西郊别庄并不算远的观音禅寺内。 佛殿前,烛火晃着瑰丽色泽。 烈日灼人的光芒,被菱花格窗悄无声息割成了片片碎金,落在男人霜白色宽袍上。 “宫里出来的马车,可进了西郊别院?”谢珩垂眸,声音不徐不疾。 他修长有力的指尖捏着玉壶,抬手往长明灯里添了些许香油,秀白的皮肤映在烛光下,风流旖旎令人不敢直视。 侍卫伯仁上前小声道:“回殿下,二皇子的马车已经入了西郊别院。” “华安郡主今日就在西郊别庄办酒宴,玉京大半少年郎君,都被郡主请到别庄作陪。” “酒宴?” 谢珩好似笑了声,语调透着几分戏谑:“亏她能想出酒宴这个法子。” “茶宴难道不妥?” 侍卫声音难得透着几分放松:“华安郡主说了,只有吃醉了才好揍人,今日施家世子也在场,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谢珩眼帘微抬,眼底闪烁着冷冽的寒意,声音却愈发地温和:“告诉施故渊。” “折了他一条腿。” “若是办不到。” “就去长秋宫跪着赎罪。”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第 1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8 章 庄子外头瞧着浓烟滚滚,其实火势不大。 加上失火前下过一场暴雨,空气中水汽也重,姜令檀推翻烛台时,还特别避开了那些易燃的红绸,毕竟她又不是真的要烧死二皇子。 仆妇、侍卫一拥而上,前后不过一刻钟,二皇子谢承燕就灰头土脸,被人从屋子搀扶出来。 他衣袖被烧了半边,本就受伤的一条腿上血迹斑斑,表情阴郁似要杀人,但凡这种时候谁要不知死活往他身前凑,定是逃不了一顿毒打。 所以见惯这些场面的仆妇侍卫,一个个战战兢兢,就连眼神都不敢落在二皇子身上,一窝蜂在屋子里,只管闷头打水、递水,想着这火得迟点灭掉才好。 这时候,谁也没注意到,防守松懈的庄子外边,悄无声息摸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少女手里捏着一个特大号麻袋,身后跟着的那一群少年,有人拿麻绳,有人拿棒槌,实在不济的手里至少也握着一个酒壶。 谢承燕瘸着腿站在院子外头,什么都没看清,就直接眼前一黑,被人用麻袋给兜头罩了个彻底。 “我……”他满肚子脏话,只来得及憋出一个字,就被人直接一棒槌给干翻了。 “……” “怎么办?”有人看向为首的华安郡主。 陆听澜朝施故渊使了个眼色,玉手一挥:“先弄出去再说。” 庄子外边的林子里,谢承燕被捆在麻袋里,被一群人拳打脚踢整整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施家小侯爷一脚踹折他一条腿,作为此次行动的收尾。 “撤退?” 施故渊揉着发酸的拳头,朝陆听澜用口型问。 陆听澜却似笑非笑抬手朝外指了指。 不远处的山道上,三皇子殿下那辆恨不得车轮子包金,车壁上镶满各种名贵珠宝玉石,土到极致就成了显眼包的马车,正慢悠悠的驶近。 这一刻。 所有人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 然后在三皇子马车经过的瞬间,众人七手八脚扛起麻袋里痛到昏死过去的二皇子,往林子外远远一丢。 马车被逼停。 三皇子谢清野睡眼惺忪探出头来,薄薄的唇一抿,正准备开骂。 就看见路边的麻袋一阵蠕动,然后探出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 嗯,隐隐有点熟悉。 谢承燕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马车的方向:“谢三!” “我非杀了你不可。” 谢清野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微微一皱,似有迷茫闪过。 然后他见四周无人,当即坏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风轻云淡朝侍卫挥了挥手:“不用管那么多。” “打断一条腿再说。” “……” 镇北侯府客房内。 姜令檀换下身上已经半湿的衣裳,雪白的手掌心捧着一盏热茶,垂眸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从二皇子的庄子里逃出来后,她被陆听澜的人送到了镇北侯府。 