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马甲争当诡异克星》 雨夜惊魂(一) 暴风雨和恐怖片更配哦…… 雨夜的城市沉默无比,天空的云层中有雷龙翻涌,轰隆隆的雷鸣仿佛自另一个世界传来,又急又快的雨点像豆子一般砸下。 新建的怀华家园住户稀少,几栋大楼中各自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灯光,在雨雾中更显朦胧。 从地铁末班车出来的阮和生撑着伞伸了伸腰,走到小区入口时,旁边的便利店走出来两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女,各自提两个大兜,并艰难地在撑伞的同时和朋友打电话。 在两人看过来之前,他移开目光,在另一边刷开通道,控制步子慢悠悠地走在他们前面。 眼前浮现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一本书,并随着意念翻开到第三页。 映入眼帘的文字让阮和生眉毛抽了抽,露出“我就知道”和“怎么又来”交织的复杂表情。 「场景:怀华家园六号楼 名称:《雨夜惊魂》 简介:公元2023年的夏天,外出旅行的徐成与姐姐徐笑英住进朋友的新家。年轻人们彻夜狂欢,并不担心会影响到其他住户。殊不知,他们所住的那栋楼里,有一个杀人魔和一个偷窥狂,并在这段时间里,摸清了他们的生活习惯。而趁着这个恰好的雨夜,他们各自都有了行动……并且,在恶意凝聚的楼中,有诡异窥伺着人类们。它相当中意杀人魔和偷窥狂,但哪个能更好地服侍自己呢?它很纠结。」 “哎呀,我们就快回了!” “要是急的话下来迎接我们啊。” 身后的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并很快挂断电话,完全不知道他们已经是灵异文中的倒霉主角团成员了。 怀华家园在一年前才允许入住,房子卖出去的不少,但因为远离市区,一栋里有十户住了人都算多;只是小区门口就是地铁而外出比较方便,发展前景优越。 住在六号楼601室阮和生捏着伞柄,默默地叹了口气,不过半个月没回来,怎么楼里还住了杀人魔和偷窥狂的? 而且他才刚在地铁上通关一个本…… * 无名书的出现要追溯到半个月前。 阮和生上学上得早,二十岁就大学毕业了,拿着爹妈支援的钱出来租了新房,还没开始浪就因为救人进了医院。 他在病床上刚睁开眼,就被无名书砸中脸,惊得差点一头滚下去。 没滚下去是因为当时查房的医生和护士扶住了,与此同时,也让阮和生发现他们都看不见这本书。 阮和生对奇异事件并非一无所知,他还亲自动手处理过。 但刚毕业就遇上这样的事,他是有点忧郁的。 在无名书为他展示世界的异变、给了他任务后,变成大大的忧郁了。 这个世界遭到了诡异世界的规则入侵,一些适合发生鬼故事的地方真的闹鬼了,独立于现实,本世界的某些倒霉蛋会被卷入,外来的诡异也会在暗中活动。 如果被卷入的倒霉蛋全死了,吞噬了足够血肉的诡异就会来到现实,疯狂撒野。 而作为被选中的人,阮和生有两件要做的事: 一、解决灵异文,拯救世界; 二、标记诡异,构建角色卡牌。 而拿到无名书后的第七天,在他即将出院时,他看见了隔壁房间的两个人、查房的护士和负责自己的医生的脸。 他起初试着将几人骗离医院,但事实证明,被选中的倒霉鬼是不可能躲过的,灵异文一定会开始。 以市立第一医院为场景,无名书上名称为《重重鬼影》。 场景难度不高,他通关了,被卷入灵异文的人们失去了记忆,而他收录了一张诡异卡牌。 根据无名书的规则,诡异卡牌可是以本体形式收录,如果诡异不可控制,也可以数据模拟,只是耗费能量更多。 阮和生作为持有者,可以借用卡牌的能力;如果他愿意,还可以暂时扮演诡异。 而在他告别在医院认识的人们,在外面疯玩一周后,他在回住处的末班车地铁上,又撞见闹鬼,并收录了第二张诡异卡牌。 * 回忆结束。 浓郁的潮湿气息带走了体感上的疲惫。 阮和生转了转雨伞,以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回头看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一眼,假装困惑地歪了下头。 两个人显然也有点意外,视线对上的时候尴尬地笑了笑。 “你们也住六号楼吗?”合起雨伞,阮和生一边摸手机刷卡,一边问道,他体贴地拉开门,好让空不出手的两人先进去。 两个人艰难地收了伞,男生道:“谢谢,对,我们是和朋友一起住的。” 女生补充:“有好几天了。” 他们进入楼中,玻璃门合上的那一刻,天际隐隐的轰隆声格外响亮,雨水倾洒得更加夸张。 ——今夜的鬼故事开始了。 “我有半个月没回来了。”阮和生看了外面一眼,收回视线,和两人一起走到旁边的电梯,继续道,“怪不得没见过你们呢,你们要到几层?”按下“6”后,他才问道。 “12层,谢啦!”男生说,倒是不客气,“你也是大学生吗?” “我今年大学毕业。”阮和生说。 “看不出来。”男生和女生都吃惊地盯着他,“像是刚高考完的准大学生。” 二十岁的年轻人眉目俊秀,白白净净的,个子出挑,有种不太好描述出来的干净气质,看上去就年纪小。 “是吗。”阮和生耸了耸肩,“我上学比较早,或许还有脸的原因,经常被误会。” “叮。”没有交谈几句,电梯到了。 “那我先走了。”阮和生说,迈出去后朝两人摆摆手,热心道,“天气不太好,你们玩的时候注意安全哦。” 两人笑着点头,看着电梯门合上。 “人还怪好的。”徐成说,“说不定之后能玩到一起呢。” “确实。”楚燕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皱眉,“果然天气不好,网络真差。” “毕竟是雨季,我们到这后有一半时间都在下雨。”徐成活动了一下肩膀,“他们估计等的急了。” 出了电梯,他们到了1202门口,仗着这一层只有这一户住了人,砰砰砰地敲起门来。 “来了——”有人打开门,“哇,好怪的味道!”他嫌弃地皱着脸,捂住鼻子。 徐成&楚燕:“?什么味道?” “你们闻不到吗?”来迎接的李振启奇怪了,“是好像在哪闻过……对,是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还有股酒精味!标准得很!” 徐成和楚燕抽了抽鼻子,表情也困惑起来。 他们确实闻见了,淡淡的,混在雨水气息中的一股刺鼻味道。 “但我们只是去店里买了东西啊?”徐成说,“下去的时候也没闻到。” “你们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呢。”李振启后面拿了汽水的徐笑英踩着拖鞋停下,催他们道,“有什么要说的进来再说。” “哦、那我们先进去吧。”徐成应了一声。 1202是三室一厅,住了五个人,即使是雨夜冷气也开得很足,客厅地板上铺着厚毯,灯光很暗,显示屏正在放恐怖片,第五个人杜茗正在抱着枕头瑟瑟发抖。 “砰。” 大门合上。 …… 自动感应的暖色灯泡仍然发着光,通向连廊的门闭合着,而在连廊上,无光照耀的一片昏黑与风雨中,无声无息汇聚了一团浓郁的、漆黑的雾气。 雾团呈循环流动的样子,不受风雨影响,它绕着连廊来回飘了几次,像是在尝试滑轮鞋的小孩。 最后停下时,它看上去还有点意犹未尽。 而当它化为人形,脸上的表情也确实显露出这样的意味。 天际划过的雷光照亮了半边天空,连廊上的景象格外清晰。 浑身漆黑的青年站在连廊上,裸露在外的肤色近乎惨白,五官艳丽夺目,却并非雌雄莫辨。 雨水因无形的力量绕开了他。 他新奇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又去捏自己的脸颊、喉结和肚子,最后贴住心口。 这具躯壳完美地模仿了人类的生命体征,心跳、呼吸和血液流动正常到能骗过机械。 “我现在是……”他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开口,“伊戚。” 同样,他也是阮和生。 在给他任务之外,无名书还给了阮和生一个帮助。 若他虚构一个身份,编造谎言,骗取信任,荒诞便能成为真实。 阮和生对诡异很感兴趣,所以他决定捏造一个诡异马甲,为自己的人生经历添上一抹靓丽色彩。 在他人和规则眼中与阮和生毫无联系的另一个存在,祂的身份是诡异,名字是伊戚,诡异和诡异能吃的东西都在祂的食谱上。 他解决两个鬼故事,才让“伊戚”能出现在现实中。 坦诚地说,这确实是罕见又有价值的体验:将自己的精神一分为二,以不同个体的身份行动,思维连接却行为独立。 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自己。 伊戚放下手。 人类的事由人类处理,利用技能标记主角团的阮和生会根据情况行动,而他,要去找“同类”打个招呼了。 因为他现在,非常、非常饿。 这个有着人类外表的诡异微笑起来,从连廊的另一头离开了。 只是脚步晃晃悠悠,好似不太熟练直立行走。 * 601室。 洗手间的镜子前,阮和生睁开双眼,镜中人的灰色眼睛格外明亮,兴奋的情绪无需观察便能看出。 他还没试过扮演收录的那两个诡异,作为伊戚的感受……非常不可思议。 无名书能告诉他鬼故事的场景、名称和简介,但更具体的情况却只能由他自己自己探索,堪比沉浸式恐游。 扯到卡牌和技能,那就更像了。 所以阮和生挺感兴趣“伊戚”是否真的能瞒过规则。 不过现在他得专心于人类了……收回思绪,他打开洗手间的窗户,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等待着什么。 在电梯间的短暂接触中,阮和生使用了在医院收录的医生诡异的技能。 它会用医院特有的气味标记生物,并拖沓着脚步手拿手术刀追逐人类,情况不对还会闪现逃跑,个体战斗力不强,惊吓值有一点。 为了抓住它,阮和生不得不带着四个人在成为独立异空间的医院里溜达,来来回回跑了好几遍。 而在他不使用卡牌的诡异身份时,能借用的技能没有闪现,经过无名书的规则调整,以另一种形式被他使用了。 气体的分子会扩散,诡异制造的虽说不是具体的物质,但当然也具有流动性。 阮和生并没有等太久,在漆黑的雨夜中并不显眼、被看见也只会以为是眼花的一道灰色雾气从上方飘到他眼前,并乖顺地缠上了他伸出的手腕。 它所见到的景象传入他脑海中。 六号楼有八户住了人,而这个独立出来的异空间里,有人的房间,只有阮和生看见后标记的1202室,以及偷窥狂在的902室和杀人魔在的1601室。 阮和生瞳仁颤动。 902室的偷窥狂在看监控,1202室的屋内好几个房间都有,想必是趁那五个人一起出去时装,了摄像头。 1601室……杀人魔貌似要出门了,但屋里还有第二个人! 在雾气的感知中相当虚弱、随时都能翘辫子的那种! 现实中的受害者也被拉进来了吗?! 垂死的人类对诡异来说完全就是盘中餐啊! 雨夜惊魂(二) 魔与狂的转角…… 1601室。 庄铮躺在浴缸里,鼻青脸肿,呼吸微弱,只有微微的胸膛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三天前,他在傍晚点了外卖,敲门的外卖员却是外套下满是血的杀人魔。 他是宅家的自由工作者,运动量不足,反抗失败了,并被捆起来塞到了浴缸里。 他不想死,支付密码和身份证都给了出去。 杀人魔将他关在这里就不管了,但偶尔还会来看一眼……浴缸有水龙头,他没吃的,但能喝水。 他和家里联系不多,也没有亲密的朋友,当初就是因为人少才到这里买了房子……就算呼救,也不会被发现。更不提杀人魔几乎一直在屋里待着。 浑身都在发热,心跳和呼吸都不像自己的。 喉咙干渴到似乎着了火,生命好像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外面雷鸣震天,偶尔浴室会有点亮,雨下得很大,庄毅十分渴望有凉意能吹拂到自己身上,他费力地抬着眼皮,不想让自己闭上眼。 他似乎出现了幻觉,闻见医院里的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还有一股雨水的潮湿气息。 是哪里漏水了吗? 医院的味道好令人安心啊…… “咔。” 浴室的门把手被按下,被从外推开了。 仿若一道惊雷炸响,庄铮瞬间瞪圆眼睛。 浴室里太暗,加上角度问题,他看不见来人的模样,但杀人魔身上总是带有令人作呕的怪味,现在进来的不是对方! 来人没有按下灯泡开关,而是在浴缸边俯身,问道:“你现在能说话吗?有哪里疼?” 那是道清亮的、又很关心人的男声。 庄铮顾不上其他的,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黑影格外夺目,他迫不及待地道:“我发烧了,但把绳子去掉我能自己走的!求你了!” 他以为自己用出了肺腔里的全部力气,但实际上,他的恳求声在雷鸣中几乎微不可闻。 阮和生听到了,他没有犹豫,摸出小刀割断对方双手双脚上的尼龙绳,将他从浴缸里搀扶出来,一边往外带人一边解释情况。 “那个人出去了,现在天气太差,报不了警,我先带你去我家。” 考虑到对方的身体状况和自己还要做的事,他提醒一声便将虚弱的男人背上,快速又无声地穿过了气味怪异、一片脏乱的客厅,开了门出去。 庄铮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咳嗽着道:“谢谢……谢谢你!” “没事。”阮和生匆匆安抚道,按下电梯里的楼层号。 短暂的失重感后,他带着人进了601室,并先塞给对方面包和水。 白炽灯下,沙发上的男人佝偻着背,一刻不停地吞咽着面包,连喝水都顾不上。 肚子里有了东西,在差点噎住之前,庄铮便克制地慢了动作,这才有心思看向救命恩人。 阮和生抱来毯子,把医药箱摆到他面前,友好地道:“吃点退烧药,把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吧。” “好。”确定自己终于逃脱,庄铮放松下来,语无伦次,“谢谢、我太饿了……” 递来药瓶的年轻人在他眼里散发着圣光,脸上的笑容都写着慈悲为怀。 虽然这可能是因为他烧得脑子有点迷糊了。 他和水咽下药片,忍不住哭了。 “真的太谢谢你了呜呜呜——我还以为要死了——”他抹脸,“那绝对是杀人犯!装作外卖员进来的,身上全是血!呜呜呜呜呜……” 阮和生拍拍他的肩膀,把药膏和碘酒拿出来摆好。 “犯罪分子找不到这里的。”他说,“你自己能处理吗?” “能的!”庄铮抽咽着使劲点头,不愿意麻烦救命恩人,“我叫庄铮,你叫什么?” “阮和生。”这么说的人笑了笑,“那你先自己包扎吧,我去看看情况。” 庄铮:“你、你要走?!” 他慌了。 被救出来和这一小会的对待,他对面前比自己要小的年轻人生出了依赖之情。 “这种天气,那家伙也不会突然出门吧。”似乎是看出他的慌张和焦虑,阮和生解释道,“搞不好是要做点什么。现在联系不上物业,110也打不出去,不知道能不能出楼去找。” 非常正常的理由。 “确实……”庄铮也很想恶棍被绳之以法,冷静下来后有点不好意思,“那你小心一点……我不会乱走的。” “我会的。”阮和生点头,“我刚住进来不久,没电视看,你要是无聊,可以到书房看看书。” 他说走就走,拿起折叠伞和短棍就出了门。 庄铮眼巴巴地看着他合上门,窗外忽然一声炸雷,潮湿的风穿过客厅,他颤了一下,平静下来后,身上的疼痛格外明显。 得在对方回来之前把身上收拾好……他一边拿酒精,一边思考之后做笔录时要说的话。 真是好人啊。 * 1202室。 恐怖片里的主角团面对如影随形的鬼影尖叫不已,客厅地毯上排排坐的五人中也爆发出惨叫。 “啊嗷嗷嗷——!!” “杜茗!”李振启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旁边的人,“我耳朵都要聋了,你丫不能镇定点?” 杜茗牙齿打架:“就是很吓人啊!” “既然怕鬼就别看啊。”徐笑英无奈地摇头,手往后面的茶几勾去,拿着保温瓶倒了杯水,“要不要换一部?” “姐,给我倒点。”楚燕把杯子递过去,“我没意见。” “我也没有。”徐成咬薯片,“小茗同学的叫声比主角团都吓人,不知道看完会不会缺氧。” 杜茗把抱枕丢给李振启:“……你们这群胆大的混蛋!换吧!我去洗把脸——” 李振启:“别朝我撒气啊!” 客厅只有显示屏的亮光,四个人开始搜有什么能看的喜剧片,杜茗揉着僵硬的脖子,听着声音也不觉得害怕,摸黑到了洗手间。 灯光亮起,水声哗啦啦地响,脸上沾水的杜茗扯过毛巾擦脸,又上了个厕所,准备开门的时候脚底一滑。 情急之下,他一手抓住门上挂着的香袋,“咔嚓”一声,绳子断了。而他随着身体前倾,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住门框。 “呼——” 好险没摔倒。 杜茗长长出了口气,客厅里已经开始放电影片头,他捏着散发着清淡桂花香的香包看了看,准备待会去储物柜里翻一个新的挂上。 “?” 手下的香囊是不是硬过头了? 杜茗下意识捏了捏,有些困惑地再瞅了一眼。 香包挂绳断掉的地方裂了道口子,随着他的动作,一个黑色的小圆球和填充物一起滑出来,掉在地上,声音清脆。 小圆球滴溜溜撞到门框才停下,杜茗好奇地蹲下仔细端详,表情渐渐惊恐和狰狞:“我艹!谁特么在厕所装摄像头了!” 隔着门也格外响亮的怒骂传到客厅里,十秒后,还在讨论的四个人全部原地跳起,难以置信地冲过来。 “摄像头?!” “真的假的?” “在厕所???” “谁啊这么变态!” 五个人头顶头地对着地上那小圆球看,互相求证后,每个人都火冒三丈。 “我*****!鳖孙!”徐笑英骂了一句方言脏话。 “我靠!有变态啊!”李振启说,“我们才来一个月不到吧!虽然杜茗你住了有一个月了……但到底哪里来的变态?!” “报警、绝对要报警!”徐成掏手机的动作都有点不稳,看到信号后差点心梗,拨了110却打不通,“这鬼天气!” “肯定要报警……”楚燕幽幽地说,“但都能摸进屋子了,很难不怀疑其他地方也有摄像头。” “……” 漫长的沉默。 忽然觉得1202室脏了。 “报不了警……去找物业!”1202室的主人杜茗咬牙切齿,“我在这待不下去了!让他们报警!那个变态最好不要跑!” “嗯嗯,去找物业吧。” 一想到这个房子里有摄像头,就浑身发痒的大家赞同了他的话。 他们很快关掉电视,拿起钥匙和雨伞,结伴出了1202室。 …… 搭乘五人的电梯闭门下行。 而902室的一个房间内,电脑前的男人抱住脑袋,冷汗淋漓。 发现得太突然了! 不行不行不行——先把那几个摄像头回收! 这胆大又怯懦的偷窥狂匆匆忙忙拎着袋子走出房间,就这么一会,电梯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就跳到了“1”。 他等不到电梯上升,一头冲进楼梯间,向上跑到12层,掏出自配的钥匙进了1202室。 同一时间,在四层到五层的楼梯间中,一个男人正抬步向上。 他穿着深色雨衣,身形高大,右手提着一把锃亮的砍柴刀,面貌凶恶,右脸自嘴角伸入鬓角的刀疤更添煞气。 楼梯间的灯光忽然暗了下去,男人不声不响地继续迈步,却忽然闻见了一股怪异的味道。 新建的大楼楼梯间少有人走,本就充斥着漆料密封后的臭气,而此刻不可忽视的是,其中混杂了近似于消毒水和酒精混杂在一起的刺激性气味。 声控灯一闪一闪,雨夜的冷意不知何时让皮肤汗毛起竖。 站立不动的男人环顾四周,眉眼抽动间煞气更显,他抬手撩起衣袖,看见小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呼出的是白气。 温度在不知何时降低了。 男人从不信鬼神,灯泡闪烁可以是电路出问题,气温下降完全是天气原因,摸黑走楼梯更不是难事。 灯光明明灭灭闪人眼睛,他不耐烦地迈开大步,一步就上了三个台阶,寂静的楼道中只有雨衣塑料摩擦的声音格外响亮。 男人的呼吸不知何时急促起来。 楼梯似乎没有了尽头,灯光的缺失让他忽视了楼层号,在察觉自己的疲惫后,他终于停下,借着一瞬的亮光看见了墙上的数字。 是“08”——但以他默数的台阶,应该早到了目的地! 灯光又一闪。 楼层号下映出的人影,多了一个! 男人瞳孔放大,一瞬间额角有冷汗渗出,他猛地回身,手上青筋暴起,挥出去的砍刀劈出赫赫风声。 但他砍了个空。 台阶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那是幻觉? 不,绝对不是。 男人神色变幻,出乎意料的情况并未使他产生放弃今晚行动的想法,他反而更想用手上的刀砍断一些东西了。 他咬牙,又爬了一层。 “09”出现在他眼前的同时,灯光又恢复如常了。 之前闪烁的灯光和突然的影子,似乎更像一种警告,又或者提示。 男人望向身后的楼梯,向下的阴影处好像藏着怪物,向上或许又会遭遇怪事。 他没有犹豫,拉开旁边的门走出去,外面正对电梯的窗户开着,风吹散了萦绕的消毒水味。 而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梯间响起,径直朝着这边冲过来。 男人没料到,于是从12层下来、脚步极快的眼镜男恰好和他对上视线。 眼镜男猛地刹住脚。 拿着砍柴刀、穿深色雨衣的男人凶神恶煞,看着就绝非好人,坏蛋都要为此心虚。 眼镜男露出惊恐的表情。 男人在心中暗嗤,也懒得掩饰,拿刀就猛冲过去。 反正一楼的大厅已经被他锁住,今天晚上,天时地利,任何撞到他面前的人都会成为一具尸体! 眼镜男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脚底抹油,转头就往楼下跑。 ** 一楼大厅里,站着表情各异的六个人。 “真的有绑架犯吗?”徐成抓着头发,“见鬼……锁住门的家伙不会就是他吧?!” 大厅门前站着的阮和生无奈地摊了下手,道:“我猜是的。” 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嘴角飞快地勾了一下,又很快敛起笑意。 杀人魔对上偷窥狂……算是爆笑片段吗? 不枉他一边在一楼等1202室的人,一边用技能控制杀人魔上去的时间了。 雨夜惊魂(三) 拉仇恨,我和马甲都是…… 以消毒水和酒精为主的医院气味,是医生诡异的技能,用来监控。 在楼道里制造出灯光明灭和降低的温度,以及闪烁中映在墙上的人影,是地铁上被收录的诡异的技能。 组合起来,就是吓人专用技! 在楼下等人时,阮和生分心在这种事上,觉得超有意思的! 可惜杀人魔反应太镇定,没什么乐趣。 而与他不同,现在1202室的五人都很发愁。 他们起初为偷窥狂的摄像头火冒三丈,结果到一楼一看,门被锁了,阮和生告知他们这里还有个可能杀了人的绑架犯。 “真的打不开?”徐笑英伸手掰了掰那把U型锁,“啧,竟然锁眼都堵住了,那混账不只是要绑架吧?” “或许。”阮和生稍微让开了一点位置,晃晃两指间夹着的铁丝,“我本来想试试的……” 铁丝干净、光滑,尾端还缠了胶布。 众人:“?” 为什么要带这种装备?而且你还有这种技能吗? 阮和生阳光地笑了,自然地收起铁丝:“我就是用这个开锁救人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抛出问题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感觉完全被困到这栋楼里了。” 杜茗抱着自己,崩溃喊道:“暴风雨、夜晚还有绑架犯和偷窥狂,这就是恐怖片的开局吧!” 楚燕和李振启都在翻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试着再拨110也依然打不通,他们失望地摇了摇头,各自拍拍杜茗,叹口气。 “你反应别这么大……”李振启头痛极了,“不过我们是真的倒霉。” “我有点不太敢回去了。”楚燕很实在地说,“要是撞上那个绑架犯怎么办?” 徐成和徐笑英对视一眼,也叹了口气。 偷窥狂只是恶心,大家都想揍一顿;但一个鸠占鹊巢、据说身上沾血的绑架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锁的。”徐成吐槽,毕竟离他和楚燕回来才半小时出头,“你下来的时候没遇见真是幸运啊。” “可能因为我搭的是电梯?”从头到尾都很清楚的阮和生笑了笑,“那我们先一起走吧,要去我家坐会吗?” 由于他的镇定表现,对他有一定信任度的五人,并没有再犹豫着浪费时间,决定先跟着他去601室看看被救出来的人。 杜茗哭丧着脸,在这个今夜彻底封闭的大楼里,他觉得自己无法信任朋友以外的任何东西了。 “恐怖片里,电梯不是很容易发生故障吗?”他说,“我好怕它突然断电把我们困到里面啊。” 电梯在几人面前缓缓打开门,他的朋友们抱歉地朝阮和生笑了笑,开始安抚他。 安抚没几句,楼道里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砰啷”,刺耳到像是利器劈砍上扶手。 五人像企鹅一样刷刷扭头看过去。 下一秒,一个半身都是血的男人呲溜从楼道里滑出来,连滚带爬地还没起身,抬头就看见外边有人。 他本就惊恐的表情更加慌张,手上的袋子掉在地上,滚出来几个圆溜溜的摄像头。 摄像头滚啊滚,滚到站在最边上的徐成脚边。 眼镜男慌里慌张地伸手去摸,背上被砍刀划破的地方都不痛了。 五人:“……” 这一看就心虚的样子,好啊! 徐成旁边的徐笑英最先暴怒:“鳖孙!你丫到屋里回收了?!这么多??!” “姐、姐!”由于站位,看见眼镜男背上刀伤的徐成连忙拉住她,“别过去!”他对朋友们喊,“后退!退远点——不,进电梯!” 阮和生脚下一转,举起短棍和雨伞挡到他们面前,道:“你们都进电梯!随便按个数!” 本能想遮掩罪证的眼镜男也反应过来,但这时候已经迟了。 一只穿着雨靴的脚踩上他后背,并重重地碾了碾。 半撑起身体的眼镜男被踩得下沉,下巴和胸膛狠磕地面,后背的剧痛让他登时惨嚎出声。 “啊啊啊啊——!!!” 穿着深色雨衣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柴刀上的血只有一丝,却格外刺眼。 杜茗也不敢怕电梯了,把楚燕推进电梯,又去拽李振启,徐笑英和徐成也一边后退一边紧盯着这个男人,做好了去拉阮和生的准备。 杀人魔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快进来!”进了电梯的徐成小声喊外面的阮和生,“已经按了!” 他伸手去抓,结果被阮和生往前的一步躲开了。 “啊啊啊——!”眼镜男又惨叫起来。 杀人魔踩着他冲出楼梯间,砍柴刀径直向阮和生挥去;后者侧身躲开,却依然挡在电梯的前面。 电梯门合上了。 在徐成和其他人的视角中,是阮和生要挡住突然蹿过来的杀人魔,而实际上,是因为他往前走了,杀人魔才行动的。 “你以为自己是英雄吗?”杀人魔终于出声,嗓音沙哑,似乎声带受过伤。 “谁知道呢。”