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珠碎》 1. 第 1 章 时值盛夏,溽暑难消,昨儿夜里分明才下了仗急雨,才过了正午地上就没了半点潮气。 如今宫中正是最热得难捱的时候,婀娜绿柳下亦或是茵茵青草间都蝉鸣不止,禁不绝,聒噪得让人更增添几分烦意在心头。 便就是池子里的荷开得再千娇照水,娉婷盈盈,也难盼人回头一顾。 沿御花园南角蜿蜒回廊而上,湖中一座八角亭,离今日之宴上隔有一段路程,还尚算是僻静之处,只偶有缕缕金石乐声断断续续传来,赵清穗不过粗通音律,只隐约能听出个大概曲调。 “浔听闻苓嫔娘娘的家乡亦在清河,不知公主可曾去过?” 良久的沉默忽被打破,赵清穗将视线从右手边那扇霜柯竹涧屏风上收回,循声瞧向那个正开口说话的男子。 那人正襟危坐,一身杏花白青领直缀,身上带着一股文墨书卷斯文气,案上未用过的清茶跟着湖面生起的风而轻漾开,鼻尖茶香阵阵。 见人未应声,那人才终是敢壮起胆子转头去瞧,却恰好撞上了一副清莹的眸子,圆似水杏尾又扬,是天生笑眼,像缀着天边的星。 江浔一窒,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勇气又顿时四散一空,紧着衣袖又垂下眸子,只耳尖红红终是将自己此刻窘态显露无疑。 赵清穗瞧出他此刻的局促,父皇钦点的探花郎,容貌必不会差,瞧着人也宽和并不叫人生厌,也难怪母妃选了几日,最后才挑中了他。 说到底也是因她才将人卷进来,赵清穗不愿与人为难,细想了想他方才说的是什么话,少顷才摇摇头:“我常居三清观,并不曾去过清河。” 本以为定是自己叫她不喜,她现下才并不如何搭理自己,如今见她肯搭腔,纵使不过一问一答,一颗高高悬着的心仍终是放下些,至少这位深居简出的五公主对他大抵是不算厌恶的。 既提起三清观,江浔随即就是顺着她挑起的话头又再度开口:“来上京之前就曾听闻三清观中的影空道长精通岐黄之术,救死扶伤更是无数,公主既是常在三清观,想来也定当学了不少治病救人的本事。” 没想过江浔会说到这上面去,赵清穗于他的话一愣,明眸不经意间黯淡一瞬,再开口时不自觉间带着些自嘲:“影空师父身上的本事我半点不曾习得,只唯独替人治过一次伤,只后来还险些叫我给治死了,想来于这一道上我大抵没什么缘分吧。” 江浔一愣,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方才竟在她话音之中听出了一丝落寞,本是该遵从理智跳开这个话题,只大抵又太想抓住些什么,最后只鬼神使差地抬头瞧她:“那公主口中所说的那人,现下如何了?” 闻声,赵清穗面上的笑意敛起,失神的眸光顺着泛着刺眼金光的湖面飘远。 并非有意为之,只这个问题于她,关于那个人,她答不上来。 - “都听说了吧,最近北边好像并不太平。” “如何不曾,也不知北狄在耍什么花招,听说这次闹出的阵仗还不算小呢,四公主你见识广博又消息灵通,可知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几名进宫参宴的贵女将一个绯红色衣裙,装扮得张扬又华贵的女子给团团围住,你一嘴我一言地开口,想要旁敲侧击地从赵京姝口中探听些消息,譬如皇上同张贵妃本是该昨日就去清泉宫中避暑,却到今日都迟迟未动身,可是情势远比她们想的要更危急,今日又突然将她们都召进宫中,可是当真出事了,须得她们或是家中做些什么。 可现下进宫亲眼一瞧,又不大像。 张贵妃素来有大齐第一美人之称,进宫多年圣宠不衰,是除皇后而外,大齐皇宫中唯二尊贵的女子,母家也由此愈发势大,隐隐有能同继后楚氏相抗衡之势。 赵京姝肖母,继承了八分张贵妃的美貌,也已然美得不可方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性子养得比嫡公主还要骄纵,受惯了众人的追捧,此刻见众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面上看毫不掩饰的鄙夷。 见状,一旁同赵京姝走得近的贵女率先开口:“北狄人少势弱,如何是我大齐的对手,若是还敢来也定叫我们的大齐的兵马打得落花流水,再失三城。贵妃娘娘今日还特地办了赏花宴,邀我们来饮酒作乐,如何能有事?” 北狄兵力一直不敌大齐是事实,当年丢失的三城如今还在大齐手中,故而北狄积怨已久,时不时就会生出点儿乱子不叫边民安生,却又不轻易同大齐军马正面相抗衡。 如此说来,也确实是像小打小闹,徒惹人厌烦罢了。 众人一时间心里已经拐了数到弯,心中各有计较。 “今日不知顾世子会不会来,公主不带我们去前头瞧瞧么?”不知是谁先开了口,众人又当即一同跟着起哄。 说到宣平候府家的顾世子,谁人不知是如今赵京姝八字就差一撇的好姻缘。 顾世子恣意风流,俊俏非常,即便从前是个不着调的纨绔也有人芳心暗许,如今终是浪子回头,倒是成了旁人不敢肖想的人物。 “慌什么。”提起顾朝澜,赵京姝也不经意弯了弯唇角,终是悠悠开口。 最好的东西就该配她,尤其是旁人心心念念,视若珍宝之物,譬如那顾朝澜。 赵京姝扬了扬眉,抬眼往西南角瞧,看见影影绰绰绿枝下一截藕荷色裙角慢慢退了回去,嘴角得逞的笑意又更深了几分。 - 赵清穗同江浔话别,就见朝露早早就在外头候着,因得了苓嫔的吩咐要将人带回聆月宫中问话。 一大早苓嫔就坐不住,只差没亲自来瞧,朝露好不容易才将人给劝下,自己早早就来外间候着,方才她在一旁也听了不少,只是觉得五公主同那江探花郎之间的气氛怪异得很。 此番怕是五公主还没瞧上眼,娘娘又要白费功夫了。 朝露心中叹息,瞧着走在身前那个藕荷色长生花绣边襦裙的清瘦身影。 她是有心想劝慰两句,这些年娘娘在宫中过得如履薄冰,很多事都不由己身,想五公主多体恤谅解,可是思来想去,她又实在开不了口。 若说娘娘处境艰难,其实五公主活的亦不容易。 就像是个死局,一个费心想弥补,一个心却再热不起来。 “四公主生得国色天香,那顾世子亦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同公主当真顶顶相配,前几日我还听我阿兄说顾世子将一座山头的匪都给剿了,此次立了大功,也不知会求个什么奖赏。” 一阵女子嬉闹声从不远处传来,朝露已从只言片语图中听出对方的身份,绞了绞袖口还未开口,身前的女子倒是先行止步,转过身瞧向她:“绕路吧。” 朝露嘴唇翕合,虽知如此当是最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避其锋芒才是上策,可是五公主分明也是公主之尊,却实在是理智乖顺的叫人心疼。 朝露心中不是滋味,但就连公主都未曾说什么,又有什么容她置喙的余地,只又默不作声地抬脚跟上。 一行人才不过返身走四五步,远远处却有两名宫女已经朝着赵清穗迎了上来,分明就是早早候着此处。 如此还瞧不出什么端倪便就是蠢人了。 此地离回聆月宫的路是最近,至张贵妃的赏花宴却又是另一个相反的方向,现下哪里只是单纯的偶遇,分明是四公主特意到这儿堵人来了。 朝露极快地稳住心神,毕竟两位公主先前曾生出过一些龃龉,四公主又素来记仇,指不定又想使什么坏,想先回去同娘娘报信,却又脱不开身,反观五公主倒是异常冷静,不疾不徐地由两名宫女引着朝着凉亭里的一众人而去。 见又有人来,本是围坐一团的人纷纷散至两侧,视线开阔后,只见最里头的女子正好整以暇地坐着,一袭水红色的银丝百迭裙盛放似牡丹,实在华贵张扬。 那人凤眼细细打量来的几人一阵,抹满艳红口脂的唇才终是悠悠开口:“好久不见啊,赵清穗。” 语气中不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反而是凉薄中掺杂着几分耐人寻味。 “见过四皇姐。”赵清穗半点未曾察觉,仍规规矩矩朝着人垂头行礼,礼数无人能挑的出错 。 瞧见她的满脸无辜,赵京姝微微直起些身子,以手托腮:“既是回来了怎也不来紫玉阁坐坐,莫非还在记恨我当日的话?”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又有意无意在那个立在中央的少女身上巡视探究,少女身量本不算高,又因着清瘦的缘故就瞧着更小,浅草绿的宫绦束住的细腰不盈一握,肤又白得胜雪,细腻无瑕,像是渡着一道随之而动的熠熠光芒,大抵是天热的缘故,脸颊两侧透着些淡淡的粉,似恬静与妩媚相辅缀粉芍药花,再配上一双清亮笑眼,分明是明媚又可爱的讨喜模样。 这位深居简出的五公主传闻自幼体弱多病,婴孩时就被苓嫔送至三清观,一为养病,二为祈福。故鲜少出现在人前,在大齐几位公主之中也最易叫人忽视淡忘,少被提及。 只是这些也不过就是明面上的说辞。 至于其里头的秘辛,上京的名流世家中其实都早有所耳闻。 不是被忽视淡忘,而是心照不宣的避讳。 只因为这位五公主,是死又复生的祸胎,谓之不详,是灾星,甫一出生就克死了先皇后,此去三清观,亦是去化煞,去赎罪的。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 2 章 “这是已经同那探花郎见过了?你既瞧过人,觉得意下如何?”赵京姝当着这么多的人问得毫不避讳,瞧着可并未打算给赵清穗留什么情面。 “江浔斐然成章,谈吐从容有度,的确担得起这探花郎的名号。”赵清穗自是知晓赵京姝本意才不是关切自己,不过是想在她身上寻乐子罢了,既是如此她就也装糊涂,拿场面话来搪塞,待自讨没趣之后赵京姝就不会再同她周旋。 赵京姝见人一副同以往无二,规矩又怯懦的木头模样,只觉得自己此刻像是尽数的力全打在一团棉花上,不痛不痒,只叫她心中愈发憋闷。 想来当年那桩事于赵清穗而言也不过如此,又或者只是敢怒不敢言,心里憋屈着呢。 只无论哪种,都颇为叫赵京姝瞧不上。 “这寒门出生的探花郎听说是家中独子。”赵京姝冷不丁开口,赵清穗不解其意,但也知她定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紧接着又见赵京姝轻笑着将话续上:“寒门难得出贵子,又是父皇亲点的探花,只也不知这八字够不够硬,经不经克,你当先去合上一合才好,省得害人害己。” 这一来二回的话锋中,众人皆都听出了个大概,只怕两位公主之间嫌隙颇深,四公主更是有备而来,特地带着她们一众人来下五公主的面子。只是这五公主再不济,名字前面还带个赵字,生辰年月都悉数记录在玉牒之上,存放于皇史宬中。 大家纵是心中再如何考量比较,表面上又谁敢轻慢做出头鸟,只皆都垂着头不做声,四周一时极静。 “四皇姐说的是,现下母妃还等着我过去回话,待我回去就同母妃提一提这事,若真是有什么,还是莫要将人给耽误了才好。” 一道赞同的女声话音落,本该意料之中的一方接连挑衅一方忍无可忍最后争锋相对之事并没有发生,众人皆都傻眼,只觉这位五公主,要么是没心没肺,要么就是实在油盐不进的豁达,否则怎么被当着众人下了这么大的面子还能笑着脸附和。 赵京姝哼笑,众人心中如何想她不知,只她先前的兴致已然失了半分。也就才过了三年时间,赵清穗当真是跟以前大不相同,再瞧不见她睁着红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自己,明明那么小的身量却还敢牙尖嘴利地同自己叫板,不识好歹又半分不退的人了。 “这才过了多久你就能转投别人的怀抱。啊也对,你这种人能有几分真心,就连曾经那好到情比金坚的侍卫,你不也能说舍就舍了么。”赵京姝笑笑,再没逗弄人的兴致,只朝着人摆摆手,此刻已然不想再瞧见她。 见人终是肯了事,一旁的朝露也轻轻松了口气,高高悬着的心还未彻底放下,却见自家公主仍旧杵在原地未动。 朝露心道不好,多番提醒都悉数被无视,只怕五公主要犯轴。 赵清穗不仅没走,神色中也再无半点漫不经心,没头没尾地开口,声音空灵得泛着冷:“你不是也一样么。” “什么?” 赵清穗声音虽不大,但吐字很明晰,赵京姝其实听得真切,也能听懂她指的是什么。 只不过是有几分难以置信,她竟还敢主动招惹自己。 赵清穗瞥向她,下一刻茶盏已经摔至自己脚边,混着茶水碎得四分五裂,裙角也随之洇开一团脏污。赵清穗叹口气,白费母妃亲手给她裁制裙子的一番心意。 意料中的结果并未发生,看着人侧身避过,赵京姝怒不可遏:“你竟敢瞪我?” 赵京姝盛气凌人,赵清穗不为所动,众贵女大气不敢出,唯朝露朝着人下跪告罪却无人理睬。 宴席上传来缥缈的金石乐响之声不知何时已停,后来又续上清脆如落珠的琵琶声。 远方一片祥和宴乐也触及不到此处一星半点,炎夏的燥热又助长几分人心头火气。都道这四公主脾性最大,身后又有个张贵妃撑腰,做起事来可没什么谱,更不会讲什么规矩。 若是再照着这般发展下去,待事情一闹大,如今再场之人都保不齐要受责罚。 可是四公主如今正在气头上,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可谁也不敢去触霉头。 “这是在做什么呢,小四、小五?”一道染着笑意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进来,像是注入烦闷夏日的一道清风,消解了不少方才无声弥漫的火药味。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来者一行同她们年岁相仿,面孔也大多熟悉。 为首款步而来之人团花纹庭芜绿襦裙,琼鼻樱唇,眉舒柳叶,气质沉稳端庄,通身内敛不俗,一路巧笑嫣然,又从善如流地走至两人之间,对此刻焦灼视而不见。 待将人瞧清,朝露才终是卸了几分身上的力气,彻底安了心。 只因这来的不是别人,而正是三公主赵京仪。 三公主是已故先皇后唯一留下的女儿,后跟在继后身边教养长大。 没有四公主那般娇蛮跋扈,亦没有五公主这般备受冷落,三公主赵京仪从容有礼又进退有度,在宫里宫外都名声极好。 若有她在,定能护五公主安然无虞的。 “小四,方才在夏园贵妃还派人四处寻你,你怎带着众人来了此处也不事先打声招呼?我瞧着贵妃寻你似有事,你还是快些过去瞧瞧吧。”赵京仪似是也不好奇方才在此处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一开口就是要将人支开。 “三皇姐这袒护的也实在太明显了些。”赵京姝讥笑出声,身子慢悠悠往身后栏杆上靠,一副不肯就此罢休的样子。 若说这赵京姝最讨厌谁,那赵清穗可排不上号。 她最厌恶的,就是那惯会讨好巴结挑拨,又总爱做戏装大度,假情假意笼络人心的赵京仪。 方才一番不过脑子的冲动劲儿过去,赵清穗如今也骤然冷静下来。 她承认于那件事上自己的确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情绪,心中生出几分自嘲却忘记了悔,只去将仍旧跪地的朝露扶起,低低道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叫朝露担心,对不起险些又累及母妃。 朝露惊魂未定,只见五公主亲自来扶人,心间不由得泛酸。 赵清穗将朝露松开,想此次大抵是真将人吓着了,还未来得安抚,只听见一旁的三皇姐轻笑着对赵京姝道:“小四可莫要冤枉我,我们方才都是从夏园顺着两仪湖一路游逛而来,你若不信我大可问问大家。瞧着贵妃今日在兴头上,正同宣平侯夫人相聊正欢呢。” 见被提及,众人也都一一跟着附和。 赵京姝眸子冷了冷,这绵里藏针的本事当只有她这个三皇姐使的最好,事情闹大了,败了母妃的兴致如何,坏了自己在宣平侯夫人眼中的印象如何,赵京仪提了提又不点破,只叫她自己想。 赵京姝有备而来,后又盛怒,最后被三皇姐轻飘飘几句话给劝了回去。 赵清穗见一群人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这宫中是万分没意思,心中还是想念着那三清观中的逍遥日子,只是这次回宫之后,怕是再难回去了。 “谢谢三皇姐。”赵清穗打住了方才那点算是奢望的念头,转头朝着人道谢。 赵京仪一面失笑一面才好好打量她:“上次一别都多久未见了,你此次回来也不来瞧我,我都不知你后来竟病得那般厉害,最近身子可有好些?” “三皇姐不必担心,我已经大好啦,这次实在是母妃唤的急,本是打算处理完手上的事就去寻三皇姐的。”瞧见她眼中流露出的关切,赵清穗心中是暖的。 三皇姐大抵就是她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也应是最该怪她之人,可是恰恰相反,三皇姐反而对她最是关切。 “只是三皇姐大婚我也没能亲自到场。”赵清穗敛眸,有些遗憾道。 三皇姐大婚在年关之前,寒冬腊月于她最难熬,当时她又病的急,大婚实在赶不过去。 只见女子垂眉,七分纯三分媚的玉面如弯枝低垂的芍药,凡叫人看了必要心软。 赵京仪无奈拍一拍她:“好啦,当然身子最要紧,且你送的贺礼我最喜欢,便就也不同你计较了。” 语罢,赵京仪便就抬手露出里头的菩提手串晃了晃。 赵清穗见状也不由地弯了弯唇角,因着母妃还等着她回去问话,两人没多说,只约好日后再叙就分开。 - 时至傍晚天气总算是带了些凉爽,不再似晌午那般熬人,宴散后夏园中宾客都三三两两散去,喧嚣人声渐弱。 澜远阁中四周都设了冰鉴,赵京姝甫一掀帘而入,凉风迎面,一华贵美妇人懒懒靠在贵妃椅上假寐,听见动静才懒懒掀起眼皮:“方才设宴你在何处?” “在西园赏荷忘我,一时忘了时辰…”赵京姝囫囵答。 “是么?”张绣芙挥退身侧打扇的宫人,凤眼中难掩锐利锋芒:“可我怎么听说你专程寻五公主去了?” 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都被母妃知晓,赵京姝索性破罐子破摔悉数坦白:“是,我就是专程寻那灾星去了,我就想不通母妃何苦管她,就该叫她一辈子在那观中,常伴青灯古佛的,也省得出来祸害人!” 张琇芙抚了抚额,嗅到香炉里的清香,待心神稍缓才瞧向这个同自己五官相似却半点不带脑子的女儿,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同继后势如水火,正是笼络人心的紧要时候,苓嫔又是从她宫中出去的,她用着也趁手。眼下坤宁宫那边势头隐隐又起,而她只消略施点甜头,保不齐这苓嫔能再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的惊喜。 “赵清穗的亲事又碍不到你头上去,你是什么身份,至于事事同她计较么?”张绣芙凝眉驳斥。 末了,怕自己这个女儿仍是左耳进右耳出,紧接着又淡淡开口提醒:“离赵清穗远些,你莫不是忘了,她邪性得很。” - “你还想再提刀架到四公主脖颈上一回不成 ?”聆月宫一带着哭腔的声音自殿中响起。 赵清穗抬眼瞧那清丽妇人一眼,见其是当真要哭,张了张嘴,终是无奈启唇:“那日我只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不是有意为之…” 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颇有些底气不足。 “你骗骗旁人也就罢了,莫要拿这种理由来搪塞我,你以为我不知你就是犯轴。” “上次的教训你可是没吃够?你又不是不知四公主是个什么脾性,何苦又去招惹她,倘若这次又有个好歹,我当真…我当真活不下去了。” 妇人絮絮叨叨,越说心中越是后怕,一副杏眼明眸中已经蓄满了泪。 苓嫔是出生于水乡,身量就是一如江南女子般娇小玲珑,加之通身气质又温婉柔顺,一双闪闪明眸中带着独一份的灵气,这些年虽不受宠,但也居嫔位,吃穿都不曾受苛待,养的肤白水灵,清丽秀美。 苓嫔幼时进宫,也曾在景元宫里当过差,一路上苦熬过来,也就是因着这几分独有的姿色,才做了张贵妃的棋子,后又因祸得福有了赵清穗,直至如今成了苓嫔。 张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无人比苓嫔更清楚,所以时至今日,每每说起景元宫,说起张贵妃,苓嫔还是心里发怵。 苓嫔还在喋喋不休,却见那个正主是半点没反应,又由惧转悲,有些心凉。 她们母女两相处时日尚短,女儿不同她亲也怨不得别人,直到眼前出现一方带着清浅檀香的绣帕。 赵清穗实在不会哄人,亦当真应付不来这种情况,纠结再三也只会给人递去一方绣帕。 “是我错了,叫母妃担心,又弄脏了母妃亲手替我做的衣裙。” 见人将绣帕接过,像是方才的话有用,赵清穗又忙给人盛上一碗雪泡豆儿水递去:“我日后定远远避开她。” 苓嫔抹了抹眼泪,又伸手将碗盏接过却只放于一边,只顺手将人拉至自己跟前,杏眼尚还湿漉漉地瞧她:“那江浔你觉得如何?” 赵清穗寻思半晌,才道“尚可”,怕母妃又追着问,忙舀一勺豆儿水喂进嘴里不闲着。 “那江浔乃你父皇钦点的今朝探花,清河人,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人我见过,才貌双全又身家清白,还是家中独子,日后若是过府也无需管那妯娌亲戚间的乌糟事,可自个儿过清静日子。我已同贵妃探过口风,倘若你有意,届时就替你赐婚。”苓嫔道。 赵清穗终究是低估了母妃的执拗,见她早已事事妥善安排好,就只等着自己点头,想必定是在自己此次回来之前就打算好了的。 “母妃容我再想想。”赵清穗实在不习惯同她如此亲昵,一面嘴上推拒一面不着痕迹地将手给轻轻挣开。 苓嫔手上一空,随即垂眸去瞧,见人就只坐在小小一角,同自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并不难瞧出其疏离之意。 苓嫔承认自己方才的行为多有夸张,那般反应惊惧的确皆有,但其间更多的是想顺势提赐婚之事,而现下是当真痛心。 当年那件事,纵是身不由己,但以替先皇后祈福为由,亲自将尚处病中半大点儿的人送至三清观中的人的确是她。后来致使母女分离数载,见面次数又寥寥可数,自己所能给予到的关怀更是少之又少,她们之间实在错过太多。 “清穗,你可是在怨我?” “当年为了你我都能活下去,母妃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你怨我也是应当,只是我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母妃只想多为你做些什么...” 她从前为奴为婢,命不由自己做主,过得如履薄冰。就算如今入主了这聆月宫,也深知自己不过是年贵妃同皇后相斗的棋子,头上悬着摇摇欲坠的尖刀,处境艰难,最后下场如何,也不过是那些人口轻飘飘一句话罢了。 就越是深有体会越是想要为清穗寻一可靠之人,爱护她疼惜她,替她遮风挡雨,佑一世安宁。 赵清穗抠了抠手心,听着面前的人说的那些话,心中亦是不大好受,眼里却干涩得厉害,掉不出半滴泪来。 “若是你不喜欢那江浔,我们就再瞧瞧旁人,上京中的好儿郎多的是,好不容易才出来,母妃真不愿你再回三清观。”苓嫔瞧着人,杏眼中满是恳切真情,以及一点不难察觉的,祈求。 瞧着那双同自己只形像却不神似的眸子,赵清穗终是叹口气,妥协道:“那就江浔吧。” 她顿了顿,自觉还该说些什么,虽不想再旧事重提,可误会不可不解,继而又低声开口,声音中有些涩意:“我不怨你。” 纵是有,也早就不怨了。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 3 章 苓嫔心头之事总算是了却一桩,所以为防事情有变,必须趁早将事情一一敲定。 清穗如今已二十有一,早该到了婚配的年纪,若非此次皇后开口将人接回,后又有贵妃允诺赐婚之事,清穗还指不定要耗到什么时候。 虽她心里清楚,这两边予她恩惠都是别有所图,但是如今能达到这个结果苓嫔仍旧感恩,当即打了一晚上腹稿,只等着明日去坤宁宫、景元宫一一拜会,再提赐婚之事。 只是苓嫔准备了一晚上,腹稿却半句都未用上。 夜里急报接连传进宫中,本以为不足为惧的北狄人竟突袭攻破了雁门,如今仍然在继续往前,大有所向披靡之势。 而那此前从未听说过的北狄将领更是猖狂至极,竟直接斩了游骑将军、昭武校尉等一众的头颅送到了凉州刺史府挑衅,并扬言降者不杀。 本是策动人心的拙劣计谋,竟还当真奏效,凉州人心浮动,内忧外患之下,加之面对北狄一向自负,以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后凉州各县均已失守。 说到那北狄将领宇文曜,倒是有些扑朔迷离了。 据说是北狄王跟一女奴所生,是北狄三王子。 当年女奴为王后所不容,后女奴死里逃生,在逃亡的路上生下宇文曜,随后母子二人一直流亡于各处,直至后来才重回王廷得以相认。因北狄王对其予以重望,所以将人认回之后就送至大于越【1】呼延肆身边亲自教导,故而宇文曜此人熟读兵书谋略,又最擅攻心之术,之前声名不显如今却突然一鸣惊人,叫人再无法轻视。 且不止大齐,就是北狄于此人亦是知之甚少,直到今日成为叫众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凭空出了个煞神,宫中人人自危,昌元帝连夜调兵遣将,苓嫔又如何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赐婚的事。 虽说不是个好兆头,苓嫔也只有在心中安慰自个儿好事多磨,如若大齐出兵,北狄绝不是对手。 赵清穗昨夜里绣荷包绣得晚,后来睡得也沉,今晨栖玉来伺候梳洗时她才知晓凉州失守的事,心中不由自主一松,一丝侥幸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极快的摁下,心中忏悔,默念几声罪过罪过。 “不必上妆,先就这样吧。”实在很繁琐,她有点犯了懒,抬眼对着正在妆奁前捣鼓的栖玉道。 铜镜中的少女未施粉黛,仍肤白胜雪,眸子圆而挑,狡黠又灵动,弯月眉鼻挺秀,干净澄澈,美似玉人。只那缺了几分血色的唇美中不足,添了几分病弱气。 “不可。”栖玉摇头不肯应,终于翻找出一盒满意的口脂,嘴上振振有词道:“公主莫不是忘了我们如今身处宫中,这发饰妆容都是有讲究的,可不能再像在观中那般胡来了。” 见她一番有理有据叫自己无法拒绝的说辞,赵清穗有些意外,本是回宫之前最担心的人于这宫规竟适应得这般好,几日来半点岔子都未出过,甚至还能规劝起她。 赵清穗懒懒托起脸,再未说什么,就任由着她去,视线掠过面前的妆奁眺向窗外,是个难得的阴天。 今日宫中的人可都没空来管她仪容,不过去苓月宫瞧瞧母妃也好。 - 苓月宫中有个苓嫔一直在亲自打理的花圃,里间的花开得姹紫嫣红,草木亦是葱郁繁茂,也算别有一番景致。 赵清穗带着栖玉从那花木扶疏处怪石环绕的小池边过,细瞧了四周半晌,才径直进了正殿,正巧见朝露在说话。 “娘娘还是用点膳吧,至于娘娘担心的事待过阵子时局变了再办亦是一样的,毕竟好事多磨呀。”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我这右眼皮都跳了一早上,心里乱得很。”苓嫔叹气,今晨从坤宁宫中请安回来就是这般。 “你同我去五公主处瞧瞧。” 不等朝露说话,赵清穗已经先一步进到殿中,看着神色多有憔悴的苓嫔,笑着接了话:“我瞧着母妃倒像是睡眠不足,气血两亏扰了心神。” 瞧见她来,苓嫔神色缓和了些,随即半拢起眉:“清穗你来得正好,陪母妃说说话,自打出了这北狄的事,我心慌得很。” 那种感觉实在太似曾相识,一如她走投无路亲自将清穗送走的那晚。 “我大齐兵强马壮,将才无数,母妃不必太过忧心,不若先将就用些早膳。”赵清穗瞧了瞧桌上摆好的几道清淡粥菜,劝道。 苓嫔却还陷在回忆里,轻摇头:“天塌下来也自有个高的顶着,朝堂上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 她如今哪里是怕什么北狄,只想着许是那四公主不肯罢休,变着法子来折腾人。 赵清穗一愣,自是瞧见了她的欲言又止,随即眼眸一转:“那我许是有法子化解了。” 话音一落,三张脸都同时认真瞧她,等着下文。 赵清穗笑了笑,想起木深师父平日里的说话神态,随即一脸认真:“如今院外池子在西南方位,而那花圃于东北位,本就是土克水之局,两棵桂树又将东风全挡住,见不到水,不好。再有就是…” 赵清穗甫一开口,苓嫔就觉头皮突突直跳,偏将两个宫女给唬住,栖玉频频点头,朝露亦是听得兴起,忙接话:“再有什么?” “再有就是那个一路上的石子,不宜铺得太满。” 朝露不解其意,复而又问:“这又是为何?” 赵清穗眼睛弯了弯,随即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因为石子在阴雨天易积水蓄湿气,阴湿气一重,如何好眠。” 苓嫔摇头,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偏一副神神叨叨的道士做派,心中暗下决心,这亲事定要刻不容缓,三清观是决计不能再叫她回去了,只也经她这么一闹,心却又能静下不少。 当日赵清穗在聆月宫里用了饭,苓嫔虽面上极为不快,却还是由着她在院中胡来,主仆二人直到夜至才回,次日亦是照常。 直至第三日传回急报,那宇文曜竟又攻下一城,顺南而行直入腹地。 倘若之前还能推托成侥幸,那此次的北狄,那宇文曜,全都叫所有人另眼相看,北狄人将他奉若战神,大齐人心惶惶,昌元帝亦夜不能寐。 昌元帝召集一众朝臣连夜商讨,追因溯果,只猜想是北狄王此前平内乱之时,昌元帝曾出兵趁虚而入,夺了北狄三城,马匹上万。故而此次来势汹汹定为寻仇雪恨,所以最终决定派出使臣求和,愿将三城割让,以求退兵。 大齐如此已经算是屈尊降贵,不料接连派出的使臣都杳无音讯,急信一日传回数封,封封未见捷报。 昌元帝急得焦头烂额,后又同贵妃生了口角,接连几日都未再踏足后宫。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赵清穗看苓嫔也彻底歇了心思,想来这架势情况大抵当真不如之前想的那般乐观,宫中人人自危,她反倒这几日过的最自在。 本以为自己同母妃之间必定生疏再难亲近,血脉的力量却神奇,她的确会在母妃身上感受到自己曾在影空和木深师父身边不曾感受到的东西,明明她曾渴望过却又亲手将其掩埋的,却还是稍不留神就又渴望拥有。 “嘶”她垂眸,看着方才因走神而不小心被针扎到的手指,伤处顿时就凝成了一滴小血珠,痛感才慢慢传来,她一晃神,随即又听见对面的榻上之人的低低抽泣声。 