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 1. 第一章 建辛元年。 齐国。 曦和殿中,熏香袅袅,丝竹悦耳悠扬,舞姬曼妙迷人,然而面对这妙音美人,在场的大臣们却无一人有意欣赏。 整个大殿,只有主位上的年轻帝王时不时轻酌一口美酒,坐姿慵懒,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点在玉案上,跟着丝竹乐律轻轻打着节拍。 俄顷,微醺的皇帝放下酒盏,一双墨绿的眸子看向大臣们,嘴角含笑,“爱卿为何不饮?” 他语气温和,宛如随口一问,却令大臣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众人立刻举杯,一饮而尽。 见此,皇帝的笑意更深。 殿外飘着鹅毛大雪,一眼望去一片银妆素裹。 “下雪了。”皇帝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诡秘的兴奋,“好极,众爱卿不如陪朕玩儿个游戏,如何?” 虽是询问,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罢,他撑着案边站了起来,跨过桌案时,步伐不经意带翻了玉案,顷刻,玉器碰撞当啷作响,美酒、佳肴、瓜果全部打翻在地,一片狼藉,酒水沾湿了暗纹龙袍华丽的衣摆,他却丝浑不在意地往殿外走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最后均是脸色难看地低头跟了上去。 他们这位新帝名讳高燚,有西戎蛮夷血统,乃是弑君杀兄登基,为人喜怒无常,行事疯魔诡谲。 登基两年,朝堂上没有顺遂过一回,将太尉乱棍打死不说,还一杯鸩酒赐死了司徒。 如今上朝,不仅乌神殿两旁有金翎卫层层把守,更有内侍时刻捧着鹤顶红侍立在侧。 大臣们每次上朝就像被赶着下地狱,避高燚如避蛇蝎。 室外相较殿宇之内冷得不止一星半点,有内侍捧着大氅过来,却被高燚丢在地上。 “尉迟恭。”人群之中,高燚点了一个人的名字,他把目光锁定在了对方身上,道,“朕听闻,近日尉迟大夫玩儿了一场游戏,甚是有趣,如今朕想与你同乐,你来陪朕。” 被点名的尉迟恭乃是尉迟家家主的幼弟,官拜光禄大夫。 尉迟家是雎州一代的望族,“八公”他家出过其三,如今族中的青年一辈有三成都在朝为官,从上一代家主至今都是风头无两的名门豪绅。 尉迟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慢吞吞走上前,寒冬腊月竟是已经一头冷汗。 “陛、陛下!臣……” 还不待他开口,侍卫便上前,强硬地扒去了他厚重的衣服,给他在胸前后背、关节各处绑上麻盘制而成的靶。 绑完之后,侍卫不理会挣扎,将人拖远。 又有人为高燚递上一张龙舌弓。 高燚拉弓搭箭,别过头,语气轻快道:“众爱卿都下注啊,看看朕能射中哪儿,赢者有赏,输者罚俸,弃权者……朕要他一根手指。” 起初众人还无动于衷,可是听到高燚最后一句,所有人皆是一凛,纷纷在内侍呈上来的注凭上签字画押。 看着大臣们的举止,高燚愉悦地笑出声,随即一矢离弦,疾射而出。 远处的尉迟恭惊恐地狂奔出去,却还没来得及跑出第三步,瞬间便狼狈地扑倒在地,整个人被钉在了地上。 原来,高燚那一箭射中了他的膝盖。 正中靶心。 “站起来!”高燚喝喊,“跑啊!” 游戏继续。 嗖! 第二箭,高燚射中了手臂关节,依然是靶心。 尉迟恭狠狠一个趔趄。 “哈哈哈!继续跑!” 这次,高燚连搭三箭,三箭并发,同时命中。 远处,尉迟恭突然定格在了原地,下一刻,他口中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一片雪地,身形仿佛丧失生机一般直挺挺地栽倒在积雪中,后背上插着三支利箭。 那三支利箭竟是直接洞穿肺腑,从后背透到了胸前。 在场目睹了全程的众人无一不是惊愕万分,呼吸凝滞。 有人颤抖地说不出话,有人敢怒不敢言,更有人直接晕了过去。 侍卫把尉迟恭的尸体拖了过来,血从血窟窿里流了一路。 高燚微笑着,语气惋惜地说:“看来,这游戏也不有趣,可惜了朕的箭。” “高燚!你、你这个暴君——”终于,有人暴起反抗了,他扑上来咬牙切齿道,“蛮夷贼子!尔敢如此,尉迟家不会放过你的!” 侍卫迅速制服了他。 大臣们面如菜色,冷汗顺着鬓角滑到下颌,却不敢动弹一下。 此人是尉迟一党,姓何,寒门子弟,受过尉迟一族的恩惠才得以做官。 官已经做到御前了,却从没有拿的出手的政绩。 高燚听那刺耳的骂声丝毫不见愤怒,仿佛被骂的人和他无关一般,那双深绿的眼睛微弯,仔细回忆此人的名字,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便轻飘飘地说:“割了舌头,做成人彘。” 直到被放出宫,所有的大臣们都还处在一阵恍惚中,回到家里休歇了半晌方才逐渐清醒。 随后,宫里发生的这些事,不出半日便在各大士族的耳朵里传遍了。 朝臣以及他们背后的大家族因此越发惶惶不安,各方开始密切关注尉迟家的动向。 彼此牵连的几个大家族之间的走动也越发频繁起来。 * 唐府。 唐沛一回来便召集了门客议事,后院主母忽然传人来请,说有要紧事相商。 唐沛本不想理会,奈何后院几次三番来请,弄得他十分恼火。 后院里,王氏绞着手绢来回踱步,神情担忧中透着几分恐惧。 唐沛愠怒的声音传来,“什么事?我正忙,你偏要这时候叫我来,我看你这个主母当的也越发没分寸了!” “老爷,出事了!”要是往常唐沛这么说自己,王氏定然不肯饶过他,可如今王氏顾不得许多,焦心道,“唐钰没回来,他这会儿恐怕还在皇宫里!” “唐钰?” 唐沛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脑子里过了半晌方想起这是他其中一个庶子,便又疑惑:“他怎么了?怎么回事?你且与我说清楚!” 王氏捏着手帕一咬牙,道:“昨日老爷进宫赴宴,唐钰也跟着去了,小厮说,就藏在马车后面的隔箱里,到了宫门口才发现的,后来小厮一个不留神就让唐钰溜进宫了,想着老爷一会儿也能带着一块儿出来,皇宫禁地重重把守,跑也跑不到哪去,便没管,谁成想昨日宴上出了那等事,大家逃也似的,小厮就把这事忘了,老爷竟也没遇到唐钰。” 唐沛听完,瞪大了眼睛,捂着心口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众人急忙来扶,帮着拍背顺气,端茶倒水,又去找大夫,好一阵兵荒马乱后,唐沛才缓缓转醒,对着王氏咬牙切齿地问:“如此严重的事,今日方告知我?!” 陛下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他这个庶子擅闯宫闱,八成是活不成了。 活不成倒也罢,反正只是个痴傻的庶子,原本在家也是累赘,死了还清净。 可要命的是,陛下势必会牵连唐氏,万一因着由头株连九族三族的,那可是灭门之祸啊! 唐沛想想喉间便是一股腥甜。 王氏支吾着不答话,只恼道:“老爷问我,我如何知晓,唐钰是个痴傻的,傻子做事哪里有章法?” 她不敢说实情,因为导致此事的罪魁正是她的小儿子唐殷。 唐殷惯常爱欺负他那个傻子哥哥,昨日便骗他哥唐钰钻进了马车的隔箱,想让他爹将唐钰教训一顿,不曾想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吓坏了,半夜才敢跑来和他娘王氏坦白。 王氏是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唐沛却很少管内宅的琐事。 他的孩子太多了,光妻妾生的儿子就十好几个,再加上外室生的,有时候不怎么在他跟前走动的,他都姓名对不上脸,更别提最不受宠的傻子唐钰了。 “老爷,你说现在该怎么办?”王氏死死抓着唐沛的衣袖。 唐沛溘然心生一计,既然是意外,那就继续装作不知情,若不得已,死一个庶子也无所谓,只要不殃及门楣。 他道:“为今之计,先什么都不做,陛下要是杀了唐钰,总会告知我们一声的,到时候我再写一封请罪奏疏,应该不会有大事。” 腊月的冬雪寒心彻骨。 齐皇宫一片银装素裹。 高燚走在雪地里,身后只远远跟着一名内侍。 登基以来,高燚不知多少次像这样漫无目的地逛着这偌大的冰冷的皇宫,如今,就算所有的道路他都已经熟悉了,他还是会不厌其烦的走。 曾经囚禁他的牢笼,如今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有整整十年的光阴,他像一个囚犯被关在禁苑的某个角落,没有人关心他,所有人都厌恶他,因为他身体里一半的西戎人血统,也因为丢下他独自叛逃的母亲,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于是,在度过记不清多么漫长的岁月后,他决定他也抛弃所有人。 抛弃了所有人之后,他反而自在了。 看着大家厌恶他却还要讨好他,畏惧他却不得不倚仗他活命的样子,高燚心里真是有种说不出的痛快肆意。 远处。 “哪里来的竖子?胆敢擅闯皇宫禁地!” “乱棍打死便是。” “不可,需交由尚方府发落。” “罢了罢了,你瞧他,还是个孩子……” “你们怎么当差的,守门也守不好?” 只见一群侍卫太监逮着一个小孩推搡着争论不休,各种嘈杂的声音吵得人心烦。 那小孩儿生得单薄,脸上不知蹭到了哪儿,脏了一块,别人拉扯他,他也不反抗,只皱着秀气的眉头表达不满,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倒是惹人怜惜。 高燚觉得有意思。 “林有德。”他轻唤了一声跟着他的内侍,道,“去把那个小孩带过来,让那些人走。” “诺。” 林有德原本在风里冻得发抖,忽然被吩咐了事,连声应诺。 他是御前的大总管,等闲都得高看着叫一声内侍官,和宫里其他杂活太监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那些侍卫太监一见陛下身边的大公公来了,便立刻停下来行礼。 林有德同他们交代了几句,那几人的神情便从疑惑到惊讶,再到惶恐,最后齐刷刷跪下来朝高燚所在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转身急忙告退了。 唐钰看到众人忽然跪在了地上,他愣了一下,也跟着跪下来,看到他们磕头,也学着磕头。 看到他们走了,唐钰也要站起来走,谁知却被人拉住了。 林有德上下打量着唐钰,发现唐钰看人的眼神和别人不同,敏锐些的很容易便能察觉出这人和常人相比,是个痴傻的。 于是他轻嗤了一声,道:“随我来吧。” 高燚已经不在原地,而是继续随性地走,林有德领着唐钰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抹着头上的冷汗。 “陛……” “退下吧。”高燚挥手。 林有德如蒙大赦,俯身退开,露出了背后瘦小的唐钰。 唐钰从刚才就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燚看个不停,好像高燚对他来说是个什么新鲜的事物。 的确,高燚和一般的中原人相比,样貌上确实略有不同。 他身长逾九尺,虎背蜂腰,五官深刻立体,眉弓略高而眉头偏低,笑起来尚且不亲和,不笑更是锋芒毕露,尤其一双墨绿的瞳仁,如野狼一般,盯着人看时令人不寒而栗。 他不是公子如玉的类型,远达不到文臣们心目中所期望的温润敦厚的帝王形象,齐国历代皇帝从没有像他这样的,他像个异类。 唐钰的目光毫不避讳,似乎完全没有回避、顾虑、畏惧的意识。 高燚走到他面前,垂眼看这个雏鸟一样的小少年。 十四五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衬得眼睛更加明亮。 两人对视着。 忽然,唐钰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流露惊喜,语气诚恳地说:“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1. 第一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二章 唐钰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乍现一对梨涡,甜的腻死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高燚听到他的话,眼神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像是探究一般凑得更近,沉声问:“你觉得我的眼睛好看?” “嗯!像小草,的颜色!”唐钰直视着高燚的眼睛,确认地点点头,他说话的语调糯糯的,有南方一带的特色。 良久,高燚短促地笑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唐钰脆生生地回答:“唐钰!” “玉,是哪个‘玉’呢?” “是……”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唐钰的认知范围,他纠结了好久,高燚也不催他,耐心地等着,好半天,唐钰才像是终于想好了,道:“是唐钰的‘钰’!” 高燚很配合地颔首,语气非常温柔,“哦,原来是那个‘钰’,我知道了。”他道,“我叫高燚。” “高燚。”唐钰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嗯,我住在这儿,你呢?” “我住在……也是,大房子里。” 唐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自己住的地方,总之是很大的,而且很冷,没有灯火。 高燚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爹爹……弟弟说带我,找爹爹。”他是来找爹爹的,但是找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找到,因为这里比他住的大房子还要大上许多许多。 “那你爹爹呢?” “爹爹……爹爹……”唐钰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在哪里,他找不到,弟弟也不见了。 他神情慌张起来。 而高燚似乎是兴致过了,不再理会唐钰,转身就走了。 唐钰看到高燚离开,下意识跟了上去。 高燚人高腿长,没几步就把唐钰甩远了,而他也根本没有要放慢脚步的意思,唐钰只有跑起来才能勉强不落下。 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高燚仿佛没察觉一般。 林有德看着这情形,想问却不敢问,诚惶诚恐地低头跟随。 他们这位陛下的心思从来猜不透,有时觉着能摸到边际了,下一刻的言行又远远背离了常人的逻辑,那说的话做的事,直教人头皮发麻。 一路回到勤政殿,高燚径直走了进去。 唐钰想跟上去,却被林有德拦在了外面。 “这地方你不能进。”林有德望了一眼陛下,见陛下没有过问的意思,但也不敢擅自作主,便对唐钰说,“你想留也行,就在外面待着吧。” 高燚处理政务时谁都不能进去打扰,林有德也只能在外面等候,门前、廊上更有金翎卫带刀把守。高燚不需要人来端茶倒水,上一个敢凑上去献殷勤的,如今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唐钰听了林有德的话,默默盯了一会儿阖上了的朱漆大门,他很乖,说不让进,他就真的安安静静地站在外面等。 俄顷,下雪了。 雪花卷着冰渣子吹到长廊上。 林有德将小太监递过来的毛领围紧脖子,袖子里还拢了个手炉,方才觉得没那么冻。 他转头瞥了眼唐钰。 唐钰的体格一看便是瘦弱的,穿的还不暖和,此时小脸已经冻得发青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头发上还沾了雪。 皇宫在高燚登基后修缮过,地砖廊柱、红墙绿瓦皆是簇新的,日日打扫得一尘不染,此时冷不丁墙角蹲着一个乞丐一样的小人儿,着实煞风景。 唐钰的肚子又饿又疼,难受得小声呜咽,可当他抬头看见林有德在看自己时,还是下意识地冲林有德笑了起来。 林有德翻了个白眼,一甩拂尘,暗骂一句:“傻子,晦气。” 又过了一会儿,他问身边的小太监:“还有手炉吗?” 小太监忙给他取了一个。 林有德接过来,走到唐钰身边,把手炉随手往唐钰怀里一塞,道:“别冻死了,正年关呢。” 唐钰忽然感觉有一个小火球贴在自己的肚子上,马上就不冷了,他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在仔细感受温度,接着又冲林有德笑了,“谢、谢你。” “呦,还知道说谢。”也不是太傻嘛。 林有德揶揄一句,然后又离唐钰远远的,半个眼神也不理人了。 勤政殿内忽然多了两个人。 他们在皇帝的御案前屈膝,一人恭敬道:“主上,尉迟宥已有动作,正暗中召集党羽联名声讨陛下虐杀朝廷重臣,人员名单属下已悉数收集完毕。”说着,他将名单盛递到御案上,又退回阶下,道,“属下调查到,尉迟宥在雎州、燕州豢养了私兵。” 高燚:“可知多少人?” “约莫两千人。” 高燚抬眼,“继续查,查明具体人头数,花了多少钱,盘了多少地,从哪来的人,训练了多久——所有,统统查清楚。”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 影子却立刻僵直脊背,俯首道:“诺。” 此时,另一个说:“昨夜在宫中逗留的是唐沛家的庶子,唐沛已经知道此事,但打算装作不知情,主上,需不需要属下……” “不用。”高燚出声打断他。 影子立马缄言,不再说什么。 “盯着唐府。”少时,高燚缓缓道,“至于雎州那边,不必逼得太紧。” 二人得令,恭声道:“诺!” 遂又于黑暗中遁去。 几个时辰后,勤政殿内传出脚步声,林有德耳朵尖,听着声音从门口传来,便在外面站定,等候服侍皇帝。 高燚走了出来,这四扇开、需得八名身强力壮的侍卫合力才推得动的大门,高燚一只手轻松就拉开了。 他跨过门槛,嘴角噙着笑,“传膳吧。” 林有德走上前赔小心地问:“陛下打算在哪儿用膳?” 高燚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在兰花小筑。” 说着,他余光一瞥,看见了角落里的唐钰,视线转到他手里捧着的暖炉,目光很自然地掠过,什么也没说,踏进了风雪里。 林有德在旁狠狠给自己捏了一把汗,生怕办错了事,如今看陛下的反应,应当是合心意的,但又观完全被当成了空气的唐钰,林有德又迷惑了。 唐钰一看到高燚出来,也不缩在角上了,虽然他反应慢一拍,但还是紧紧跟着高燚,看见高燚走,又继续做他的小尾巴。 兰花小筑。 当过一段时日差事的宫人都知道,这处地方可不是如它名字一般鸟语花香的宫殿。这院子原本废弃多时了,曾经要修缮成太监的配房,可因为实在太过于阴冷偏僻,最后还是继续弃用,直到如今的陛下、从前的七皇子住了进去。 这一住便是十年,陛下一朝登基,仍旧继续住,可谁也不会觉得陛下这是念旧才如此。 因为当初登基后,高燚来到此处,看到这周边生的青葱碧玉的兰草,笑道:“这花长得好,尤记得那时有个欺朕的太监,被朕用灯座刺瞎了眼睛,鲜血喷溅在这些花草上,方有今日的茂盛。” 这桩秘辛只有少数宫中老人知道,据说当时陛下才十岁。 兰花小筑如今侍奉的宫人不少。 高燚被伺候着落了座,方才像刚看到唐钰一般,指着他吩咐林有德:“给他把脸擦干净,头上的雪掸一掸。” “诺。” 林有德拿绵帕子给唐钰擦了头脸,唐钰被罩住头摇头晃脑的,他觉得好玩儿,还笑了起来。 擦净了脸,众人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小乞丐,分明是一位模样俊俏可人的小公子。 不过想想也是,皇宫岂是什么人都能混进来的,倒是昨天宴请,守卫略有松懈,这该是哪位大臣家落下的孩子。 只是不曾听说哪位大臣家里有个这样的儿子。 林有德胡思乱想着,擦完便躬身退下了。 高燚用膳的时候,宫人都在外面垂着头恭敬地等候,没有人管唐钰,唐钰就扒在门框边看高燚。 他的肚子咕咕叫了好久了。 “哥哥。”忽然,唐钰小小声地叫了一声高燚。 许是饿狠了,又被这香喷喷的菜肴一勾,唐钰三两步挪到桌旁,有点不管不顾的急切。 他盯着高燚面前的盘子,眼神怯怯的,对高燚嗫嚅道:“我饿…” 高燚的动作一顿,放下筷子,“什么?” “肚子,空空的。”唐钰可怜巴巴地看过去。 高燚也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反问唐钰:“那怎么办呢?” 唐钰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又看了看高燚,犯愁地抿出一对梨涡,不说话。 高燚把他往身边拉近些,询问道:“给你吃我的饭,好不好?” 唐钰眼神亮亮的,用力点点头,“嗯!” “可是这里只有一只碗一双筷子。” 唐钰:“没关系,没关系……可以,哥哥先吃,接着,唐钰吃。” “好。”高燚好说话地答应下来,指着身旁的凳子,对唐钰说:“你坐到这里。” 唐钰听话地坐下,安静等高燚吃完。 高燚用膳的仪态赏心悦目,每个动作都慢条斯理,不过这样一来却也看不出他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了。 唐钰又等了一会儿,“哥哥……” “嗯?肉都留给你,好不好?”高燚不吃了,把碗筷推给唐钰,“你来吃。” 林有德见陛下用完膳了,照常来伺候陛下净手、漱口,结果才走近,只见唐钰坐在陛下身边,用着御筷御碗吃得正欢,整个人如遭雷击,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 要知道,陛下用膳的时候最不喜边上待人,其实按规矩,皇帝用膳得有六名宫女在旁边布菜,但是陛下嫌碍事,从不许人伺候。 再者皇帝的碗筷怎么能有第二个人碰?就算是剩菜剩饭赏赐下去,也断没有在同一张桌上吃的道理! 不过好在林有德沉得住气,饶是心里再惊涛骇浪,面上也还算持重。 他示意身后的宫女们呈上绸帕、清水、瓷盂。 高燚一只手支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唐钰吃饭。 唐钰的规矩出乎意料的好,没有像一般痴傻的,弄得手上、身上到处都是,而是夹一块放进嘴里,闭上嘴安静地嚼,吃完再重新夹,就算是饿狠了,也没有狼吞虎咽。 不过他吃饭的时候表情挺丰富的,遇到好吃的就抿着嘴笑,一脸享受,爱吃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唐钰好像很喜欢那道花揽桂鱼,只是隔得有点远,要伸手才夹得到。 他伸长手,露出来一截纤白的手腕上有一大片骇人的青紫。 林有德瞥见了一眼,忙低下头去,心念复杂。 高燚这时已经回过身把手浸湿了,林有德便立刻回神专心伺候陛下。 高燚净完手将绸帕扔回了盏托,探身把那个已经凉了的手炉拿过来,“重新换个热的。” 林有德接过手炉,刚转身,又听陛下说:“拿个好看的样式。” “造办署送了几个新的,奴婢看有个嵌金丝灯笼样式的,雕了一对梅花鹿,陛下看如何?” 唐钰从碗里抬起头,“小鹿?” 高燚笑着说:“就这个了。” 吃完饭,唐钰漱口洗手后,得到了一个新手炉。 新手炉又暖和又好看,还香喷喷的,唐钰很喜欢。 高燚用脚把唐钰勾过来,伸手摸他圆滚滚的肚子,触手一片绵软。 唐钰被他摸痒了,咯咯笑了起来。 冬日里天光暗得早,没过多久宫里便掌灯了。 林有德看着一直黏着陛下的唐钰,不知该怎么安排他。 留下?赶走?还是直接问陛下? 很是纠结了一会,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今晚是宿在哪位娘娘宫里,还是回兰花小筑就寝?” 高燚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林有德把背压得更弯了。 良久,高燚的声音才响起,但他问的是唐钰:“你想回家找爹爹吗?” 唐钰听到“回家”“找爹爹”,毫不犹豫就点头,“想!” “那你走吧。”高燚如他所愿。 他始终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神色,唯独声音低了几度给人冷硬的错觉,吩咐林有德道,“送回太傅府。”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2. 第二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三章 唐钰跟林有德离开了,但他走了一半忽然又返回,专门折回来问高燚:“我还可以再,找哥哥吗?” 高燚觉得有趣极了。 “你还想再来找我?” “想的!”唐钰用力点点头,“我们来做好,朋友,一起玩!” 他期待地看着高燚。 高燚状似考虑了一下,“好啊,那你来吧。”他想了想,提议道,“明天再来怎么样?叫你爹爹送你。” 唐钰一听他还可以再来,很高兴,但又听到叫他爹爹送,表情便犹豫起来。 “怎么了?”高燚拉着他问。 高燚坐着都要比站着的唐钰高出些许,不过此时这样却是刚刚好。 唐钰很苦恼的样子,“爹爹……要是不,送我……” 他好像也没那么傻,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处境,知道家里人对他的态度,比如爹爹不喜欢他,也不会送他来。 可是高燚却说:“不会的,我让他送,他一定会送的。” “真的吗?” “真的。”高燚语气笃定,又非常温柔地说,“我在这儿等你。” “嗯!” 得到了高燚的保证,唐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走到门口还不忘冲高燚挥挥手。 高燚也笑着向他挥手。 * 唐府闹翻天了。 晚上又开始飘大雪,林有德想,这又冷又黑的天,总不好让这么单薄的人儿走回去,所以套了辆宫里的马车把人送了回去。 皇宫御用的马车都是有标识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车驾刚驶入辰阳街,几家府上的门房便看见了,纷纷张望发生了何事,朝廷的达官显贵都住得近,其中也包括唐府。 起初那门房没太在意,蜷在庑室里打瞌睡,只见那马车离唐府越来越近,忽觉不对劲,连忙连滚带爬地去喊主子了。 府中上下得到了消息,噤若寒蝉的唐府顿时犹如热油里溅进了水滴般炸了开来。 唐沛整个人腾地从交椅上弹起来,随即遣散门客,边整理衣冠边疾步往门口赶去。 “老爷!”夫人王氏从长廊那头快步走来,头上珠钗缠绕,焦急不安地问,“是陛下亲临么?” 唐沛默然点头,心中紧张万分,面上故作镇定,“不管如何,先全了礼数再说。”他速度不减,复回头指着王氏不满道,“快快整理仪容,成何体统!” 王氏闻言手忙脚乱地和身边的侍婢梳理头上凌乱的钗环。 阖府的主人都来到了大门口静候。 华盖马车停在门前,一个人影从车上下来,待众人看清,才发现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林有德,赶紧施礼拜见。 唐沛拱手:“林公公安好。” 林有德浅笑着虚扶了一把唐沛,客气道:“唐太傅有礼啦。” 说罢,他又回身上了马车,推了推在路上睡过去的唐钰,“醒醒,到家了,还不下车?” 唐钰迷迷糊糊从睡梦中睁眼,本来脑子就不灵光,现在又给睡迷糊了,醒来一个劲儿冲林有德傻笑。 林有德可烦死他了,要不是这个小傻子,他用得着大半夜的还往宫外跑吗? “笑什么笑,这么爱笑吗?”林有德没好气地说,“傻小子,到家门口了。” 唐钰讷讷点头,林有德等他慢慢缓过来后,才领着他下了马车。 唐府人等了半晌,不见陛下,正疑惑怎么回事,就看见唐钰跟着林有德从御驾上下来了。 林有德不等这些人问,便开口说:“奴婢只是个奉命跑腿的,别的一概不知。陛下最是仁厚和善,太傅若有疑问,明日朝会后亲自请见陛下,陛下乐意与您答疑解惑。” 接着,他微微扬起下巴,乜斜双眼,暗示道:“陛下已经在宫里给小公子赐过饭了,尊府不必操劳,天色已晚,赶紧洗洗睡吧。” 唐沛哑言,林有德也不多留,交代完便走了。 唐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再见,明天见。” 林有德回头看了一眼,用拂尘掸去深衣上的雪,嫌弃地嘀咕道:“咱家才不稀的见你了。” 马车驶远后,从周围几家府邸探脑袋出来瞧的人,都把脑袋默默缩了回去。 唐府的人均是以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唐钰。 唐钰见到爹爹,心里很高兴,但一看到边上的王氏和几个弟弟,又畏怯地低下了头。 