阮和生笑了一下,“但你现在更想杀了我,对吧。” 杀人魔举起刀,笑容狰狞:“当然。” 笑容阳光灿烂的阮和生,下一秒转头就跑,快得都留下残影了。 杀人魔:“?” 他抬腿就追。 …… 电梯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在他们离开时没有停止,也就是说,杀人魔和阮和生都不该知道那五人会在哪层停下。 而奔跑的脚步声远去,被抛下的、趴在地上的眼镜男肩膀一颤,姿势古怪地爬了起来。 他此刻的表情不再惊恐和慌张,神色呆板,下巴上的淤肿和后背的刀伤似乎不存在了一样。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电梯前,目光落在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看着它停止在“34”。 然后过了几秒,数字又开始跳动,彻底混乱了搜查的可能性。 怀化家园六号楼有47层,一层一层的寻找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和时间。 眼镜男忽然笑了。 一个与偷窥狂并不相称的笑容。 不管他想表达什么情感,但脸皮和五官却不配合,此刻这个笑怪异而令人头皮发麻。 一道黑雾慢吞吞地从旁边飘过来,出现在他的余光中。 “……”就像被卡住喉咙,眼镜男又不笑了。 他表情阴郁地扭头看着黑雾,在它飘近时警惕般地后退一步。 “那些是我的猎物。”他嘶哑地说,如同毒蛇嘶嘶吐信,警告竞争者。 黑雾的顶部弯了弯,像是人在歪头思考,倏忽之间,它朝眼镜男扑去,像要咬上猎物喉咙的疾驰之兽。 眼镜男下意识做出防御姿势,却并没有料想中的攻击力,而是一阵阵刺入骨髓的寒风呼掠而过——扑向他的黑雾轰然散开,绕着他转了一圈,又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黑雾飘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笑的颜文字。 黑雾:^_^ 眼镜男的表情扭曲了。 在操控他的存在的眼中,这是一个无声的、极其傲慢的警告和通知——「你也可以是我的猎物。」 “别太自大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他愤怒地说,“但这是我的领域!你只会是养料!” 对于他的狠话,黑雾换了表情。 黑雾:Σ( ° △°|||)︴ 不到三秒,又变了。 黑雾:∩_∩ 生动形象地展现了一个表情包:[我好怕,我装的.jpg] 眼镜男一拳揍过去,落空了。 黑雾散开,嘲讽似地绕着他又转了一圈,一头钻进了电梯井道。 眼镜男握着拳头,牙根都要咬碎了。 这栋大楼,是被规则和它自己选中的,偏偏现在多出来一个装作人类的、不知道从哪来的诡异! 那些鲜活的、充满生机的血食,它是不会让出去的! * 楼道间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声控灯一直亮着,前后奔跑着的两人距离渐渐拉近。 杀人魔喉口隐隐发干,他在正常衣物外套了件雨衣,让大幅度的动作受限,他抬眼往上看,一直追着的猎物身姿矫健,不见疲态。 他们已经跑过了12层。 现在的年轻人……体能有这么好吗? 他深深地感到不解。又想到这几天暂住的1601室的主人,那个男的就很弱,只是识趣,让他没兴趣直接杀掉。 “你慢了。”他正在追的猎物说,“这种时候怎么能走神呢?真不敬业。” 突然的声音某种意义上吓人一跳,杀人魔本能地止住步子,一只脚踏在上一级台阶上。 上方的楼梯段上,扶着栏杆的年轻人低头朝他笑,神采飞扬,眉目坦荡,即使说了那样的话,也毫无刻薄之意。 短暂的晃神过后,杀人魔意识到,猎物比自己先停下脚步。 ——就算是逃跑,也只是对方游刃有余的选择。 难以言喻的、被戏耍的愤怒涌上心头。 这个打定主意今夜大肆开杀的恶棍,脸色青黑,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头一次表露出负面情绪。 不经犹豫,他暴起直追,步子迈得重重的,愤怒使他比之前提速,高壮的体型让他在刹那间像极了一头食人黑熊。 比起用砍刀把猎物剁成一块一块的,现在他更想捏碎对方的脑袋,让那碍眼的笑从眼前消失! “我要你——”他咆哮,声音在楼道中回荡,“跪在地上向我求饶!” 阮和生跟他作对:“嘻嘻。” 杀人魔气得半死:“我要宰了你!” 再如何愤怒,他也没有失去理智地飞掷手中砍刀,只是几步跨过楼梯平台,一步四个台阶的同时朝极近的猎物挥砍,似乎要将对方拦腰截断。 阮和生撑着扶手翻身就是一跳,闪着寒光的利刃自他头顶挥过,下一秒,他已经稳稳落在台阶上。 杀器落空让杀人魔顺着惯性一个踉跄,跪到楼梯上,阮和生眉眼弯弯地朝他挥手:“累了的话要好好休息啊——” 欠揍得很。 他转过身,浑身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蹿远了。 就连声音也消失得格外迅速。 “砰!” 杀人魔恨恨地用砍刀砸在台阶上,水泥碎片崩裂,露出下面的砖块。 现在在他的心目中,其他猎物已经完全比不过对方了。 去死!去死!杀了他! 休息,呵,休息。 杀人魔冷笑着回到1601室,准备先杀掉那个弱鸡男人,再开始追杀。 但浴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浴缸底部断裂的尼龙绳与积留的水表明,里面曾经卧着一个人。 他脑子里那根弦终于崩断了。 “啊啊啊啊啊——!!!” 他眼睛发红,喘着粗气,挥着刀四处乱砍,制造出的巨大声响几乎盖过楼外不歇的雷鸣,浴缸、洗手台和镜子都被砸中,碎片四溅,稀稀落落地掉在地上。 就像他想象中的那个小鬼。 无论如何,他都要杀了那个小鬼! 那张笑眯眯的脸沾上血、露出恐惧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雨夜惊魂(四) 马甲:夸本体我也是会…… 32层。 楼梯间的灯光照在五人身上,将他们不安焦虑的表情映得惨白。 “怎么办?”杜茗颤颤巍巍地说,“阮和生他在下面……” 他觉得愧疚。 要是自己那时候没有犹豫,大家一起上电梯,就不会让阮和生一个人面对拿着刀的男人了! 他们到了34层后又按了好几个楼层,并在往下走。 既是为了迷惑可能会看楼层显示屏的杀人魔,拖延对方搜查的时间,也是为了找人时好找。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让他们心烦意乱,但情绪还算平稳。 徐成挥了挥手上缠起的折叠伞,道:“我们只拿了三把伞,要找找有没有其他的能做武器的东西吗?” 他们做不出丢下阮和生,找地方躲起来的事,所以得实事求是,看是否能合力把那个杀人魔打败。 “主要是这楼本来就没多少人。”李振启说,他站不住,正在原地转圈圈,“建筑垃圾也都收拾走了吧?” 虽然现在住的人少,但保洁每天都会在楼里走一遍,片板不留。 徐笑英从电梯间转回来:“只有灭火箱了诶。” “唰唰喷泡沫的话,应该有点用吧。”楚燕也说,她有一把伞。 一个灭火器箱里有两具灭火器,李振启和徐笑英各自拿了一具,并调试了一下,确保要用时不会出错。 杜茗把灭火器箱的盖子拿到了手里,他也有一把折叠伞,看上去像拿了长矛和盾牌。 拿到武器后,五个人决定穿过每一层的连廊,来回到两边的楼梯间下去,不容易错过想找的人。 连廊上的风夹杂着雨水,吹得人睁不开眼,体重稍轻的,甚至得扶着栏杆,才不让自己的身体歪斜。 楚燕一手撑伞挡风,一手扶着栏杆,往前走时穿着的凉拖呲溜一下,斜着升到脚踝处,整个脚都踩到了积水里。 “哇啊!”她惊叫一声,重心不稳往前倾倒,松开了右手的伞,在跪到地上前堪堪两只手扒住栏杆。 前后的人赶忙查看她的情况,替她挡住雨,但雨伞已经脱手,他们只能焦灼地看着伞飞走…… 黑底蓝面的伞在空中并没有飘出多远,在离连廊大约两米的地方,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回弹了一下,往下落去。 五人:??? 五人:!!! 眼神超好的五个人呆若木鸡。 杜茗把自己的伞塞到楚燕手上,他打破沉默,语气飘忽:“……不是幻觉,对吧?” 那把伞真的弹了一下啊!无声的、肉眼可见地“Duang”一下啊! “对……”徐成呆滞地应和,“弹了。我还以为会飞走。” 为什么会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徐笑英想验证一下,她从兜里摸出来指甲剪,花了大力气猛抛出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小小的指甲剪移动。 “砰”——大概是这样的声音。 事实上,并没有声音。 这是他们的想象。 在那个指甲剪反弹回来、差点掉在连廊上后。 五人:“…………” 确定了,真的是灵异事件啊! 他们面面相觑,发现彼此都神色僵硬。 这个六号楼,忽然就变了模样。 “果然是恐怖片吧……”杜茗喃喃,“今夜,这是禁止出入的异空间什么的。” “哈哈哈……难不成除了恶棍和变态,这里还有我们看不见的鬼怪吗?”李振启干笑几声,想活跃气氛。 但说完,大家都觉得身上被雨水打湿的地方凉意浸骨,更冷了。 想想的话,确实有可能啊!都有无形的屏障这回事了! “还是早点找到阮和生吧。”徐笑英深呼吸道,“如果真的有鬼……我们最好不要分散了。” 大家都强作镇定地纷纷应声,甚至都不太敢看外面的风雨,排着队走过连廊,又排着队来回下到26层。 在右边楼道短暂停留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从下方传来的巨大声响。 怒吼着的男声在楼道中回荡,其中的怨毒和恶意被放大,听得人浑身发寒。 五个人不敢说话,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十几秒之后,是剧烈的砍砸声,比起施加在人身上,更像是发泄。 在声音消失后,五个人才呼出一口气。 “阮和生应该没事。”楚燕低声道,“既然声音是在这边的楼梯,那他有可能往另一边去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挪到26层的连廊上,往左边的楼梯走去。 …… 在他们走到电梯间时,楼梯间的声控灯骤然亮起,一个人忽然从门后探出头来。 “嘿!”他欢快地说。 五人魂飞魄散:“啊啊啊啊啊——!” “哇,反应真大。”来人有点意外地揉揉耳朵,走了出来,“能请你们闭上嘴吗,小心引来麻烦的家伙。” 从楼梯间走出来的黑衣青年,肤色在光下有着病态的苍白,眉眼艳丽,虽然语气轻轻柔柔,但话却毫不客气。 惨叫的五人下意识闭了嘴,盯着他神情恍惚。 一个单凭脸就让人移不开眼的陌生人。 出现在这种地方……模样带来的何止是惊艳加倍,压根变成了超惊悚好不好?! 夜半三更,发生灵异事件和有犯罪分子行走的孤楼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家伙,堪比书生在野外遇见漂亮小姐姐的聊斋发展啊! ——而他们五个,就是上京赶考、超级有自知之明的书生团。 这么想着,他们神色更惊恐了,靠着一起瑟瑟发抖……并且拎着手上的东西蠢蠢欲动。 有个人样诶……是可以揍的吧? “真听话。”青年似乎没看出来他们的警惕,笑眯眯地拍拍手,“晚上好——被选中的血食们。” 徐笑英一把扒开前面的弟弟,道:“什么血食?祭品?” “不,是猎物。”伊戚说。 他打量着几人,视线直勾勾的,乌黑的眼珠为这份直白添上一种令人退却的危险意味。 “你们还不够格啦,楼里一直在旁观的那个东西,只是想吃掉你们死时的负面情绪,获得走出去的力量。” 他用轻快的语气说出冲击性的真相。 五个人倒吸一口冷气:“嘶——!” “它太会藏了,我都不确定它本体到底在哪。”而黑衣青年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就来找你们了。” 杜茗激动道:“你是……专业人士?无形的墙也是那东西造的吗?你是一开始就在楼里、还是后来进来的?” “问题好多啊。”伊戚说,看上去有点不耐烦了,“专业?不,我只是不喜欢那些恶心的东西。至于你们……” 他笑。 “我不想便宜那东西,所以要和我一起走吗?会比较安全哦。”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五人,似乎等他们一同意,就会转身领路。 楚燕果断举手,道:“可是楼里还有犯罪分子和被追杀的另一个人……应该也是你口中的猎物吧。我们想去找他。” 另外四个人也都点点头。 伊戚看着他们,笑容慢慢地扩大了。 “听上去你们一点都不熟。”他说, “竟然还记挂着吗?为什么?” “他是为了我们对上犯罪分子的。”李振启说,“虽然不熟,不过……是那种会见义勇为、品行端正的英雄呢,我们觉得。” 伊戚古怪地沉默了一下,然后他清清嗓子,握拳抵在唇边,笑道:“原来如此,英雄啊!能为了他人挺身而出,想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但能否遇见要看运气——毕竟被选中的只有你们,事实上。” 众人:“……” 这五个三观相近的朋友,此刻的想法一致: 你笑得好开心哦,看上去是对有意思的人很感兴趣的样子呢。 不对,等等,什么被选中的只有我们???我们这么倒霉的吗? 而伊戚并不给他们问出口的机会,转头往楼下走,并招呼他们跟上去。 他们互相看了看,硬着头皮一起迈开步子。 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希望能找到阮和生,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好了。 灵异事件什么的……他们这种普通人,绝对应付不了啊!所以为什么是他们被选中啊?! …… ………… 从1601室出来的杀人魔神色阴沉,拎着锃亮的砍柴刀爬楼梯。 那个小鬼跑得没影,但又是绝对不会放弃另外几人的蠢人,只要他找到那几个人,那家伙一定会跟过来! 还有那个消失的弱鸡男人……救走他的人,一定在他们之中! 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中,此前遇见的奇异事件在此刻并未出现,他也懒得去思考那出现一次的景象到底意味着什么。 沉浸在愤怒情绪中的杀人魔并没有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周身萦绕着不散的消毒水味。 又或许是从一开始就在,以致于在他习惯后被忽视了。 从上面传来的尖叫将他从思绪中扯出。 杀人魔蓦然抬头,看着上方亮起的灯光,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他毫不犹豫地在楼道中奔跑起来,抬步迅捷,落地无声。 …… “从一个楼道往下走太没意思了,外面的雨下的这么好,多看看吧。” 这么说的伊戚,带领五人走在24层的连廊上。 大家都不好意思拒绝。 雨势依然很大,但风却小了,并没有刮到连廊上。 和紧张的五人相比,他的姿态格外悠闲,要不是那无法忽视的惨白肤色,他几乎融入到夜色中,像水墨溶到清水里。 跟在他后面的徐笑英看着他的背影。 她觉得他这种表现,和热心的阮和生挺像的,气定神闲,毫无忧虑,并且总是脸上带笑,让人在第一眼心生好感。 但他们的行事和展现出的性格不一样。 阮和生会开锁去救人,还愿意在砍伤人的危险分子面前顶住,短暂的接触都足以被认定为好相处,是个颇有特色的好人。 而这个人……他一点都不关心“被追杀的另一个人”,言谈中是毫不掩饰的随心所欲,显得过于自我中心了。 “说起来,我们还没有自我介绍。”想到这里,徐笑英开口说道,打破了短廊上尴尬的沉默,“你有兴趣和我们交换名字吗?认识一下?” 黑衣青年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仍然带着笑容。 “没兴趣。”他回答得很爽快,“你们太普通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顾不上对伊戚的话语作出反应,保持警惕的几人下意识转身。 拎着砍刀的雨衣男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看过来的眼睛像饿狼一般凶狠。 气氛迅速焦灼起来,雨夜的寒意都扑不灭即将爆发的恶意。 “啊,这就是犯罪分子吗?”伊戚高兴地说,“很生气的样子,看上去被追杀的那个人没有死诶!” 闻言,杀人魔的视线穿过前面的五人,落到了尾端的青年身上,神情越发阴沉扭曲起来,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众人:“…………” 糟了,好歹看下气氛啊! 你这么一说,他看上更生气了,完全就是被说中后的恼羞成怒啊! 雨夜惊魂(五) 我和马甲的初遇,坦率…… 在一片沉默中,伊戚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最前头,挡在杀人魔和五人之间。 五人心情复杂。 啊……这是在保护他们吗? 而青年微笑道:“猎物逃走了,所以来抓更弱的吗?真专业啊。” 看似夸奖实为嘲讽,那张艳丽夺目的脸配上友好的微笑,这个人在此刻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侵略性和……傲慢。 “……”杀人魔额头青筋乱蹦,神情阴鸷。 如果说刚才的愤怒是因为被指出“没有抓到猎物”,那么现在,他本人切切实实地因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又一个小鬼陷入暴怒。 顶在前面的行为! 笑眯眯的样子! 评价性的话语! 他们两个是一样的混蛋! 一样轻视他,一样自以为有能力! “你也是猎物。”怒到极点,杀人魔反而想要笑,他说,“你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他便大步向前,砍刀高高举起。 “噗嗤嗤——” 白色的泡沫水在他眼前猛然炸开,异物冲入眼中,杀人魔下意识闭眼,手上的柴刀凭着记忆朝着目标直砍而下! “厉害。” 伊戚弯腰躲过这一刀,惊奇地朝及时冲上前拿着灭火器开喷的徐笑英比了个大拇指。 随即他反手抄过离得最近的李振启手上的折叠伞,拉长伞柄,挥着它重重砸向因看不清路而乱了路数的杀人魔! 也不知道他怎么打的,在旁边几人因杀人魔乱挥乱砍惊慌失措的时候,精准地打在了男人的右手腕上。 “当啷!” 砍柴刀掉在地上,伊戚抬脚踢开,一个旋身猛地踹上杀人魔腰腹以下、两腿之间的部位。 “咔嚓。” 似乎隐隐有鸡飞蛋打的碎裂声。 稀里哗啦的雨声忽然远去了,短短而拥挤的连廊,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不管是之前反应很快的徐笑英,还是慢了一拍的四人,都像被捏住喉咙的鸭子,呆滞地看着前方的景象。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啊啊啊——!”不可言说的部位遭遇重创,杀人魔弯下腰来,痛嚎出声。 做出惊人之举的青年凑近了他,手上的伞柄尾端朝着露出的后颈猛锤。 杀人魔嘎嘣一下晕了。 他倒在积水里,像一块被从河底翻出来的大石头,溅起的水花让人退避三舍。 “烂肉一块。”伊戚居高临下地评价道,把折叠伞缩短后塞回李振启手上,“谢啦,这东西怪好用的。” 动作比想法快,握着没受任何损失的雨伞,李振启呆呆道:“……不用谢。” 雨伞是这么好用的东西吗? 感觉只是因为使用者很厉害吧。 换他们之中的任何人,都做不到的样子。 还有—— 五人对了下视线,又看向黑衣青年,心情复杂,波动起伏。 你的反应是不是太正常了!? 正常到他们好像说点表示震惊的话都是不应该的啊! 不过一般情况下,面对凶徒也不该纠结于手段是否正经……吧。 ……对!不用对凶徒拘泥于手段! 这个人,做得好!太厉害了! 毕竟那地方本来就是男人最脆弱的位置!这是打蛇打七寸的明智之举!! 他们在瞬息间想法达成一致,对青年露出了敬佩的眼神。 对地上的男人,则是幸灾乐祸。 哼,这种不遵守法律、肆意伤人的人渣,也不需要多么正经的应对方法!坏了也活该! 只是三名男生,还是忍不住表情微妙了一小下。 “地上的刀你们谁要?” 伊戚对他们的心情毫不关心,仍然笑眯眯的。 “我拿吧。”徐成走过去,从积水中捡起有半臂长的砍柴刀,“你把这个人揍晕了,那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找阮和生了!” 对他们来说,没有见到的诡异无法带来危险的实感,拿着利器的凶煞男人都扑街了,似乎就可以安全地度过这个雨夜了。 伊戚歪头:“你们觉得时间充足吗?” 五人都一怔。 “我不是说过吗。”黑衣青年笑着说,乌黑的眼珠与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天然吸引人的视线,“楼里的那东西,一直在旁观,想要你们死掉。” 徐笑英表情变了。 胆子小的杜茗表情也变了。 “地上的这坨,本来就是被选中的刽子手,同样也是那东西预备的傀儡。”伊戚打了个响指,快乐地道,“他倒了,那东西就会来了!” 离他近的李振启嗖地后退一步,舌头打结:“大哥——原来你也是反派吗!” “反派?”伊戚看上去有点困惑,“将自己视为正确的一方,真是有趣的本能啊。” 地上的杀人魔肉眼可见地双肩微颤,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在连廊上格外清晰。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撑着地面爬起了。 在五人惊悚的注视下,伊戚若无其事地站到男人的后背上,重重一踏。 不可抵抗的山岳降临一般,杀人魔又趴回积水里不动了。 众人:“……” 他们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只能拿稳手上的东西。 “是那东西……来了吗?”杜茗颤抖着发问。 伊戚没有回答他,只是垂目观察杀人魔的后脑勺,疑惑地“唔”了一声,道:“怎么这么快……?那东西的另一个傀儡,遇见了什么吗?” “还有另一个?”徐笑英忍不住了,“失去意识后被控制的人?” “对啊。”伊戚回答,“不过我不知道是谁啦。” 但五个人知道啊! 想想就很有可能的另一个人! ——不就是那个被杀人魔砍了一刀、被踩得死痛的偷窥狂吗?! 那样的话,就算阮和生从杀人魔手底下逃走,也有可能撞上的吧! 一个被灵异存在操控的傀儡…… 众人悚然一惊,语无伦次: “阮和生、阮和生可能遇到了啊!” “虽然你说他不是被选中的,但遇到的话也还是有危险吧!” “不找不行吧!死了怎么办?他好像都不知道这个楼被无形的墙堵住了!” “因为门都被锁上了啊!” 伊戚说:“你们好吵。” 他皱起眉,不耐烦地又踩了一下脚底的杀人魔,语气恶劣。 “说的是另一个傀儡可能遇见了什么,如果这栋楼里没有其他家伙,遇见的不就是你们口中的人——” 他突然止住话头,转过身去。 奔跑的脚步声。 一前一后,能想象出追逐的画面。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屏住呼吸,忐忑于又会冒出来什么妖魔鬼怪。 最先冲出来的是眼镜男,衣着凌乱,脏兮兮的,好像在地上打了个滚,神色癫狂到让五人下意识靠拢。 他看见伊戚后,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并猛然发力,如同迅猛的猎豹般扑过去。 “嗖——” 从后面飞来的一个短棍,准确地打中了他的后背。 在“乓”的一声中,眼镜男掉在了地上,和杀人魔只是一步之遥。 第二道奔跑的脚步声慢下来,其主人的模样也出现在了声控灯的光下。 黑发灰眼的年轻人收回手,分明是才进行了激烈的追击运动,但改跑步为走路后的样子依然不见疲惫,一副体能出众的样子。 五人:“……???” 他们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来得好巧! 观察着眼镜男的情况,年轻人看上去准备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他看见了踩在杀人魔身上的伊戚。 弯起的嘴角凝固了。 五人下意识以为是这一幕引人误会,便准备开口解释。 而在徐笑英开口之前—— 黑衣青年从杀人魔身上跳下,以一种无法描述的欢快步伐走近了阮和生。 “你好——”问好的话拉长尾音,他亲热地一把握住年轻人空着的手,“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阮和生」吧!真有趣,我是伊戚!” 五人:“……!!!” 等等,怎么突然就判若两人了?! 之前对我们是“太普通了”,现在对阮和生就是“真有趣”??? 直接就给出了名字啊!而且未免太主动、太热切了吧! 之前完全不关心独自一人的阮和生会遇见什么,只是照着想法来,现在这种样子,违和感大过头了! 而且、而且——真的好冒昧啊! 阮和生真的不会觉得尴尬、甚至是因陌生人的突然举动而生气吗?? 他人的想法此刻已经不在阮和生的思考范围之内。 阮和生和伊戚对视。 这本就是设定好的相遇,他倒很有兴致感受一下面对面的特别视角。 用本体的眼睛看自己的马甲,感觉充满侵略性的长相都打上一层柔光滤镜,好看到怦然心动呢。 用马甲的眼睛看本体的脸,感觉也很不一样——就像伊戚说的那样,总觉得有趣。 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在今夜笑得格外开朗和真心实意。 “对,我是阮和生。”他快乐地说,“你也是很有意思的人!” 五人一起打问号:“?” 你们气氛好和睦哦。 感觉其他人完全无法插入,自带结界啊。 他们看了又看,看不见伊戚的表情,但能看见阮和生的神色。 ……看上去好快乐好快乐,像是见到新玩具的小狗一样真诚,就差露出肚皮了诶。 好怪。 太怪了。 但好像又很令人感动。 五个人被感动到了。 毕竟这个年代,已经没有这么自然又诚挚的初次见面了。 雨夜惊魂(六) 我和马甲不是朋友,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奇妙的。 所以阮和生与伊戚一见如故也很正常。 这么说服自己的五人,还是徐笑英开口提醒似乎要相望到地老天荒的两人。 “既然大家都聚到一起了,接下来怎么做也可以安排了吧?”她说。 “真不识趣。”伊戚松开握住阮和生的手,转身不满道,“我还想问问阮和生的个人情况呢。” “交朋友的话,这是必要的步骤,对吧?”他不知道是在反问什么,神色固执。 徐笑英被噎了一下,想和人交朋友,态度怎么不收敛一下? 还有这是交朋友的时候吗? 有够自我中心的。 在他身后的阮和生好笑道:“步骤什么的,是不是太正经了?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看了眼地上没了声响的眼镜男和杀人魔,面上浮现出犹豫,又像是顾忌着什么,最后只道: “既然都晕了,那我们就把他们从电梯带下去吧,到我家待会,休息休息再试试能不能报警。” 五个人欲言又止。 不知道现在说今夜大家都误入灵异片场,阮和生会不会信,别不觉得他们都是集体发疯吧? “现在报不了警。” 出乎他们的意料,伊戚竟然开口解释了,措辞也比之前对他们解释时温和许多。 “因为这里与现实隔绝了。有恶心的东西在楼里,不干掉它你们总会死的。” ……好吧,也没有多么温和,依然很直接。 阮和生微微睁大眼睛,看向不见惊讶的1202室的五人。 “你们原来也发现了?”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并指了指地上的眼镜男,“这个人一看就是被诡异操控了,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躲在哪。” 五人:“?” 直接就说出来了那个他们不想提起的名词了啊! 伊戚兴高采烈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对,就是诡异哦!这些人怕得不得了,就算不想便宜楼里那东西,我也觉得麻烦啊。” “说的是不是太无情了……?”李振启忍不住说,目光移向阮和生,“难不成你,是专门处理这些的人吗?” 伊戚也好奇地看着他。 “不算吧,只是有以前积累的经验,所以思考的方向比较多而已。”阮和生坦然地说,笑得很开朗,“不用担心,一定有办法的!” “所以和我一起吧,”伊戚蠢蠢欲动地接话,“有你的话,我会保证你们不会出事的!” “哈哈,谢啦。”阮和生不置可否,“我们本来就是要一起的,不是吗?” 他们活到现在,今夜遇见这一次都算倒霉了,对方还能有以前积累的经验……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厉害呢。 五人无话可说,尤其是看着他轻描淡写、不觉得怎么样的豁达态度,不由得肃然起敬。 ……顺便暗中吐槽了一下,伊戚这副对感兴趣的人就很乐意投入精力的样子,真的好独哦,有种动物一般的执着。 …… 三言两语商量过后,众人一致决定先带着偷窥狂和杀人魔从电梯下去。 当然,在此之前,1202室的人还得把他们拿走的灭火器放回去。 徐笑英和李振启一人一个,又捎了一个箱盖,搭乘电梯上下,也不到五分钟。 站了七个、躺了两个的轿厢略为拥挤,以致于没人想在里面说话,在电梯停下时,大家都放松了许多。 伊戚迫切地踩着杀人魔走出轿厢,被他拽着的阮和生也很正常地踩了过去。 注视着这一幕的五人:“……” 其实他们也很想踩一脚。 作为受到保护的那一方,他们心甘情愿地把昏迷的两个犯罪分子从轿厢里拉了出来,拖拽着他们跟随从阮和生走到了601室门前。 阮和生掏出钥匙开门,客厅里灯光明亮,沙发上正裹着毯子的男人昏昏欲睡,被动静惊醒,警惕地跳了起来。 “这样的反应有点慢哦,庄铮。”灰眼睛的年轻人笑着调侃。 见到是阮和生带着人回来,扯到身上被殴打出的伤,庄铮呲牙咧嘴地又坐回了沙发上。 但他表情却随着走进来的人一个又一个,变得微妙了起来。 怎么这一下子……这么多人? “我有点饿,你家里有吃的没?”伊戚理直气壮地询问阮和生。 “就茶几上的面包了。”阮和生回答,“你要吃吗?” “听上去不太美味的样子……”伊戚不太满意的样子,却还是过去了。 庄铮看着他蹲在茶几前挑挑拣拣,为他这犹如进了自己家的随意嘴角抽搐,又想或许是与阮和生是朋友关系。 然后他看到被拖进来的杀人魔,惊得差点扔下毯子。 “别害怕,已经晕了。”阮和生安抚他一句,去旁边的柜子翻出一捆尼龙绳,“现在得把他们绑起来。” 杜茗落在最后,他本来就胆子小,在杀人魔被打倒后到现在,包括帮忙的过程中一直都很沉默。 阮和生拿着绳子递过去一头,笑道:“麻烦你帮一下忙了。” “……”杜茗点了点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接过绳子慢吞吞地往杀人魔胳膊上缠。 李振启在边上挠挠头,他和杜茗是发小,两家关系极好,也能猜出来杜茗的想法。 之前在一楼时,因为他的犹豫,让杀人魔看见了他们,使阮和生不得不留下去。 杜茗会内疚到不敢接触阮和生,也很正常。 正这么想,他便看见了令人大惊失色的一幕。 在阮和生弯腰时,杜茗忽然伸出双手,猛拽着绳子,往他脖颈上缠去! “杜茗!”李振启大叫。 同一时间看见的庄铮张口结舌,下意识跳起,又突然捂住脑袋,倒在了沙发上。 一整晚都在提着心的另外四人回头,眼前一黑。 杜茗已经将绳子缠上了阮和生的颈间,并在他惊讶抬头时猛地双臂反方向使力,迅速一拉! 而在被绳子扼住前,阮和生却反应很及时地伸出手挡在喉管和绳子之前,与此同时,他在一瞬间爆发,果决而迅速地在窒息前撰住杜茗的右腕,将他往地上掼去。 “砰!” 他的力气显然出乎杜茗的预料,巨大的声音中,后者的脑门砸中地板砖,手上本想持续下去的力气也不由自主地消了。 尼龙绳松开了。 “咳咳……”阮和生咳嗽起来,挡住喉管的右腕和颈后的半圈,已经出现了红印,足以想见杜茗动手时毫不吝惜的力气。 蹲在茶几边的伊戚这时候才扭头看一眼,嘴里咬着块小面包,表情看上去不太高兴,又有点失望。 旁边的庄铮撑起身体,被他的表现引去了注意力,他默了默,低声道:“你不担心阮和生吗?” 模样出色的青年又撕了一袋小面包,道:“可我们还不是朋友,只有朋友才有资格表露担心,对的吧。” “……”庄铮发现这个人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但你都这么自然地开始吃人家屋里的东西了啊? 他又看看已经冲过去的另外五人,不是查看杜茗,就是靠近阮和生,肢体动作和表情都流露出担心焦虑。 果然是…… 庄铮眼底飞快地闪过一缕幽光,又像是无话可说一样低下头,一声声地咳嗽起来,不再自找没趣了。 伊戚瞥他一眼,拿着撕开的小面包过去,蹲到阮和生面前:“要吃吗?” 旁边的人都很无语:你都咬了一口。 “不了。”阮和生果然拒绝,他盘腿坐在地上,很难得地不带笑容,伸手揉按后颈,“背后的那家伙,是没有脑子吗。” “你是说杜茗……被控制了吗?”李振启紧张地问,他脸涨得通红,“我就说,他不会做这种事的!对不起!” “胆子太小了。”伊戚插话,嫌弃道,“昏迷的更容易操控,但清醒却这样的,只能说是意志薄弱,是个没志气的家伙。” “我想问一下……”查看过杜茗只是脑门起了个包,徐笑英安静地听他们说完,开口道,“既然是能操控的傀儡,为什么打晕之后不会再被操控了?” 这回是阮和生笑了。 他咳嗽了一下,道:“你们来的话,普通地打根本打不晕的。” 几人都有点困惑,但见他不肯多说,旁边的伊戚也是一样,只好把疑问咽进了肚子里。 出于谨慎考虑,四个人在捆了人魔和偷窥狂后,把杜茗也捆上了。 …… 庄铮观察着仍能自由活动的六人——不,准确来说,是五人和一个诡异。 1202室的五人自觉和他很有“普通人”的共识,在阮和生休息时七嘴八舌地解释了他们遇见的事。 现在正一起缩在角落里,看上去快要眼皮子打架了。 但事实上,现在的庄铮是由诡异操纵的——在杜茗忽然袭击阮和生的时候。 意识薄弱和昏迷的人类,最容易受它操纵;而这个名为庄铮的倒霉人类,本身就因遭受殴打和发烧而身体虚弱。 它从降临这栋楼的第一天起,在分出能量放在杀人魔和偷窥狂身上的同时,就藏到了庄铮身上,并不是操控身体,而是藏匿在其精神深处。 在操控的杀人魔被踩了一脚后,楼中诡异又惊又怒地发现分出去的那份能量“消失”了。 装作人类的、来历不明的黑雾,真的吃掉了它的一部分!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但它没想到,今夜偶然撞进来的倒霉人类还是专业人士……眼镜男身上的那份能量,和后来它想再试探一下阮和生的杜茗身上的,不知道被他通过什么手段克制住了。 导致它无法再这三个蛮好用的傀儡。 它在庄铮的身体里头痛地揉揉太阳穴。 本来只是想普通地暗示杀人魔把楼里的人全砍了的,它和同类可不一样,能不用能量就不用能量,这样在走出领域后,有更多的用处! 结果到现在,被选中的血食们压根没受伤,负面情绪也没多少……啧,这个阮和生,偏偏今天晚上回来了! 竟然还摸进房间里救人,心里没数的蠢货! 被一个诡异盯上也算活该! 那诡异貌似挺中意阮和生,但本质上,也没多么喜欢,或许只是当玩具?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庄铮,你还好吧?”阮和生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担心地问,“看上去脸色更差了。” 庄铮抬头看他,无力地笑了笑,道:“……我没事,只是想,今天晚上能快点过去就好了。” “放心吧。”似乎照顾病患心情,阮和生放轻语气,低声道,“不会有事的。” 屁话。 楼中诡异在心中冷笑。 我就期待着你们有事! “阮和生——”另一边盘腿坐在椅子上的伊戚抱着平板喊人,表情兴奋,“这个,要怎么弄?密码是什么?” 他精力充沛,刚才把几个房间都翻了一遍,此刻脑袋上还顶着一顶猫耳朵帽子,充满了一种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幼稚感。 阮和生过去了,还真的把密码告诉了他,两人靠在一起,看上去气氛还不错。 楼中诡异:“……” 好没见识的诡异!说真的,到底从哪来的啊? 它嫌弃得很,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决定催动力量,改动领域。 * 601室内灯光明亮。 而一扇门外的走廊上、乃至六号楼的许多个角落,都从阴影中走出了拎着砍刀的男人。 他们模样相同,赫然是昏迷的杀人魔,只是衣着、身高和手上的砍刀不太一样,更像是用着同一张脸的不同恶人。 而这些被制造出的傀儡,一部分在无声中慢慢靠近了601室。 楼外的风雨仍然不见停歇。 而正在鼓捣平板的伊戚,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忽然笑了一下。 阮和生看了一眼闭着眼似乎睡着的庄铮,也轻轻地勾了下嘴角。 嗯,一切都按预计的来。 而601室的客厅灯泡忽然闪了闪,炸开了,碎片溅了一地,擦着人脸划过去。 “怎么了?!”要睡不睡的徐成猛地挺直腰杆,瞪大眼睛搜查四周的异常。 但灯泡全炸后的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恰好闪过的一道雷电让他勉强看清了景象。 “灯怎么炸了?” 他再一看,亮着光的平板照出一张神色阴森的脸。 那张漂亮的脸,此刻看上去像恶鬼般可怕,就连旁边的阮和生,也表情沉重,似乎同步地表露出了负面情绪。 他和其他人一起惊了一跳。 伊戚&阮和生:笑容逐渐消失.JPG ——这个不在计划里啊! 好没道德的诡异!竟然给人家的新房子添麻烦! 沙发上的楼中诡异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庄铮这具身体,果然还是太弱了啊!这又冷又热的,搞不好等它离开会烧成傻子呢。 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它会让杀人魔担当起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责任的! 雨夜惊魂(七) 楼中诡异骂骂咧咧,表…… 突然的黑暗总是容易诱发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楚燕正准备起身,却忽然感觉旁边一空,原本和她靠在一起的人,突然消失了! “笑英姐!”她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摸,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笑英姐好像……不见了!” 徐成听到这话,急了:“姐!你在哪?” 没有声音回答。 他连滚带爬地蹭到楚燕旁边,摸了一圈没摸到,顿时害怕了起来。 楚燕眼睁睁看着他也消失了。 “徐成……”她喘着气,“也不见了!” 一下子听到两个噩耗的李振启满头大汗,情急之下拿出手机,往周围一晃,和楚燕一起发现屋内竟然真的少了两个人! 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现,两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无声无息的坏事降临,他们呼吸急促,下意识去看凭借能力足够可靠的两人—— 但他们的视线落了空。 仍然是客厅,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砰!” “砰砰砰!” 601室的门被拍响,并一下一下,像狂风骤雨般更急促了。 而阳台外的暴风雨被一片诡异的漆黑所取代。 李振启和楚燕惊慌地意识到,现在,他们也消失了。 防盗门被从外拍开,巨大的倒地声中,他们看见了手持利器的高壮男人的身影。 “跑!”李振启一把拉住楚燕,在男人扑过来时猛地往一边闪去。 ——徐成和徐笑英也一定是这种情况!希望他们不要有事! 这样暗暗祈祷着,两人毫不含糊地跑出了601室。 …… 发现最先消失的是徐笑英的时候,阮和生有点意外。 在601室的短暂休息中,他已经知道了1202室五人的名字。 徐笑英26岁,比同龄的另外四人大上四岁,性格沉稳,在之前面对犯罪分子和灵异事件时,也是表现最镇定的那个。 与她的弟弟徐成一起,倒确实很适合作为无名书发布的简介中的主角。 作为主心骨的她一消失,其他的三人就因为恐惧,跟着消失在了客厅里——陷入昏迷的杜茗躲了过去,对他来说或许算一种幸运。 没料到这灯泡炸掉的一分钟不到,就变成这样的阮和生头痛起来。 诡异以人类、或者说活物的血肉,和恐惧为主的负面情绪为食,有一定智慧的高级诡异会拒绝血肉,但制造惊吓情节上却都是天赋。 而与医院和地铁上的诡异不同,今夜的诡异到现在都没有真身上阵,只是影响杀人魔,看起来它喜欢美式恐怖片那种血腥暴力的风格。 阮和生不太喜欢,也猜到无法再操控傀儡的情况下,楼中诡异会另有动作。 因害怕、恐惧而被拉入另一个空间,显然就是它的应对方法了。 “怎么都不见了……?”阮和生取出手机,手电筒的光往消失的人那边照了一下,又转身去看沙发上的庄铮,“没醒着的人没事,那还不错。”他高兴地说。 “那他们几个因为警惕没睡着,是倒霉了?”伊戚在边上戏谑道,他还很悠闲,“阮和生,你不害怕吗?” “哈哈,你提醒人的话真的好像嘲讽,伊戚。”阮和生笑起来,“我看出来了,他们是因为害怕才消失的。” “看来你确实有经验。”伊戚撑着脸也笑,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看着年轻人的黑眼睛亮亮的,“所以你不害怕吗?” “所以我正在想啦。”阮和生说,“我害怕什么来着?” 伊戚安静下来,期待地看着他。 实际上,阮和生:再演的话真的会笑场。 …… 沙发上的庄铮睡得很熟,藏着的楼中诡异忍得很辛苦。 千算万算,没料到阮和生这人胆大如斗。 ——真的一点害怕、恐惧或者悲观的情绪都没有啊! 一般情况下,看到人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消失,就算知道理由,也不可能不会担心自己吧? 结果这人却这样……真是麻烦死了! 正恼怒的时候,它忽然接收到了一股极其美味的情绪。 来自阮和生的恐惧……很有能量的样子! 这让它慢了一拍才将对方拉入自己制造出的异空间。 并且飞快地调整计划。 阮和生不能死,它要他当储备粮! 而目睹阮和生消失的伊戚“诶”了一声,嘀咕道:“……闻着好像很好吃啊。” 真奇妙。 作为彻彻底底的诡异,从本体身上感受到的那一点点情绪,让他努力压抑的饥饿感,沸腾起来了啊。 他喉结滚动,诚实地擦擦嘴角,撕开之前揣着的小面包咀嚼。 在一片寂静与昏暗的客厅中,轻微的咀嚼声像极了猛兽慢吞吞地进食,气氛诡异极了。 旁边听到他这句话的楼中诡异警惕起来。 虽然阮和生不是一开始被规则选中的血食,但它现在是不会放手的! 一个人能提供的能量都比其他几人多了去了! 它不确定伊戚接下来会做什么,干脆分出一部分,去观察被拉进另一个空间的几人了。 反正没人知道它在哪里! * 徐笑英拉着徐成爬楼梯,与常年锻炼还学过武术的她相比,后者喘的像条狗。 “姐,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徐成压低嗓门小声呼喊,“已经看不到人了。” 他们所处的六号楼里此刻一片漆黑,无论是电梯还是感应灯都不能运作,作为另一个空间来说,是那些傀儡的屠宰场。 也是制造出这个空间的诡异的狩猎场。 “闭嘴!”徐笑英没好气地拍了他脑门一下,倒也停了下来,他们此刻在一个楼梯间,视物只能靠不知道从哪来的昏暗光亮,“鬼知道我们在这里死了,是不是从此失踪呢!” 她打从心底畏惧黑暗,平常情况下能适应,但之前601室的灯泡突然不正常的炸掉,一直精神紧绷的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躲起来。 ……结果就突然一个人了,没几秒,徐成也跟着来了。 随后拎着铁棒的恶棍破门而入,虽说是目光无神神色呆滞的傀儡,但有着玩弄猎物、享受追逐战的恶趣味——大概是伊戚和阮和生口中的、楼里旁观的诡异本性。 徐笑英和弟弟在一起,就觉得黑暗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害怕自己和弟弟会不会死在这里,没人知道,让爸爸妈妈难过。 徐成有点委屈,但他喘着粗气,也不好开口。 不知道楚燕他们怎么样了。 他忍不住想,应该没事吧? 他和姐姐都先消失了,应该能反应过来的…… 就怕是一个一个消失,搞得像葫芦娃救爷爷,净送人头。 徐笑英警惕地注视着楼梯口,同时调整呼吸。 她太专心于这个方向了,直到被突然推开、看到徐成身后从电梯间忽然冒出的另一个傀儡的影子时,才恍然: ……原来并不能笃定整栋楼只有一个杀人傀儡吗?! 新出现的傀儡是个矮子,手中的棒球棍重重地打在推开她的徐成的后脑勺上。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昏暗的空间里徐成倒在地上,身下漫出深色的痕迹,浓郁的铁锈味弥漫开来。 这一切快得不可思议,徐笑英目眦欲裂:“你这混账——” 她在暴怒中失去理智,挥着徐成之前拿走的砍刀朝傀儡扑去。 傀儡的力量仍然属于正常成年人,徐笑英肩上挨了一棍,作为回报,她砍中了傀儡的脖颈。 血液溅到眼睛中,她死死地咬着牙,被没有痛觉的傀儡扼住喉咙。 肺腔中的氧气渐渐稀薄,她眼前发昏,听到了身后追上来的傀儡的脚步声。 “咔吧。” 很近又很远的声音像是在脑海中响起的,是自己的喉骨碎裂的声音。 ——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 在无边的黑暗中下沉,落到实地的那一刻,徐笑英猛然惊醒。 “姐!” 弟弟的声音响起来。 她大口喘息着,焦急地看向声源处。 死得很快的徐成摸着后脑勺,惴惴不安地说:“我们好像又出现在最开始的地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迷了?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身上没伤了?” 发现自己浑身都完好无缺的徐笑英愣住了。 胸膛里的心脏颤抖起来,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 这个空间里,真正的死亡永远都无法降临吗?猎物一次又一次的被杀死,那个诡异才能满足吗? ……太荒谬了! 很想将其视为不可能的徐笑英,看着第二次破门而入的杀人傀儡,忍不住骂了脏话。 “我的姐啊,别骂了,我们还是跑吧!”不知道真相多么可怕的徐成火烧火燎地拉着她跑,“没想到不只一个,我们可得好好躲了!” 徐笑英咬牙,反拽着他冲刺:“对!” 荒谬归荒谬,但没人想死! …… 并不是同样的601室和六号楼。 干掉破门而入的傀儡,阮和生擦去脸上血液,拎着夺过来的电锯走了几层,确定了这件事。 到底是一个诡异制造出来的空间,放在1202室五人身上的灰雾在他被拉进来之前,是无法传达信息的,现在的联系也像是隔了障碍物一般,沟通迟滞。 就在他思考怎么根据与灰雾的联系去往其他人所在的空间时,接收到的信息让他心脏一跳。 ……徐笑英和徐成“死”了,又“活”了。 ——果然如此,和之前猜测的一样,肉.体并不会真正死亡。 毕竟只是另外制造的异空间,楼中诡异所说的“它的领域”,早就与六号楼重合了。 只有领域中的个体死亡才算得上血食。 而这个异空间,作为收割负面情绪的场地,确实是非常快速又优良的流水线了。 但是时间流速不一样,他得快点了。 抛开无名书提供的辅助,阮和生依然能找到这个困住自己的空间的薄弱点,以及通向其他空间的方法。 …… 分出意识观看的楼中诡异忽然发现不对。 阮和生反杀反得太干脆利落,它就又去看了另外两个空间,准备吸取一下经验,来从对方身上获取充沛的负面情绪。 再一回来。 不是,3号空间怎么碎了? 碎了!它的能量没了啊! 再一看。 我靠,阮和生怎么跑到2号空间里去了?!怎么过去的? 楼中诡异慌里慌张,连忙调动所有的杀人傀儡去追明显想与那两人汇合的阮和生。 它隐隐意识到,阮和生好像没自己想得那样……弱小。 他好像一直都很镇定来着? 难不成不会出事的自信是真的有依据? 可是这个世界——真的有这样的人吗?不应该啊! 不然规则怎么会选择这里让它们入侵呢? 这个世界连原生的诡异都没多少……想着想着,这部分楼中诡异的意识,想到了那个装作人类的伊戚。 那个诡异出现得也莫名其妙,早就被圈定的这栋楼,一开始并没有它。 不行,阮和生可能留不了! 楼中诡异痛苦地下了这个决定。决定后也没有犹豫,调动力量制造了更多的傀儡,准备投放进二号空间—— 就算个体战斗力再怎么强,面对车轮战和拖后腿的废物,也还是会倒下的吧! 血肉它勉强也能吃掉! ——突然的束缚感缠上了它,迫使它投放的动作受限,力量反冲,差点走火入魔。 不知何时蔓延的黑雾,缠绕在这份意识周身,它像潮水般涌动着,又像巨蟒缠上猎物,随时能张开血盆大口。 !!! 楼中诡异惊慌失措。 什么时候!?怎么找到这里的?它明明藏得很严实——要这么说,只有可能是……! 真正的601室沙发上,庄铮悄悄睁开一只眼,往边上瞄去。 “嘿!”站在沙发跟前的黑衣青年,笑眯眯地给他表演了一个五指开花。 一片漆黑中,能看见的楼中诡异被吓了一跳。 “竟然会被吓到,”伊戚有点失望地说,“真是对不起你的身份啊。” 楼中诡异想挣扎一下。 “你说什么呢……”庄铮尴尬地笑了笑,默默地坐起来,“突然这么做,太吓人了。屋里怎么这么黑?大家呢?” “你知道答案的吧?”伊戚歪歪头,似乎真的困惑,“为什么你也会像人类那样嘴硬呢?”他竖起食指晃晃,眉眼弯弯,“请认真点,拜托了。” 他说着敬语,配上那张脸是非常诚恳又令人感动的样子。 而不是人的楼中诡异瞪着围绕着庄铮的黑雾,想骂娘。 淦!果然是被发现了! 雨夜惊魂(完) 随时互cue是关系性…… 阮和生一开始是苦恼的。 伊戚作为新“诞生”的诡异,设定未补足,以致于他要调查楼中诡异的具体所在,并不如想象中的简单。 尤其是这个诡异,制造惊吓上路数粗暴,完全不用灵异现象来吓人。 所以他只能妨碍对方控制傀儡了。然后,对方的行动就会有破绽。 而此时此刻,意识分成两部分的楼中诡异,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分出去的那部分被黑雾束缚,庄铮身体里的自己也被克制住了。 它猜出来那黑雾是怎么抓到自己的了。 跟着那几个人、或者阮和生进去的异空间,反向搜查后,顺着两部分意识的联系扎入现实中庄铮的精神中。 这操作可不是普通诡异能干出来的。 被天敌扼住咽喉般的惊悚感浮现在心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像所有被揭露诡计的反派一样,楼中诡异忍不住问道。 “从知道有这个人开始。”伊戚笑眯眯地回答,“顺便一提,在带我回来时,阮和生也发现了。他演技不错吧,我差点被骗过去了。” “!”完全被骗过去的楼中诡异受到了侮辱。 比起伊戚这个奇怪的诡异,他更关注作为人类的后者。 阮和生那关心病患、开朗乐观的样子,你说是在演戏? 跳梁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不明白。”它恼羞成怒地讲,“不过一个人类,为什么你看上去是站在他那边的?” 诡异的本性可以用任何负面词语来描述,那是它们诞生时自带的天性,以致于它非常困惑伊戚扮演人类就算了,怎么就非得演出值得信任的那种样子? “还是说,一见面就那种样子,你是想将他当成储备粮?”它说出自己认为阮和生被盯上的理由。 “什么这边那边的,别随便圈圈画画。”伊戚不悦道,操控黑雾勒紧了楼中诡异,“储备粮?那是你的想法,脑子里只有吃吗。” 他其实有点意外。 楼中诡异真的相信他“在意阮和生”了诶,明明双方交流还没有多少。 于是思考过后,他自得地在心中小本本上写笔记:为了被认可关系性,要随时cue一下本体。 “那又是因为什么?!”又被蔑视一把,楼中诡异绷不住了,怒喊道,“别告诉我你真的想和他交朋友!” “为什么不能是真的?”伊戚有些困惑,他表现得已经足够直白了。 但他并没有多少耐心和热情对注定要死的东西。 于是楼中诡异看见黑衣青年眨眨眼,用随意而轻快的声音发布了通知。 “不好意思,我已经饿得受不了了。希望你不要反抗,老老实实成为我的食物。” 这是礼貌吗? 不,只是傲慢而已。 正是这样平静的、好像是在认真地请求的口吻,让披着人类皮囊的他更添上数分比诡异还要恐怖的天真。 楼中诡异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愤怒。 诡异的本质是生命体死亡前的执念、怨念与憎恨绝望之类的负面情绪和能量杂糅。 