赵清穗将手中的绣棚放下朝着人走去,待细瞧,才知栖玉是做了噩梦。 “栖玉。”她轻轻拍着人将其唤醒,看着人已经哭花的脸,赵清穗眼底满是怜惜,替栖玉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才问:“你这是怎么了?” 栖玉年岁比她还要小些,身世很是凄苦,她亦是于心不忍,才将人收留在自己身边。 栖玉慢慢从梦魇中回神,反应仍旧迟钝,后知后觉道:“我睡着了公主怎么也不叫醒我。” “也就你睡着了我才清静些,何苦叫你。”赵清穗一面打趣一面去递了水来给她。 栖玉也跟着笑笑,笑至一半也才撇下嘴:“公主我梦见了我娘亲,她定是怪我呢吧,所以我在后面如何喊她,她就是不愿回头瞧我。” “傻瓜,她拼死保护的你又如何会怪你,再说了,是我们栖玉女侠明明亲手手刃了仇人,才叫死者瞑目。”赵清穗将温热杯盏放进她手中,见她神色仍旧木然,又叹口气抚了抚她发顶。 “缘分若是没用尽,就会用梦来还。夫人若是怪你,又怎会入你梦中。” 栖玉屈膝握了握手中的杯盏:“这句话也是木深师父告诉公主的么。” 赵清穗一怔,心里忽地有些发苦,她摇头:“是一个我愧对之人。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他了。” 栖玉也一愣,平日里极少瞧见公主会露出这幅神情,落寞又破碎,才察觉自己失言,正慌神着要找补,却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说要拿五公主去景元宫问话。 栖玉当即警觉,忙取出一直藏于腿弯处的匕首,将人护在身后。 “栖玉,将东西收好,如今是在宫中,切莫要意气用事。” 夜扣宫门,来者不善,可是听着五公主声音柔柔,临危不乱。 栖玉也跟着稳下了心神,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 东六宫中,景元宫离昌元帝帝承德殿最近,陈设布局比之聆月宫不知要巍峨凡几,宫路也更为宽阔明亮。 赵清穗一路观察,景元宫已经近在眼前,她心里却仍没多少谱。 方才来的并不只是景元宫中的人,甚至还有一队内廷侍卫。 她起初只以为是赵京姝气不过,故而想借着张贵妃手对她发难。可是细想之下又觉奇怪,张贵妃若是想要见她又何须这般大张旗鼓,一路上还对她如此警惕,就连半点口风都不给她。 但若不是赵京姝的事,那又能有什么事,叫张贵妃寻到她的错处。 思虑间赵清穗已经被带进了殿中,顿觉双肩吃痛,是两名内廷侍卫二话不说就将她往地上押,她力小,也不愿硬碰吃亏,当即顺着力道跪地,这回才好好看清楚了人。 主位之上那人织金轻纱罗裙,容颜艳绝,雍容华贵,听见声响之后才缓缓睁开一双凤眼,居高临下瞧着她,不发一语。 赵清穗一恍惚,似是又回到了三年前,自己亦是跪在这里,地板又冷又硬,那时恰好正值冬月,她跪了好久好久,现在想想,膝盖像还仍一阵阵隐痛。 只这回张贵妃可没像之前一样跟她耗着,率先开了口,声音很是尖利:“五公主你好大胆子!” 赵清穗眨了眨眼,不解其意:“贵妃娘娘可是有什么误会?” 她同赵京姝之间的事绝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哼”张贵妃冷哼一声,瞧着她疑惑的眸子,只道这两年她当真长进了不少,竟都会做戏了。 “通敌叛国可是重罪,我劝五公主最好想清楚了再说。你同那宇文曜何时认识的,他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清穗听她说完起初只觉得可笑,如今通敌这种半点都经不起推敲的罪名竟都往她头上扣,可是慢慢又觉得怪异,张贵妃不是傻人,怎就敢一口咬定。 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不认识什么宇文曜,我久居三清观,通敌叛国更是无从谈起,旁人不知也就罢了,贵妃娘娘还不知道么?”赵清穗反问。 张贵妃就是知道才会这般觉得不可思议,她安插在三清观的眼线从未向同她说起过这件事,她这才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 “你同那宇文曜若是毫无关联,为何皇上应允的诸多条件他皆不要,就只独独要一个你?事到如今,你还说你不知?”张贵妃染了凤仙花的红艳指尖轻叩着案几,又仔细打量人半晌,仍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赵清穗听罢也有些难以置信,又强迫自己冷静,只怕张贵妃不过就是做戏诈她。 “我当真不知。”她抬眼直视张贵妃,说的亦是实话。 因为北狄一事,宫中人心惶惶,张琇芙自己亦因为这事同皇上生了嫌隙。 她承认自己先押人来盘问的确别有所图,想问出些有用的线索立功,再借机缓和自己同皇上的关系。 况且,她直到现在仍旧相信自己的直觉,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却又奈何抓不住丝毫线索。 一时间竟陷入了僵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又传入一点动静,待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停下之后,来人手持皇后凤印在赵清穗身边站定,只道要将五公主带至坤宁宫中问话。 竟将凤印都拿了出来,张琇芙如何敢不从,只心中实在不甘,兴师动众却一无所获,还不知要如何叫旁人笑话。随即复而又瞧向那个祸首,终是没忍住:“赵清穗,你还当真是个灾星。也罢,我还消替你赐什么婚,这不同那北狄贼子相配正正好,我看你们谁能克得过谁。” 赵清穗闻声正要垮门槛的脚步微顿,却并未做声,只继续朝着那广阔的宫门外去。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 4 章 坤宁宫远不如方才在张贵妃处那么冷。 皇后楚氏所问的问题其实同张贵妃问的都大差不差,不过就是问的更委婉些,待她的态度亦是要更和善。 也直到这一刻,赵清穗才终是将这一整件事都串了起来,张贵妃并未诈她,她的确无端卷入到了这场纷争,且观皇后态度,又联想这几日陆陆续续听到的消息。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换取大齐暂时的安宁,换取皇位稳固,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很早就已经习惯了,在紧要关头时做那个被舍弃的人。 “好孩子,今夜没吓着吧?” 待将该问的都问完,楚皇后拍了拍赵清穗,笑意很温暖柔和。 其实明眼人都懂,这两人之间有交集的可能性微乎其乎。 再者宇文曜此人本就不按常理出牌,此举兴许就是一时兴起,不过随口选了一位公主,却恰好是她。 也就只景元宫里那位总是疑神疑鬼拎不清事,若那宇文曜扬言要的是四公主,还指不定要怎么寻死觅活,如今事不关己便就只知道添乱。 楚皇后瞧着人似是当真被吓着了,正准备再宽慰两句,却只见人摇摇头,睁着一副可怜的眼看着自己:“皇后娘娘,方才事出突然,我怕母妃担心,可否先派人替我报个信。” 楚皇后是先皇后身故之后才进宫的继后,年纪甚至比苓嫔还要小上两岁,统领六宫却很有母仪风范,纵是狂傲如张贵妃,亦未在其手上讨到什么好处,待人接物都一碗水端平,又将三公主教导的极好,在宫中素有贤名。 听说自己此次能来就是她开的恩,加之三皇姐的缘故,赵清穗对这位通情达理的楚皇后印象并不差。她所提的这个理由也并不算逾矩,所以赵清穗并不认为她会拒绝,只是见她欲言又止,才惊觉母妃大抵是出事了。 “你母妃知晓使臣传回的消息之后就直奔皇上的承德殿去了,也不知苓嫔说了什么,皇上如今又正心烦意乱的时候,想是无意间触怒了皇上,如今正禁足在聆月宫中。”楚皇后叹口气,将长话短说。 “现下我这边已经无事,接下来如何还是得瞧皇上怎么说,你且先去瞧瞧你母妃,免得她担心。” 知母妃这般做大抵是为了自己,赵清穗心中尚在迷惘,见皇后肯准许自己走,当即也不扭捏,忙起身告退,只刚一出殿门,便就遇上了一熟人。 赵清穗微讶,却还是垂头侧身让让,哪知那人偏就站定在自己跟前。 “五公主,皇上要见你。”那人一手虚握着身侧的金腰刀,却能着常服,衣服是上好的绸缎料子,长靴上不起眼的莲花纹亦是出自绣工了得的绣娘之手,费心收敛,仍瞧得出身份不凡。 她抬眼,便就对上了他那漆黑如墨的眸,有些深不见底,全不似以往的散漫不羁。 也对,其实才是最真实的他。她倒是忘了,三清观一别之后,他回了侯府,随后又入了禁军,如今在父皇跟前做事,立了不少功,成了张贵妃最心仪的乘龙快婿人选。 赵清穗淡淡将眸子移开,看见天边有一道流星划过,天光乍破,随后又转瞬即逝,没入了暗不见天日的夜里。 “好,烦请带路。”她收回眸光,顺从道。 接连辗转了多处地方,先前又在景元宫里跪了半夜,赵清穗腿酸痛得厉害,现下去承德殿又要她好走。赵清穗悠悠叹口气,见引路的人都在跟前,也并不催促,于是索性弯下身在双膝处都锤了锤,以作缓解。 躬身太久正待起身却有些吃力,视线中忽地猝不及防出现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 赵清穗顿了顿,终是自己慢慢起身,随即又往身后退了两步,只道:“不用。” 说话间才发现方才随他一同来的几人都已经悉数不见。 他好心被拒绝亦不恼,只笑着将手收回:“离承德殿还有段路,你若是走不动也不必勉强,既不要我扶,那你自行歇会儿。” 她没听,继续往前走。 他瞧着那个身量不高却异常执拗的背影微微蹙眉,再次将人拦住,有些无奈:“你就这样去,想好对策了么?” “什么对策?”赵清穗瞥他一眼,颇有些油盐不进。 “北狄此举定是别有用心,绝不能叫他们得逞。你帮过我,我亦不会坐视不管,如若你不愿和亲北狄,我有法子替你化解此事……” 赵清穗叹气,复又抬眼瞧他,方才的陌生竟是错觉,他好像仍旧是他。 “顾朝澜,我们早两清了,你真想帮我就离我远点。” 她一向乐观,事事看得开,只也是真烦透了,烦张琇芙、赵京姝的自以为是;烦命不由自己做主,总被牵着走;烦自己力量弱小,无能为力,却总爱奢望。 她不需要希望,亦不需要任何人帮她。 骄傲如顾朝澜,被接连几次拒绝,加之她话都已经说到那个份上,再不知如何开口,两人一路无话,直至到了承德殿外。 顾朝澜不知又想到什么,又伸手拦住她去路,已经将所有的尊严都悉数抛下,终是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开了口:“那你便再帮我一次,家中催得紧,我实在无心娶妻,若非娶不可,我情愿那人是你。” 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些,也便就只有他顾朝澜了。 今日也倒是奇了,竟有人两次三番为她奋不顾身。 “谢谢你,顾朝澜。”她态度软和了几分,疏远着向人轻声道谢,算是接过虽不知缘由但于她而言弥足珍贵的真心。 “我方才看见天一星了。”她笑笑,似意有所指。 “有些事我想我是该去做的,若是木深师父在这,定也不会拦我。” 她说的没头没脑,顾朝澜听得懵懂,只知大抵是瞧见了什么星象才做此决断,他再没了开口的勇气,待再回神时,那人已经进了殿中。 - 承德殿很大却不空,金雕玉刻的六角宫灯能将偌大的宫殿一处不落地照得明亮,处处金碧辉煌。赵清穗极少能到这里来,连从见自己这个父皇的次数都寥寥可数。 在一众子女中,他并不关心她,他们之间比起血浓于水的父女关系,更像是君臣,恩荣去留皆都在他一念之间,但也毋庸置疑,是他赋予她一个外人可望不可及的身份,衣食住行并未短缺过。 如今已经时至后半夜,看着龙椅上那个神色憔悴的中年男子,她将眸子垂低,下跪行礼。 龙椅上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才应:“起来吧。” “那宇文曜所提之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昌元帝瞧向这个自己并未给予过多关注的女儿,她长的很像她的母妃,那个他亦时常抛之脑后,总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女人,今日却闯进了他的承德殿,求他。 他也不等她说些什么,带着帝王独有的专横:“使臣回来之前,北狄兵马已经到了老丘。这个宇文曜是个很棘手的人,却无一得用之人能将其阻拦,朕绝不能坐视不理任他继续为之,无论是什么法子。你可懂?” 老丘属雍州,居大齐腹地,若雍州不保,大齐将会面临极为被动的局面。 对于宇文曜此刻提出的要求,昌元帝只觉得心头一松,这已是他所预想的局面之中,最容易做到的一种,不费一城一兵一卒,只是要一个同他感情并不深厚又身子孱弱的五公主。 赵清穗听出了昌元帝话里头的意思,又想起方才进来的时候正巧同正要退下的几个官员打了个照面,想来是已经连夜商议好了才传她过来,告知她结果。 今日于她实在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可是只有现下这样才对,这才是她所习惯的方式。 她抬眼,看向那个她曾经憧憬亲近,亦畏惧过的九五至尊,此刻却也觉得其实不过如此。虚伪自私,掌最高的权,却只让自己去止那兵戈。 而将他逼至这般的,竟只是一个才年纪轻轻,声名鹊起的宇文曜。 她内心轻嗤,一双笑眼却明亮璀璨,似坦然接受地朝着人一叩:“若能助我大齐度此难关,让百姓免于战火荼毒,我义不容辞,望父皇成全。” “只是我有一牵挂不能心安…” - “那北狄都是些野蛮人,不顾宗亲礼法|伦理纲常,最喜食生肉饮人血,面目丑陋,寒冬腊月又冷得厉害,你身子如何受得了。” 苓妃只要一想起赵清穗即将和亲北狄就不禁心中绞痛。 在她眼里北狄粗鄙不堪的战神将军可比不上知根底的探花郎江浔,这也并不是皆大欢喜的两国结亲,而是一张催命符。若去了,夹在两国之间左右为难,丈夫又三妻四妾,全无公主尊荣,日子岂能好过。 于是相较之下,自己如今晋了妃位,张贵妃又因昨夜的事禁足种种,皆都叫她开心不起来。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人微言轻,多年以前护不住她,到头来仍是循环往复,一句话也说不上。如若权柄在她手中,又岂会这般无人顾及随意欺凌,打一巴掌又给颗甜枣吃,还得感恩载德去接。 手心里忽然被塞进了一样东西,还带着些温度,苓妃垂眸看去,是一个绣了莲花都是荷包,是这些天女儿亲手给她绣的。 苓妃鼻头一酸,泪又被惹了出来。 她何德何能,怎的就生了个这般善良的女儿。 “我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母妃当珍重自身,宫中人心狡诈,切记谁也莫要轻信,也不必记挂我,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赵清穗笑笑,瞧见人又在哭,心里也发堵,偏就流不出半滴泪。 苓妃摇头:“我这里有何忧心,你此番远嫁,我才是坐立难安,怕你受委屈。” 赵清穗失笑:“我能受什么委屈,这北狄分明是忌讳着我大齐,又怎敢叫我受委屈。母妃不若想想如今北狄占优势,可不趁此机会一举南下,攻城略地,反倒这般轻易就放手了。” “北狄人本就少于我大齐,如今能打的亦只有宇文曜一支军队,如何守得住夺下的城池,若一意孤行,也定是两伤的局面。如今他们既已扬名立威,又同我大齐缔结百年之好,自是见好就收。” 其实一切不过是她的违心宽慰之语,还好胜在有用。 她猜不透那宇文曜,亦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此行只怕会有很多麻烦。 赵清穗此次和亲北狄实在走得急,自接到消息之后,昌元帝就已经命人备至和亲事宜,才不过隔了短短一日,赵清穗便就要启程北上,足见和亲之决心。 只虽不过才短短一日,也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譬如主战派并不同意和亲北狄一事,顾朝澜更是请旨北上迎敌,昌元帝不允,最后打了他一顿板子了事。 赵京姝知晓此事后怒气冲冲来寻她麻烦,她损了一个杯子,赵京姝脏了一身新制的衣裙,惹得人暴跳如雷,却再拿她无法。 而她,想不到临走前竟也尝了一回被偏帮的滋味,惹了赵京姝又得罪了张贵妃,竟也能全身而退。又在帝后亲登城门,百姓一路相送之下,带着和亲的仪仗,匆匆离京北上。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 5 章 未免夜长梦多,早日了结此事是民心所向。 故北上的仪仗一直在赶路,赵清穗在马车里被颠了四五日,也并未主动推延行程,起初实在是难熬,只后几日倒也能苦中作乐,从中觉出几分趣味来。 越往北走天越凉爽,如今上京还是最磨人的三伏天,赵清穗这头一路上却要好上很多,舒爽的天气亦能少去很多麻烦,除此外其实北地人情景物皆与南方大不相同,各处都有趣的很,只恨不能尽兴。 赵清穗因自身的缘故少有远行,如今出来一路反倒自在,心中却觉如若没那桩亲事,就更加好。 至今为止她仍旧没见到那个将不可一世的父皇逼得夜不能寐,又在短短时间内,做到了诸多不可能之事,被其臣民颂为战胜将军的北狄三王子,宇文曜。 她此次出降宇文曜并未亲自来迎亲,只派了其手底下的亲卫。 为首那人姓连,名连望,长得很是高壮,约莫比她识得的人中最高的顾朝澜还要高上半刻个脑袋。 此人年纪瞧着不大,却胡须蓄了一圈,将半张脸都占尽,显得有几分粗犷,后又相处几日下来,倒又并未觉得他如所想象的那般吓人,每每提及宇文曜之时,更是会高高挺起胸膛,激动又自豪。 连望对她态度很恭敬规矩,做事从不会越过她头上去,都会一一来禀她,由她定夺,只眼中对她的不服也毫不遮掩,大抵是碍于身份却又不愿违心。 也对,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公主,确实难配他们北狄人心目中的战神大将军。 所以那宇文曜究竟是几碗黄汤下肚,捋不直舌头将旁的公主说成了她,还是让驴踢了脑袋,听了什么离谱的谣言,选来选去竟选了一个她。 若是有机会的话,她当真是想问一问。 “公主,后面闹起来不肯再往前了,可是连统领说此时若不继续赶路,只怕今夜天黑之前到不了驿馆,你看现下该如何是好?”朝露掀开车帘进来,方才跟她们周旋了许久,已经是忍了又忍,如今说话的时候,语气中仍不自觉带了点气恼。 五公主尚且没说什么,偏就那几个陪侍金贵,一点苦都受不得,百般借口都用上。 朝露惯是副好脾气,寻常做事稳中有细,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稳妥之人,故而此次北上,苓妃无论如何也要赵清穗将朝露带上才肯放心。 如今能将朝□□成这般模样,足见那些人究竟有多难伺候。 “啧,眼瞧着都要到北狄境内了,她们这又是闹的哪出?”栖玉坐在赵清穗的对面,手里抱一把短剑,不悦地蹙了蹙眉,心里想着什么都写在脸上,日日剑不离手,一身不难瞧出的江湖气。 栖玉其实老早就瞧不惯那些个莺莺燕燕又娇弱不堪的陪侍,公主此番和亲,为的是大齐的子民,为家国大义,就算身子一向不好,经不住路途艰难险阻,仍未道过一句苦。而那十名随行的陪侍,此番被塞进北上的仪仗之中,为的不过是一并送给那北狄三王子宇文曜,为的是寒公主的心,如今还颐指气使,在公主面前娇气,真把自己当主子。 栖玉转了转手里的短刀:“公主无需管她们,将事情交给我办就好,保管让她们都安安分分不敢在作妖。” 赵清穗抬眉,往那神清骨秀的姑娘额上点了点:“低调些,莫要内讧叫北狄人瞧了笑话。” 栖玉不满地撇撇嘴,那她也不能叫北狄人瞧了公主笑话。 “公主在否?周婉照求见公主。” 马车外一道女声传进来,打断了栖玉欲要说的话。栖玉面上染起一阵薄愠,转头瞧着赵清穗的时候又带了几分委屈:“公主你瞧,她们这些人决计是让不得的,只要一退就会变本加厉,如今还没召她们呢倒是自己送上门来耀武扬威 。” 初听那名字时赵清穗实在不知是谁,此次去往北狄一行共百余人,名册上那十名美人的名字她只随便撇过一眼,后来早就抛之脑后,如今瞧栖玉这般反应,才心里有数。 瞧了眼正蹙眉的朝露,她清咳几声,才应道:“何事?” “连着几日赶路,我们马车中有一人身子有些吃不消,打今早起就病倒了,情况不大好,如今该如何还请公主示下。” 周婉照站在马车外将话说完,只见跟前的马车车帘自内被掀开,一个瞧着年纪不大却凶神恶煞的小姑娘探出头来:“病了就去叫大夫,同我家公主说什么?倘若实在不行,你也别麻烦我家公主,直接来找我。” 威胁的意味实在太过于明显,周婉照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惊魂未定之际,只见方才还张牙舞爪威胁人女子“哎哟”一声被人从身后一手摁下,随即又露出另一张脸来。 玉面淡拂,清眸流盼弯月眉,纵不是惊艳凌人如张贵妃般倾国倾城,却也灵动娇媚,笑眼曜人,是很耐看的长相,只是眉宇间难掩疲色和病气。 “呀,那位姑娘没事吧?可叫随行的太医瞧过了?”女子眉头轻凝,语气柔柔带着关切,瞧着不谙世事,软弱可欺。 周婉照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清穗自是将她一举一动尽收眼底,随即笑笑:“周姑娘但说无妨。” “方才她们不会说话,恐是惹朝露姑娘生气了,我不放心才又过来看看,想着同朝露姑娘解释一二。方才已经请太医开过药了,只是那徐妹妹身子骨娇弱,需得静养,恐是不宜在赶路了。”周婉照叹气。 赵清穗听罢点点头,这病得重不重她不知,倒是能瞧得出面前这个一颦一笑皆楚楚动人的女子,果真是精挑细选出的绝色美人,另其他还有九位必定也同她不相上下,她父皇倒是大方,舍得全都白白送给宇文曜。 “那这样吧,你们在后面可放慢些速度,但是此地荒凉,断不可隔得太远,还有这徐美人,就劳你们多照顾了。”她点点头,颇为爽快应道。 周婉照却踌躇着为难摇头:“实不相瞒,眼瞧着就快要到北狄,此后恐怕故土难回,公主可否开恩,在此处稍作逗留一晚,容我们惜别,也待徐妹妹熬过今晚。” “哦?”赵清穗道。 周婉照见人应了,只是迟迟没有下文,欲要再劝几句,哪知只见她认真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分明生着一张盈盈玉貌行事做派却神神叨叨,仍是一副无害的语气:“可是此地不好。” “公主就莫要寻我开心了。”周婉照讪笑两声,一面打量她神色是否是玩笑。 赵清穗神色一缓:“唉,罢了,明日就该到北狄了,大齐的最后一日,就依你之言。” “谢公主容情。”周婉照一喜,离开的时候步子瞧着都轻快不少。 栖玉瞧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满地抗|议:“公主何必迁就她们,我瞧着那周婉照嘴里不像有半句实话的样子,来时还个个康健,哪能就一下子病成那样。” 赵清穗下了马车,好笑地回头瞧了她一眼:“谁没有点难言之隐,今夜在此扎营,你去同连统领说一声。” 栖玉诸话都只过嘴,于赵清穗吩咐下的事办得却是一件比一件麻利,当即就跳下马车到后头寻人。 “公主你方才说的此地不好,是何意?”见栖玉去得风风火火,朝露悻悻开口,方才见公主同栖玉还有说有笑,只想做不得真,却还是不放心多嘴一问。 问完只觉肩头一暖,带着些叫人安心的檀香,女子俏皮地朝着她眨眨眼:“我胡诌的,你莫担心。” - 连望带来的一行人虽不多,却井然有序动作又麻利,数顶帐篷皆都搭好,还升了一座高高的篝火,行事间都并不像是普通护卫。 此地夜幕降临之后亦不觉冷,赵清穗去瞧了那位病重的徐美人,又在周围逛了逛,才慢悠悠回来,栖玉已经从篝火旁刨出几个飘香的番薯。 连望后来过来的时候便就瞧见主仆三人手中都各自捧着一个番薯,嘴角不由得一抽,一时竟有些恍惚,不经想起后面帐子里个顶个难伺候的,和如今在火堆旁抱膝而坐的,究竟谁是公主。 眼前这位,半点威严没有不说,细胳膊细腿,瘦得似个小鸡崽子,同他们威武不凡的三王子,实在不配。 “连统领来的正好,要尝尝吗?”赵清穗见他又用那种不可思议,遗憾惋惜的眼神瞧着自己,实在没忍住出声打断。 瞧着递到自己眼跟前,一张不大的手掌上还裹着灰的番薯,其貌不扬却焦香扑鼻,连望吞了吞口水,义正词严:“不必了。” 赵清穗闻声当即就不再勉强,只将手又收回来:“栖玉,让连统领尝尝大齐的屠苏酒。” 连望当即又想拒绝,却见一个神色不虞的姑娘已经不管不顾将酒坛塞进自己手里:“你这北狄人怎婆婆妈妈的。” 真是好生泼辣的女子。 连望被一激,当即也不再推辞,朝着酒坛的口子轻嗅一口,是北狄不曾有的味道,随即那个大齐五公主又开口:“连统领,你们那三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说到宇文曜,连望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海饮一口手里的酒,陷入了回忆,自豪道:“我们三皇子,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出类拔萃,俊美更是北狄之最,北狄的姑娘就没有不想嫁给他的。” 合着她是高攀了? 赵清穗笑笑,心中却存了疑,能力出众不假,只是北狄人崇尚武力,又都生得魁梧高大,同这个美字可以说毫不相干。 连望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下来,栖玉还时不时同他斗嘴两句,赵清穗一边听着一边将手里的番薯吃完,乐呵呵地拍了拍手进了帐子。 夜再深些的时候,帐子前的火堆中干柴已经快要燃尽,月上中天,周遭一片寂静,众人已经纷纷酣眠。 一身姿纤细娉婷的女子摸黑掀帘进帐,刚一返身放下手里的帐帘,就只觉颈间一凉,当即吓得身形一颤。 “周美人这般晚了不在帐中,可是遇上什么棘手的要事?”赵清穗坐在小圆凳上将点亮蜡烛,才慢悠悠将视线移向那人,满脸纯良。 此时此刻在自己的营帐内突然撞见这一出,周婉照实实在在地吓得一哆嗦,随即又看向抵在自己颈间开了锋的刃:“我…我睡不着,所以出去走走。” 赵清穗也不理会她的这番托词,只道:“此处地势低洼,四周闭塞,唯一的进风口在南边,却很狭长,北面又靠山,浊气易积难散,当真不是好地方,周美人却执意在此处逗留一夜,究竟因何缘由?” “只因徐妹妹她……” “那名徐美人的确是病了,却并没有你说的那般严重。”赵清穗打断她,叹口气后终是将视线移向栖玉:“你今日不是还不待见她么?现在我就将她交由你处置了罢,无需顾忌什么后果。” “是,公主。”栖玉一乐,忙应道。 “我是皇上钦点的赐予北狄的陪侍,名字在册玉牌在手。公主这般对我,可有想过到了北狄之后该如何交代?”周婉照实在无法忽视颈前开锋的寒刃,持剑少女又一脸凶相,心中惊疑不定,这五公主良善可欺,是否真敢对她做些什么? 赵清穗轻轻打了个呵欠,有些不以为意:“路途遥遥,若是出点意外也在所难免。” 见状,周婉照恨得险些将银牙都咬碎了,感情这个五公主白天那般处处退让,不过是为了叫她轻敌,故而放下戒心露出马脚而已。 “我说还不成吗。”周婉照恨恨道。 “是有人许我好处,只叫我在此地拖住公主一晚,方才本该接头我却并未见到人影,故才折返,回来便就撞见了公主。” 赵清穗想起方才在她行囊内搜出的十锭黄金,当是并未说谎,她神色了然:“那人是谁?” 话音才一落,外头就响起了状似野兽的咆哮声,随后便是惊惧的哀嚎。 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山谷。 赵清穗眉头一皱,起身去到帐帘边,同到处寻自己踪影的连望撞了个正着。 她身量遮不住身后的全景,哪怕是已经极快又将帘子放下。 那是大齐女子才用的轻便软剑,连望神色复杂地瞧她一眼,只道:“有两只黑熊袭击了人,公主小心,就待在营帐之中莫要出去。” 赵清穗蹙眉点点头:“连统领小心。” 语罢,见人匆匆离去,赵清穗又退进帐篷之中,也没回原先的位置上,只走至周婉照身边站定。 “还真是巧了,黑熊喜独居,今夜竟同时出现了两只。” 栖玉听出弦外之音,手里的剑刃又朝着人近了半寸:“白白生了副好皮囊,人却死到临头还敢欺瞒,你若再不老实,我就先划烂你的脸再把你扔去喂熊。” 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加之自己被人赃并获,周婉照已经再没有方才的半分底气,忙开口求饶:“公主饶命啊,当时他蒙着面,我是当真不知,本是说好今日碰头,我却久久等不到人拿尾金,又怕叫人起疑不敢多待,所以…所以我就留了个记号,他若是来应该会在原出等我。我就是一时被金子迷了心窍,求求公主饶我这回吧,我日后一定对公主死心塌地,再不敢存二心。” 赵清穗见她说完,蹲至她跟前细瞧了一眼,仍是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轻笑出声:“好啊。”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 6 章 “公主怎么就确保那周婉照说的都是实话呢?我觉得此女狡猾多端,不能轻信。”栖玉走在前面替人拦开挡路的树枝,一面不解道。 宇文曜派来的这支人马虽人数不多,但却比大齐此行派出护送的亲兵还要得用不少,两头发狂的黑熊很快就被北狄人解决,虽有伤亡,却无一人有性命之忧,反观齐兵,伤亡皆有。 两相比较之下,赵清穗也从中觉出些意思来。 恐怕大齐不敌北狄节节败退当真不是偶然,是大齐还一直沉溺在从前的强盛之景,故步自封,外敌却今非昔比,不知不觉赶上来了。 山间雾大,缭绕在林间,让人看不明天边的月亮,透进来的光线也有些微弱,两人离身后的喧闹声越来越远,地上一路的枯枝被踩得咔嚓作响,声音大了还反倒让人心中安定几分。 “她回答时言语未迟疑,神情之中也只有惊惧惶恐,我想她方才说的,必定是实话。”赵清穗回想方才,慢声答道。 栖玉还是不解:“公主如何笃定那人一定会来。” 赵清穗不疾不徐解释:“一击既未得手,就一定会有下一步安排,只要他们觉得周婉照还是暗棋,定会来的。” 