众人见他如此,心里都纳闷,这分明还是那个傻子嘛,陛下居然专门派人送回来。 但转念一想,陛下做事向来不可用常理揣度,如此奇怪反倒不奇怪了。 王氏广袖下的手指用力绞着手帕,她只要看到唐钰这张脸就忘不了那个狐媚惑世的女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主母是第一个甩脸子离开的人,唐殷唯他娘的命是从,见王氏一走,也像个跟屁虫似的走了。 剩下几个儿子素来巴结家里的老爷,唐沛不动他们自然也不敢动。 唐沛气息沉重,斜了一眼唐钰,眼神不可谓不阴狠。 他原先还记不得“唐钰”是他哪个儿子,如今看到这张脸,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这个杂种,还有他那个荡.妇娘,是他唐沛一生的污点! 他一步跨到唐钰面前。 唐钰望着他,轻轻地叫了声:“爹爹……” 唐沛毫不理会,沉着脸阴森地问:“你在宫里都干了什么?你是不是跟陛下说了什么?陛下为什么赐饭给你?” 唐钰被他吓得一抖,怯弱地后退了一步,“我,没有……” 唐沛的样貌也是极出众的,不然也做不到“八公”之一,更弄不出如此多的儿子,岁月施加在他面容上的痕迹,也不过是几道眼角的皱纹。 可是此时他却因为恼怒,表情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唐沛看到这样的爹爹,不禁想起做噩梦梦到的罗刹鬼。 他害怕极了,不敢再说话。 如此一来,唐沛更加气愤。 一想到这个傻子是他的儿子,他便脸上蒙羞,不是他的儿子……脸上更蒙羞。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不去死! 唐沛一把抓过唐钰的头发,恶狠狠把他拖进了府中。 身边伺候的小厮们都极有眼色,老爷一进去便连忙锁上大门。 唐钰被猛地一把拽住头发,脚下失衡,险些摔倒。 唐沛下了狠劲儿,不管不顾地将唐钰在地上拖行了一路。 唐钰头皮刺痛,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双手拼命想要扣住抓他头发的那只手。 寂静的宅邸都是唐钰凄惨的哭声,但却没人敢来置喙一句。 就这么一路拖到了厅上,唐沛还不解气,狠狠踹了唐钰一脚。 “说!你跑出去干什么?学聪明了啊,居然躲到马车上溜进宫!你想干嘛?学你娘么?” 听到这话,王氏的脸色微变,朝唐沛看去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抬手挥退了不相干的人。 唐钰哭的脸颊通红,浑身打颤,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的头好疼,肚子也好疼。 唐沛厌恶极了,一想到陛下心里又不禁发毛,如今八公已去其三,陛下开始对尉迟家下手了,究竟什么时候轮到他唐沛,陛下会如何清算他,这些事每每想起都令唐沛烦躁不已。 但他知道,对着一个傻子根本问不出什么,连管教他都懒得管教,打人不过是又怕又怒,发泄一番罢了。 唐沛坐到交椅上捏着眉心,良久又不耐烦地吩咐小厮:“把他关到北苑去,锁起来,别再跑出去丢人现眼!” “诺。” * 唐钰走了许久高燚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直到林有德回来,交代人已经送到了,高燚才起身移步御书房。 依旧是所有人都守在外面等。 不多时,门外接连传来说话的声音,高燚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了三次,沉声道:“林有德。” 林有德轻轻推开门,“陛下……” “何事?” “回陛下,是贵妃娘娘差人送了羹汤来。” 高燚不语,继续写字。 林有德为难地说:“奴婢劝说了三回,贵妃娘娘还是执意要……” 高燚扔下笔。 林有德消了声。 高燚站起来,负手绕过御案,“走,去贵妃处。” 郭贵妃听小宫女提前来报,陛下往这边来了,一时更加紧张害怕。 她抚了抚头上的发髻,“快来看看本宫的妆容如何?” 宫女连忙安抚她,“娘娘倾城国色,陛下见了必定倾心!” 话音刚落,通报的小太监便喊了声“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齐齐跪伏在地上,叩拜这位九五至尊,眼角余光都只有那一片玄色绣金龙暗纹的裳摆。 “贵妃请起。”高燚的声音低沉而柔和,不看脸想必也是一位仪表不凡的男子。 郭贵妃有些羞涩地缓缓抬头,含情脉脉,但一对上高燚深邃的眼睛,瞳孔便猛地收缩了一下。 还是不习惯。 高燚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仍然温声道:“大家也都起吧。” 郭贵妃的手仍被扶着,她试着抽回手,却是纹丝不动,那力道看似轻,却不给她任何反抗的余地。 高燚让她坐到椅子上,接着林有德便带着宫人都退下了。 殿内顿时落针可闻。 郭贵妃更紧张了,高燚的语气不变,“贵妃怎么不说话,不是你叫朕来的?” “臣妾……” 茶盏碰撞发出了“叮”的一声。 郭贵妃抬眸。 “贵妃喜欢朕吗?”高燚突然出声问,摆弄茶盏的手指一圈一圈划过杯沿。 郭贵妃被问得一愣。 喜欢? 她又忍不住看了高燚一眼,随即垂下眼帘。 她不知道。 父亲说喜不喜欢不重要,她进宫都是父亲的安排,何况做皇妃总是风光的。 她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问这个,但她不能说实话,于是脸上挤出一个假笑,柔声说:“臣妾自然是心悦陛下的。” “心悦朕?”高燚听到高贵妃的回答,语气有些激动,“真的吗?太好了。” 他倾上前握住郭贵妃的手臂,逼得对方不得不与他的目光对视上,“那贵妃,给朕生一个同朕有一样眼睛的皇子吧!” 郭贵妃看清了那双眼睛里的疯狂,那可怕的莹莹的绿色,一瞬间便后悔了。 不…… 不要,她不要! 父亲说,这双眼睛是不祥、野蛮、卑贱,就算是九五至尊,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她害怕了,害怕得几乎瘫软在地。 高燚看出了她的恐惧,似乎有些失望,“看来贵妃不愿意。”接着他又说,“那朕就许你出宫,嫁娶自由,贵妃觉得如何?” 郭贵妃闻言,大惊失色,不行,她不能出宫的! 郭家不会要她,更没有人敢娶一个皇妃,就算陛下没有幸她,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臣妾求您,不要赶臣妾出宫!”郭贵妃抱着皇帝的腿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 高燚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缓缓蹲下.身,挑起贵妃细腻的下巴,目光中仿佛真有几分怜惜,幽幽道:“啧啧啧,真可怜啊。”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3. 第三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四章 一股恶寒笼罩了郭贵妃全身,不知过去多久,她才听到宫殿大门再次打开的声音。 “贵妃好生歇息,朕先走了。” 一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陛下终于走了,郭贵妃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宫女们见状,急忙过来搀扶她。 温热的茶水湿润了干涩的喉咙,郭贵妃逐渐回神,抓着宫女的手以求慰藉,脑子里仍是那双烛光摇曳下阴沉的眼睛。 * 次日望朝,鼓震钟鸣。 东华门洞开,九十九级蟠龙衔珠金镶玉石阶,将整座乌神殿高高托举起来,所有想要入殿者都要仰望它,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然后向宫殿的主人叩拜,高呼吾皇万岁。 此刻官员的面上均是肃穆中透着惶恐。 官员们到位后,果不其然,两列威武挺拔、戴半截假面的金翎卫便鱼贯而入。 接着是内侍官陆续进来,各个手捧盏托,托盘中赫然是一只瓷瓶,里面装的便是鹤顶红。 陛下还未到,武将们兴致勃勃地交谈着,殿中有些许喧闹。 一旁的文臣都很嫌恶。 从前齐国的朝会,武将哪有资格上朝面圣?可是再观如今的乌神殿,文臣被挤到了一边,另一边则站了一长列五大三粗、有碍观瞻的粗鄙武夫。 虽然人数上没有文臣多,但却会越来越多,照这样下去,朝堂之上,文官武将早晚得平分秋色。 国将倾覆啊……这么想的文臣不在少数。 历代的齐国皇帝都一致认为,让武将掌握朝廷政事是极其危险的,并有兵变的先例在,时不时还需得敲打一番,唯独到了高燚这里,武将的地位一下子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难道就因为陛下是大将军出身,便如此爱毛反裘?这令文臣们很不满。 但是他们不敢唱反调,兵权如今都在陛下之手,士族不得豢养府兵,那些唱反调的基本已经死绝了。 不多时,林有德来了,站在盘龙御阶下喊:“上——朝——” 所有人本能地跪了下来,前额贴地,整齐的“万岁”声震耳欲聋。 “都平身吧。” 大臣们闻言起身,垂首而立。 陛下的语气听上去温温和和,想来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有大臣偷偷瞄了眼一旁内侍端着的小小瓷瓶,暗自咽了口唾沫,又赶紧将目光移回笏板。 陛下的声音从高远处传来,有些飘渺,“近日缭州大雪,各地灾荒不断,朕听闻朕的子民吃不饱穿不暖,还有的生病冻死了,朕便夜不能寐,爱卿们快替朕想想办法。” 大臣们听闻,心里打鼓。 其中几个心思活络、逐渐摸清套路的老臣思绪飞转。 按照惯例,上朝议事皇帝会等臣子先举事,然后群策群力,最终再由皇帝决策拍板。 可是陛下不一样,他有时会在臣子举事前先说话,往往这时提出的这件事,陛下心里早已有了考量,只看有没有更满意的办法。 而这种时候,是万万不可触了逆鳞的。 只见侍中大人任赣移步出列,道:“陛下容禀,应当派遣官员前往赈灾,朝廷拨款购置冬衣,地方开仓放粮,再派官兵帮忙将冻死之人就地埋葬,避免曝尸腐化引发瘟疫。”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缭州距元都太近,臣唯恐有流民北上元都,所以最好还是令官兵在缭州各个关卡驻守,防止流民四散逃离。” 元都是大齐故都,大齐迁过一次都城,但齐国不少大臣依旧把元都看得很重,不容有失。 任赣说完,想了想,觉得自己说得很好,遂自信地微微将头抬起了些,能看到陛下冕服的衣角。 陛下一袭日月同肩玄色镶鎏金冕服,身形高挺,神色均掩藏在垂下的十二珠旒后。 任赣说了这许多,陛下从头到尾没有打断他,任由他说完,如今说完了,陛下却也还是不语。 大臣们很畏惧陛下,但最畏惧的还是陛下不说话的时候。 几个老臣闭了闭眼,默默将脑袋藏到笏板后面,心道要祸事了。 果然,高燚颔首轻笑,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任赣,道:“任卿说得极好,头头是道有条不紊。”他原本有些散漫的坐姿忽然坐正了起来,长腿自然分开,单手撑在膝盖上,身体略微前倾,“可惜还差一点,朕给你时间,任卿,再好好想想。” 任赣倍感错愕,随即冥思苦想起来,但始终不知道自己差了哪儿,逐渐有些慌乱。 高燚喟叹道:“哎,朕怎么记得,任卿所说的赈灾之法在《大齐·五行纪》中有明确记载?那书是元狩十年所著,书中记载的雪灾是元狩七年发生,如今是建辛元年,整整七十年过去了,七十年,缭州每三年一次饥荒。”高燚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边笑边抚掌,“你们呐,真是了不得,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读着圣贤的诗书,做着清流的君子——” 高燚的声音陡然拔高。 大臣们呼吸一窒。 “七十年,诸位都在干什么呢?朕不懂,是什么心思让你们到如今,还在用七十年前的办法赈灾?!” 低沉的声音含着淡淡的愠怒,话音刚落,大殿之内所有人都跪倒匍匐在了地上,噤若寒蝉。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何况这位天子不怒的时候都随手杀得人。 大冬天的,有人都吓得头上的汗流下来,在地上积起一个小洼。 任赣几乎失语。 那么多文官,愣是害怕得连个敢说声“陛下息怒”的都没有。 最后竟是和此事无关的武将站出来说了一句。 有人甚至都生出弃官的念头,手指死死扣着地板砖,在做最后的挣扎。 高燚其实很少发明火,他几乎不发火。 这是两年来的第一次,但是帝王威仪早已足够高了,谁也不曾想去挑战一下。 高燚看着这一个个束发戴冠的后脑勺,忽然明白过来了,“哦,其实这也不能怪你们。朕的爱卿们,朕不该怪你们。”他的语气悔悟,表情真诚,“毕竟你们也不知道啊,不知道大雪封山、冰雹砸下来,压垮了房屋楼舍,老人抱着孩子在大雪里又冷又饿求助无门的感觉,等你们哪天也经历了同样的事,你们就知道他们有多苦了,到时,你们或许就能用你们那装了圣贤书的脑袋替朕想出好办法了。” ——咚。 有人头磕在地上,昏了过去。 金翎卫习迅速上前将人拖走了。 “朕的国库还能挺几个七十年呢,何况鹤顶红价贵。” 这句话一直到退朝,都还在朝臣们的心中回荡。 里衣都被汗浸湿了,赈灾的办法没有敲定就还得继续想,按老规矩,写成奏疏呈递上去,但是陛下给的时间不会长,逾了期限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任赣出来后整个人都呆滞了。 有老臣看了不忍心,过来安慰道:“任大人且放宽心,陛下这次明着发了火,依老夫看反而没什么大事,你看先几次杀尉迟恭他们,陛下发火了吗?那笑的比什么时候都和煦呢,你那法子老是老了点,但确实是好办法,任大人回去再好好想想吧,还是有机会补救的!” 太宰大人郭骁说罢拍了拍任赣的肩,以示鼓励,然后施施然地走了。 任赣眼神怨毒地盯着郭骁远去的背影,伸手掸了掸肩膀被碰过的位置,低声唾弃道:“虚伪……” 郭骁自然不慌了,他早早将女儿送进宫做了贵妃,谁都能有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偏殿外的石阶上有人问:“刚才晕倒的是哪位大人?” 同僚:“是侍中少监沈辑熙沈大人。” 那人想了想,“哦……不认识。” “刚升迁的,没见过世面才晕了。” 这边,唐沛心不在焉地往承德门挪去,有个同署上职的官员过来同他打招呼,“唐大人,要不要去吃早食?不如你我同去?” “啊,不了,”唐沛费力地扯了扯嘴角,“诸君先去吧。” 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 那官员本想向他打听昨夜御驾的事,但见他脸色不愉,不再多问便告辞了。 内心挣扎许久,唐沛忽然转头往回走去。 可到了勤政殿门口,他再次迟疑起来。 这时,林有德恰好从偏殿出来,看到了唐沛,登时笑容灿若菊花,“唐大人,这不巧了么?陛下才吩咐奴婢去寻您,您就自己来了!快请进吧。” 唐沛被半请半强迫地推进了门。 一股淡淡的龙脑香弥漫在勤政殿内。 唐沛进来后,林有德便退下了。 大殿里很安静,高燚坐在上首提笔写着什么,神情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面站着的唐沛。 “臣唐沛,参见陛下。”唐沛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没有声音。 一炷香后,依旧没有声音。 唐沛跪得膝盖酸痛不已,心里忐忑万分,忍不住悄悄抬眼往上首望去。 ——嗒! 高燚突然搁下了笔。 唐沛立即把头低下去。 高燚语气轻快,“爱卿来啦,别跪着了,快起来吧。来人,赐座。”俨然是一副刚刚才看到唐沛的样子。 “谢……谢陛下。” 内侍搬了张椅子来,唐沛艰难地站起了身。 他刚准备坐下,陛下的声音再度传来,“坐近一些。” 唐沛连忙搬了凳子放到离御案更近的地方。 高燚便问:“唐卿有多少个儿子?” 唐沛心里咯噔一下,“十八……” “不对。”高燚道,“为什么不算上那些外室生的?” 唐沛神色闪过一抹惊疑,马上改口,“二、二十四。” “哦,这么多,唐卿真是好福气。”高燚的语气满是钦佩与赞叹,“比先帝和太宗加起来都有福呢。” “臣不敢,臣惶恐。”唐沛口中干涩,“臣卑贱之躯,怎配和先帝与太宗相比。” 高燚又问:“唐钰今年几岁了?” “十六……”话题转变太快,虽然唐沛早做了心理准备,但被陛下用这种闲话家常的语气问出口,依旧感到猝不及防,他又补充道,“过了年便十七了。” “竟十七了,真看不出来。”高燚含笑说道,“昨日朕见他,还以为他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 唐沛愣住了。 陛下此话分明是在怪他没把唐钰教好,任凭他闯进皇宫冲撞了陛下。 心里这般想着,唐沛跪了下来,“请陛下恕罪!犬子唐钰从小性格顽劣没有规矩,都是臣疏于管教才会让他铸成大错,陛下怎么罚他臣都不会有怨言,但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高燚微微眯起双眼,那双墨绿的眼眸微沉,令人难以揣测情绪。 又过了好似漫长的一段时间,高燚站了起来,走下玉阶来到唐沛的面前。 唐沛看到那双龙靴在自己面前站定,大片的阴影笼罩在头顶上方,压得他喘不过气。 然而下一刻,高燚的语气却带着安抚,说:“朕知道,那都是意外,唐卿是朕的股肱之臣,朕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语调、神情似乎带着蛊惑性,真挚得都要令唐沛真的以为没事了。 可是转瞬,高燚又疑惑地问:“不过朕还有一事不明。唐卿觉得是自己疏于管教?怎会如此呢?唐钰是你的儿子啊,你难道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吗?哦,难怪,毕竟唐卿有那么多儿子,又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唐钰呢?唐卿的儿子太多啦,朕想,要是你的儿子没那么多,是不是就能多关心唐钰一些了?” 唐沛闻言浑身一凛。 “……陛下?!” 他的视线冷不防撞进那双幽灵般的瞳仁里,霎时面色惨白。 高燚盯着他这副滑稽模样,终于嗤笑了一声,“唐卿别紧张,朕只是开个玩笑。”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4. 第四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五章 承德门外的马车已经走光了,唐府的小厮左等右等,终于看到了自家老爷的身影,赶忙上前搀扶。 唐沛没力气说话,借着小厮的力脚步虚浮地上了马车。 车里备着茶,唐沛猛灌两口,倚靠在车厢壁上喘气,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催促小厮,“快,快回府!” 马车刚到府门口,尚未停稳,唐沛便跳了下来,火急火燎地冲进门,负责应门的家仆们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 “唐钰在何处?” “回老爷,在北苑。” “快带我去见他!” 北苑因为背阴的缘故,常年没有光照,很少有花草能活,院子里唯一一棵生在井边的老银杏也长得病恹恹的,随时要撒手人寰。 唐沛从来不曾踏足过这里,刚一进来,冷不丁被这萧瑟无匹的景象弄得一怔。 府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处荒凉的犄角,这也太荒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大袖一挥,道:“唐钰在哪间房?把门打开。” 小厮麻利地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窗都破得差不多的其中一间的锁,邀道:“老爷请。”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外面的冷风卷起屋里的灰尘,扑溅到众人的口鼻中,引得众人连连咳嗽。 唐沛心里咒骂一声,周围的小厮殷勤地替他扇开灰尘。 唐沛把碍事的家仆推开,看清了角落里缩着的人影。 一条粗.长生锈的铁链被铁环牢牢钉进了墙壁里,链条的另一头锁住了唐钰的脚踝。 最早的时候,是主母王氏让家仆这么锁的,说是生怕府里来客人时傻子跑出去会冲撞了贵客。 后来家里几个少爷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常常把人锁起来,饿个三五天,再把饭放到链子差一点儿才够得着的地方,看人挣扎哭喊,消遣人玩。 此时,唐钰抱膝蜷在一张瘸腿桌子下面,手上转着一片枯黄的银杏叶。 这屋子四处漏风,地上还有雪飘进来后化开的水迹,简直比贫农家里的草屋子还不如。 屋里有榻,但不知道是钉铁链的人故意的,还是根本没考虑到,那链子最长也够不到床榻的边儿,所以被锁住的人只能找个角落缩在地上睡。 有几个家仆是在其他院做事的,不知道北苑的情况,如今见到眼前这般情形,都不忍去看。 唐钰的反应有些迟钝,他缓缓转过头,看到门口有许多人,眼神迷茫地分辨了一会儿,确认了唐沛。 “爹爹……”唐钰的眼睛弯了起来。 他又笑了,好像完全忘记了昨晚对他施行暴力的是谁。 只是他那一头彻底被拽乱的头发至今没人帮他梳理,现在笑起来简直像个疯子,偏偏眼睛又黑又亮,面上有干涸的脏雪,看着更加骇人。 唐沛几乎是忍着恶心,偏过头打发小厮,“去,给他漱洗干净再带来见我。” “诺。” 唐沛在偏厅饮着茶。 一柱香时间,唐钰就被收拾好带上来了。 换了衣裳、梳了头后的唐钰不禁令唐沛都眼睛一亮。 唐沛有二十房小妾加外室,看人眼光何其挑剔。 不得不说,他这个儿子实在是俊俏丽人,眉眼鼻唇的卖相无一不是上上之品,如今更是雌雄莫辨的年纪,虽说是个傻子,但因为是后天才傻的,所以也不是完全不识人言。 仔细想想,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时常把玩,倒也不失为一个别致的小玩意儿。 唐沛的眼神如同审视货物一般将唐钰从头到脚来回打量,眼神蔑视中带着玩味,唐钰却完全没有察觉,还在对唐沛笑。 唐钰把唐沛叫爹,但唐沛却从不曾承认这个儿子,从前唐钰的娘还在世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了,后来唐钰的娘**,唐沛便连面上功夫也懒得做了。 作为家主,他怎么会不知道下人们惯会看人下菜碟?那些**唐钰的事,他只是不想理会罢了。 况且他妻妾儿女何其多,又不曾真心喜欢哪一个,想忘记谁那还不容易? 唐沛悠悠放下茶盏,难得好声好气地问唐钰:“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唐钰摸摸瘪下去的肚子,点头,“饿……饿的。” 唐钰在家中,素来只有一顿饭,有时是主人桌上吃剩下的,有时甚至是家仆吃剩下的,总之不会有人过问,譬如今天早上就没人给他送饭,可能下午会有一碗残羹,但也有可能今天都没饭了。 唐沛问一旁的小厮,“可有吃食?拿些过来。” 小厮忽然有点为难了,现在已过了早食的时辰,饭菜都拿去处理了,离午食又还早,哪有吃的。 不过小厮虽然心里为难,但嘴上还是机灵道:“小的这就去厨房看看。” 少时又跑过来禀告,“回老爷,厨房还有些糕点,不过是十二少爷吃剩下的,今早才从房里端出来……” “可以,拿过来吧。”唐沛道。 小厮端着那半盘潮了的梅花香饼,唐沛示意他直接端给唐钰。 他也没让唐钰坐,就让唐钰站着吃。 唐钰眼神闪亮地盯着那盘点心,一手拿了一块饼,吃之前递给唐沛一块,“爹爹也,吃一个。” 唐沛把嫌恶都藏在眼底,僵笑着说:“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哦。”唐钰有些失落,但因为有香喷喷的点心吃很快又开心起来了。 他把一块饼又放回了盘子里,一只手拿着点心,一只手托在下面接掉下来的碎屑,小口地吃。 唐沛看这良好的教养,倒是看不出是个傻子。 他从来没有交过唐钰任何规矩,这些都是唐钰的娘生前教的,没想到这人是傻了,规矩竟然没忘。 一想到唐钰的娘,唐沛的心就像被针刺了一下,又难受又怨恨。 他恨那个女人,最恨那女人的一件事,就是她抱着怀了六个月就出生的唐钰跟他说,这是他的孩子。 笑**,呵,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好吃么?”唐沛冷声问。 唐钰最喜欢这种甜丝丝的味道了,用力点点头,“好吃的。” 唐沛问完像是失去了最后的耐性,道:“来人,套辆车把他送到承德门口。” 他指了指唐钰,扶着额不耐烦地挥袖。 唐钰还没吃完,小厮就上前来拉他。 “爹爹……”唐钰很紧张,求助地望向他爹爹。 小厮的力气很大,他挣脱不开,反而让半块饼掉到了地上。 “等等。”唐沛出声道,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唐钰身边,假笑着问,“爹爹给你吃点心,对你好不好?” 唐钰痴痴地望着爹爹,这是爹爹第一次对他笑。 他讷讷道:“好……爹爹对,唐钰好。” “乖,”唐沛负手站在他面前,“到了皇宫好好侍奉陛下,不许乱说话,知道吗?” 唐钰不是很明白,皇宫是什么,陛下又是什么?没人跟他说过呀。 他满眼疑惑地看着唐沛。 唐沛哪管他这些,没称心地叫人赶快把唐钰带走。 之前临出宫时,林有德又来找了他一趟,说是陛下口谕,召唐钰进宫伴驾,让他赶紧把人送过来,语气还挺着急的。 唐沛哪敢怠慢,还好这傻子很好哄,只记别人的好,稍微糊弄一下也不怕他瞎告状,何况这傻子心里是很惦记他这个爹的。 * 林有德在承德门等得腿都僵了,终于看到远处踢踏着缓缓而来的马车。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才来?”林有德小跑上去,颇有些不忿地质问车夫。 他虽是个阉人,但好歹也是堂堂正四品内侍,车夫是万不敢得罪他的,忙赔笑道:“劳驾公公久等了,路上雪厚,实在是行不快呀。” “罢了。”林有德不耐烦地摆摆手。 他示意车夫让开,用拂尘挑开了车帘,入目便看到穿着一身檀色广袖直裾的唐钰。 唐钰呆呆地看着他。 林有德心尖一跳,脑子里不禁蹦出一个词,鲜嫩。 这一袭衣裳穿在唐钰身上,真是想不说溢美之辞都难。 林有德刚刚在冷风里等的时候,心里直把唐钰骂了一百遍小倒霉蛋,如今真见到了人,眼神语气却忍不住柔和下来,“唐小公子快下来吧,奴婢带您去见陛下。” 唐钰还记得林有德,见到了熟人,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小心脏终于安定了一些,听话地下了马车。 林有德打发了车夫,回头再次打量唐钰,满意地点点头,“陛下还在勤政殿,你这个时辰才过来虽然晚了些,但正好可以伺候陛下用膳。” 唐钰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 林有德忽然觉得这人这么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唐钰没跟上,催促道:“别傻站着了,快跟上啊。” 林有德屏着气息扣响了大殿的门,轻声道:“陛下,唐小公子来了。” 紧闭大门的殿内,两名影子在林有德靠近的瞬间立刻警惕起来。 待听完林有德的话,高燚挥袖示意他们退下。 随后缓声说:“让他进来。” 支呀一声,一颗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里面。 高燚搁下笔,好整以暇与唐钰对视了一会儿,含笑向他招招手,“快来,外面不冷吗?” 林有德在唐钰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唐钰顺着力道被推进了门。 高燚看到了一身檀色直裾的唐钰,目光微动,不禁勾起了唇角。 “离这么远做什么,不记得我了么?” “记得的。”唐钰当然记得这个眼睛像小草的哥哥,闻声向高燚小跑过去,嘴里还一边说着,“你是,哥哥。” 娘亲教过他,个子高的叫哥哥,有胡子的叫伯伯,白头发的叫阿翁,唐钰记得牢牢的。 