如果那份执念或怨念来自于人类,它们平常也会以生前的姿态作为掩饰。 但这种赤.裸.裸的、意味着诡异间彼此厮杀的情景下,这个诡异却还坚持“常识”,毫无疑问,是轻视! “你——”应激反应下它尖叫起来,“别太得意了!” 伊戚:? “比你强大的诡异,我们要多少有多少!”楼中诡异咬牙切齿,“你就等着某一天,也成为哪位大人的盘中餐吧!”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伊戚嗤了一下,兴致缺缺道,知道它说不出更多信息量,“去不存在的下辈子,多学学反派会放的漂亮狠话吧。” 黑雾猛然收紧,浸入到庄铮体内。 这具身体好似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在黑暗中面色渐渐涨得通红,痛苦而艰难的喘息中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 在他即将死亡前,黑雾拖拽着一团红色的圆球从他腹部冒了出来。 红色圆球是肉红色,布满瘤子和血管,像没了皮的肉球,正在一鼓一鼓地起伏着。 而庄铮躺倒在沙发上,被阮和生救出来后的睡眠,比之前更舒适了,都打起了小呼噜。 伊戚盯着这东西:“噫——” 好恶心。 真不想吃。我可以不吃吗? 他将这个想法传达给了空间里的本体。 阮和生向他发来了无情的拒绝:不,你得吃。 伊戚撇撇嘴,调动记忆思考该怎么吃掉诡异,又戳了本体一下:快点,吃掉之后就能结束这个故事了。 * 在伊戚联络本体时,另一个空间的六号楼里,追逐着五人的杀人傀儡忽然都止住了动作。 五人正在被前后包抄,一群傀儡忽然僵硬的景象格外壮观。 “停下吧。”最后面的阮和生最先出声提醒,他拎着没有用的电锯戳戳离自己最近的傀儡,“应该没事了。” 前头的李振启扶住楼梯栏杆,大口大口喘气:“呼……怎么突然都停了?还是说接下来会有更危险的东西冒出来?” 楚燕双手撑地,蹲着不想动。 “能、能确定吗?”徐成快虚脱了,扶着徐笑英,颤颤巍巍地问道。 徐笑英沉默不语,也看着阮和生。 年轻人笑了笑,他脸颊沾血,笑起来却依然有种奇异的无害感,是真的很轻松,道:“对,我想伊戚已经干掉了那个诡异。” “伊戚?” 大家都愣了一下。 坦白地讲,虽然伊戚打倒了杀人魔,也自称知道关于今夜的灵异事件,但众人感激之余,也因为对方那毫不掩饰的态度,有些没想到他会在外面配合。 ……不过他们也不懂解决灵异事件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啦。 “他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阮和生似乎没看出来他们复杂的心情,半是感慨半是欣赏地说,“多亏他在外面,我才能进来。” 阮和生的小本本:热情的人表达好感,会坦荡地在其他人面前cue对方。 “那真是太感谢他了!”李振启猛男落泪,“世上果然好人多,我们倒霉没倒彻底!” “确实……”终于憋出那口说话的力气,楚燕感动地说,“你也是,阮和生,你能来找我们,太谢谢了!” 她和李振启逃跑的过程中“死”了两次。 因为每次都很突然,只是一瞬的剧痛就再次睁开了眼,他们关于死亡的心理阴影不大,更多的是“这地方的设定完全就是折磨人”的后怕。 阮和生只是笑,道:“那我们走,去601,就可以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 大家精神一振,连忙各自起身,活动身体,喜不自禁地跟上了他。 “那些傀儡会怎么样?”走到楼梯里时,徐笑英落后一步,问道。 “和这个空间一起消失吧。”阮和生说,他侧头看了女生一眼,笑着、却很郑重,“这里不是真的。” 徐笑英看着前方的徐成,变幻的神色归于平静,轻声道:“对。” 他们只是普通人。 灵异事件已经落幕了。 * 凌晨时分,警车和救护车鸣着笛从长路尽头驶来,拐进了怀化家园,停在六号楼门口。 被惊动的物业来了人在边上探头探脑,附近的其他楼栋,也有窗户突然亮起灯光,扒着窗户看热闹。 天空依然是昏黑昏黑的,厚厚的云层像是堆叠的煤灰,风雨却比傍晚时分小了些许,打在绿化树丛上的节奏格外悦耳。 楼前,黑发灰眼的年轻人撑着一把橙色雨伞,在朦胧的雨雾中像极了一朵蓬勃生长的漂亮蘑菇。 强行钻进伞下的黑衣青年,看上去就黑不溜秋,像故意抢占地盘的。 “好啦,好好到医院休息。”阮和生和互相搀扶着的五人挥挥手,又拍拍救护车上靠着后门的庄铮,也安抚他,“睡一觉,治好伤,一切都会过去的。” 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又晕过去的庄铮使劲点头,几乎想握着他的手表达感谢了,旁边的护士小姐忍着笑,将他按回去,与阮和生也挥挥手,便合上了车门。 这时候,把杀人魔铐进警车、偷窥狂送上救护车的警察,也来了人问话。 “阮先生,又见面了。”中年男人浓眉大眼,长相正直,笑着时也很严肃,“你真的没事吗?”他先是关心了一下。 “我很好,乔警官。”阮和生说,“他们都去医院了,我和你们去做笔录吧。”他侧身介绍伊戚,“这是我新交的朋友,伊戚。” “你好,伊先生。”乔警官摸摸后脑勺,见年轻人外表还算康健,便一口答应下来。 半个月前,阮和生逮到一个在商场偷包的A级通缉犯,没被凶犯伤到,倒霉地堆在路边的建筑垃圾砸中,进了医院。 当时乔警官负责去送奖金,就这么认识了。 “先跟你透露一下,那个男的,也是通缉犯。”坐到车上时,乔警官说,“具体罪行不好说,你们能都活着太走运了。” 听接警员的描述时,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入室抢劫又因被发现而上头杀人的案件。 认出来杀人魔那张脸时,他不由得庆幸那几个住户没有任何受伤了,心理能很快调节好的。 至于被砍了一刀的偷窥狂……等他醒来,警察叔叔们会亲切地到医院问好的。 “确实幸运。”阮和生煞有介事地点头,“乔警官,麻烦你了。” “我觉得是因为有我和阮和生在,才是他们的幸运。”伊戚靠着他,大大咧咧地讲,“我超厉害的!” “……”乔警官觉得他有点不客气,但有资格,于是笑着点头,“你们都很厉害,不过下次再这样,要注意安全。” “下次的话,说不定是我的运气不好。”阮和生半开玩笑地道,“最好不要了。” 无名书浮现在他眼前。 第三页的《雨夜惊魂》已经结束,由于楼中诡异被吃掉,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模拟数据构建卡牌。 楼中诡异被吃掉,意味着它的领域已经无法笼罩六号楼,他们终于能拨出110和120的电话。 被卷入鬼故事的几人,记忆会被微调,与诡异有关的事件被删去,只以为他们与阮和生和伊戚一起摆脱了杀人魔。 阮和生不自觉地按住腹部。 诡异的味道……怎么说呢,不太好描述,而自伊戚诞生起就萦绕的饥饿感确实消退了一点点。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忽然心中一动,装模作样地和伊戚咬耳朵:“等天亮,我们去吃大餐吧!” 既然伊戚这么能吃,要是遇到他不喜欢的食物,直接塞过去不就可以了! 有的东西不加,美食会不好吃,但每次挑挑拣拣的又很麻烦,现在有了很能吃的另一个自己,可以试好多好多了! 而且他现在真的好饿啊!绝对是被伊戚影响的! 伊戚严肃道:“……你要补偿我好多小零食!” 不一样的身体和种族,味觉和饮食喜好是否会和本体一样——他也挺想知道的。 乔警官咳嗽着,笑了一下,道:“要我给你们推荐一下吗?做完笔录,天还没亮,我好歹也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知道一些老字号。” 阮和生一个猛抬头,眼睛发亮:“要!谢谢乔警官!” 九号公馆(一) 有感叹号的都是参与角…… 都是两三层建筑的夜市遍布烟火气,杯盏碰撞和烧烤香气,与涌动的人潮汇聚成明亮的一幕。 烧烤摊的一角,围着圆桌坐满了七个年轻人,此刻正热热闹闹地碰杯。 “干杯——!” 都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或啤酒后,开始叨嗑的几人提到了之前的暴雨夜。 “我爸妈知道后吓得不轻,都想要我回去住了。”杜茗说,“你们呢?” “我觉得家长们都私下联系过。”李振启也说,“我妈也这么说。笑英姐他们爸妈还特意跟我问了一下情况。” 徐家姐弟和楚燕对视一眼,无奈地都各自承认了家长受惊后的同样说辞。 暴风雨过后,1202室的五人虽然身上没伤,但各自的家长知道后都很担心,他们只好跑回家一趟,住几天表示自己安然无恙,一来一回就半个月了。 而庄铮和他们也交换了联系方式,几个人一合计,决定请帮了大忙的阮和生与伊戚吃饭。 “我没告诉家里人。”庄铮苦笑,“你们懂的,我都快三十了,不想让他们担心。” 大家理解地点头。 “我家的人都对我很放心。”阮和生喝果汁,“我还收到了警察叔叔的奖金,和伊戚一起分了。” 被提到的伊戚没在桌上,但他跟着来了,在夜市中如鱼得水,据说这半个月和阮和生一起做饭搭子。 “老板,来十份烤生蚝!” 兴奋的声音从烧烤摊旁边的推车前传来,穿了件黑色连帽短袖的青年一只手上是三串轰炸大鱿鱼,小拇指勾着一份炒粉,另一只手熟练地拿着手机扫码付款了。 循声看过去的六人:“……” 在他们刚坐下时,他好像还在麻辣烫店里埋头苦吃吧? 阮和生咬着羊肉串,含糊不清道:“光是吃就花了好多钱呢,伊戚。” 众人:“看出来了。” 他们敬佩地移开了目光,在他们眼前的阮和生吃得很香,腮帮子鼓鼓的,非常有感染力。 肚子忽然就咕噜咕噜起来了。 一群年轻人埋头苦干,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时不时又添一些烤串,乐得老板合不上嘴。 到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结了账,就准备离开仍然很热闹的夜市街。 从街头吃到街尾的伊戚吸溜着奶茶,似乎掐准时间一样和他们汇合。 “啪!” 前方的女孩从包里拿东西时,带出来的小瓶掉在地上,碎掉了,清淡的幽香迅速发散开来,给人心旷神怡之感。 一群人都齐刷刷的扭头看过去。 阮和生与伊戚表情略微怪异,庄铮反应最大,瞳孔地震后凑过去了,惹得其他人都意外起来。 女孩和她的同伴有点尴尬地蹲下捡拾碎片,旁边多了个男人,都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庄铮脸色涨红,“我想问一下,这个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女孩和同伴对视一眼,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说的,便热心道:“这是香薰精油,是昌江路九号公馆的独家产品,但不卖,给客人的赠品。” 同伴也说:“说是静心宁神,碎了还挺可惜的。” “是这样吗……谢谢你们!”庄铮感激地笑了笑,快速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我帮你们丢掉吧!”他匆匆起身,往边上的垃圾桶走去。 女孩和同伴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那香味我闻着很喜欢,”回到队伍的庄铮向大家解释,“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搭讪呢!”李振启说,开玩笑地锤了他一拳,“态度好僵硬,结果只是为了这个?” “不过闻着确实很好,感觉脑子都清醒了。”徐笑英说。 庄铮笑了笑,带过话题,没有说更多。 阮和生默默地看着他头顶。 在庄铮和那两个女孩交谈时,他脑袋上方忽然多了个悬浮的红色感叹号,随着他的脑袋转动配合地调整方向,在夜色中夺目无比。 而其他人明显看不见这个感叹号,相当吊诡的画面。 和他站在一起的伊戚歪了下头,又很快移正,露出微笑,并且不动声色地离庄铮远了一点。 香水的气味,在他的嗅觉里过于腥臭,显然是与灵异事件有关的东西。 无名书前几天上线了事件检索功能,可以预告灵异事件的参与角色。 非常实用的功能,但阮和生没想到会是这种宛如游戏NPC的表现方式……太有意思了。 * “九号公馆,民国风情,雅致香薰,带给您极致的梦幻体验——” 「场景:九号公馆 名称:《猛鬼公馆》 简介:庄铮为了寻找失踪的前女友,根据偶然得到的线索来到了九号公馆。 据说无人的房间有男女嬉笑,禁止出入的厢房被挂上大锁,院中的人影,枯井中的啜泣,香薰散发出的怪异香气似乎影响心智,无形的恐惧使人陷于癫狂。 他是否能找到自己的前女友?这个公馆,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 黄昏时分,天际飘着云霞彩带,色彩绚丽。 民国年间的公馆带有张扬的欧式风格,前后两进为回廊连接,主楼三层,副楼两层,红砖外墙被绿色藤蔓爬满,间或有暗红色的小花羞涩探头。 铁门外的庄铮握着手机,深吸一口气,穿过前花园青石铺就的小路,在入户雨棚下停留了一会,推门而入。 “欢迎光临——” 浓郁却不呛鼻的香气充满了让人沉醉的舒适感,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柜台外的待客沙发上,年轻人蹦了起来,欢快地问好,他模样白净,五官俊秀,穿着咖色衬衫与黑长裤,像校园剧里走出的邻家少年,温和可亲。 庄铮目瞪口呆,都顾不上令他记忆深刻的香气了:“阮和生?!” “哦,庄铮啊。”阮和生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上前引他去前台,“你是来这里住的吗?是网上订单还是现场支付?” “网上订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庄铮呆呆地跟过去,拿起笔开始写姓名电话时才想起问,“你在这打工?” “不啊,我和伊戚在这住呢。”阮和生自然地回答,“身份证让蒋姐姐刷一下吧。” 柜台后,在阮和生眼中头顶挂着红色感叹号的蒋姓女前台微笑着,敲了几下键盘后伸出手。 庄铮递过去身份证,更茫然了:所以你为什么那么欢迎得主动? “伊戚呢?”他一边填写登记表一边问。 “他不太舒服。”阮和生诚实道,“我太无聊了,就想和蒋姐姐熟悉一下。” “其实我才在这里工作了两个月。”蒋前台笑着说,还回身份证时和钥匙一起推过来一张纸,“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庄先生,这个住宿须知看看吧。” 庄铮拿过来一看,白纸黑字,字字清晰。 「《九号公馆住宿须知》 一、香薰是公馆特色,每个房间都不可更换,不可损坏,也不可私自带离; 二、管家随时为客人服务,如有需求,请按铃呼唤; 三、未经主人允许,不得进入其他房间; 四、本店按时提供一日三餐,均为自助餐,若想加餐,需获得公馆主人同意。 五、后花园中禁止采摘和践踏花卉,不可抛掷垃圾,请在亭中欣赏。 六、欢迎来到九号公馆!」 每一行字都很有道理,但在他眼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写着“可疑”。 “看上去都挺简单的。”他笑着收起这几样东西,“谢谢了,阮和生,你们在哪个房间?” “就在东边。”阮和生笑着说,“我带你过去吧,蒋姐姐,回见!” 蒋前台和他挥挥手,笑起来圆圆的脸颊上有小酒窝,看上去对阮和生甚为喜欢。 庄铮背着包跟上,心中感叹:这就是自来熟的威力吧,恐怖如斯。 …… 天井里绿意盎然,有一株高大粗壮的乔木在一角放纵枝叶,树荫遮住半边天空,在夏日提供了一处天然的阴凉。 而整个路上,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像是花香,又带着清新的草木气息。 “那个房间,怎么上着锁?”庄铮的目光停留在后面那进的一个房间,装作不在意地问起。 “蒋姐姐说里面放着公馆主人的一些东西。”阮和生表示这个我打听过,“据说是家族物品,也不好带走,就干脆锁起来了。” “是这样啊。”庄铮点头,“我来之前查了,公馆主人和经营的老板好像还挺有钱的。你和伊戚怎么会到这里?” 想到前几天晚上的事,他有些怀疑两人是特意来的,但特意来这里又能是什么理由? 总不能和他一样…… 他猜不出来干脆直接问。 “伊戚邀请我来的。”阮和生有问必答,“说是为了回报我让他借住过、并且带他一起吃好吃的。” 庄铮:“……这个答谢方式,是不是有点奇怪?” “有吗?我还挺高兴的。”阮和生在一处房门前停下,用“这个也不是什么大事”的轻快口吻回答,然后一指,“到了,我和伊戚的房间挨在一起,有事的话可以找我。” “谢谢。”庄铮一边刷房卡,一边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来的原因,“我是自由职业者,在家里实在没灵感,前几天出夜市不是……感觉那香气蛮好的,就来了。” “哦哦,我还没找工作。”作为刚毕业的大学生,提到工作,阮和生的表现清澈而愚蠢,“那祝你找到灵感!” 庄铮笑了笑,直到进屋都还心中黯然。 …… 他对阮和生说谎了。 在一年前,因为庄铮的工作不稳定,交往三年的女友温苑提出了分手,但他们对彼此仍然有感情,像朋友一样保持着联系。 可是,温苑却在一个月后失踪了。 她在一家日化公司上班,与集体公寓的租房只相隔一条街,却在转过街道的那一小会消失,巧合的是,那一段路的监控坏了。 温苑的同事在她没有上班的第二天发现不对,无法联系后直接报警,警方确定失踪后立了案。 被警察联系上时,庄铮刚结束昏天暗地的一单,他起初被视为嫌疑人,又很快被否定了作案的可能性。 比起情杀,拐卖更有可能是这起失踪案的真相。 但庄铮不信。 温苑和家庭关系不好,独自在外打拼,警惕性很高,非常注意个人安全,只是一条街的距离,她怎么可能会被拐卖? 还有监控,为什么就那一小段路,监控恰好坏了? 他去温苑的租房,找房东要了钥匙,想为她收拾东西,但他却在卧室里闻见了萦绕不散的香气。 一心想挣钱买房的温苑从不用香水,化妆品和护肤品也都是固定的牌子。 那种绝非粗制滥造、清淡雅致的香味,庄铮不知为何有些在意。 但坦白地讲,他并不觉得那香味有哪里会和温苑的失踪扯上关系,她在日化公司上班,沾染上某些精致的香气是有可能的。 之后的时间,他向温苑的同事询问过她工作上的事,多次向警方打听案件进展,在寻人网站上也发布过寻人启事……但一年过去了,没有任何收获。 他还试着找过私家侦探,却差点被骗了钱,举报之后获得了奖金。 普通人遇上案件,大概做不到像一样顺利地调查出真相。 庄铮都快绝望了。 直到夜市上那个香薰被摔碎,熟悉的、记忆深刻的香气唤醒了他的记忆。 他脑袋一热,问出了“九号公馆”,回家后迷迷糊糊地做梦,梦见了在一个房间看着他流泪的温苑,她身上满是血,裸.露的皮肤布满伤痕和淤肿。 梦中的庄铮愤怒而悲伤,气得当场惊醒,并着了魔一样,决定要去九号公馆。 现在的庄铮在九号公馆的房间里四处乱转,失望地发现屋内的布置与梦中的房间并不相同,而和网上流传的内部图片一样。 书桌上摆放着香薰,宁心静气的淡淡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庄铮在床边呆呆地望着,烦躁的心情好像被轻柔地抚平了。 眼皮越来越沉,几乎只在瞬息,他闭上眼往后一倒,在富有弹性的床上弹了弹,睡了起来。 * 明月东升之时,整座公馆都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房间的窗户亮着灯光,餐厅方向散发出的香气被卷入屋内,唤醒了饥肠辘辘的庄铮。 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活动肢体时听着咔咔的声响呲牙咧嘴,只觉得神清气爽……并且很冷。 墙上的空调没开,看来这个公馆冬暖夏凉,睡得真香。 也没有做梦。 庄铮出门时,看见阮和生站在树下,扒着那口被石板压住的井,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点都不怕虫子爬上身。 “庄铮,要去吃饭吗?”看见他的阮和生放弃了,笑着打招呼,“我给你发了消息的,伊戚自己跑去餐厅吃了。” “去吃吧。”庄铮笑了笑,带上门,“你刚才想爬上去吗?这个季节虫子很多的吧。” “这里驱虫做的很好。”阮和生开朗道,“你看,杂草都不多的,我都没见到鸟和虫子。” 庄铮环顾一周,忽然有点恍惚。 这个天井,和进来时,好像不太一样了? 但他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就像那种找茬小游戏,一眼看上去当然知道有改动,但需要画红圈的地方总是在大脑中自动纠正。 和阮和生一起走到餐厅里时,庄铮都还陷在困惑中。 伊戚坐在角落里的餐桌上,朝门口的两人挥挥手,就继续吃了起来,右手边的碟子堆的有半米高了。 而餐厅里不只是伊戚,还有一对男女,似乎是情侣,只是女方格外讨好身旁的男人,自己不吃,殷勤地为对方切牛排。 只是两人似乎都在看伊戚,在他抬头挥手时,两道目光飞快地移到餐厅入口。 庄铮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穿着休闲套装的男人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精心打理的光,容貌俊美,神情含笑,但鹰隼般的眼神却令人不快。 ……特别是,看见他身旁的阮和生时,那细微的神情变化,似乎笑得更开心了。 他搜刮了一下词语库的形容词。 嗯,油腻。恕他只能想到这个词。 男人很快收回视线,咬住了女伴送到嘴边的牛肉,现在他看上去不只是油腻,还多了一种“没有手的健康人”的愚蠢气质。 而在庄铮思考这人是什么意思时,阮和生对其他人毫不关心,和他一起穿过餐厅的桌椅,径直坐在伊戚对面。 “这些我都拿了。”伊戚咬着叉子说,他看上去很中意自己面前的蛋糕,“你拿些这个时间应该吃的食物吧。你也是。” 早在夜市时,庄铮就已经和其他人一起惊叹过他的食量了,此刻只是眼角一抽,并感叹这人竟然还能提醒他。 “庄铮你先去拿吧。”阮和生说,他拿起了多余的叉子,往蛋糕上一戳,“我尝一块。” 庄铮无奈地点头,转身走向餐台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人影。 披散下来的长发,衬衫长裤的工作套装,以及—— 看向他时、露出的脸! 脸上布满血污,却是他十分熟悉的人。 他蓦地扭头,眼前因情绪的剧烈变动闪烁着黑色的光点,但再一定神,餐厅里没有多出任何一个人。 视线落下去的方向,是那对男女所在。 庄铮呆呆站在原地,“温苑”二字在喉边堵住,让他难以呼吸,他确定那不是幻觉。 ——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温苑是不是死了? 如果有,出现在那桌的温苑,会是因为什么理由? 九号公馆(二) “啊?”…… 恍恍惚惚的庄铮没拿多少菜,坐到桌前也只是机械地扒饭,味同嚼蜡,并且忍不住数次扭头去看那对男女。 “怎么了?”同样盛了饭菜的阮和生关心地问,“胃口不好?” “……不是。”庄铮回神,赶忙摇头,“那两个人……好像一、直在看着你们?太奇怪了,你们最好别搭理。”他叮嘱道。 他无法否定那个温苑是幻觉——以此为前提,按照传统观念,鬼魂通常会出现在与自己死亡有关的地点或人物身边,那两个人……特别是那个油腻俊男,搞不好是危险分子。 而且真的是在看着这边! 他看过去好几次,那男的表情都渐渐轻蔑了!似乎以为他看中了女伴…… 最好别这么以为! “油头粉面,眼神恶心。”针对庄铮的建议,伊戚用如同鞋底踩到口香糖的口吻说道,“竟敢用那种目光看我……还有阮和生,令人不快。” 说着“令人不快”,但他的神情却没多大变化,蛋糕吃完又开始吃中式糕点;而垂下的眼睫所遮挡的眼珠,冰冷而无机质。 “这世上的人多种多样啊。”阮和生发出奇妙的感慨,倒是应下了庄铮的话,“那种人我没事肯定不会搭理的。” 紧接着,他似乎特意把自己盘子里的一块咕咾肉拣进了伊戚的碗里,并肉痛地分了一块软嫩无刺也无皮的鱼肉。 庄铮被他突然的举动噎住了,又看到伊戚高高兴兴地笑着拿起筷子,一时间忘了自己还要说什么。 ……说实话,阮和生也挺能吃的,他和伊戚在那天之后做饭搭子而成为朋友,或许是意气相投? “你们注意点就可以了。”他没有多说,不再去看那边,开始赶吃饭进度,“有事记得联系我。” “好——”阮和生笑眯眯地扒饭。 而伊戚忽然抬头,似乎无意间瞥了那个方向一眼,无人看见的黑雾在男人身后晃了一圈,又裹挟着什么去往屋外。 * 那两人虽然表现不对劲,但在三人未吃完前就离开了。 庄铮对此松了口气,他目送阮和生与伊戚回房,自己则穿过走廊,想找前台的女生打听一下那个男人。 “他姓杨,名字不知道,其他人叫他杨总,是公馆主人。 住的房间……是特意空出来的,系统上没有记录,但就在后面那进的二楼。” 蒋前台这么说,并表示自己不知道更多了。沙发上坐着一个男生,似乎并没有关注他们的交谈。 庄铮失望地告辞,看到被走廊下仿古灯笼照亮的天井,乔木枝叶扶疏,皎洁的月亮被云层遮住,让这方天地忽显逼仄。 “呜呜呜……” 在他盯着阴影处愣愣出神时,耳边忽然有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环绕开来,在黑夜中极为诡异。 不是温苑在哭。 这是庄铮的第一反应,随后他才感到惊恐,鸡皮疙瘩掉一地,眼前的天井在此刻像极了民国背景的灵异片,而他则是主动送上门的倒霉蛋。 但他仍然注意到,声音似乎来自于那棵高大的乔木,不是树冠上,而是树下……那口井? 嘶—— 井中埋藏着惨白枯骨的事情和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而同样浮现出的,则是先前阮和生扒着井边的那一幕。 那真的是想爬上去吗? 哭泣声渐渐地弱了,浑身僵硬的庄铮吞了吞唾沫,目光在房间和那口井之间来回。 最终他决定回房间,并思考如果这地方真的闹鬼,自己该如何劝说阮和生与伊戚离开公馆。 在他转身的瞬间,走廊上的灯笼无风自动,暖黄的光亮漫上血纹,如同一只只残酷的眼睛盯视着猎物! 被石板压住的井中,有细碎的抓挠声响起,好比节肢攀过坚硬的岩石,却无人听见。 * 而他左边的房间里。 “那个男人的名字是杨旭文,是一个憎恨女性、男女不忌、心理变态的罪犯,这个公馆是他妻子的遗产。” 被庄铮记挂的温苑,正在黑雾下方,木然地叙述着自己知道的、并且能说出来的事。 