据姜令檀所知,镇北侯府没有长辈。 华安郡主陆听澜的父母,在十年前与漠北鞑靼对战中,为保全城百姓战死殉国,只留下当时年仅七岁的陆听澜,和不到三岁儿子陆景辞。 正因如此,陆听澜才被天子破例封为华安郡主,在宫中受宠程度,不次于天子唯一的女儿谢含烟。 这也是姜令檀避开更为相熟的施故渊,转而向陆听澜求救原因。 只要陆听澜起了怜惜之心,就定能做主暂时护下她。 而且侯府诗会那次,陆听澜那种直来直往,肆意张扬的行事手段,也是姜令檀下定决心的原因之一。 一个连天子赐婚都敢顶撞拒绝的郡主,更别说什么赵贵妃的脸面。 压下脑中纷乱的思绪,姜令檀长睫轻轻一颤,起身朝陆听澜福了一礼。 陆听澜好似抿唇笑了一下,视线落在姜令檀身上:“你怎么会在二皇子那废物的庄子里?” “侯夫人周氏?” 姜令檀握着茶盏的指尖终于有了几分热意,她轻轻点了点头,放下茶盏朝陆听澜比划。 以周氏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她眼下最看重的事情,无非是十姑娘姜云舒的婚事。 钟粹殿荷园赏花那回,明着是赏荷,暗中却是赵贵妃为二皇子选妃,周氏把她送给二皇子,恐怕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她的嫡女姜云舒成为皇子妃。 陆听澜见姜令檀比划几个始作俑者后,她已经大致猜到,周氏和赵贵妃那妖妇之间是怎么回事了。 加上这次救人,太子殿下虽然未曾明言,但已是暗中默许的。 不然哪有那么巧,他们一堆人折了二皇子一条腿,三皇子那个棒槌好巧不巧也出现在庄子附近。 太子殿下这是明摆着要把水搅浑了,好把长宁侯府十一姑娘给摘出去。 “十一姑娘。” 姜令檀闻言,净透如初雪的乌眸微抬。 她见陆听澜朝她伸出手,不同于玉京贵女那样滑嫩的指腹,覆着一层极薄的茧,有些粗粝。 姜令檀的下巴,被她指尖轻轻勾起,之间她红唇如焰,覆着她耳畔笑吟吟道:“往后你在镇国公府住下,想住多久,那就住多久。” “毕竟……” 陆听澜声音一顿,笑眯眯道:“本郡主和赵氏有仇。” 姜令檀自从那日后,就在镇国公府住下。 二皇子被暴打,折了一条腿这事在玉京闹得沸沸扬扬。 至于始作俑者“三皇子”,虽然满口冤枉,但依旧被天子罚了在宫门前跪了整整三日。 至于姜令檀的下落那就更简单,陆听澜直接往长宁侯府递了请柬,十一姑娘要在镇国公府小住,至于住多久,不知道。 等大夫人周氏被赵贵妃宣进宫时,她只能满口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因为无论是赵贵妃还是周氏,就连包括二皇子谢承燕本人,都理所应当认为,这次坏事的是三皇子无疑,至于长宁侯府十一姑娘,恐怕就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这日。 姜令檀白日提心吊胆一整天,好不容易到了晚上。 她入睡前不忘把门窗全部锁死,还寻了借口,让今日伺候她的丫鬟陪着她一块睡。 …… 夜已深。 盈满的夏风,带着还未曾消散的暑气,一点点从菱花格窗的缝隙,吹入客房。 姜令檀在睡梦中,忽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帐子外有人,她还未看清什么,只觉侧颈一疼彻底陷入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姜令檀眼睫轻轻一抖,挣扎着醒来。 她抬眸望去,幽暗室内只有一盏银烛泛着幽幽冷光,下一瞬,她秀气的鼻翼轻轻一皱,只觉浓稠的血腥味随着呼吸扑面而来。 这里不知是何处,四周门窗紧闭,若闭眼倾听,能隐约听到,好似锁链撞击出的清脆声。 姜令檀伸手捏了捏有些僵冷的手腕,抿唇从精致华美的床榻上坐了起来。 绣鞋不知落在了何处,她白生生的玉足悄无声息落在青砖上,地上漫涌而出的冷意,沁得她羊脂玉般的足尖微微一蜷,一双朦胧如含着水雾的眼瞳一颤,更显清冷。 帐幔低垂,是极浓的绛红色。 静得渗人的空气里,只有那一声声锁链撞击若有似无的声音,仿若蛊惑般,诱着她遵循本能朝那处走去。 姜令檀红唇微微一抿,皓腕轻抬,撩开色泽昳丽帐幔,清凌凌的目光顺着声音忽地一顿,落在男人红衣玉带的身影上。 