但高燚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板着脸问:“那我叫什么名字?” 唐钰站在御案旁,认真道:“高燚。” “是了。”高燚这才满意地笑了,顺势用脚一勾,把唐钰夹在两条长腿间,循循善诱道,“你昨天晚上还说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就要叫名字,对不对?” 两个人离得很近,高燚的气息吹到唐钰的脸上,弄得唐钰痒痒的,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高燚还在追着他问:“对不对?” “咯咯……对,我们是好,朋友。” 唐钰并不能理清这之间的逻辑,不过高燚给他吃过好吃的,说话那么好听,笑起来那么温柔,唐钰下意识就觉得他说的对。 高燚:“再叫我一声。” 唐钰又软软地叫他:“高燚。” “好乖。” 高燚伸手揉了揉唐钰的脑袋。 大手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唐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经意地往后躲。 高燚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唐钰抿着唇摇摇头。 这次高燚并没有再问,视线转到唐钰嘴角沾到的点心碎渣,手指拈了起来,“这是什么?”他随口问,“来的时候吃了好吃的吗?” “嗯,好吃的。”说到好吃的,唐钰开始回忆起来。 唐钰在那想着,高燚往旁边挪了挪,“来,坐在这里。”他拉着唐钰与他同坐,嘴上继续问,“吃了什么?” “花朵形状的,点心,甜的。”唐钰边说边被高燚牵着坐了下来,那个位置高燚已经坐了一会儿了,所以唐钰一坐下去就是热呼呼的。 高燚又问:“你喜欢吗?” “喜欢。” “谁给你吃的?” “爹爹。”提到爹爹,唐钰的眼睛总是更有神。 高燚仔细观察着唐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觉得很有趣。 “衣服也是他给你的吗?” “衣服……嗯。” 高燚一直问着唐钰问题,每个问题都很浅显好回答。 一开始,唐钰都会有回应,但是逐渐的,他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高燚又问了一个问题,这次没人再回答他了。 偌大的宫殿里多了一道均匀的呼吸声。 ——唐钰已经歪在龙椅上睡着了。 高燚专注地处理着政务。 中途送奏疏的内侍从偏殿进来了一趟,都是静悄悄的,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高燚放下笔,回头看已经熟睡的唐钰。 室内温暖,唐钰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睡着的时候他下意识蜷缩了起来,只占一小块位置。 高燚摸了摸他绯红的脸颊,有些烫手。 视线落到那截纤细的脖颈上,盯了一会儿,高燚伸出五指,缓缓收拢。 睡梦中的唐钰感到压迫,难受地嘤咛了一声。 高燚立刻松了手劲。 他沉黯的目光刮过唐钰长翘的睫毛、挺秀的鼻尖、嫣红的嘴唇,拇指轻轻摩挲着雪白的脖颈上跳动的青色脉搏,轻轻、反复摩挲。 “林有德。” 林有德忽然听到陛下的传唤,马上应声,“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高燚:“让邢岚到仪和宫等候,再准备一顶轿撵。” 邢岚是陛下从封地带过来的心腹,现任太医令,陛下叫他做什么?难道陛下病了? 林有德边想着,已经麻利地吩咐小太监去叫人了。 至于轿撵,每座宫殿一直都备着的,为的就是方便陛下出行,只是高燚从来不用。 这头勤政殿的门忽然开了一扇,高燚抱着被大氅从头裹到脚的唐钰出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5. 第五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六章 这还是高燚为数不多的一次皇帝仪仗。 从勤政殿到仪和宫,一路上唐钰靠在高燚的怀里,隐隐有昏迷的迹象。 唐钰烧的太厉害了,高燚就在勤政殿廊下凿了冰块用皮氅裹住,按在唐钰的额前给他降温。 林有德走在龙撵旁,这才后知后觉,今天小傻子一直兴致不高,蔫蔫的都不怎么冲他笑了,原来是病了。 可是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病了?莫非是唐府有人欺负他?好哇,昨晚就看出来有几个对小傻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放在平时肯定没少使坏! 林有德既不忿又揪心,且说冬天难熬,这么瘦弱的孩子如今又生了病,寒冬腊月的可千万别……呸呸呸! 不许胡思乱想!专心走路。 到仪和宫时,邢岚已经在等候了。 他本以为是高燚病了,很是惊奇了一把,毕竟跟在高燚身边这么久,从高燚分封到如今,他都从来没见高燚生过一场哪怕小病。 探头探脑了好一阵,谁知,高燚竟安然无恙地跨进宫殿,根本没病。 他不禁感到小小的失望。 “参见陛下。”邢岚潦草地行了个礼,便追问,“谁病了?” 他凑过去瞧高燚手里抱着的人,左看右看,叹道:“哦哟,好俊的阿郎,陛下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这人跟着高燚之前是个江湖骗子,治病是副业,卜卦算命看风水才是正职,当初靠这一手不知骗了多少达官贵人,如今年过半百了眼里也没有规矩,但他的医术又确实不错,就冲这张年逾不惑看起来却不到而立的脸,便知道此人在医道上造化不浅。 不过没规矩归没规矩,他不是没有害怕的人。 高燚把人放到床上,淡淡道:“将他治好。” 邢岚的毛领子抖了抖,他一息不敢耽搁,恭顺地说:“明白,明白,包在小臣身上。” 他怕的那个人就是高燚。 高燚坐在离床不远的方榻上。 毛领子动了动,邢岚伸手去按,没按住,让它从脖子上松了开来,这才叫人看清这哪是什么毛领子,分明是一条活的雪貂,只是刚才一直服服帖帖地盘在邢岚的脖子上罢了。 雪貂灵活地顺着邢岚的肩膀、手臂窜到了床上,趴在唐钰的脸颊旁嗅了嗅,毛绒绒的身体蹭着唐钰的耳朵,接着吐出一截舌头要去舔唐钰。 只见那舌头细长如蛇信,深紫如墨,透着一股阴寒之气。 高燚偏头看过来。 邢岚瞬间汗毛倒竖,眼疾手快地把貂抓过来塞进衣服,冲高燚讪讪一笑。 片刻,邢岚大惊小怪的声音传来,“哎呀,这一身,伤得不轻啊。” 他将唐钰的袖子撸上去,只见大片大片的青紫和新旧叠加的勒痕交错横贯在细瘦的手臂上,有几处已经外感毒邪,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且脉象上诊断出腹有积液、瘀血积滞不化,掀开一看,果不其然便有一大片淤青。 高燚从方榻上站了起来,“如何?” 邢岚立马口风一变,嬉皮笑脸道:“陛下放心,三贴药下去保管活蹦乱跳的,小臣先行针替他退热,本来脑子就不聪明,再烧得更笨了,呵呵。” 稍后邢岚行云流水般写完药方,交代了一通后,林有德便拿着方子下去煎药了。 邢岚又取出一罐小瓷瓶,谄媚地凑到高燚面前,“金创玉颜膏,好用不留疤!最适合小阿郎头上的创口,涂之前叫人把伤处的头发剃一剃,抹上此药,不要沾水,伤好之后头发重新长出来,保准完全看不出受过伤!”说完,他再次不死心地问,“陛下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个小美人呀?” 高燚笑容温和,“你想知道?” “当然想。” “去杀一个人。” “忽然又不想了。” 邢岚麻溜地收拾收拾药箱赶紧撤了,走了两步又一个转身,掏出破罗盘,高深莫测道:“陛下,小臣不得不提醒您,十日之内您欲遭一起兵祸哦!” * 雎州尉迟氏通告八方檄文—— “齐皇帝燚忍诛光禄大夫尉迟恭,无上不杀文士之祖训,以天下之士为六畜。 尉迟氏素有忠义,不忍见齐毁如此。今坐大位者本非真天子,诚天子守血脉正,不可使有虏血脉者为帝,为高齐能固,必欲以除非常,复选明主!” 檄文一出,震惊四座。 尉迟宥这是要反啊! 虽然世家大族这几年来倍受压迫,有反心的人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但那都是关起门来,和挚友亲朋喝得酩酊大醉时才敢吐露几句的诳言。 尉迟氏倒好,说干就干。 不过也难怪,陛下虐杀朝廷重臣那是不争的事实,尉迟氏地位超然,自然有底气为弟弟讨个说法。 想当年,高齐立国时没有哪个士族愿意支持,唯有尉迟氏第一个站出来,也正是有了这一族大儒的站队,才令高齐太.祖没那么孤助无援,否则高齐也难有这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仔细算来,尉迟氏可是有从龙之功的。 高齐以文立国,故太.祖皇帝施恩于文士,令善待天下读书人。 不曾想,老祖宗的规矩到当今陛下这儿竟什么也不是了。 相比文士,陛下把武将的地位抬得太高,这必是要起兵的征兆。 如今一朝分两国,天启朝之下,以麒麟岭、孤溱水为界,北边是魏国,东边及其海域乃齐国,齐魏以西是西戎,齐国以南为南疆。 可是在某些人看来,北魏是不能打的,一宗之国,打了就是大逆不道。南疆深受毒瘴侵扰,避世多年。至于西戎,它不来主动招惹便谢天谢地了,岂敢自讨苦吃。 那么排除这些,剩下就只能归结于陛下是个勤兵黩武之人了。 很快,距檄文发布已经过去三天,朝廷一直没动静,雍京传来消息,神策营中也不曾出动一人。 可这正是不对劲之处。 尉迟府的一处温泉小榭中,两名男子一卧一立。 站着的那个来回踱步,浑身充斥着焦躁不安,“雍京那边一直没消息,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卧着的却是悠闲,拢着火红的狐裘斜眼看去,眼神中透着几分讥诮,“你难道还盼着他来剿你不成?” 戏曲声隔着水榭从对面的戏台上飘来,掠过温泉,显得飘渺虚无。 站着的男子脚步忽的一顿。 “呵,他来剿我,他怎么立得住脚?”站着的突然蹲下来掐住对方的下颌,两人鼻尖相抵,气息交缠,他咬牙切齿道,“你少说风凉话,我若败了,你也没好果子吃!” “我的家主,您又忘了,天子杀人何须理由?至于我嘛,贱命一条,不要也罢。” 戏台之上锣鼓喧天,水榭之中巫云楚雨,一室旖.旎。 * 唐钰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还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床头的珊瑚烛台上摆着夜明珠,一睁眼便是亮堂堂的。 他茫然地转过头。 一只大手覆在他的额上。 “嗯,不烫了。” 高燚坐在床沿,摸摸唐钰还有些泛红的脸颊。 他手上有茧,唐钰觉得刺刺的,但又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下意识贴着掌心蹭了蹭。 高燚笑了,将唐钰汗湿的碎发拨到耳后,轻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钰没有反应,他的脑袋还是迷糊的。 高燚见他这样懵懂的样子,温声提醒道:“你生病了,不记得了吗?” “啊……” “睡了好久好久呢,你看,天都黑了。” 外面果真一点天光也没有了,只是室内有夜明珠照明才叫人察觉不到。 说话间,林有德将热过的药端了上来。 高燚接过白玉碗,吹了吹热气,“起来把药喝了再休息。” 唐钰闻到那股药味,眼里满满的抗拒都要溢出来了。 高燚哄道:“生了病要喝药才能好,唐钰最乖,对不对?” 唐钰想做最乖的,但是唐钰不想喝药。 纠结了一会儿,唐钰的胳膊在被子里动了动,挣扎着要起来。 不过他现在十分虚弱,且身上还有外伤,凭着自己坐起来的确有些困难。 但是高燚并不准备帮他,只是看着他每每努力撑到一半又倒下去,眼里的趣味越发的浓郁。 等到唐钰好不容易坐起来,气喘吁吁地倚在软枕上,高燚才将药碗递了过去。 唐钰双手捧着碗,蹙着眉头,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打算一口气把药喝光。 高燚一息也不容错过地紧紧盯着他,透过白玉碗壁,看药汁顺着唐钰滑动的小巧精致的喉结一点一点变少,直到浓黑的汤药见底,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高燚连忙接过唐钰手中的碗,用帕子擦拭唐钰嘴角的药汁。 “好乖。”他忍不住夸道。 唐钰口中还有苦药的味道,说不出话来。 林有德已经贴心地拿了盘蜜饯来,高燚喂了一颗甜枣在唐钰的嘴里。 唐钰含着甜枣,半边脸鼓起一个小包,低着头小声嘀咕着什么。 高燚托起他的下巴,问:“在说什么呢?” 唐钰:“我要,回家了。” 高燚嘴角的笑意顿时凝固,就这么保持着,不言语。 寝殿里忽然冷了起来。 林有德不动声色地退远了些。 其他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再放轻。 只有唐钰以为高燚是没听清,特地凑近了些,认真地重复一遍,“高燚,我要回,家了。” 他发了场烧,眼睛到现在还是水汪汪的,好像随时要哭,看上去何等无辜可怜。 高燚看到他水润的瞳仁里映出的两个清晰的自己,俄顷,复又笑了,瞳仁里的映像便也笑了。 矮榻上有涂抹外伤的药,高燚拿了过来,道:“伸手,先给你抹药。” 他仿佛仍然没有听见唐钰的话。 唐钰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伸出手,抹药的时候不吵不闹。 高燚问:“疼吗?” 唐钰摇摇头。 高燚继续抹,只是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许。 但是很意外,唐钰依旧很安静地抬着胳膊,尽管额头上已经疼出了一层冷汗。 高燚又问:“疼吗?” 唐钰的手腕被牢牢捉住,半分不容挣动,心里的紧张害怕全反映在脸上。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疼还是不疼了,眼神怯怯的,抿着唇一边摇头一边挤出一个字,“疼……” 细若蚊蝇的一个字刚落,高燚忽然松了手,虚托着纤细的腕子,这次动作比一开始还要轻柔,口中不停地向唐钰轻声倒着歉,语气无比真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6. 第六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七章 唐钰最终接受了高燚的道歉。 他们是好朋友,高燚不是故意的,唐钰很快就原谅了他。 林有德冒着风雪去了唐府一趟,告知唐府唐钰今晚不回来了,又快马赶回皇宫,回禀陛下。 此时高燚正在与唐钰吃饭。 高燚让人为唐钰准备了一副碗筷,现在两个人是用一模一样的碗筷了。 唐钰生病没胃口,高燚给他盛了两勺汤,哄他慢慢喝。 唐钰犹犹豫豫地喝完了,高燚立马又给他添满两勺,嘴里说着:“最后一口,最后一口,喝完就不喝了。” 唐钰眨眨眼,选择再相信高燚一次。 可是才喝完,转眼碗里又被添了两勺。 如此反复好几次。 林有德进门,恭敬道:“回陛下,唐府的人知道了,说谨谢圣恩。” 高燚含笑点头,放下筷子,对唐钰说:“你爹爹知道你今天晚上住在这里了,林有德刚才去问过了,你爹爹同意的,他还说让你养好了身体再回去。”说着,高燚看向林有德,问,“是吗?” “是!正是如此!”林有德连声应诺,“奴婢亲口问的,唐太傅……额,你爹爹是这么说的,让你在这儿安心养病呢。” 高燚看着唐钰,等他说话。 唐钰看看林有德,又看看高燚,求证道:“爹爹,说的?” 高燚:“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呢?而且住在这里很不错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有好吃的,我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和你分享呢。” “好玩的,好吃的……”高燚的话似乎有一点点打动唐钰了,唐钰的眼神有些动容。 高燚颔首,“对啊,我们是好朋友,自然要一起吃好东西一起玩。难道,你不想和我做好朋友了?” “不是的,我想。”唐钰放下勺子,皱着眉严肃地宣布,“高燚是,唐钰的好,朋友。” “那就好。”高燚满意地抚摸着唐钰的头发,有心避开了头上的伤处,沉声带着哄道,“你要是生着病回家,你爹爹会伤心的。” “爹爹,会伤心……”唐钰喃喃,最终还是被高燚说动了,“那我住,在这里。” 吃完饭,唐钰被带去洗漱了一番,便被领到了偏殿休息。 林有德瞧着陛下没有要走的意思,极有眼色地布置好正殿,换新床单被褥、点好龙涎香。 陛下有一柄王剑在兰花小筑,林有德也从速叫人取来,妥帖地挂在了龙床的床头。 高燚一身玄色绸缎的寝衣,裹挟着氤氲的水汽从汤泉殿出来,长发如泼墨,末梢微卷,自然地垂在宽阔的后背,整个人仿佛一头内敛机锋而蓄势待发的雄狮。 他闲适地坐在床边,一条腿踩上床沿,手肘支着膝盖,抽过内侍手里的巾帕擦头,随意一指烛台,道:“把这撤了。” 林有德顺着陛下指的方向看去,随即叫人将夜明珠全取了下来。 高燚又道:“给唐钰留两颗,他怕黑。” 林有德愣了愣,“诺。” 他正要吩咐小太监送去偏殿,却听高燚说:“你去。留在那给他守夜。” * 黎明时分,有人御一匹黑马从皇城风驰而出,守城将士无一阻拦。 寅时,神策营一声锣响。 士兵们如往常一样起床操练,却发现营地的校场上有道人影在舞枪。 隔着近百丈远都能听到呼啸的破空声,究竟是哪位神勇的将军? 仔细看去,众人才发现那舞的不是什么枪,而是一杆方天画戟。 陛下来了! 守营的士兵一早去叫了其他几位将军过来,几位留营的将领听闻大将军巡营,匆匆拿上兵器,叫人牵着马在一旁等候。 舞戟之人方圆几十丈内的积雪早已化开,渗进了土里。 气浪裹带着音波,只见那柄画戟横空飞出,划作一道红影。 枪尖落地处便出现了一道一指深的沟壑。 界限之内即是战场。 士兵们素有经验,见状向后急退,再退。 而几位将领却向前,跃跃欲试。 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提着兵器飞身上马,吼道:“末将请战!” ——锵! 门板大的板斧一击撞上画戟的枪锋,金属震颤爆鸣,罡风溅起外围的雪,同时震退数名士兵。 哐当一声,板斧掉落马下。 板斧的主人最终被震得虎口破裂渗血,无奈只好脱手。 “哈哈哈!阿五,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且退下,我来!” 此人说话间已然上马,目光炯炯地望向持戟之人,语气桀骜,“陛下,今日我若在你手下过了五招,你便把我替代霍纵,将装备斩马.刀的那支骑兵交与我操练!” 高燚站在马下也只需微微仰头,神色漫不经心,“付坚,你在与朕谈条件?” 话音刚落,付坚野兽般警觉到了危险。 他使双锤,两只锤足足重八十公斤,他却能耍得灵活翻飞、如臂使指。 然而,一招,两招,三招! 第三招时他来不及格挡,反被高燚的画戟斜刺上削,月牙刃划到面颊,血丝飞出,直接破了相。 付坚捂着脸十分尴尬,正欲下马请罪,高燚冲远处抬了抬下巴,随口道:“霍纵何在?你二人一起来。” 言毕,一杆银镗飞射过来,直击高燚面门。 高燚从容将镗打飞,一名明眸皓齿的青年稳稳接住,对方踱着碧浪飞云款款而来,抱拳道:“霍纵来迟,请陛下恕罪。” 没有半句多余的言语,三人复又缠斗起来。 可是即便二打一,甚至两人骑马,也丝毫占不到上风。 付坚善力,霍纵善速,然而二者的长处到了高燚面前却好似成了短板,半点拿不出手。 外人看来,两人或与高燚打得有来有往,实际上却是高燚在单方面玩弄他们。 只是可怜了观战的士兵,看得正起劲时,忽然有人大喊:“不好——,兵器架!兵器架!” “轰”的一声,一排排兰锜被内力波及炸裂开来,连带着掀飞了好几名士兵。 付坚连声讨饶,“不打了不打了!没力气了。”嘴上讨着饶,身上又连挨了好几闷棍。 高燚勾唇,画戟左手移交右手,错身格挡,身前的两匹战马险些翻倒在地。 霍纵与付坚赶紧跳下马,跪在地上参见天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搁下了兵器,纷纷跪地请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崇拜与兴奋。 方天画戟顿挫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此时天光微明,高燚大马金刀地坐到擂台边,东升的旭日是他身后的幕布。 他气息平稳,笑问众人:“朕带尔等去杀人,去否?” “去!”无人犹豫。 * 今日到了朝会时间,众臣迟迟等不到陛下临朝,最终等来了林有德。 林有德代为转告众臣,今日罢朝,并且未来五日内陛下都不上朝。 简洁明了地宣布完,林有德正准备走,忽的一道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林公公留步。”郭骁道。 林有德转身的刹那嘴角已经挂上了得体的假笑,“太宰大人有什么吩咐?” 郭骁看了眼零星几个来上朝的武官,脸色变了变,“林公公,敢问陛下因何不来上朝?” 林有德:“陛下没说。” 郭骁微愕,没想到这太监如此不给面子。 他斟酌一番,又问:“那缭州大雪一事,陛下可有了章程?” 林有德忽而“诶哟”一声,苦笑道:“太宰大人可不要为难奴婢了,朝政的事奴婢哪里知道,奴婢要是知道了,倒也能和诸君一同站在庙堂上,指点江山了不是?” “你……你!”郭骁霎时面如菜色,说不出话来,瞪着林有德直抖手指。 林有德徐然告退了。 任赣的一声嗤笑唤回了郭骁。 郭骁怒目而视。 任赣浑然不觉,和善地冲他点点头,与同僚并肩离去。 郭骁气得跳脚,他堂堂一国太宰,居然一个两个都敢这么对他?! 林有德这个没根的玩意儿狗仗人势便罢,连任赣一个竖子也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这朝堂上压根没一个好东西,无不是过河拆桥、幸灾乐祸之辈。 郭骁愤然拂袖离开,这时,一个人影无意中闯入他的视线。 郭骁略一迟疑,这不是那个……紫桑况氏扶持的,叫什么来着?沈辑熙,那天晕倒的怂货。 沈辑熙形单影只地往宫门外走去,他作为侍中少监,任赣是他的直属上司,刚才任赣走的时候,他理应与上司同行,忙着拍马屁才对。 可是任赣从他身边路过时,甚至连停顿都没停顿一下,显然不怎么待见这个新人。 郭骁讥讽地勾了勾唇角,整了下衣襟上前喊了一声:“沈大人。” 沈辑熙听到有人叫他,回头发现是郭骁,连忙恭敬地作揖,“下官拜见太宰大人。” “哎,沈大人客气,为何不与大家一起走?”郭晓口中的“大家”自然是指任赣一行人,话中看笑话的意味不可谓不明显。 岂料沈辑熙莞尔,道:“太宰大人说笑了,言官怎可与参政大员私交甚密?” 郭骁闻言一愣,竟被问住了。 是啊,确实不该。那一群人里有太傅、司空这样的一品大员,言官理当避嫌,以证清廉,不过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规矩了,现在做官,哪个不抱团呢? 郭骁觑了一眼沈辑熙,大约明白这还是个在做清官梦的愣头青,都有些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了。 而且这人木讷呆板得很。嘶……那老奸巨猾的紫桑况氏怎会选这么一个人推到台前? 郭骁问:“你是不是还有个胞弟,叫沈辑儒?” 那沈辑儒与沈辑熙截然不同,是个十分聪敏讨喜的后辈,未及弱冠便已经在各士族耳中小有名声,两人说是同胞兄弟,却没什么相似之处,和他这个哥哥比起来更是天壤之别。 沈辑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旁人是不愿意与他搭话的,若要谈论,话题往往会绕到他那聪慧的弟弟身上,不过他从来不会生出怨怼的心思,反而嘴角带着欣慰的笑,道:“正是,舍弟在樊阳求学,准备参加来年的策试。” “策试么?”这词不陌生,郭骁摇头讥诮,“呵呵,你弟弟也有糊涂的时候啊。” 策试自然是他们那位行事诡谲的陛下提出来的,施行之前也不曾与他们商量一声,可想而知,这样的政策是推行不下去的。 陛下如此明显,想与他们这些氏族在人才选拔上分一杯羹,怎么可能成功呢? 且不说世间典籍都掌握在大士族手中,百姓要读书,却连个能读的东西都没有,更何况平民大多都要耕种,家中供一个青壮读书,无人耕作还是其次,笔墨纸砚又是千金的花销。 倘若陛下想扶持寒门,恐怕也不容易,就拿沈家兄弟为例,他们从小就被紫桑况氏寻来,层层选拔、细心培养,不知花费几何,才被举荐入朝,身上早已烙上了士族的烙印,届时再娶一位世家小姐,岂是说倒戈就倒戈的? 陛下太天真了,哪怕他执掌兵权,威势再足,面对悠悠众口、大势所趋,又能有什么办法? 沈辑儒也是难得愚蠢,还参加策试,想必定要被况氏严厉斥责。 郭晓如是想着,对沈辑熙口中的策试不置可否,单是噙着讽刺的笑告辞了。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7. 第七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八章 高燚的案上摆着两份图纸。 一份是一张连弩从各个视角看去的透视图,旁边附着详细的说明,一份是一台铁弩炮的改进图,尚不完善,有许多猜想都写在了纸上供天子参考。 如今造办署分乾坤二部,乾部负责武器研制、改进,坤部负责手工制造业的生产。对外,造办署只有坤部,由司空全权掌管,但是对内,乾部直接听命于陛下,隶属于军部。 高燚拿起其中一摞图纸若有所思,少时,沾了笔墨在手边的纸上笔走龙蛇,没多久,再经改良的弩炮图便跃然纸上。 身旁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刚才起便不绝于耳。 高燚偶尔往旁边看一眼,并不管束。 林有德从乌神殿回来,刚走到勤政殿外的长廊上,高燚便唤了声:“林有德。” 这一声不响,却穿透力极强,仿佛就站在林有德面前叫他的名字。 林有德立时从偏殿进门,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了御案旁新添置的一方小桌,唐钰正坐在那儿忙活个不停,脸上表情愉悦,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桌子是高燚叫人搬来的,又取了画纸、颜料、笔任由唐钰挥霍着玩儿。 虽说是“小桌”,但那是跟龙案比起来,实则可以安置东西的地方很大。只见桌案这头摆了画具,隔个四五尺远又摆了茶、点心、水果,量不多,但品种很丰富。 唐钰自然是不会作画的,那拿笔姿势都不正确,可他特别专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纸张翻转的声响、笔杆和颜料瓷盘碰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偌大的落针可闻的勤政殿里被放大了数倍,显得突兀又烦人。 林有德不敢去看高燚,只在进来的时候窥见一角圣颜,陛下好像习以为常,甚至有些闲适。 林有德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截然不同,他口中汇报着乌神殿的情况,“陛下,方才罢朝,郭太宰向奴婢打听了缭州的事。” 高燚没有抬头。 林有德知道陛下除了金翎卫和神策军外还有一支“影子”军,可谓神出鬼没、无孔不入。陛下看似放任朝臣,实则对朝堂的把控始终了如指掌。 那些朝臣的一言一行统统逃不过陛下的耳目,但林有德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他继续道:“郭大人之后又与沈少监同行了一段,二人交谈时提到了‘策试’。” “高燚。”林有德话音刚落,唐钰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语气里带着点兴奋。 “怎么了?”高燚抬手示意林有德先不要说了。 唐钰:“我画完啦!” 高燚挑眉,“画完了吗?这么快,我来看看。” 说罢他起身来到唐钰身旁,竟真的同唐钰一起欣赏起画作来,时不时还要夸赞两句,还夸得十分具体。 林有德纳了闷,有心瞥了一眼那纸上究竟画的是什么,这才发现那纸上光秃秃,只正中央赫然有一头肚滚圆、没有鳍的绿色大鲤鱼,头只有指甲盖大小,鱼眼似绿豆,尾巴朱红,仿佛从别处截来临时组装的,歪歪扭扭极其抽象。 这画的什么啊。 高燚赞道:“画的真好,唐钰真厉害。”语气诚恳不似作伪。 