一身血衣、发丝凌乱的女生深深地低着头,她意识不算清晰,只是出于对强者的恐惧而听从命令,回答了前方姿势随意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的问题。 桌边的仿古灯盏散发着暖黄的光亮,为一身黑衣的青年蒙上一层柔软的薄纱,使他看上去温和又无害;却冲不散映在墙上不成人形的影子带来的惊悚感。 ——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 即使已经死去,前一段时间才忽然以死前的形象苏醒在这个世界,温苑迟钝的意识反倒在此刻缓慢地运作起来。 “男女不忌的意思……”黑衣青年似乎有点理解上的困难,他歪了下头,“对同类的食欲,人类原来没变吗?” ……什么食欲???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温苑彻底清醒了。 然后她想起一切,表情渐渐扭曲。 庄铮那个傻缺,为什么会来啊! ……不不不对,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面前的非人类会和庄铮来这里?怎么认识的? “你在想什么?”青年好奇地问她,“在我面前发呆,醒来就不怕我了?” “……”温苑果断滑跪,满身血污也遮不住她的紧张,“这个呢,不好意思,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希望先生您能理解一下并听我为您介绍基本情况……” 一边说一边抬头,在看见对方模样之前,她蓦地闭嘴。 糟糕,习惯性地拿出来应付难缠甲方的套词了! “原来如此,死掉也深入灵魂的社畜本能吗。” 黑衣青年“学到了”的话让她害怕之余,既悲伤又无语。 温苑:听上去好悲惨啊我……还有,单纯的感叹,更像嘲讽了! “对不起!”她低头道歉,“我在想……您,为什么会来这里?” “香薰。”伊戚指了指书桌上与灯盏并排的木质小杯,语调微扬,“全部都是怨气的东西,这个时代,人类的别出心裁看来不只体现在科技上。” “我觉得这可能不算别出心裁……是丧尽天良。”看见香薰的温苑干涩道,“香薰的原料来自于后花园,而泥土之下,是尸骨。” “我想请求您,先生。”她下定决心,“能让庄铮离开这里吗?还有您的那名同伴,接触那些事对他们太危险了。” “庄铮不是你引过来的吗?”伊戚说,“他身上有你的气息。” “怎么可能!”温苑争辩道,却又在听到他的第二句话后愣住,“我的气息……什么意思?我引过来的?可我之前一直都不清醒——”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的脑袋猛地炸开,血液与脑花飞溅,在墙壁、地面溅出狰狞的痕迹,空荡荡的躯体不再清晰,而是如雾般波动。 如同一个开关,在第三视角下,天井中漫出血色藤蔓,红潮从泥土爬上走廊,遍布建筑物的外壁,藤上有密密麻麻的花苞欲绽未绽,月亮被云层遮住,走廊上的灯笼仍留有空隙,轻轻地晃动着,全数转向一楼的某个房间。 整个公馆瞬息间天翻地覆,成为被血藤包裹的餐盘。 哭泣自井中、自后花园的土地下传出,幽幽地回荡在公馆中,当有人察觉到那一瞬间的变化时,它就会钻入任何具有听觉的生物耳中。 公馆入口的前台后,女员工和沙发上的男生一脸惊悚地互相对视,然后跳起,明显是熟识的样子。 “为什么诡域突然激活了?!” “诡域激活?”有人从走廊边探出头,好奇地盯着他们两人,“你们知道这地方是闹的什么鬼吗?” 受到突惊的两人嘎了几下,咳嗽着喘气。 “——你现在才是闹的什么鬼啊!”蒋姓女员工怒吼,顾不上礼貌,喊出对方的名字,“阮和生!” 黑发灰眼的年轻人笑得没心没肺,道:“别生气,蒋姐姐,我只是敏锐细心地发现了这个公馆的不对劲而已!” * 黑雾形成的屏障挡在伊戚面前,他面色不变,笑着歪了下脑袋。 失去脑袋的温苑呆立在原地,从她的裤脚往下,一只蚜虫爬了出来。 它有指甲盖大小,与普通的蚜虫截然不同,微绿的身体表面在昏暗的房间中毫不起眼。 它录下伊戚的面容,随后它向着门缝的方向前行。 乌黑的细绳如同毒蛇在它身后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它,毒液注入其中,强势而嚣张地顺着它与某个存在的联系,快准狠地夺取了一部分力量。 与蚜虫相连的另一个意识惊怒无比,反应快速地斩断了联系。 能量的对冲让小小的一个蚜虫尸骨无存,凝结其形体的力量被黑雾收集又过滤,嫌弃地塞给了呆立的无头灵体。 头颅缓缓在空腔上凝聚,温苑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从椅子上站起的青年,又被地面与墙壁的惨状吓了一跳。 黑雾在咀嚼夺取的那部分力量,伊戚快乐地眯起眼:“哎呀呀……来这里果然是对的。” 受规则限制,现实中诞生诡异的条件十分苛刻,除此之外,像温苑这样心有怨念却仍保持生前思维的非实体,通常称之为“灵体”,与诡异完全搭不上边。 弱小到伊戚甚至不愿纳入食谱。 而作为灵体,温苑本能地对伊戚感到畏惧,她不敢深思对方欣喜的话语,战战兢兢地退到门边,小声道:“请问……发生了什么?” “你刚才脑袋炸了。”伊戚轻描淡写地说,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 温苑:“啊?” 九号公馆(三) 特殊事件管理局…… 奇怪。 庄铮费解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无信号。 这个公馆虽说位置僻静,但不可能连基站都连不上吧?而且这里的WiFi他也连不到。 阮和生发给他的信息是19:36,这时候网络正常,大概20:56时,他们从餐厅离开了。 现在是21:05。 他抓了抓后脑勺,说是有问题可以喊管家……但还是去外边走一圈吧,看看是这个公馆还是自己的手机有问题。 起身的时候,眼角扫到被随手放在桌角的告示单,与此前所见的细微不同让庄铮低下头,凑近了看。 映入眼帘的变化让他睁大眼睛。 白纸黑字的印刷文本,此刻悄无声息地显出被更改的模样,血色的划痕涂抹,更改或新添使文字呈现血液流淌般的质感。 「《九号公馆住宿须知》 一、香薰是公馆特色,请不要破坏; 二、管家只为公馆主人提供服务; 三、公馆主人喜欢客人互相拜访,如果人类离开房间,一定要拜访公馆主人; 四、本店不为人类提供食物; 五、后花园没有亭子,只有景观池。 六、欢迎来到九号公馆!」 鲜红的色泽几乎要穿透纸背,刺眼得令人心惊胆战。 庄铮用力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后全身都麻了。 真的假的? 本来的告示就可疑,现在这个可疑的不得了啊! 和天井里的哭声、断掉的信号组合在一起,完全就是货真价实的鬼故事了! 他手抖地抽出纸捏住这张荒谬的告示,咬牙挎上包。 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是行不通的! 上面说在房间里会有客人来拜访……不知道是人还是鬼,果然还是出去找其他人比较好! 不知道阮和生与伊戚,还有公馆的其他人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开门时他略觉怪异,彻底拉开后扑啦啦断掉的血红藤蔓与叶子扑面而来,没有立锥之地的走廊和天井也出现在视线中。 庄铮:“……?” 是他开门的姿势有哪里不对不对吗? 他住的不是聊斋里的古寺吧! 他踌躇不前,不敢发出声音,这样荒谬而毫无征兆的变化,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因素都令人震惊。 “吱——”枝叶被扯断,他左手边的房间被拉开门。 门边的伊戚对着循声望去的他弯眼,道:“阮和生去了前台。” 黑发青年如此平静,庄铮吞咽了一下,把刚生出的恐惧吞进肚子里。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小声地问,举起手中的纸,“它上面的字变了,而且也没有信号联络外界。” “有人会解释。”伊戚说,随后坦然自若地迈出门,踩过地面的藤蔓,“避开花苞。” 庄铮忙不迭跟上去,踮着脚身体僵硬。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后已跟着一个灵体。 温苑看着他,无语又后悔地叹气。 伊戚说她脑袋炸了,她看着惨状相信了他的话,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像气球。 据说她之前被暗中控制了,脑袋炸了一次又恢复,只觉得更加清醒。 杀死她的是杨旭文,让她不清醒的情况下跟随对方;控制她、引诱庄铮来到公馆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看向最前方的黑衣青年。 说实话,在餐厅的时候,因为意识不清,温苑并没有过多注意角落里的三人。 结果,最漂亮的这个男人也最危险,她都不知道对方是否是人类。 但目前看来……应该不是坏家伙吧? …… “事情我大致明白了。”前台大厅的沙发上,年轻人双手交叉,神色认真,“我会配合你们的!” 蒋姓女员工——本名姜召秋,与旁边以客人身份入住的男生郑丰对视一眼,按了按眉心。 “你不用太紧张,阮和生。”她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说,“放心,民间遵纪守法的奇人异士并不会强制收编。” 在四分钟之前,受惊的两人为阮和生展示了他们的证件,表明其属于官方特殊事件管理局的成员身份,随即简单叙述了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这间公馆充满怨气,他们怀疑曾发生死亡事件,于是与本市公安机关合作,决定实地调查。 杨旭文是本市的新生代企业家,在十年之前,他是首富卢宇的女婿,这个公馆是首富独生女卢云芳的财产之一。 七年前的清明节,卢宇和卢云珺在回乡祭祖的路上遇见泥石流,与同行的司机和保镖一同失踪,并被判定为死亡。 作为卢云珺的配偶,杨旭文继承了绝大部分卢家的财产,他另起炉灶,却使用的是卢家的资源和人脉。 死人不会说话,活人遗忘得太快,商场上只关注实力。 以致于杨旭文这几年在大众的认知中完全就是中的总裁(主要是他的长相和年龄),在本市网络上还有点小名气。 姜召秋用“蒋秋”的身份在九号公馆工作两个月,基本只被安排上午的班,这里的监控很多,工作人员稀少,从表面上看,它只是一间高档的住宿酒店。 而从外部观察,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人或物被带入其中。 “而我们发现,那些怨气也不知为何消失了。”郑丰插话,他是一个略为沉默的男生,眉眼间神色淡淡,“所以在得知杨旭文今天会来这里后,我装作客人来了。” 杨旭文一定有问题,在现在诡域激活、无人可进出的情况,无疑是证实了两人一直坚持的观点……但今夜太出乎意料了。 “除了郑丰、你和两名同伴,这个公馆内已登记的住客还有两人,加上杨旭文和他的女伴。”姜召秋皱着眉,“那两个与杨旭文是商业伙伴,在后面楼房的副楼二层。我们得快点找出这个诡域的核心。” “没问题!”阮和生竖大拇指,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和伊戚,一定能解决诡异的!” 他看上去在闪闪发光。 姜召秋&郑丰:“……” 自信也算好事吧,至少胆子大。 “你的朋友们……”说到这里,姜召秋也顺势提起,“我们还是快点去找吧,而且也不知道这个诡域的真实模样。” 脚步声从走廊间响起。 “天井和建筑物的表面,都爬满了红色的藤蔓。”刚穿过走廊进来,庄铮就听到了这样的疑问,连忙回答道,“诡域——这个名字太合适了,突然就变得好怪啊!还有这个告示也变了!” 姜召秋和郑丰一惊,站了起来。 他们专心于应对阮和生,竟然没有及时发现这样显眼的文字变化——那些告示就放在前台的电脑边。 对两人视若无睹,黑衣青年走到阮和生所在的沙发后,弯腰侧头,笑道:“我邀请你来这里,算好事还是坏事?” “算缘分吧。”阮和生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也站起来,“好了,我们一起,就像之前那样。”他信任地看着伊戚,神色真挚。 “好啊。”伊戚答应得毫不犹豫。 于是姜召秋和郑丰不得不又一次进行了解释。 “那个……这么告诉我们真的好吗?”庄铮有些不安地举手,“特殊事件管理局,听上去像秘密机关啊。” “这个没问题。”郑丰说,“在诡域降临前,我们出于谨慎向警方询问了你们的信息。与我们对接的是乔警官,虽然他不知道特管局。” “那真是太巧了!”阮和生合掌,“不过之后遇见其他人,是不是要谨慎一点?” “对。”姜召秋点头,“希望你们配合。” 庄铮与阮和生都应了下来,一旁站着的伊戚也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们看过了发生变化的告示,觉得有必要找到杨旭文——他是“公馆主人”。 虽然大家都认为这个有待斟酌……但至少对方在法律上确实是,找到对方才能确定。 * 发胖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回味着先前的美妙体验,屋内灯光黯淡,尽显暧昧,与柔和熏香一起催人入眠。 冰冷的尖锐感从被子底下刺入右大腿外侧,快睡着的男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以为是不小心带进被子里的什么东西。 直到尖锐便为刺痛,细针扎入皮肉的触感太过清晰,他恼怒地坐起,大力掀开被子。 “——” 他与一只拳头大的绿色蚜虫对上视线。 刺吸式口器切实地扎入肉中,有深红色的液体在空心小针中流动,让人下意识便觉得“它在吸取血液”,从而头皮发麻。 “啊——!” 中年男人本能地惨叫出来,并随手拿起枕下的手机猛地朝蚜虫砸下。 这样的事情同样发生在其他房间,与他相邻的另一个人,以及在主楼三层住下的杨旭文所在。 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的男人挥着暖水壶,将床上的蚜虫砸成肉酱。 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女伴跌坐在地上,她裹着浴巾,花容失色,无力到站不起来。 杨旭文丢开水壶,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色涨红,因为是在要开始夜晚运动时受惊,他恼怒极了:“管家怎么回事?!这么大的虫子到底从哪里来的!” 他目标明确地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叮——” “叮叮叮——” 他紧皱眉头,再用力:“叮叮叮叮叮叮——” 没有人接起。 “艹!”他爆了粗口。 “杨、杨总……”女伴颤抖地说,“我们要不要先换上衣服?” 杨旭文眼睛发红,拿起边上的烟灰缸就朝她丢来:“不用你指挥!” 木制烟灰缸的一角砸中了女伴的脑袋,使她身体后仰,后脑勺重重撞在衣柜上。 屋内两声巨响,而她白皙的额头与后脑勺都渗出血迹。 女伴伏在地上,不再说话了,只是身体瑟瑟发抖,柔弱又可怜。 杨旭文重重地哼了一声,绕过床铺,走向靠近门边的衣帽架,一边穿上外套,一边不耐烦地道:“我出去找人,你就在这里待好,知道吗?” “……我知道了。”女伴用忍耐般的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样畏惧而不露出面容的反应令杨旭文感到不快,但他更反感床上那摊蚜虫肉酱——像山葵酱一样的绿色粘稠物。 他前几天才和商业伙伴去吃了鱼生! 恶心,反胃。 他穿上裤子,愤怒地拉开了门。 在他面前的走廊、栏杆都爬满长着花苞的红色藤蔓,一只只蚜虫默默地盯着他,然后挥动肢节,猛地扑来! “啊——!” 一声尖叫响彻整间公馆。 九号公馆(四) 召唤管家 杨旭文房间的门半开着,红色藤蔓格外茂盛,却并没贴在门上,而是在栏杆和房檐之间织成一张网,显出门前那一小片的空地。 ……还有掉在地上的外套和长裤。 等几人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避开花苞来到杨旭文房间门前时,便看见了这样的画面。 大家:“……” 门打开了很正常,人遇见危险也很正常,但衣服被扯下来丢掉正常吗? 谁干的?藤蔓干的?诡异操控藤蔓干的? ——不能细想啊! 房间里还亮着灯,想到之前的叫声属于男人,姜召秋打头阵,先探头进去瞄了一眼。 披着毛毯的女伴背靠床头柜,和她对视,惊恐地瞪大眼睛。 “你没事吧?”姜召秋示意身后的几个男性都别进来,快步过去,看见对方额头的血迹,又看到地上的烟灰缸,表情微微一变,关切地问道。 女伴摇了摇头,她死死地咬着唇,面色惨白,看上去受惊极大,以致于话都说不出来。 姜召秋安抚她换上衣服,同时也将目光放在床上那摊绿色粘稠物。 看有点恶心,甚至凑近了看后,能看到类似于昆虫肢体的小碎片。 她拧起眉,缠上整间公馆的血色藤蔓与长着的花苞,如果有虫子,那么确实符合一般规律。 但这么一大滩……不会是变异的虫子吧?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前方的窗户传来,姜召秋抬起头,看见从窗帘后爬出的好几只绿色蚜虫,瞳孔地震。 好大! 真的变异了! “啊——!” 在几只绿色蚜虫朝着她扑过来时,她身后的女伴尖叫起来,姜召秋连忙搂住她,往房门口躲去。 郑丰留在后面,听见声音刚要焦急地探头,就看见最前面的阮和生一个箭步上去,与姜召秋两人擦肩而过的同时,拿起了衣帽架。 实木雕花的衣帽架像一棵小树,被年轻人挥舞得嚯嚯生风,那些拳头大的蚜虫全部或是被刺穿,又或者是被打出去,瞬息间没了活力。 滴滴嗒嗒的粘液从它们身上滴落,因其模样更为怪诞。 庄铮全程表情空白,目光跟着实木衣帽架放回地上,忽然腿软了。 好、好大的虫子! 本来长着茎干上密密麻麻的蚜虫就够可怕了,变大之后简直让人动都不敢动了—— 在他快站不住的时候,后衣领好像被人提了一把,迫使他扶着门框站稳了。 但当他回头时,身后并没有人:伊戚靠着另一边,郑丰都快挤进去了。 错觉吗?他半是迷惑半是担忧地转回去,紧张地看着阮和生,又去看被姜召秋护着的女伴。 温苑在他身后有些新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阮和生与特殊事件管理局的两个人,都看不到她;她自知是力量不够,但刚才去拉庄铮时,竟然能碰到。 她看一眼伊戚,有心想问,但见他完全没看这边,还是忍住了。 屋内此时也平静下来。 “杨旭文失踪了,搞不好其他房间的人都遇见了一样的事。”郑丰说,“互相拜访的难不成是虫子吗?” “那真是太可怕了。”阮和生叹息,真情实感地担忧道,“希望他们不要在害怕中出门。” 其他人都忍不住来回看了看他和衣帽架,以及蚜虫的残骸,觉得他确实有资格这么说。 和其他人在一起时,伊戚总是懒得说话,显露的冷淡与那张脸配在一起,让他在光下像极了颜色鲜艳的泥塑木雕。 他站在门口,无聊地接话道:“如果出门的话还好一点,至少不用重复麻烦的步骤了。” 其他人默默地看他:……公职人员还在这里,这样毫不掩饰的恶劣发言真的好吗? “稍微耐心点吧。”阮和生天真地笑了,似乎觉得这只是一个玩笑般的抱怨,“无视过程,只奔着结果去可不算好习惯。” “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伊戚耸了耸肩,黑眼睛扫视屋内,笑意浓郁,“那么,也该出发了吧?” “当然。”郑丰点头。 据阮和生所说,伊戚和他都是掌握一定能力的人。 但现在没有验证,他和姜召秋依然认为他们是需要保护的对象。 只是口头上的话算什么呢? 至少现在的这三人都配合极了,而不是在惊恐和愤怒中无法接受现实,给他们的工作添麻烦。 女伴受惊不肯开口,但当他们要走食物,还是脚步坚定地跟了上来,并给了姜召秋一张磁卡。 磁卡是白色的,在光下有着金色的纹路,与公馆的房卡不同,看上去用处颇大。 “这是杨旭文的?”姜召秋作为唯一的女性,担起了和她对话的工作,“你知道这是用在哪里的吗?” 女伴点了点头,又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之后去问那两个住客应该能有答案吧。”竖着耳朵的阮和生插话,“既然是商业伙伴,都在公馆里了,肯定知道一点消息的!” “……也行。”姜召秋无奈地点头。 * 令人不意外的是,那两个住客也都消失了,他们打开了门,并且身上的衣服都被扔在了门口。 大家盯着地上的衣服沉思,这回不觉得奇怪,是真的困惑了。 连着三个人,都把他们脱干净,不会是要拿去晒腊肉吧? 干这事的诡异口味真怪。 “花苞……好像开了一点?”庄铮被两张床上都有的绿色粘稠物弄得浑身发麻,退到走廊上观察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对其他人说,“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他还闻见了和那些香薰气味相似的清淡香气。 阮和生捏住下巴,没太关注这个,而是望着楼下的花园:“这个也没办法……只能找到根源了。说起来,原来的告示上说要在亭子里看花,变了的说只有景观池,这个好像是最明显的不对?” 后花园真的有一个景观池,只是在昏暗的夜色下,水体并不清澈,浑浊又平静,像深不见底的洞窟。 而那些围绕着水池的花株,密集如麻,只有及膝高,却同样诡谲。 后花园及整间公馆外的景象一片正常,但无论是月亮还是云层,都显得死板僵硬,就像贴上去的图层。 这并不好看,但阮和生却看得专心致志的,似乎很好奇那个景观湖,而在眼睫眨动间,他有一瞬间面露不忍。 温苑也入神地看着下面的后花园。 姜召秋和郑丰简单商量了几句,告知几人他们的决定。 “既然那三个人已经失踪,那么我们应该以离开这里为前提,找到他们。” “就算是尸体?”伊戚笑眯眯地问。 “当然。”郑丰一本正经,“谁都不想悲剧发生,但要以最坏的结局思考,我们所有人都是。” “乐观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嘛。”阮和生的言辞积极健康,“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姜召秋举了举她从前台带出的袋子:“里面是所有房间的房卡,随便去哪都行,但我和郑丰想先听听你们想法。” 庄铮果断弃权:“我想不出来。” 伊戚无奈摊手:“我更想一个人行动。” 女伴默默盯人:“……” 阮和生快乐举手:“那么——召唤管家吧!” “请说出你的理由。”郑丰严肃道。 “纸上说离开房间后要拜访公馆主人,证明公馆主人是想见我们这样的勇士的!”年轻人言之凿凿,“所以,为公馆主人服务的管家,为了不让主人陷于等待的焦急和失望,一定会带我们去的!” “……”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伊戚是第一个捧场的。 “我赞同!”他一边鼓掌一边笑得弯下腰,“而且为了让公馆主人满意,我们总得向管家打听一下它的喜好吧。” 他的补充让气氛更沉默了。 大家的心情一言难尽。 逻辑能在这个方面圆起来吗? 听上去没有不对,但能圆起来才是奇怪的地方啊! “有道理……”姜召秋咳嗽一声,勉勉强强地表达了同意,“那就直接在这房间里按呼叫铃吧。” 毕竟只是猜测,她和郑丰还是谨慎地给几人分了一张符箓。 “这是防护用的,能抵挡一阵攻击。”郑丰讲解时特别看了两眼双双兴奋的伊戚与阮和生,无语地道,“好好收着,最好不用上它。” 庄铮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犹豫道:“既然连符纸都有,那种阴阳眼、涂牛眼泪的见鬼方法是不是都是真的?偶然见到鬼,也有可能吧?” “半真半假吧,一时间说不清。”姜召秋说,“你……?” “我其实是为了找人才来的。”事到如今,庄铮还什么都不说就过分了,“我的前女友温苑,一年前失踪了,她房间里的香气和这间公馆的香薰很像。 本来一直没注意的……但前几天,我梦见温苑了,之前在餐厅里,还在杨旭文身后看见了她。她好像一直跟着他。” 温苑:不,现在我在你身后了。 说不定真正面对面时,这个怕虫子的男人会吓得晕过去。 她苦中作乐地想,听到他人口中的信息,总觉得没有的心脏都隐隐作痛了。 什么失踪……她死了啊! 被该死的杨旭文和一群人渣弄死的!骨头都被埋进后花园成了花肥! 伊戚没关注其他人和庄铮的交谈,侧头看着温苑。 死前模样的灵体因情绪起伏而怨气弥漫,看上去随时能蜕变为诡异——当然,是没有理智、只有渴求血肉和负面情绪这一念头的最低级诡异。 但奇怪的是,她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甚至隐隐和庄铮有联系。 伊戚想了又想,阮和生知道的一些东西……在温苑还活着、这对男女保持着情侣关系时,不会出于好玩,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建立了契约吧? 那个诡异操纵温苑托梦,不是靠血缘,所谓的感情也不可能……那么只能是有契约了。 “我们会关注这件事的。”姜召秋对庄铮承诺,“这间公馆的问题,足以让杨旭文身败名裂,如果你的前女友真的……那么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但死去的人就是死了。 “谢谢。”庄铮闷闷地说,“抱歉,浪费了时间。” 他们按响了呼叫铃。 九号公馆(五) 做人做诡都要认真…… 被召唤来的管家不是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血色藤蔓蠕动起来,组成穿着执事服的人形,脖子上方是脑袋大的蚜虫,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以令人窒息的行动力表示了欢迎。 庄铮:“为什么冲着我来?!——嗷啊啊啊啊救我!救我!” 被拥抱住的他和蚜虫脑袋面对面,用尽全身力气后仰成弯弓,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温苑扯住他背包往后拉,急得原地跺脚:“因为你这傻缺是最怕虫子的!” 郑丰和姜召秋也僵硬了,结结巴巴:“啊、啊啊啊啊我们来了——” 没有攻击意图吗?! 