听罢,栖玉握着手里的剑很是小心警惕,反观赵清穗却一副淡然模样。栖玉缩了缩脖子,人她倒不怕,只夏夜里却阴风阵阵,心下有些不信周婉照竟能孤身一人来此处等人,金银财宝竟真有这般大的力量不成? “公主你方才说的那什么风什么气可是真的?这一路阴森,我怎么觉得心里发毛呢?可会撞见什么山野精怪的…” 她不安地瞧向赵清穗,却只见赵清穗已经越过她,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前停下细细打量。 “山精野怪由灵气而生,受执念支配,尚还讲些因由,哪里可怕得过人心。” 栖玉点点头,觉得此话有理,心中惧意少了些。 只是她家公主平日里的确和善随意,但偶尔却也会这般,口中的话似是另有所指,似哀伤又无力。 “我找到记号了,想必就是此处,你小心藏好。”赵清穗正色道,见栖玉点头,随即三两步攀上了茂密树桠,才一边将面纱戴好。 片刻后,踩着枯枝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赵清穗循着声音的方向瞧去,只见是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身量同周婉照所述的很相似。 黑衣人慢慢走进,瞧着面前女子,狐疑道:“周婉照?” “我已经将人拖住,你却现下才来,莫不是想赖账吧?”赵清穗道。 听着是周婉照的声音,黑衣人放下戒备:“怎会,我人这不是来了么?” 见人并未起疑,赵清穗心神稍缓,又学起周婉照的语音语调:“照着之前说好的,此事一了之后的事我再不管了。” “放心,今夜那五公主必死无疑。”黑衣人接话。 赵清穗一顿,假装惶恐:“你们预备怎么做,不会波及到我吧?” 黑衣人哼笑两声:“驱赶发狂的两头黑熊来袭击只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能重创你们固然是好,但为的却不过是要你们放下戒心方便我们再次突袭,今夜的好戏才正要开始。” 赵清穗听他说完,心中的诡异之感越来越强,他说的太详细了,可是据周婉照所言,他们之间并不熟络,何以至于和盘托出。且如若这是最后一击,那周婉照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他又何必出现。 只是完成交易这种话,于这种亡命之徒,并不可信。 “公主和亲本是为了止戈,是利于我大齐社稷之事,究竟是谁要她性命?”赵清穗用指腹抹了抹手心生出的汗,隐隐感觉事情不妙,却还是强装镇定将话问完。 “你不是周婉照。”黑衣人断言道,周婉照绝说不出这番话,且若是细看,眼前的女子眸子太特别了。以周婉照那个贪婪愚蠢的女人,露出马脚他也并不觉得稀奇。 黑衣人眸光忽然锐利,却不见慌张之色。他今夜本就是来收尾的,不管是周婉照还是旁人,过了今晚后都是死人。 “朝廷主战一派,宫中,乃至北狄···想要五公主性命的人可太多了,你还是受死吧。” 黑衣人拔剑向前,赵清穗急急向后退几步,面纱被划开一道整齐的口子,若是再进半寸就要伤及面门,只是他再没机会了。 “公主快走。”栖玉从树上跃下,已经同黑衣人交上了手。 黑衣人见还有帮手,且又唤做公主,心下有了计较,当即又朝着人刺去,却仍旧被持剑女子给挡了回来。 “你小心些。”栖玉武艺不差,赵清穗留在此处反倒叫栖玉分神,如今知晓对方来者不善,需得快些回去报信防备才是上策。 只赵清穗也一时慌神,没细想那黑衣人为何见自己要跑也不硬追,倒是一心同栖玉缠斗起来。 直到赵清穗瞧见似连绵至天边的火光,听见响彻夜空的兵刃交接之声。 他们已经动了手,而那名黑衣人恐怕是专程回来灭口的。 赵清穗凝紧了眉,心中记挂着还独自在帐中的朝露,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才急奔向前几步却忽觉得胸闷地喘不上气,冰凉刺骨的寒意徐徐朝着四肢百骸蔓延至全身,后劲一次大过一次。 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实在太熟悉不过,像似是坠入冰窟中,寒意渗进骨头里,蚕食着意志。她忙扶着身侧的树干大口喘息,纾解越来越上涌,作势将将她击溃的痛感。 她细算过,如今并未到发作的时间,可思来想去,她并未再接触过旁的什么东西。 只有那山谷浊气久积生瘴,又被她吸入肺腑,同她平日里吃的药性相克,所以引发了旧疾这一种可能。 赵清穗捂着胸口继续费力往前迈着步子,心跳却一声比一声明晰,未免吸入更多的瘴气,理智促着她快些离开此处,腿脚却不听使唤,如有千斤重,她挪了几步,终是抵不过一阵阵天旋地转,重重倒地。 早说了此地不好,自己还如此莽撞。 这回定是真的要死了,她戏谑地想,嘴角不由笑笑,想她这回不必再去肩负着做什么,却没什么不甘心。 或者说,与其葬身异乡,最后死在大齐也好。 意识若即若离,恍惚之间,她似是又听见那满地的枯叶被踩得喀嚓作响的声音。如梦似幻,她透过映衬着火红的光升起的大雾,好似看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慢慢朝着自己走来。 只一眼,视线就开始朦胧,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此刻突然发作的旧疾比起心头的抽痛实在不值一提。 她想,如若他还活着,就定是如今这副模样。 郎艳独绝,乱人心曲。 男人在她面前蹲下,看着似是已经毫无意识的人,极淡的眸子里瞧不出什么情绪,亦不知他在想什么,就这般专注的细瞧了人半晌才回神,随后视线才再度向下,看着自己被她不知何时攥紧的衣角。 像不甘,又执着。 他触上了她那只紧握的手,凉得惊人。 淡眸中似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却又顷刻归于平静,他垂头,将她攥紧的手一个个指节掰开,又抽出自己的衣角,似要切断同她所有的接触。 - 赵清穗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再醒来时人已经身处北狄。 朝露说那夜有人先是放火再趁乱突袭了营帐,于是北狄同齐军联手一起退敌,连望是在巡视时发现了她,才将她带了回来。 赵清穗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循着朦胧的记忆回溯那晚,纵使这才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可是她说服不了自己,那夜无端而至的温暖,熟悉到无需一字一言就能感受得到。 “那夜当真再没有别的人来了么?”她失神地问。 朝露瞧着面上没有半点血色的人,眼中满是担忧,只是感觉到她是真的很急切和在意,全然不似平日里的随意,于是又将那夜所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公主那夜可真是要吓死奴婢了,不是说那寒症已经大好了么,怎会还这般严重?”朝露现下只要一想起那夜,仍是后怕不已,生怕辜负娘娘所托。 赵清穗虚弱笑笑:“的确是大好了,只那夜吸了不少同病症相克的山间瘴气才瞧着吓人,你们都无碍吧?记得都去拿服药祛一祛。” 朝露摇头,当夜一颗心都扑在公主身上,除惊吓之余有些头昏脑涨而外,旁的倒是半点都没察觉,兴许是并未碰上什么瘴气。反观公主,身子本就不好,大齐到北狄路途遥遥,途中又几番遇险,差点命悬一线。她先前还以为那宇文曜对公主许是有几分珍视,才会独独选了五公主,而如今,有公事不来亲自迎接就罢了,便就是到了北狄至今都未露过面。 如此漠不关心,那当初求娶,又究竟是意欲何为。 “栖玉呢?”赵清穗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虽不知她此刻想法,只猜大抵也是因自己之故,她不善宽慰旁人,朝着四周打量了一圈,脑袋一空,才想起栖玉。 “栖玉受了些皮外伤,这处我守着,叫她回房养伤去了。”朝露答。 说起栖玉也奇怪,竟不同公主在一处,后来才独自一人负伤而归。她想公主同栖玉必定是在办要事不愿叫旁人知晓,所以她也不多问,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赵清穗点点头,服了药又睡了半个时辰,身上才慢慢恢复了些力气,本就想去瞧瞧栖玉,哪承想甫一睁眼就瞧见了她,两只眼睛肿得像是核桃似的。 “公主。”栖玉又哭又笑。 声音中气十足,想来身上并未大碍,赵清穗如是想。 “那黑衣人有同伙,我并没能抓到活口,只在黑衣人身上找到了这个。”栖玉有些自责道,若不是她恋战迟迟不归,公主也不会寒症提前发作。 赵清穗闻言转眸去伸手接过,是一块铁制的令牌,刻字是大齐才有的篆刻样式。 “赶在入北狄的最后一日下手,莫非背后的主使当真是大齐人。” “公主为处于劣势的大齐主动化解窘境,让大齐土地免遭战火,他们却要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栖玉是当真有些怒了,不知感恩便罢了,赶尽杀绝实在叫人心寒。 赵清穗转了转手中的令牌,心中设想了几种可能,只究竟是那一种,她头疼得厉害,实在没什么头绪,且她如今,有更想要验证的事。 她敛神将令牌收好:“我要去寻一趟连望。”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 7 章 当年北狄吞并了月氏【1】后将都城建迁到了浑邪。 浑邪地势平坦,水草丰茂,利于休养生息,繁衍人口积聚力量。北接旧都延居,便于集权和统治,又毗邻大齐疆土,受大齐文化影响渐深,发展至今,两地风俗也逐渐相融。 同大齐皇宫分布相类似,浑邪王庭分东西两庭,北狄王帐在西庭,几位未婚王子皆在东庭,成婚后才会另择府宅居住。 连望是宇文曜身边的人,所以也住东庭。 赵清穗到北狄时已经不省人事,一入浑邪之后就被安置在了东庭,离连望的居所并不远,不过就是拐几个弯的工夫。 连望一听是她来了,不禁蹙了蹙眉,有些左右为难,但还是去外厅见了客。 他从未在北狄见过那个女子如这个大齐五公主,分明孱弱不堪,却坚韧得出奇,那夜都已经气若游丝,如今却又能穿着繁重的大齐华服,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朝他作揖,说来谢他救命之恩。 连望从一阵惊诧中回神起身,看着面前这个只及自己前胸的女子。 都道齐人狡诈多端,他也深以为然。就譬如眼前这个公主,瞧着简单纯粹,他却觉得身前好似是罩着一层叫人捉摸不透的雾。 “公主不必客气。”北狄不重这些虚礼,连望只朝着人点点头,已表知晓,也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那日连统领寻到我的时候,是否有瞧见什么可疑之人?”赵清穗也不计较他的怠慢无理,径自寻了个位置做下问道。 连望眼神一晃,只摇头:“没有。” 赵清穗细瞧他一眼,却又再不见半点端倪,她点点头,视线不经意透过壁画之上的镂空雕花瞧见升起的袅袅白气。 “连统领在煮茶?”她问。 连望一愣,将视线移向内堂,点点头:“朝露姑娘送来的。” 朝露细心,待人接物处处周全,她彼时病着,此举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越合情合理之处才越是有异。 赵清穗点点头,没在继续追问,只道:“我想见一面宇文曜,连总领可否代为通传一声?” 连望讶异,但还是谨记着方才三王子同他说过的话,当即阻止:“主上最近很忙,公主先回去养病吧。” 见被拒绝,赵清穗表示理解,也不多纠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起身离去。 终是将人应付走了,连望才重重舒一口气,返身回到内堂,看向窗边塌几旁的身影,男子一身简单又利落的深色窄袖胡服,辫发高束,低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茶盏,褪去在战场上的杀伐气,少年英姿,眉目冷硬俊朗,又是叫多少姑娘为之魂牵梦萦的男儿郎。 “主上为何不愿叫五公主知道当夜救她的正是您呢?” 当夜若不是主上及时赶到,他们都差点着了那群黑衣人的道。 分明是主上一面力挽狂澜,一面又英雄救美,却又不许提,只叫他冒名领了恩。 他心中不解,就算有非要将人娶来的理由,而如今人到了跟前,也该见机行事培养感情,为何却避而不见。 男子浅似琥珀的眸中一片淡然不见情绪,方一出声,嗓音中却似带些顷刻消弭于烟尘中的涩意:“知道和不知道,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连望听罢眉心又不由得一紧,虽没有任何根据,单只凭身在草原长大与生俱来的警觉,他认为,主上同这位大齐来的五公主绝非素未蒙面亦或是萍水相逢,甚至渊源很深。 “方才属下愚笨,险些自乱阵脚。”连望收起妄加退推测,将话拉回正题。 “公主身边有个会些武艺的丫鬟,那夜出事之前,我曾瞧见公主带着她在审问同行之人,还亮了刀…” 如今连望仍瞧不出主上对大齐五公主是什么态度,是敌是友,是爱还是···恨。 未免一时不察说错什么话,所以绞尽脑汁尽量将提醒都说的委婉。 “属下觉得这个五公主,敢舞刀弄剑敢只身诱敌,看起来并不简单,是否需要防备?” 连望将话说完,等的久到他以为主上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见男子才漠然开口:“她惯会伪装,心思最是歹毒。” 是他亲手教出来的人,却终是叫他自食其果。 “当防。”他淡道,面上仍不见多少情绪,只握于手里杯盏中的茶汤无风漾出几个克制到极致的波澜。 - 大婚如期而至,和亲是两国大事,举办的也自是盛大空前。大齐使臣和其他部族的首领皆在受邀之列。 朝露抚平了赵清穗膝头一处小褶皱,是上好的丝绸料子,似湖面清波,自然垂顺,随步摇晃,将身形衬的越发曼妙窈窕。 那是苓妃特意为五公主准备的婚服,好在今日终于用上,也不枉费娘娘一片心意,只可惜娘娘未能亲自到场送嫁。 “公主今日可真美。”朝露仔细端详着赵清穗,不由心生赞叹。 此前宫中都道四公主赵京姝是娇花照水,绝世芳姿,可观如今的五公主,扫峨眉施粉泽点朱唇,亦是双瞳剪水,光彩照人,并不输四公主分毫。 赵清穗抬了抬宽松的大袖,只因实在不大方便,本是想着先收一收,又被朝露一个不赞同的眼神止住,她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讲究,理亏地收回视线,无意中瞥见了绣在不起眼的袖口上的石榴花,比自己绣的那两朵莲不知好看多少。 她不禁轻笑,脑海中当即就浮现起了那个总是比她还要爱哭些的母妃,如若此刻她亦在,兴许会一面抹泪一面说石榴花,就是要她,事事如意,富贵吉祥。 赵清穗见朝露一脸凝重,失笑着由她捣鼓,唯有栖玉抱臂站至一旁一语不发,心里实在酸得厉害。 什么狗屁和亲,但在她眼中,大齐安危,百姓,甚至自己,皆都不及公主重要。 这宇文曜实在不识好歹,时至今日,竟一面都未曾露过,如此不上心。 吉时一到,外头开始催促,栖玉心里真藏不住事,什么都写在了脸上,赵清穗又不擅劝人。 她大抵知道栖玉在想什么,只她亦毫无头绪不知该如何解释,却还是有心安抚:“被推着走并不代表就此认命,若是身处无路的窘境,也不失为一种将损失降到最低自保方式。” “我说的这些你其实也不必明白,你只消一直照着自己的方式活就好,我好着呢,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在么。”她拍拍栖玉,随即再不耽搁,伴着外头越来越急的催促声,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 近年来北狄结合汉人文化推行新政,故而北狄风俗之中,也隐约能看见大齐仪制的影子。 按照北狄的习俗,比起王权和亲眷,他们更敬重神明和先祖,大婚更像是一场向上天的繁复隆重的祭祀。只是这次不同,两国结亲,且都希望极快促成此事互相安心,故而又省去了许多繁复程序看以作后补。 赵清穗需要在礼成之前完成一个小小祭典仪式,于是由一个面上纹着奇异图案的巫祝引进了正屋之中。 只见那个巫祝拿着一只盛放着圣水的金碗一面振振有词地点在赵清穗的发顶。 那是古老的北狄语言,虽然有在学,但赵清穗很多词还不能听太懂。 她在古籍之中,见过类似的仪式,巫祝嘴里唱的是祝词,圣水又有福泽之意,此举大抵就是赐福。 末了,巫祝才替她将盖头放下,嘴上又说了句什么,这回赵清穗听懂了,是等待之意。 听着巫祝裙摆上的铃铛声越来越远,屋内终归于平静。她垂眸,松开交叠着的手,轻轻抚摸上了身下的大红色床褥,崭新、蓬松、软绵。 她又慢慢将手收回,想起如今何时自己身处何地,又觉恍如隔世。 她的大婚之日。 却是以一种她曾经从未想过的方式,进行着。 她以为自己就算是今日,心绪并不会有什么起伏。 她并不在意自己将会如何,又会面临什么,左不过走一步看一步,能走的多远便就多远。 只是到了这一刻,她其实也没有所想的那般平静。 因为她心中凭空生出了一种不着边际,甚至可以谓之为荒唐的猜测。 她至今都还没有见过宇文曜,连望对她们的态度又突然疏离起来。 她看不透宇文曜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她唯一知道的是,这其间种种,必定别有所图,但是跟出于好意,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不知不觉就神游天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开始察觉出些异样。 距离方才那个巫祝离开到现在,她这里也实在太安静了,连一开始还能从外面听到的喧嚣声都不见了,今日宾客齐聚,却静到根本就不像是大喜之日的样子。 她心里默了几个数,已经有些坐不住,正欲要起身查看,却恰逢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推门而入。 “公主。” 她闻声,掀开盖头的手一顿:“栖玉?” “外面是怎么回事?” “方才外头来了一批刺客,朝露叫我先进来瞧瞧公主。”栖玉道完,忙又将人的盖头恢复原状:“哎哎,公主別掀呀,不吉利。” 见将一切都弄得妥妥帖帖,栖于才接着道:“公主别担心,那些人都是冲着宇文曜去的,没到后院里来。” 赵清穗不在场,不知方才是个什么状况,眉心不由一紧:“你们都无事吧?” 栖玉见她关切,忙拍了拍自己周身:“无事无事,都好着呢。只今日的刺客都是死士,很是难缠,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偏选在今日,公主的大喜日子。” 栖玉咬咬牙,气不打一处来,这北狄人还总以豪迈自居,阴险狡诈的秉性其实同大齐人也不遑多让,如今还不知那宇文曜是个什么情况,万一遇刺身亡,公主又该何去何从。 “好啦好啦。”听说都没事,赵清穗抿抿唇,若有所思片刻,又才道:“你方才在外头,可有见过那宇文曜?” 栖玉听罢,想起了方才在混乱之中,连望身侧的确站着一个也被唤作殿下的红衣男子,要比连望略矮些,垂辫披发,面上胡须蓬得厉害,差点没盖住整张脸,只瞧得出一副满是凶相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孔武有力的武夫。 听说如今那宇文曜才不过二十四,而生得如今这幅样貌,实在显得有几分少年老成。 她事事不瞒公主,既见公主问起,便就尽数和盘托出,虽知以貌取人不对,但公主分明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如此一想,心中更气不顺。 “确定是蓄了满嘴胡须?”赵清穗又问一遍,再度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神色不禁暗了暗。 栖玉见公主主动关心,心里不由纳罕,虽也知这北狄同大齐的审美到底不同,不过若说唤作她自己还指不定如何难受,就也觉得合理。 正感叹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动,栖玉顿时警觉,安抚状地拍了拍赵清穗:“公主别怕,我去看看。” 赵清穗不放心又嘱咐一声,随即才将眸子垂下,若有所思地转着手里的钗子,心绪已经从一整日的恍惚间归于平静。 那些刺客会是大齐的人么,如若不是,那在北狄,以宇文曜如今声望,又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其性命。 如今宇文曜是北狄日渐强盛的一张底牌,倘若他出了什么意外,于大齐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倘若那些刺客没有得手,她是否要添一把火。 可天一星,明吉暗凶,若星亡,天下乱。 迟疑不定间,推门声再度传来,却并未有人说话,赵清穗心头一紧,随即贯注心神侧耳倾听,那人的脚步不慢不紧,并不是栖玉。 视线隔着眼前朦胧的红细绸,只囫囵瞧见个越走越近的身影,很高,却负着手不见兵器。 还没来得及发问,只见那人已经朝着自己伸出手来,她心里没底地瑟缩了一下,最后只是盖头被随意挑开,那人并未碰及到她。 视线不再受阻,她瞧见了他垂在如意暗纹袖口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表皮上能看见青色经络,充斥着一个成年男人力量偾张,他身上穿的不是喜服。 她愣愣,才轻抬眼,那人有一双色浅如琥珀的眸子,浓而密的眼睫,眉宇间有种桀骜难驯的野性,浅眸若认真瞧着人的时候,总深邃又多情,挺鼻薄唇,丰姿隽爽,世无其二。 眼前的人像极了记忆中的他,可却又不像,他五官都更冷硬锋利,看她时,眼里的星星都不见了。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 8 章 半个时辰前。 连望凝神给宇文曜包扎好伤口,见已经要到收尾,才微微松一口气。 这种考验细心程度的事他一向做不好,偏偏一向做事牢靠的乌奚今日不在,压着刺客去审问,他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手了。 分明是大喜之日,却出了这种事,加之见了血光,连望不禁又想起方才问起巫祝关于那赐福之事的闪烁其词。 林林总总,叫他一个素来不信这些的人都开始有些怀疑,莫非这大齐五公主真不是主上的良配。 “主上可还要去正院?”连望看向又在出神的宇文曜,有些迟疑问道。 大抵是近些日子太过于劳累的缘故,主上身上又肩负重任,难免时常分神,过些日子大抵就好了。 宇文曜敛眸,稍微活动了下胳膊,连望不善此道,刚缠好的纱布又渗出些淡红色的血迹,他却并未感觉到多少痛意。 “去。”他倒满了一杯桑落酒,满盏冷酒下肚,顷刻蔓延四肢百骸,待思绪有些麻痹之后,方才将刚换上的常服穿好,喜服一团乌糟已经不能再穿,也恰好省了那些多余的仪式。 他还是娶了她,以这种无人再期待的方式,将这一段不被任何人祝福的孽缘,续了下去。 但为的并不是什么可笑的情深义重,不过是报复而已。 书房到正屋不过几步之遥,齐人最是欺软怕硬,路过的下人都怕他,只除了那个一手持剑满眼戒备瞧着他的女子,想到此处,他不由露出几分讥笑,她挑选身边的人,要求倒是也越来越低。 他在门口站了站,并没有听见来自那房中的任何声响。 他顿了顿,还是伸手将门推开,目光当即就瞧见了那道坐于红帐之中的那道倩影,未置一语,做得端正又乖顺,忽叫他生出一点错觉来,像是她一直再等他。 片刻之后,他才记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两只指腹之间摩挲片刻,复而又继续往前走,将将站定在她身前。后来的事,掀盖头也索性一气呵成。 再然后就终是见到了,那个曾让他甘愿剖出一个真心双手交付,最后却只得了个千疮百孔下场凄凉的人。 严格来说,他其实不日前才见过她。 虚弱的,狼狈的,奄奄一息的。 而不像现在这样,扑闪着一双小鹿似的眸子,一双不大的面似精雕细琢,肤若凝脂,点睛之笔却于眉间那朵细描之后的妩媚的芍药花,垂眉抬眼之间,都明媚艳艳,耀如春华。 曾经叫他最珍视的人,爱意都刻在骨子里,如今再见,那种痛似是又卷土重来,席卷全身,连呼吸都滞涩。 他默不作声将视线移开,才后知后觉发现了她颤着手的袖口之中藏着的东西。 随后“哐嘡”一声,他还未说话,她手里的东西先落了地,在地上旋了几个圈,发出的声响清脆又刺耳,也将险些又被摄去心魂的他彻底拉回现实中来。 这算什么,故技重施么? 他轻瞥她,才慢慢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戏谑道:“公主怎么越发没有长进了,从前拿匕首的时候,手可不曾这么抖过。” 随即只见她不住的摇头,瞬间蓄满水的湿眸中,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是愧是伤是惊是喜是悔。 他实在辨不清,这里面有她的几分真情几分假意,随即移开视线,不再看她最会骗人的眼。 “屿安。” 他听见她在唤他,让他想起了那段,那段将她当成了光在追随,本以为是重获新生,最后却险些尸骨无存的可笑往事。 他朝着她踱步而去,狠狠踩过那支金钗,眼底中满是翻涌的恨意转瞬又消失在毫无旖旎可言的空气中,烧得噼啪作响的红烛里。 他褪去了青稚与莽撞,已经在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如今也只是淡漠瞧着她,提醒道:“公主难道忘了吗,屿安早在三年前,就被你亲手杀死。” 他笑笑,握过她的右手手腕,实在纤细得很,他将其圈住绰绰有余,并未使多少力。 “要是没记错,当时好像用的,正是这只手。”他补充,却见她又瑟缩了一下,方才不怕,现在又在怕什么呢,真就这么心虚么? 赵清穗神色复杂地瞧着他,心乱如麻,实在堵得厉害。 他方才说的,她都曾不止一遍梦到过。 她满手的灼热鲜血,随后是他失望落寞的目光,倒地不醒的人影。 “对不起。”她想说的郑重些,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哽咽,声音语调都变得很奇怪,最后变成只会僵硬的重复。 “屿安,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眼神实在陌生又伤人,她不敢看,想躲开,一只手却又被他握在手里,掌心宽大又灼热,连同将她的手腕也烙的生疼得厉害。 赵清穗耳畔传来他的低声轻笑,她阖上眸子,心口像是在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啃噬着,是痛得说话都费尽的窒息感。 当初做下的事都是不争的事实,她无力辩驳,也无从解释。 所以他现在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报复她,她也认了。 看着她颤动的眼睫上还悬挂着要坠不坠的泪珠,他蹙了蹙眉:“我说了,屿安已经死了。公主当初既然选择背叛,如今就莫要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公主莫不会以为你的眼泪如今于我还能有什么用吧?” 宇文曜其实也知道自己这番恶语相向的行径有多幼稚,有多意气用事,可是她此刻带给他的那些莫须有的难受,他只想快一点,用最直接的方式,全都还给她。 旧事重提,故人相见,本该是一件幸事,可是过错再她,物是人非,故人于她只有无尽怨恨,她一面庆幸当真是他,他竟能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一面又面对如今恍如陌生人的他,话里句句都像是在她身上凌迟。 所以他当时又该有多痛呢? 她再度睁眼,终是敢鼓起勇气回视他,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哭得狠了的时候,词都连不成句子。 “那你,想,想怎么办? 她忘了思考,只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他还击,报复。 宇文曜带着些恶意的勾了勾唇,看着她将脸上的妆都哭得乱七八糟,没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只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托起,又调整到他方便躬身的角度,不管不顾的朝着她唇脂早早被泪晕开的唇瓣碾上来。 他吻的强势又不得章法,吃了她好多泪,满嘴都是咸味,却都不肯放过她的唇。唇舌都又各自的想法,汹涌的进犯,又温柔流连。 他们以前也曾做样的事,但是她主动居多,他就常是脸红的那个,后来食髓知味,他倒是成了更磨人的一方,总要缠着人好一会儿才肯罢休。 他们的过往像是碎片,一幕幕浮现。 这是一个久违的吻,分明是时隔已久彼此却都分外熟悉,还没触及到心脏,就已经出于本能,无比契合。 赵清穗起初还会难受到呜咽,到了后来就只顺着他的力,偶有主动,又会转瞬被他占到上风。 他们好似通过这种方式忽然就找到了一个相处的平衡点,他情绪逐渐稳定,她也似是得到了安抚,泣声渐停。然后各自沉溺其中,情起、意乱、神迷。 似是叫人身处一无所觉的温水中,慢慢放下了警惕,全然不知危险就要即将到来。一切好像都乱了套,宇文曜看着她有些迷蒙的眸子,挣扎着将神识尽数拉回来。 想要惩罚威慑的意图却不知不觉变了味。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 当初分明那么痛苦,失望,愤恨。 他要报复,要看她痛苦,让她忏悔度日,而不是他又一次不知所谓的沉沦。 思及此,他调转了方向,狠狠地咬上她眉间的芍药花,像是摧毁,告诫自己亦是在警告她:“赵清穗,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赵清穗却像是尚还沉溺未缓神,吃痛的眸子一眯,上扬的眼尾染上红晕,更添几分媚意。 