唐钰被夸的又得意又有些难为情,脸颊飞出两朵绯云,乌黑的瞳仁亮闪闪的,捧着画对高燚说:“送、送给你。” “送给我的?”高燚惊喜地问。 “嗯!” “这是你画的第一副画吗?” 唐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谢谢。”高燚双手接过画,那珍重的模样仿佛接过的是哪位大师的旷世佳作。 “不客气!”唐钰眉开眼笑,高燚是他的好朋友,高燚对他好,他也想送高燚好东西。 唐钰今天一上午都在画这条鱼,他从来没碰过纸笔,这是他第一次画画,画得特别认真投入,旁边有几张废掉的稿纸,这幅是最好的了,拿来送给高燚。 又举着画欣赏了会儿,高燚问:“唐钰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名字,不会写。”唐钰苦恼地摇摇头,他不识字的,更不会写字。 高燚:“没关系,我教你。”说着拿笔沾了点墨,大掌握住比之小了不止一号的手,在画上落款:唐钰。 笔锋苍劲如苍松破土、雄鹰展翅,但“唐钰”二字又似乎悄悄修饰了一下那锋锐的棱角。 两人都很满意。 高燚蓦地转头,笑着问林有德:“如何?你也觉得很不错吧。” 一旁的林有德猛然被这一问激出了一身冷汗,声音颤抖道:“奴婢也觉得……画得极好。” “那便好。” “不如就裱起来吧。”高燚兴致勃勃地说,转身环视勤政殿一圈,目光挑选着要将画挂在哪个位置。 片刻,抬手一指御案正后方那块金龙腾云浮雕的边上,道:“就那里。” 纵横数丈的金镶玉浮雕——黄金做龙身,白玉做祥云,象牙做框轴,那象征天家威仪的画作何其尊贵威严,四周平添任何装饰皆会黯然失色,又有谁敢去抢天子的风头。 可如今陛下却说要在旁边裱一条绿色的胖鱼。 林有德张了张嘴,但这里没他说话的份,他只得伏身应诺,同时内心隐隐生出一股担忧。 他看了眼没心没肺还在那傻乐的唐钰,又嫌弃又忧心。 陛下是怎样的人,没人能懂,但林有德很清楚,陛下是可怕的。 陛下将天下都当做鼓掌间的玩物,唐钰在他眼里算什么呢?逗主人一时欢心的小猫小狗罢了,僭越的恩宠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高燚捏着唐钰的下巴抬起来,左右看看。唐钰刚才画画不小心将颜料弄到脸上去了。 “啧啧,变成小花猫了。”高燚拿衣袖给他擦了擦,失笑道,“所以才画了鱼吗?” 唐钰脸颊被蹭得痒痒的,一边缩着脖子躲一边指着鱼,说:“绿色的,”然后用手指轻轻碰高燚的眼皮,“高燚的,眼睛也,是绿色!” “是嘛。”高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被唐钰这么一说才发觉,鱼的颜色和他眼睛的颜色的确很相近,“好聪明。” 他以为唐钰是随便选的颜色,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惊喜。 “既然我们唐钰这样有天赋,不如多画几幅画送给我吧,好不好?” 唐钰自然很乐意地点头,“好!” 高燚又问:“唐钰想不想学写字?” “学写字,想的。” “那便找位老师教你,”高燚想一出是一出,“下次唐钰自己把名字写到画上。” 唐钰果然很动心。 在唐府从没有人提过让唐钰读书识字,一个傻子更是没有必要。他见过哥哥弟弟们读书写字,还有长了长长胡子的阿翁教他们学文,书声朗朗,唐钰好羡慕啊。 高燚看出了唐钰眼里的向往,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要说天下学问谁人钻研最深,当属紫桑况氏那位归隐多年的蔚文公了。”他看向林有德说,“就让蔚文公来一趟雍京,教我们唐钰读书习字吧。” 蔚文公,紫桑况氏况茂,名满天下的大儒,归隐樊阳二十年,至今只收了一个弟子,叫沈辑儒。 老人家虽然出仕多年,但文坛上依旧如雷贯耳。当年庙堂一怒,摔玉而去的故事至今仍为人称道,尽管归了隐谢了客,名声却依旧立在那儿。 只是从那摔玉一事便可想而知,这位大名士属实不好惹,据说因是治学于公羊,脾气十分暴烈易怒,从来剑不离手,不拿正眼看人。 这样一位大名士,陛下大袖一挥说请就请,林有德已经没脾气了,他只是个小小的跑腿太监而已。 唐钰被带了出去洗脸,吃过午膳,高燚盯着他用完药,之后便放任他自己去玩儿了。 那画真被裱了起来,挨着金龙腾云图,是要多不相配就有多不相配,丑则丑矣,还带着点滑稽,不过当然无人敢说。 唐钰的药里有几味安神助眠的药,在花园里玩了会儿雪,药劲上来便哈欠连连,回到偏殿睡起了午觉。 一觉醒来又可以吃饭,唐钰好开心,桌上都是他爱吃的,但是他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高燚,唐钰的眼角耷拉下去。 林有德告诉他今天只能一个人吃饭了,高燚有事,不过他乖乖的,高燚回来会给他带礼物。 * “驾——” 黄沙道上马蹄疾驰,尘土飞扬。 游隼在夜空盘旋。 霍纵御着碧浪飞云,“天亮之前到燕州?” “错!”付坚狞笑,“天亮之前就要灭贼,老子要燕州百姓一开城门,就能看见叛贼堆砌的京观!” “也好。” 高燚:“还有百里。” 付坚一声吆喊:“一炷香,我们来比比谁杀贼多!”说罢,胯.下青骢化作一道闪电,飞驰出去。 每关卡二十里处有影子夜奔传递消息。 三人带着五十兵前往燕州,一路畅通无阻。 燕州刺史冯佩早在一日前便秘密接到消息,务必在入夜勒令百姓关门闭户,全城戒严。 燕州尉迟氏据点—— 斥候从外面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高燚已经带人攻进城中,此刻正直奔这里。 尉迟宥闻言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目光愤怒地射向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的冯佩。 “刺史大人,当初我们说好的合作,事成之后我尉迟家许你荣华富贵前程似锦,怎么你却言而无信?!” 冯佩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尉迟宥怒不可遏,此人一面答应助他起事,一面又与雍京暗中通信,阳奉阴违两边下注,属实可恨!可惜碍于冯佩背后的势力,暂时还不能杀他。 尉迟宥又问:“他们有多少人?” 斥候:“大概五十人左右。” “多少?”尉迟宥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切地又问了一遍。 “回大人,他们有五十人。” 确认高燚真的只带了这么点人之后,尉迟宥激动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嘴角逐渐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五十人,带五十人就想平反?高燚你还敢再狂妄一点么,简直不要命! 尉迟宥已经忍不住幻想起取下高燚首级后,一路攻入雍京登基的情景了。 “听到了吗,他们只有五十人!敢入城他们就是瓮中之鳖。”尉迟宥目光狰狞狂热,随手点将道,“杀出去!这是绝佳的机会,只要手起刀落,高官厚禄就到手了!” 两千兵马正在外面整装待发,尉迟宥像是彻底放下心了,舒展着倚在交椅上,就等着外面进来告捷。 他闭起眼静静等待,这时耳边传来细弱悦耳的铃铛声,一步一响。 尉迟宥眼角一瞥。 一个身披火红狐裘的美人从里室出来,摇曳生姿,脚踝处系着红绳串起来的银铃。 尉迟宥极自然地伸手将他勾进怀里,手背抚过美人脸颊的肌肤,目光痴迷地将人一寸一寸地瞧,“尉迟黎,等我做了皇帝,封你做皇后如何?” 美人似笑非笑,“那你可比先帝还要荒唐呢,不过,你能不能坐到那个位置还犹未可知。” 尉迟宥的笑容僵在脸上,两人对视。 他并没有发怒,自有一番搓磨对方的办法。 未几,尉迟黎先受不住了,狐裘下的身姿酥软。 尉迟宥将手抽出来,粘稠、湿润,冷眼欣赏他一副只能依偎着自己的虚弱模样,语带嘲弄,“你看看你,根本离不开我。” 砰的一声。 门外发出一阵巨响。 尉迟宥:“怎么回事?”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血肉模糊的士兵从外面狼狈地冲进来,“大人,他们、他们打过来了!” 尉迟宥目眦欲裂,一把提起士兵的衣襟,“说清楚!” “陛下带着将军们……大人,我们挺不住了,您快逃吧!”那士兵也是提着最后一口气进来报信的,说完这话便再也支撑不住,气绝了。 随即,更多的残兵摔了进来。 “太厉害了……他们太厉害了!”领兵的那个尉迟家的叛将也跌跌撞撞地爬进门,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恐怖的杀人狂魔,只能绝望地声嘶力竭地吼道,“家主,快逃!” 门外可以看得见的地方全都已经血流成河,堆尸成山,各处的惨叫声由弱变强,又由强变弱直至消失。 尉迟宥双拳紧握,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么快,他就败了? 不到一个时辰……他居然就败了!怎么可能?! 倏地,尉迟宥抽出自己的佩剑,就要向门外冲去,刚走两步他又刹住,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看向面色惨白的尉迟黎。 “密道你知道在哪,从那里离开,出口会有人接应。” “尉迟宥……”尉迟黎有些不敢相信。 尉迟宥:“少废话快走!你留在这也只会碍事。”说罢一把将他推远。 只可惜,还是太迟了。 “太弱了太弱了!就这样还敢当反贼?!”一道恣肆的大笑传来。 付坚满身血气地站在门口,一只锤扛在肩头,另一只锤荡在地面,劲气直接震碎了门槛,他讥笑道:“贼孙,爷爷让你们选了吗?” “今天谁也别想走!”话落同时,巨锤直接冲尉迟宥掷了过去。 这一击不偏不倚正中尉迟宥胸膛。 尉迟宥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气绝。 付坚走到尉迟黎的面前,啧啧称叹:“真是难得的美人。” 尉迟黎早已瘫软在地,口中喃喃:“求求你,别杀……呃!” 下一刻,便被付坚毫不犹豫地拧断了脖子。 付坚拍拍手。 霍纵走了进来。 付坚:“算上这两个,多少人了?” 霍纵:“两千零一十二人。还差一人。” 情报上说,有贼两千零一十三人。 陛下命令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如今还有一人尚未伏诛。 “还有一个在这儿呢。”付坚拎起躲在某个角落里装死的冯佩。 冯佩被绑着,大哭求饶道:“二位将军别杀我!我可是为了给你们开城门才被抓起来的!我是自己人啊!” “哦?自己人?”霍纵疑惑道,“可我怎么听说,人是不能长出两副面孔的。为什么冯刺史会长着一张阴阳脸呢?” 付坚:“霍纵,你说一个人只留半张脸能不能活啊?” “不清楚,不妨一试。” 随即,厅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霍纵最终还是直接料理了冯佩。 对此付坚有些不满。 不过总算全部贼寇都已诛杀。 “唉,不够痛快。”付坚随手揩了揩脸上溅到的血迹。 两千余人而已,都不够分的。 遥想当年陛下还是大将军时攻打魏国,孤身闯入敌军腹地,三天三夜杀敌一万余人,不肯投降要死,投降也要死,那才叫爽! 然而霍纵却斜睨他,说:“你是将军!杀人不是图痛快,要不是担心大士族盘根错节,留下活口唯恐节外生枝,再加上缭州缺粮,这些贼留下一个就要多一张嘴吃饭,陛下应当是不会下令格杀勿论的。” 付坚最不爱听霍纵的大道理,他脑袋受不了这个,连忙摆手道:“好了好了,别说了。” 转头挠了挠后脑,忽然想起来,“哎?陛下呢?” 高燚此时正在后院的温泉小榭中喝茶。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与之遥遥相对的华丽戏台,倘若有人在那儿唱戏,隔着水波与淡淡的雾气,或立或卧欣赏戏曲,实在妙不可言。 霍纵与付坚很快找到了陛下,恭敬道:“陛下,贼将授首,贼人已全数伏诛。” 二人等着陛下继续发号施令,半天,却听高燚道:“这温泉小榭设计得好,回头在宫里也建一个,唐钰应当会喜欢。”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8. 第八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九章 “唐钰?唐钰是谁?”付坚藏不住话,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出了口,“男的女的?武功如何?” 高燚含笑不语。 霍纵捅捅他,好叫他闭嘴。 高燚道:“不是要堆京观么?天快亮了,抓紧时间。” 付坚闻言一喜,这可是他的拿手绝活! “陛下,末将这就去收拾!” 霍纵无奈地看了一眼兴冲冲跑掉的付坚,对高燚道:“陛下,天一亮城中百姓就会知道今夜的平叛,到时候这消息就瞒不住了,您看是否需要封城?” 他不担心陛下民心有失,唯独担心陛下一夜之间处死尉迟氏的事被有心人暗中做文章,毕竟尉迟氏的地位非同小可,届时恐怕对陛下的声望大不利。 虽然他知道陛下不在乎这些,但到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落了话柄,日后再有什么动作难免束手束脚。 高燚的手指点在石桌上,半晌,漫不经意道:“封城?朕的大军还在赶来的路上,城门可不能关呐。” “至于百姓说什么……霍纵,你知道百姓爱听什么吗?” 霍纵一愣,这个他倒是不曾想过。 其实,齐国的百姓还是十分推崇高燚的,尤其是缭州、燕州、雎州一带。 自从高燚当年带军一路打到魏国复地,大军兵临魏都城下,从此,魏国要反过来向齐国纳贡,他们的边南兵也再不敢南下骚扰齐国的北部,齐国的腰杆总算挺直了,就从那时起,百姓便认准了高燚这个皇帝。 虽然杀父是真杀父,弑君亦是真弑君,可是,在百姓的眼里,高家的皇位高家谁坐不是坐。最主要的,皇帝当得再差也差不过先帝。 可是百姓终究只是百姓,他们哪里懂什么大是大非,因而容易受人教唆,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器。不过高燚从不会介意对手手里有什么筹码,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 天光渐亮。 缩在家里听了一夜喊杀声的燕州百姓仍然怕得不敢出门。 有几个大胆的偷着从门窗里开了道缝,用一只眼睛往外看。 街道中央躺着几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叛贼的下半身,百姓不经意看见了,猛地瞪大眼睛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突然,那下半身“唰”的就被拖走了,紧接着一桶清水泼过来,一顿麻利的洗洗涮涮,同时几个官兵的声音传来:“你们那边清理完没有?快点快点!不要耽误百姓开市做生意!” 百姓们不禁心中疑惑,咦?叛乱这么快就平息了吗?那是不是不用死人了? ——嘡嘡嘡! 几道锣鸣响彻大街小巷。 “开市了开市了啊!” 不知哪个打更的胆子这么大,现在居然还敢出去。 大伙贴着门板仔细听。 过了片刻,果真有人推着推车上街摆摊了。 又半个时辰过去,城门打开时那厚重的闷响犹如寺庙里安定人心的禅音。 城门开了…… 城门真的开了! 这回,百姓们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其实他们所有人都在等开城门,什么时候开城门,什么时候才算真正安全了,其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门一户接着一户打开。 一夜未见仿若隔世的邻里们看到邻里安然无恙,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有好事者终于忍不住问长问短起来。 “昨晚上咋回事儿啊?” “全是半拉死人!羊蹄子巷的雪都染红了,我刚看见好几个兵拉着车往城外去了!” “啊?!!”众人惊讶不已,赶紧又问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最后谁赢了?” “当然是陛下。” “陛下!什、什么?”陛下都来了么? “你们还不知道?昨夜陛下亲自带着将军们冲进城里斩杀叛贼,那大刀这——么长,欻欻欻!一刀砍死一个叛贼,陛下身上都闪着金光呢!”一人边说边比划,俨然一副当时就在现场的架势。 “啐!” 有人毫不留情地戳穿他,道:“瞎说,陛下明明用的是长戟,还大刀,少吹牛了。” 周围一片唏嘘声。 那人顿时大脸涨红,“就就就算是长戟,那也是一下戳死一个,我没说错呀!” 此时街上已经被清扫干净,几乎看不出血迹,淡淡的血腥气亦被薄雪掩盖。温柔的阳光照在燕州城里,很快将人们心中一些阴暗的记忆融化。 那些素爱在坊市上侃大山的汉子们早已拉帮结派,围着“陛下究竟是耍大刀还是用长戟”这个话题吵得不可开交。 有几张陌生的面孔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在人群里,有意把控着话题。 刺史冯佩与尉迟家两名贼首的头颅正悬于城门之上。 胆子大的都去看了,不少还围在那指指点点。 “云凌冯氏和雎州尉迟氏要被诛九族了,真惨。” “哼,早先羊蹄子巷练兵那会儿我就说了,造.反是没有好结果的,管他再大的官儿再显赫的世家,安守本分才是正道,天子的权威是可以触犯的吗?” 此话一出,瞬间赢得了众人的认同。 不过也有人问:“尉迟氏因何造.反?” 另一人说:“前几日尉迟家发了檄文,说是因为陛下在皇宫杀了光禄大夫,那光禄大夫是尉迟家家主的亲弟弟。” 众人思索了一阵,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他们都不愿意相信他们的陛下是个残忍的暴君。 这时,有个声音道:“那你们可知,陛下为何要杀光禄大夫?” “不知。” “原因就是,那光禄大夫尉迟恭是个肆意虐杀百姓的畜生!他把那些没有背景的贫苦百姓抓来扔到雎州的猎场,将活人当成猎物猎杀取乐。那些贫苦的百姓不仅要面对猎场里凶狠嗜血的猛兽,还要躲避残忍无道的冷箭!” “这位兄台,此话当真?!” “呵,还不止呢!”这人又继续说,“你们可知,那尉迟恭有一个斗兽场,专令活人与猛兽在笼中相斗,四周围满下注的人;你们又可知,那畜生叫女子与犬彘交驩……” 说到最后,他都不忍再说下去了。 众人的神情纷纷都僵在了脸上,心头仿佛在滴血。 “……真是畜生,死不足惜!” “如此死了,反倒是便宜这厮了!” “只恨不能将此贼千刀万剐!” 百姓们咬牙切齿,叫骂声、痛斥声此起彼伏。 最后有人总结道:“所以说,陛下是真的爱民呐!陛下让我们待在家里,自己在外面杀敌,一夜之间平定了叛乱,都不带耽误我们第二天上街买菜的,试问古往今来哪位皇帝能做到这般?” 众人恍然大悟。 “是啊!” “嗯呢!!说的好!” “很难不赞同。” 于是,渐渐的,那讨论的声音都汇聚成了一声声整齐的“陛下万岁”。 正在城门口卖力地堆着京观的付坚听到声音一愣,“诶?陛下来了么?” 他身边的侍卫帮忙去看了一眼,回复道:“没有啊将军。” “奇怪……” “将军!付将军且慢——”飘渺的声音由远至近。 付坚确定有人在喊他,眯起眼定睛看去,一头毛驴拉着一辆板车,背上驮着一个人。 “邢岚?”付坚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小臣跟在诸君后面,天亮你们收兵时我悄悄溜进来的。” 邢岚的耳鼻冻得通红,发丝凌乱,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是长途跋涉了的。 他稍微不那么优雅地从毛驴上滑下来,一把抓住付坚拿弯刀的手,嬉笑道:“将军先别急。” 付坚甩开他,折起手肘将刀上的血抿干净,觑着他问:“你又想干嘛?” 邢岚也不客气,“小臣看这人头挺新鲜的,都拿来做京观未免浪费,将军不如匀几颗给我吧?” 付坚狐疑:“你要人头作甚?” “栽花。” 果不其然。 这个南疆来的老不死就爱倒腾这些鬼玩意儿,付坚对此敬谢不敏。 不过这些头颅都是他的战利品,可不能白白便宜了旁人。 付坚摸着下巴思索,“匀你几颗可以,但你得拿东西来换。” 邢岚眼睛一亮,幸好早有准备。 他从兜里摸出三只瓷瓶,依次介绍道:“龙精虎猛丹、焕颜丹和大力丸,将军请选。” 付坚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这三只瓷瓶上,来回扫视,又在“龙精虎猛丹”上微不可查地顿了顿,“你这乱七八糟的丸子靠不靠谱啊?” 邢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马心中了然,拍着胸脯道:“将军,咱们多少年交情了,您还信不过我?” 付坚想想也是,这人的医术还是过硬的。 “那好吧,那我就要……” 邢岚还在等付坚说要哪一瓶,忽的手上一空,三瓶药丸都被顺走了。 只见付坚摇了摇到手的药丸,笑容狡黠道:“多谢。” 邢岚握了握空掉的手,难以置信,“付将军,你这般作为可不厚道!”说罢便扑上去抢。 付坚就爱看邢岚气得冒烟却拿他没办法的窘样。 他将瓷瓶高高举过头顶,不管邢岚如何也够不着,并一下捏住他的七寸道:“诶?等等,你这儿怎么长了条皱纹啊邢太医!” 邢岚顿时大惊失色,捂住脸,“啊?真的吗?在哪里!”药丸什么的都顾不上了。 付坚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燕州城门洞开,陛下一夜之间平定叛乱的消息不胫而走,顺着上京的线一路传到雍京,版本更是一个比一个离奇。 “昨夜尉迟氏起兵造.反,陛下连夜带兵平反,一戟割下了叛贼的头颅,所有的叛军全被诛杀,一个不留啊!那京观堆的比城墙还高!” “尉迟氏造.反,陛下一早带人到燕州埋伏,那叛贼还在家中睡大觉呢,‘咔’的就被围攻剿灭了。” “那尉迟叛贼正在睡梦中,倏的天上狂风大作,金光乍现,只见陛下立在金光之中,头戴紫金冠,脚踏七彩云,引来一道天雷,直接将叛贼活活劈、劈死了!”郭府的探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汇报打听来的消息。 郭骁听罢,气得直接砸了茶杯,怒骂:“什么乱七八糟的!” 探子整个人趴伏在地,“老、老爷,城里就是这么传的,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哇……” “废物。” 郭骁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情。 不多时,又有一个探子跑回来道:“老爷,城外大军开拔了!” 郭骁腾得站起来,“谁人领兵?去往何处?” 探子:“车骑将军领兵,北上前往燕州、雎州。” 郭骁不禁眯起眼,怎么才是一个小小的车骑将军领兵,而且如今才开拔?难道,尉迟宥还没死?消息是障眼法? 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猜想。 这不是高燚的风格。 不止郭骁疑惑,雍京其他几位身居高位的大臣也都十分不解,不过很快他们便知道了答案。 是书! 尉迟家、冯家连同他们的九族全部诛灭,金银、粮食收归国库,这在意料之中。 而意料之外的是,那么多士族家的藏书阁亦被席卷一空。 转眼,圣旨便下达—— 陛下将在雍京和大铭府建造皇家藏书楼。 众人恍然大悟,陛下这是在给那“策试”铺路啊。 只是,书楼建在雍京无可厚非,建在大铭府又是什么意思。 大铭府在芙州,那里是大泽江汇东海的入海口,芙州在南边,和纶州、滁州并称江南。 难道说……陛下要扶持江南?! 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这些人的脑海中,只可惜虽然想明白了,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因为他们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把自家从叛乱的泥潭里摘出来! 九族,那可是父四族母三族妻两族,各大士族间为了利益最大化,相彼此联姻最是常见,有的甚至是世代联姻只盼永结连理。 除却联姻,那尉迟家当时说要起事,私下里又有几个没给面子开方便之门?这若被查出来,少说也是一个同谋逆贼之罪! 燕州城楼上,付坚嘴里叼着一块百姓送的炊饼,俯瞰下面一辆接着一辆出城的运粮车,感叹道:“尉迟狗贼家的粮食真多啊。” “但是用来救济缭州的灾民恐怕还不够。”霍纵在一旁道。 付坚震惊:“啊?居然还不够,有这么多灾民么?” “够了。”高燚缓缓吐出两个字。 霍纵困惑地看向正在逗鸟的陛下,“可是陛下,缭州有灾民十万,就算加上雎州的粮食、缭州的粮仓,还有一半的人都救不了啊。” 高燚的视线仍在笼中的金色小鸟上,问:“灾民们之前都是吃什么维持生计的?” 霍纵:“没有粮食,自然是啃树皮、吃糠吃土了。” “是啊。”高燚莞尔,“朕的子民们,救济前吃得树皮糠土,为何救济之后就吃不得呢?” 他的话瞬间令霍纵与付坚都惊诧不已。 陛下的意思,还要让百姓继续吃土啃树皮?!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9. 第九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十章 缭州灾民吃了太久的草糠,倘若乍一提供足够的粮食让他们填饱肚子,一时之间,他们确实会感激皇恩浩荡。 但是时间一长呢? 他们如果觉得,受难时候吃的要比平常时候还要好,还能踏踏实实地回到故土耕种吗? 缭州的灾荒几乎形成规律,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果他们不愿意回到缭州,受官兵驱赶,他们有没有可能民变? 所以,难民是不能吃饱吃好的,除非他们依靠自己的劳动所得。 “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邢岚步履悠闲地上了城楼,“倒不如施以小小的恩惠,叫他们既吃不好,也饿不死,还能卖力地干活。” 高燚:“你该在雍京。” 邢岚哆嗦了一下,刚想拿个乔便垮了,“陛下万安,小臣马上走。” 他真是来请个安就走,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待在皇宫看顾小美人的伤势才对。 “哦,我明白了!”一旁,霍纵被邢岚的话点醒,恍然大悟。 付坚:“你明白什么了?” 他这个脑袋却是没法这么快想通的。 果然,霍纵道:“说了你也不懂。” 付坚撇嘴,“嘁,不说就不说。”该说的时候卖关子,不该说的时候大道理都能著书了。 “笨蛋!笨蛋!”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冷不丁冒了出来。 金色小鸟在笼子里扑腾了两下。 几人瞪愕,这鸟还会说话? 这鸟是陛下亲自从城外抓回来的,品种不明,外观颇为玲珑靓丽,只是没想到还能通人语。 小鸟说了话,高燚终于满意地放下逗鸟的细棒,取了点鸟食。 邢岚幸灾乐祸地揶揄付坚,“嘿,这小雀儿很有眼光嘛。” 他说完这句,也不打算再在此地停留,险之又险地躲开了付坚飞来的大锤,骑上毛驴便返程了。 又两日,北上的阿五率领大军在预定的路线上与燕州的粮队汇合,一部分前往缭州,一部分则改道去了元都。 时刻探听消息的有心之人不久后得知,陛下下令打开了元都的城门,大批缭州以及被沿途裹挟而来的难民迅速涌入元都。 不过,原本预料中的抢掠并没有发生。大军以雷霆之力迅速镇压了暴.乱分子,并在元都划出区域,重甲武卒沿线把守,越线者死。 高燚来时低调,走时更低调。 冯佩被处死后,霍纵暂时接管了刺史府,上官不曾说要设宴恭迎陛下,百姓们便也不曾破费,平时如何生活,陛下来了还是如何生活,所以直到陛下离开数日,百姓们才发觉,故而又是好一番顶礼膜拜。 * 唐钰好几天都闷闷不乐,仿若一朵慢慢枯萎的小花。 林有德想尽了办法逗他开心,唐钰倒是很给面子,只是笑过之后还是垮了个脸,可怜巴巴地问高燚什么时候回来。 这日午睡后,天上出了太阳,林有德便带着唐钰出门闲逛。 邢岚说要多晒晒太阳,这样头发长得快。 皇宫有十二宫一百四十四殿,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宫舍,再加上假山、花园,够唐钰玩好一阵子了。 又过了一张桥,林有德在前面带路,拿拂尘一指,“这是扶碧亭。”一个圆形的红绿色亭子。 唐钰:“哦哦。” “那是端瑞亭。”一个没有墙的方亭子。 