男人乌发披撒,脸上带着厚重的獠牙鬼面,线条利落劲美的脖颈延伸往下,衣袍松散,像是冬日寒潭上覆着的白雪,有多诱人,就有多危险。 姜令檀指尖蓦地一颤,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男人脸上那张獠牙鬼面,早就刻进了她这数月来的梦魇中,实在好认。 一片死寂中。 男人手腕上的铁链微微一挣,缓缓抬眸,极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透血的唇角半勾,又轻又哑道:“过来。” 姜令檀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上那张惊怖骇人的獠牙鬼面,他目光重得能顷刻间让她陷进去,坠入深渊。 他为什么会被禁锢在这里,姜令檀无从知晓。 但是她心里明白,既然能在深夜把她从镇国公府掠到此处,那么这个神秘的男人必定是需要她的血的,她若是不给,恐怕连生死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想到这里,姜令檀瓷白的玉足,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在距离男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抬起微颤的皓腕伸到男人眼前。 可她没料到,在这一刻她被男人握住了手腕,死死摁入怀中。 那么一瞬间,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体又片刻僵硬紧绷,然后如同控制不住般。 尖牙慢慢碾碎她莹如珠玉的肌肤,一寸寸深咬,直至溢出那甜美的馨香。 她惊了瞬,瞳孔蓦地收缩,用尽力气仰头挣扎,荏弱白皙的玉颈是诱人的弧度,红唇似是溢出一声软颤颤的碎音。 无尽黑暗里,少女朱唇榴齿,容颜如玉,睁着一双盈盈带水的乌眸,望向男人赤色眼瞳。 四目相对。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第 1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9 章 夜色迷离。 殿中随着那道转瞬即逝,轻得仿若幻觉的痛呼声,再次陷入令人不安的死寂。 姜令檀压着内心的颤栗,一双似藏了碎星的兔眸,裹挟着氤氲的水汽,猛地睁大。 她唇色逐渐苍白,清凌凌的视线悄悄朝上方望去,竭力忍在喉咙里的痛呼声,不敢再溢出唇间半丝。 然而此刻。 男人好似听不到般,满是血丝的眼瞳颤了颤,涣散的视线蓦地一凝,落在她荏弱白皙的玉颈上。 刺红的瞳仁深处,眸色涣散,像是晕染在清水里的浓墨,随着水波荡漾逐渐浅淡,如同覆着一层轻烟似的薄纱。 他掌心有汗,呼吸也很急促,面具下染了血色的唇,紧抿成线条凌厉的弧度,压抑着侵略感极强的气息,从她莹白似珍珠的耳垂上擦过。 这瞬间。 姜令檀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滚烫的身体有片刻僵硬,然后就像再也控制不住般,忽然垂首,尖牙碾碎她莹如珠玉的肌肤,一寸寸深咬,直至溢出甜美的馨香。 “呜……” 姜令檀微微松开的手心,霎时又汗涔涔的湿汗填满,整颗心高高悬了起来。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挣扎,随着衣料碎裂的声音,空气中熟悉又陌生的甜香,愈发靡丽浓烈。 这一刻,姜令檀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在他身下。 薄似冬冰的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肉眼清晰可见,脉搏里汩汩流动的血液,随着身上皮肤被利齿撕咬开,一点点被吞噬。 黑夜漫长,像是没有尽头。 姜令檀细软指尖,紧紧攥着男人背脊紧实的皮肤,鸦青色的发丝缠在两人身上,她无力下垂的眼睫,就像被人折断的蝶翼。 此刻,男人已然失控。 身体上的咬痕痛到极致,使她脑中思绪变得迟钝。 身体的温度正在渐渐消散,泪珠滚落,浸红了她眼尾薄薄的皮肤。 