该死。 宇文曜咬咬后糟牙,骤然撑起身子松开她,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冷冷审视她:“我们来日方长。” 将话丢下,随即再不看她,神情冷漠地出了房门。 只走得急,竟连方才弄乱的衣襟都忘了理。 - 赵清穗失神地摸了摸似是有些微微肿起来的唇瓣,才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方才发生的一切好像并不是梦,他还活着,是他真的回来了,他好像还是他。 才反应过来面上一片无法叫人忽视的湿凉,她钝钝地伸手,手指染上了泪液,竟是她方才流下的。 一时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原来她还有泪。 只忽然又转念想起他走前留下的话,神情一黯。 她的屿安,是当真恨极了她。 栖玉小心迈着步子进来,捡起地上被弄坏的金钗,又瞧了瞧发髻散乱满脸泪痕的赵清穗,神色不由得一凝。 公主是她见过的最聪明,也是最坚强的女子,平日就没瞧她掉过泪,更不提如今这幅样子。若是不情愿,以公主才智如何会吃亏到如此境地。 那个宇文曜,必定是公主的故人无疑。 栖玉同赵清穗一双湿润的眸子对上,佯装无事地笑笑:“原是我认错了人,方才将连望身边的大王子认成了三王子宇文曜。” “公主无事吧?”栖玉想起方才那宇文曜走得那般决绝,今夜想必是不会再回来了,随即又将话题给岔开:“公主一日未用过膳,朝露姐姐已经替公主准备宵夜去了,公主可要先沐浴?” 所以屿安就是那宇文曜吗? 他当时是怎么从大齐回到北狄的?那当日的那具尸体,又是什么人。 赵清穗拧紧眉,才迟钝地想起栖玉方才说的什么,随即轻点头,起身走至垂珠旁的妆奁前,才看到了自己一张花得颜色各异的脸。 栖玉走近替她仔细拆着头上的珠翠,不解道:“那宇文曜可是公主旧识?“ 所以才让公主如此伤心。 赵清穗眨眨有些酸涩的眼,嘴角边的笑意有些苍凉:“追因溯果,一切都是由我起。”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 9 章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屿安。 在还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也还没领略凶险最难察觉的人心之前。 那时的她,活得纯粹,也自由自在,路见不平,意气风发。 江旷潮白,横山苍翠,斜阳隐在云霞里,光怪陆离一路蔓延到了天边去。 赵清穗沿着江畔行了一路,染了一身的潮湿气不说,心间的热情也被浇熄了一半,再不似起初的那么兴奋雀跃。 天色隐隐有些发昏,只怕今夜里又要来场急雨。赵清穗叹口气,心里其实还有几分焦急,只得强行稳住心神,继续拖着已经精疲力竭的身子往前走,直到终于瞧见江上有一个小小黑点,紧着的心才总是放下些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木深师父果真没有骗她,倘若一个人迷了路,便就顺着水流走。 水,乃生命之源,生生不息,也象征着生机之意。 当见那只渔船慢慢朝着自己这边靠拢,赵清穗才俯下身子揉起了小腿肚,一时有些泄气。 这是她头一回背着大家只身偷偷下山,只不过才头一回,就跟丢了影空师父他们,如今又迷了路,颇有些诸事不顺。 “荒郊野岭的,小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渔船上的渔夫是一个五六旬年纪的老伯,因着今日打渔小有收获,心情也不错,看见岸上有个小姑娘朝着他招手,便就想着来问一嘴。 小姑娘生的白净,细皮嫩肉的,水汪汪一双眸子最是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扬的高,叫人瞧了就心中欢喜。最近邻边几个县受灾严重,指不定是哪家逃难时走丢了的小女娃。 赵清穗左袖口右袖口来回掏了半天,终是给找出来了一粒碎银子,笑起递给老伯:“老伯伯,我想问问此处离掖县还有多久呀?” 这个也是木深师父讲过的,道上的规矩,凡事请人相助,在自个儿尚有余力的前提下余外使点好处,对方上了心,事情也能办的更顺些。但是又不能将底儿给尽数交付,钱财外露要惹来灾祸,她有样学样,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尚算顺利。 “掖县从这处走,再往东三十里就是了。”老伯朝着她身后指了指,看着这小姑娘灰头土脸的,身上衣裳穿戴倒像是比寻常人家中的要好些,想来多半是去寻亲,只怕还不知道掖县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人还乐呵呵,忽就觉得碎银子咯的手心生疼,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这次发大水最严重的就是掖县,死了好多人,好多房舍都给冲没咯,你若是去寻亲还是选别的亲戚吧。”老伯摇摇头,终是没忍心,将手里还没捂热的碎银又还了回去。 赵清穗愣了愣,木深师父并未说过若是遇见这种情形该如何做才好,她怕出错,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过半晌,才同人道谢又坦诚,只说自己是去寻师父。 老伯听罢,如今的掖县可不是个好去处,不过既是亲眷在处自会对多加照应,见她执意要去,终是再未劝阻,给人指完路,道一声万事小心后又再度摇桨离去。 掖县离三清观不远,没受灾之前也算是个繁荣的大县,比起其他几县因为人最多,故而灾情也最严重,所以影空师父便带着观中几个弟子掖县来赈灾。 赵清穗如今既找对方向,总算能够彻底松口气。眼瞧着山雨欲来,本打算沿途找间客栈歇脚一晚在继续赶路,保不齐还能遇上师父他们,见她都已经追到了这,必定不会再开口赶她回去。 只却忘了她自一路上就诸事不顺,接下来哪里又会顺遂。 客栈自是没遇到,天色越来越暗,她实在累得不行,未不在荒郊野岭过夜,只好寻了一处歇脚的庙宇。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赵清穗自幼就在三清观中长大,对庙宇道观布局大多都熟悉得很,如今在此处借宿一晚,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况且瞧着眼见这座神庙不算破旧,门窗又修缮过的痕迹,尚且算是完好,两侧的烛台都还各自剩下些未用完。 想来应当并未荒废,只是因着偏僻了些,平日来的人少,没什么香火气。 但纵是如此,也足够叫赵清穗感到安心自在。 赵清穗先朝着天尊的神像拜了拜,才拿出身上的火折子起身去点燃两侧的香烛。 神庙不大,倒是一应俱全,赵清穗对着一路拎回来的鱼枯坐了半晌。 最后那粒碎银子还是被她使了出去,同老伯换了两条鱼。 待到空空如也的腹中再度传来不满的抗议时,赵清穗终是起身,心中默默跟上首的天尊告了个罪,才拢了些庙里剩下的干柴,准备尝试生火。 她身边工具皆有,生火想是不难。 只是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她在屋内柴火点了又熄,如此几次之后,心中实在悔恨没将春红给一道带来,若有她在,自己也不必这般憋屈。 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其实随之而来更多的挫败感,只越想证明自己,越是弄得一团糟。 “什么破柴。”最后再好的耐性都被磨光了,赵清穗撒气似的将拿在手里的干柴仍回柴堆里,什么都没弄好,白白落得一身灰,心中又固执地不肯承认,若只是她一个人,便什么事都做不好。 本就只是撒气的话,却不曾想话音刚落,屋外一阵电闪雷鸣,雨声渐大,狂风号的厉害。 眼见这一间分明不大的神庙恍然间只叫她觉得空旷得厉害。 竟莫名有些…诡异。 赵清穗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一瑟缩,忙又朝着神像的方向求情告饶:“天尊勿怪,我方才只是一时气话,并非有埋怨天尊之意,待我回了三清观便就给天尊添香点烛,念经赎罪。” 木深师父说的对,玉清元始天尊,嘴上可以不显,但是心里可得时时刻刻记挂着,你记挂他,多多心诚,他便就会庇佑你。 赵清穗念念有词地说完,外头好似当真消停了几分,刚一松神,风就嚎叫得更厉害,带着未合拢的窗户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阴森又可怖。 现在左右是睡不成了,赵清穗默默又将方才扔出去的干柴捡回手里,吞了吞口水。 三清观才不会有这般渗人的窗户,也不会有这般发狂的风,方才觉得的自在此刻全都没了,她撇撇嘴,此地...倒是怪怪的。 思及此,庙中天光大盛一瞬,又顷刻之间被黑暗吞没于无形,其后随之而来的便就是作势要响彻云霄的轰鸣。 赵清穗才开始有些后怕,蜷缩着身子无意间抬眼,好似瞧见门外有一道黑影晃动,越来越近,心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疼,还没反应过来叫出声,门先自外头被推开,狂风裹挟着雨星子一齐涌进来。 电闪雷鸣之间,赵清穗瞧清了他的脸,这个带着一身夜雨而来,甫一进门就直直倒地不起的人,好似是个少年。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 10 章 这…到底是人是鬼? 残烛忽明忽暗,赵清穗惊魂未定,呆怔在原处半晌,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可实在没法子叫人忽视。 她顿了顿,见他一动不动,身后两扇有些陈旧的门大开着,外面的狂风骤雨。 她一人在原地僵持了良久,才慢慢回神来。 他大抵是个人,因为有影子,于是才又随手捡起身边的一根木柴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了两步,干柴推了推他的身子,没半点反应。 可别真是死了吧。 逐渐适应下来之后,好像其实也并未自己所想象当中的那么可怕。 有的人身子不好,费尽全力才堪堪活着,好好的人却白白一点点被耗死了生机岂不可惜。也不知这人是生是死,若还活着,生命贵重,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到底是动了些恻隐之心,赵清穗再度放下半分戒备,朝着人慢慢靠近,仍旧是不见一丁点儿动静才终是鼓足了勇气挪了挪那人的身子,将其好生扳正,才屏住呼吸撩开那人面上混杂着泥土挂着水珠的乱发。 好在瞧见的并不是她方才所想象的那些恐怖画面,眼前的人确实是个少年,虽狼狈不堪,眉目却好看,是一个很瘦,她方才翻动他身子都并没有觉得很吃力的少年。 少年一身粗布麻衣湿透,将身上的地都晕湿了一片,那是在她的寝殿里连擦地都不会用的粗糙料子。 他应该同她年纪相仿,现下似是无知无觉,面色白得发青,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只瞧着很是孱弱,并不像是恶人。 可能也是这次洪水之下的灾民吧,能在此处相遇也是缘分。 赵清穗眸光中带着些悲悯,心中默默希望这人无事,一面朝着那人面上伸手,想要探其是否还有鼻息。 不小心碰上了人的唇,沾染了些方才冒着雨来残留湿润和一股灼人的热度,也软。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愣愣,有些尴尬的将手指抬了抬,只是因被方才的插曲弄的心间一乱,并没注意到那人的眼睫轻颤了颤,随即正打算再重新探一探时,已经一阵天旋地转,方才的局势瞬间被倾覆过来。 再回神时,她已经被重重扑倒在地上,背脊当即一震,连带着全身,又麻又痛。 一阵头晕目眩后,再睁眼时,赵清穗恰逢就对上了一双沉寂中又带着狠意的眼睛,冰冷得像是不通感情,叫她一晃神,想到了曾经有一次在三清观后山中见到过的狼。 她被吓得一颤,随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手脚都动弹不得,见自己竟被这种方式束缚着,羞臊中又满是惧意,当即不安的剧烈挣扎:“放肆,你放开我。” 那人却像是充耳不闻,像是在看什么猎物,一动不动,就只死死地盯着她,用那极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又狠又野。 本以为一个重伤的人,即便是强弩之末,又能拿她一个正常人这么样,况且还是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可是自己现下两只被死死禁锢着的腕子却又再昭示着男子和女子之间的力量究竟有多悬殊,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情形。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警告你离我远点,不然你当心招来杀身…嘶。”赵清穗实在被吓到了,颤着哭腔威胁,话未说完就被强行打断,气势顿时就弱了不少,颈间突然传来猝不及防的刺痛,出于本能的,眼里当即涌出了不少泪来。 这个人莫不是个畜生,一言不合便就要咬人。 她心里实在怕极了,又悔又恨,见势不好,当即能屈能伸,软了半分语气讨饶:“你是谁啊,我好心想救你,你不能恩将仇报。别杀我,呜呜呜,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他蹙了蹙眉,只感觉耳边实在聒噪得很。 已经三天两夜没有合眼没有进食,他饿得眼前发昏,精疲力竭之下,是循着黑夜中一点微弱烛光来的,没来得及查探周遭情形,意识已经短暂丧失。 待稍微缓神,他才迟钝地察觉到身边还有别的活物,还是可能会给他造成威胁的东西。但意识又并未完全清醒,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拖着他往黑暗里坠,于是他只得挣扎着,出于本能想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只是鼻尖好似萦绕着一股很清甜的馨香,少年还未完全发育好的喉结上下一滚,凭借着直觉好像找到了那香气最馥郁之处,白净又细腻,又泛着点粉,诱着他张开獠牙,将其拆吃入腹。 耳边像是有谁喋喋不休又像是在哭,最后被吵得不行,他意识才逐渐回笼,空洞的眼神慢慢凝聚,恰好对上了一双亮汪汪的水杏眸,漆黑的眼珠像是能将他的心魂都给吸进去。 荒郊野岭,狂风骤雨,偏僻荒庙。 她却又扑闪着眼很是无辜,看着楚楚动人,柔弱又清纯。 舌尖的一点腥甜正在嘴中四散,他回过神,错愣着放开她。 赵清穗终于得以重获自由,怕他又突然发狂了咬人,死死地捂住颈间的伤口一面往后退,作势要同他离得远些,又不安地看了看手心,好在只有一点点血沾在上面,他咬得并不深。 只是那人却不动,任身上的衣服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被打湿后的发弯弯绕绕盖住了他大半张脸,红得妖异的薄唇犹为招眼。 来历不明,阴晴不定,不按常理出牌,十足的怪人。 屋外雨声逐渐稀疏,快要燃烬的烛光也再不及方才那般摇颤,夜半的雨夜中弥漫着土地被冲刷干净的清香。赵清穗默不作声地同眼前的怪人对峙良久,才慢慢自我安抚下来,紧绷的背脊微微一松,塌下了肩膀。 空空如也的肚子立马见缝插针,不合时宜的发出一阵令人窘迫的声响。 赵清穗神情一窒,恨恨地揉了揉不争气的肚子,偷偷抬眼瞟了那个怪人一样。 怪人此时已经将自己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同她分出一条楚河汉界,丝毫不见有半点歉疚之情,露出一道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神情凝滞地偏头看着窗外的雨,过短的袖口露出一道道青红印子交错的手腕,腕骨高高凸起,好像比她的还要细些。 方才他就是这么一副脆弱不堪的样子,才让她放下了戒备靠近。 可这个怪人之前是遭过毒打吗?她又在心中暗想。 “会生火么?你帮我生火,我就原谅方才的无礼之举。”她咬唇,将那点窘迫压下,还是先开了口,主动递了梯子出去。 他怔了怔,方才慢慢转过头,纵使在昏暗烛光之下,她也真的很白,就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瞧着他,很晶莹剔透,只一眼就能望进她的眸子中去,里面干净的什么都没有,像极了他广袤无垠的家乡才会有的月亮。 他很少会觉得这世上还有美好的事物,但是眼前这个少女,这个词就无端地从他的脑袋里一直闪过。 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妥协,他也解释不了,就只当做是方才无意间伤到她的一点点弥补。 他垂眸,默不作声地朝着她靠近几步,找了个没什么风的地方将干柴堆起来,复又看着她颤巍巍递过来的火折子,只沿着最边缘的一角接过,尽量不同她又什么不必要的触碰。 火苗慢慢从木柴之间升起来,他敛着眸子略等了等,待火焰升高些,才将手里的火折子放在地上,面前又多出了一条鱼,削葱般白皙的手指笨拙又费力的拿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他很早就看见了她身边的食物,也在一瞬间动过将其抢来的心思,只是看着她从头到脚一身打扮就来头不小,只怕是哪家府中贪玩偷跑出来的千金。 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总不能到了这一刻前功尽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想等雨停了之后就马上离开。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第 11 章 赵清穗被冻了大半夜,如今终于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意,手脚都被烤得暖烘烘的。 于是她不长记性,连颈子上的那点伤口都忘光了,没心没肺地朝着人笑:“我原谅你啦,这个请你吃吧。”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冷峻的神色中带着迟疑,最后才将信将疑地伸手去接,直到将东西拿到手里,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好像并未戏耍他。 赵清穗见他也不推拒,手脚麻溜地将鱼烤上,便猜定也是同她一样饿得惨了,心中一种同病相怜油然而生。 后又想,从方才到现在,他竟一句话都没说过,莫不是个哑巴不成? 思及此,再度瞧向人时,神色又复杂了几分,直至嗅到一股诱人的焦香味。 他其实能感觉到她一直在瞧向自己的视线,亦或是他面前的鱼,只以为她反悔想要改口,不过如今东西既已经落进了他手中,便就是他的。 正想着,只见眼前又犹犹豫豫地递来一条鱼,他撞进了一双怯生生的眸子里。 还未待她开口,他像是已经懂了她的意思,默不做声地将鱼接过,又从善如流的烤起来,思虑再三,终是将已经熟了的那条先递给她。 赵清穗眼中忽然生出些光来,有些惊喜的接过,在心中对这个小哑巴又改观了几分,想来他方才也不是故意,到底是自己先冒犯了他,若是出于戒备,虽是粗鲁了些,但这世上也并不苛责人人守规礼教束缚。 手中这鱼其实味道也不过就是尚能入口而已,但也不知是不是饿狠了,又一波三折才入了口,她此刻只觉得鱼肉火候正好,满口鲜甜,不一会儿就将鱼吃了个七七八八。 赵清穗吃完,拿出绣帕慢条斯理地将手指逐个擦净,又才再度瞧向他。 他把鱼吃得又快又急,很快手里的鱼就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鱼骨头。 饿的这般狠,竟还将鱼先让给了她。 她是个礼尚往来的人,如今两人之间多了个“一鱼之恩”,关系也当拉进几分。 于是她理所应当地又退了半步,对着那个小哑巴道:“你身上衣服这般湿,仔细染了伤寒,我许你离近些,好好将衣物都烘一烘吧。” 随即只见小哑巴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伸手就要解自己的外裳,当真是毫不避讳。 赵清穗忙连身子带着脑袋转到一边,却又看见那个印上墙被放大了数尺的影子,转了眸子只往地上瞧,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跑出来。” 他听罢,烘着衣服的手一顿,这其实并不难猜。 随后又听着她继续道:“木深师父曾经说过天下万物,人情冷暖,疾苦百态,不在纸上亦不在人言,皆在天地,在世间。所以我一直都想亲眼去瞧上一瞧,亲自去走上一走,纵是力量单薄,但若是能帮上些什么忙,那便就好。” 只她分明已经将木深师父说的很多道理都记在心里,如今用起来的时候仍是觉得很多事都处理不好,也不知在外人眼中,她可算是个正常人。 只好在眼前之人,有在默默听她倾诉,且好像并不怕她。 其实他并不知她在想什么,只静静将手中的衣物翻了个面,于这番话内心并无多少波澜。 一个身份尊贵,高门大户家中小姐,所作所为,与其说善良倒不如说是天真。 他很想同她说,这世间浑浊又肮脏,远没有她所想的那般好,没什么好看,更没什么稀奇,可是转念又一想,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过了今夜,两不相干,况且她还是大齐人,他何必管她闲事。 “所以我能请你帮我个忙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虽觉得好像是有点唐突,但是又想万一他愿意呢。 他一愣,手上因为长时间靠近火焰的位置被烘得生疼。 她用的是“请”这个字,对自己。 也只是一瞬的惊诧,他并没有对这个纠结太久,将已经半干的又重新套回身上,长足的温暖总是不经意间就会麻痹人的意志,他凝视着火,在等雨停。 她大抵也是如此,所以此刻才会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不问来历,不知善恶,就主动靠近他。 仅仅因为一条鱼,就坦诚至此。 赵清穗一时忘记了他不会说话,偷偷瞄了眼前的那个影子几回,见他事毕,才转过身,锲而不舍道:“你能带我去趟掖县吗?” 怕他拒绝,她拱拱手,又朝人递出手里的两张银票,也算是在人前露了财,但其实心中是动了些恻隐之心的。 经过今夜,之前的一腔虎胆也没了,一个人独行到底是不妥,此去一路上虽还有半日就能到掖县,但若是有个人做个伴,还能给她做炙鱼吃,实在再好不过。 况且她一直在三清观,不擅同人交际,这是她这趟下山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很珍惜,所以有心想多帮着些,能换身舒服的衣物,有些钱财傍身,度过眼前的艰难。 他垂眸看着她手里的二百两银票,复又才慢慢看向她,实在瞧不出她面上的半点恶意或戏弄,心中想倘若此刻她在此处遇上的另有其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赵清穗见他并无半点反应,于是又拢着眉垂头翻那个在腰间里侧被藏得极好的荷包,小心翼翼又拿出两张来,不确定道:“那这些加起来,够不够?” 语罢,才想起他好像不会说话,随即朝着人凑进了些,好好看向他,带着些希冀:“就只到掖县,你若肯答应便点点头,这些都是酬劳,说话算话。” “好。”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的缘故,声音很干哑,他说完,又将眸子垂下。 他原来会说话? 赵清穗有些惊喜地看着他,心下也有几分庆幸,还好所有的苦难都并未加诸在他一人身上。 她开心笑笑,将手里的四张银票都交到了他手上:“ 那便就这样说定了。” 手上带着点方才不小心接触到的余温,他有些不大舒服,只无言地瞧向她,仍是干净简单的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瞧透。 最后精疲力尽的人终是没熬住,温饱后的感官就会逐渐迟钝,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去梦里寻元始天尊下棋。再没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四周就静得只有烧着的干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云淡雨潇,他慢慢睁开一双野性疏狂的眸子,今夜的雨大抵是停不了了。 他缓缓起身,只见那女子就挤在那么一方小小角落之中,睡像瞧着恬静又乖顺,仍没有半点防备。 他默了默,仍旧理解不了自己接连的反常,最后只随手往快燃尽的柴堆里又添了两根柴,随即消失在了雨夜中。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11. 第 1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第 12 章 掖县临湖,地势低凹,百姓靠水吃水,祖祖辈辈大多都以打渔为计,一直风调雨顺,日子也算安稳,百姓安居乐业。 直至到了日前,掖县与临湖几县都接连下了数日的暴雨,湖水越涨越厉害,朝廷才建的好河堤拦不住,掖县的屋舍被毁去了大半不提,百姓更是流离失所,伤亡惨重,怨声载道一片。 只幸好这些日子里来了好些善人相处,尤其从是三清观中远道而来的道长,在城中施粥坐诊分文不取,凡是被施过恩惠的掖县百姓都交口称赞。 这三清观道长高风亮节,倘若碰得瞧,便还能在施粥的摊子上瞧见一位粉雕玉琢似仙女下凡来的姑娘,但凡是孤弱,那位姑娘就总是会额外送上些铜钱,数额不算大,但是稍微咬咬牙,老实本分不贪心,最艰难的几日也能挺过去。 今日就来得正是时候,那好心肠的姑娘正在那摊子上给人分粥。 春红从灶边忙活完,只见施粥的摊子前站着一个熟悉身影,简单又素气的束袖交领衫衣月华裙,在冒着滚滚白烟大锅边上忙个不停,春红当即小圆脸鼓了鼓,跨过门槛走了出来,凑近那道人影前小声道:“公主又不听影空道长的话,道长分明说了每日只许公主在此处两个时辰,公主若是再这样,待道长看诊回来,我定都如实告诉他。” 赵清穗冲着春红满脸无辜的笑笑,那日自己一意孤行偷偷遛出了三清观,结果因为跟丢了人晚到了一日,一路循着她来的春红反而到的比她还早些。 那日自庙中醒来之后,瞧见的便就是那地上还未全然熄灭的火堆,四周都空荡荡,哪还有半个人影,她才知自己被那个小哑巴给摆了一道,最后也只得揣着一肚子气灰溜溜到了掖县。 因着没瞧见她踪迹,春红可吓得不轻,如今只怕心中还憋着气,否则一向最听她话的人怎也学会用影空师父威胁人了。 影空师父是三清观的道长,人长的就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清雅模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见识很是渊博,最擅岐黄之术和占卜吉凶,医术天下第一,给赵清穗开出的药方子,苦得也是天下第一。 影空师父还是木深的师兄,话少心细,擅能洞穿人心,说出的话总能一针见血,在观中亦或是上京城里都素有威望贤名。 木深师父怕他,所以连带着赵清穗心里也怵,好在这次她跟到掖县来影空师父并未如何苛责,给她瞧了瞧脉后也默许她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好春红,是我不好,我也是一时投入起来忘了时辰,你就饶过我罢。”赵清穗将勺子里盛着的白粥稳稳尽数倒进了灾民碗里,才将手里的勺子转交给了旁人。 春红脸圆,长赵清穗两岁,如今堪堪十五,身形已经开始丰腴起来,银盘似的面白里透红,生的就是一脸福相。 如今见赵清穗听劝,心中自是巴之不得,随即引着人又进了伙房。 伙房逼仄,四个灶台一张桌,却也能暂时让灾民们再稍微挺一挺,渡过眼前难关。 春红将桌子好生收拾了一番,又从一直温着的蒸屉里拿出一叠菜包子,一盅色泽奶白的鱼汤,一道清炒藕带, 只叫赵清穗坐好之后就再不许动了。 “我知公主心善,不忍见这些疾苦,凡事力所能及就都想要帮一帮。只是公主身子都不好,自己都还日日吃着药,若是现下先累倒了,影空道长定会二话不说先将公主送回去的。”春红苦口婆心,一面给她夹包子,又将鱼汤也推向她。 在春红看来,公主身份尊贵,加之本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如今身边又有她这个贴身大宫女在,吃穿用度稍微不同寻常些有何稀奇,这比起在清心殿,已经是有所收敛。况且公主离不得药,若是膳食上还没有点儿油荤,如何有力气去克化那些药。 好在公主瞧了眼菜色,并未说什么,反而还夸了她手艺,后又命她也坐下一同用膳。 公主平日里也总会这样,至于问起原由,公主就夸她吃相好看,瞧她吃得香,食欲也自会好上几分。 能让公主好的事春红都绝不会拒绝,随即又坐下陪着赵清穗吃了些,只忽然听公主提起一嘴吃过炙鱼,她心下好奇,之后待细问,公主又噤了声,再不多说了。 其实赵清穗就是不大乐意独自一人用膳,平日里总也没什么胃口。 身边若有人陪着说话,好歹也能稍微多吃上几口。 这边用着膳,外头正好递了消息来,是前些天药材消耗大,影空师父订了批青州的药今日到,正等着去验货。 只是影空师父在掖县停留的这几日,虽也再帮其他医馆重建,患者也已经不似初来时那般多,但凡是棘手的病患,总归大多还是得来请影空师父。 今早就来了一猎户,虽并非是这次的灾民,只是因着病症棘手,各处求医无果,故而家眷寻了过来,影空师父当即应下,随着人进了山,如今仍未回来。 