唐钰:“唔。” “那是绛雪轩。”一个有墙的红色圆亭子。 林有德逐个介绍着路过的建筑,他指到哪儿,唐钰的目光就追到哪儿。 林有德的语速略快,唐钰头转不过来,就连着身子一块儿转。林有德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唐钰都把自己转晕了。 不过林有德是故意说这么快的。 唐钰晃了晃脑袋,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神一喜,“林大人看,那个!” 林有德顺势看去,明白了。哦,那是唐钰和陛下第一次见面的亭子。 果然,又睹物思人了。 下一句,唐钰便委委屈屈地问:“林大人,高燚什么时,候回来?” 林有德:“……” 失策。 林有德只好再次用上转移注意力大法,笑吟吟道:“咱们还有梅园没逛呢,咱家带你去逛梅园,走。” 唐钰被牵着远离了各种各样的亭子,“梅园,有什么?” “梅园里有梅花呀,什么颜色的都有,红的、白的、黄的,还有绿的呢。” “哇……” 进了梅园,唐钰果真欢喜得不得了,大片大片的梅花开在眼前,叫人眼花缭乱。 唐钰咯咯笑个不停,一头扎进梅林里,那笑声一直延续到林子深处。 林有德总算能喘口气,扶着老腰攀到假山的墩子上歇会儿,从这里基本能看清梅园的各个角落。 他一边想着,孩子可真不好带,伺候陛下是精神上疲劳,伺候唐家小公子那可真是精神肉.体双重折磨,一边若无其事用拂尘掸掉靴上的雪,这才低头没几息,再抬头便又看见了叫人跳脚的一幕。 只见唐钰盯着一束枝桠上垂下的冰棱好奇不已,慢慢凑近、凑近,伸出一截粉红柔软的舌尖去舔了一口,咂咂嘴,还不过瘾,竟要去舔第二口! “哎——”林有德一声惊叫噎在嗓子眼,拔地而起火急火燎地冲了下去。 唐钰看见林有德狂奔过来,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依旧乐呵呵的,选了一个枝头软声说:“林大人,我想要,那个花,帮我摘吧。” 林有德原是想这回定要凶一凶这个小傻子,那是什么东西都能往嘴里塞的吗?本就身体孱弱,底子虚,还要胡闹,吃坏了肚子可如何是好? 可是等他冲到唐钰的面前,看着唐钰小半张脸掩在一枝红梅后面,人也被团团的暗香疏影簇拥着,俨然能与寄春君子争颜色,那火气便一消一大半。 再有唐钰总是爱笑,冲他一笑,林有德就彻底哑火了。 罢了罢了,看在他一口一个“林大人”的份儿上。 扯了扯嘴角,林有德不算好语气地问:“想要哪朵?” 唐钰指了一处,林有德替他摘了。 “还有吗?” 唐钰想了想,又指了一处。 其实这园子里的花等闲是不许摘的,因为一花一木皆是天子的东西,岂容旁人染指。 但是高燚离开前吩咐了林有德要照顾好唐钰,林有德还算能体悟圣令,知道“照顾好”是什么意思,因此唐钰的饮食起居皆不敢假手于人,摘几枝花自然不在话下。 唐钰拿到了花,高兴了,林有德才郁闷地说:“以后不能乱吃东西,知道么?” 唐钰懵懵的,困惑中带着几分无辜。 林有德就知道他没明白,只好更直白些,“树枝上的冰不能舔,有毒。” 唐钰登时小脸难看起来,“林大人,那我会,不会死掉?” 林有德严肃地说:“这次不会,下次不一定。”接着又补充道,“倘若以后不认识的人给你吃东西,也千万不能吃,记住了吗?” “嗯嗯!” 林有德这才满意,眼看着也玩了好半晌,便带着唐钰回宫好将梅花插瓶。 * “贼酋已死,九族伏诛,现在到处都在抓潜逃的余孽,依这般架势,恐怕还得牵扯不少人。”唐沛府中的门客道。 “陛下这一出快刀斩乱麻当真叫人措手不及。”唐沛来回踱步,忽的脚步一顿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不禁恨声道:“早知道就不该惦记曹江那点蝇头小利!” 他早些年势弱,为了在唐氏站稳脚跟,明里暗里没少拉拢尉迟家。不过那会儿尉迟宥还不是家主,只是有些新秀的苗头,唐沛便大胆投资,直到后来尉迟宥坐上了家主的位置,唐沛便向他借势,吃下了曹江的漕运生意,这么些年来两人也算合作愉快。 门客娄芜知道唐沛的难处,提议道:“老爷若是肯壮士断腕,曹江的生意便舍弃吧。” 唐沛当然知道这是最干脆利落的办法,只是那样一笔大的进账,私心上还是不愿意放弃罢了,但他又不能说出口,否则显得自己这个主公多么鼠目寸光。 不过娄芜还是看出来了,他跟在唐沛身边的时间最长,自家主公什么性格没人比他更清楚。 于是道:“老爷容禀,曹江的生意除非陛下不追究,否则留着便是后患无穷。老爷是家主,想留着曹江固然也是为家族考虑,只是尉迟氏毕竟是谋逆之大罪,况且曹江在江南,那是陛下下一步要着手的地方,芜还请老爷三思。” 唐沛叹了声气,娄芜有一点好,会说话,看穿了也知道给他留三分薄面。 这时娄芜又说:“老爷若不嫌弃,芜有一计。” “何计?先生请说。”唐沛急切道。 “缭州灾荒,此时正是缺钱的时候,且陛下将在大铭府建藏书楼,老爷不妨卖天子一个人情,用曹江做个投名状。” 娄芜甫一说完,还不待唐沛开口,便有门客极力反对:“不可!老爷,现在正值陛下清算各家,若依娄芜所言,不正是自投罗网吗?尉迟家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啊!” 娄芜:“先生错了,尉迟家的灭亡在于其心不忠,若是尉迟家与两百年前齐国开国时一样对陛下忠心,陛下岂会痛下杀手?” 门客还想反驳,却被唐沛抬手噤声。 唐沛细细咀嚼娄芜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反正曹江有九成九是保不住了,倒不如物尽其用做个顺水人情,自己主动送出去总好过对方亲自问你讨要。 天子如今势不可挡,早晚会有人站队,唐家倒不如也像当年的尉迟氏一样,起码能挣他个两百年的家族荣光! 唐沛一锤定音,“不必多言,就听娄先生的。”说罢,他转身回到桌案边,“我马上去信一封,让修儿尽快处理此事。” 其他门客见主公越发偏听娄芜一人之言,也不再多说什么,无奈之下便纷纷告退了。 娄芜也正要走,却被唐沛叫住。 娄芜:“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唐沛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是这样,我有一庶子钰,前段时间误闯了皇宫,陛下得知后非但没有怪罪,还常常留在宫中伴驾,如今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娄芜挑眉,公子钰他有所耳闻,是个痴儿,很不受宠,于是他直接问:“老爷的意思?” “额……我先前不曾听说陛下有龙阳之好,哦当然,作为父亲我自然还是很担心孩子的,只是我还是想问问先生,倘若真是那般,此番可有操作的余地?” 娄芜眯了眯眼,此时室内只他与唐沛二人,他也不打算含蓄地卖关子,“老爷是想问,有没有办法可以利用上令公子这条线?” 唐沛:“如果可以的话倒也……” 娄芜摇头,作揖道:“公子年幼,陛下果决,芜以为这不是个好选择。郭太宰便是例子,他把女儿送进宫,却不曾因此得到任何优势,况且若陛下只是单纯地欣赏公子天真烂漫,您这么做,只怕会弄巧成拙。”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10. 第十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第十一章 樊阳旋风庐。 瑟声靡靡。 书童:“蔚文公,您有一封雍京来的书信。” 瑟音骤停,“在哪?快拿过来。” 松下鼓瑟的老人一把推开瑟,探身抽过信打开一看,“嚯,皇帝的召贴呀!请我出山的,怎么才一封?不去不去,起码来三封我才去!” 他丢开信,错身往铺了一地的软垫上一趟,翘起一条腿抖啊抖。 俄顷—— 书童又来了,“蔚文公,你又有一封雍京来的书信!” “嗯?真有?” 况茂惊讶,陛下来真的?! 这封和上一封的内容一样,只说请他复出,但都没说他出山给封个什么官当,很是没有诚意,不去不去! 况茂心想,要是再来一封,写明了当什么官,再送一座雍京繁华地段的豪宅,他就去。 结果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也没有等来第三封信。 皇帝小儿不上道,况茂心中不满。 晚上要睡时,况茂还在想着这桩事,哼!陛下一定是故意的!消遣老头子呢,要不……两封信也去了吧?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况茂从床上支起来。 “什么事啊!” 书童被这气急败坏的一声吼得发愣,“蔚文公,您又又又有一封雍京来的……” 还不等书童反应,手上一空,信已经被掠走了。 同信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块玉牌,况茂倒出来正反盘弄了一番,不错,一看就值不少钱,迅速收好。 他展开信读起来,片刻合意地捋着胡子,“嚯嚯嚯——,甚好,甚好!” 陛下说给他一个司徒当当,嗯,这个职务勉强不算埋没了他的惊世才华,关键是,陛下说要在辰阳街给他置办一套七!进!七!出!带!花!园!的大大大宅子! 他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吗?当然不是。他只是又想为朝廷发光发热罢了。 况茂合上信,收起咧到耳根的嘴角,绷着脸支使书童:“去,替老夫把出远门的行李收拾出来。” 书童:“……现在便收拾?” 况茂乜斜着他,“不然呢?” 书童看到蔚文公吹起来的胡子,心道惹不起,赶忙去收拾细软了。 况茂站在门口,越想越美,忍不住要和人分享喜讯,便抬步出了院子去寻徒弟去了。 沈辑儒在房里将哥哥寄来的信反反复复读了十几遍,终于心满意足,正准备熄了烛火去睡,却听门被敲得梆梆响,况茂的声音道:“徒弟?徒弟?你还没睡吧,我知道你没睡,快开门。” 沈辑儒本想装死,不成,只好去开门,“老师,您这么晚来寻学生有何事?” 况茂难掩兴奋,拉着沈辑儒道:“为师我要去雍京当官了,陛下给我买了七进七出的豪宅请我出山。”他边说边拿出了三封信在徒弟面前炫耀,“怎么样?明日你同为师一块走,为师带你去雍京吃香喝辣!” 沈辑儒一把抓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爪子,拿下信看了一遍,抬头一眼撞进了况茂满眼的“臭徒弟快夸我”的希冀目光中,只得敷衍地奉承道:“老师果然惊才绝艳,盛名不衰。” 况茂舒心了,“哎,你不正好要参加陛下推行的策试吗?早些过去,到雍京长长见识也好。” “为师我也许久没去雍京了,当年我离开朝堂时,齐国的都城还在元都,不过那时的元都可真是乌烟瘴气令人作呕,这次我要去雍京,看看新帝的做派比之先帝强了几何。不过应当不差,起码是个敞亮的明君……诶?徒弟你在干嘛?” 况茂说着说着已经自顾自地挤进了徒弟的房里,往交椅上一瘫,自己斟茶喝。 沈辑儒则在老师喋喋不休的时候,转身回到屋里,开始四处找东西。 沈辑儒道:“老师不是说带我去雍京?我找我之前搜集的古书,送给哥哥做礼物。” 况茂:“……” “天地君亲师,怎么不见你如此孝敬我?”况茂吃醋。 沈辑儒笑言:“天地君亲师,学生父母双亡,长兄如父,亲在师前面嘛。” “找打!” 第二日,书童办好验传,师徒二人锁上庄子的大门便潇洒地走了。因为走得急,所以知道况茂复出的人极少,不过还是让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唐修晚一步就来不及,带着包裹匆忙地赶上了师徒二人的车队尾巴。 “沈贤弟且慢!” 沈辑儒一看是唐家老四,停下车来,“唐兄,你怎么来了?” 唐修不便耽误对方的行程,喘着两口粗气拜过况茂,便对沈辑儒长话短说道:“我得知二位去雍京,想劳烦捎些琐碎,这只包裹是给舍弟唐钰的,贤弟到唐府务必交给一个叫桦安的小厮。” 沈辑儒:“桦安?” “嗯,不要交给别人。”唐修再次叮嘱。 因为交给别人恐怕就到不了唐钰的手里。 沈辑儒接过包裹,摸到了底部的话本,微笑道:“好,唐兄放心。” 唐修感激地作揖,道:“祝二位前程似锦,后会有期。” * 邢岚回京后,一栽好他的花便来给唐钰诊脉。 他的貂一看见唐钰就兴奋地立起前肢,一个飞跃滑翔,咻的从它老主人的肩头跳到了唐钰的手心。 那貂很会耍宝,站在唐钰的手心里表演起了金鸡独立,唐钰不曾见过这样的,睁大眼睛惊叹连连,抱着小貂爱不释手。 貂摊开肚皮,很是温顺地邀请唐钰摸摸,黑豆般的眼睛挑衅地看向一旁的老主人,惹得邢岚直翻白眼。 邢岚凑上前赔笑道:“乖乖阿郎,伸个手,乖……” “哼。” 唐钰小声哼他,并留给他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林大人说了,就是这个坏家伙让他喝很苦的药,还趁他睡着了,拿针刺他! 对此,林有德只能在心里和邢岚说句对不住。 邢岚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道:“我前几天看见陛下了,他问我,唐钰有没有乖呀?我说乖,他说,嗯,乖的话我回去就给他带礼物,奖励他。” 唐钰听后,果然把扭过去的头又扭了回来,“高燚?” 邢岚:“对。” 唐钰期待地问:“高燚要回,来了吗?” “快了快了。” 邢岚成功捉住了唐钰的腕子,捏了捏唐钰细胳膊上养起来的软肉,在林有德穿芒带刺的目光下老神在在把起脉。 片刻,对林有德说:“恢复的不错,我再开一副药浴方子,每日泡上一炷香,对治疗阳虚大有裨益。” 唐钰脉象贫弱,手脚一凉便很难再热起来,还比别人嗜睡得多,平日容易精神不佳。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大的少年郎最是有使不完的气力、耗不尽的精神,之所以弄得如今这般,都是因为长年累月的亏虚造成的肾气不足。 调理之法对于邢岚倒不是难事,他可是在陛下面前打过包票的,只是每每想到这样一枚美人遭受了积年的磋磨,就恨不得把欺负美人的混账头摘下来当花盆! 邢岚:“原先吃的那几副药该换了,我另开两副。”说着笑眯眯地看向唐钰,“这次的药是不苦的,我保证,也不拿针刺你。” 唐钰听他这么说,才小小地妥协了,又听邢岚道:“乖乖阿郎把头低下些,我看看头上的伤如何了。” 唐钰听话地低头。 因着还没有及冠,唐钰多数发丝都是自然地披在背后,只挑了两鬓和发心的几绺用一支玉簪束了起来,额头上还戴着一条抹额挡风。 邢岚看到创口已经痊愈,细软的绒毛长了出来,比之其他头发要短上许多,不服管地从发髻间戳出来,很有些独占鳌头的意味。 邢岚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几根绒毛的发梢便被手指吸住,直直地立在那。 唐钰抱住头不乐意了,蹙着眉头控诉道:“不可以摸!会长,不高。” 邢岚不服:“哎,陛下可以摸,为什么我不可以?我还给你治病呢。” 不提还好,一提唐钰又被唤醒了记忆,小声嘟囔:“……坏家伙。” 邢岚:“……” “吱吱吱……咝!”小貂立在唐钰肩头幸灾乐祸地吐着信子,又灵活地爬到唐钰的头上趴下来,蓬松的大尾巴挂在唐钰的耳侧扫啊扫。 邢岚从没有觉得自己的叛徒貂如此碍眼! 这时,外面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林有德斥道:“规矩!” “公公恕罪。”小太监忙拜了拜殿中的贵人,凑到林有德耳边,“陛下回来了!已然过了太和门。” 林有德惊喜,又看了看正在被邢岚缠着分一块糖的唐钰,把小太监拉出了门,奇怪地问:“怎么没人通报?” 小太监为难地说:“陛下带了两只大虫回来,旁人都避退不及。” 林有德:“……” 难怪。 林有德看了看外面,虽是小雪,但下得密。 他转身回到殿中。 才一会儿功夫,只见唐钰整个人都哭丧着小脸愣在了那儿,看样子已经到了要发脾气的边缘。 林有德跺了跺脚,暗骂一句要死,冷着脸问邢岚怎么回事。 原来是邢岚非要吃唐钰的糖,分得了一块还不够,还要第二第三块,可是这些糖是唐钰要留给高燚的。这个讨厌的坏家伙。 林有德听后冷笑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陛下回来了。” “啊?!”邢岚一愣,神色慌张起来,“这么快?没想到啊……呵,呵呵。”边干笑着边把抢来的糖又放回了盘子里。 唐钰则非常兴奋,被抢糖的事也忘了,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林有德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披风在后面追。 好不容易追上唐钰,林有德便不让他再往前走了,陛下的意思也是不需要他们大张旗鼓地迎接,于是众人都在宫门口的檐下等。 虽说不必大张旗鼓,但是万丈宫墙的两侧仍是站满了一个个垂首恭候的宫侍。 高燚的身形比之中原人高大了不止一点半点,气魄更是摄人,何况身后还跟着两只猛虎。 他一只脚方跨过数百米外的宫门门槛,所有人都已经跪了下来,整齐的“恭迎陛下,陛下万岁”的声音近乎穿云裂石。 唐钰定睛看着远处身穿玄衣的男人,小猫咪许久没看见主人,乍一看见时反而要定定地辨认好久,唐钰也是如此。 等确定了真的是高燚,唐钰正要兴冲冲地奔过去,结果周围的人忽然呼啦啦都跪下了,唐钰略无措地停住脚,也要像之前一样跟着大家跪,却听高燚喊道:“唐钰。” 唐钰看到高燚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东西,并冲他招手,终于什么都不管地跑了过去。 “高燚……高燚……”他一边跑一边叫着高燚的名字,声音都颤成了几瓣,听上去像是带了哭腔。 高燚张开双臂一把接住了扑过来的唐钰,大氅直接将唐钰整个人都裹住,他笑问:“我回来了,唐钰有没有想我呢?” “……唔。” 唐钰把脸埋进高燚的衣服里瓮声瓮气地说。 高燚只穿着单衫,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唐钰喷吐的热气渲染了他胸口以下的那片位置。 他似是心情不错,抬了抬手,一旁的林有德会意,对众人说:“都起来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众人虽诧异这情景,但都战战兢兢地散了,这里有大虫,谁也不敢在此处多待。 高燚摸了摸唐钰的脸,指尖有些湿意,不知是睫毛上化开的雪,还是真的哭了,等把人拉开些,才发现眼睛红红的,原来是真的哭了。 不仅眼睛红红,唐钰的鼻尖、眉梢也是红红的,嘴唇尤是。 一团团热气从嫣红的唇间吐出,不经意将那嘴唇润泽得更艳。 “好可怜,不哭了好不好?”高燚屈着手指轻轻蹭去了那挂在脸蛋上欲落不落的泪珠,语气倒有几分心疼,但嘴角却是噙着笑的。 他手上还提着鸟笼,取下鸟笼上的罩子,笼子里的金色小鸟便扑腾起来。 “送给你,不要哭了。”高燚将笼子递给唐钰。 唐钰的目光瞬间被小鸟吸引住,一整个抱住笼身,“是小鸟,金色的,小鸟。” “美人,美人~”金色小鸟啾啾啾。 “啊,会说话的,小鸟!”唐钰更新奇了。 小貂从唐钰的脖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感兴趣地吐着信子,唐钰指着它说:“你会跳舞,”又指着小鸟,“你会唱歌,还会说话,好厉害!” 高燚揽着唐钰的肩,问:“喜欢吗?” “喜欢!” 唐钰喜欢高燚送的小鸟,也喜欢高燚!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11. 第十一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第十二章 唐钰抽了抽鼻子,破涕为笑。 为了表示他真的很喜欢高燚送的礼物,还特地扬起小脸,向高燚展示他灿烂的笑容。 只是那两行清泪犹在脸颊,眼睫上还凝着晶莹的泪珠,于是高燚便看到了一张又哭又笑的脸,可怜中透着几分滑稽。 邢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窜到了后面,负手绕着那两只猛虎品评起来,“嗯,不错。” 这两只虎邢岚在燕州尉迟府就看见了,当时便很眼馋。 邢岚看猛虎,猛虎也在警惕地提防着邢岚。 若在平时,区区一个人类都不够它们塞牙缝,可惜现在它们被铁链捆住了嘴,一只被打瘸了后腿,一只伤了眼睛,但猛兽的野性犹存,彪壮的躯体上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都在时刻准备反扑。 然而下一刻,一团雪白跳了上去,小貂犀利地朝猛虎龇牙,毒蛇一般的信子泛着寒光,全身毛发都炸裂开。 瞬间,猛虎像是受到了致命威胁般呜咽起来,夹紧尾巴,俨然变成了两只病猫。 邢岚满意地拍了拍老虎脑袋,便听高燚道:“带去兽园吧。” 邢岚:“好嘞!” “大猫……”唐钰直愣愣地盯着。 高燚:“过几日就带你去和大猫玩。” “嗯!” 唐钰的双手冰凉,高燚解下大氅披在他身上,又嫌他走得太慢,索性弯腰抄起唐钰的膝弯将他托坐在小臂上,接过林有德手中的伞撑着,悠悠道:“回宫。” 唐钰被高高地托举起来,一手环着高燚的脖子,一手搂着鸟笼,高燚将他抱得稳稳当当的。 唐钰转头,蓦然发现自己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许多。 他能看见所有人的头顶,包括宫女姐姐的发钗簪花,还有林大人帽子顶上的花纹。 稍一侧头,高燚优越的眉弓和傲人的鼻梁近在眼前,唐钰盯着盯着,数起了高燚的睫毛。 旁人不知道唐钰在想什么,只见他墨黑的瞳仁瞅瞅这瞅瞅那,片刻又盯着高燚看入了迷。 离开数日,高燚一踏入殿门便发现,仪和宫当真多了不少东西。 譬如矮几上随意散落的画作,有完成的,也有作了一半的,画中角色多是小动物、花与食物;譬如软榻上摊开的画册、话本子,有几本翻动的频率着实不低;又譬如盘子里的饴糖、做成小兔小猫造型的点心……诸如此类,都与这雕梁画栋的皇帝寝宫极不相合。 唯一稍微应景的,大概只有那两枝插在玉瓶里的梅花,却也是不大协调的红配绿。 林有德大惊失色,方才恭迎圣驾太突然了,什么也顾不上。 这些当然都是陪唐钰的时候摆开的摊子,但是他作为大总管,寝宫弄成了这样却不知道收拾,还被陛下撞了个正着,就是浑身长满脑袋也不够砍的! 太监宫女们端茶送水的鱼贯而入,看到林有德使眼色,都手脚麻利地赶紧来收东西。 高燚把唐钰放下后,给他挑一个满意的地方把笼子挂了起来。 挂完鸟笼,唐钰看到大家都在帮他收拾,也跑过去帮忙。 林有德自然不用他动手。 高燚喝着茶,却说:“无妨,让他收。” 于是唐钰好一阵忙活,表面上看还真是有模有样,也没人敢说他帮了倒忙,只是林有德跟在他屁股后头给他返工。 收拾完,高燚贴心地倒了杯茶,喂他喝了两口,笑吟吟道:“辛苦了。” 唐钰郑重其事地摇摇头,“不,辛苦。” 高燚开怀大笑起来。 唐钰不知高燚为什么笑,但是高燚笑,他也就傻乎乎地跟着笑了。 唐钰抓着高燚的袖子,像是怕他跑了。 “高燚这,几天去什么,地方了?” “燕州。”高燚想了想,“去和几个偷东西的贼打了一架。” “啊,”唐钰又急急地问,“那高燚,赢了吗?受伤了吗?” 林有德端上一盆热水,高燚接过湿帕子拧干,边给唐钰擦脸边说:“赢了,没有受伤。唐钰放心。” 唐钰被擦得东倒西歪,又被高燚摆正,“偷东西的,贼是不是很,难打?” “不难,大概就像唐钰收拾屋子一样吧。” “哦……” 收拾屋子怎么能和打坏人一样呢?唐钰挠挠头。 他打了个哈欠,来不及细想,脑袋里很快又蹦出了许多新的问题。 “高燚,燕州在,哪里?” 高燚说:“燕州在雍京的上面。” “雍京又在,哪里呢?” “雍京在脚下。”高燚将手掌挡在唐钰的眼睛上方,“闭眼。” 午睡时辰到,唐钰脱了外衣躺在床上,但是他硬撑着,舍不得睡。 高燚感受到手掌下的睫毛还在他掌心里刷来刷去,某双大眼睛仍倔强地睁在那,不肯闭眼。 撤开手,果然。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 唐钰可不怕这招。 他直直地对上高燚那双深邃的绿眸,继续问:“燕州有,什么好吃的?” 高燚不回答他。 唐钰不屈不挠地又问了一遍。 高燚:“等你睡醒了自己问小鸟。” 唐钰被一点拨,“哦对……小鸟是,燕州的小鸟。” “现在可以睡了么?” 这回,唐钰总算乖乖闭了眼,片刻又睁开一条缝,担心地问:“你会不会,又走?” “不会。” “喊一声就,可以听到吗?” “嗯。” 唐钰心满意足地合上缝,数息功夫就睡着了。 高燚给他掖好被子,垂眸静静凝视唐钰安顺的睡颜。 唐钰长着一对极标致的远山眉,眉梢尖而细,眉峰几乎没有锐气,睫羽算不上密,却十分长翘,闭眼时有种如不胜衣的脆弱感,睁眼时却截然相反,这大概是因为所有的灵气与活力都藏在了这双黑亮的瞳仁里。 高燚不禁想起刚才与这双眼睛对视时,那里面的倔强与执着。 几日不见,都有小性子了。 林有德在殿外候了片刻,看到高燚出来,忙上前道:“陛下,汤泉殿都准备好了。” “嗯。”高燚心情很好,并少有的能轻易叫人看出来。 他走了两步,又吩咐林有德:“传召侍中、尚书令,还有太傅大人一个时辰后到勤政殿听宣。” 林有德:“诺。” “回来后自去领赏吧,仪和宫的人你自己看着安排。” 林有德怔了怔,随即催促众人跪下,“还不快谢恩?” 高燚已在宫侍的谢恩声中走远。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召见三位大人。 此时陛下还没来,三人无声地立于殿中。 陛下登基以来,鲜少有传召官员入宫的例子,以往朝后听宣的惯例也几乎被废止,今日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三人表面上言笑晏晏,实则思绪万千,心思各异。 任赣自从上次被驳斥后,回去苦苦翻阅典籍,重又写了赈灾的奏疏,可是奏疏呈上去后便石沉大海,再听到消息时,已经是陛下平叛得胜,派大军前去赈灾了。 这令他不禁恐慌,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碌碌无为、不被陛下需要的庸人? 尚书令乔清恕则泰然自若,端的是一个四平八稳。 他们中最慌的是唐沛。 唐沛自从上次和陛下独处了一回后,就在心中留下了阴影。 好在这次勤政殿的大门没关。 “唐大人,你老是看门口干嘛?”任赣问。 唐沛:“我没……陛下怎么还不来?” 乔清恕:“哼,陛下归来,风尘仆仆,自然要好好休整一番了。”他又说,“不过陛下这么急着传召我等,说不定有很重要的事。” “哈哈,”高燚爽朗的笑声传来,“乔大人说的没错,朕确实有要事找三位商量。” 三人齐声道:“参见陛下。” “起吧。”高燚抬手,“赐座,看茶。” 陛下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莫非有好事发生? 平叛一事倒算得上一桩大好事,却是与他们不相干的,三人心中不解万分。 唐沛冒了点冷汗,便听高燚直入主题道:“这次请爱卿们来,主要有三件事。一是朕经燕、雎二州叛逆一事,深感朕的江山没有几位老前辈坐镇还是不行的,尤其是乔大人、任大人、唐大人,你们三位股肱大臣为了高齐的江山殚精竭虑,忠心不二,可是朕却不曾犒赏过你们,朕心愧疚,希望如今补偿还来及。” 说着,他摆摆手,宫侍分别端上来三只托盘。 “尚书令乔清恕,德高望重劳苦功高,赐金车。” “侍中任赣,兢兢业业廉洁奉公,赐华服赤舄。” “太傅唐沛,德义有闻恪勤匪懈,赐珪瓒[1]。” 三人看着面前的赏赐,均是内心震荡,宛如掀起惊涛狂澜般惊诧不已。 陛下这是……终于,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以往不曾看中他们难道都是假象,其实陛下心里一直都记着,于是终有今日守得云开见月明,得以“九赐”加身,光耀门楣! “臣、臣朽木之才,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还是最年长的乔清恕沉得住气,最先反应过来,跪地叩首。 剩下二人见状也赶紧跟着叩谢陛下。 任赣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 唐沛则是愧于领受多一些,但是有这样厚重的赏赐在眼前,也是激动得难以自持。 高燚走下去,亲自扶起他的股肱之臣们,态度前所未有的缓和,仿佛一个帝王隐忍多年,终于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心酸苦涩。 “朕明白,朕有时做事莽撞了些,说的话也欠加考虑,所幸诸君愿意一再忍让朕,给朕机会。”高燚不无恳切道,“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一个人失去了臂膀怎么能够成事呢?” 这句话真是说到三人的心坎里去了。 