姜令檀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眼底渐渐失神。 在陷入昏暗的瞬间,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布满红痕的指尖颤着往上一扯,本想扯落男人脸上覆着的獠牙鬼面,却因为力气不足,指腹从他纤长的眼睫上滑过。 刹那间,空气宛若静止。 谢珩掌心一颤,骤然从沉溺于嗜血的渴望里,回过神。 他呼吸微促,瞳仁隐隐发颤。 昏暗室内,一盏银烛泛着冷光,犹似轻纱笼在少女的肌肤上。 目之所及,那霜白似雪的肤色,因被大片大片蔓延到血肉里的红痕沾染,从薄薄的背脊一路延伸至纤细的手腕内侧。 素淡与浓烈勾缠,是难以言喻的视觉冲击,既含蓄又放浪。 谢珩抬手,修长指骨漫不经心扯落面具,冷峻侧脸轮廓凉薄凛冽,他眼中有种不容置喙矜贵。 “鼓瑟。” 男人既轻又淡的声线,还透着一丝细微不可查的晦暗。 他眉心皱了皱,唇角紧抿的弧度,冷得像是风霜刮过:“进来伺候。” “是。” 殿外,早已天色大亮。 鼓瑟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一行人轻手轻脚走进殿中,掌心的托盘上放着早早就准备好的衣物、伤药还有熏香。 谢珩眸色半敛,转身瞬间视线莫名一顿,落在少女紧紧蜷着的指尖上。 她手心握着一颗玉珠,是挣扎时不小心从他腰上玉带扯下来的。 谢珩迈出一步后,在转身离去的瞬间又忽然停了下来,他脑中闪过少女一双娇俏灵动的眼眸。 她应该格外的爱美,乖顺时像是随便欺负就会偷偷哭上许久。 若是醒来瞧见身上的模样,眼下又是寄住在陆家,以她那样小心翼翼试探的性子,身上的伤也不知要藏到什么时候。 谢珩修长指尖在檀木窗沿点了点,发出细微的叩叩声。 鼓瑟和身后的小丫鬟手中动作同时一僵,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步伐一转,又走了回来。 “把‘莹玉’拿来。” 他清润嗓音,除了疏离外听不出旁的情绪。 鼓瑟却莫名心口一跳,忙不迭地垂眸从暗格里拿出青玉色的瓷瓶,恭敬上前,双手奉上。 “莹玉”珍贵,千金难求,传言中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加上药方早已失传,这药就算是宫中也所剩无几,是用之责少的东西。 伤药在谢珩冷白的掌心中化开,他眸色淡得像三九寒冬里的雪,指腹动却是作少有的轻柔克制。 昏迷中,姜令檀没有意识地蜷紧身体,她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到处都伤得严重。 谢珩掌心涂药时根本就不敢用力,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少女绸缎一样光洁的雪肌,到底有多娇嫩金贵。 四下无声。 鼓瑟带人退远,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转眼翌日。 姜令檀从昏昏沉沉中睁眼,她盯着帐定承尘的视线,凝滞一瞬,细软指尖紧紧攥住身下的香衾,掌心捂着心口,跳得极快。 她回来了,在睡梦中,再次被人悄无声息送回了镇国公府客房。 也不知她突然消失的这十多个时辰,镇国公府上下要如何寻她。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丫鬟走轻快的脚步声。 小丫鬟提着食盒推门而入,一双圆圆的杏眼格外讨喜,她声音很是活泼:“姑娘方才说想吃牛乳羹,奴婢给姑娘端来了。” “去年冬日桂花开得好,奴婢做主给姑娘在牛乳羹里添了些桂花蜜。” “姑娘趁热吃。” 姜令檀闻言,霎时愣住,她手脚僵冷坐在原地,看着丫鬟笑眼弯弯同她说话,眼前的画面荒诞如同在梦境里。 之前在睡梦中她被嗜血贵人带走,男人病发饮她血,把她伤得极重。 可姜令檀没想到,从梦中再次睁眼竟然又悄无声息回到了镇北侯府客房,而且看丫鬟的神情表现。 就像是这整整十多个时辰,她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这样瞒天过海,伪装代替她在镇国公府生活一天一夜。 许久。 姜令檀红唇轻抿,压下眼中异色,朝丫鬟指了指桌上的牛乳羹,比划问:“我多久前吩咐的?” “嗯,多久前?”