对着那颗蚜虫脑袋,全身都酥酥麻麻的啊! 他们绕到背后,抱住管家的腰死命往后拽。 而蚜虫管家不动如山,深情地仍想将庄铮抱入怀中,似乎想用尖锐的口器给他一个亲吻。 伊戚在边上旁观,笑得很不客气:“哈哈哈哈,好热情啊!” “伊戚——别幸灾乐祸啊!”蹬着地的庄铮悲愤地惨叫。 温苑敬佩地对直呼其名的前男友比了个大拇指,退开给跃跃欲试的阮和生让出位置。 年轻人扑上去,用右手从房间床头抄起的烟灰缸,给了蚜虫脑袋一个大逼兜。 庄铮眼睁睁看着烟灰缸与自己的脑袋擦过去,发出了破音的鸭子叫:“嘎!” 伊戚在旁边海豹鼓掌:“厉害!” 蚜虫挨了一下,落到地上,半边身体都瘪了;管家身体一歪,藤蔓受了惊般缓缓活动起来,如同冬眠初醒的蛇。 感受到这些动静的庄铮叫得更惨了,他连滚带爬地从管家怀里出来:“不行——yue——太近了!” “如果蚜虫会说话,那么它一定会对公馆主人说——”阮和生严肃地说,好似下一句是至理名言。 “「我来组成头部。」” 大家被他不合时宜的冷笑话冻到了。 只有伊戚跟着乐:“那么管家在带头冲锋?” 掉在地上的蚜虫没有死,微微动弹间散发出一股腥气,而与此同时,没了脑袋的人形歪歪扭扭走起来,不远处,四面八方被抓挠的密集声音由远及近,听得人心里发寒。 大家:“……” 大家异口同声:“你们两个别乐了!跑啊!” 阮和生一把拉上腿软的庄铮,跑起来时还乐呵呵的:“哇,这是倾巢出动吧!如果拍成电影一定很壮观!” 绿色蚜虫组成的潮水和血色的藤蔓在身后喷涌而来,气势汹汹地追着前方的几人。 庄铮腿打颤地跟上,胡言乱语:“我们是主角团吗?这些一冒出来,不像灵异像怪物片了!” “你是主角哦庄铮!”阮和生还有闲暇对他竖大拇指,面不红气不喘,“惊讶吧!” “别这么随便地把我捧上C位啊!你和伊戚更像好吧!” “不。”前头的伊戚扭头,笑眯眯竖起食指,“我是反派!” 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姜召秋和郑丰好气又好笑,他们把女伴夹在中间,随时注意着不让对方落下。 明明是闹鬼的事,怎么气氛这么欢乐? 整间公馆的血色藤蔓都活了过来,离开盘绕的柱子和地面,组合成蟒蛇般纠缠在一起的藤团,甚至还会从四面八方疾射而来,如同被惊扰的怪物。 庄铮被拽着躲过一次袭击,发现自己是几人中最拖后腿的,一时间羞愧难当,想着自己活着出去后要不要去健身……之前还惨遭杀人魔殴打,是不是得培养一点反抗能力了? 他们几步从楼道里蹿出,跑进了餐厅。 玻璃大门合上后,那些蚜虫和藤蔓翻涌而过,却像是忽然失去了目标一样打转,很快就散开了。 庄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有余悸:“这些鬼东西到底是想干什么?” 与他们之前进来时相比,餐厅此刻像是时间被快进了,瓷白的桌椅积上灰尘,门窗爬上铁锈,灯泡也蒙着尘埃而光亮黯淡。 他打了个哆嗦。 “诡域都会是这样吗?” “或许。”姜召秋耸了耸肩,“毕竟是诡异的地盘,不可能和活人眼中的一样。” “不一样。”郑丰也观察完了,“厨房那边,是不是不太对劲?” 女伴紧挨着姜召秋,身体微微发抖。 几人望着厨房那边亮起的血红灯光,想起告示上说的不为人类提供食物。 “不为人类难不成是为了诡异?”庄铮忍不住吐槽,“它们还会聚餐和待客吗?” 他不愿深想诡异的食物是什么。 “就是这样!”伊戚赞同了,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看,“毕竟诡异有人类的知识嘛……不知道会有什么好吃的。” 用非常自然的、似乎在美食街上探店的口吻,他这么说道。 众人:“……” 一个只是有一点熟,其他的也才今夜刚认识,大家都下意识地去看似乎与他合拍的阮和生。 说点什么吧!这种话太难接了! 观察完环境的阮和生迎接着他们的视线,迷惑地歪了歪头,随即顺着他们的暗示看向伊戚,神色恍然大悟。 “这地方又老又旧的,卫生问题不能保证。”他一脸认真地说,“而且这么晚了,也没什么可吃的吧。” 众人一时无语。 “说的也是。”伊戚若有所思地点着脸颊。 大家在不好描述的心情中去厨房浅浅地查看了一下。 出乎意料,并没有什么不是人的东西,只是料理台上布满暗红,似乎色泽浸染日久,难以清洗干净,隔着玻璃窗都能闻见腥臭腐朽的味道。 伊戚深沉道:“果然卫生有问题。” 大家:“……” 你还想着啊。 * 在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时,阮和生习惯性地捏了捏额发。 厨房的红色很容易让人想到肢解和烹饪,无疑又是悬疑惊悚的情节。 这个诡域中,应当有一名厨师,只是诡域才激活,并不能到达这个世界。 庄铮是在夜市后梦见温苑,据她自己所说,她模模糊糊地醒来,应当有一个月了。 无名书所说的诡异入侵,他从之前的三次故事推测出了大致规律。 第一,外来诡异选择的现实场景,一般与他们的诡域类似。 医院、地铁和孤楼……大约是覆盖起来更便于瞒过本世界规则,也利于吸收恐惧情绪。 第二,外来诡异不是依次降临,只是诡域激活的时间不同,或许有一定的条件。 而无名书并不能在一开始就展示全部的信息,它同样受到限制。 第三…… 他侧过头,看向同样移来视线的伊戚。 抛去艳丽夺目、堪称完美的外表,那双瞳孔的乌黑无法让人想到任何闪亮的东西,映入其中的万物再有活力,都随时会被粘稠的沼泽所吞噬。 那是即使当它的主人露出柔软的、快活的笑容,以毫无违和的态度与人类相处,也不会消失的本质: ——祂无法对任何事物产生积极意义上的感情。 有趣。好吃。 只不过是诡异模仿人类而做出的言行罢了。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两人同时露出微笑。 第三,外来诡异对伊戚(我)来说,既是送上门的食物,也是完善设定的工具。 …… 离开餐厅,他们站在走廊上对着天井发愣。 藤蔓是从石井中爬出来的,大家都凭眼力确定了。 但接下来要怎么做? “往里面丢鞭炮?”伊戚兴奋提议。 “你像过年时村里的小屁孩。”庄铮下意识吐槽。 就这么一会,对方在他和其他人眼中都安上了“不着调”的标签。 “如果是手.榴.弹,那么就是恐.怖.分.子了。”阮和生认真地说,“鞭炮是让成年人变得可爱的玩具!” “你们专心一点。”郑丰无奈地抚额,示意他们仔细看,“那些藤蔓下面,都是骨头。” 姜召秋补充:“人骨。预估数目不低。” 庄铮脸色唰地白了。 他很难不去想温苑就在其中。 阮和生看着白天被关注到的、锁上的门,又瞄了庄铮和他身后的灵体一眼。 他的良心受到了谴责。 再让故事蒙头推进,可能男主角都要嗷嗷哭了……虽然最后还是会哭。 “显然我们遇到了没有选择的困难。”他咳嗽一声,将其他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事先说明,我其实不太好解释自己的能力……” 他竖起食指,不知何时缠绕在上面的灰色雾气转了个圈,顺着手背滑下,温顺地缠到手腕上。 “……???” “这个可以标记。”阮和生含糊道,“在餐厅遇见杨旭文的时候,我标记了他。” 一个重要的前提。 虽说灰雾是作为持有者可使用的卡牌技能,但在阮和生并未选择扮演诡异的情况下,他并不能如臂使指。 温苑的出现无疑是不对劲的,他为了不惊动这间公馆的外来诡异,在最开始没有让灰雾太过放肆地探寻。 只是发现石井里堆积着枯骨,盖在井口的石板边缘光滑,毫无长久放置的痕迹。 “所以你才扒在那里……?”听到阮和生稍微润色过后的措辞,庄铮恍然大悟。 他毕竟是初次接触灵异事件,非常不明觉厉地接受了阮和生的灰雾技能——厉害的人无论在什么领域都有天分,年少有为啊。 郑丰和姜召秋就有点吃惊了。 这个时代,诡异出现得不多,官方也控制严密,以致于进入大众视线的灵异事件都缺乏可信度。 而根据以往的记录和现在的收集,除那些传统方法,人类应对灵异事件的手段和能力称得上五花八门——似乎与诡异因执念或怨念有的不同能力对应。 阮和生的灰雾能用来标记、追踪,难不成他阳光开朗的表象下是黏湿的控制狂? 两人想到一处,看阮和生的表情就微妙了一点,难以置信又痛心疾首。 阮和生保持灿烂的微笑:“?” 伊戚扭头看年轻人透露出些许茫然的灰眼睛,好悬没直接嘲笑出声。 就算是自己也很有意思……这么想着,他笑眯眯地拍手:“好厉害,有你这样的人形导航真是太棒了,阮和生!” 一无所知的庄铮捧场:“就是啊!” 九号公馆(六) “想对我的朋友干什么…… 毕竟是无端且失礼的联想,特管局的二人默契地避开了拓展世界观的说明,将寻找杨旭文的任务交给了阮·人形导航·和生。 人形导航笑了起来,在色调暗淡的夜晚里,那双灰眼睛并未失色,却空空荡荡,好似没有什么能真正映在其中,但它依然盈着光,清澈见底。 他语气微妙地指指地下:“在地里。” 显然杨旭文不是被埋尸了,一个传统而常见的名词出现在众人脑中。 地下室。 “入口在这里面。” 阮和生停在正对乔木的那个房间门前,影子被仿古灯笼的光映在雕花木门上,折叠的光影诡谲意味十足。 这是白天庄铮问起的那个上锁的房间,与其他改建后使用房卡的房间不同,是前后都有门的老旧模样。 姜召秋摸摸挂在手腕上的房卡袋,摇头:“这个锁一看就好久没动了,应该有另外的入口。” 他们的目光移向隔壁房间。 一分钟后,他们穿过弄堂,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前,后花园的花草把手伸出栏杆就能亲密接触,半点香气都没有的怪异让几人都沉痛地闭了闭眼。 “……真担心像藤蔓一样,这些花也会活过来。”郑丰道出自己的忧虑。 从花园里回来的温苑哆嗦了一下。 要她想象自己和其他人的骨头被带出来……那画面真是作为灵体都隐隐幻痛啊,花的根系都全钻进骨头里了。 “还是不要想了。”庄铮脸色难看。 “嘀。” 姜召秋刷开房门,屋内比其他地方更浓郁的香薰气味涌了出来。 “又是这种味道……”庄铮被呛得咳嗽起来,“就算是公馆特产,也不用随时随地都展现出来吧!” 伊戚和阮和生难得陷入沉默。 捂住下半张脸的温苑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看特管局的两人。 香薰是用花园的花制作的,一年好几茬。 现在底下尸骨超多,花都不用施肥了,做出来的香薰留香持久,但实际上全是怨气影响。 这么看来,阮和生比这两人敏锐,他和伊戚一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吗? …… 房间里很干净,显然是经常打扫,开了灯敞亮到每个角落都能看见。 姜召秋回忆自己在电脑上看见的入住记录:“这间公馆位置比较偏,定价也贵,从没住满过。这间房却一直有人预订……号码和名字不一样,但却没人住进来,只是留着。” “我们查过一些号码和名字。”郑丰接话,“都是外地的人,没有证据,我们不能深入调查;但他们都和杨旭文的一些商业伙伴有关系。” 和特管局交接的本市警方早就做好了布控准备,还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些违法经济行为,抓了好些人。 但大头的却没有收获。 几人分散开来,想要找到去往那个上锁房间的通道。 姜召秋和郑丰悄悄对视一眼,再一次确认了彼此的决定。 这个时代诡异不多,特管局档案里拥有诡域的诡异当然稀少到可怜,一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拥有诡域,本身就意味着诡异的力量已经到达的一个新的层级。 他们是第一次遇见诡域,一路上表面冷静,实际都想好最糟的情况了。 按常理而言,离开诡域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找到诡域核心,二是打败诡异。 无论哪一个都不简单,不如说只能是后者了——诡域核心是诡异展开领域最重要的附着物,不会随便放到哪里。 两人只希望能找到空隙,争取让其他人逃脱。 庄铮专心找暗门,或许是什么鬼故事主角的运气,他差点摔倒时扒住了镶到墙上的仿古电灯,伴随着咔咔咔的声响,左边的床头柜连着那块墙动了起来。 一个一人高的门出现在众人眼前,凉风呼地吹了过来。 庄铮呆呆扭头:“没想到是这种机关……” “运气不错。”郑丰笑了,“我先进去看看。” 另一个房间里很空,也很干净,灯泡开关就在右手边的墙上,亮起后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屋里的红木书案和羊毛地毯是其中最亮眼的物件。 在郑丰示意没事后,几个人都走了进去,并开始翻看桌上被一对黑木镇纸压住的文本。 放在最上面的表格以奇怪的方式记录着人名,后面的表格有性别、年龄、等级、时间和状态。 应该是按照固定时间更新的资料。 “×××,女,18,A,2023年×月×日,中度受损。 ×××,男,18,B,2023年×月×日,轻度受损。 ……” 阮和生拧起眉,神色难得出现不愉快,他认真地将这薄薄的文本翻完,又轻轻放回去。 在场都是成年人,加上对这间公馆隐藏的秘密早有准备,都已经理解了这份文本隐藏的真相。 庄铮神思恍惚,翻到一年前的时间,快速地起来,而纸页翻动的簌簌声,在某一页停止了。 他看见了熟悉的名字,脸色因最后一格的状态而惨白。 【已处理】。 他想找的人,已经死了。 温苑站在他旁边,目光飘飘忽忽,没有落在纸面上。 她死时意识不清,只记得骨头被碾碎的剧痛,因为内脏受损严重,直接就被埋进了后花园,遗体没有再利用。 “……混账、人渣!”庄铮放下文件,撑着桌子哽咽难言,“他们怎么敢的?!”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也不怀疑见到的鬼影是幻象,但这样白纸黑字、残酷的事实出现在面前,庄铮依然难以接受。 这样冰冷的、将个体视为商品般的表格记录,那些人的心都是黑的吗?! 没有人说话。 这种时候,任何话语都显得轻飘飘。 就连并不知道庄铮目的的女伴,也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他们给庄铮留出空间,开始寻找通向地下的入口。 出乎意料,这次没有伪装起来的开关,而是把地上的羊毛毯一掀,下面方方正正、能看出门户形状的盖板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上面没有把手,应该是智能遥控。几人去翻办公桌,在抽屉里面找到了遥控器。 伴随着“嗡嗡”的声响,暗门向侧边斜斜升起,下边的风带出来了浓郁呛鼻的怪异气味——消毒水、腥气和香薰组合在一起,一瞬间令人作呕。 等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庄铮也恢复了平静,除去眼眶发红没有不对劲。 姜召秋四处看了眼,把书案上那对镇纸塞给他做武器,转而招呼其他人:“我们下去吧。” * 去往地下的台阶是两段楼梯,白炽灯的光下,列队而下的几人影子映在墙上,好像随时都能活过来。 温苑飘到伊戚旁边,小声道:“请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开始被伊戚吓得够呛,本能的恐惧下有意避开且保持沉默,但看着庄铮气得快哭了,也实在憋不住了。 黑发黑眼的青年瞥她一眼,并不搭理。 温苑苦着脸晃开,心想这人——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真是心思跟海上的天气摸不透。 之前对阮和生答应得好好的,也什么都没做,这一路上没心没肺的,难不成很喜欢玩这种沉浸式恐怖游戏? 感觉只是在看戏。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回到庄铮身后。 走完楼梯,伴随着浸到骨子里的冷意,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条可以让两人张臂走的长走廊,两侧是样式不同的长排房间。 一边外表华丽,像是高档酒店,最前头的是双开实木门,之后有五扇单开门;一边却是白板,只有一扇双开钢制门,微微敞着一条缝,传出浓重的消毒水与腥臭味。 但整条走廊上的混合气味仍然很浓郁,亮着的灯光照在暗红发黑的地毯上,好像被吸收了,并未让这条通道亮堂起来。 最前头的阮和生露出困惑的表情。 缠在他手腕上的灰雾飘出来,扭成一个向下的箭头。 “杨旭文还在下面。” 在其他人还在消化这句话时,他非常顺手地拿过庄铮手里的一块镇纸,摆出起手势,用力地扔了出去。 “嗖”的一声,本该落在地毯上的镇纸扑通一下,砸进了水里,水花四溅,走廊上泛起层层波纹——赫然是暗红的水池! 水面沸腾般颤抖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镇纸沉了下去,但惨白的骨头翻涌而出,数目众多,顺着骨骼流下的深红液体让它们如同在地狱中挣扎的受难者。 而这些受难者,并没有关注惊动它们的、走廊边的拜访者。 它们的中心,是杨旭文和两个中年男人。 被骨头架子纠缠着的三个男人脸色胀红,却又不像是溺水,而是出于恐惧和疼痛。 “应该是和后花园那池子连起来的。”阮和生说出自己的判断。 “活该!”庄铮冷笑,上前一步,目光在那些骨头架子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到里面有没有温苑。 姜召秋和郑丰顾不上分析这一幕的缘由,只是急急忙忙地翻找自己带的符箓,都到了这里,幕后那个诡异就算不亲自出手,也总不会只放藤蔓和蚜虫追他们了吧! 而庄铮目光移动间,落到脚前的水面上,波动的水纹中,他看见了先前见过的鬼影。 瞳孔放大,他猛地看向右手边。 “温苑——”名字冲出喉咙,又因没有看见而尴尬地卡住。 他茫然地盯着身边,脑子转不过来了。 姜召秋和郑丰疑惑地看他,问道:“怎么了?” “我刚才……”他艰难地吞咽,“在水面倒影里,看见温苑在我旁边。她一直在——” 那时候、他被虫子吓得站不住,拉住他的那个力气,是温苑吗?! 阮和生环顾四周,装模作样地露出了罕见的为难、乃至呈现在话语中的忌惮:“或许她知道这地方是用来干什么的?……还有这种地方,前后夹击我们很容易出事的。” 看着庄铮仓皇失措,一直快乐的阮和生也有了一点点害怕,温苑无奈地双手叉腰,嘀咕道:“知道是知道,但只有一点啊……我毕竟没撑太久,死得也快。” 她没想到这水面还能映出自己,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上前看了看。 ……死前是这样,好惨哦。 一直沉默的女伴,忽然向前大跨步,神色有了波动,近乎于难以抑制的兴奋。 几个人本就站在走廊前那一块小小的地方,她突然动作,离她最近的姜召秋都没反应过来,只在余光中看见她似乎要去推站在最前面的人—— 是阮和生! 旁地里忽地伸过来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喉咙。 那只手骨节分明,在光下洁白如玉,像是艺术家的手,此刻却用着杀人的力道扼住他人命脉,合拢时指间肌肉线条分明。 女伴的动作被迫止住,面色因窒息而发白,她微张开嘴,轻微的咯咯声传出,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 这只手的主人微笑,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热情洋溢道:“想对我的朋友干什么呢?说来我听听?” 九号公馆(七) 不是人干的 略带疑问的尾音回荡在空气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神色呆愣或惊疑不定。 黑衣青年的笑容真诚而友好,手上的动作却毫无松懈,割裂感极大,也令人头皮发麻。 ——他好像真的会捏碎女伴的喉骨! 这个容貌艳丽、态度配合的青年,忽然就展露了不可忽视的危险性! “想听到回答,不如先松松手?”作为被“保护”的那个人,也是“朋友”,阮和生顶着其他人的视线,笑着缓和气氛,“谢谢你啦,伊戚。” 伊戚上下打量他,似乎是确定了他不是毫无准备后,收回手,并嫌弃地掏出湿巾擦了擦。 众人:“……” …… 面色涨紫的女伴跌坐在地,张着嘴咳嗽,声音如喘不上气般断断续续,脖子上却没有痕迹。 “好啦,伊戚好奇,我也很想知道。”阮和生蹲下来,眉眼弯弯地说,“你对我有恶意,为什么?我看上去是很好欺负的样子吗?” 女伴抬起头,眼冒泪花,姿态柔弱可怜,直勾勾地看着他。 即使知道自己是目标,黑发灰眼的年轻人也依然微笑着,灰色虹膜如同蒙住月亮的云层,边缘泄出的细碎微光模糊了一切鲜明的色彩。 他所接收到的激烈恶意,同样在他心中朦朦胧胧。 而其他视角下,所有人和他面前的诡异都只觉得他友善的样子有点傻。 “呵呵呵……”女伴笑出来,神情怪异到令人心惊——是像疯子一样、不顾形象的笑容。 “……只要吃了你!”她嘶哑地道,“我就能杀了那些人渣!” 声音在走廊之中散开,几乎产生回音,血水组成的池子也愈加起伏不定,水声回荡中,白骨对待活人的方式更加恶劣。 众人:“……?” 不是,怎么就真的把目的说出来了? 而且你说的是人话吗! 姜召秋和郑丰震惊了,要不是阮和生适时伸出手,差点就要把符箓拍下去:“你是诡异?!” 庄铮难以置信,女伴虽然不说话,但一直面色红润,刚才还快窒息——怎么就不是人了? 女伴并不搭理他们,只是盯着阮和生冷笑,恶意几乎毫不掩饰。 阮和生半站起来,笑着回视她,道:“如此诚实,我都生不出气了欸。” 看在这样识趣的份上,他也不好意思再拖延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年轻人话音刚落,便势如闪电地伸手拽住女伴的肩膀。 女伴:“?” 她被一把拉起,阮和生侧身迈出一步与她位置对换,一踹膝窝。 “砰!” 双膝跪地的声音清脆到旁人幻痛,仍有五感的女伴因疼痛而表情扭曲,下一秒,她被按着脑袋,一头扎进血池! “附在活人身上,却因为我露馅,真是遵从内心啊。” 发出这样感叹的年轻人,手下是剧烈挣扎的女生,水面浪花四溅,堪比当街行凶的一幕,他的笑容却依然天真,好像只是在玩水。 庄铮嘎了几声,结结巴巴:“阮阮阮阮、阮和生——既然是活人,别手上沾了人命啊!” 谁懂啊! 一直快快乐乐的年轻人这么做,堪比无害的兔子挥着耳朵拳头哐哐揍人,令人大开眼界。 和伊戚完全不一样! “对!阮和生,你冷静点!”姜召秋也喊,“怎么说那也是个人!” 伊戚在旁边抱臂观看,反应一派淡然。 “放心,我有分寸!”阮和生乐呵呵地比了个OK,灰雾没入女伴后背,随着他的手势移动,紧接着,他合掌握拳。 死命扑腾的女伴身体猛地僵住。 灰雾找到了附身女伴的诡异,绞缠而上的速度快到它反应不及。 伴随着阮和生直起身的动作,一道身形虚幻、浑身鲜血的人影从女伴背部冒出,它挣扎着,却毫无用处,硬生生地被他扯了出来。 “啊——” 被扯出的血人无法看出具体的模样,看上去像一个漆成深红色的人形模特。 它怨恨地看了一眼阮和生,发出一声刺耳的、如同指甲刮玻璃的尖叫。 唯一的普通人庄铮脑子一瞬间懵懵的,只觉得身后的血池格外诱人…… 在他迷茫转身时,被他放到口袋里的符箓忽然发热,隔着夏日薄薄的一层衣服烫得他瞬间清醒,跳着脚往后退,与同样反应的姜召秋和郑丰聚在一起。 “真吵。”伊戚烦恼地揉了揉头发,拖长声音,“阮和生,你让开点——” 从楼梯上方忽然伸下来的血藤像疾射的箭般瞄准年轻人,从其他人头顶掠过,只是一个眨眼,便捆住阮和生。 所有人:“?” 阮和生:“?” 年轻人愕然睁大眼,震惊和手上抓着的血人让他在一瞬间毫无还手之力,在众人眼前,他被带入了血池。 “扑通”一声。 好大一片水花。 血人还被空出来的一根藤蔓嫌弃地挑开了,它在地上打个滚,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片水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暴怒和怨恨。 “竟敢……竟敢——那是我的猎物!”它双手扒地,怒吼道。 血池随着它的情绪沸腾起来,一直被忽视的三个男人被浪花扑到一边,从深处伸出的血藤吊起他们,像是晾晒衣物般快速地抖了抖,随手抛进忽然打开的一扇门里。 与此同时,血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而本想爬进血池里的血人动弹不得。 被留下的三人一灵体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容貌出众的青年微微笑着,浓郁的黑色雾气如砂般从他身上流出,汇成绳索捆住血人。 “看来这里不只你一个诡异,能麻烦你替我引荐一下吗?”他语气轻快地道,用词文雅得很,与踩住血人后背并脚底碾压的动作割裂极了。 他们都不知道那黑雾有什么作用,但从血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配合中,明白它颇具威慑力。 ……又及,伊戚是在为失误恼羞成怒吗? 看上去不是很担心阮和生,只是在生气而已! …… 被带入血池的阮和生并未呛水,在短暂的失重与黑暗后,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睁开了眼。 雨水伴着浓重的土腥味涌入鼻腔,眼前是倒置的昏暗天空与黄绿交织的土地,四肢被限制,甚至脏器都有受损而喉间有异物剧痛在瞬间冲击意识。 他飞快地借着固定的视角判断出现状。 一场发生在雨天山路中的车祸。 而他此刻处于伤者的身体中,以旁观者的视角体会对方濒死时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变化。 与伊戚的链接没有消失—— “爸……”虚弱的、饱含恐惧的声音从伤者的左手边响起,伤者心中顿时涌出焦虑、担忧和绝望。 他费力地扭头,每一寸挪动都是对伤情的压力,但他没有停下,直到眼中出现一个形容狼狈、满头是血,黑发白裙的女孩。 那是“他”的女儿。 “我好害怕。”女儿啜泣着说,“我们会死吗?爸……” 阮和生:“……” 父女遇难的情节——搁在这里,完全不能否认是卢家父女遇难那天的事! 他姑且就这么认定了。 腹腔被挤压,卢宇呼吸不畅,他盯着卢云珺,夹杂着“嗬嗬”声,费力地挤出一个名字:“杨、旭文!” 卢云珺睁大眼睛,又呜呜哭:“爸,旭文可能根本不知道我们来这里了呜呜呜……司机和保镖好像都没呼吸了……” 阮和生:“。” 卢姐姐,你爹好像不是将期望寄托在你丈夫身上欸。 他充满怨恨的咬牙切齿,你是没听出来吗? 饶是目睹奇闻繁多,他也短暂地感到了些许困惑——人类的脑回路,果然是不可能真正以一概全去理解。 