就是说啊,所谓君君臣臣,便是要相辅相成才能治理好天下,齐国这么大,只靠陛下一个人怎么行呢? 乔清恕老泪纵横,抓着陛下的手臂,言辞诚挚就差发誓,“陛下请放心,老臣的心永远是向着您的,您有什么吩咐只管与老臣说,您别看老臣年纪大了,再为社稷出谋划策二十年绝不成问题。”抓住机会,赶紧表忠心,说不定就成了被重用的第一人。 任赣、唐沛没有乔清恕那么敏锐的嗅觉,但也只慢了半拍,便欣然接住了陛下递过来的橄榄枝。 其实他们要的也就是陛下一个态度,所谓“清流名士”,便是要帝王礼遇在先,他们才好报效朝廷嘛。 高燚亦是一副深受触动的神情,继续往下说道:“第二件事,不瞒爱卿,赈灾一事上朝廷已经捉襟见肘了,若要帮缭州百姓重新搭建房屋,国库恐怕难以负担……” 说起这个,乔清恕表面沉静,内心腹诽:陛下这话就没水平了,买鹤顶红有钱,怎么搭房子就没钱了,抄家的钱呢? 然而之前一直没话的唐沛这次居然意外的积极,“陛下,对于此事,臣愿意向朝廷贡献曹江的水运生意来帮助缭州的灾民,与他们共度难关。” 说罢,乔清恕与任赣皆是侧目。 想不到这个唐沛平时不声不响唯唯诺诺,到头来也是个有魄力的,真舍得下血本啊。 高燚大喜:“甚好!”推诿都不推诿一下,道,“那朕就替缭州百姓谢过太傅了,之后朕会昭告天下人,太傅为缭州付出的心血,想必缭州百姓乃至天下都会对太傅感激涕零的。” 唐沛暗自松了一口气,娄芜说的果然没错,趁现在把这个烫手山芋推出去才是最正确的,既在陛下面前留了好印象,又提高了名望,又能把自己从叛逆一党中摘出来,一举三得! 接着高燚不禁叹息道:“要是天下豪绅都能像太傅一样慷慨解囊就好了。” 任赣慷慨激昂道:“缭州天灾难民十万,谁都是父母生养的,遇事众志成城才是合情合理,臣请求陛下使侍中寺为文,呼吁天下豪长习献粮献财!” 高燚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便答应。 乔清恕眯了眯眼,心里啐道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高燚往下说了第三件事,“这最后一件,便是建藏书楼一事。此事干系太大非同小可,诸君比朕更清楚,如今天下书籍各家有各家的解说,同一著述注解大相径庭,难以统一,所以朕想请一批德高望重的前辈来为朕矫对书籍,不知诸君可有推荐?” 整理书籍、矫正注解那是每朝每代大儒士的荣光,若是单纯地矫书谁不乐意? 可是陛下要建书楼都是因为要推行策试,那什么“分科考试,择优录取”公平是公平,但它损害了士族的利益,谁愿意触自家的霉头啊。 高燚见三人沉默不语,索性摊开了说:“诸君是担心未来之选官受到影响吧?” “陛下!臣等不是这个意思!”三人异口同声。 想归想,承认却是打死不能承认的。 高燚淡笑道:“放心,选官主要还是从士族中选拔,平民……毕竟是没读过书的草莽,高齐世代都用士族,不会始乱终弃的。” 陛下此话一出,令乔清恕放松不少,这次像话嘛。 虽然只是口头上保证,但陛下毕竟是天子,金口玉言不可儿戏。 乔清恕想了想,道:“陛下,臣毛遂自荐,希望陛下准允臣参与藏书楼矫书一事。” 乔清恕觉得,倘若矫书一事势在必行,那不如自己拿下这个机会。仔细想想,其实策试与矫书并不冲突,况且有了陛下的保证,此事便不失为一桩积攒名望的美事。 大约半个时辰后,三人捧着各自的赏赐,皆是满面红光地从勤政殿出来。 任赣率先感叹:“陛下慧眼识珠,实乃一位明君。” 乔清恕捋着胡须,哼道:“别高兴得太早,没听陛下一开始说的那句‘高齐的江山’吗?那是在点我们呢。” 二人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 唐沛迫切地说:“还请乔大人赐教。” 乔清恕睇了他一眼,勾唇道:“意思就是说,要我们拿出点实际的来,才好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忠心于陛下。” 愿不愿意站到陛下这一边,这个问题,相信在朝的大多数官员的答案都是愿意。 只因他们这位陛下太强势了,如今“八公”更是只剩下三位,可见其手段狠辣。 表面上,陛下是没捞着好处,但不得不说,陛下这几年打压朝臣打压得厉害,大臣的底线被逼的一放再放,几乎触底。 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眼下大腿都快把胳膊拧断了,还不想想办法吗? 如今陛下稍稍从指缝里漏个机会,就连乔清恕这样的老狐狸都忍不住咬钩,甚至还有点庆幸,陛下选中了他而不是别人。 再退一万步说,站队也是早晚的事。 勤政殿中,高燚身心愉悦地倚靠在龙椅上,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眼底那点真诚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戏谑。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12. 第十二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第十三章 乔清恕、任赣与唐沛三人由宫侍引着一同往宫外走去。 三人原本的交情并不深,顶多点头之交,但因这次同被传召,他们之间便莫名生出股默契来,关系也在潜移默化中加深了一层。 唐沛考虑着乔清恕的话,他知道自己是与这两位不同的,陛下此举恐怕不全因为他。 想到现在还在宫里的唐钰,唐沛止住脚步,向二位拱手道:“请大人先行一步,下官还有些琐事,有空邀二位喝酒。” 两人虽然心中生疑,但也没多问,便就此分道扬镳。 等人走远了,唐沛依旧站在原地。 一旁的小太监好奇,客客气气地问:“唐大人还有事?需要奴婢帮忙吗?” 唐沛转头走近了些,抓过对方的袖子,让两人的衣袂相接,后又退开,笑道:“正是有事想托问公公。” 小太监掂了掂塞到手上的荷包,立时笑逐颜开,“唐大人想问什么?不过奴婢得事先多嘴一句,有些不便说的但请大人不要为难奴婢。” “下官省的。”唐沛道,“下官只是想问问,犬子唐钰如今在宫中可还算守规矩?没有给陛下添麻烦吧?” 小太监负责殿前的迎来送往,陛下的起居日常却是他所接触不到的,但他最近确实听闻别的同伴说,陛下身边常伴一人,很得圣心,人都住进仪和宫了,今日仪和宫上下还都受了赏。 而且那位贵人正是姓唐。 思及此,小太监眼珠一转,谄笑道:“唐大人有福啦,令公子好着呢,陛下很是赏识公子,都让公子住在仪和宫了。” “仪和宫……!”唐沛又惊又疑,半晌压低声音道,“那不是陛下寝宫吗?” “正是。” 临近年关,各家各府都不清闲。 明日便是腊月二十三了,王氏在后院走动,盯着府中丫鬟小厮们将置办的年货都收拾妥帖。 这时门房传报“老爷回了”,王氏撂下手头的活迎了出去。 唐沛大步迈进门,王氏迎面见他神色晦暗,只敢轻声询问:“老爷,陛下召见你所为何事?” 唐沛顿足,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去书房说。” 王氏心中忐忑,方阖上书房的门,就听唐沛严厉道:“以后家里都对唐钰好点儿,你和你手底下的那帮人也不许再为难唐钰了,尤其是你那个宝贝儿子!听到了吗?” 王氏听闻,瞪大双眼,险些顾不得仪态,“老爷你说什么呢!呵,你这话说得、说得好像我这个做主母的怎么苛待了你那庶子似的。” “你别装了吧,真以为我不知道?”唐沛听不下去了,语气讽刺且无奈,“我就是不说罢了,更何况,唐钰他娘都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解气吗?主母的位置你还不是稳稳地坐着?” “唐沛!”王氏厉声怒喝。 唐沛被她这一声震得发愣。 王氏咬着银牙逼近两步,冷笑道:“照你这么说,还是你让了我,显得我多么善妒阴险。” 唐沛心虚地想难道不是? 王氏拿手指着她以往一声声叫“老爷”的人,“唐沛我告诉你,唐钰在这个府里遭人轻贱你至少得负八成的责,要不是你当初……” “哎——行了行了!”唐沛见王氏又要提起那段敏感的往事,连忙打断她。 王氏算是拿捏住了这男人色厉内荏的本性,但也聪明地选择了见好就收,怒一拂袖不真的说破。 唐沛自觉这回占了下风,只好放软语气道:“今日陛下召见我,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朝政我且不与你细说,但我得告诉你,这桩好事应当是陛下看在唐钰的面子上才想到我的。”说到这,他踌躇须臾,道,“陛下或许是看上唐钰了。” 王氏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声音陡然拔高,“看上……!” “你小点声!” 王氏难以置信,手帕抵着唇,“你的意思是,唐钰他……男宠?” 之前林公公来府中告知唐钰留宿宫中的消息时,她就应该想到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唐沛还是点了点头。 齐国对男子相恋的态度总结起来,便是因事制宜,因人而异。 倘若两个地位相当且才貌俱佳的男子在一起,大都在士林中会传成一段佳话,可若是两个卑鄙的泥腿子在一起,那便会沦为笑柄谈资。 又或是地位悬殊的两人产生情愫,那么那个地位低的多半要遭受不轻的攻讦,尉迟家的那个尉迟黎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陛下与唐钰显然是后者,可陛下是陛下,自然不敢有任何人敢说天子的闲话,但是唐钰就不一样了,太傅府里众多庶子中的一个,还不受宠,还痴傻,谁都可以攻讦他,伤害他。 不知为何,唐沛竟生出一丝如鲠在喉的不痛快感。 “反正这事是宫里的太监告诉我的。”唐沛皱眉道,“唐钰似乎挺受宠。” 王氏略一琢磨,“老爷,这是好事啊。”她眼中闪过算计,“一来,唐钰原本闯了宫是要定罪的,如今却因祸得福帮了家里,也不算唐府白养他这么大,二来,虽说陛下是看在唐钰的面上给老爷机遇,但这也说明老爷亦有可取之处,陛下想必也是看重你的。” 唐沛的耳根软,爱听好话,王氏是摸清的。 果然,她一说完,唐沛便有些意动,但他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是语气稍缓,“罢了罢了,总之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不要张扬。” 明明之前还动过要走唐钰这条线的心思,但是现在看到王氏这模样,唐沛又莫名不是很愿意了,再加上有娄芜的提醒,唐沛撇撇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其中许多关窍根本不懂,但我劝你还是对唐钰客气些,万一他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 “知道了。”王氏不耐烦地嚷嚷,“一个痴傻的能懂什么?不过以色事人罢了,跟他娘……” 话到最后,王氏瞟了一眼唐沛,在他不善的目光中把话咽了回去。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13. 第十三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第十四章 唐钰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高燚。 “高燚……高燚呢?” “在这儿。”高燚轻声道,“醒了?” 唐钰闻声转过头,高燚果然不骗他,真的一喊就听得见。 趁唐钰睡觉时,高燚将御案搬了过来,就与唐钰隔着一张屏风。 唐钰:“嗯,我要,起床了。” 高燚绕过屏风,顺手拿了唐钰的衣裳。 唐钰最近爱上梅花了,这衣裳林有德趁唐钰睡觉时,特地用梅花制的香薰过。 “高燚……”唐钰目光追逐着高燚,在被窝里摸摸索索了一阵,从暖呼呼的被子里伸出两条手臂,意思很明显。 高燚坐到床沿,微低下头,两条手臂马上圈住了他的脖子。 高燚就着这个姿势,把唐钰从被子里捞出来,轻笑,“怎么这样娇?” “高燚,我做了坏的梦。” “什么坏的梦?”高燚问。 梦忘得很快,唐钰赶紧回忆了一下,“我梦见,我醒了,叫高燚,高燚走过来,我想抱抱你,但是你突然,变花瓣,飞走了。”说着说着,唐钰还有些后怕,手臂又搂紧了些。 两个人贴得前所未有的近。 唐钰发间丝丝缕缕的淡香萦绕在高燚鼻尖,若有似无地刺激着高燚的神经。 高燚稍稍别开头。 唐钰则省心省力地将下巴垫在高燚的锁骨上,热气喷吐在高燚的颈侧。 坚硬炙热贴着柔软单薄,此刻,他们的心跳声都是呼应的。 犹如羽梢最柔软的部位搔在难以隐忍的穴位上,高燚微不可察的僵了一霎。 他轻拍了拍唐钰的背,大掌抚过后脑给唐钰顺着头发,安抚着:“现在这个高燚没有飞走。” “……嗯!” 林有德想着这个时辰小祖宗该醒了,小心往里探了个头,结果就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条件反射地又把头缩了回去。 哎哟!怎么就抱上了? 是不是该准备点其他的了,脂膏、暖玉、丸药、熏香……完了完了,现在去找邢太医还来得及吗?哎呀应该早早准备的,大意了! 高燚安抚了片刻,便将人松开了。 替唐钰穿好外衣,之后又唤宫人进来服侍。 小太监给唐钰梳头的时候,林有德眼观鼻鼻观心,道:“陛下,东西都备全了。” “好。”高燚问唐钰,“唐钰要不要一起来写福字?” 写福字? “要的!”唐钰得意地说,“我以前也,写过。” “这么厉害,”高燚问,“和谁写的?” “娘亲,娘亲写了,好多。” 对于娘亲的记忆,唐钰已经越来越模糊,但是每每有片段闪现在他脑海里时,他还是能精准地想起来。 高燚:“那我们也写好多,好不好?” “好呀,但是我不,会写字。” 高燚语调轻松,“很容易,唐钰这么聪明,一学就会了。” 皇室过年的习俗也同民间差不多,除却天子要祭祖、祭天,从小年前后开始,皇宫里也要贴福,贴门神,祭灶神种种。 一摞红表和金漆被呈了上来。 这写福字也有讲究,寻常百姓家里只能用白纸红字的福,做了官的士族家里可以贴红底黑字的福,唯有皇室才能用红底金字的福。 所谓金漆,里面是当真掺了金箔的,往年皇宫里准备得也不多,但今年高燚却命人准备了一大瓮。 这要是被朝臣看到了,陛下再说国库没钱,他们恐怕要撞死在乌神殿上。 金漆易干,林有德倒了些许在小碟中,流金质感瞧上去既华贵又亮丽。 唐钰目不转睛,高燚以笔蘸墨,朝唐钰招招手。 唐钰走过去,像上次写名字一样被高燚握住手。 笔毫离纸还有一两寸时,高燚便感觉到握着那只手有点儿抗拒。 “怎么了?” 唐钰忧心忡忡地问:“高燚,写坏了,怎么办?”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高燚安慰道:“写坏了就写坏了,不要紧。” “可是……这个看起来,很贵……”唐钰小小声说。 这个林有德就很难忍住不腹诽了,前几次唐钰画画,那颜料弄到衣服上洗不干净只能扔了,要知道,那一套衣裳可不比金子便宜,制一套衮服的工序也不过如此了。 没办法,陛下乐意纵着。 高燚挨近唐钰,“要是真的写坏了,就送给我吧。” “啊,写坏了,也可以,送人吗?” “当然,我喜欢。”他的气息晕染到唐钰的耳廓,“你不愿意送给我吗?” “愿意,愿意的。”唐钰讷讷道。 耳朵上些微的痒意一直蔓延到脊背,浑身的骨头立刻都软了,唐钰本就空空的脑袋现在完全想不了别的。 心口也是暖暖的,仿佛一道热流穿过他的手脚,弄得他手心脚心都酥酥麻麻,好像有小蚂蚁在咬,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太奇怪了…… “高燚,我有,一点热……”唐钰支吾道。 “热?”高燚看到唐钰的脸颊果然红彤彤的,耳朵也红,摸了摸额头,还好并不烫,便吩咐道,“撤两个火盆。” 原本仪和宫里通地暖就足够了,唐钰来了之后才又点了壁炉,还添了无烟碳。 高燚:“现在还热吗?” 唐钰摇摇头。 不过虽然不那么热了,但还是没有力气。 难道是生病了? 最近有乖乖吃药,坏家伙都说他身体好了,应该不是生病。 会不会是,中毒了? 林大人不让乱吃东西,自己也一直听话,并没有乱吃东西…… 唐钰手上没力气了,软软的任凭高燚握着,如此一来反倒写得很不错。 没多长时间,好多个霸气的“福”就写好了。 高燚低头问偷偷发呆的唐钰:“好玩吗?” 唐钰当然说:“好玩。” 反正只要是和高燚待在一起,干什么事都是好玩的。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14. 第十四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5. 第十五章 两人写了不到一个时辰,中间除去唐钰喝水、吃点心、喝药的功夫,统共写了有几十对福字。 其中不太好或是差强人意的,高燚都保存了起来,和唐钰送的画分门别类,存放在一起。 写累了,唐钰又去和他心心念念的小鸟聊天,他可是准备了满满一箩筐的问题要问。 高燚则继续处理政务,两人各置一处,相安无事。 安静的殿宇中,时不时传出唐钰小声的询问。 “你喜欢吃,小虫子,还是菜叶,还是,果子呢?” “别的小鸟,也会,说话吗?” “嗯……只有你,会说话,那你不是,很寂寞吗?” 金色小鸟歪着小脑袋,偶尔用娇嫩的喙梳理一下毛发,黑豆般的眼睛里跟唐钰一样充满了疑惑。 一人一鸟无言以对。 突然,唐钰悟了。 “你怎么,比我,还不聪明啊……” “别担心,我给你吃,点好吃的吧。” 高燚在一旁勾了勾唇。 林有德是专业的,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晚上用晚膳的时候,御膳房比平时多做了几道菜,其中就有唐钰爱吃的花揽桂鱼。 唐钰好几天都是一个人吃饭,今天高燚又坐回了自己旁边,他分外开心。 这一开心就闹腾到很晚才睡,给他守夜的林有德可惨了,实在没办法,只好拿了本话本子给他读。 但是林有德的声音尖细,穿透力很强,却实在刺耳,唐钰反而越听越睡不着了,最终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嫌弃。 第二日,唐钰可以睡到自然醒,林有德可没这福气。 昨夜勤政殿杖毙了个多嘴的小太监,今日一早林有德就从速重新安排了人补上空缺,转头又紧赶着伴驾上朝。 年前最后一次朝会,和上回望朝不同,这次是所有的在京官员全来了。 东华门、玉清门十个门洞皆开,从寅时起,官员们一批批入宫,天大亮才陆续到齐,放眼望去,乌神殿内外张袂成阴。 一套繁琐的规矩下来,官员们各个都站得腰酸腿软,饥肠辘辘。此时,响亮的鸣鞭声响起,早朝才正式开始。 最近朝廷上下最轰动的无非两件事,一是叛乱,二是雪灾。 原本雪灾还不够格受如此多方的关注,可微妙的是,缭州与雎州、燕州共处齐国北线要塞,而正值缭州大量灾民囤积之时,尉迟氏骤然发动叛乱,两千叛贼虽不多,可倘若让他出了燕州一路侵袭缭州,届时鼓动大量灾民一同造.反,裹挟南下,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有些不敏锐的人可能还没察觉到这两者的关系,部分人却认为陛下一直念叨国库空虚,之前拖着赈灾的事,就是想借尉迟氏和冯氏杀鸡儆猴,一则警告士族们安分守己,二则能够不费国库的钱粮解决麻烦。 还有少部分人,联系之前种种,猜测陛下从尉迟恭在雎州开猎场时就在给尉迟家设套了,不,应该叫将计就计。 事实证明少部分人猜得不错,至少明面上正是如此,看看陛下这次高举的大旗——为百姓出气,鸣不平,多么正义啊。 龙舌弓足有八石力,传说弓上有将魂,被龙舌箭射杀的人魂魄遁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陛下以龙舌弓射杀草菅人命、鱼肉百姓的士林奸恶,现在天下谁不称赞陛下是位惩恶扬善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要说,从头到尾最惨的只有尉迟恭一个人,这冤大头被推到台前来,纯粹是拿来做马前卒的。 有传言说,当初这个人选应当是尉迟黎,结果被尉迟宥驳回了,尉迟恭那蠢材还以为当上个光禄大夫是捡了多大的便宜呢。 不过话虽如此,却不可能整个朝堂全都点头默认陛下这次平叛的做法的,总有愚人要站出来试一试陛下的态度。 中书郎薛宁烨看看左右,心一横,“陛下容禀,臣有本启奏。” 原本打算浑水摸鱼捱到下朝的陆歇听到这个声音,猝然一个激灵,余光惊恐地瞥向一旁出列的薛宁烨。 他呼吸骤然急促,正欲出声,然而高燚已经和颜悦色地抬手道:“薛卿请讲。” 朝臣们纷纷竖起耳朵。 但闻薛宁烨义正言辞道:“陛下此次一夜间消灭叛贼之壮举令臣钦佩,但臣以为,陛下的做法亦有不妥之处。” 朝臣们倒吸一口冷气,有的一脸幸灾乐祸。 高燚修长的手指微垂,描摹着龙椅扶手上金龙衔珠栩栩如生的线条,漫不经心地问:“说说,什么不妥之处。” 薛宁烨咽了口唾沫,端稳笏板。 “尉迟氏举族投效齐国,从此已有二百年,且不说当年首当其冲为太.祖出钱出力出人,这许多年为朝廷付出的人才也有……” “哦?薛卿觉得,尉迟恭是人才?”高燚悠悠地打断他。 薛宁烨一紧张,误措了辞,忙改口,“陛下明鉴,臣是说,尉迟恭自然是叛逆奸贼,但不可否认尉迟家曾有的功劳,所以按照太.祖优待士人的礼法,应当将尉迟家抓捕,交由司隶廷审判,列其罪行,处决于公下,否则,恐怕稍欠稳妥。” 最后数语,薛宁烨竟还生出了一股不卑不亢的勇气来,说得铿锵有力。 除了突然被点名的司隶廷官员内心不满外,朝堂上鸦雀无声。 有人垂下眼帘开始在心里数羊。 薛宁烨不着痕迹地朝郭骁的方向一瞥,随即收回目光沉下头颅。 这时,陆歇几乎从队列里摔出来,冲上前,“陛下!尉迟恭罪该万死,尉迟氏谋反罪不可恕,陛下此举英明,少得了许多祸患!薛宁烨他胡言乱语还请陛下不要计较!” “呵,胡言乱语如何做官?”尚书令乔清恕不咸不淡地冒出一句,“中书监未免偏袒得太明显了些。” 陆歇脸色一白,拿着笏板的手用力得发抖。 乔清恕冷哼一声。 高燚问:“薛卿,你来说,谋逆该不该死?” 薛宁烨浑身一凛,“……该死。” 高燚点点头,“所以你在教朕怎么杀逆贼?” 薛宁烨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发懵了,谁敢教陛下做事?臣子们说的再多,不过都是一句谏言罢了,教陛下做事,难道……难道是要越过陛下去?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高燚好似没有看到脸色灰败的薛宁烨,自顾自笑道:“朕第一次做皇帝,谁要杀朕,朕就杀谁。尉迟氏,”高燚仔细品味着这三个字,叹道,“劳苦功高啊,朕不知功劳是可以积攒的,攒到一定时候,也能来抵谋反的罪,那若是再攒一攒,是不是就有机会来这个位置坐上一坐了?” 高燚从龙椅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将龙椅挡去大半。他轻拍了拍这丹犀台上的宝座,笑容和煦。 又是这熟悉的感觉,朝臣们有种强烈的大事不妙的预感。 乔清恕迈出一步,道:“陛下受命于天,无可非议。且不说谋反本就该死,如今叛贼已经伏诛,谁再将此事拿出来议论,很难不叫人怀疑此人怀有异心。”说着,他转向薛宁烨,扬眉,“眼下逆贼虽死,余孽尚在叛逃,敢问谁是余孽?谁是纯臣?” 噫!好毒的老头子! 果然咬人的狗不叫。 也不乏有人困惑,他什么时候站到陛下那头了。 乔清恕好整以暇地向陛下俯身作揖,“陛下明察秋毫,还请陛下定夺。” “也好。”高燚眼眸含笑,云淡风轻地一挥袖,“那就,赐死吧。” 乔清恕:??? 等等,陛下,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金翎卫得令直接上前。 陆歇用身体去拦人,口中撕心裂肺地大喊:“陛下!!!不可啊陛下,求陛下三思!” 金翎卫轻轻松松搡开陆歇,一左一右架住了薛宁烨的胳膊,待侍官呈上鹤顶红,掐着薛宁烨的喉骨两侧便要往他嘴里灌。 大臣们也不淡定了,不少亦是方寸大乱。 上一次发生这种事,还是两年前司徒饮鸠,但是司徒之死说句公道话,属于咎由自取。 然而薛宁烨就不同了,若是真叫陛下如此便杀了薛,那他们这些官员可就真没有活路了!以后陛下点到谁死谁就死,岂不是性命比蝼蚁还不如? 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将人救下再说。 有官员用力拉扯也拉扯不动金翎卫,直接瞄准朝下三路踹去。 或者抄起笏板往侍官的面门抽。 丹犀台下从未出现过这样混乱的局面。 武官面面相觑,识相得能躲多远躲多远,哪边也不帮,要是碰到了文官那群娇公子,那麻烦才大了。 纠察人员眼观四路,笔下生风,飞快记录着哪些官员殿前失仪,等着一会儿罚俸挨板子。 灵犀台上传来沉沉的愉悦的嗤笑。 有官员求情:“陛下,中书郎杀不得啊!您不能因为旁人随意一句话便如此猜忌臣等!” 乔清恕也不知事态如何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突然倒戈道:“陛下,是臣失言了,乌神殿绝不能再有官员死在这儿!” 高燚笑道:“那就拖出去。” 朝臣:老东西你可别说话了! 陛下这是来真的。 唐沛脑袋嗡鸣,情急之下胡言乱语地喊了一句:“陛下!年关已至,杀人见血有碍福泽,不吉利呀!” 谁知这句话一出,高燚当真认真思考起来,最后竟点头认同道:“唐卿说得极是,大好节日,那便不杀了,暂且将人收押天牢吧。” 金翎卫:“诺!” 朝臣:“…………” 唐沛:“…………” 衣衫不整面目全非的大臣们愣在原处。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15. 第十五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第十六章 高燚重又稳稳地坐回龙椅上,完全不介意眼前的闹剧,继续下一个议题。 “朕有意从元都挖渠,引大泽江水入沽溱,敢问诸君有何高见。” 说是“敢问”,语气却丝毫没有问的意思,决策已经定下了,大臣们只需要也只能出谋划策。 此刻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争执中不曾回过神来。 直到林有德操着尖细的嗓门质问:“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迅速归位。 大臣们算是在这颗阴晴不定的龙心上吃尽了苦头,陛下这回却仁慈得丝毫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不止如此,如今朝臣背后的大士族虽然仍披着门阀的壳子,却已经远远不如十年前的门阀了。 自从陛下掌权起,士族们便日复势弱。 他们也反抗过、示威过,可是先有太尉司徒之死,后有尉迟氏冯氏灭族作为前车之鉴,稍微识相些的,都不会再做这样鸡蛋碰石头的蠢事。 待金翎卫一松开对薛宁烨的钳制,陆歇便不顾一切地上前,用官袍替薛宁烨擦拭唇角沾到的毒酒。 薛宁烨后悔莫及,泪眼婆娑地祈望着自己的老师,“老师我……” 他真的被吓傻了。 “你糊涂啊!”陆歇心疼不已,但也实在无法,万幸陛下没有痛下杀手,如此说不定还有机会将人救出来。 薛宁烨被带了下去。 至此还有谁不明白,刚才这一出就是陛下做给他们看的。有人要试陛下的态度,却被陛下反将一军。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如今早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左右的了。 现在执棋的人,是陛下! 受此当头一棒,大臣们着实乖顺不少,一壁飞快地正衣冠一壁思索,从元都挖渠,连通大泽江和孤溱水,陛下这是又有什么作为? 现在元都收留了不少缭州难民,听说难民和元都原住民日常发生冲突,若不是陛下派了军队严格镇守,少不得要酿成惨剧。 陛下要挖渠,必定需要人手。 人手何在? 古书《晏春秋》中提出过“以工代赈”之法[1],莫非陛下意途沿用此法? 的确,此法精妙,只是不知陛下为什么偏偏要挖渠。要知道,想挖通沽溱水与大泽江,至少需要跨越两个州。 朝臣思绪飞转,其中不乏有头脑灵活的很快便想通了。 当初齐国之所以要迁都,是因为在元都附近的一条沽溱水支流被严重污染,导致元都死伤过半。 齐国与魏国以麒麟岭、沽溱水为界,因此魏国南部与齐国西北地区的百姓共以沽溱水为生。 然而魏国处于上游,曾屡次在上游投尸毒致使下游的齐国百姓中毒惨死。 曾经齐国弱而魏国强势,这种卑劣的手段魏国屡试不爽,齐国却无计可施,直到陛下掌权后力挽狂澜,下令迁都,并一路向魏国反攻,从此魏国才有所收敛,不敢放肆。 但这终究治标不治本,如果想要永绝后患,除非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百姓从此不再依附沽溱水。 