如今能管事的便就只剩下影空师父身边的弟子圭五,故而现下只得圭五代为前去验货。 赵清穗恰好听见了他们之间的谈话,顿时来了兴趣,她自到了掖县就一直待在此处,如今春红又将她看得紧,与其干坐着,倒不如出门去瞧瞧。 随即叫上春红,跟着圭五一道出了门。 验货的酒楼是对方定的,那片地方地势本就高些,住的又都是官僚富商,相对旁的地方要繁荣富庶,屋舍也用的是坚固砖瓦,算是此次受灾最轻的地方,虽也有不小的影响,但恢复起来却不及旁的地方费力。 赵清穗头回来,刚步至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高呼,不知是在做什么,只知气氛很是热烈。 接连几日阴云蔽日的笼罩之下,面对的皆是愁云惨淡之状,这处却格格不入,处处彰显着掖县往日的生机,连带这春红心中也不由好奇,一下子活泛起来,忙扯了扯赵清穗的衣袖:“公主快,咱们进去瞧瞧。” “这处倒是歌舞升平。”赵清穗朝着周遭环顾一圈,倒是兴致缺缺。 同一处,有人欢喜有人愁,悲观竟不通。 春红听出了话中之意,若有所思点头,心中唏嘘,就算是到了哪里,不公之事仍在不停发生,无论是宫中还是宫外,方才心中升起的一点新奇之感如今再也没了踪影。 在门口接应的掌柜终于等到了人,忙上前问了几句,这才松了口气,将人引了进来。 今日从这青州来的几位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就是现在人来的晚了些,都已经发了三四通脾气,好在终是寻到了别的乐子,才差点没将他们酒楼的房顶给拆咯。 “快上啊,继续继续,别停啊!” “我可是下了十两银子的注,就指望这一回,可别打水漂了。” 一阵阵说话声震耳欲聋,叫赵清穗几人都不由得纷纷蹙眉。 “道长一会儿验货时说话小心些,这些个公子哥来头都不小,唉…” 掌柜欲言又止,终是没将话都说透,声音跟大堂中的高呼声混杂在一起,乱哄哄一片,叫人听得并不真切。 之前道长们募捐修建房舍时,掌柜也出过些银钱,这一来二去,自是也混了个脸熟,方才也是他派人去粥棚里通传的。 因着只瞧见大堂中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作一团水泄不通,似还偶有一两声狗吠混杂着此起彼伏的欢呼。 赵清穗不明所以,只是默不作声跟着圭五上楼,本以为是斗兽。 木深师父曾说过,上京也有此一种玩法,斗鸡斗狗斗蛐蛐儿,都是消磨时间的玩意儿,铺张又奢靡,藐视万物生灵。 可是当上至二楼,由高处往下瞧,才晓得哪是什么斗兽,只见大堂中央,站着一个打着赤身,体格异常壮硕的成人,虎背熊腰,浑身肌肉虬结得近乎狰狞,另一个却是半跪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 圭五见状,当即吓了一跳,也不知这里头竟是这般鱼龙混杂之地,已经有些后悔将五公主给带出来,倘若出了什么闪失,师父定要罚他。 须得将公主放在眼跟前看住了,速速将东西带回才好。 思及此,圭五又不放心地瞧了眼身后的人,见人一直安静跟在自己身后,才继续跟着掌柜往前走。 见生人来,走廊上的人让开了道,露出了几个华冠丽服,皆是少年样貌的一行三人。 一人坐于红雕漆勾莲纹扶手椅上,手上打着折扇,剩余两人则都站在楠木雕花的栏杆边,一人高瘦一人身形稍圆,皆是双凤眼,面庞相貌亦多有相似,大抵是有亲缘关系,在整间酒楼中最好的观看点,聚精会神地瞧着大堂之中的“战况”。 两人身旁是一个留着几缕胡须的中年男子,正同掌柜说完话,又朝着圭五走来,态度还算是恭谦:“道长是来收药的吗?我是药庄的钱管事,请随我来。” 圭五点头应是,只又想起方才瞧见的,就算是二人在场内决斗,实力相差也太过于悬殊,况且那个少年看起来情况并不太好,对面的大汉却像是粗通武艺,身上也挂了不少彩,眼瞧着是打急眼了,若是再无人制止,只怕要出人命。 他跟着继续往另一头走,一面还是心中不忍,终是问:“钱管事,请问这下面是在做什么?” “唉。”钱管事叹了声气。 “我家少爷在处置罪奴,道长就莫要再管了,这几位公子,都是你我惹不起之人啊。” 几位公子都是有名的纨绔,谁都不是好相与的主,此次从青州来的本只是他一人,只是后来出了些变故,就都一道来了。 身后多了几尊大佛,一路上都当真是苦不堪言,好在如今总算到了这儿。 圭五听罢,不由地蹙了蹙眉,听着这话中的意思,越发觉得那少年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当即不肯再迈步子。 “不可。”圭五|不赞同地摇头,此举终是不妥,本事想央着钱管家跟自家少爷说一说,哪知还未开口,另一道声音也随后响起。 “住手!” 圭五一颤,惶惶转头,自个儿身后哪还有什么人,再循着声音的方向瞧去,顿时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在那楼下的大堂中,站在那遍体鳞伤的少年之前拦住恶人的,不是那金尊玉贵的五公主,又是何人。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12. 第 1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第 13 章 赵清穗一眼就瞧出了是他。 她蹙蹙眉,如今心中有不少气。 气他不肯同她做朋友,说好一起结伴而行,又言而无信,自个儿拿了钱便走,走便走了,结果又落到这幅样子。又气他手里既已经有四百两,还给她留了一半,给她添了那么多柴所以一夜都没冻着,明明就心狠决绝,却又不将事情做绝,让她如今还得顾念三分情。 她握着拳,越想越愤然,人却已经不知不觉站上了大堂边缘,将此刻的场景看得更加真切。 周遭血迹一滩又一滩,交错蔓延,瞧不出是谁的。 小哑巴现在身上能瞧得见的地方到处都是血印子,皮肉渗出的鲜血混着地上的泥,伤口都是一片暗红。他就这样曲着腿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才勉强稳住身形,垂着头瞧不清脸上的神情,只见背上轻微的起伏,呼吸极其浅,本不合身的麻衣料子烂得愈发厉害,袖口被撕裂成了几瓣,松垮垮挂在手臂上,尺骨茎突的腕子清瘦,肌肤上面又青又紫,好不狼狈。 对面之人身形却似有他的两个大,尽管右眼已经肿得睁不开,但还是满脸杀气地瞧着地上的人,一面活动着手腕,嘴角挂着一抹渗人的冷笑,一面朝着分明已经毫无反手之力的人逼近,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赵清穗完全能想象得出,在她们还没有来之前这里都发生过些什么。 身边的人还在抱怨,催促,想在这场本就实力悬殊且已成定局,甚至是压根就毫无意义的赌局中见一个分晓。 众人此举,就算可能是因为水灾之后在接连数日的压抑中,想寻一个纾解情绪的法子,喘一口气。 可也绝对不能是这种冷漠,藐视他人性命的方式。 春红一路跟着赵清穗下来,将方才的经过也尽收眼底,有些不忍再看,只有些矛盾地瞧向身前的公主,一面希望公主救人,一面又不希望公主为此引火烧身。 公主此番偷偷下山,绝不能叫宫里知道,否则… “住手。”女子声音清脆,在吵吵嚷嚷一众声音之中格外不同。 春红讶异转头,出声的正是公主,已经在她此刻的犹豫不定中先作出了决定。 - 他全身脱力,其实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痛了,僵直的手颤了颤,听见了一道耳熟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幻觉。 那声音来自于一段似是梦境一样的相遇,来自于那个叫他觉得很纯粹的人。 可是她怎会出现在这里,他骗了她,拿走了她的银票,让她再不敢毫无戒备地轻易相信旁人,保不齐还会将她气哭。 他听不真切,只觉得周遭忽然就安静了好多,又偶尔会有不屑的吁声。 最后他还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抬头,也没怎么费力找,凭着直觉瞧去,单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 不高的身量在人群之中越发显得小小一个,却执拗得很,正将身前的人都费力拨开,不管周围人递向她的目光,只是目不直视地朝着自己走来。她真的生得很白,似无暇玉璧,高山圣洁的雪,家乡皎皎的月光。好看的也不只是皮相,还有那一汪似清泉的眼睛。 赵清穗不知道他会忽然抬头,本是想肃起脸,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些“旧账”没清算,到底得等到他主动开头求自己帮他的时候,但约莫是他本波澜不惊的眼神里忽然有希冀的光,可怜得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明明无助又可怜,却又倔强不肯低头。 所以无端的,让她心中更升起了几分想要将人护下的欲望。 她紧了紧手,垂着眼再瞧向他满脸的伤口,对方下的是死手,瞧不出半点留情。 “哟,还以为是谁呢,哪儿来的小丫头,别扫兴,快走快走。” “就是啊,哪家的小娘子跑出来了,赶紧把人带走,别在这碍事。” 众人议论纷纷,催促着那个彪形大汉勿管旁人,赶紧乘胜追击。 赵清穗面上又沉了沉,同样都是掖县乡民,可此刻她所瞧见的,是自私、冷漠、贪念,是恶。 她上前,将小哑巴挡在身后,再看向那个步步紧逼、满脸凶相的高壮男子,极力克服心中的恐惧:“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不怕被降罪吗?” 凶神恶煞的男子看着这个突然冲出来的黄毛丫头,一身穿的不过是寻常人家的衣裳料子,心中猜想充其量就是附近掖县百姓家中的子女罢了。 “小姑娘我劝你趁早离开,否则当心惹上麻烦。”他不屑嗤笑,只想着就她那细胳膊细腿,能捱得了他的几个拳头。 听着这话里头的意思,果真是不肯轻易作罢。赵清穗面上带着愠色,柳眉倒竖:“你好大的担子,谁许你私设赌局又当众行凶?” “放肆,哪来的死丫头敢管小爷我的闲事。” 一道轻佻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众人闻声皆都让道,只见是一个深紫色长袍的高瘦男子,身后还跟了两人,一个体型稍圆,一个摆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看起来皆都只是十五六岁年纪。 赵清穗方才在楼上见过,那钱管事和如今眼跟前的彪形大汉皆都以此三人为尊,想来定才是始作俑者。 “你才放肆。”春红见势不好,怕自家公主受委屈,护主心切,忙也跟着挤了进来。 见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人,紫衣男子当即气得跳脚:“我们处置自己府上的罪奴,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少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们也一并处置了。” “对啊,还接着打不打了?不是说好生死不论么,我们可都是下了注的,如今这又是个什么说法?”见那公子都已经发了话,堂下心急之人也纷纷开始不满催促起来。 为首的紫衣男子双手抱胸,戏谑地瞧着眼前这个快要吓破胆的姑娘,想管闲事哪那么容易,何况还是他们张家的。 “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出来拦我们,今日小爷我也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只要你现在对着我磕三个响头,我便就不再追究如何?”他讥笑道。 赵清穗拦住再度被激怒的春红:“是不是罪奴尚且不论,按大齐例律,就算是处置罪奴也不得滥用私刑,何况是这在大庭广众之下纵容行凶持强凌弱,你等若执意如此,不如同我一道去见官。” 见这个姑娘仍巧舌如簧,只当她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同他们这么叫嚣。 紫衣男子当即也气笑了:“阿兆,你来说一说,这个罪奴是如何欺下犯上,如何毒害自家主子的。” 紫衣男子话音落,身后那个身量稍圆的蓝衣男子当即一瘸一拐站了出来,细瞧之下不难发现头上还顶着个未完全消下去的大包,情绪有些激动道:“就是这个罪奴将我诓到山里之后趁我一时不备逃跑,害我险些失足摔下悬崖。” “他伤了我表弟,现下人证也有了,你还有何可说?主子惩治奴才本也就天经地义。”紫衣男子又开口,带着轻蔑的眼神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才又慢慢开口:“老实同你说了吧,即便就是我们持强凌弱,掖县县令也不敢拿我们的怎么样,你既是不识好歹,那便就也陪着这个贱奴一道受着,我们可不会念及你是个女子就怜香惜玉。” “雷霆,大家伙还等着最后的结果呢,若是再有人敢拦着你也不必管,直接招呼上去,若说伤了死了,那也是她自个儿找的。” 听着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不必再管旁的直接动手就是,人命这种东西从他嘴里说出来,竟都显得轻之又轻。 赵清穗长居观中,并不多见生人,但却也从未见过这般狂妄之人 她怒极反笑,被惹出不少火气,竟也全然忘了收敛,当即就回怼了去:“你倒是好记性,就不曾想过是自己活该遭报应么,他身上新伤叠旧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遭受虐待倒不是你这个主子的手笔了。怎么,我若是执意替他做主,你们是还想一手遮天了不成?” 她说完,只觉得裙角被轻轻扯了扯,倒不是此刻比她还要气得更厉害些的春红,而是如今就连抬眼都费劲的小哑巴。 她顿了顿,弯下身子同他直视,他身上都是伤,像是碎过又勉强拼接好的瓷,脆弱得像是一碰就又要碎掉了。 她又怯怯地收回手:“喂,小哑巴,你还好吧?” 只见他似是并不大喜欢小哑巴这个称呼,眉头不快地皱了皱,但这种情绪也不过是一闪而逝,他冲着她摇摇头,意欲劝阻,打算开口喉头的血腥味却再也压不住,他张口还未说话就生生吐出一口血,染红了她的素白裙角。 见事没做好,他有些懊恼,再看向方才那处时倒又觉出几分别样的滋味,像是雪中散开的红梅。 肩上忽地一暖,落上的手很小,但却又稳又重,竟叫他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身上,感受到几分安心。 他只觉得自己定是病得厉害了,在迟疑和恍惚之间,听见一个又轻又温柔的声音,似许诺:“莫要怕,我今日定会护你安然离开。” 紫衣男子哪里由得他们寒暄,想她定是怕了,方才将话说那么满,如今只怕是想着如何下台来吧,可惜既已惹怒了他,想全身而退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你不若出去打听打听,我们青州张家,乃是当今张贵妃的母家,只消伸一伸手,看能不能遮住你人头这片天。” “雷霆,还愣着干什么,我看那贱奴分明还有气,今日生死不计,替阿兆报了仇,回头我重重有赏。” “罢了吧张莳,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这个奴才也快活不久了,若是闹大了传回张刺史耳中,恐是麻烦。”摇扇的白衣男子摇摇头,开口劝道。 张莳皱眉,心中并不肯就此罢休,可这是顾朝澜,他实在不得不给面子。正犯难,耳边又传来一阵轻笑,像是挑衅,仍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少女。 “我倒是不知,这世间竟还有人能越过我父皇去,妄图遮住我,遮住平民百姓的天。”赵清穗瞧他,又抬脚,慢慢朝前几步。 “青州张家的?你是贵妃娘娘的外甥?叫什么名?” 方才还瞧着身形单薄好欺负的少女再开口时周身气度已经一变,不是被她方才开口说的那些话,还是此刻的神情模样。 周旋这般久,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眼前的少女便是一直跟着三清观道长的那位。 三清观是大齐第一观,影空道长又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太后每年都会去三清观中小住,此外先皇后的灵位就供奉在内,里头也的确是有一位传说中语焉不详的五公主,听着眼前的少女自称当今圣上为父皇,再是好事之人此刻也已经有些打退堂,不敢再吱声。 毕竟若是普通人,说出了这些话可是要杀头的。 张莳于身后众人的议论中自是听了个清楚,也有些被眼前的少女身上突然升起的气势唬住,可是心中又存疑虑,虽不否认眼前的女子相貌出众,气质也特别,否则自己也不会同她费这么多口舌,可是这人同记忆中自己那个张扬跋扈表妹四公主毫不相似。 再者说,三清观百来号人,若不过是假冒,只为震慑他们,又该如何? “朝澜兄,你久居上京,不若你来瞧瞧,她可当真是五公主。”他转头同身后的白衣男子道,只话音中的气势已经再不及方才足。 顾朝澜将手中折扇一手,这回倒是来了些兴致,不似方才那般神情散漫。 “五公主常在三清观,我并不曾见过,不过我倒是有法子一试。” “姑娘只需答我一问便可。” 他笑道,带着些风流意气,问得有些随便:“宫中西三所南角种的梅去年开得可好?” 张莳手一摆,当即就绷不住,这顾朝澜分明是见人有几分姿色便心软,替他试探是假,同人搭话才是真。 宫中的物件儿都金贵,样样都有专人伺候着,区区几棵梅树,如何能开不好。 “我家公主不是,莫非你是不成?”春红不忿,越看眼前的几人越气,若不是他们,公主也不必暴露身份。 张兆只当她们心虚,见兄长说不过,也跳了出来:“分明是你们假冒,敢惹我们张家,你们通通都别想好过!” “西三所南面,是我母妃的聆月宫,里面并不种梅。”赵清穗不慢不紧应道,又转眸回视他,他漆黑如墨的桃花眼很漂亮,但是她不喜欢,连带着在场的所有人。 顾朝澜听罢,当即拱手:“宣平候府顾朝澜,拜见五公主。” 不管他们认不认,她都有法子自证。 赵清穗不管他,站在张莳面前,仍还不肯罢休的架势:“你呢?我倒是想问问,我今日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见顾朝澜如此,张莳张兆此刻只险些肠子悔青,尽管听闻这个公主似是并不大受宠,可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名字前面还带着赵字,就到底是他们如何也惹不起的人。 一想起方才的大言不惭,两人当即心照不宣朝着人跪地求饶,可那人却做视而不见。 “既是知错,你们也该同他说。”她侧身,朝着快要被众人遗忘的重伤少年走去。 周遭发生的一切于他时远时近,他像是又回到了从北狄辗转到大齐的那张牛车上,摇摇晃晃,沉沉浮浮。时间一久,他已经开始能感受到身上的痛了,似有皮开肉绽,似还有骨头裂开,五脏六腑拧成一团,他忍着痛,近乎将后糟牙都咬碎。 他意识仍在剧烈挣扎,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不管忍辱负重不管苟且偷生,他都要一直活下去。 所以他又再度将沉沉的眼皮掀开,却好像看见了那传说中他们燕然山上的神女,此刻正朝着他伸出手,像是要将他拉出苦难世间,予以新生。 赵清穗不知他为何迟迟不动,不过看他还活着,那得罪了张家一回也不算什么。 她笑笑,仍有些记仇,开口也不忘挖苦:“小哑巴,你也该学学我,说到做到。”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13. 第 1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第 14 章 一场晨雨后,三清观苍翠隐于云雾之间,山近水遥,似一副淡墨疏画。 他于今晨醒,沿路来时潮湿的水汽都洇在空气里,云雾缭绕却有些湿闷,直至朝阳出的时候才慢慢向空中氤氲开来,他仍旧立于门檐之外,心中生出一丝怯意。 直至现在他于一切仍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当真不计前嫌救了他,还将他带到了这里。 看着一片幽静,立于竹林之前的院落,听说这里就是她一直住的地方。 思绪有些乱,面前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出来的是一个圆脸红袄裙的姑娘。 他记不得自己可有见过她,她倒是一副识得自己的模样,很热切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胳膊:“到底是底子好啊,伤得那么重,这才不过三日就醒了。对了,你不好好养伤,是来寻公主的么?” 他不大适应地微微侧开些身子,避开她的触碰,她也心大没察觉,自顾自朝着人开口道:“同我来吧,带你去见公主。” 他沉默跟上,心里却是有些奇怪。 其实早猜出她身份不凡,却不想竟是公主。 在大齐,公主既皇帝的女儿,又怎会不在皇宫,而是住这山中的道观中呢。 “你是该好好同公主道谢,你可知这次因着你的事,公主都不能再继续待在掖县,被影空师父给提前送回来了,为了此事,宫里头还专程派了人来。”春红一想起这件事,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前些天才走了一个赵嬷嬷,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天自在日子,如今又来了个秦嬷嬷。 他默了默,随即才道:“对不起。” “好啦。”春红在一处木质古朴,奢华不及青州张府,却胜在古色古香的正殿前停下,随后又欣慰地瞧着眼前的少年,想起刚将人救回来的时候他浑身上下血混着泥,脏兮兮地甚至都瞧不清正脸,如今捯饬干净,除实在瘦了些,瞧着倒是生得很是好看,剑眉高鼻深目,是英气又俊朗的长相。 “你当初身处险境,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公主诸事只随心去做,你不必觉得歉疚。” “进去吧,公主就在里头呢。”春红朝着里头指了指,瞧着他进去。 他略微迟疑,垂眸看了眼身上不知是谁替他换上的道袍,此刻正规整的地在自己身上,有些宽大,却也合身,料子暖和又舒服,最终还是抬脚跨过了门槛,往前走几步,就能瞧见她。 她正跪坐在窗边的案几前,身上一袭桃粉琵琶袖对襟襦裙,一垂着头,发髻上的流苏钗便晃着光轻轻摆动,是一身很庄重正式的打扮,但是又不在她身上看见一丁点严肃正经的影子,譬如此刻她瞧见了自己,正放下手中的笔满脸惊喜地朝他招手,头上的流苏钗晃得厉害,灵动又跳脱。 他轻吐出一口气,几步到离她不远前,朝着人跪下实实在在磕了个头:“是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今后你要我做什么任凭差遣,我都义不容辞。” 赵清穗支着头只觉好笑,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眼里的那股狠劲可是完全没少,只笑他倒是能屈能伸,之前庙中偶遇时对自己爱答不理,最后还叫她好生吃了一顿教训,如今弄清了局势倒也会说好话了,也没白救他。 “小哑巴,你过来。”她笑起唤他。 他依言起身,等着她同自己提条件。 “这是你的生契。”她瞧见了他满眼的戒备,有些无奈将从这张兆手里抢来的东西小心交换给了他。 “可是这个生契是假的。” 他一颤,手顿时有些僵,随即只听见她又道:“所以小哑巴,你到底是什么人,唤什么名字呢?” 她瞧他,眸子里干净得什么都没有,就好似当真不过随口一问,并未别有用心。 他愣了愣,嗫嚅着唇,只觉得喉咙发干。 “千万,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你的姓氏,否则必会招来杀身之祸,你一定要想尽办法活下去,听懂了么!” 眼前有双纤纤素手一晃,鼻尖传来一阵极淡的药香,他猛然回神,眼前的身影换了张脸,再不似方才的痛苦狰狞。 “每个人都有不愿说的过往,既然会叫你觉得为难,那我便也不勉强啦。”她偏偏头,将事又轻轻揭过,是当真不大在意样子。 “不过嘛,还是该有个名字才行,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哑巴吧?” 赵清穗说完,果真又见他眉宇轻轻一蹙。 她早知,就算表面在如何假装乖顺,他骨子就是野性难驯,心中却不肯轻易妥协低头。 所以张兆打不屈也折不弯他,最后反被他摆了一道。 她并不在意这些,每个人都该当有自己的棱角,不同之处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才是本该的他。 “那便叫屿安吧,勇敢坚定,岁岁平安。”她笑起提笔,话音中带着几分娇俏,龙飞凤舞写下两个字,行的是草书,笔笔飘逸,待墨稍干,她才转手递给他。 “屿安,你可是我救起来的第一个人,你可得好好爱惜自身,断不能费我一片良苦用心呀。” 他也不知怎地,无端地心就跳的厉害,接过那张纸时不相信的触碰,手里好像还有一点余温。 他垂眸敛尽所有的情绪:“你定是神女吧。” 不忍看他挣扎,所以特地出现降临在他身边。 他声音很小,但是赵清穗还是能大概听得清楚的,当即嘴角扬得怎么也收不住,直到瞧见了板起脸进来的秦嬷嬷。 “公主,时辰到了,该去往生殿了。” 她收敛了神情:“屿安你先回去养伤吧,若遇上什么事可先同春红说。” 他点头,默不作声地看了来的人一眼,随即退下。 见人走后,赵清穗才起身,朝着秦嬷嬷点点头,向着枉生殿去。 “公主还是该当多练练楷书才好,公主昨日抄的《渡亡经》错处太多,先皇后娘娘定不会喜欢,故而还请公主今日勤劳些,将昨日的数额也都补上。”秦嬷嬷道。 这刻意刁难也太过明显,她虽写不惯楷书,但也亦是自小练起的,昨日她走前才前后检查两三回,却并未发现错处,今日倒好,动动嘴皮子,忽就冒出这么多。 她闷声跟着走了两步,终是忍不住道:“秦嬷嬷,清穗愚钝,不知错在何处,还请嬷嬷指出。” “先皇后身前便就是老身侍奉在侧,公主如今可是在质疑老身?”秦嬷嬷面色一肃,眼神更显犀利。 赵清穗在宫女端着的铜盆里净完手,见秦嬷嬷都已经将先皇后都给搬了出来,摆明了就是不想讲理的,当即也觉得没什么好说,只在灵位前的香坛里上了柱香。 “清穗不敢,今日也请嬷嬷辛苦些,若是有错处可当场指给我看,我也想多写些给娘娘祈福,多烧些给娘娘看。”她淡笑道。 “公主莫急,你此番私自离观,太后下了口谕,要公主在往生殿连续抄经七七四十九日,不许任何人打扰,顺便养养性子,日子倒是还长,公主总有的机会尽孝心的。” 秦嬷嬷说罢,随即又木着脸离开。 赵清穗没怎么往心里去,抄经的时候倒也认认真真,并无半点糊弄之意,毕竟于先皇后,她确实是诚心想为其祈福的。 只自己甘愿是自己甘愿,他人借故刻意刁难又是另层意思,故而今日她结束得比平日晚上一个时辰,亦是木深师父教过的法子,假意示弱,叫秦嬷嬷觉得她做得并不容易,达到了目的下回就不会再变本加厉为难她。 不过这往生殿只供着先皇后娘娘,又大又空旷,侍奉宫女又存心怠慢,今日没送炭盆来,她穿的单薄,实在受不住冻,到后来有些难捱,出来的时候手脚有些发僵。 她在手上轻呼出口气,因为手脚都僵着,走得有些慢,刚一转到拐角,就瞧见了本该在殿外的两名随侍宫女聚在檐下躲风说话,许是没想她会就这么出来。 “你我也是命苦,跟着秦嬷嬷到了三清观侍奉这个灾星,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可不就是么,如今宫中正在筹办四公主生辰宴,若不是她非要闹出这么一遭事出来,太后如何能在这个节骨眼想起她,我们也不必...罢了,你我就且先忍忍吧。” 二人的对话打断了赵清穗欲要开口唤人的脚步,她垂头,打算原路返回,却被她们话锋一转,传来的惊恐之声顿住脚步。 “啊,哪来的虫啊,快帮我拿开。” “我这里也有啊,啊!” 两个宫女却似是受了惊吓,忽然惊叫起来,动作都扭得有些滑稽,慌乱间一抬眼就看见了她。 三人六目相对,一时都有些尴尬。 两名宫女此刻哪里顾得上什么虫不虫,只想着方才她们的抱怨都叫正主给全听了去,一时心虚纷纷下跪求饶。 赵清穗捏了捏耳朵,慢慢走到两人跟前,也只好顺势而上,随即肃起脸拿乔,让她们将她方才所抄的渡亡经送到秦嬷嬷处,后又抱怨了一嘴殿中太冷,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明日也不知能不能接着来往生殿给先皇后祈福。 宫里出来的个个都是人精,哪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责怪她们方才侍奉时的刻意怠慢,如今被握住了把柄,再不敢不尽心,只好又一阵求饶。 赵清穗摆摆手,看两人差点喜极而泣,忙不迭地退下,她才弯身去捡那柳絮,没忍住笑出声,之后又想到什么,才慢慢抬起头。 果然瞧见了一个人,正曲着腿坐在房檐之上,身上道袍飘飘,面上神情格外散漫,有些少年气。 “屿安,你怎么在这。”她仰头朝着问。 他还没能很好适应自己这个新名字,过半晌才从房檐跃下,朝着她伸手,掌心上是一只流苏钗,她今晨才戴过的。 “掉在路上了。”他解释道。 那便是一早就来了,所以方才那两个宫女的谈话,甚至她还没来的更早之前说的,他都全听到了。 分明今早她还跟他洋洋得意,却还没到一天,从神女到灾星,竟这么快就显了形。 “你不怕我么?”她将钗子接回,讪讪道。 赵清穗自记事起就在三清观,但听说她是从宫里被送来的,因为她出生时月份不足,出来的时候情况已经不太好,众人一时都手足无措,反倒是她最后硬生生挺了下来,也是从那时起就落下的弱症,所以送三清观来养病调理。 木深师父说她虽八字轻,却是个命硬的,老天爷不收她,将来定福泽无量,可她心中只想回宫里去,回到威严的父皇和温柔貌美的母妃身边。 