小丫鬟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姑娘是小半时辰前吩咐奴婢的,可是加了桂花蜜不合胃口?” 姜令檀一颗心沉得厉害,短短半个时辰,就能瞒天过海偷梁换柱。 她呼吸渐重,勉强稳住心,冷白指尖捏住汤匙,食之无味勉强吃了小半碗牛乳羹。 到了当日夜里,姜令檀睁着眼睛几乎是熬到天色蒙蒙亮时,她才垂下沉重的眼帘,渐渐睡去。 睡了不过一个时辰,还迷迷糊糊时,她被伺候的小丫鬟叫醒。 “姑娘该起身了。” 姜令檀不解眨了眨眼睛。 小丫鬟拿出早早就准备好的胡服道:“今儿秋猎。” “姑娘答应了郡主一同进山狩猎,若是起晚了,等会堵在官道上,就耽误时辰了。” 秋猎? 小丫鬟见姜令檀眼中迷茫未消,自顾自道:“三日前,姑娘同郡主一同用晚膳,亲自点头应下的。” “姑娘难道也忘了?” 姜令檀眼底有淡淡的血丝,背脊稍稍紧绷,微翘的唇角含着嘲弄。 她不在镇北侯府的十日,那个神秘的“她”,倒是替她应下不少事。 夏末秋初,阳光极好。 姜令檀坐在镇北侯府准备的马车里,她穿着一身同华安郡主样式相同,只是颜色不同的胡服。 开襟的翻领长袍,衣窄贴身,领口和袖口用银丝绣着精致的芙蕖花纹,长裤、革靴,腰间为了应景,还挂了一把精致小巧并不锋利的匕首。 她本就生得极白,远山紫色明艳,更是把她衬得唇红齿白,一颦一笑不失端庄昳丽。 “十一姑娘。” 姜令檀听见有人喊她,还未反应过来车帘就被人从外头掀开,本在跑马的华安郡主身上带着清晨的水汽,不管不顾躲进了马车里。 她估计是渴得厉害,连喝了两盏茶水才抿了一下透着水色的唇瓣,抬手指了指马车车厢外:“我方才遇见三皇子那个棒槌了。” “一路跟在太子殿下的马车后方,喊大哥。” “容我先躲躲。” 姜令檀听闻陆听澜提起三皇子,也不由跟着抿唇笑了一下。 她也是后面才知道,原来她从二皇子府逃出来被陆听澜送回镇国公府后,陆听檀竟然带人把二皇子给打断了腿,最后还无缝衔接嫁祸给了出门遛弯的三皇子。 三皇子虽满口喊着冤枉,但是全玉京都没人信他的话。 越想越不甘心的三皇子,四处打听,查到那日陆听澜和施故渊一行人也在别庄附近办赏酒宴,他又不是蠢的,加上施故渊还有案底。 三皇子后知后觉,自己估计被嫁祸了。 从那以后,三皇子只要遇到陆听澜这一帮人,他就要无差别攻击,发一次疯。 所以今日秋猎,有三皇子在,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姜令檀暗暗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捏着挂在细腰上的匕首。 朝野皆知,太子仁慈贤善。 等会若是遇到太子殿下。 她是否该……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第 1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0 章 还没等姜令檀下定决心。 官道上平稳行驶的马车,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身体当即不受控制往前跌去。 若不是一旁的华安郡主陆听澜眼疾手快,把她扶稳了。 她这一摔,衣裳下藏着的那些才结痂不久的伤痕,估计得再次破裂渗出血来。 就算这样,姜令檀依旧痛得眉心不由蹙起,唇色也在瞬间变得浅淡,她小心地往下扯了扯紧窄的胡服袖缘,就怕雪白手腕上斑斑红痕被人看见。 “怎么回事?”陆听澜眼尾一挑,掀开车帘朝外问道。 马车外,侍卫表情少有地僵硬,伸手朝侧边指了指,声音艰涩道:“回主子。” “是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这几个字就宛如某种魔咒, 姜令檀眼睁睁看着陆听澜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咬牙切齿,然后果断撩起衣袖,抽出腰上挂着的鞭子,一副要找三皇子谢清野干架的模样。 陆听澜还没跳下马车,外头就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在旁啧啧称奇:“哟。” “车轮撞坏了?” “没事。” “本皇子有钱,下次一定赔。” 