引大泽江入沽溱,修改河道无疑是治根的办法,但这同时也是一项大工程。 现在人是有了,陛下提出此事,莫非是钱财上…… 果然,高燚道:“此事朕与太傅商榷过,太傅也觉得可行,并主动提出斥巨资支持这项国事,朕觉得这是福泽万民的好事,不要辜负太傅一颗赤诚之心,便应允了。” 唐沛心里咯噔一下,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当众将此事说了出来,顷刻如芒在背。 朝臣们嗤之以鼻。 唐沛此人,本事是没什么的,但惯会钻营。 先帝在时,他就是突然讨得了先帝的欢心,坐到了太傅的位置,如今又故技重施,陛下说没钱,他就不声不响地背着众人给陛下砸钱,当真拍的一手好龙屁! 这时,郭骁从容迈出一步,道:“陛下容禀,臣以为挖渠引水之法虽好,但是大泽江每到秋季便会引发秋汛,涝灾频繁,恐怕不适合引水。” 对啊! 臣子们犹如死灰复燃。要是大泽江如此容易驯服,之前为何无人提出此法?那必定是困难重重、劳民伤财才迟迟没有动作的。 可谁知陛下又笑眯眯道:“郭卿想的很周到,朕正打算在大泽江修坻堰,没想到爱卿先提出来了。” 郭晓:“……” 乔清恕朗声道:“在大泽江修大泽堰,将其分流解决秋汛,一分为二,一支引到平原作为灌溉,一支与沽溱水合并,引入东海……陛下英明啊!” 朝臣:老东西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这下满朝文武彻底无话可说了。 原来这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扣,就等着猎物入套呢。 陛下好算计。 下朝后,被狠狠“盘剥”了一通的朝臣们陆续向宫外走去,一个个脸色都如丧考妣。 “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人自我安慰,“我们出钱,他们武官也一样出钱,若我们太计较了反而显得多吝啬呢。” 一旁的同僚翻了个白眼,让同伴自己体会。 “那可是五万两黄金啊!能一样吗?我回去还不知该如何与家主交代……” 是了,陛下不仅要他们出钱,甚至当场令他们签了字画了押。 武官虽然也出了钱,但是陛下说了,武官主要出力,出点钱表表心意就成了。不必多言,陛下就是偏心武官。 “对了,你罚款可交了?”那官员忽然问。 同僚一愣,“不曾。” “那还不快去交!” 不远处。 “乔大人!乔大人请留步——” 乔清恕听到有人唤自己,回头看,发现是唐沛。 “唐大人有何贵干?”乔清恕狐疑道。 唐沛走近了,低声询问:“乔大人,今日薛宁烨一番发言,您觉得是谁的授意?” 乔清恕睨了他一眼,“哼,这还用问,自然是郭骁。” “可是薛宁烨是陆歇的人啊?” 乔清恕心想这人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也太不敏锐了。 大发慈悲为其解惑:“薛宁烨是陆歇的学生,陆歇与郭骁是一党,所以陛下才装作要杀薛宁烨,如此一来陆歇与郭骁必生嫌隙。” 唐沛惊悟,“难道陛下一开始就没打算杀薛宁烨?” 乔清恕愣了愣,其实他也差点信以为真,怪只怪陛下演技太好,但他是不会叫人看出来的。 他佯装淡定道:“当然。” 转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揶揄道:“说来,今日朝会上唐大人可是为我们做了好榜样,谁的面子也没有您大,唐大人,陛下必然是要重用您了呀。” 唐沛连忙摆手,讪讪笑道:“呵呵……乔大人说笑了,下官身无长物,当不得重用的。”说罢便随便寻了个理由逃之夭夭。 乔清恕看着唐沛落荒而逃的背影,这唐沛,本事没有儿子倒是一大堆,反观那无子无女只有一个学生独苗的陆歇,“唉,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不过如今他自顾不暇,也管不了别人了。 从此以后,他算是彻底站到了陛下那一边,往后自身麻烦事也不会少。 年前最后一次朝会,注定令某些人没法轻松过这个年。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16. 第十六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7. 第十七章 高燚回到仪和宫时,唐钰已经起来了,正被好些人围着打扮。 织造署照着唐钰的身量给他做了好几身新衣,料子纹样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这是准备年节穿的,还有几套稍薄的,以备开春不时之需。 各宫上下俨然已经默认唐钰要在宫里长住了。 那绾色小靴子鞋尖一对小巧的绒球颤颤巍巍,煞是可爱,里层垫了兔绒毛,又轻又软乎,唐钰一穿进去脚便暖融融的,在地上蹦了蹦,没有一点儿声响。 上衣是水青色的衿,衣袂上绣了连绵的祥云纹,下裳是月白色的裾,特地吩咐织造署裁短了一寸,方便唐钰跑跳的时候不绊脚。 头上搭配同色系的抹额、发带,以一块紫玉雕琢的发扣束着一缕乌黑的头发。 这样一打扮,远远瞧去,便是满满的贵气逼人,不是大富贵的人恐怕都不敢上前搭话。 高燚一进门,唐钰就小跑着黏了上来。 高燚很自然地揽住他,顺了顺他被养得越发柔顺的发丝。 唐钰的手钻进高燚宽大的袖子里,摸索到高燚的大手,牵住他两根手指,抬头问:“高燚,你吃饭,了吗?” 高燚对上他期待的眼神,笑着反问:“唐钰有没有吃?” “还,没有。” “那我也没吃。”高燚邀请道,“不如我们一起吃吧。” “好。”唐钰高兴了,如愿地坐到桌子前。 其实高燚之前已经吃过了,皇帝上朝前,御膳房会早早地备好膳食供皇帝垫肚子。 林有德上前来伺候用膳,有点询问的意思,高燚道:“少盛些便好。” “诺。” 自从唐钰留在宫里用膳后,御膳房的吃食都逐渐往颜色鲜艳、造型可爱的方面钻研,口味也从清淡渐渐偏甜口。 唐钰还热衷给高燚夹菜。起初林有德看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但看到高燚盯着碗里默不作声,最后还是拿起筷子从容吃掉的时候,林有德就知道没他什么事了。 腊月二十四,皇帝举行“封印”仪式,之后直到大年初二开封之前,都不再处理政务。 高燚接下来的时间都拿来陪着唐钰。 唐钰也很黏他,之前珍藏的糖啊、点心啊、话本啊都通通献宝似的送给高燚。 晚上泡澡的时候也要隔着屏障时不时喊一声高燚,非要等高燚应了他,才能听到里间继续玩水的声音。 除夕将近,宫里今年的准备同往年比起来,的确要隆重不少。 那些见过或者听说过唐钰的,都知道今年宫里要有贵人留下过年,手头的活都是仔细得不能再仔细。 邢岚又来给唐钰复诊,看到唐钰的时候,顿时眼前一亮。 “哎呀,”邢岚笑嘻嘻地说,“这是谁家的阿郎,这么俊俏。” 唐钰可还记得这个坏家伙之前干的坏事呢,不过既然他夸自己好看,唐钰想了想,那就暂时不讨厌他了。 小貂跳到唐钰的肩上,趁着唐钰的注意力都被小貂吸引走了,邢岚淡定地给他把脉,不多时欣慰地点点头,“伤势差不多已经痊愈了,底子虚需要循序调养,这是急不得的,往后多吃些性温的药膳,药浴继续泡着,肯定能慢慢养起来。” 唐钰听闻,迟疑了一下,“我,我好了吗?” “那当然。”邢岚沾沾自喜道,“我的医术可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无论生什么病,我都能治好!” 这人吹牛不打草稿,从前在封地时就这样,一旁的林有德原本也就随便一听,忽然猛地回忆起什么,脸色一息之间变了几变。 他看了看唐钰,又偷偷瞄了一眼神色淡然的高燚,两人均是泰然自若,他也就把那点顾虑咽回了肚子里。 到了除夕前一个晚上,唐钰明显有心事憋在心里。 第二天,唐钰犹豫了一下,来到高燚面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高燚……” 高燚转过身,“嗯?怎么了?” “高燚,我的病,好了。” “嗯。”高燚耐心地等着唐钰的下文。 唐钰嗫嚅道:“那我……高燚,我得,回家了。” 之前高燚让他留下来养病,现在病已经好了,他在这里也呆了好几天,应该要回家了。 “回家?”高燚轻声念着这两个字,似乎并没有因此不高兴,只是挽留道,“你不留下来陪陪我吗?你不陪我的话,就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年了。” 他这么一说,唐钰便有些动摇。 其实唐钰舍不得走。他最舍不得高燚,也舍不得林大人,也舍不得坏家伙,还有这里所有人都对他特别好,他非常喜欢这里的,但是,他确实该回家了。 于是唐钰拉着高燚的手,再三保证:“我、我明天就,来陪你,我一定早早的,来陪你。” 只是离开一个晚上,一觉醒来他就马上来找高燚。 高燚垂眼看着被拉住的那只手,再次问:“不可以不走吗?” “啊……” 唐钰有些心软,但他在回家和留下的抉择中,最终还是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高燚定定地看着他。 林有德在旁边干着急。 高燚道:“那你走吧。”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没有再说任何挽留的话,语气依旧平和,但眼神已经在一瞬间变得冷漠且厌倦,“知道怎么出去吗?林有德,带他走。” 殿内的气氛急转阴沉压抑,宫殿内外的人都感受到了,只有唐钰还无知无觉,走到门口,一步三回头地说:“高燚,我明天很,早就来的。” 可惜这次他没有得到高燚的任何回应。 高大巍峨的宫墙将灰蒙蒙的天空夹成了一道细线。 林有德带着唐钰穿行在一线天中,屡屡欲言又止。 终于走到了宫门口,林有德忍不住唤了一声唐钰。 唐钰回头,“林大人?” 林有德对上这张天真的脸,这张旁人玩弄他他也不知道反抗的脸,一股悲悯感油然而生。 这个傻瓜,真是…… 他原本想问“陛下不要你了怎么办”“明天和以后你再也见不到陛下了怎么办”,但这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还是不忍心说出口。 他只是问:“要是陛下和你赌气,不理你了,你会不会难过啊?” 唐钰一愣,明显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对他而言绝不是一个开心的问题,“为什么,高燚会不,理我?”他喃喃道。 但好在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他思考了一会儿,重又挂上笑容,道:“没关系,要是高燚,生气了,我会,哄好他的。” 他的笑容充满了自信。 林有德看得唐钰脸上自信的笑而失神。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甩了甩拂尘以作掩饰道:“唉呀,奴婢瞎说的,您别放在心上,道路湿滑,路上小心些。”他语速飞快,跨步到驾车的小太监面前,敲打道,“都给我仔细伺候!” 唐钰爬上马车,笨拙地回身撩开车帘,冲林有德挥挥手,“林大人再见。” 林有德把拂尘别在后腰上,也冲他挥手道别。 待马车驶远,林有德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17. 第十七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8. 第十八章 一路上,各家各户不管有钱没钱,门前都挂起了两盏点亮的红灯笼。 大门是紧闭的,人都聚在屋里吃团圆饭。 团圆饭通常要吃上许久,尤其像唐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一张桌子都坐不下,从夜幕落下开始吃,此时正是吃到酣处。 却听小厮传点,“唐钰少爷回来了。” 全家夹菜的手一顿,说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脸色古怪起来。 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 唐钰是谁? 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是他自己要回来还是陛下赶他回来的?莫非这么快就失宠了? 唐殷把箸往桌上一扔,动静不小。 唐沛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规矩?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唐殷不怵他爹,不服气地嘟囔,“扫兴。” 桌上其他人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但也都失了兴致。 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仿佛来的不是唐家人,而是哪个面目可憎的不速之客。 “我回,来了。”唐钰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的言笑声早已消失。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唐钰抿着唇,不知所措,垂在两侧的手揪着衣服布料,王氏那几乎化为实质的眼神让他不禁往后缩了缩。 谁也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唐沛才开口,“唐钰啊。” 唐钰倏地抬头,眼睛稍稍有了点亮光,脆生生地叫道:“爹爹。” “你怎么回来了?陛下叫你回来的?” “我,自己要,回来的。”唐钰说。 “哦。”那看来不是被赶回来的,不算失宠,唐沛这才有了笑意,道,“吃饭了吗?要不要过来吃点?” 唐钰听到爹爹叫他一起吃饭,表情一下子明媚起来,兴冲冲地小跑过去。 印象里他几乎没有和爹爹同桌吃饭的经历,即使有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记忆早已模糊。 唐沛吩咐小厮添了凳子碗筷。 唐钰刚挨到桌子,王氏便再也忍不了,条件反射般站起来,福了福身,“老爷,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殷自是跟他娘的,见他娘都走了,自然也撂下碗筷直接走了。 不一会儿,桌上的人就少了一半,剩下的都是迫于唐沛的压力才硬坐着没离开。 其实倒也不是他们多不待见唐钰,只是唐钰从不上桌与他们一起吃饭,主母又极不待见这个傻庶子,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欺负过唐钰,现在再坐在一处,简直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不如走了好。 唐钰也能感觉出大家不欢迎他,有种无所适从的局促。 唐沛难得替他解围道:“不管他们,你吃你的。” “唔。”唐钰乖巧地点头,要给爹爹夹菜,“爹爹,也吃。” 唐沛干笑着用袖子挡住碗口,“不用,你自己吃吧。” 唐钰的动作一顿,眼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唐沛上下打量着唐钰,发现唐钰的面色白皙粉嫩,要比离开时红润不少,身上穿得也极讲究,脚上的鞋履竟还是魏国的贡品。 看来陛下当真很宠唐钰。 同时他心中也存了几分疑虑,唐钰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不知陛下是何心思。 唐沛语气温和地问道:“陛下有没有让你什么时候再回去?” 唐钰想了想,“明天,我自己去,找高燚。” 唐沛一怔。 “你说什么?!”听到唐钰直呼陛下的名讳,唐沛登时大惊失色道,“你……你这竖子,你怎么能直呼陛下名讳?!” 唐钰被突如其来的怒喝吓了一跳。 唐沛越想越不对劲。 唐钰说明天去找陛下,可是明天是正旦日,天子要在琼华台祭天祭祖,文武百官都要相随,之后便是在曦和殿宴请百官,哪里有时间管其他的。 他说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回来了。 这竖子,这竖子必定是惹得陛下不快,被陛下赶出来了! 想到这里,唐沛坐不住了,一气之下掀了唐钰身前的碗,“别吃了!” “爹爹……”唐钰茫然又惊恐地看着唐沛。 唐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呀你,你就不该回来!” 宽大的袖袍无意间带动了桌上的碗碟,瓷器摔落在地,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 ——哐当! 玉盘珍馐破碎一地,仪和宫上下跪倒一大片,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林有德也是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天黑了,宫殿却没有点一盏灯。 坐在主位的帝王整个身影笼罩在黑暗里,始终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的森冷气势足以叫人栗栗危惧。 经久的死寂后,高燚突然出声,“林有德。” 林有德:“奴……奴婢在。” “把这里的东西撤走,全部烧掉。” 高燚之前几乎不住仪和宫,都是唐钰搬过来之后,主殿才开始住人的。 这里大多是唐钰的东西,零零碎碎竟已经积攒了不少。 这些东西都是高燚给的,他能给出去自然也能收回来,也能毁掉,也能随意处置。 林有德从地上爬起来,点了两名小太监,摸着黑把那些吃的玩的用的全都收进几口大箱子里,包括唐钰之前画的画、写的福字,一并抬走了。 经这么一收,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须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仪和宫重又回到了那座冰冷威严的皇帝寝宫。 满桌的佳肴毁于一旦,地面一片狼藉,但是无人敢上前收拾。 不知过去多久,座位上再次传来动静。 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高燚一半的面孔淹没在阴影里,众人前额紧贴地面,听闻头顶的声音沙哑低沉,“去地牢。” 皇城最阴暗的角落。 充斥着恶臭、腥臊和绝望。 这里的人或许并非十恶不赦,但却注定再也见不到外面的阳光。 一个中年男人被蒙着头押到这,摘下头套的同时被死死摁跪在地。 林有德居高临下地审视他,问:“你就是李丙申?” 李丙申快被吓尿了,嘴唇干的发裂,狠咽了两口唾沫才勉强能发声,“是,是小的……” “有贵人想看你的手艺,办好了能活,你去准备吧。” 李丙申是个刽.子手,专掌行刑的,凌迟是他的拿手绝活。他曾在酷吏手下做过十多年,手艺娴熟,也因着这行当够缺德,人到中年无儿无女无父无母,全家死绝。 今晚他原本从酒肆买了两坛酒一斤猪头肉,准备回家犒劳自己,谁知酒喝到一半,忽然被人套住头拖走了,再睁眼时,就到了这阴暗腌臜之地。 旁边的壮汉上前,一把提起他的衣襟,冲他面门左右开弓甩了几个耳光。 李丙申登时被扇得鼻青脸肿,鼻血飞溅。 “现在清醒了没?” “清……”李丙申抖如筛糠,将口中血水咽下肚,忙不迭点头,“清醒了清醒了。” 牢房的刑柱上半吊半绑着一个赤.裸的男人,牢房外正对三十尺处铺着一张毛毯,摆放着贵重的红木交椅,坐在上面的人沉默无言,面容隐于烛火阴影中。 火舌舔动,那只支着侧额的手修长骨感,露出的一截袖口嵌金丝镶宝石,庄肃得令人心头发颤。 看到这里李丙申哪里还不明白,他今天就是来给贵人表演的。 他被带到刑柱前,一旁的支架上陈列着上百把精铁锻造的刀具,种类之丰富,有的连他这个老手都见所未见。 他迅速挑选好凌迟专用的小刀,深呼吸两次,整个人努力沉静下来。 刑柱上的男人蓬头垢面的,李丙申看不出样貌,只能沉着声唔噜一句:“兄弟,得罪了。” 这时,交椅上的人像是终于有了一丁点兴趣,稍稍变换了坐姿。 李丙申顿时心如止水,目光一凌聚力在掌,一掌打在男人的心窝,击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男人被打得两眼翻白,沉痛地闷哼,可惜嘴里箍着口枷无法出声。 李丙申捏刀如飞盘,刀尖勾住男人一块胸肉,灵巧飞旋,就此一块铜钱大小的肉脯连皮带血,被.干脆利落地旋了下来。 男人明显剧烈抽搐了一下,脖颈侧青筋暴突,整个人痛得向外抻了抻。 交椅上的人发出一声短促而愉悦的笑。 然而这笑却叫人汗毛倒竖。 李丙申立刻稳了稳心神,按照行里的规矩,报数:“第一刀!” 与此同时,手上动作不敢停。 刀尖迅速扎中第二块肉,腕部施力,小刀寒光闪烁,肉片宛如一粒弹丸射出。 血丝飞溅,肉片弹飞到了一个小太监的脸上,鲜活温热,肌肉尚在跳动,小太监立刻惊恐地惨叫一声,瘫软倒地。 林有德上前喝斥:“作死的东西!”随即命人将其塞住口鼻,拖了下去。 男人的身上已然出现两个对称的血窟窿。 李丙申道:“第二刀!” 高燚的声音低沉慵懒,仿佛一出好戏正看到兴头上,缓缓道:“继续。” 李丙申的手艺是可以在人身上剔下千余刀,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而不到最后一刀,这人便不会气绝。 表演继续进行,削肉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流畅。 中途,刑柱上的人明显有话要说,几番剧烈挣扎、呜咽,但是没有人想听他说话。 他现在唯一的价值只有让人观赏皮肉被一片一片削下来,骨与肉慢慢剥离,越痛苦越精彩。 至于他想说的话。 一名死士,牙齿里藏了毒,受靖王之命潜入皇宫,寻找机会刺杀皇帝。 原本他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功,但那天晚上却被一个误闯皇宫的小傻子意外搅了局。 这些高燚都已经知晓,但他毫不在乎。 他只在乎眼前血腥美妙的盛宴,这能带给他短暂的纾解。 烛泪一滴一滴地淌下来,蜡烛烧到底部时,男人的头颅以下已经彻底血肉模糊,只剩下堪堪一口气。 李丙申被套上头套带走了。 高燚起身走到男人面前,欣赏这副血腥的躯壳,眼里迸发诡异的兴奋。 口枷终于被摘了下来,涎水伴着血水浑浊不已,男人的意识早已恍惚,本能地想求饶,但是尝试无数次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含糊的字节。 高燚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想求朕饶了你?”他轻轻摇头,“可惜朕不想施舍你这个机会。放心,你主子的下场不会比你好的。” 男人奋力张了张嘴,却呕出了一大口污血。 高燚从容退后一步,勾唇道:“将他的头颅送给靖王做贺礼。”说着,冷眼环视地面道,“这些也别浪费,城外的野狗可怜,也让它们过个年吧。”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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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唐钰不到万不得已很少用它到外面去,因为墙的外面守着一条凶巴巴的大黄狗,有一次他从洞里钻出去的时候,大黄狗一直冲他汪汪叫,还要扑上来咬他,把他衣服都撕破了。 但是今天没办法了,唐钰打算碰碰运气,说不定大黄狗不在呢。 今天府里没什么人,唐沛一早就要陪同天子祭天祭祖,王氏也带着孩子们去庙里祈福还愿了。 唐钰顺利来到隔壁院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开遮住洞的杂物。 唐钰还有些后怕,但是他给自己加油鼓气,然后趴下去,撅着屁股往外钻。 不一会儿,大狗狂躁的吠声传来,唐钰又撅着屁股着急忙慌地退了回来。 今天运气太差了,大黄狗就在外面。 唐钰吓得节节败退,又尝试了几遍,还是不行。 “怎么办,怎么办……”他整个人急得团团转。 过了一会儿,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唐钰从洞里掷出去,也不知有没有打中大黄狗。 他弯下腰去看,陡然对上了一双圆噔噔的狗眼。 只见大黄狗匍匐着前肢,在洞口与唐钰对视,嘴里发出“呼呼”的低吼声。 唐钰小脸发白,心慌意乱往后退了几步。 但他更多的是担忧。 要是去晚了,高燚一直等都等不到他怎么办。 想着想着,他愈加伤心起来,已经是要哭的样子,却硬生生憋住了。 不可以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唐钰对自己说。 必须要想个办法引开大黄狗。 大黄狗之所以霸占那个位置,是因为附近是唐府倒剩菜剩饭的地方,所以洞口周围有不少大黄狗衔来却还没吃掉的骨头。 唐钰用他那不聪明的脑子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小心翼翼用竹棒勾过来一块狗骨头,大黄狗急眼了,龇着尖牙,背毛根根竖起。 唐钰很害怕,口中念念有词:“你别怕,我不,咬你,你也不要,咬我哦。” 说着,他把手里的骨头用力一扔,尽可能扔得远远的。 大黄狗撒腿就往骨头扔去的方向奔,唐钰趁着空档赶紧往外头钻,动作前所未有的灵活。 这次终于出来了,然而还不等唐钰喘口气,大黄狗已经叼着它的骨头又回来了,而且正是往唐钰的方向。 这次换唐钰撒腿跑了。 唐钰闭着眼睛拼命跑,他当真害怕极了,免不了横冲直撞。 不知跑了多远,总之是跑出了巷子,他听到有人喊他。 “唐钰少爷,唐钰少爷?” 家里会这么喊他的只有一个人。 唐钰停了下来,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那人晃了晃手里的灯笼,“在这里。” 现在天色还是暗的,看什么东西都像蒙了一层雾,要用力去看。 唐钰用力去看,叫他的人果然是桦安哥哥。 “桦安,哥哥。”唐钰喘了口气,甜甜地叫了一声。 桦安恭敬道:“少爷这是去哪儿?” 唐钰道:“我要去,找高燚。” 听到“高燚”两个字时,桦安眼皮跳了跳,随即微笑道:“您要去皇宫啊?” “皇宫?”唐钰想了想,点头,“嗯,我要去,皇宫。” 桦安:“那不如让小的用马车送您去?” 他的身后就是唐府出行的其中一辆马车,清早就已经把马喂饱了。 唐钰犹疑了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这是少爷家的马车,您是主子自然可以坐。”桦安把杌扎放下来,道,“小的扶您上去吧。” 唐钰把手递给他,还不忘道谢,“谢谢你,桦安,哥哥。” “少爷您太客气了。” 桦安收起杌扎,把灯笼挂到马车前檐,正准备调转车头。 这时有小厮开了一道角门出来,看见桦安,“哎,桦安,你这大清早的干什么呢?”那人一副看穿一切的语气,发出一声耐人寻味的气声,“哦——,今天老爷主母都不在,你要用府里的马车去拉私活,是也不是!” 桦安没有说话。 小厮咋咋呼呼,“封口费!给了我就不乱说,否则……” “诶,行了行了,快滚蛋吧!”桦安不耐烦的塞了封口费,将人打发走,那小厮也不纠缠,乐滋滋地拿钱买酒去了。 今日府中上下小憩半日,下人也不用干活,大家都乐得清闲。 桦安打着马鞭驶离了辰阳街。 马车行驶得又快又平稳,不多时便到了承德门。 门口除了值班侍卫之外,还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 这小太监明显也等了有一会儿了。 唐钰兴冲冲的下了车。 今天来接他的虽然不是林大人,但是宫里穿差不多衣服的大人唐钰见过不少。 唐钰大概知道,林大人是老大,和他穿一样衣服的人都要听他的,而林大人要听高燚的。 那小太监看到唐钰,原本半死不活的,立马如枯木逢春般站直了身板。 “唐钰小公子?” “嗯!”唐钰点点头,礼貌地打招呼,“大人好。” 小太监听到这一声大人自然身心舒畅,但是眼看着唐钰就要往里走,不得不将他拦下来,道,“唐钰小公子,您不能进去。” 唐钰喜气洋洋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茫然地问:“……为什么?” 小太监有些为难,这当然是林大总管吩咐的,包括他在这里等人也是林大总管安排的,大总管今日侍奉陛下去琼华台祭祀,不在宫中。 小太监道:“今日……陛下和林公公都不在宫里,您要不先回去吧。” “高燚,不在,家吗?”