那里金碧辉煌又花团锦簇,丝竹管弦都有悦耳的曲调,有新奇的小玩意,有许许多多同她一般大小的手足玩伴,她们嬉笑怒骂,热闹非常,她很喜欢。 不像这处这般孤寂幽静,日升日落,日日如昨。 自己是个灾星的事,她也很早就知道。 从每到元辰回宫的时候,小宫女们在背后偷偷议论的口中。 从皇姐皇兄们,以作为疏远她,不肯多同她亲近的理由。 再后来,便就是宫中派来的教习嬷嬷吃醉了酒,说往生殿中供奉着的人,说她会在这处的前因后果,因为她的降生克到了皇后娘娘的寿数,所以她才会在这里,为其上香,抄经,祈福,赎罪。 她不服也不认,只想那如果她不是灾星,或者她能证明自己不是灾星,那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呢。 所以她听说掖县的事后,趁着教习嬷嬷口不择言喝酒误事回宫领罚,偷偷下山,想以此来证明她也能尽自己所能帮助百姓,救人性命,他们就不会再认为她是灾星而对她避之不及了。 现在才知,原是她一厢情愿,如今仍是受了罚。 “公主不是。”他在长足的沉默中开口,语气过分笃定,却很能叫人安心。 明明答非所问,答案却正巧是她其实想问而不敢脱口的问题。 赵清穗抬头,有些错愣地瞧着他,她所见之人并不多,却也没见过这么浅的眸子,洗去满身泥泞,墨发被束成马尾再没遮挡在脸前,她头一回这般认真看他,迟迟不语。 “你是谁,除了你自己,谁说的也不算。”他补充。 暮钟慢慢被敲响,一下一下,浑厚悠扬,伴着草木香,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味道,是后来的赵清穗最为怀念的烟火气。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14. 第 1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5. 第 15 章 赵清穗醒来时天色还灰蒙蒙亮,红烛只将燃了一半多,入目陈设皆都热闹又喜气,眼前的布局她却无一熟悉之处,偌大的床榻只她占的这一处地方带着些暖意,其余都是一片冰冷的平整。 朦胧的睡意散去,她后知后觉才想起,她于昨日已经成婚,又于大喜之日被人摔门而出独守空房。 听到里头的动静,在外间守夜的朝露轻声推门进来,透过半拢起的大红幔帐,隐约瞧见了里头坐直起身的人。 “时辰还尚早,公主怎也不多睡会儿?”朝露问道。 赵清穗抚了抚眉间,逐渐缓过神来,才浅浅应了一声:“做了个梦,如今已经没什么睡意了。” 听着是要起身之意,朝露点点头,虽不敢去逾矩探究公主私事,可其实也能大致猜得到,能叫公主这般怅然若失的梦,或是关于那大齐的旧地,又或者是寥寥可数的故人。 看着朝露出去备水,赵清穗慢慢将视线收回来,摒除了些本就不该有的杂念,认真考虑起了当下。 如今既然已经礼成,北狄王也已经亲自签下了两国文书,此两国之间的盟约也算正式确立,大齐的使臣也应是要折返回去复命了。 一切本该如此。 可使臣如今还留在北狄,而那个人又是起死回生的屿安。 她已经走到了现在,须得确保这其中的每一步都万无一失,否则一切都白费。 见朝露带着身后两个提热水桶的婢女进来,赵清穗清了清三嗓子,问得有些踌躇:“昨夜屿…宇文曜去了何处?” 她想起昨夜好似听栖玉说过,他是受了伤的,只是当时他出现,之后一切都有些乱套,她尚不及问旁的。 如今专程问起,又觉得有些尴尬,才刚刚成亲,就似成了盘问丈夫行踪的怨妇。 朝露倒没想到这茬上,毕竟昨夜听说三王子没同公主在一处,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公主只自顾自睡下,她心中甚至比公主还要急一些,差人各处打听。 “听说是受了伤,所以连夜回了王庭。” 王庭中有着最好的医者,此举并不稀奇,可是既能来公主这处转了一遭又连夜赶回,足见伤势也并未什么大碍才对。 赵清穗垂着眼睫没露什么情绪,趿着绣鞋步至八仙桌上仍旧燃着的龙凤红烛前,拿起一旁的绣花蝶扇将眼前的红烛都打灭,屋中顿时暗了些许。 朝露见状便顺手将跟前半阖的窗打开,天光顿时都倾泻进来。 赵清穗循着光亮淡淡抬眼,才发现这间正屋后还有个院子,有郁郁葱葱爬上满墙的忍冬,只是此处要比大齐靠北些的缘故,如今还并未到花期,却仍能嗅到一点极浅的香甜气,苍翠的青松边,池子里垒起的石头上还辟了个小凉亭。 倒是有些水墨中的诗情画意在里头。 她收回眼,有些动容:“差人去送趟药吧。” 朝露忙点头应是,她虽不知公主同那个三王子之间究竟有何过往,本还挂心着不知该如何宽慰一二,好在如今公主自己想通肯退一步,若是两人之间有什么嫌隙,能趁此机会解开便就最好,只是公主同这北狄三王子的事,她从旁还得更挂心些。 赵清穗全不知她所想,只于早上瞧见后院的一幕后心头初霁,待梳洗好,正打算用过早膳便就去驿馆,亲自送即将折返的大齐使臣一程。 可手还未碰到一旁的筷子,驿馆就匆匆来了人,直道不好,驿馆出事,众人束手无策,故而专程来了此处寻她。 - 暗火幽幽的地牢之中,手脚都被吊在刑架上的囚犯身上满是染血的鞭痕,宇文曜将手上尚还沾着血肉的烙铁随手放进火架中,随之极快地升起一阵令人作呕的烧焦味。 他眉目不动,似是早习以为常,只缓步走到另一侧的水盆边,低垂眼睫,认真洗着手上的血迹。 连望后脚进来,闻着空气里一股似是肉被烤过了头的焦味,当即就联想到了什么,只险些将方才来时用过的早膳给吐出来。 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性子他哪能不知晓,最是冷静果断之人,做事决不拘着什么原则手段,只单瞧那个结果如何。 若不然昨日落进他们手中的活口也不必主子亲自审了,只他仍是有些不适地在鼻尖扇了扇风,同主子一比,他终究是逊色了些。 “怎么样?”宇文曜换了道水,复又再洗一遍,仍垂眸,随口问道。 “是北狄人。”连望当即也正色道,心中很是不解,起初本以为是背后的始作俑者的大齐或是周边其他部族,可是在跟尸体打交道了一晚上,最后就查来查去竟是自己人。 “嗯”,宇文曜低低应了一声,一夜未睡,声音之中透着些许疲惫。 连望也不知昨夜里那个大齐公主是怎么惹得主子不快,本以为会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结果最后竟是顶着满嘴女子用的口脂,怒气腾腾出了正院,一整晚都耗在这里。 定是那个大齐公主不上道,上演了什么宁死不从的戏码,才将主子气成这般,他是过来人,实在不能再懂了。 “主上这边呢,可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连望收起心思只作不知,毕竟男儿总是都要些面子,更何况是主上这般顶天立地的英雄,其实怜香惜玉些也是好事,毕竟人家是公主,瞧着又细皮嫩肉的,总要矜贵些。 “不多。”他道。 尽管审问不出幕后主使,不过若是在北狄,这么急着想要他性命的也不多,就只那些人。 连望还没说话,余光之中瞥见一个灰袍男子,身量不高,相貌不似北狄人般高大挺拔,眉清目秀的,生得有些斯文的女相,但是武艺却叫人半分不敢小觑。 “好你个乌奚,我们在这连夜审问刺客,你自个儿躲哪儿偷懒去了?”连望嘴快,在乌奚手上吃了很多亏却仍不长记性。 乌奚半个眼风都没分给他,径直走到宇文曜身边,朝着人双手递上一物,是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正院送来的,主上你看该如何处理?” 宇文曜在擦手,终是没觉得手上有那令他不适的黏腻之感,听乌奚开口,随即转眸瞧去,于那物他倒是熟悉,是三清观的止血散。 他没去接,冷静了一夜,早已经找回了理智。 这种轻而易举被牵着鼻子走的事再不会发生。 乌奚会意,知晓这是要他自己处理意思,随即收回手之后又才道:“昨夜后院派人各处打听主上的行踪。” 他掀起眼皮淡淡朝乌奚瞥一眼,不假思索地质疑:“是她授意?” 乌奚摇头,昨夜主上走前才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正院,具体情况他并不知道。 宇文耀也并不再这件事情上纠结太久,只点头,随即将话题又揭过,点了点那名才被审讯过的刺客:“叫医士来,只消吊着他一口气就好。” 乌奚道“是”,欲要再开口,却被从外头进来的守卫给打断,只听见那守卫说如今大齐公主正等在外头,要见主上一面。 连望验了一夜尸体,尚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听罢一乐,只觉着五公主莫不是因为见了他家主上之后就动了芳心,现下才如此殷勤,先是送药现在又是亲自过来看望。 宇文曜尚还未说话,倒是素来沉稳的乌奚面色有些不同寻常,乌奚心中想在说些什么,却见主子只是随手将人挥退,于这件事上并不给与过多关注,不以为意地又坐回审讯桌前,命带下一人进来。 见状乌奚随即才将心思都给压了下,彻底噤声。 北狄接连放晴,却独属今日天气最好,从天刚亮,蔚蓝晴空一望无际,如今才巳时一刻,琉璃瓦顶闪着光就已经很是晃眼了。 地牢的位置偏僻,一路寸草不生,赵清穗从西廷一路寻过来,额头上已经生出一层薄薄细汗。 朝露跟着公主站了站,进去通报的守卫迟迟不见出来,眼看着日头越来越盛,即便是她这种做惯了粗活的下人亦有些受不住,更遑论细皮嫩肉的公主。 “公主先回吧,这儿我守着呢,倘若有什么消息,我就差人去禀报公主。”谁能想那宇文曜竟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眼瞧着是有得耗了,于是朝露劝道。 赵清穗却只摇摇头,朝露周旋不过他的,且他这般做,赵清穗也不必猜,只怕大抵就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 倘若他没觉得够,如何会轻易善罢甘休,到时兴许就不是将大齐使臣全以追查刺客的名义下了地牢那么简单了。 “今日这日头确实都快赶上上京的了,热点儿好啊,可比冷着好多了。” 赵清穗搭腔,语气故作轻松闲适,眼底却有些忧色,没将宇文曜的事告诉朝露。如今她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再遭的情况也不过她把命还去,若朝露知晓宇文曜同自己的恩怨,反倒白白担忧。 朝露不赞同:“公主身子本就不太好…” 话未说完,地牢门口终是有些动静,一主一仆转头去看,瞧见了一个生得很斯文的灰袍男子。 戏蝶飞鸦,风恬日暖。 这个大齐五公主虽然生得同他所想象当中的并不太一样。 比起大齐,北狄相对雨水少风沙大,乌奚从没见过生得这么白的女子,又瘦得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一双眼灵动又柔和,并不像是一副能给人造成什么威胁的样子。如今日头底下,正袅袅娉娉立在那儿,像是雪山之上飘摇摄人的雪莲花。 难怪… “主子这会儿手上有事脱不开身,公主先回吧。”乌奚道。 他说话时很客气,客气到近乎是一种刻意疏离。 赵清穗微讶,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子,视线不经意落在了他的袖口处,瞧见了其手中青白相间的瓷器一角,未细看,转瞬就见他将东西整个拿出,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那是她晨时送出去的药。 “方才主子吩咐这个东西要我代为处置了,公主看是要收回还是如何?”他直言不讳,说话也没想过委婉,给人留点情面。 赵清穗垂头抿了抿唇,她并未见过这个人,但能从大齐来时一路上,连望的只言片语中大致猜到他是什么人。 宇文曜身边有名近侍,武艺高超,跟随他一路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名唤乌奚。 “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既是宇文曜要你处置,那你便自行处置了吧。”她淡笑。 “也好。”乌奚应答,可下一刻就将手中的药罐给打开,抬手一扬,那三清观中千金难买,影空观主精心所制的细腻粉末全都散在空中。 赵清穗极淡地瞥了他一眼,北狄人生性耿直,爱憎分明,赵清穗却觉得他行为之中饱含敌意,像是处处都在针对她。 “公主日后也莫要再给主子送这些东西了,毕竟里面是药是毒,谁也说不好。”乌奚拍了拍手,青白相间的瓷瓶滚落在地,他朝人点点头,自顾自离开。 赵清穗敛尽了神色,瞧着那个被遗弃的瓷瓶,想想她当时存的那点心思,是妄想,也显得可笑。 一个近侍竟也欺负到她家公主头上。 朝露被方才那人气得直跺脚,却又顾及着如今的立场不敢轻举妄动,看着公主要弯身去捡那个被丢掉的瓷瓶,忙蹲下先一步将东西捡起来,随后又仔细擦了擦周身才将东西递还给了她,反倒听她语调轻缓调侃道:“这些北狄人真不识货,这个小瓷瓶在大齐也能值个几两银子呢。”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15. 第 1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第 16 章 地牢阴湿,空气中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气味有些刺鼻。 长直的过道最深处,接连几个囚犯都奄奄一息地被往外抬,宇文曜似是才从一片血气弥漫的迷瘴中回过神来,木着身子去盛满水的盆中洗手,又是如此往复几遍,直至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低垂着眸看着自己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厌烦。 这个令他不快却又再难改回来的习惯亦是归功于她。 想到她,他才记起,今日她就在外头,正她有求于他,在苦苦等着见他一面。 他有一瞬间似是被这种快意给填满,但是并不长久,过后就又是长足的虚无。 “她在哪?”他于一阵不知名的燥意中开口,心里想的却是倘若她已经走了,那些齐国使臣,他便当着她的面,一天杀一个。 “公主还在外头候着。”连望赶在乌奚开口之前答道,出于直觉,他总觉得乌奚好像对这个公主有种莫名的敌意。 “今日天热,方才外头换岗的弟兄都难捱,连里襟都叫汗给打得半湿了。” 他同那大齐公主到底有一壶酒的情谊,说实在他并不厌恶她。 宇文曜扫他一眼,随手放下手巾,终是走了出去。 - “公主,不若我再请人去打听打听情况吧。” 朝露同赵清穗立在墙檐边,地牢位置偏僻,周遭都荒芜,也只有这高墙之下有块能纳凉的地方,但仍不怎么顶用,她们已经在此处等了许久,连从她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头昏脑涨。 赵清穗神情恹恹地摇了摇头,没由着她去做这种无用功,轻轻吐了口气:“我亲自去吧。”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倘若他不见她,总不能在这儿干耗一夜,况且她只怕也撑不到那个时候。 说罢,她终是沿着墙往那地牢的大门走。 朝露心中只怕公主再受辱,也不安地跟去:“公主不若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赵清穗无奈,想来若是回去,只怕遭殃的就是那些使臣了。 “无妨,我好歹也是大齐的五公主,他宇文曜自己娶来的三王妃,总是该顾忌些情面的。”她笑道。 “可是…”朝露欲言又止,想起那三王子大婚之夜就摔门而出,次日便将大齐的使臣全都抓了,后又纵容身边的奴仆欺辱公主,即便现在就是直到北狄想要临时反悔,背信弃义,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话未说完,只见面前的公主陡然停下,她不解去瞧,也一阵心虚赶忙噤声。 只见那不远处的门廊边台阶上立着一人。 那人一身绛红色窄袖胡服,墨发带着些卷曲幅度的结成数辫半束在身后,比起大齐男子束整齐的冠,更显几分不羁张狂,他眉目很深,立体又俊朗,面部轮廓线条尤为锋利明晰,人很高,但不似连望那般壮硕,只是劲瘦,如今正站得笔直,周身硬朗挺阔,瞧着很是英武,眸子却冷的似冰。 面前的人不是她们方才正谈及到的三王子,又是何人。 不知他是几时出来的,耳力是否尚可,于方才她们说的又听到了几分。 赵清穗被他瞥来的一眼,话又哽在喉头,是陌生的疏离,像是无声的提醒着她,如今的他们之间盘踞着的东西究竟都是些什么,有多重,有多深。 没见她开口,他继续迈着步子要走,赵清穗才咬唇,忙追上去:“你用过膳了么?要不要一道用膳?” 她身量好像再没怎么长过,从前到他耳边如今已只及他的肩,他侧眸就能看见她的发顶,乌亮的发盘成髻,戴了两支点翠簪,脸上泛着红,几缕碎发都贴在了额前,需得步子抬得快些才能跟得上他。 想同他搭话到也煞费苦心。 他慢下来步子来讽她:“赵清穗,我没工夫陪你用膳。” 她听得出,这便是压根不想多同她周旋的意思。无奈她只好换个说法:“昨日的刺客绝不可能是大齐派来的。” “是与不是,等一一审问过就知晓。”他抬头将视线挪开不再看她。 她顿了顿,还是有些不肯作罢,又再问:“那能让我见一见王大人他们么?” 若见到,她兴许就有法子助他们脱困,但这件事的前提是他此举并不只是针对她一人。 怕就怕现在他的目的就是她。 “放你进去同他们勾结?我们之间有多少情分你心里最清楚,这地牢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他淡道,脱口的话中已将自己的所有情感都抽离,很是淡漠。 这是已经将方才她信口胡诌的话都尽数听了去,如今又特地指出来还击她。 之前已经站得太久,她腿酸软得厉害,如今说话又句句被阻回来,心中有些气闷,身子上的不适已经到了极限,加之又见他油盐不进,她摆摆头,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急躁:“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莫非你们北狄想毁约不成。” 见不过才几句,她就耐不住性子,连装都不屑再装,莫非还以为是从前不成。 他蹙眉警告:“这里不是大齐,你也该学学如何做小伏低,如何取悦于人,赵清穗。” 他话才甫一说完,只觉得手上一热,是一只细白柔嫩的手隔着衣袖搭上了他的手臂,温度灼灼,他不自在地一颤,待反应过来心中又带了点愤懑,随意动手动脚,她取悦人的本事倒是“学得快”。 赵清穗因着头痛,其实已经并未如何听得清楚他都说了些什么,方才她追人追得急,如今缓下来了些反倒觉得四肢乏力,是未避免栽倒到他身上,才出于本能去扶着人借力,只是并未维持多久,手中的那臂膀分明坚实有力,却不肯留半分情,决绝将手抽回。 她手上一空,没有力再支着她,当即头重脚轻,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在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只觉尘土都呛进鼻腔里。 他恨她至此,其实意料之中。只是现在见她如此狼狈,他心头之恨可能抵消一二?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只她仍停留在王庭,并未被送回去。 她缓缓睁眼,看见屋中已经点起了烛光,在心中估摸了一下时辰。 她所置身的房间很大,灯柱只布置于四周,烛光在墙檐的壁画上翩跹,暖融融的并不晃眼,身上的被褥萦绕着些若有似无的清冷檀香。 冷暖交融,很矛盾,房中静谧,只时不时传来一阵翻书的声音。 这处当是宇文曜的地方,只她才是头一回来。 她静静眨了眨眼,将四周都扫过一圈,才循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最靠外的烛柱旁有一张罗汉床,一个身形挺阔的男子此刻正散漫坐于一侧,她只能看见他凌厉的眉峰,和半隐在阴影中的面,一手撑在小几上,偶尔翻页,此处应是他常在的地方。 她才一动,他就有所察觉,甫一抬头,朝着她的方向瞧来,就对上了一副乌亮的眸。 那眸子是双笑眼,眼尾天生就扬,若笑起就会带上几分媚,若不笑,便就像现在这样,很讨喜,像是懵懂的小鹿,楚楚动人。 好看,却也最善伪装。 “乌奚。”他极淡地移开眸,将手中的书页阖上。 乌奚进来,敛着神色将几叠小菜连同一直温着的药就放在赵清穗旁边的矮脚桌上,随即一语不发又退了下去。 感受到宇文曜递来的目光,赵清穗转过头同他视线对上,当即会意,颇为识相起身去端药。 那药味有些冲,乌漆嘛黑一碗,她迟疑片刻,不着边际地想那个乌奚会不会想替他报仇,给自己下药,将自己给毒死泄愤。 最后还是咬咬牙,屏息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其实就也还好,不烫不冷,不苦不甜。 “朝露呢?”她放下药碗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其实是想喝口水冲一冲嘴里的药味,他定不会管她,这才出声找朝露。 “这里是我的地方。”他眉眼不动答道,简言之便是他的地方,自然也该只有他的人。 赵清穗一噎,她如今身子应该能勉强下地,只是实在难使什么力气,不想又再他跟前狼狈一回,默默咽了声息不做逞强。 见她又缩成一团不动,他撩起袍角起身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因为身量太高,将背后的烛光掩去了大半,叫她面前的视线都一暗。 他垂起眸子看她,眼中的神色都匿进黑暗里,叫人捉摸不清:“你该知道,苦肉计对我没有用。” 如今她心里没什么底,还以为他说的是白天的事,现在又单拎出来是在找她算总账,有些无奈却不敢轻易激怒他,最后只耐着性子轻声开口:“我那时是真的不舒服。” 轻声细语,似撒娇服软,却化不开早早就冷了心肠的人。 “你若不吃饭,那地牢里的那群大齐使臣今后也别想再有一口吃的。”他不为所动,一直主导着他们之间的话题。 原来是在说这件事,赵清穗如今虚弱得紧,也不愿在计较这些。只听他提起那些大臣,她才有了些反应,神色一凝,只怕如今驿站中已经急得一团糟。 “要如何你才肯放人?” 比起宇文曜,倘若她直接去找北狄王,不知胜算能不能多几分。 可是他既已经光明正大抓人,是不是意味着这一切北狄王都是默许的。 或许旁的法子都没用,只有他说了才算。 思及此,她垂着眼,看了看手边的几道菜,其实没什么胃口,嘴里又满是药味,强忍着吃了几口一阵反胃之感又就涌上来。 她捂住胸口干呕几声,眼中不由的浮起几分水汽,还没缓过劲儿来,只瞧见眼前递来了一个盛满水的杯盏。 她抬眼,分明知道他对自己就是刻意折磨,可当正好对上一对好看的浅眸,那极具攻击性的凌厉眉眼此刻就像是一滩平静的湖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波澜,像是一只被顺毛之后收敛脾气的狼。 似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关窍,她一时有些自暴自弃,也不伸手去接,只偏了偏头,就着他的手去喝水。 见状,他眼睫一颤,不知她又在耍什么把戏,耐着性子甘于顺着她。 她一口一口喝得慢,喝完才抬头看他,饱满的唇似花瓣,染着潋滟水光,实在乖顺得不像话。 他喉头一滚,鬼使神差伸手要去将她唇上沾染的水渍抹去,只即将碰触到之时,却见她偏头避过。 像是怵他。 本来氤氲着几分和谐气氛又顿时结了冰,他勾了唇,气乐了。 “赵清穗,你若是想要那些大齐使臣能够拿着盟约从北狄顺利回去,与其想别的,倒不如学学,如何讨好自己的夫君。”他收回手,将情绪又都收得死死的,再不流露出半分。 她起初也是下意识的动作,甫一做完便就开始后悔了,如今是该都顺着他的,可听见他方才的话后转念一想,才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关于他们之间,关于北狄和大齐,他是认的。 所以北狄并没有要出尔反尔对么。 她心绪渐渐平息,终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低埋下头,带着一丝不易叫人察觉的羞怯:“我想先沐浴。” 今日她身上出了不少汗,后来又扛不住昏倒,现下该是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 自己此刻的样子即便是自己都嫌弃,更遑论是他。 他似是愣了愣,半晌才再度勾起一点唇角,讥诮道:“你现在的身子,你想好了再说。倘若我不尽兴,你心中所求桩桩件件都莫想要得逞。” 这便就是她觉得最有效的讨好方式?用这种方式曲意逢迎又是谁教给她的。 赵清穗本以为这就是他所指的讨好,才下定决心却立即就被拒绝,她羞得再待不下去,垂头找鞋想离开,却又听他凉凉开口提醒:“王庭追查刺客,晚上禁止出入。” “哦”,她悻悻停下手里的动作,其实左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大抵是不肯为她坏了规矩,如今只得在这里住上一晚了,只是此处是他的房间,他既没在主动提,应是不介意吧。 一时间两人无话,直到传来一阵门被阖上的声音,她慢慢探出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长舒一口气。 片刻之后,朝露带了些清粥小菜进来瞧她。 “公主没事吧?”朝露担心了她一整日。 在那大太阳底下干站了半日,加之连早膳都未来得及用上半口,又半日滴水未进,不单单是赵清穗,连朝露都有些中暑的症状。 公主身子底子更差,直接就晕了过去,被送回来的时候仍旧人事不省,她现在才得到传唤入内伺候。 赵清穗摇头,想她当时摔得并不重,所以现在除了乏力些,旁的倒是还好。 “还好有三王子在,公主才没摔破头,依奴婢看,三王子并非对公主没有半分情谊。” 想起今日,还是三王子率先反应过来将公主扶住,若再晚些,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赵清穗喝粥的手一顿,苦涩笑笑,没再接话。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16. 第 1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7 章 因为赵清穗同宇文曜那日诸事都没谈好,再见他却难,所以她只得先去驿馆安抚剩余的众人,打算其他再想法子。 只才刚到了驿馆便听说已查明当日刺客另有其人,至于大齐的使臣和其他部族之人,北狄已然放人。 听罢她微愣,但还是同众人皆都松了口气。 回来后,一众使臣们心中均怕再生变故,只觉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匆匆同北狄递过辞呈,不日动身。 身为和亲公主,随是被急不可耐抛下的,但是使臣离去当日赵清穗也去相送了,只是见以众使臣为首的王聊化避开了众人,似是单独有话要同她讲。 她默了默,终是将人请进了驿馆内厅。 在地牢中被关了两日,一行人皆都受了不少皮外伤,眼前的王聊化亦是如此,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爱肃着一张脸,提前宇文曜的时候吹胡子瞪眼,满身怨气滔天。 诚然,北狄此举无异于是狠狠打了大齐的脸面,可是如今大齐势弱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也只有将怨气都咽进肚子里。 王聊化经了这么一遭,加之又听闻五公主同这宇文曜至今都没有圆房,心中越发笃定此次同他们先前的猜想全然不同。 五公主在大齐本就声名不显,或许这宇文曜娶五公主并非是因为情有独钟,而只是认错,或本就是存心折辱大齐才误打误撞。 既是如此,想要笼络宇文曜,维系眼下两国之间的关系恐怕不易,谁又能预料北狄会不会再次变卦,又给大齐来一个措手不及。 “公主高义,相信皇上同百姓都看在眼里,为我大齐所做下的一切更是值得大家铭记和赞颂。只是临行前皇上就已经吩咐下,如今务必要稳住宇文曜,稳住北狄。为了两国关系稳固,依臣之间,那十名精心挑选出的随侍,或许能派上用场。” 听着王聊化说完,先是给她戴了高帽让她受着,又才接着背刺一刀,她再是不愿意也得忍着。若肯,则除了她各相安好,倘若不肯便就是置家国子民于危难而不顾,赵清穗听出是个什么意思,心中对他们的愧疚顿时消散无形。 见赵清穗不答,王聊化亦是能理解,同旁人共侍一夫,何况还是公主之尊,如何能忍,只是既已出降,便皆都沦为了牺牲品,诸事就也身不由己了。 “我知公主心中不快,只这是皇上的意思,我等做臣子的,也只有听命行事。” 赵请穗勾了勾唇,眼底却无半点笑意,本以为同来北狄一遭,又暂时有相同处境,许是能互相体谅几分,哪知只是她自作多情,凭白费心相救。 若宇文曜就是屿安,那不管是她还是那十个绝世美人,只怕她父皇打的算盘都要落空了。 他恨她,甚至最恨她,但定也不只是恨她,当初的所有人,只怕都别想好过。 送亲的仪仗一路出城去,向着她兴许再也回不去的方向,慢慢消失在看不见的尘土中,似已成定局。 北狄的风烈,像是刀子似的再脸上刮,她站在城墙上吹了会儿风,竟生生将自己给劝慰开,带着朝露慢慢下了城楼。 不远处一列人马赶来,再度掀起一阵尘土,赵清穗抬起衣袖掩面仍前避不及,被兜头盖脸的飞灰呛了一阵,忍不住咳了许久才平息,眼睛里也进了沙,实在难受的紧。 她背过身细揉了揉眼睛,少不得被逼出些眼泪,不再听见马蹄声动,她放下宽大衣袖,回眸看去,只见为首之人就骑着高头大马立在她身前,垂着琥珀色的浅眸看着她出尽洋相,眼底带着些淡漠,不为所动。 分明是阔别已久,再见却似陌路人。 也是奇怪,从前最盼能梦到他,如今人就好好站在她跟前,却又怕见他。 她胸中有些闷,只转瞬又将眼底落寞藏好,扯了扯嘴角,还没开口,就只见他先道:“跟上,去大于越府。” 她心里有了数,这是代价,他放人的代价。 