濒死的卢宇没死于失血过多和重伤,反倒差点被蠢女儿气得一口气翘辫子,满心悲凉,甚至有后悔。 本着自己少年时代各类情感故事的丰富经验,结合从姜郑二人口中获知的信息,阮和生大胆地猜测一出“凤凰男攀上白富美,套路之外还勇于尝试,干脆把老丈人和妻子送走了”的精彩故事。 绝对能上今日说法。 他啧啧称奇。 卢宇费力地叹了口气,努力止住咳嗽的冲动。 血液流失和雨水的浸泡使他体温下降,疼痛和女儿的声音也远去了。 在他的呼吸和心跳彻底停止前,他依然看着自己的女儿,那张脸上属于她母亲的痕迹,让他内心泛起短短的柔情,但对女儿的忧虑直到他沉沉闭目,也依然盘亘在心头。 他的死亡并不安稳。 阮和生默默道了句一路走好,转而开始尝试自己能否脱离这具尸体,到幻境里观察出更多的信息。 卢宇死在车祸现场,那么卢云珺呢? 她看上去还能撑一段时间,除非接下来就是泥石流将他们掩埋。 又或者,据说泥石流后尸体一直没找到,难不成他们还被带走藏起来了? 感觉能把活人当成商品交易的杨旭文,是有这样变态的可能性呢!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阮和生没再随便鼓捣,仗着幻境中唯一的活人看不见自己,一眨不眨地看着卢云珺的表现。 卢云珺在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受伤很重。 她明面上受伤不重,腿部被夹在前后座椅之间,不停地流眼泪,但在卢宇提到杨旭文后就开始絮絮叨叨,不时提一嘴以后有了孩子想和爸爸一起去乡下度假的美好幻想。 令人动容的爱与信任,但当她因没有回应而发现父亲死去的哭嚎响起时。 阮和生觉得一切都过于荒谬。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该给这个天真的姐姐一份怜悯,只是有些不太愉快。 这份不太愉快,在他看见远处走近的男人后,成了想干点什么的恶意。 男人西装革履,撑着伞在雨中漫步的姿态闲适无比,在他蹲在卢云珺面前时,动作好像是在垂怜路边野狗般矜持。 “旭文、旭文!你找到我们了!”看见他的卢云珺欣喜若狂,忽视了他的不对劲,“你叫救护车了吗?把爸带到医院!我还可以撑一段时间,先把爸送到医院!”她语无伦次地道。 杨旭文看着她,雨水仍然毫无停歇,他依然风度翩翩,可洋洋得意的笑容绽放在那张脸上,犹如鬣狗般狰狞。 卢云珺意识到了。 她或许早有察觉,没有情绪崩溃的过程,只是面色一寸寸惨白,绝望之意如同飞蛾扑火。 “杨、旭、文——”她尖叫,“杀人犯,你去死!我们有哪里对不起你!” 被咒骂的男人轻轻挥手,身后穿着便于行动衣服的三名壮汉上前,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地开始搬动翻倒的车辆与其中的尸体。 卢云珺的咒骂不过是耳旁风,杨旭文得意却未忘形,只是冷漠且欢欣地看着做了手脚的车子与尸体被回收。 卢云珺眼睁睁看着卢宇的尸体被装入裹尸袋;她是唯一活着的人,随便包扎一下后,被捆住塞进了后备箱,和其他尸体躺在一起。 阮和生的视角也跟着天旋地转,在后备箱被合上的那一刻,他看见卢云珺一头撞在玻璃,头破血流。 然后她被打了一针麻醉药。 再次醒来时,卢云珺身处九号公馆。 她被困在房间里,杨旭文经常来看她,折磨她又不允许她死,亲自给她念外界对卢家父女不幸死于泥石流的哀悼。 杨旭文走了法律程序继承遗产,并让人在九号公馆原有的、用来藏宝的地窖动工,开建出更大的地下室。 他不瞒着卢云珺,甚至会在所有施工者离开后带着她在公馆内看他想要的改动,告诉她接下来的营业计划。 人口贩卖、情.色交易、器官走私…… 所有不是人干的领域他都勇于踏足,枪毙一百次都不足够。 卢云珺越发沉默,形销骨立,直至精神失常,她在一次被虐待中用手去挖杨旭文的眼睛,差点成为独眼龙的男人在出院后暴怒地将她殴打致死。 阮和生并不是从头到尾看见了过去的事,在来到九号公馆后,他的意识便寄托在了卢云珺身上,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并且会自动跳跃到关键节点。 ——好像在幕后主使看来,卢云珺的负面情绪深重到可以忽视她身体上的疼痛了。 能感知到这些负面情绪的阮和生,也该感同身受地随着情节逐渐严重而陷入绝望。 但直到卢云珺断气,阮和生都没有特别的情绪。 他又站在了外面,看杨旭文一抹脸,大声咒骂死掉的女人,喊人来收尸,扔进天井里的枯井里。 “……好可怕啊。”阮和生轻声说。 并非蒙昧的人类对同类抱有的恶意,无论看见多少次,他都意识到自己的心脏会颤抖。 那就是恐惧。 ** 公馆地下室的双开钢制门后,白炽灯将布满器械与玻璃器皿、以及独立出的多个手术室照得惨白。 站在门边、踩着血人的黑衣青年忽然抬手扶了下额头,换了姿势,将本能抬身的血人又狠狠踩下去。 血人五体投地:“唔唔唔唔!”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视线,拿着小型相机的姜召秋从文件柜边探头:“怎么了?” “这家伙不太安分。”伊戚轻描淡写,玻璃般的黑眼珠不易察觉地亮着光,看上去又一切正常。 大家信了。 感受背上加重的力道和缠着脖颈的黑雾,想愤愤捶地的血人从心地放轻了力气。 它暗自吸溜没有的口水。 好香、好香!可恶,明明那个人离它最近,却被夺走了! 这样的恐惧,那个突然唤醒它、并强行塞给它藤蔓的诡异,不就更厉害了吗?! 九号公馆(八) 有请奇迹小狗出场~…… 比起伊戚只用看管血人,其他人都在进入这里后开始了搜集证据,就连庄铮都四处拍照,争取把所有相关人员都送进监狱。 血人虽然配合得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告诉大家这里有另一个诡异,而它并不知道对方所在,也就无从知晓阮和生被带到了哪里。 确认它并非展开诡域的诡异,特管局的二人越发地觉得这次事件棘手起来。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把被扔进房间里的三个男人翻找出来。 快死掉的累赘意识不清,甚至处于疯癫边缘,没人想好好对待他们,干脆直接拷在了遍布医疗器械的房间的手术台上。 在简单观察后,地下室的空间分布和功能划分,对所有人来说极为明了。 一分为二,一边是装潢精致典雅、用来接待客户进行不能直视的事情的舒适房间,另一边则是充满消毒水气味、用来给受害者动刀子、进行人体器官交易的小型医院。 这段过程并没有花费太久,在发现有摄像头记录着一切后,伊戚便适时地告诉其他人,他利用黑雾在阮和生身上下了标记——关注生物是否存在生命迹象。 “我关注着阮和生。”黑衣青年笑眯眯地说,黑雾乖顺地在他的指挥下打开上锁的钢制大门,“他现在、及之后一段时间,都不会死,那么当然没问题!他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就算在诡域内无法找到阮和生,也可以确定对方的状态。 他是这样说的,加上阮和生拿着的符箓并未激活,作为绘制者的姜召秋对此进行了肯定。 三人一灵体都舒了一口气。 只是伊戚不太懂,为什么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提前注重本体·阮和生的安危,并且提供证据,这不正是朋友该做的事吗? 有什么奇怪的。 * 而幻境中,在阮和生产生恐惧的那一刻,整间公馆内走动的人都停止了。 刚被投入尸体的枯井中枝叶攒动,血色的藤蔓攀爬而出,如花苞般展开,属于女人的白骨在其中缓缓展身,似乎要将猎物拢入其中。 阮和生拍拍身上,凭借经验和知识,他熟练地判断出这是处于意识中的场景,类似于另一种意义上的空间,只是他自身没有实体。 但毫无疑问,如果他真的站着不动,那么血藤和骨女,会将他敲骨吸髓,给予他残酷的折磨。 “你觉得,”他微笑着对骨女说,“我会以为你是「卢云珺」吗?” 从骨头架子上是看不出来表情的,但阮和生眼神很好,看见了它和血藤的轻微一滞。 说中了。 不过对方可能并不以为意,不发言,动作的速度却比之前更快。 躲开从后面伸来的的血藤,阮和生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犹如宣告戏剧开幕的钟声。 从天而降、但其实存在于他意识中的无名书闪现在他头顶,即使是诡异都看不见的书页无风自动,停留在第一页。 《重重鬼影》的大片文字下,被收录的诡异卡牌中,穿着白大褂的人形剪影,从医院中走了出来。 不知从何而来的庞大灰雾将年轻人一口吞下,翻涌间形态变幻无常,隐隐的鬼哭与鬼笑声充斥整间公馆,本身就是一种攻击,冲击了整个幻境! “噼里啪啦”的脆声慢慢变由小变大。 幻境开始崩塌,裂纹从边边角角蔓延开来,好像蛋壳被从内到外地打破,碎裂声如同瓷器坠地,清脆又悦耳。 公馆和被暂停的人都遍布碎纹,只有血藤和骨女震颤不已,前者冲入灰雾却落了空,后者身体前倾,空洞的眼眶震惊地张大。 它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来自同一个世界的、诡异的气息! 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就在诡域里,它之前却没有发现对方藏在人类身上?! ——而且,带走人类就算了,竟敢这样毫不客气地破坏它的幻境,谁给的胆子! 在幻境彻底崩塌的前一刻,暴怒的骨女被血藤缠绕,赤叶作发,藤蔓组身,从井中走出的诡异全身血红,五官部位凹陷,绿蚜虫在其脚下堆积,如同绿潮之上生出的刺目毒花。 “——” 它发出怨怼的尖啸。 * 这声尖啸传到公馆里,每一个角落都听得到。 地下室的所有人都被震得头晕眼花,踉踉跄跄地聚在一起。 被拷在手术台上的三个男人七窍流血,在昏迷中痛苦地皱眉,露出惊恐的表情。 被踩住的血人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伊戚挪开脚,迎上其他人困惑又不安的视线。 ……啊,表现得太平静了。 期待见到本体的伊戚默默移开目光,道:“你们承受力不行啊。” 三人一灵体:“……” 行行行,你厉害你厉害! 所幸那尖啸只有一声,大家调整了一下状态也就差不多了。 “怎么回事?”姜召秋揉着额角。 郑丰正在看庄铮,对方并没有能力,但受到的影响却不大……他有点在意,听到同伴这样问,便道:“另一个诡异吧?” 伊戚心不在焉地点头,不住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见他这样,地上血人的变化也格外显眼,大家便仔细观察起来。 那声尖啸似乎是一个开关,血人身上的血有生命般蠕动起来,它痛苦地翻滚,好像遭受着莫大的折磨,看得人心惊胆战。 它身上的血流到地面上,又汇聚在一起,在众人面前组成一团手臂长的血色藤蔓,颤巍巍地在地上滚,不一会加速,猛地蹿出了这间小型医院。 而伊戚头一歪,道:“要追着去吗?” 其他人此刻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 不是为了藤蔓组成的球,而是为了血水褪去后,露出真正模样的血人。 血人黑发白裙,露出的肌肤遍布青淤,双腿折断萎缩,后脑勺有一块可怖的血洞。 她抬起脸,露出姣好的面容。 “卢云珺!”姜召秋惊呼出声,郑丰也眼角直抽,神色震撼。 关于九号公馆和杨旭文,他们在资料时当然看过这张脸! 失踪后被判定遇难的人,现在却在这里?!而且看这样……死亡绝不可能是因为泥石流! 庄铮也一惊:“怎么会……!” “别这么叫我。”卢云珺不快地道,姣好的脸狰狞极了,“该死!那个混蛋!” 虽然是在咒骂另一个诡异,但她在下一秒无视其他人,直勾勾地盯着拷着人的手术台,四肢扒地,像蜘蛛一样快速地爬了过去。 “这些只是人渣!”在其他人有动静时,她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那个诡异唤醒了我,它要是出去,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特管局二人皱起了眉。 “还有你,那个男的。”她停在手术台旁边,扭头盯着庄铮,“你被引过来,也是它干的。” 她目光从门边的伊戚身上滑过,瞳孔一缩,又转了回去。 见鬼!这家伙怎么还留在这里!明明比起其他人,更关心那个男生吧! 伊戚:本体担心你对他们下手嘛。 在庄铮旁边的温苑有点尴尬地朝她笑了笑。 而庄铮反应很快,发现对方并不是看的自己,他心里一动,想到之前在倒影里看见的温苑。 “咳、我觉得有道理……”他咳嗽一声,小声说,“阮和生对上诡异,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姜召秋和郑丰动摇了,特管局特事特办,他们对视一眼,便作了决定。 见他们有了答案,伊戚长腿一迈,领先跑出去:“好耶!我是第一个找到阮和生的!” 三人一灵体也顾不上吐槽他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带着对阮和生的担忧,在他的带领下,跑出地下室,踏出门后被眼前的一幕震在了原地。 遍布整间公馆的藤蔓脱离附着状态,像直立的蛇群在月下狂乱舞动,蚜虫从四面八方吱吱嘎嘎地冲出,汇成绿色的匹练没进后花园中,将那些没有香气的花株覆盖,飞快地啃食殆尽。 一个字:乱。 甚至让目击的几人觉得所有东西都很生气。 而最显眼的,则是花园中央的景观池所在。 血色藤蔓组成躯干的藤女站在蚜虫堆成的高台之上,指挥着藤蔓冲进它面前的庞大灰雾中。 而灰雾如同一个绞肉机,冲进去的藤蔓又很快收回,长度缩小,被砍断的光滑截面在月下清晰可见。 血藤挥舞得更加激烈了。 而灰雾中有着一道修长的人形,从侧面看是完全看不见模样的。 与此同时,藤女注意到呆愣在走廊下的几人。 她止住攻击,发出一声悦耳的嗤笑,道:“哈,这些人也不错。” 从屋檐和外墙上伸出的血藤朝他们猛射而出,就连蚜虫也分流了一部分过来。 庄铮扶住栏杆,嘴唇颤抖,但紧绷着脸咽下了快冲出喉咙的尖叫。 伊戚好似浑然未觉,从站在走廊上开始他就略过其他东西,目光发亮,直勾勾地盯着景观池上方的那团灰雾和其中的人影。 姜召秋和郑丰准备拿符箓出来,却看见那团庞大的灰雾在无声中轰然散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扩散,降到地面没过蚜虫,又攀延到那些血藤身上。 “滋滋滋……” 像是油炸的声音一瞬间遍布灰雾覆盖的每一个角落。而走廊下的几人,毫发无损。 灰雾是阮和生的能力,所以,是阮和生? 两人匪夷所思。 不是,用来标记和追踪的灰雾,这么强的吗? 强不强他们作为被保护者不清楚,但藤女又一次认为自己被挑衅而气得要死。 “你家伙——”它在愤怒中竟然还记住了人类的名字,“阮和生!你这杂种!” 伊戚不高兴地啧了一声:“骂得好脏。” 这个人一直都毫无紧张感,其他人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显得他们都好没经验哦。 虽然庄铮寻思自己确实没经验。 震怒中的藤女不再管他们,血藤驱散了灰雾,灰雾也似乎在被回收。 总而言之,在大家的眼前重新出现画面时,他们发现藤蔓和蚜虫不是蔫了就是少了。 好像那灰雾是毒性很大的杀虫剂似的。 毒性很大的灰雾在退散后,景观池上方的另一方,不再是被灰雾遮掩身形的模样。 云层退散,被期待的存在出现在众人面前,沐浴月光。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双手插兜,凌空而立,气质阴冷,萦绕在周身的浅淡灰雾让他更显森寒。 庄铮张大嘴,旁边的温苑揉了揉眼睛。 姜召秋和郑丰嘎住了。 等等,脸还是阮和生,怎么变化这么大? 而且怎么换装了??? 伊戚则毫不吝惜地给出自己的夸奖,看着年轻人的黑眼睛闪闪发亮:“阮和生!你怎么还能这样?太好了!” 换装的阮和生侧头看他们,神色疏离,只是灰色的眼睛在光下熠熠生辉,在这一瞬清澈如被从地底挖出的璀璨宝石,让人知道,他还是他。 “厉害吧!”他展开手,指间夹着的手术刀闪着寒光,衬得神情充满杀气,语调却欢快。 “接下来,看我的!” 17 九号公馆(完) super sta…… 藤女气极反笑, 道:“看你的?可笑。”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变成诡异的,”她轻蔑的话语惹得几人倒吸一口冷气,“但我知道, 那个诡异等级可不高。你又能有多厉害?” “没想到你还认识医生。” 手术刀在手间转出残影,阮和生挑眉一笑, 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像极了恐怖片中的变态医生,在视觉上就令人畏怯。 “可是, 现在是我啊。” 不知何时, 温度降了下来, 不正常的降温幅度让裸.露在外的皮肤冒出鸡皮疙瘩,走廊下的三人呵着白气,惊悚又不安地看着后花园。 犹如初冬的水面结上薄冰, 那声音微不可闻,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薄薄的冰膜覆盖上藤蔓与蚜虫, 月光照射下, 血红与翠绿交织,竟也无端有一种令人背上生寒的悚意生出。 藤女抽出被冰住的藤蔓, 声音很惊讶:“这个能力……” 无名书翻动, 开启扮演的医生诡异,加上在地铁收录的影子诡异的降温技能, 足以让阮和生制造出可以进行大范围AOE的场景,防止那些蚜虫和血藤扑向走廊下的其他人。 他一笑:“怎么,这个也认识?” “哼。”藤女不回答,但它认真起来了。 …… 蚜虫被冻到无法行动,甚至奄奄一息,而此刻, 它们在乍然间爆开,一滩滩粘稠的液体缓缓蠕动,汇聚在一起。 血藤挣脱那些薄冰,在咔咔咔的开裂声中,碎冰屑四溅,闪着光降落时像晶莹的雪落下。 伊戚“哇”了一声,非常接地气地感叹道:“好漂亮,阮和生,你之前怎么不用?还可以做刨冰!” 阮·人形制冷机·和生抬手点点脸颊,有点可惜地道:“这个是组合技……之前不换装,用不出来。” 其他人:“……” 你可惜什么啊!组合技这个名词真的能出现在这里吗? ——而且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别表现得这么平静啊! 对阮和生还有闲心与同伴说话,藤女虽气但也并未被冲昏头脑。 蚜虫尸液汇聚成灯笼般的圆球,血藤在她的背后交缠在一起,越升越高,组成一条巨大的蟒蛇上半身,密密的尖牙闪烁寒光,藤叶排列成赤红的鳞甲,眼珠部位则是绿光幽幽,几乎与公馆的主楼同高。 它微微俯身,朝渺小如蝼蚁的阮和生发出一声咆哮。 “吼——” 走廊上的几人担心而惊恐地叫了起来。 庄铮想到自己之前的言论,惨叫之余也不忘吐槽:“这真的就是怪物片吧!” 这种大小的怪物,看上去就得要重火力才能清洗掉啊! 郑丰和姜召秋脸色惨白。 这种怪物出现在灵异片里真的有哪里不对吧?! 而伊戚神色难掩兴奋,看着血藤蟒蛇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一种会在游乐园过山车上站立高歌一曲的不怕死的劲头,简直是万花丛中一点绿,醒目得很。 身影完全被血藤蟒蛇遮住,站在结冰的景观池之上的阮和生抬起头,更加直观地体会到了巨大生物对个体存在的天然压迫感。 站在藤蟒下面,被血藤牢牢护住的藤女能够清晰地看见这个人类的表情。 毫无恐惧,没有忧虑,只是在对藤蟒的出现感到惊叹,就像在路途上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奇珍异石。 它暗自啧了一声。 见过卢云珺所经历的惨剧,切实体会那种备受折磨后的绝望情绪,这个人类的恐惧只是在感觉上都美味无比。 现在看来,是因为他胆大到了心无旁骛的地步,产生的恐惧也因稀少而美味吧。 不过没关系。 在抓住这胆大包天的杂种后,它会将他在意的那些同伴,一个一个在他眼前杀死,并给予他让他后悔挑衅、来到这里的痛苦折磨! 那样的话,它能吸收的恐惧绝对不会少! 血藤蟒蛇吼完就冲,庞大的蛇头犹如一辆列车头对着阮和生压下,细密的利齿在眨眼间就能将脆弱的血肉之躯碾成碎酱! “小心!阮和生!”三人此起彼伏地呼喊道。 阮和生脚下一踏,在冰层碎裂的脆响中,围绕着他的灰雾短暂地停滞了一瞬,但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砰!” 震天巨响,是藤蟒一头扎进景观池的的动静,有七米宽的池子被压得死死的,水都未曾溅出,只是慢慢地从藤蔓的缝隙中溢出。 惊慌失措的三人一灵体飞快地扫视整个花园,试图找到阮和生。 “在那里!”郑丰激动地指着藤蟒。 俯下身的血藤蟒蛇后背上,白大褂的下摆飘扬,黑发灰眼的年轻人在月光下神采飞扬,朝着走廊上的几人眨了下眼。 那样的神情和眼睛太灿烂了,即使是诡域里幽寒的月光,即使是自带邪恶buff的衣着,他也如同坠入人间、撕破一切丑恶的太阳。 三人一灵体不约而同地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为这样的强大与态度目眩神迷。 而藤女只觉得碍眼。 阮和生所站的蟒蛇背上,藤叶组成的鳞甲光滑而略带细密的叶脉纹路,在他前方不远,一处鳞甲颤抖起来,忽然散开,血色藤蔓翻涌,组成藤女。 藤蔓是它的本体,尸骨是并非必要的架子,当它抛开尸骨,藤蔓所及之处,都是它可以到达的地方。 “厉害。”阮和生赞叹地点头,目光盯了盯藤女,又看看脚下踩着的藤蟒,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愤怒的藤女直觉这个赞叹并不单纯,但它才没有多余的心思分析人类的想法呢。 “竟然能够瞬移?”它嗤笑,“看来我得改变一下对你的安排了。能掌握诡异的能力,你的天赋,是复制吗?” “你在好奇我是什么样的人吗?”阮和生笑眯眯地不做正面回答,“感谢你对我的关注,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哦,我很有兴趣知道的!” 伊戚在下面举手,欢呼雀跃:“Yu are my super star!万众瞩目的唯一神话!” 其他人加灵体:“……” 你在追星吗? 阮和生朝伊戚一笑,快乐得都要冒小星星了,看上去很乐于接受这份玩笑般的称赞。 这是一场或许情节琐碎、转折突兀的戏剧,但它的场景布置足够精彩,如同一部极为消耗爆米花的特效大片,并且主角风格独特,还长得好看。 作为反派参演者,藤女忍无可忍,气得形态都快维持不住了:“你这杂种!别无视我啊!” 鳞甲松动,血藤呼啸而起,这次连藤叶都格外锐利,好似活过来的狰狞刑具。 阮和生身形又一闪,躲开了从脚下冒出的血藤,一直被他拿在手中的手术刀被他在停下时抛起,其后缀着灰雾,刀刃和血藤交接。 金戈的尖锐刺耳之声锵锵锵地响起,与藤叶相比,藤蔓格外脆弱,令人眼花缭乱的寒光在上空几乎舞成一道寒凉的幕布。 而阮和生闪避技能满点。 来自医生和地铁诡异的降温制冰技能组合在一起,让他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立在空中,居高临下地观察那些血藤袭来的方向。 看得下面的人目瞪口呆,只觉得今夜的这一幕幕,像极了玄幻片场。 藤女咬牙切齿,渐渐地心焦气躁起来。 它的血藤通过吸收血肉而更加鲜艳,内部是与蚜虫同有的麻痹毒素,一旦缠上就不可挣脱,但接触不到目标,只能作为普通的攻击手段! 这杂种太能闪躲了! 它忽然注意到了走廊上的几个人类。 哦,还有一个它之前来到这个世界时顺带唤醒的灵体,结果只引来了一个人。 地下室的那三个人估计早就被那死于愚蠢的卢云珺干死了,可惜,明明活着能带来更多人的。 但现在—— 在庄铮三人还在被阮和生的闪避牵动心神时,后花园土地上蔫嗒嗒的蚜虫微微动弹了一下,与蜿蜒爬来的一根格外粗壮的血藤连接起来。 它们藏在覆灭的花丛中,慢慢地接近了走廊。 距离渐渐缩短,藤女分心注意这起,面上更加专注地紧盯阮和生,出言嘲讽道:“你光躲,是害怕吗?小心被我耗死。” 就算阮和生能复制诡异的能力,并且激发出更强大的功效,但他归根到底是是人类。 是人类,就会有疲惫、痛苦之类的状态。 藤女倒不介意耗死,但阮和生闪来闪去、脸上又挂着笑容的样子太碍眼了,看得它心头火起,恨不得撕碎他。 “我可是一直都很小心的,在认真观察呢。”阮和生举起双手,无辜地道,“就比如,你好像并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力量吧?” 藤女猛然一惊,藤蔓组成的模样看不出神情,但与手术刀砍来砍去的血藤却有了一秒的停滞,并被毫不留情地一下斩断。 “看来我说的是对的。”年轻人注意到了,了然地颔首,即使如此,他的笑容也没有丝毫变化,“我想过那些被改变的告示是否必须遵守的规则,结果现在看来,只是故布疑阵。” “包括遍布的藤蔓,和在幻境里扮演卢云珺。” “但这也透露出一件事。”他说,轻轻合掌,“你被克制了。” 温度骤降,冰花在巨蟒身上一寸寸覆盖!犹如寒灾降临的古老纪元,将一切都冻结! …… 藤女发出尖啸,在巨蟒扭动的同时,花园中连接着蚜虫的血藤朝外缘的庄铮猛射而出! 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映出狰狞的蚜虫,庄铮表情扭曲,一刹那心如擂鼓,浑身僵硬忘了闪躲,在他即将被击中时,忽然被大力地扯开了。 而他向后躺倒时,眼前有一道他记在心中的背影,突然地出现在了视网膜上。 她好像一直都在,就算浑身是血,迎着蚜虫也像以前一样护在他身前。 “温苑!”摔了个屁股墩,庄铮眼看她要被穿透,胡乱地抓了几下,就要去扯她。 伊戚侧头,叹为观止:“哎呀。”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所谓的爱情? 在姜召秋和郑丰反应过来、掏出符箓之前,他轻轻敲了一下栏杆。 “叩。” 声音清脆,在一瞬间传出很远,听在耳中甚至像在回荡。 血藤的攻势猝不及防地止住,因用力过猛加上惯性,竟然有细微的撕裂声从后方传出。 它停在半空,连同头部的蚜虫,与灵体只有一臂之遥,黑雾蔓延而上,绞杀了它。 阮和生、血藤蟒蛇和藤女太引人瞩目,短短的时间里一切事情都令人目不暇接。 以致于没有人发现,黑雾早就藏在了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从四面八方监控着走廊上的几人。 并及时地阻止了藤女暗中派来的袭击。 在黑雾出现时,藤女唰地扭头看向下方,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 那根血藤完全消失了!