顺着撩起的车帘,姜令檀看到三皇子身后站着近二十名禁军打扮的护卫,这架势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两人若真打起来。 不用想,根本就打不过。 马车一时半会肯定修不好,姜令檀正准备让陆听澜骑马先走,她等马车修好后,由侍卫护送先回镇北侯府。 只是还未提出,侧边又停下一辆马车,车帘挑开后露出了二皇子谢承燕那张透着轻佻的侧脸:“谢三。” “你还有脸参加夏猎。” 谢承燕还准备骂什么,忽然声音一顿,瞪大眼睛看向姜令檀。 姜令檀被那视线盯着,不由心如擂鼓。 然后她就看到二皇子舔了下唇角,用自认为十分温和的声音道:“想必姜十一姑娘不会骑马。” “不如暂且与本殿下同乘一车?” 姜令檀一时无言以对,僵硬地侧过脸,朝陆听澜眨了眨眼睛。 陆听澜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谢承燕这棒槌,好像不知道是你把他锁在屋子,差点烧死。” 姜令檀:“……” 好吧。 当初她那一脚踹得用力,二皇子摔进去后,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瞧见她的模样。 后来更是被麻袋一罩,折断了腿。 新仇加旧怨,都全都算在三皇子身上,好像也正常。 没等二皇子再说出什么,陆听澜已经抽出鞭子跳下马车,三皇子揉着拳头朝身后的禁军招手。 两人难得同仇敌忾,一副要痛揍二皇子的模样。 “诸君。” “请让。” 这一道声音很轻,漫不经心,好似清晨落在芽尖的朝露,顺着风落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自成一股琳琅珠玉的出尘脱俗。 姜令檀心脏颤了一下,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她眸光微闪,往外望去,只能勉强看到一个端方清润侧影,抚膝坐在华贵无比的马车里。 二皇子谢承燕最先反应过来,忙不迭朝侍卫吩咐。 “走走走,走快。” “别堵路。” 三皇子谢清野朝谢承燕背影,冷冷哼了声,咕哝道:“屁大点胆子。” 然后在马车内,那道轻描淡写的视线朝他看过来之前,朝自己二十多个禁军护卫大手一挥:“快!” “把地上的灰尘都给本殿下吹干净。” “别挡了我太子大哥的路。” “大哥,你请。” 华贵马车里的男人并未答话,指节轻叩在木质桌案上,发出极轻的响声。 谢清野只觉背脊寒毛直竖,官道短暂的死寂后,是他火急火燎逃窜的背影。 若论胆大还得是陆听澜,只是她还未开口。 姜令檀已经鼓起勇气,朝车窗外指了指坏掉的车轮,又指了一下三皇子离开的方向,然后软白的手心一摊,表示她们走不了。 未等陆听澜开口解释。 男人犹似珠玉的清润嗓音,不疾不徐:“孤,知道了。” “孤送你一程。” 下一刻,车帘被一只霜白的大掌伸手挑开。 男人身姿如玉,墨染似的瞳仁里,透着一种不露声色的浅笑。 “臣女,谢过殿下。” “殿下万福金安。” 姜令檀垂眸,动作恭敬朝男人行礼,指尖轻轻比划。 她心底本就藏了许多事,又不好贸然提出,显得莽撞。 上了马车后,就寻了个角落位置乖乖坐好,脑中有些走神,想着像太子这样的端方君子,该如何才会答应她。 马车停在猎场外围,在一处背靠山林的潺潺溪流前停下。 姜令檀跟在谢珩身后,走下马车,天色尚早,隐隐能听到不远处林子里狩猎的马蹄声,此处却是僻静不见人影。 有过一面之缘的侍卫程京墨,见她眼中带着疑惑,当即笑着解释道:“恰巧经过猎场,等会子我送十一姑娘过去寻华安郡主。” “夏猎是陛下每年对各府少年郎君的考核,关系到来年春日,宫里对各府的封赏。” 程京墨声音轻顿:“太子殿下今日另有要事,自是不必参加。” 姜令檀轻轻点了一下头,又朝侍卫程京墨比划道谢。 只是她“话”还来不及说完,马车旁的溪水下忽然泛起数道水花。 一群黑衣刺客也不知在水下闭气埋伏了多久,他们就像不要命一样,握着手里的泛着寒光的长刃和箭矢,目标明确刺向谢珩。 “殿下快走。” “属下带人拦下。” 程京墨声音传来的同时,姜令檀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紧手腕朝密林深处跑去。 刺客除了埋伏在溪水下的,还有不少是从官道后方涌出来的黑衣人,倒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 也不知跑了多久,就在姜令檀肺部空气即将榨干的时候,谢珩慢慢停了下来。