传闻之中,宇文曜自幼流落在外,后是被呼延肆寻回来的,再然后宇文曜便一直在他身边接受教导,知遇之恩加上师生情谊,故而两人关系甚笃。 赵清穗却觉得这其间并不只是如传闻中那般简单,或许三年之前,他的消失和后来寻回的尸体,皆都有呼延肆的手笔。 赵清穗仰头看他:“你能同我一道走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说实话,本来以为使臣被抓这件事要有得一番周旋,可他后来轻而易举就放人却属实叫她出乎意料。 他随意握着手中的缰绳,居高临下看着她。 送那几个大齐人,她倒是穿的隆重。 弯月眉鹿儿眼,面上染着层薄粉,清丽灵动,满头珠翠,繁复又华贵的衣裙,乍一眼,似这三年的分别倒退回从前,她像仍是那个高高在上,他一面仰望一面小心翼翼靠近的公主。 不过也仅仅是一眼,他还是翻身下马,从她身边经过,率先走向停在最后她来时用的那辆马车。 她抿抿嘴,微不可闻地松一口气,抬脚跟在他身后走。 前面人的身影已经进到马车之中消失不见,她才迟钝地将视线收回,提起裙角弯身进了马车,随即见他只坐在右手边的位置,主位空悬,不知他仍是习惯如此还是只想同她长话短说。 她敛起眸子,也只在他的对面坐下。 马车缓缓行驶,里间却静得落针可闻。 她在心中千回百转,后知后觉从他们再见面至今,竟没有一次是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的。 如今她有很多想问。 他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如何到的北狄,后来寻回的尸体是怎么回事,这三年他过得可还好,他如今又想做什么… “你是北狄人?”她缓缓将话脱口,斟酌半晌,却半点没问到点子上。 不过说来也是可笑,从前他还在时,关于他的过往,她是当真半点都不知。 他垂眸低嗤:“你不是早就已经察觉了么?” 若不是知晓他是北狄人,怎会在最后关头背叛他。 她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当即只像是被人劈头盖脸泼了一盆凉水,本还忐忑不安的心也终是慢慢沉寂下来,那点侥幸一扫而空,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她。 “你如今娶我,并不是只想报复我这么简单吧,你还想做什么?”她理清心绪,问道。 听着全不似方才的软和语调,她的变脸速度当真无人能及。 他冷笑,戳穿她的狼狈:“被你身后的最亲近之人舍弃背叛的滋味好受么?” 言罢,他又稍伸着背脊,散漫往身后靠,看向她的眸子里再不遮掩,带着些野性和张狂:“只报复你有什么意思。你还在乎什么?赵京仪,苓嫔,木深,三清观,还是顾朝澜,大齐子民?不如你好好看着,我亲手将他们一样一样都毁掉怎么样?” 他的话全然不似玩笑,他是真能做得出来。 “当初伤你之人是我,同他们所有人都毫无关系,你若想偿命,大可现在就杀了我,我绝无半句怨言。” 何须牵连这么多人,若是死局无解,她抵命就是。 她说罢,随即又听他低低笑了几声:“所以你当初又是为了什么,赵清穗。” 她心中分明能容纳下那么多的人,不过只独独多一个他,为什么就会容不下。 赵清穗一滞,再度看向他时,只见淡色的眸子中已经是一片汹涌恨意。 为的什么呢? 让事情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她不无辜,也没有苦衷,一切都是她的选择,是妄想要同命运斗争的代价。 见她只以长足的沉默来代替回答,他只觉得可笑,她彻头彻尾,就没有任何值得原谅的地方。 最后他才自嘲笑道:“所以我还活着,你失望吧。” 赵清穗眼睫扑簌,心上像是被挖空的位置又隐隐作痛。 她摇头,有些难抑的苦涩,久久才找回原本的声音:“我很庆幸,你还活着。” 不管他信不信,她都由衷欣喜,他还活着,完好,鲜活,他们还能再见。 她说完,只见他终是动了,离开了他方才坐着的位置,朝着她慢慢俯身逼近,周身都带着令人生畏的凛冽。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进,却同温存缱绻半分无关,只是审视和顽抗。 他一手已经撑到了她的身侧,无意间碰触到了她,她还没能很好地从方才抵御的情绪中抽身,只下意识后仰想躲,却觉下颌一紧,一种被半桎梏的状态,她被迫仰头,不偏不倚,只看着他。 他轻勾起唇角,将话一字一顿都说得慢而挑:“可惜,已经晚了,现在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信,大齐使臣不过才是个开始,我方才说的每个人,你也都尽数记好。”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鼻息相闻,温度相接,能瞧见她面上的一分一毫,不知是方才在路边被沙子迷了眼还是谈话间催生出的泪意,她上扬的眼尾处染了些红,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像真是无辜,又像是她那蛊惑人心时惯用的手段。 他敛神,分明已经上过当,可是如今仍是辨不清。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 1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8 章 马车驶停,听朝露在车外唤了一声,赵清穗垂眸理了理鬓发,才掀帘而出,扶着朝露下了马车,眼前除却她带出来的人而外,再无旁的半个人影。 宇文曜同她方才又闹了个不欢而散,想来是已经先她一步进府去了。 赵清穗心下了然,并未再说什么,只带着朝露往尚还未关上的府门里走。 朝露瞧着眼前的单薄身影,尤其见如今是这幅样子,心中如何不感慨。 说来她也长公主几岁,男女之事上虽她也没什么亲身经历,但到底是宫里头出来的,自然而然也见得多了,对于这种事上,总是还能说出些法子来。 这也是娘娘将她派至公主身边的用意之一。 “这夫妻相处之道,公主有时候也可多主动些,这天下男子,耳根子就没有不软的,公主可送些吃食女红示好,亦或者口上多些恭维奉承,心口不一也是门学问。以公主之姿,饶三皇子再是冷心冷情,也必定会拜倒在公主的石榴裙之下。” 如今她们的处境实在太被动,大齐又指望不上,不给公主施压就已经是万幸了,若那三王子的态度能好些,现状兴许也能变一变,毕竟公主过得好,比旁的什么都好。 听着话题越扯越偏,赵清穗无奈道:“倘若他对我已经恨之入骨了呢。” 如今一切她才是那罪魁祸首,连从弥补都毫无头绪。 朝露听得一愣,也为这话不由地捏了把冷汗,倘若是出于旧怨私仇,那如今在北狄公主可不是就只有受气的份了么。 难怪她总觉得公主同这三王子倘若在一处,就好似有旁人压根无法插手的屏障在其中,可这旧识兴许是真,但说是那恨之入骨,却又不尽然。 “可依奴婢看,那三王子对公主并非毫不顾及情面。”朝露摇头宽慰。 赵清穗敛眸笑笑,还未说话,只见远远迎来个人,看着装束是下人打扮,说是专程来引她们的。 赵清穗了然,跟着往里头走,方才说及的话题才止。 跟她如今住的王府很不相同,大于越的府邸装饰多金玉,奢华张扬,并不是大齐所讲究的雅致,倒是同王庭布局更相似,更追求大开大合的辽阔之感,院中又多她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兽皮做装饰,处处可见北狄特色。 她淡淡收回环顾四周的视线,还未走到正堂,就只见一道极快的黑影从前方的拐角冲出,后又从前方引路之人身旁一闪而过,赵清穗还并未瞧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被眼前的黑影给狠狠撞倒在地上,她痛得眼冒金星,身上的其他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伴着它口中传来的那种似是腐肉的恶臭,耳畔所听见的是某种野兽粗重的喘息和低吼。 她脑袋短暂空白,却也能清晰感觉到危险。 “公主!”朝露被眼前突然袭击人的庞然大物吓得不轻,想上前又忌惮那畜生又发狂,将人伤得更严重。 赵清穗只觉双肩似是被两块巨石给死死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整片背脊都在火.辣辣地痛。 她蹙眉抬眼,终是看清了那畜生究竟为何物,长得似狼又似犬,头有她两个大,獠牙长而尖利,瞧着就凶神恶煞,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非常能笃定,若是激怒了它,它长而尖锐的獠牙能一口就咬下她的手臂。 “阿奇,你这是在做什么,快些让开。”一旁的下人也委实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才发现竟是她们小姐身边的爱宠阿奇,忙小心驱赶,但其实心中也发怵。 阿奇是犬,身上却有着狼的血统,长得半人高,因有着狼的野性,常被喂食生肉,故而异常凶猛,便就是成年男子也经不起它蓄力一扑。 它只听小姐一人的话,平日在府中也并不伤人,事以,她也不知如今怎会突然发狂。 既是有名字的,那便就应是养在主人身边,故而大抵会通些人性,不是那冷血嗜血的野兽。 所以也许不会轻易伤人,只是貌丑骇人罢了。 赵清穗强行叫自己从惊惧当中镇定下来,仔细忆起方才听下人口中所唤的,于是也跟着唤了一声“阿奇”,随即只见那狼狗束了束耳朵,大张着的獠牙倒是比先前收敛许多,似是在认真思考和辨别。 见状,赵清穗尝试挪动,却又见阿奇转瞬警觉,朝着她低吠了一声,她一僵,才恍然察觉身上早已经被惊出一身冷汗。 朝露已经心急如焚,声音都止不住颤,忙叫方才带路的下人想想法子。 只看着这恶犬霸道,那人又束手束脚,能有什么法子呢。 赵清穗深吸一口气,再度看向阿奇,强忍住惧意,微不可闻地颤着朝它抬起了手。 未免事情越变越糟到无法阻止的地方,且不提自救,当下只得先稳住它。 只见阿奇一面低吼,一面邹起鼻子凑近,几人都大气不敢出,纷纷为赵清穗捏了把汗,最后只见那狼犬偏了偏脑袋,气氛稍微缓和几分,不远处恰逢响起一阵清亮哨声。 “哈哈哈哈,阿奇回来。”说话的是一个娇俏声音,极其愉悦的语调。 像极了那讨人厌的赵京姝戏弄完人之后的洋洋得意,赵清穗拢了拢眉。 只那女子的话果真奏效,赵清穗只觉身上一轻,这只狼狗竟出奇听话,晃着尾巴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见状,朝露忙上前将人扶起,小心替她拍着身上的尘土,满脸忧色:“公主你没事吧?” 赵清穗摇摇头,抬眼就瞧见了一个身着鲜艳橙红色的胡裙少女,身量纤细修长,头发弯又卷,五官大而立体,只很纯正的北狄女子长相,大抵同她相仿的年纪,身旁立着一只乖顺的大狼狗,全不似方才的凶狠模样。 “你就是大齐来的那个短命公主?”少女开口,话同人一样无理又张扬。 赵清穗并不觉得方才的事是意外,而能在大于越的府中肆无忌惮给她一个下马威的,也就只有呼延肆的独女,呼延兰。 她饶是再乐观的脾气,也做不到对呼延兰笑脸相迎,只耐着性子朝着人轻点了点头,就又让人继续引路。 呼延兰见对方这般无视自己,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短命公主你给我站住!” 果然就是同赵京姝一般叫人厌恶的存在,性子里带着的那一点反骨发作,赵清穗握紧手,实在给不了什么好脸色,只当并未听见,继续往前走,直至身后的人忽地就振奋起来,朝着比她更远处,雀跃地唤了一声:“阿曜哥哥。” 赵清穗步子一顿,抬眼就瞧见了前头来的人,褐色狮凤纹圆领袍,马靴及膝,身姿颐长,悬着短刀的蹀躞带束在劲瘦的腰间,端是副简单干练的打扮,不是刚刚同她在马车中才撕破脸的人,又是何人。 呼延兰风风火火路过她,一蹦一跳地朝着人奔去,停在他跟前,又高兴的要去攀他的手臂,语气满是娇憨,哪里还有方才同她说话的趾高气昂。 “阿曜哥哥,你总算来了,兰儿好想你。” 只瞧着他也不阻止,就任人挽着手,又垂眸点了点阿奇的头,话音中带着点无奈的意味:“兰儿方才可是纵着阿奇闯祸了?再继续这般,义父可不许你养了。” 呼延兰不满地用短靴踢踢裙子:“阿奇方才将她扑倒了,阿曜哥哥不会怪我吧啊?” 他闻言,也只是抬眸朝着她看一眼,两人视线一瞬交错又分开,恍若生人。 “方才弄出的动静可不小,将义父都惊动了,才叫我出来瞧瞧,没事就好,快过去吧。” 见没被责怪,呼延兰又似耀武扬威般地朝着赵清穗看了一眼,搂着人的手一直并未松开,直直拉着人往里走。 只见几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拐角,赵清穗才慢慢垂下眸子:“走吧。” 朝露这回也有些坐不住,此前一直想着,只消慢慢来,公主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可如今见这三王子如此偏颇,再说不出半句劝人宽心的话。 “公主你无事吧?”方才她分明瞧见公主被那畜生扑倒时摔的那一跤可不轻。 “若是身子不舒服今日便就先回去吧,改日再来拜会亦是一样的。”如今公主留在此处,还指不定要如何受罪。 大于越呼延肆在北狄极具威望,一言一行皆都被竞相传颂效仿,如今宇文曜声名大噪,对其有着教导之恩的呼延肆再度水涨船高,在北狄王庭中,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局面。 赵清穗知她好意,不过是无奈摇头:“呼延肆在北狄地位举足轻重,要想在此处过安稳,断不能怠慢,且只怕,我不得不去。”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 1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9 章 呼延肆的相貌同赵清穗所想象的其实分毫不差,身材魁梧壮硕,长相刚正,身上却有股子北狄人少有的儒雅之气。 传闻之中,他很了解大齐,上至大齐古往今来更迭的官僚制度,治民之策,下至大齐民间习俗,各州风貌。他能根据北狄情形加以结合凝练,编制严明的北狄律法,注重养兵练兵,扩充马场。 北狄如今繁盛,呼延肆在很大程度上都功不可没。 于大齐而言,若论危险,相较于骁勇善战的宇文曜,这个呼延肆其实才是那心腹大患。 “公主可否有事?可要让府医来瞧一瞧?”呼延肆才教训过呼延兰,如今转过头来同她说话的时候,面色才缓和了些。 赵清穗眼中波光一转,由朝露扶着在宇文曜旁边落了座,伴着几分有气无力的清咳摇了摇头,只道没大碍。可明眼人哪个又瞧不出来,分明就情况不大好。 “是兰儿顽劣,做事不知轻重,纵家犬伤了公主,兰儿你还不快过来认错!” 呼延肆话中一提到呼延兰,语气又顿时严厉了几分,像真是大公无私。 赵清穗垂眉敛目,未做声。 只瞧着呼延兰扭扭捏捏不情不愿,宇文曜自顾自坐着,亦不知是在想什么。 “那只畜生今日便就交由公主处置,也算是给公主一个交代。”呼延肆又道。 赵清穗有些讶异,虽只同呼延肆交谈寥寥数句,却可瞧得出,他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将呼延兰养得那般骄纵,却似是又并不护短,只不知是瞧着宇文曜的面,还是单就是顾及她。 只是那阿奇忠心,难得有灵性,不过是听命于主人行事,如今却成了首当其冲的,它其实也无辜。 大婚之后,宇文曜独带她来见了呼延肆。她起初尚不知他们之间关系是否真如传闻那般舐犊情深,又是否需要防备,可如今瞧来,或许真是她多虑。 于呼延肆,或许他心中的重视,地位并不亚于北狄王。 赵清穗欲要拒绝,倒是身旁一直未说话的宇文曜先道:“不过是误会一场,义父何须如此较真。” 也不知是因为呼延兰方才的苦苦哀求,还是要给呼延肆几分薄面,亦或就只是不愿见阿奇落在她手里,赵清穗神色淡淡,未再开口。 “大齐公主,方才是我不对,我敬你一杯,当作是赔礼道歉了。”呼延兰噘了噘嘴,因着方才被父亲责骂,险些又失去了阿奇,终是不得不开口赔罪,只面上认错心中却半分不服,预备要好好教训她,随即手上下了狠,给人前的杯子里狠狠倒满了一杯酒。 末了,似是怕她不应,说着就先饮尽了手中的酒:“这是我们北狄的马奶酒,连小孩儿都喝,醉不倒人的。” 赵清穗淡淡瞥了眼前的酒盏一眼,酒液呈乳白色,闻着有极浅的奶香味,应是甘醇能入口的。 她笑笑,照北狄习俗,逢人敬酒不得推辞,何况如今还是在呼延肆的府上,方才他都已经做到这份上,这个脸面不得不给。 她端起酒盏缓缓小酌了几口,本以为酒味不重,起初还好,直到后来便就是喉头都被呛得又痒又痛,索性也再不勉强,只有些钝钝地将还余一半的酒盏放下。 “公主怎不饮尽,莫非是还不愿原谅我么?无妨,我再替阿奇敬你一杯,它不懂事,你也莫同它计较。”呼延兰又举着手里的酒杯笑笑,眼里闪过一丝暗芒被赵清穗全然瞧了个清楚,这回她心中越发笃定,这酒之中呼延兰必定动了手脚。 “胡闹。”见呼延兰越说越离谱,更有几分得寸进尺的意味,呼延肆开口呵止。 “无事,小姐性子直爽坦率,我喜欢得紧。” 她皮笑肉不笑,暗暗将此仇记下,违心的话信口就来,只是抬头一看,正竖起眉教训女儿的呼延肆突然变成了两个,再转头,身边那个神情淡漠,事不关己眼帘垂下的也宇文曜亦是如此。 她弯唇,觉得好玩,朝着人伸出手,他明明比以前要高大魁梧些,可两颊上像没什么肉,皮肤好像也有些糙。 看吧还是她能将他养得最好,她心中默默地想,随即又手指使了点力,轻轻戳了戳,随即就看着人朝着自己投来一道探究的视线。 她咯咯吃笑,带着点傻气,其实也不知到底再乐什么。 再然后,头昏眼花,双眸一闭,人事不省。 他蹙眉看着她此番古怪举动,白得晃眼的面上浮上了两片红云,紧接着又傻笑醉倒,随即默不作声地将她面上的酒盏取来,轻嗅一口过后心下当即明了。 呼延兰摊手,满脸无辜:“这确实是我平日里喝的马奶酒,就是比寻常的多几道工序,多酿了些时日,比寻常更烈些。” 她本是准备给这个短命公主灌酒的,哪知还没开始,这个公主只半盏就醉倒了,哪知是不是装的。 宇文曜瞧着她身边的婢女正想法子将人扶起来,哪知越动她越恼,偏不肯轻易随了对方的意,僵持了片刻他才躬身,极轻易又熟稔地就将女子利落抱进自己怀中:“义父,她身子不好,我先带她回去了,改日再来拜会。” 呼延肆点点头,催着快些将人送回去,只叫其余都不必再管。 宇文曜也不再周旋,当即点头带着人折身离去。 “阿曜哥哥。”呼延兰在一旁瞧得眼热,低低唤了声。 可看着人影并未回头直至慢慢消失在视野中,呼延兰又是一阵沮丧。 “跪下。”人都走后,呼延肆才沉声开口。 呼延兰心中一紧,忙依言跪下。 知晓自己此次大抵是玩出格,父亲是当真生气了。 “你可知错。”呼延肆看着这个自己这个顽劣的独女,厉声道。 呼延兰幼时丧母,父亲一心都扑在公事上面,并未再续娶,又很疼她,她胡作非为惯了。父亲严厉,凡事讲礼法,于小事上父亲也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不过是吃醉了酒,能出什么大事。 且不说那个公主还装可怜,骗父亲和阿曜哥哥。 “女儿没错,哪知她那么点儿都喝不下,要怪也只怪自己,旁人喝得就她喝不得。”她道。 他们北狄的儿女,就没有喝不了马奶酒的,大齐公主既已经和亲北狄,那他们北狄的风俗喜好自是该适应一二。 呼延肆见她仍不知悔改,当即拍桌:“她身份特殊,你却先让阿奇伤她,又灌她醉人烈酒,便就是我教你的待客之道?倘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坏了王上大计,即便就是我有心想护,也护不住你。” “她好好的能出什么事。阿曜哥哥不喜欢她,我也不过是想替阿曜哥哥出口气。”呼延兰撇撇嘴,心中一想这件事便委屈,若不是这个短命公主,如今嫁给阿曜哥哥的人该是她才对。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呼延肆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他一眼就能瞧透。 “他们之间不管是爱还是恨,你都插足不进去。你倘若再不安分,便就回柳中反省去吧,阿奇也不必留了。” - 风分明烈的呼呼作响,却又半点没打在赵清穗身上,像是被什么给挡住,吹来的风都很轻,她只是睫毛有些痒,于是索性偏了偏头,侧着脸又往里头蹭了蹭,整个人都像是在云端,轻飘飘的。 好像有点不对劲,她再睁眼,隔着眼前一阵因才睁眼的不适应而升起的迷蒙,对上了一道没什么波澜的视线,他眸色浅,眼中没什么情绪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凉薄疏离。 她好像不在云端上,而是在他怀中,又温暖又踏实。 那种感觉很舒服,舒服到令她忘乎所以,不知今夕何夕。 “屿安啊,我有点痛。”她轻声道。 他手一顿,本不想理会,又瞧着她面色潮红,柳眉轻蹙,并不太好受的模样。 良久,他终是应道:“哪里痛?” 身上并不冷,应不是寒疾,许是阿奇扑伤了她,他猜想,脚下步子便就不由得加快了几步,随即就见她重重叹口气,纤细如玉的手点了点自个儿的心口:“这里难受。” 他一怔,才开口:“你也会痛吗?” 如今的她意识昏沉,如何听得出他话中的嘲讽,只听他问起,于是字斟句酌,答得认真:“会啊,就像是有小虫子在啃,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真的想知道,亦耐着性子等他,只是等了良久都不见他再回话,这种久违的熟悉之感就像是梦一样,她无可抵抗的眼皮又在发沉。 最后只在半梦半醒间,似才听他开口,像是深思过后的不解,无力。 “所以,为什么呢?” - 赵清穗那一跤摔得不轻,头一日吃醉了酒倒没什么反应,次日醒的时候才觉着全身上下哪哪都是痛的。 朝露看着那凝脂似的肤上青一块红一块,轻手给人涂药,面上一片愁云,不知是今日叹的第几回气。 昨日公主都成那副样子,这三王子竟就只将人送到了马车便走,就连多送人几步都不肯,瞧着面上可当真是半点不担心。公主眼下处境这般艰难,往后日子可如何是好。 栖玉倒是想不了那么多,只在一旁气得咬牙:“那个呼延兰竟这般欺负人,公主昨日就该将我也一并带上。” 朝露手碰到痛处,赵清穗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想起那半人大的狼狗阿奇,当真的很有灵性。 她泄愤般开口:“你不若替我去寻一只犬,要比呼延兰的更高大威猛,让咬谁便咬谁。” 栖玉点点头,越来越觉得有理,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 朝露听罢,也不由跟着抿唇轻笑,公主身上好像总是会有这种力量,不管是多糟糕的境地,总叫人觉得她能摆脱逆境,逢凶化吉。 “公主先莫动,让刚涂好的药先晾一晾,仔细别蹭没了。”朝露收好药瓶一面嘱托,果真一转头就看见公主闲不住,才趴了会儿就要伸手去捞外衫,闻声才讪讪将手收回,面上一副积极改正的乖巧。 朝露无奈摇头,余光中又瞥见在外头值守的绿霞进来,问起出了什么事,只道北狄王后亲自来了三王子府,专程瞧公主来了。 赵清穗闻声,脑海之中想起了那个雍容华丽,妩媚貌美的妇人,初来北狄时她曾在北狄王身边草草见过一面。 王后并非是宇文曜生母,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大王子宇文胥接管着故都几个部族的势力,很得北狄王重用。二王子宇文驰同屿安年纪相仿,如今尚未婚配,因着同大齐一战中宇文曜横空出世,身上功赏已经盖过了宇文驰,故而如今手上并无什么实权。 因为隔了一层,王后对她的态度并不算亲厚,如今亲自登门来瞧她,也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 1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0 章 珠帘晃动,伴着几道步子从屋外进来,赵清穗将将穿好外裳,朝露怕擦到方才上好的药,特意挑了件浅芋色的薄纱料子,并未将带子系得太紧。 “公主身子如何了?我来瞧瞧你,顺道给你拿了些王庭中巫医开的药,也不知你能不能用得惯。”王后掀帘,笑吟吟进来,走至赵清穗身前,细瞧了下人的面色,也不让人起身,自个儿在近处择了个位置坐下。 面前的女子斜斜倚在床头边的靠枕上,如绸缎般顺滑又乌亮的发慵懒地披散在身后,她身量不比高大的北狄女子,只娇柔窈窕,弱不禁风,但如今瞧着,轻薄半透的外衫盖不住里头的小衣,该长肉的地方半点没少长,那肤瞧着光洁又细腻,一双眸子像起了烟波,似纯似媚,倒是个尤物。 也难怪那宇文曜会放弃拉拢王庭之中的各方势力,亦拒绝她的好意,独独选了这个。 “劳王后忧心了,不碍事的。” 只见她眉毛一拢清眸一收,一张小脸苍白的半点血色的都没有,瞧着像是不大好,随便起阵风都能将人给吹走了。 王后略一沉吟:“呼延肆家中的那个丫头也太过了,竟将你害成这幅样子,你若有什么不舒服尽都同我说,我一定好好罚她。” 她话一说完,就又见对面的人轻咳一阵,许久才缓上气,一面抚着胸口一面道:“也并无什么,就兴许是那日叫呼延姑娘府中养的那只大犬给吓着了,所以现下才时而一阵心悸,过些日子就好了。” 赵清穗稍停,末了才又接道:“不过说来说去也怪我,若不是我这身子不中用,自小就带了弱症,才这般不禁吓。” “这个呼延兰当真放肆,你放心,我此番定好好责罚她。”王后听罢似是当真动怒,瞧着似是要铁了心替她做主,甚至不惜得罪呼延肆。 赵清穗今日本就是存心试探王后的态度,以及王庭同呼延肆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功高盖主,君不容臣,还是君王上下一心,一致对外。 初来乍到,理应掌握一番当前形势,毕竟有的人就爱瞧她犯难,等着看她笑话。 “这怎么使得,我也只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日后能好好相处。”赵清穗推拒。 王后听罢,随即拍了拍她的手:“如何使不得,我也不怕你笑话,阿曜此前在外流亡多年确实是我当年一念之差,我如今也是有心想弥补一些算一些,你是他专程娶回来了王妃,替你做主本就是应当的,你不必为此受委屈。” “我今日来寻你,其实还有一桩旁的事。”王后笑笑,见垂眸不语,似是思索,又似是感触,随即又才开口。 “我的霏华前些时日在我母族姑墨小住,算算时日也将要回来了,一是为了你同阿曜还未办的祭祀大典,再有便是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我预计着先替她在延居建一处宅院。 我听闻你懂些风水堪舆之术,不若这次修建的事宜就交由你替我盯着些,你只消按照你们大齐的习惯来便好,你们年纪也相仿,加之她又最喜欢新奇之物,你瞧上的东西我想她也必定喜欢。 此外其实我也存了些私心,你才来,我又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希望这能拉近些你们的关系,身边多些能说上话之人,兴许就能少孤单些。同是公主,她性子却远不及你这般乖巧让人放心,若是能学到你一星半点,我就也知足了。” 宇文霏华是王后最小的女儿,同她一样行五,是北狄的五公主,姑墨贺兰一族是王后的母族,处天山以北,因盛产玉石财力雄厚,早些年就已经归顺了北狄王,如今也算是王后手中的一张底牌。 听完王后的一番说辞,赵清穗才恍然大悟,原是有备而来,难怪方才相谈之间说话那般顺着她。 如今好话歹话全都叫王后说了,赵清穗颇有些骑虎难下,都说北狄人性子刚直热烈,其实也不尽然,至少她遇上的,各个心眼子都能拐几道弯。 “传言也不一定当真,我未必能做好,修建霏华陪嫁的宅院可是大事,王后还是该让王庭的能人来才是。”赵清穗摇头。 “木深道长曾经在我北狄现过身,后来他留下的话也句句应验,那年的雨可真是下得及时啊,他的神通即便是王上都由衷叹服,公主也不必自谦,只消帮着瞧瞧图纸上哪里地方可以改改换换便好,旁的就交由别人做,无需为此事太过操劳。” 听着这口气是当真铁了心要她来做这件事不可。 赵清穗最后推拒不过只得应下。 王后的速度很快,自那日离开之后就差人将要修建的那块地方的地势图给送来,王庭的工匠已经将地图绘制的很细致,她粗略看了看,虽不解为何宇文霏华的宅子不在城中而是要建在山脚处,不过在大齐,父皇也曾将围猎的行宫建于山上,兴许是不常住的,偶尔去上一趟倒还算有趣。 赵清穗瞧过图,大致了解情况,待身上好些之后又亲自去现场瞧了一趟,补充了建造图纸上的几处缺漏之处,之后的事也不难,就是要费些时间,将需要用到的材料都选上一选,给王后瞧过之后便就可以开始动工,事情大致进展得也算顺利。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宇文曜再没回过府中,也并未如何再朝她发难,她就也不主动去找,如今一个人在府上,日子平静寻常。 赵清穗开始两头跑,后来呼延兰不知是王后施压还是呼延肆授命,总之是亲自登门来“道歉“了。 说是道歉,其实也可以瞧得出她究竟真情几分假意,来得有些不情不愿,说话更是吞吞吐吐,即便就是装作没瞧见她身边的女使一直在给她使眼色都难。 赵清穗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清茶,只见她直愣愣杵在原地,话都只由同行女使说尽。 从小到大娇养着的人大抵就是这般,做事不管不顾,闯下的烂摊子也总有人收拾,大可凭着自个儿喜好任性行事,然后总能轻轻揭过。 “这一路走来想是也累了,兰姑娘先请坐吧。那日兰姑娘请我喝马奶酒,礼尚往来,不若我也请兰姑娘品一品我们大齐的茶吧。”赵清穗笑着开口,一副不计前嫌,很好说话的样子。 呼延兰觑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想她说到底还是忌惮自己身后的呼延氏,大齐公主又怎么样,阿曜哥哥的王妃又怎么样,这不也主动朝着自己搭话来了么。她本还想再拿乔,只父亲派了督促她来赔礼道歉的女使已经对她多番暗示,她撇撇嘴,带着些说不出的委屈,到底还是抬手将那茶接来。 