唐钰明显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和高燚,说好了,”他不断重复着,“我和,高燚说,明天就,来找他,他不在家……” 小太监听着这一迭声的天子名讳,腿软心颤,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林总管特别叮嘱过千万不得怠慢,小太监也无可奈何,只得道:“兴许是,兴许是陛下一时忘了,陛下今天有重要的事,兴许是忙忘了也说不定,您别着急。” 唐钰喃喃道:“嗯,可能是,高燚忘了。”他不停地自我安慰,眼睛没有目标地在四周逡巡,“高燚太,忙了,他不小心,忘记了,他忘记了……” 小太监察觉到他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不禁心生怜悯。 仪和宫的事他可听说了,昨夜陛下发了好大的火,一宫的人跪了半宿。后来陛下去了地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回来之后有个内侍就活生生吓疯了。 小太监想都不敢想,但隐隐有所猜测,应当跟眼前这位有关。 就在小太监出神这一会儿,唐钰像是下定了决心,抿着两个梨涡道:“没关系,我明天,再来。” 他这句不知是对小太监说还是自言自语,总之没有了刚才的慌乱,仿佛又把自己从混乱中理条顺了。 就像被蛮力抽打后不肯夭折的一株小花,虽然恢复缓慢,但总能重新支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19. 第十九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第二十章 唐钰眼皮耷拉着坐在马车里,头上仿佛顶了一片乌云。 桦安在前面驾车,时不时用余光关注着唐钰。 “少爷?” 唐钰蔫蔫地抬起头,“桦安,哥哥。” “少爷,您肚子饿了吧,小的带您买好吃的去。”桦安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 唐钰刚想说不用了,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虽然意识上没胃口,但身体很诚实。 他没吃早饭就出门,以前还没什么,但是这半个月呆在皇宫里,每餐都极尽精细,胃早被养娇了。 桦安笑了笑,“那我们就去天然居,看一看有没有少爷爱吃的,驾——” 今日街上十分热闹。 戏班子唱流水戏,还有沿街变戏法的、表演杂耍的,过年又逢农闲,人来人往各个都喜气洋洋。 天然居作为雍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坐落于京城最繁华的街心,更是热闹非凡。 桦安将马车停在了一座四层的重檐六角高楼前,立马就有伙计殷勤地从里面出来牵马。 桦安递过马绳,转头恭敬地扶着唐钰下马车。 唐钰一出来,立马被眼前热闹非凡的场景吸引住了,嘴里下意识发出小小的感叹。 “好多人!” “是啊,今日是正旦日,一年里最热闹的便是这几天了。” 桦安递给唐钰一截衣角,“少爷牵着小的,一会儿进去人太多,不要挤散了。” 唐钰乖巧地抓住那一截衣角,跟着桦安往里走。 刚进门,那坐堂伙计便眼睛一亮,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哟!安爷,今日也来定席面么?” 坐堂的伙计一双老眼又尖又亮,脑子里记着熟客,雍京达官贵人家的心腹一个个都认得明明白白的。 这个桦安他熟,是唐府老爷的心腹,来这儿定过几次席面,动辄上千两的手笔。 桦安道:“今日不定席面,我陪我家少爷来买些吃食。”说罢他侧身让出些位置。 伙计只见一个美貌的少年正好奇地盯着他,之所以说是美貌,是因为什么丰神俊秀、眉目如画都不足以来形容他,总之就是惹眼,额……除了发髻有点儿乱。不过看贵人年纪尚小,应当是跑哪儿疯玩弄的。 伙计赶忙朝唐钰行了一礼,谁知唐钰见状,也学着伙计的样子还了一礼。 伙计微愣,心想这小少爷可真客气,于是腰压得更低,加深这一礼。 唐钰也跟着加深这一礼。 伙计:怎么回事? 一旁的桦安硬生生憋住笑,忙把唐钰扶起来,“好了少爷,不必拜了,随小的上去看看吧。” “哦。”唐钰哪里知晓什么地位尊卑之差,只记得娘亲教过他,别人朝自己行礼,自己也要以礼相待。 两人来到楼上。 楼上的人要比一楼少一些,但每个人的穿着却要华贵许多。 伙计奉上菜单,唐钰不知道怎么点菜,桦安替他点了,都是唐钰爱吃的。 菜吃的差不多时,桦安又让唐钰挑了几样点心。 天然居生意做得太大,已经到了垄断的地步,分号开到大江南北,各地一些做小买卖的点心铺子也都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所以天然居各式点心的品种极其丰富。 唐钰每样点心都尝了尝,一旦吃到喜欢的反而不愿意多吃了。 “少爷怎么不吃?”桦安担心地问,“是不是不合胃口?” 唐钰摇头,支吾道:“我想留,给高燚,明天带给,高燚吃。” 桦安错愕,随后轻声劝说:“不必如此,少爷,您只管拣自己喜欢的吃。” 然而唐钰还是摇头,他有时候很听话,有时候又很倔,总是有自己的坚持。 桦安无奈,只好叫人打包起来。 他观唐钰似是又在想陛下的事,便带着唐钰出了酒楼,好好在街上逛一逛,散散心事。 果然,唐钰的脸色很快由阴转晴。 他没怎么出来玩过,对很多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心,一个新鲜的小玩意就可以让他惊喜好久。 但是无论他多么好奇,都很有规矩的不拿手去碰,最多只是围在边上转来转去。 桦安见他目光在什么物件上停留得长一些,转头就买来给他,好不容易把人哄高兴了,终于默默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桦安载着唐钰在前面赶车。 车厢里堆放着大包小包,唐钰满足地坐在一堆包裹中间,兴奋劲儿尚未褪去。 他边盘点包裹边嘀嘀咕咕道:“这个给,爹爹的,这个,给高燚……” 桦安感觉有什么在戳他的后腰,余光瞥去,发现唐钰正把一个油纸包递过来。 桦南惊讶:“给我的?” “嗯。”唐钰一脸真诚,“谢谢你,陪我。” 桦南莫名触动,“小的多谢少爷赏。” 马车快到唐府门口时,不远处一个穿华服的少年闪了出来。 “桦安!”他叉腰站在路中间,大吼大叫,“你个狗奴才,把小爷的马车弄哪去了!” “吁——”桦安眼疾手快地勒住马绳,看清了眼前之人,“十二少爷。” 唐殷跨步上前,眼珠子一转,扬起下巴恶声质问桦安:“你去哪了?车里是谁?” 桦安下车行礼,“小的带唐钰少爷出去买了些东西。” “什么?!”唐殷瞪眼,一把推开他掀起车帘,冷不丁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上。 唐殷扫视车厢里的东西,不禁怒火中烧。 他今天被他娘拉去庙里上香,误了时辰,流觞宴迟到了。 迟到要罚吟诗作赋,他本就是去和宴会上请的花魁娘子玩的,诗赋自然一首不会,可想而知被嘲笑了一通,颜面尽失,一气之下就提前回来了。 回来后他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怒气冲冲地去了唐钰的院子找那傻子撒气,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呵,他说怎么没人呢,原来是私自偷跑出去了。 凭什么他被娘骂,被人嘲笑,而这个傻子却跑出去逍遥快活?! 唐殷不顾唐钰的挣扎,把人拽下车,“你还敢跑出去?你还敢坐马车,花府里的钱?你给我下来!” 他娘跟府里明确吩咐过,不许这个傻子出去丢唐府的脸,这个桦安胆肥了,竟敢带傻子招摇过市! 唐殷一脸狰狞地去扯唐钰的头发。 桦安及时出手阻拦,“十二少爷,您这样恐怕不合礼数。” “礼数?”唐殷最厌恶别人说教他,更不要说对方还是个下人。 他目光移到被桦安钳制住的手臂,试图挣脱却纹丝不动,不禁暗暗心惊这狗奴才的力气竟这么大。 但他面上反而更加嚣张,嘲讽道:“你一个奴才胆敢以下犯上,别以为我爹看重你就能越到主子头上了!” 的确,桦安就算再受重用,终究也只是个下人,但他不可能看着唐钰少爷被欺辱,不然主上是不会饶恕他的。 “十二少爷,您要是非要处置唐钰少爷,那就请等老爷回来定夺吧。”他默默松开了手,但是眼神冷冽,身形依旧挡在唐殷面前。 唐殷见他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作对,倏地火冒三丈,忽的一脚踢在桦安的膝弯,想逼他跪在自己面前。 桦安被这一脚踹得皱了皱眉,身体却岿然不动。 唐殷不信邪,连着又是两脚。 少年人虽未习过武,但日日好吃好喝供着,一身蛮力可不小,这几脚下去也足以叫一个成年男人吃痛。 桦安直挺挺.立着。 好一把硬骨头,唐殷气得心中咒骂狗奴才,“我还就不信了!今天不叫你跪下给爷舔鞋,爷把名字倒过来写——啊!”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身体就被一股力撞得向前扑去。 毫无防备之下,竟然生生摔了个狗吃屎。 唐钰卯足了劲,一记头槌冲向唐殷的后腰,力道没控制住,将人撞翻后还冲出去了几步。 “你不许,欺负桦安,哥哥!”唐钰晕头转向地直起腰,发现方向不对,连忙转身,气呼呼地又说一遍,“你不许,欺负桦安,哥哥!” 唐殷倒在地上,捂着腰眼“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心里震惊不已。 他这个只比他大了一岁的傻子兄长,过去无论怎么欺负都从来没有反抗过,搞的他以为这个傻子傻得都不知道还手的,没想到今天居然下手这么狠。 桦安也吃惊不小,完全没料到唐钰会为他出头,忙走上前检查唐钰,“少爷,您没事吧?” 唐钰确实有点儿晕,甩了甩脑袋,“没、没关系。” 唐殷抖着手指控诉道:“你给我等着,看我娘不收拾你!” 唐钰一想到王氏,不禁缩了缩脖子,眼睛里闪过畏惧,但很快眼神又恢复了坚定,努力鼓起勇气道:“我不怕。” 他是哥哥,唐殷是弟弟,弟弟欺负他,他可以原谅,但弟弟不可以欺负桦安。 唐殷还要说什么,这时唐沛的马车便出现在了视线中。 他眼中闪过阴损之色,他知道他爹厌恶唐钰,昨晚上还把人骂了一顿赶回了北苑,要是让他爹看见傻子跑出来,肯定少不得一顿教训。 唐沛今日心情很好,下车时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因为陛下又赏他了,和前几日赏赐珪瓒时不同,这次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独一份的殊荣。 唐沛亲手端着盛放儒袍吉服的托盘,抬眼便见唐殷泼猴一般朝他奔来。 “爹!” 唐沛下意识躲闪开,唐殷扑了个空。 唐沛沉下脸问:“什么事?冒冒失失的。” “爹,桦安今天私自带唐钰出门了!你快罚他们!”唐殷恶人先告状,手飞快向身后一指,却只见桦安已经跪在了地上,一脸忍痛的模样。 唐殷惊了,这人什么时候跪的,刚才无论怎么踹都硬得像块铁,现在怎么变软骨头了? 而唐沛眼里看到的,便是唐殷一张跋扈的脸和自己心腹被找了麻烦,裤腿上还沾着一串脚印。 怎么看都是唐殷仗着主人身份在虐待家仆。 关键唐钰也蹲在边上,头发乱糟糟的,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唐沛:“桦安,说说怎么回事?” “回老爷,今日小的带唐钰少爷出门买些东西,回来后突然遭到唐殷少爷发难。”桦安跪得笔直,不卑不亢道,“小的担心唐府名誉受损,在唐殷少爷欲厮打唐钰少爷时,出手制止了一下,结果唐殷少爷就……”桦安欲言又止,面露苦色,“请老爷责罚!” 俨然是一副一心为主、忍辱负重的好家仆。 唐殷自己都听懵了,瞠目结舌。 唐沛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面子对他来说最重要,他虽然对家里小辈之间的纠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传到外人的耳朵里。 唐钰再不济也是唐殷的兄长,唐沛决不允许外面有人说他们唐家兄弟倪墙。 唐沛略一沉吟:“唐殷,给你哥哥道歉。” “爹你老糊涂了吧!”唐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爹居然帮着傻子,“你不罚他们就算了,还要我道歉?不可能!” 他怎么也想不通,眼神无意间瞟到了托盘里的吉服,顿时明白过来,他爹是怕这个傻子给陛下吹枕头风,可是娘早说了,陛下玩这傻子已经玩腻了,所以昨天才把他赶回来。 唐殷自以为参透了真相,更加有恃无恐道:“爹你怕什么?陛下早就腻味那个傻子了,他都被赶回来了你还……” “放肆!”唐沛见这混账口无遮拦,上去卷起衣袂便是狠狠一巴掌,打得他立即闭嘴,“什么腻不腻味!不知死活的东西,陛下也是你能妄议的!”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转而后怕地环顾四周,好在没人看见。 真不知王氏怎么教的儿子,说了此事不要外传,她偏偏还什么都跟这个蠢货说。 唐殷一直同他娘是一路的,跟他爹反而不亲,且因为王氏与唐沛的关系向来不睦,唐殷也对他这个爹多有成见。 唐殷不可思议地捂着脸,“爹你居然打我?!唐钰那傻子也打我,你们都打我!” “唐钰打你?”唐沛只觉好笑,没好气地呛道,“说出来鬼都不信,你现在都撒谎成性了,快快给我滚回家去!” 非是他突然偏袒唐钰,而是唐钰什么性格,唐殷又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 唐钰虽年长,但身量却比他的弟弟们还单薄,且性格最是温顺绵软,倒是唐殷,嚣张跋扈惯了,连他这个爹都不放在眼里。 唐沛提溜着唐殷的后衣领子,恨声道:“是时候请娄先生好生管教你,再敢在家门口搬弄是非,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唐殷张牙舞爪地嚷嚷:“爹你这么对我,看你怎么跟娘交代!” “我还怕她不成?”唐沛听到这个便来气,把唐殷摔进院子,厉声道,“别忘了这个家是谁做主!” 索性唐殷年纪小,人也不堪用,唐沛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唐殷并不是他重点培养的孩子,有时候混不吝一些他也不计较了,但是父亲就是父亲,父亲的权威不是小辈可以挑衅的。 昨日团圆饭上一个两个说走就走,已经令唐沛感到不快,今天唐殷再说出这种话来,只能说他没眼色,撞枪口上了。 唐殷少见他爹这么疾言厉色,他素来欺软怕硬,如今也有些害怕,眼巴巴看了他爹好几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道:“爹,我、我错了。”他憋着一口气,想想还是要说,“但是唐钰他跑出去您不能……” “快滚吧,”唐沛不耐烦地打断他,摆摆手,“别在这碍眼了。” 唐殷立时涨红了脸,还说他爹不偏心傻子!娘果然没说错,傻子跟他那狐狸精娘一样都是祸害! 他狠狠瞪了一眼远处的唐钰和桦安,转头忿忿跑了。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唐沛心烦不已,原本的好心情都被败光了。 所以说,男人还是少管后宅的事,唐沛无力地捏着眉心,过了一会才想起唐钰来,见他仍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语气硬邦邦道:“过来。” 唐钰一听到爹爹叫他,忙不迭小跑过去,“爹爹。” 唐沛见他那样子,就算不傻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他与唐钰实在没什么好说,只干巴巴地问:“今天去哪了?” 唐钰:“去了,好多人的,地方玩,吃好吃的,有……” 唐钰正兴致勃勃地和爹爹说今天的行程,但唐沛只是象征性地问一嘴,并没耐心听他说些没用的,便挥了挥袖子,“好了,你去吧。” 唐钰被打断了话也没脾气,讷讷地点头,忽的想起什么,又跑回了马车上,片刻拎下来两包东西。 “爹爹,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唐沛好奇。 “泡在,水里喝。”唐钰道,他之前看见爹爹喝过。 桦安说:“回老爷,这是少爷买给您的茶叶。” “哦。”唐沛点头,不以为意。 唐钰又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蓝相间的椿萱结,双手递给爹爹。 唐沛:“这又是什么?” “新年,礼物。”唐钰脸颊红扑扑的,似是害羞。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爹爹。 唐沛察觉到那灼热的目光,迟疑了一下,把茶叶和椿萱结一并递给身旁的小厮,敷衍道:“有劳了,今天也玩够了,回你自己的院子休息去吧。” 唐钰感觉到爹爹好像不怎么喜欢他送的礼物,不免有些小小的沮丧,但还是乖乖听话地走了。 小厮看着手里的年结和茶叶,问唐沛:“老爷,这些您要留着吗?” 唐沛扫了一眼,“这什么茶?” “额,小的看就是街面上卖的普通的茶。” 那不就是垃圾吗? 唐沛:“扔了吧。”他几时喝过这么廉价的茶。 小厮:“那这个……”说着,示意手里的椿萱结。 唐沛摆摆手,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自己看着办吧,这等小事还来烦我。”说罢便捧起托盘里的吉服,径直走了。 夜半,皇帝的御案上无端摆着两封密信。 高燚慵懒地斜靠在龙椅上,抖开其中一封看了起来,半晌被信上的内容吸引,不由得坐正,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不错,知道还手了。”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20. 第二十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1. 第二十一章 桦安帮唐钰将马车上的东西都搬回了北苑。 北苑当真萧瑟得可怜,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一件好物。 桦安触到那一床硬邦邦的被子,里面充作被胎的柳絮都并在一块儿,盖在身上完全不能保暖。 他作为埋在唐府的钉子,不宜偏帮太过,但也实在于心不忍,考虑再三,还是去问后院婆子要了一床新被褥,二十斤炭。 那司管内务的婆子是王氏的乳娘,仗着这一层身份作威作福惯了,多年来都是拿克扣唐钰的那份贴补自己的孩子,如今见是桦安来要,以为是老爷的授意,怕被追究,才没有为难。 唐钰见桦安在给他铺被子,也跑来帮忙,虽然他一来就把两个人的活干成了四个人的,桦安也不介意。 烧炭的时候,唐钰一会儿绕到桦安的左边,一会儿又绕到右边,像只小蜜蜂一样,含蓄地打扰着桦安。 桦安反应过来,失笑问:“少爷有什么事想说吗?” 唐钰原本还在纠结,既然桦安问他了,便慢吞吞道:“明天,桦安哥哥也,带我去,找高燚,行不行?” “咳,咳咳!”桦安被烟呛了一口,确认道,“明天还去?” “嗯。” “可是……”可是后面桦安没再说下去,他望进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良久,心念微动,笑道,“好,小的明天送您。” 唐钰弯起双眼,高兴地点头。 次日,还是那么早。 桦安来的时候,唐钰已经拎着准备送给高燚的礼物,在门前等他了。 “桦安,哥哥早。”唐钰乖巧地打招呼。 桦安吃惊,“少爷早,小的来迟了。” 他记着要送唐钰的事,所以今天很早就起来喂马,结果来得还是比唐钰迟。 唐钰兴致盎然,“不迟的,我们快,走吧。” 和昨日相比,他期待与高燚见面的热情丝毫不减。 这令人不禁怀疑,昨天那个被拒绝在宫门外的小小的失落身影都是幻觉。 倘若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已听懂了暗示,很难再怀有如此高的期待。 只是因为心智不全,想法单纯吗? 桦安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沉默着套好马车上路。 一路无话。 又到了承德门。 今天是林有德亲自在等,但似乎脸色看上去不大好。 唐钰看见林有德的时候,那笑容甜得林有德心头一颤,反而令他更局促起来。 “林大人!”唐钰头刚探出马车就喊了一声林有德。 “哎。”林有德嘴角僵硬地扯出半分笑意,眼神躲闪。 他昨日虽然不在宫中,但是干儿子后来都把事情同他说了。 他该怎么和唐钰说,让他不要再来了,陛下并不想见他。 如果如实说了,这小傻子会很伤心吧,他那么粘陛下,肯定要掉眼泪。 唐钰毫无察觉,天真地问:“林大人,我来,找高燚,他忙完,了吗?” “陛下他……”林有德头一次觉得骗人那么难,有种耻于开口的羞愧感,但他不得不咬牙,艰难道,“还没有呢,陛下日理万机,要忙的事特别多,可能一时半会儿都没空。” 唐钰一知半解,但他还是明白了,意思就是说,他还是见不到高燚。 “哦……”唐钰自顾自地点点头,垂着纤长的睫毛不说话,少顷抬头道,“没事的,那我明天,再来吧。” 林有德张了张口,最终却是哑口无言。 唐钰把提着的东西交给林有德道:“林大人,这个帮我,给高燚,好不好?” 他在说“好不好”的时候,细弱的嗓音都打着颤。 “没问题。”林有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仿佛上一件事愧对了人家,这一件事就想立刻补救回来。 他接过东西,不敢与唐钰氤着水色的眸子对视。 桦安肃着脸在不远处观察两人,转头从马车里取了一件斗篷。 他上前将斗篷披在唐钰身上,低声道:“少爷,我们先回去吧。” 唐钰愣愣的“唔”了一声,跟着桦安的步子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巍峨耸立的宫门,朝林有德挥挥手,小声念叨,“明天我,再来……” 林有德心里苦涩。 他之所以在这里等唐钰,就是猜到唐钰会来,生怕守门的侍卫把人冲撞了,他都能想到的事,陛下又怎么会想不到? 可是陛下似乎真的不在乎,那日从地牢回来后就像彻底把这么个人淡忘了。 但林有德又没来由地生出一种错觉。 今日他一早便寻了个由头出来,一壁害怕陛下会降罪,一壁却又觉得陛下早已知道此事,是默许了的。 手里的两包东西分外烫手起来。 天上飘下雪,明明是白的,林有德却无端觉得一片灰蒙。 林有德看见候在勤政殿外的干儿子,招了招手。 小太监跑过去,十分乖觉,“干爹有什么吩咐?” “陛下进去多久了?” “半个时辰。”小太监机灵地补充道,“干爹放心,陛下中途没叫人。” 林有德若有所思地点头,陛下没叫人不代表不知道他离开过,正相反,陛下是知道他离开,却不过问,说明是陛下默许了。 想到这儿,他略微松了口气,对干儿子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太监见他干爹愁容满面,手上提着东西,好奇地问:“干爹拿的什么?唐小公子今日又来了么?” 林有德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他现在心里乱得很,没好脸色地拍了一记干儿子脑门,“滚回去,不该问的别问。” 小太监委委屈屈地捂着脑门,退了回去。 林有德正发愁怎么处置这烫手山芋,便听陛下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赶紧整理衣冠进去侍候。 “陛下。” 高燚抬了抬眼皮,“东西呢?” 林有德愣在原地,须臾才反应过来,恭敬地把唐钰交给他的两包东西放在御案上,随即虚声解释道:“奴婢听闻昨日唐小公子来了一趟,担心他还来,就去承德门看了一眼,这是小公子托奴婢转交给陛下的。” 上头沉默着,只有纸张翻页的声音。 俄顷,高燚淡淡地“嗯”了一声,无论神色语调均听不出喜怒来。 林有德只能靠猜,但心里好歹有了点数,于是硬着头皮问:“明日唐小公子要是再送东西来,奴婢还是给陛下送来?” 高燚手上动作一顿,“他若又有东西给你,你就送过来。” “诺。” “下去吧。” 林有德默默地退了出去,陛下的意思他明白了,便是东西继续收,但人依旧不见。 第三日,同样的时间,唐钰又来了。 来的时候仍然是兴高采烈的,甜甜地问:“林大人,我今天可以,见高燚吗?” 林有德得了指示,只好再次艰难地、委婉地说不能。 唐钰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盯着宫门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有些疑惑地小声嘀咕,却仍不忘补上一句“我明天再来”。 第四天,第五日,唐钰雷打不动。 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每每对上那双期冀不减的眸子,听到那声音软声又委屈问“林大人,今天高燚忙完了吗”,林有德都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瞎子。 第六日,第七日……第十日。 年差不多已经过完了,只剩下一点年味的余韵。 唐钰还是每天都来,桦安没有一直跟着他,后来送他来的是另一个小厮,态度极不耐烦。 唐钰还是一如既往地被拒绝,平静地离开,但是隔天依然会来。 林有德看得揪心,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见唐钰背过去悄悄抹了下眼角,拢在袖子下的手都要掐出血来。 陛下是天子,天子喜欢谁厌恶谁,甚至磋磨谁,自然不是旁人能置喙的,但是如果是唐钰的话,为什么不能稍稍宽容一些呢? 何故要玩弄一个傻孩子。 唐钰只记得与陛下说好了第二天要来找他的约定。 他就是个小傻子,脑袋笨一根筋,哪里看得懂别人的脸色,哪里听得懂话里有话。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林有德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唐钰再来的话,就告诉他,让他不要再来来回回白费功夫了。 结果第二日唐钰居然没有来。 林有德足足多等了一个时辰,见实在要误了差事了,才不得不离开,心里隐约有些担心起来,不过也有些庆幸,说不定小傻子意识到陛下不会再见他,所以放弃了。 林有德赶回去时,陛下正在兽园训虎。 训虎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总结起来无非两点:恐惧与诱惑。 当初被打断腿的那只如今伤势已经好了,但被弄伤了眼睛的那只却是彻底瞎了一只眼。 它们身上各有被鞭挞的痕迹,新旧叠加,疤痕处的新毛还没长出来,粉白的皮肉暴露在外。 驯养的这段日子以来,两只虎的皮毛越加油亮,但却因被逐渐驯化而隐没了那股猛兽的野性。 高燚用木棍敲了两下地面,两只虎抖了抖耳朵,顺从地趴下。 接着木棍又敲了一下,两只虎站起来,后肢着地,前肢抬起。 成年虎身长足有丈余,壮硕的身形立起来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 而高燚不仅站在笼子里,且就在离虎不到三丈处。 陪同的宫侍都忍不住替陛下捏把汗,唯独陛下本人丝毫不以为意,从身旁的桶里拎起一整只牛腿用力抛去,两虎立刻争相抢食,厮咬在一起。 高燚冷笑,吹响了一声口哨。 登时,无论刚才两只虎缠斗得多么激烈,在听到这一声口哨后,都乖乖地分开,就算美味的牛腿就在眼前,也不敢僭越分毫。 高燚方才满意,转头锐利的眼神扫视身后。 “林有德。” 林有德正欲悄无声息地站回原位,忽然被点了名,呼吸一窒。 他垂首小碎步上前,毕恭毕敬道:“陛下。” 高燚从笼子里缓缓走出,袖子挽起,露出的两节小臂肌肉紧实有力。 宫侍呈上清水,高燚一边净手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他今日没来么?” 林有德扑通跪地,下意识替唐钰开脱道:“或许临时有事,被绊住了。” 高燚冷笑,擦了擦手,幽幽叹气道:“十一日。” 林有德以为陛下不悦了,谁知半晌,高燚只是说:“罢了,不来便不来了吧。” 为您提供大神 陈画刀 的《皇夫意外怀崽,朕该怎么办?》最快更新 21. 第二十一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