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伸手指向密林的反方向朝姜令檀道。 “他们要杀的目标,只有孤一人。” “你走。” 姜令檀这时才发现,男人的唇透着一种不健康的惨白,就连眸色都比平时淡上几分,身上霜白的宽袍,不知什么时候,被鲜血浸透大片。 难怪方才侍卫程京墨欲言又止,太子殿下不参加今年的夏猎活动,恐怕他身上早有重伤。 姜令檀冷冷打了个寒颤,手心不由蜷紧。 她若现在一走了之,且不说能不能逃出密林,就算逃出去之后,那又该如何。 自从被周氏献给神秘的嗜血贵人,她已深陷囚笼,死亡于她而言就是等着身体里鲜血被吸干的那一日,迟早罢了。 可眼下的刺杀,或许是她放手一搏的唯一机会。 太子若能平安活下来,她就算不是救命之恩,那至少也是患难与共。 倘若太子遇刺不测,她被牵连一同没了性命,大不了就当做上天不公,她命已定,这也好过被人活生生吸干血来得好受。 更何况,姜令檀心里无比清楚。 太子殿下已经是她除了华安郡主陆听澜之外,能遇到的,身份最尊贵的人。 作为南燕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等刺杀尘埃落定,他愿意出手相助,她定能摆脱隐在暗中无处不在,夺她自由,夺她生命的囚笼。 姜令檀红唇微抿,清澈眉眼深处好似藏了斑驳碎星,漂亮沉静的眼瞳微抬,朝上看去,柔软的手掌心没有半点犹豫,用力扶住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 谢珩在少女坚定不移走向他的瞬间,眼眸深处极快闪过一抹讶异。 密林周围的猎场,阴暗幽深,刺客早有准备,只把他们往猎场的反方才赶。 沉闷的空气中,传来阵阵雷声。 眼看是要下雨了。 若在下雨前程京墨不能带后方的暗卫赶来,谢珩眉宇间神色冷厉。 他身上的伤,是三日前留下的剑伤,因为重伤流血耽误了压制蛊毒的时辰,所以他才会在十五夜里毒发那次,几乎丧失所有的心智。 “这边走。”谢珩落在姜令檀肩膀上的手掌用力,带她转了个方向往密林的坡下走去。 身后是密密麻麻枝叶被人用长刀砍断的声音,还不是想起箭矢声。 姜令檀随着身上体力流失,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谢珩带着跌在泥地上。 追击声越来越近。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别管那么多。” “再拖下去,人就跑出林子的。” “不用活捉。” “放箭。” “杀无赦。” 落在的玉珠飘在姜令檀脸颊上,顺着她雪白的脖颈渗入她衣领中,划过皮肤上的伤痕泛出阵阵刺痛。 就在这一刻,她眼眸蓦地一颤,眼角余光看到一支闪着寒光的冷箭,直直朝谢珩的心□□去。 瞬息间,她心里掠过无数种结局。 身体却更快一步,朝前一档。 血光迸溅,箭矢带着尖锐的声音,刺穿了她的肩膀。 在彻底陷入昏暗前,姜令檀如同解脱般露出一丝苦笑。 她才不要什么患难与共,她博的是对太子的救命之恩。 命既已定,那她便改运! …… 沉夜。 烛光穿过帐幔,落在少女美如烟霞的侧脸上。 忽然,她纤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徐徐睁开了一双清透不见任何杂质的眼瞳。 姜令檀下意识往外看了眼,平和的眸内泛起动荡,连呼吸的变得轻缓。 她目之所及,男人一身明黄的太子朝服,身形颀长,眉目清隽,也不知在她床前站了多久,不笑时,更显得一种说一不二威严,居高临下。 “十一姑娘。” “你救孤一命。” “想要什么赏赐。” 他说话时,嗓音低低,透着漫不经心的自若。 而姜令檀却浑身一颤,顾不得肩膀上的伤,咬牙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额心的冷汗,顺着她漂亮精致的眉骨落下,滑进唇角透着些许咸涩,指尖蜷了蜷然后慢慢比划道。 “殿下。” “臣女不求其他。” “只求殿下庇护。” 为您提供大神 鹿时眠 的《娇帐》最快更新 第 2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