它感觉不到存在! 这个人类又是怎么回事?! 那黑雾、那黑雾比阮和生使用下的灰雾都要难以分析其本质! 走廊上的另外三人都聚在一起,顾不上观察花园中的战斗情况。 而那有着不似人类的容貌的青年,抬起眼,神色含笑,不闪不避地看着藤女,一派气定神闲。 他看上去如此耀眼,但漆黑的眼珠与围绕周身的黑雾相称,宛如摄人心魄的黑洞,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 以致于藤女恍惚一瞬,又在刹那间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伊戚微微歪头,他闻见了恐惧的气味,但又很困惑。 阮和生盯在冰面下收缩的藤蔓,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才这一眼,你怎么就害怕了? ……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阮和生耳边响起,与最初他开启扮演时相比,略为快速了些,等同于一个沙漏倒计时。 在他选择另外捏造一个设定庞大且危险的诡异马甲后,就注定作为本体的阮和生扮演收录的诡异卡牌,不能太久。 毕竟这依赖于个体的精神力,而他分出了一半意识和精神力作为可以不断成长、藏着巨大秘密的“伊戚”。 “别忽视我啊。”他不满地抱怨道,抬手一挥。 本就降低的温度在此刻终于停止,生物在其中会陷入温暖的幻觉,但对血藤蟒蛇来说,只是克制行动的一个元素。 只是因为被冰层限制移动而愤怒的藤女起初不以为意,但此刻,被伊戚一眼震慑的它回神,终于察觉到不对。 布满水汽的空中,在细微却密布的结冰声里,凭空绽出数把尖锐的冰制手术刀。 有两米长的手术刀依次排列在血藤蟒蛇的上空,寸寸林立,刀刃朝下,寒光晃眼。 走廊上的几人望着这一幕,不管之前的情绪是什么,都傻愣愣地张大了嘴,表情呆滞。 伊戚露出笑容,看上去要用眼睛记录下这一幕。 踩在冰面上的阮和生看着藤女骤然变化的面部藤蔓,笑容张狂又嘚瑟地再一挥手。 “嗖嗖嗖——” 及不上流星坠地,但当那数量众多的冰刃从天而降时,闪出的冰蓝色光芒依然像极了璀璨的灯火,带着震撼人心的魄力。 冰面碎裂,而冰刃扎入血藤蟒蛇,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径直向里深入!撕裂它们触及的一切东西,即使是坚硬的藤叶鳞甲也是一样,裹挟着的寒意犹如九幽地狱的黄泉之水! 对血藤为本体的藤女来说,这是一次重创!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惨叫出声,血藤维持不住形态,散落在血藤巨蟒身上,而被不断切割的后者也在缓慢地崩塌,如同倾倒而下的蛇群。 …… 走廊上的三人加上灵体慌忙去看阮和生,一无所获后慌了:“人呢?不会一起掉下去了吧?” “嗨,找我吗?” 闪现到走廊上的阮和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惹来一阵惊呼,和略带担忧的兴奋谴责。 “你刚才太酷了!”庄铮激动到脸发红,他右手拉着同样惊叹的温苑——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才被袭击后他就能看见她了,只是姜召秋和郑丰还是看不见。 “多夸点,我爱听。”阮和生乐呵呵地点头,白大褂还在他身上,不染尘埃,好像那一切都只是随手为之。 “厉害是厉害……”姜召秋见他这样,没说扫兴的话。 伊戚毫不客气地箍住年轻人的肩膀,道:“是我看过的最有意思的真人大片!就算你死了我也会记得的!” “这话真的是夸赞吗?”郑丰无语地吐槽道,“喂,你们都冷静点,诡异都还没解决呢。” 血藤巨蛇倒塌后,花园中此刻还一片平静,足够他们趁着这段时间交换情报。 “其实我有点事想问它。”阮和生收敛起过于夸张的笑容,若有所思道,“我之前在幻境里看见了卢云珺遭遇的事……那个血人,就是她吧。” 几人都神情凝重地点头,并补充了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 阮和生之前就通过伊戚知道,现在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道:“这样看来,它确实受到限制,并且渴望离开这间公馆。” “但它能展开诡域,什么能限制它?”郑丰提出疑问。 “随便什么。”伊戚抱臂,轻描淡写地带过了目前不好说出的真相,“重要的是,卢云珺一脱离血藤,就迫不及待地去教训那三个男人。” “显然这个诡异认为他们有用,阻止了她杀人。”阮和生接话道。 诡异阻止诡异杀人,初听上去有够荒谬的;而基于诡异的危险性,又印证着一个更为麻烦的事件。 庄铮小声插话:“温苑说……她觉得我被引过来了,那个诡异,应该也是想让杨旭文他们抓人过来。因为诡异好像要血肉也能变强。” “有可能,只是不知道开没开始。”姜召秋皱眉,“但杨旭文和那两个应该已经被杀了。要是出去调查的话……” “我没杀他们。” 一个女声冷冷地接住她的话。 随即,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物被丢到走廊上,死了一般毫无声息。 众人一惊,扭头看见趴在门边的卢云珺。 由于死前很长一段时间双腿残缺,即使成为诡异后,她也不能站立行走。 当她黑发白裙地爬在地上,如同一个人形蜘蛛,一眼过去吓人得紧,姣好的容貌反而更添惊悚。 “这个……是杨旭文?”庄铮看着地上的模糊物,迟疑地颤抖发问。 “对。”卢云珺面无表情,瞥过地上东西的眼神憎恨无比,“我要他活着,成为为丧家之犬,成为残废,被所有人唾骂后再死。” 她盯着姜召秋和郑丰二人,显然是知道他们是官方人员,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让人会做噩梦的生硬笑容:“就算你们专门处理诡异,也可以做到的吧?” 姜召秋和郑丰没有犹豫,点头道:“可以。” 卢云珺微微舒了一口气,她朝温苑招招手,道:“你过来。” 温苑四处看了看,下意识瞥了眼伊戚,指着自己:“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卢云珺不耐烦了,“快点,小心时间不够。” 温苑:“什么时间?” “阮!和!生!”萎缩堆叠的碎藤蔓之下,爆发出一声充满怨恨的怒喝,似乎要对名字的主人拆皮去骨,吞噬入腹。 被这样叫名字的年轻人眨了眨眼,旁边的伊戚拍拍他的肩膀,愉快道:“耍了那么长时间的帅,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吧?休息一下,接下来,看我的!” 说完,还不等其他人反应,他便越出栏杆,指挥着黑雾,朝着碎藤蔓堆呼啸而去。 “欸?”突然被抢了活的阮和生发出疑惑的声音,然后怒了,“伊戚,你怎么能这样!说的再好听不也是抢人头吗?!” 他也直接翻过栏杆,和同伴你争我抢起来。 被留下的几人和非人:“……” 那可是有诡域的诡异啊。 能制造出怪物的家伙,你们当是在抢足球吗?! 卢云珺复杂地看了那边一眼,抓住靠过来的温苑的手,平淡道:“那个诡异很不对劲,它是突然来到这间公馆的,我在三个月前被唤醒,本想杀了杨旭文,但它阻止了我,并让我不正常地成为诡异,受它控制。” 温苑蹲下来,虽然困惑,但识趣地没有开口打断。 另外三人也收起分散的心思,专心听她说有价值的重要信息。 “在一个月前,它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接触活人,但在操控你的那之后,杨旭文接触到了它。”卢云珺凝视着温苑,视线却像看往虚空,“那个人渣之前一直在进行人口贩卖、情.色和器官交易,是这个城市中,关于一个犯罪组织的中转站。” “而这个诡异,通过杨旭文接触了那个犯罪组织。他们的计划问题很大,杨旭文都不清楚。” 三人还在消化简短却信息量爆炸的这几段话,被折磨致死而并不意外这一切的温苑看着卢云珺,声音发紧:“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们这些?” 简直就像垂死前,想要将重要的事说出来的叮嘱。 卢云君微笑了一下,这个笑不再生硬,反而如同活着一般富有生机。 “你是唯一被诡异唤醒的灵体。”她不回答,只是语气平淡地道,“这个来找你的男人是你的男朋友吗?真好啊。” 被提到的庄铮惊了一下,闭着嘴,知道不是自己出声的时候。 温苑没有否认,她感觉抓着自己的力道在慢慢消失,有另一股力量从被抓住的地方涌入体内。 “你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或许是活着时定下的契约。”卢云珺暗示她不要动,淡淡道,“毕竟热恋时总会有向什么祈求永远在一起的行为。” 庄铮尴尬地咧了咧嘴。 “就这样吧。”卢云珺轻轻地说,“活着太累了,死了也不安生,不过能报仇也算好。” 她闭上眼,想起被自己的愚蠢害死的父亲。他死前还在为自己担心,现在也会欣慰的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众人只见她的身形渐渐浅薄,并很快地消失在了原地。 姜召秋和郑丰看见了庄铮的前女友,温苑。 她是诡异了。 他们面面相觑,无奈地发现彼此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资料上也没见过啊! *** 而在他们用心记录信息的时候,在阮和生与伊戚的通力合作下,藤女爆种了。 不管是碎藤蔓还是碎蚜虫都汇聚到了藤女身边,后花园重新裸.露出来,而它更加坚硬,攻击时不再护着自己,带着同归于尽的猛烈。 但这也阻挡不了黑雾的吞噬。 在阮和生这个人型制冰机的影响下,它被厚厚的冰层瞬时间困在原地,而浓重的黑雾从下到上慢慢爬升。 比先前感受过一次的撕心裂肺,更加激烈的痛苦,久违地重现在它身体上。 “我饶不了你们!啊啊啊啊!”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过是这样一个世界的人,竟敢将它重伤至此! 暴怒的藤女尖叫出声,声波似乎穿过耳膜直击大脑,震得走廊下的人摇摇欲坠。 毕竟是猛兽垂死前的挣扎,离它最近的阮和生,头一次感受到了不适。 他踉跄一步,皱着眉捂住额头。 本身是诡异的伊戚受影响最小,他凝视藤女,按照设定没有多动,只是关心阮和生:“还好吗?不好的话人头的是我的了——” 他猛地去看藤女,黑雾的侵蚀被阻碍了! 只容一人出入的黑色洞口在藤女身后张开,鬼哭神愁之声只是传出片段,就令人心神巨震,似乎有深沉的恐惧被勾引而出! 走廊上的人和诡异几乎未做抵抗,就各自陷入了恐惧,意识混沌,连符箓都毫无用处! 而花园里的藤女忍着疼痛和同样被影响到的痛苦,张狂大笑:“哈哈哈哈——我不信,面对那个禁忌,你们还能活下来!” 那是比它更强、在诡异世界占了更多地盘的诡异,只是一个注视都会让诡异颤伏的禁忌! 就算是这样一小段的通道开启,这两个杂种也一定会凄惨地死去! 阮和生弯下腰捏住手术刀,如果给自己来一刀,他倒还能坚持。 但那个通道给他的感觉太不妙了。 本体在此刻是累赘,继续站立反而会影响马甲发挥。 大脑在隐隐作痛,耳鸣目眩的人类因用力过猛被手术刀划破掌心。 伊戚吞咽了一下,乌黑的眼珠转了转,掩饰性地一边紧盯洞口,一边朝本体的方向迈步:“阮和生,你没事吧?” 而阮和生勉力看他一眼,下一秒,一头倒下去,没了动静,白大褂化成灰雾从他身上散开,显得先前的太阳黯淡无光。 衣袖沾上鲜血,新鲜的铁锈味让藤女愣了一下。 它看向伏在花园里的人类。 “没有恐惧……但很美味——”它迷惑又惊恐地怒吼,“为什么?!” “抱歉,你好奇也没用,这是我的朋友。”伊戚用黑雾包裹住阮和生,自己几步跨过去挡在前面,“禁忌?听上去很有意思。”他笑着说道。 藤女又困惑了,:“为什么你……” 不受影响?还能意识清醒地站在这里?而且也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对同伴昏迷的担心—— 不对! 它悚然一惊。 “你是人类吗?!”藤女质问道。 而黑衣青年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微笑作为回应。 “你猜?” 人类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他身上的此刻,这个面容昳丽的青年,漆黑的眼里是雾气般浓郁的漠然,如同棺中苏醒的亡灵,苍白而阴郁,毫无生机,连笑容都像极了贴上的假面,空洞无比。 他依然在扮演人类,但违和感却肆无忌惮地暴露出来。 藤女目眦欲裂,身体崩毁得更为严重。它产生了恐惧。 这个东西……不是人类!!! 而它没来得及思考更多。 从黑洞中伸出的一个蛇尾巴般的红色粗绳,柔软又灵活地将它缠住,拉进洞里。 “吸溜。” 似乎有这样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伊戚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幕,意识到那柔软的红色粗绳,是一条细细长长的舌头。 打开通道的藤女被它口中的禁忌吃掉了。 洞口没有缩小,随着愈加尖利的鬼哭声,那端缓缓亮起刺眼的、由小变大的橘黄灯光。 而伊戚神色一动,操控黑雾毫不犹豫地堵上去,并特意分出一小股,向着另一端刺过去。 ——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轰隆隆的雷鸣声从另一端传来,盖住鬼哭,像是巨大生物的的哀嚎。 而覆盖在洞口的黑雾快速地吞噬,只是几个呼吸,在洞口彻底消失前,分出去的那一小股黑雾退了出来。 鬼哭声消失,后花园恢复了平静,好像那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而诡域也在消散,更加皎洁的明月出现在夜幕中,温柔地将月华洒在花园中。 本体、其他人加上诡异都晕了,站着的伊戚环顾四周,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吃一点……抢食的那家伙,无法原谅。 不过吃了那个通道,也算有收获。 而无名书判定被吃掉之前的藤女确实被打败了。 这个名为《九号公馆》的故事结束,阮和生又有了一张可以扮演的诡异卡牌。 伊戚转身,蹲下来查看本体的状况,捏着手腕看了看掌心,发现之前划破的地方已经自己恢复了。 看来作为扮演者,对自己的伤害可以被回收。 他抱着本体走出花园时,都在想通过黑雾看见的另一端的景象。 血红的天空,漂浮着不明黑粒的荒芜之地,人类文明的建筑物来自不同年代,犹如强行拼在一起。 匆匆一瞥里,除了这些,还有游荡的诡异,形状狰狞,无知无觉,没有人类存在,荒诞不经。 时间太短了,看见的这些不是全部,也不足以推断另一端是什么情况。 但可以确定,那就是入侵这里的诡异世界。 他盯着走廊上横七竖八的人和诡异,以及一个血糊糊的人形物,略为沉吟一下,愉快地跨过了他们。 本体都这么累了,当然要放到床上休息!最好开个舒适的空调! *** #企业家杀害岳父,囚禁妻子,竟在公馆中做那种事!# #厉鬼报复?恶有恶报!杨某意外致残,原因竟是这样!# #“杨某本来就是变态!”数名被迫害群众冲入杨某住宅!# #太荒谬!企业家杨某竟是凤凰男,害人无数,关系网令人震惊!# …… 在半个月里,当地的新闻和同城视频都在疯狂揭露杨某的罪恶行为,由于和他有利益往来的人太多、位置也比较重要。 这样的咨询由市及省,甚至向着全国各地扩散。 而杨旭文在简单治疗后,落下了终生不能治愈的残疾,在法官判决他的资产都被封存拍卖、死刑立即执行后,他当场就疯了。 “这样,也算满意了吧。” 山间清新的风带来了草木清香,在杨旭文故作深情为卢家父女立起的墓碑前,温苑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定会。”庄铮附和。 阮和生也放了一束白花,伊戚在他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漂亮的青山。 “说起来,伊戚,你为什么不肯进特管局?”离开墓园的路上,庄铮好奇地问,“阮和生都进了,你们还一直在一起。” “真失礼,你当我是追着人玩的小朋友吗?”伊戚不高兴了,“要是我也成为那什么编外人员,有任务的话,就不能和阮和生一起了!” 庄铮&温苑:“……” 你这话前后矛盾了啊!不过好诚实! “哈哈哈,也没什么不好。”阮和生搭住伊戚的肩膀,笑呵呵的,“我觉得我和伊戚打诡,配合超好!” 在众人醒来的那天,阮和生清清白白什么都不知道,和其他人一起,听站到最后的伊戚说那个黑洞消失的突然,大概是藤女白费力气。 姜召秋和郑丰相信了这份说辞。 他们一边愁眉苦脸地打报告草稿,一边不厌其烦地邀请三人成为同事。 庄铮因为温苑成为了诡异,没有太过挣扎就答应之后去特管局分部走一圈,了解一下现在的诡异情况再作打算。 这个算是跑不掉了,另外两个人表现很无辜,态度很坚决。 不想放过这样两个厉害的人,姜召秋在大家做完笔录分散之前,争分夺秒地联系上级,给他们争取了编外人员的待遇。 结果只有阮和生同意了。 “特管局还很年轻,而且要考虑到民众的意愿,偶尔要灵活变通嘛。”姜召秋转述上司的话,欣慰地和阮和生握手,“以后请多指教!” 她和后面的郑丰对视一眼,目光飞快地掠过旁边正在看平板的黑衣青年,笑得更真诚了。 伊戚不答应,但他和阮和生玩得来啊! 要是有事,一个人的待遇可以让两个人来解决呢! 时间回到现在。 伊戚哈了一声,得意道:“当然!我超中意阮和生你的!” 庄铮&温苑:“……行啦行啦,不用强调,大家都已经清楚地知道了。” 18 育诡学院(一) 探灵直播/人还怪好的…… 九月中旬的江城不再燥热, 到了夜晚,更是凉意沁骨,令人神清气爽。 怀华家园里, 亮起的窗户仍然不多,但绿化做得好,走在路上虫鸣声不绝于耳。 杜茗绕过地上的蝈蝈, 和手机那边的朋友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六晚上哦!先到我这里,我们一起去!” “知道知道, 不用重复!”另一边的李振启翻了个白眼, 不耐烦地道, “给徐成说那么多遍, 又对我说那么多遍,这么没底, 为什么非得去啊!” “这不是榜一大哥为了我和人家吵得那么凶……”杜茗略觉委屈, 又非常不好意思, “粉丝那么支持我,总不能我背刺吧!而且还有老板给大钱!我给你们分!” 他家里条件好, 双亲开明,在他毕业后继续鼓捣大学期间门搞的视频号时, 也并没有强行压着他去找个稳定的工作。 有时候是生活vlg,有时候是游戏直播, 还有时候是单纯地和网友说故事……本来杜茗搞的好好的, 独自生活还能自己存点钱,但看的人一多, 前几天就有观众吵起来了。 因为他直播时,不小心提了一嘴自己之前和朋友在小区楼里被杀人魔追杀,被人救了。 一开始大家以为是玩笑, 但有粉丝扒出来那天的新闻里有提到类似的事件,顿时都惊了。 杜茗当时就有点后悔,后来的发生的事,连他都觉得头疼。 疑似其他主播粉丝的小号冒出嗷嗷乱叫,说“胆子这么小,玩个恐怖游戏都能让联机的朋友骂,怎么可能在遇见杀人魔后还这么平静,绝对是假的,啧啧,就这还新时代独立青年,骗子一个”,惹得粉丝都生气,连着吵了一个小时,他这个主播都阻止不了,其中出力最大的大哥还哐哐砸了好几个游艇,成了榜一。 结果那个小号败退之前还和粉丝们打赌,赌杜茗这个骗子主播要是能去他说的一个地方探险,他才信不是谎话! 榜一大哥力挺杜茗,于是稀里糊涂之下,他就答应了。 不过也有意外之喜,那场骂战在平台上火了,分配来的房管说有大老板委托他去那个地方直播。 大老板买下那块地皮准备建商业楼,但那片地方有闹鬼的传闻,杜茗去那里探险,可以顺带破解谣言,为之后的工程宣传。 不得不说,大老板还挺会抓机会的,也很慷慨,定金就给了三万,于是杜茗一口答应下来。 但他胆子确实不大,于是找上两个好兄弟,约他们一起直播探险,到时候酬劳平分。 “哼,见钱眼开!谁让你乱说了!”对这种直播来说,三万定金确实豪爽,李振启笑骂一句,“好了,周六晚上我们找你。” 挂完电话,杜茗舒心地呼出一口气,握着拳头挥了一下:“欧耶!” 旁边拐过来的两人撞见这一幕,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一看,发现是熟人。 “杜茗?”灰眼睛的年轻人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目光快速地从他脑袋上面掠过,“怎么了,遇上好事了?” “是啊!”杜茗小小地尴尬了一下,兴奋道,“接到了一个大单子!你和庄哥是刚下班吗?” “算吧。”阮和生旁边的庄铮笑了笑,见他也是要回六号楼,三个人干脆边走边说。 他们都住在怀华家园,在那事过后,见面次数一多,偶尔还会互相帮拿快递,都知道了一点彼此的情况。 而大概一十天前,庄铮加入特管局,阮和生做编外人员,偶尔会去办公室看资料。 在杜茗看来,则是他们两个入职了同一家公司,而且老板还很大方,不用经常坐班。 “去直播?那地方我记得是个废校舍……”庄铮表情微微一变,“好像是本地的十大灵异地点之一吧。” 如果他没有去九号公馆,那么他最多只会担心深夜去郊外容易上法制节目,但现在他知道这世界有诡异,变成诡异的女友还和自己绑定了。 知道杜茗要去这种地方探险,不由得有种不妙的预感。 “是啊。”杜茗点头,“所以才打赌要我去那里,我喊了徐成和李振启,三个大男人直播,也就不怕了。” 然后他看了一眼阮和生,摸摸后脑勺,吞吞吐吐道:“不过我现在又有点没底……阮和生,你有兴趣挣点钱吗?周六有空没?” 说起来也有点奇怪,明明把杀人魔揍晕的是伊戚,但不知为何,他们几个都觉得阮和生的可靠程度更高……或许是性格原因。 当然,两个人都很可靠! “有空,伊戚也有。”阮和生笑着看过去,答应下来,“我和他都有兴趣,不过你们还是商量一下吧,毕竟是另外加人。” “这个肯定没问题!”杜茗喜笑颜开,信誓旦旦地保证,“有你们在,我们更不怕了!” 庄铮敬佩地看了一眼阮和生,自觉凡人不能理解强者。 但人还怪好的嘞。 * 「场景:育英高中(已废弃) 名称:《育诡学院》 简介:因为一个赌约,杜茗和朋友来到有闹鬼传闻的废校舍。 直播开启,他们却在探索过程中发现有人在这里,似乎在进行犯罪活动。而更可怕的是,这里似乎确实发生过惨案……土地里长出肢体,诡异渴望结果。」 周六的夜晚,郊外月明风清,吹得人舒惬无比。 “哈喽,家人们!”杜茗用自拍杆举起手机,咧着白牙和观众们打招呼,“现在是深夜11:00,我是小茗哥,就在育英高中的门口,旁边四个是陪我的好兄弟!” 并没有照出其他四人的脸,镜头一转,对准布满爬藤、在风中“吱嘎”的生锈铁门和深处的旧校舍,杂草及腰长了一片,阴影随风摇曳,像爬动的黑水。 “这是在一十年前建立的慈善高中,但已经废弃了十几年。据说这里曾发生一起严重的事故,废弃后有人在这里遇见了嘎腰子的凶人,也有人失踪,或许在学校的某个角落,有白骨静静地等待被人发现的那一天……”杜茗压低声音,用厚重的语气念出在网上搜来的传闻,“这些传闻到底是真是假,今晚便见分晓!在看的水友发个1,让我们一起去探险!” 有弹幕飘过去,他看了一眼。 “五个人怎么了?”他义正词严,“就算这世上没有鬼,深夜到这种偏僻地方,男孩子也要注意安全!” “不浪费时间门了,我们现在就进去。”他凑到铁门前,“欸,竟然还有铁链锁住?锈得好厉害!要弄断吗?” “不然还要找狗洞吗?”李振启拍他的后脑勺,“十几年,应该脆了吧?” 徐成拿出一把菜刀对着镜头晃了晃,作为节目效果,杜茗嘿嘿笑着道:“不能带管制刀具,但这种地方杂草肯定多,所以我们拿了菜刀!还是两把!” 阮和生与伊戚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他对着手机作出比平常更夸张的动作和表情。 伴着“哐哐哐”几声刺耳的砍砸声,铁链断掉,落在地上,而铁门被推开的“吱嘎——”刺得人头皮发麻。 “好了!现在我们要进去了!” …… 一十年前的慈善学校,虽然为学生提供受教育的机会,但基础设施比较简陋,地面不是水泥,而是大片的碎石子铺成的。 在今夜从大门直入的几人,看见的是被爬藤覆盖的、与杂乱的草木掺合在一起、绿意盎然的地面,一眼望过去,竟然还颇有风格。 除去铁门右侧被砸得露天、没什么好看的门卫室,这所学校总共有两栋建筑和一个小操场,四层的教学楼正对大门,东边的三层独栋楼既是食堂也是宿舍, “看上去确实好简单啊。”在城里长大的年轻小伙只在网上见过这种学校,几个人兴奋地东张西望,倒真的有去陌生地方探险的感觉了,“原来还有这种样子的高中……” “跳过门卫室,家人们,你们希望我们先去哪里呢?”杜茗与网友们互动起来,“诶,我们这几个大学毕业生,也想回忆一下高中生涯,所以就去教学楼吧!”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他顺带征求了同伴的意见。 按照说好的剧本,徐成笑出声:“难不成你对高中五点起十一点睡的生活充满留恋吗?行吧行吧,陪你去。” 李振启嘲笑几句,也答应了。 伊戚撇了下嘴,觉得这挺没意思的。 徐成和李振启是好兄弟,杜茗不好意思让伊戚和阮和生也加入剧本,因此一开始就说好了,没什么事的话,他们可以在镜头外随便干什么都行,但人不能分散。 阮和生笑着应了一声:“我们没意见。” “感谢配合,那我们走吧!” 这么一来,直播间门里的观众就看出了一点点不对劲。 【怎么回事?好像不是很熟?】 【说起来,最后这个声音没在老茗的直播间门出过场啊?这两个是新来的?】 【原来是男生啊,没看见脸,还以为老茗把徐姐姐和燕妹妹请过来了!】 “哈哈哈,没想到你们发现得这么快,是不久前认识的朋友!”杜茗看到弹幕,还是解释了几句,免得之后吵起来,“这两个兄弟,就是逮住杀人魔的大哥,光是在这里就让我们心安了!” “对,我和小李也被救了。”徐成也补充一句,“可是小茗同学另外请来的人呢!所以大家体谅一下,今晚的探险主角是小茗同学。” 【说的我们好像光会起哄一样(气鼓鼓.jpg)】 【怪不得没做自我介绍,要不是之前看见人影,还以为老茗你们鬼迷日眼了呢。】 【不过真的假的?干掉杀人魔?听上去好厉害!】 【还能被请过来做保镖,人还怪好的嘞。】 “谢谢大家啊,”杜茗见弹幕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微微松气,又笑起来,“那我们现在朝着教学楼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