赵清穗眉目不动,低笑着也轻抿了一口茶水,味苦回甘。 “噗。”少女将手中的茶水一摔,一面咬牙的道:“赵清穗你是故意的吧。” 记恨着那日的酒,所以故意让她喝这又馊又苦的茶,来以此报复她。 “我平日里就喝惯了那股苦味,醒脑提神,兴许是兰姑娘好甜,才觉得不太适口,是我的不是了,只想着请兰姑娘喝茶,全忘了各地习惯,个人偏好皆都不同。”赵清穗满脸无辜歉疚道。 呼延兰哪里信得过这番说辞,这个赵清穗分明就是刻意为之,表面还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就是在报当日之仇,所以才戏弄她。 叫她不禁又想起了最近的烦人事一桩,当即又气又怒:“都是因为你这个病秧子,你还我的阿奇!要不是你,父亲也不会处罚阿奇,阿奇也不会不见了。” 听罢,赵清穗噗嗤一笑:“不见了也好,跟着你还指不定受你连累挨多少罚,跟了心术不正之人,它才当真无辜。” 呼延兰从前都是被顺着的,哪里曾遇到过这种,一时怒火攻心,什么话都往外蹦:“你以为阿曜哥哥娶你是喜欢你么,王后这么偏帮你是看重你么?等着瞧吧,等你失去了利用价值,谁还将你放在眼里,你这个弃子就等着自生自灭吧!” 赵清穗从一开始,就也没想将事情给轻轻揭过,呼延兰如今这般冲动也正中了她下怀。 今时今日以呼延肆在北狄之地位,她的确不得不忌惮,可是呼延兰于她非亲非故,又凭何要惯着,况且如今已不是在呼延府,在自己地盘上哪里还需要那么多顾忌。 她轻笑:“恐怕是要让兰姑娘失望了,我的确是有旧疾,不过在悉心照料和经年调理之下,如今也差不多大好了。况且我影空师父也曾给我算过生辰八字、冥诞伊始,说我将来定会富贵荣华傍身,如意延年。再说那宇文曜不喜欢我又如何,如今他娶的不也是我么。” 若是呼延兰今日将这口气咽下去也就罢了,只是她从头至尾并无半点歉意,自己也不愿凭白受这份气,这事便就过不了。 况且是呼延兰先在此处撒野,他日就算追究起来,过错也不能全归咎到她赵清穗头上。 “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兰姑娘。”她敛起笑意,神色恢复一片淡然。 “既然今日之事并非你心中所愿,那我就也不强求了,兰姑娘也不必再来,栖玉替我送送客。”赵清穗说罢就再不理,背过身子只留下一道孤傲背影。 栖玉早就被这个刁蛮胡女气得牙痒痒,只狠不能出手好生教训她一顿,如今见自家公主都发话,自是比谁都积极。 果然之前的无辜柔弱都是假装,呼延兰恨恨握了握卷头,看着她凶神恶煞的侍女来赶人,顺风顺水这么久,恣意妄为的时候更是多了去了,从未被这么羞辱过。 “赵清穗你给我瞧好了,我会叫你知道,得罪我是个什么下场。”呼延兰将话撂下,也不再多自取其辱,将面前碍眼珠帘狠狠一掀,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 2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1 章 对于呼延兰临走前的那番话,赵清穗看得开,倒没在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 反正今日吃瘪的是那呼延兰,至于她日后如何报复,那也是日后的事。 那根源一直在,往后便是自己想息事宁人,只怕对方也未必肯罢休,所以又何必一直将人惯着供着。 因为身上还有要事,赵清穗后来去了趟北城门,修建宇文霏华公主府的那块地就在那,如今已经动工了几日,那些匠人虽是北狄人,但各个手艺都很精妙,于大齐的屋舍传统建筑也并不陌生,真如当日王后所言,她只消按照地势将图纸修修改改,旁的事皆都交由他们便好,这活轻松,做起来并不累人。 赵清穗很喜欢同他们说话,为尽快熟悉北狄情况,百姓的口中往往才能反应出一些最真实的东西。 譬如宇文曜当年的身世传言,再就是他何时回来,回到北狄之后又是什么情景,以及百姓眼中的呼延肆,北狄王,甚至是王后。 其实王后交由她做的这些事情,她总觉得目的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虽然那日王后口中说的每个理由其实都已经合情合理到没有可辩驳之处。 可是她并不是宇文曜的亲生母亲,即便是想要弥补当年所犯下的过错,也不会来找如今备受他冷落的自己。 她实在没有任何价值。 宇文曜回到北狄,由起初的名不见经传到如今的威名赫赫,其中曲折同她后来在宫中所听到的大致相同。当年北狄王平息内乱,月氏一族覆灭,呼延肆自后便就一直效忠北狄王,两人虽是君臣,但也是年少一起走来的同伴,北狄王很器重他。 北狄人崇尚武力,以能力为尊靠实力说话,据说北狄王原本最属意的继承人是背靠姑墨的大王子宇文胥,只是如今宇文曜声名赫赫,又同呼延肆极为亲近,北狄王意图有些动摇。 若是照如此想,那从前就有旧怨,如今又在逐渐撼动自己儿子地位的宇文曜,以王后那般强势性子,连一个女奴和腹中的胎儿都容忍不了的人,如今真就半点都不反抗么?只一心母慈子孝,弥补和讨好。 旁人她不知道,但是她在大齐皇宫中见惯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再联想到王后如今做派,实在不得不警惕。 对她像是在试探什么。 她现在只觉自己像是投入池中的石子,一直在不见底的水中往下沉,辨不清方向,也不知下一刻等着她的该是什么,可是又不得不继续往底沉。 她想了想,若是想要自救,想要出那困境之中,如今最好的法子,应是同那个一手将自己拉进这个池子人问清楚。 可怕只怕,这一切正就是他所想要看见的,看她迷茫无助,步履艰难。 所以,与这件事上,她并不想低头。 在正修建中的公主府上待了一个下午,赵清穗带着栖玉傍晚才回去。 甫一进了府,只见朝露神色不虞地朝她递上了从上京传来的第一封信,信上的字迹娟秀清逸,却并不是来自于她的母妃。 她没问什么,只将手中信展开,也知晓朝露为何愁眉不展。 信中于聆月宫的近况不过几句话寥寥略过。 旁的几张信纸简而言之便是使臣已抵达上京,于他们先前遭遇也都已经知晓,大齐拿不定北狄如今是个什么态度,也怕北狄凶蛮成性,出尔反尔又卷土重来,促着她早日同宇文曜行夫妻之事。 许是她当日并未听从使臣的提议让那些美人替自己固宠,故而如今又特地告诫她,家国大义面前不得顾儿女情长,不该独断专横,那精挑细选的十名随侍当让其发挥正途。 但赵清穗其实却知晓,这都不过是好听些,给自个儿寻个台阶下的说辞。 其实不过就是眼前形式于大齐而言,已经居于劣势,但是两国之间的盟约于大齐而言太过轻易,以父皇多疑的性子心中必定难安,而如今叫他彻底将心放下的方式便是不管用什么法子,不管是什么人,需得将宇文曜拿捏住。 她嗤笑,那日在承德殿中同父皇交易结束后,原本以为自己于父皇而言已经是颗弃子,想不到她如今竟还有这种“价值”。 同信一齐到的还有一个紫檀做的小木匣子,很轻。 她心中没什么期待,垂眸一并将盖子给掀开,里面不过只几本书。她抬手拂过上面的女诫二字,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跟着淡了,嘴上勾起一丝讥诮,仍是在告诫她。 曾经为了管教她,太后在时就最喜欢罚她抄书,女德、女诫她亦抄过不少,只也奇怪,许是这个处罚于她而言不痛不痒,于是她不太长记性,叫他们不喜的“过错”,也一犯再犯。 未来得及说上什么,屋外生出了些动静,一时间乱得很。她抬眼,隔着垂坠着的珠帘,瞧见了屋外乌泱泱一片,披红戴绿,婀娜窈窕的身影,正是皇后要让她用上正途的那十名精挑细选出的美人。 她最近忙,倒是没来得及顾上她们。 “朝露,去将周婉照唤进来。”她收回置于匣子上的手,随即再未往那处瞧过一眼,开口慢声道。 周婉照原先在一众随侍之中还算是有主意,能说得上话的人,只是后来事发,她叫五公主抓了个正着之后,也渐渐安分下来,再不敢做那刺头去碍着五公主的眼。 只是来了北狄这么久,众人自从被朝露安排到偏院之中就再没了动静,迄今为止她们都并见过宇文曜。 其实说穿了,既是精挑细选出的,那必定也有拔尖的地方,心高气傲难免。 不管她们当初是出于自愿还是受家中胁迫,她们既是已经认了命到北狄来,为了不过就是金银财宝、出人头地,又或者是寻求安身立命之所,而不是一直屈居在偏院之中最好的蹉跎年华。 今日众人又得了宫中传达的令,当即都坐不住,纷纷要上公主这处讨个说法。 周婉照虽知公主可并不如外表上这般瞧着好糊弄,可是众人如今怨气又实在太重,她不好阻止,又不想做那最突兀的人。再者说,其实心中也到底存着一丝侥幸,如若可以能想改一改这现状,何乐而不为呢。 哪知刚一来,就被公主给单独拎了进来。 她是真对这个瞧着不谙世事,软弱和善,实则深藏不露,将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五公主心生畏惧,当即将事情一股脑地吐了个干净。 “是贵妃娘娘的意思,若是公主仍不为所动,便就叫我们来催一催。她们其实也早就坐不住,心里正急的跟什么似的,贵妃娘娘的话倒是叫她们寻到了可乘之机,这才结伴一道来了。” 赵清穗点点头,支起头瞧她:“那周美人是怎么想的呢?” 周婉照面上一顿,公主实际上的性子同瞧起来的样子全然两样,尤其是那双澄澈的眸子极具欺骗性,看着越是单纯,做的事却狠,手上越是不留情面。如今见公主似无事般的开口,只是随口道的闲话,她心中却实在紧张得厉害。 像是才觉出周婉照的害怕,赵清穗带上了几分笑意:“周美人无需惊慌,我既已经允诺你替我做事,便就已经将你视作自己人了,你只管如实说就是。” “我如今替公主做事,公主想的就是我所想的。”周婉照字斟句酌,一面揣度着她的心意道。 “好。”赵清穗应得快,似也并不追究她话中真假的意思,随后又将屋外候着的所有人都叫了进来。 直至此刻,周婉照才悟了出来,这五公主定是自听了她方才所说的事情经过,心中当即就有了计较,同她的那番说辞,哪里是真管她在想什么,不过就是提醒她的立场,之后恐怕是有事要让她去做。 几人一起熙熙攘攘地进来,见坐在那主位之上的年轻公主,瞧着和颜悦色,说话亦柔声细语,朝着人行礼的时候也又不由得更硬气了几分。 “大家都已经到了北狄是数日,却并未见过三王子一面,我们此番来北狄也是受皇命行事,为大齐和平,亦是想为公主解忧,公主也当同三王子提一提我们才是。” 赵清穗放下托腮的手,终是坐得端正了几分,她视线一扫,最后在那个绿裙女子身上停下,杨柳似的细腰,跳起舞来兴许会很漂亮,方才便就是她开的口。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么?”赵清穗并不阻止或是责备,只问道。 众人皆都点头,或是垂首以作默认,却并无人站出来否认。 赵清穗不慢不紧将视线收回,原是她自己想错了,本以为她们都是些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于是她就也自以为是,压下使臣的劝言,不愿将她们牵扯其中,去做那牺牲品。 但不难瞧出,一直过安稳日子许并不是她们所愿的。 “既然你们都这么想,我也没道理再拦,只是宇文曜旁的我不清楚,但他绝不是好女色之人,尤其是从大齐来的女人。你们须得都想清楚了,若是今日踏出了这一步,他日结局未必会善终,若此刻回去,我便当今日之事并不未发生过,父皇那边我也自会承担。”她说道。 “公主就莫要吓唬我们了,自从踏上北狄那一刻开始,我们便就都想清楚了,日后因果皆是自己造化,绝不怨天尤人。”接话的仍是那个绿衣女子。 她自诩在随行的十人之中,自己也算拔尖的,没道理出不了头。 听说那宇文曜已经在王庭之中数十日未归了,所以在她看来,赵清穗如今这般无非就是自己入不了宇文曜的眼,心中不乐意,遂从中作梗,也不叫宇文曜见她们,现在又是提醒又是规劝,定只是怕到时候被她们讨了宇文曜欢心,拿捏住宇文曜立下大功,公主更没有立足之地罢了。 赵清穗偏了偏头,有些饶有兴味,抬起一双笑眸看向她:“你叫什么?” “禀公主,我叫莺儿。”她弯了弯身,开口道。 “莺初解语,微雨如酥。【1】怪不得妙语连珠,能说会道,倒是个好名字。”她笑笑,一面将手交叠于双膝上,没计较她的顶撞,瞧着恬静和气。 “既是如此,那我也该成全。”她再道。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 2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2 章 “王后已经开始试探公主了,以防叫王后察觉出什么对主子不利,我们可否要从中阻止一二?” 浮云偏西,整座王庭都渡上了一层霞光,巍峨又辉煌。 此时正好有一道泛着金色的光从窗外透进来,勾勒着一个挺阔落拓的身影,洒在了照壁的画上,被光触到的地方,能瞧见风流动的方向,静谧又冷寂。 男子背光坐在窗边,半垂着头擦拭着手中的直刀,五官都被揉进明暗交杂的光影里,动作慢而缓,神色平静,周身却像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 “不需要。”他道。 连望其实心中有些担忧,王后处心积虑,暗中小动作频频,王上又只坐高台,隔岸观火意味不明,如今正逢多事之秋,他已经不求大齐公主于主子能有什么助益,只求她勿要出什么差错,连累了主子。 “可是她当真经得住试探么?”连望终是将自己的疑虑问出声。 经不经得住,宇文曜并不以为意。想的却是她如今兴许正茫然无头绪,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会左右为难。 他只有些好奇,倘若她此刻已经步履维艰,可会主动向他低头,或者来求他。 连望见他不答,只猜他心中必有自己的算计,既然如此,他也无需在说什么,只管听命行事。 其实主子这桩亲事,起初连望并不赞成,但那件事就是主子娶大齐公主的因由,所以在连望看来,为了成事,主子该跟她合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眼旁观,甚至是…刻意冷落。 两个人说话间,一道身影似鬼魅的人影出现,消无声息地落在窗边。 宇文曜手腕利落地一转,将手中的直刀轻松地归了鞘:“怎么样了?” “东西已经送到了。”乌奚答。 还是他亲手挂上去的,能想象得到待对方察觉之后,一定会是个极大惊喜。 乌奚说完,才又想起旁的事,补充道:“今日大齐送了些东西到府中,眼下公主身边的侍女已经到了王庭,说是公主命她来请主子回去一趟。” - 众人见五公主这么轻易就将此事应下,又说择日不如撞日,当即拍板将日子定在了今天,一件件实在叫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既是这么简单就肯答应,那为何又一直迟迟不肯这么做,非要等她们坐不住,主动找过来。 赵清穗懒懒靠在榻上,身上只穿一袭简单的月白莲花纹对襟襦裙,虽是素了些,但是胜在料子轻柔舒服,她穿起来也自在,能在这里陪她们耗些时间。 只是比起众人的身上穿花纳锦,发髻梳云掠月,她这番打扮实在算清奇随性。落进众人眼里,当真是坐实了如传言之中的那般,她已经同宇文曜成婚多日,两人却关系不睦,公主从新婚之夜开始就独守空房至今,她不争不抢,如今又被这般胁迫竟也毫无半分怨气。 赵清穗也不管她们如何想,此刻那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美人就齐聚在她这方院落中,虽是没一个事善茬,不过也碍不到她。 她也尚且能坐得住,惬意地吃了个葡萄,看着环肥燕瘦各有风情,也当做是提前替宇文曜享了一回齐人之福,过了过眼瘾。 直到视线之中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一道挺阔身影。 缕缕墨发结成细辫由银冠利落地高束在身后,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生得很优越,似被刀斧雕凿般硬朗,一身利落的圆领窄袖胡服,今日倒是没将刀带在身上,生得锐利的眸子中满是漠然,周身都带了点叫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冷峻,情绪叫人瞧不透。 赵清穗有些出乎意料,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动动口就将人叫回来,况且还是已经同他说明了如今她这处是什么情况之后。 何况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朝露独自带着被拒绝消息回来的准备,然后大家都败兴而归,暂且先还她一个清静,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只是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 因走神,手指不注意地一松,碧绿剔透的葡萄离了手,咕噜咕噜往地上滚远,那双皂靴的主人顿了顿,抬脚越过那颗瞧起来形单影只的葡萄,继续往前朝着她来。 她慢慢抬起视线,好似看见他在咬牙,因为面颊像是有轻微鼓动。 其实她也有些尴尬,毕竟之前他们几回都是不欢而散,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他也从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他说要报复她,所以她也没再好意思主动往他面前蹭,凭白又惹怒他。 毕竟就算换作她,遇上这种事,心中定也是恨死了的。 所以今日他来,是也贪图那十个随侍的美色?亦或是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想折腾她? 正思着,只见宇文曜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瞥她,带着些不言而喻的压迫感:“你有事?” 听着像是有几分正对自己兴师问罪的意味,赵清穗闻声一噎,莫非朝露没将事情的原委说予他听不成。 可是细想之下又觉得说不通,朝露做事一向都最稳妥才是。 如今同人面对面,方才气定神闲当着周婉照她们说过的话她此刻反倒有些说不出口,她清了清嗓子,轻微坐直了些身子:“不若先坐下瞧一瞧?” 宇文曜闻言才又转头,她这屋中脂粉味有些重,熏得他心烦,方才他甫一进门的时候只了了瞟过一眼,如今才又专程去看,只见一群人花枝招展,搔首弄姿,乌烟瘴气。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齐皇一并归到送亲队伍之中送来的,是齐皇自以为考虑了大局的万全之策,只齐皇的这个万全之策,独独没想过她,也并未多考虑过她日后在北狄的处境。 单单是一个大齐就已经能将她欺辱至这般。 就此,到了北狄他也无瑕去管这些人,只将她们的处置权力都交予她,其实与其看她被齐人欺负拿捏,他反倒更乐见其成她同他们反目决裂,却不想今日大齐递来了消息,她竟就将她们悉数都引至他跟前来。 也是稀奇,只是不知她究竟是想借花献佛还是想借刀杀人? 不过想要借他的手来除掉这些人也无妨,只他倒是有些好奇,她要怎么做,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嘴角勾起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径自在她的另一旁坐下,由着众人娉娉袅袅朝前来对着他行礼为他献艺。 美人计,这是大齐人惯用来讨好旁人,收拢人心的法子,他挑眉,似裂开的冰面,作饶有兴致状。 见此,随侍门愈发觉得有可乘之机,挡不住的殷勤,屋中开始慢慢升起靡靡之音。 赵清穗默不作声地睨了他一眼,他视线像是直直落在前屋中那几道曼妙的倩影身上,瞧得专注细致,这是真的自个儿已经选上了么? 她面露鄙夷之色还未来得及收,就恰好被他猝不及防投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探究,戏谑。 她默默移开眸子,将面上的所有情绪都敛尽。 “你准备这些是何意?”他明知故问,故意引她先开口。 “我…” 是要说长夜寂寥,衾寒枕冷,她贤惠大度,为他添置几房妾室。还是说她奉了父皇之命,为了巴结他,特地亲自向他献上美人。 赵清穗被问得语塞,因为两者都皆非她本意,看着他面前茶盏空空,索性借着给他添茶的工夫打算先酝酿一番想想托词,却不想突然一道人影扭着婀娜的细腰步至上前,先她一步给宇文曜盛满了酒。 “我们一行人到了北狄数日,早闻三王子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如今得见,果真不同凡响。” 宇文曜不动声色地瞧着面前的酒盏,听到“引荐”二字的时候才扬了扬眉,视线又慢慢扫向她,只见她端起另一个新茶盏默不作声地饮尽,然后又去吃葡萄,一副忙得停不下来的样子。 “美酒敬英雄,莺儿敬三王子一杯。”莺儿朝着宇文曜抬起酒杯,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瞧向宇文曜的时候眸子里无有不崇敬。 宇文曜勾唇,看着莺儿自顾自饮下手中的酒不搭腔,倒像是仍旧在等着赵清穗方才被打断的下文。 赵清穗无法,只得开口:“这些在大齐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亦是我和亲北狄的陪嫁,日后就生活在这府中,你是这府里的主子,也该先在你面前露露脸。” 是不冷不热,稀松平常的语气。 “露脸?”他转着方才从莺儿手里递来的酒,开口复述,带着轻嘲。 赵清穗只觉身畔似升起一阵凉意,微微瑟缩了一下:“我也只是一提,至于要如何安置也得先问问你的意思不是?” 她说完,见他不答,事情既已经开了口,这么多双眼睛在这里,也断没有事情只做一半的道理。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不再管他什么脸色,将人纷纷唤至近前来,逐一自我介绍起来。 众人见方才莺儿得逞,已经同宇文曜搭上话,纷纷故技重施,主动朝着人凑上来,娇声软语,暗送秋波,更有甚者直接“失手”倒洒了酒水在他身上,跌进他怀中要替他擦拭。 见状,赵清穗一时也哑然,心不在焉地又吃了个葡萄,味淡得厉害,好像没了方才那般可口。 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时,只见方才试图接近他的那个女子已经被半点不拖泥带水地挥开。 “全都滚。”他再忍不下去,薄唇轻启,眸中布满寒气,冷冷吐出几个字。 赵清穗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气,也心虚地跟着起身,环顾了一圈四周,打算也先混在人群中出去避一避,心中只盼着他可别将她屋子给砸了泄愤才好。 哪知她还没走几步路,只听见那个还正处于盛怒的人似是阎王点卯,凉凉开口:“赵清穗,你过来。”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 2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3章 第 23 章 《琼珠碎》最章节 第23章 第 23 章 愿意信 傅西洲看向宋楚曼,双眼布满血丝,低沉嗓音狱修罗:“宋楚曼,给她吃少**!?” 宋楚曼白,连忙摇头:“给她吃啊。” 顾北笙叫住:“西洲,先追究,赶紧医院,耽搁。” 句“西洲”,仿佛傅西洲情绪。 ǹ顾北笙楼。 随,拨通话。 “让市医院医院门口候。” 青听声音急,没问缘:“。” …… 半。 傅西洲顾北笙洗胃室候。 顾北笙担。 希望及。 话,静静。 顾北笙抬眸傅西洲紧紧握拳头手,骨节泛白,呈抹玉色。 像什么。 顾北笙轻轻抿唇。 候,最痛,最害怕傅西洲位父吧。 她走身边,伸手,握住拳头。 拳头很,她只握,拇指手背轻轻摩挲,给予无声安慰。 傅西洲眸色握住手,气。 顾北笙被握疼,却没。 傅西洲沉声音,带浓浓悔意:“明明感觉洲’什么没察觉,诗,洲呢?” 顾北笙听言,疼:“抱歉,想让认才么突兀,没想。” 果…… 诗救。 她善意傅西洲,简直万箭穿。 女儿明明曾身边,却没抱住。 傅西洲摇头:“疏忽,早该将她带回。” “刚才银针刺入键穴位,急救,诗吐。” “嗯。” 候,宋楚曼。 远远傅西洲ǹ顾北笙
第24章 第 24 章 《琼珠碎》最章节 第24章 第 24 章 沈安 滨城市疗养院。 ǹ疗养院,养老院。 老无依。 照看老孝。 顾北笙挽苏锦妍手,跟院长往走,看,像孩童游戏,仿佛回精神病院活。 傅西洲长眉微微蹙,握住手,轻轻摩挲,给予她安。 顾北笙抬头看向她,露浅浅笑容。 “师姐,沈老师最近状态越越差梦游症,总走,若,只怕早坠楼身亡。” 李俊师弟,疗养院院长,沈老师格照。 苏锦妍头:“嗯。” 长长走廊,沈安住。 李院长回头看眼顾北笙傅西洲:“吗?” 顾北笙头。 李院长又提醒道:“探视太长,。” 苏锦妍客气:“谢谢。” 李院长摇头,门。 拉房门刻,看向屋,没看见丝亮光。 屋股浓浓膏药味,刺鼻药味,整感觉压抑,压。 角落,蹲位白苍苍将头埋膝盖处,似乎照射光刺激颤。 顾北笙注意窗帘层黑布,沈安愿意暴露阳光叫做“愧疚暗示”,躲避什么,做。 怕鬼,但她信,沈安绝怕鬼。 佬,无神论者。 苏锦妍看幕,怔,感觉难受。 沈老师,她最敬佩,完书。 今,传奇校讲述拿毕,破悬案,滨城治安做贡献。
第25章 第 25 章 《琼珠碎》最章节 第25章 第 25 章 斩剑鬼,败! “云夜,否想再聚般纯粹战意吗?若没般纯粹战意,守卫?” 顾倾城问道。 云夜闻言先愣,继眸光亮,闪丝惊愕神色道: “原便雪域键……败,败!” 虽云夜即通,但顾倾城清楚,若没”,纵云夜再何聪慧,。 “便ǹ差距。” 顾倾城继续真元气血冲阵,许太背影喃喃道。 “轰!……” 恰千鬼王组军阵,骤风雪战意幻鹏鸟,“轰”鬼甲战阵空飞落,利爪无比凶狠青龙虚影抓住。 “砰!……” 巨震声,青龙虚影将鹏鸟虚影,战意鹏鸟虚影,并未此消散,双翅奋翅膀,试图阻挡青龙战意。 “轰隆隆……” 若此刻青龙甲结朔风战阵,哪怕青龙战意鹏鸟战意弱,军阵冲锋被阻。 “轰!……” 见战意无阻挡住青龙甲冲锋势,队鬼甲军阵将,名看仙风道骨修士携汹涌战意,及身剑气席卷向军阵最许太军交战,先拼战意,再拼将。 败将,战意损,便剑修鬼王意图。 “轰!……” 剑修鬼王剑气袭向许太,许太任何犹豫,挥拳迎挥拳迎击条手臂拳头,齐齐升腾金色烈焰。 归元真火庚金烈焰,又称金焰。 仙髓液龙血丹许太,完顾及真元气血损耗,肆无忌惮凝聚归元真火。 “砰!——” 随许太拳砸汹涌浪涛般剑气,竟拳砸翻转。 “哼,区
第26章 第 26 章 《琼珠碎》最章节 第26章 第 26 章 隐居 江辰逐跟众告别。 最慕容冲。 跟慕容冲告别。 逍遥王。 跟逍遥王次酒。 解决掉身轻。 未感觉此轻松轻松愉快少。 帝王居。 “老。” 黑拿李箱,,笑跟坐客厅沙抽烟江辰打招呼,道:“走,跟文旅游打算跟文打算先梦幻。” 江辰看黑跟文,笑道:“停留几吧,至没想,走算哪吧。” “,再见。” 黑提李箱,拉。 唐楚楚拉江辰手,看,认真问道:“让放弃切,吗?” 江辰笑道:“哪什么舍活,今总算打算什么?” ,江辰真没什么目标。 唐楚楚想想,道:“居住吗,打算。” 次,江辰被废。 唐楚楚买少土居住。 “嗯,记吧。” 江辰头。 。 身边,哪。 唐楚楚脸喜色。 ,江辰帝王居居住。 江帝王居。 唐楚楚热情招呼江,又端茶,又。 江微微摆手,道:“楚楚,别忙,先坐吧。” 江辰看,问道:“爷爷,爸呢?” 江拍手。 此刻,房门被推身穿白色西装,留头,看很精神。
第27章 第 27 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琼珠碎最新章节、琼珠碎倾巳、琼珠碎全文阅读、琼珠碎免费阅读、琼珠碎 倾巳 《琼珠碎》简介: 【病弱公主X塞北孤狼】昌元十年,宇文曜率领北狄铁骑攻破雁门,边境告急。齐皇连派数名使臣前往谈和,自愿割让三城,只求退兵。数日后,只剩一名使臣仓皇而归,说出了宇文曜退兵的条件——大齐五公主赵清穗。五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又因母妃出身低微,在宫中并不讨喜。齐皇都不稍加思索便就做了取舍,连夜命人准备和亲事宜。*大婚当日,红烛摇曳,赵清穗坐于红帐之中,颤着手紧握尖利金簪。待脚步声近,盖头被随意挑开,她轻抬眼,看清人后,手中金簪落了地。宇文曜轻瞥她,眼底带着嘲弄:“公主竟是越发没长进了,从前拿刀的时候,可是连手都不曾抖过。”赵清穗眼睫轻颤,朝着男子涩声唤:“屿安”。宇文曜闻声轻笑,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的面,想起那段可笑的往事,淡漠道:“公主难道忘了么,屿安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是公主亲自动的手。”  *宇文曜幼时流落大齐,性命垂危之际,被一女子所救。那人身份尊贵,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身娇体弱,药罐子里长大的,却是他见过最美的姑娘。只是后来他才知道,这女子如何心狠手辣,将他救下,却又伤他递出去的心,要他的性命。他坐上高位,将人夺来,也只是为了要让她尝尝那众叛亲离,追悔莫及的滋味。  却又看她哭得梨花带雨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27章 第 2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8章 第 28 章 《琼珠碎》最章节 第28章 第 28 章 故意设局 船,被句话吓惨叫声连连! 此此刻,船手尚ǹ叶辰! 苏若离**,怕很快死亡,剩几名苏被叶辰丢沉入。 剩徐先隐藏**锏,连苏若离知道彻底死透。 船舱仅存,除船长没练武道,叶辰手。 候,驾驶舱门忽被叶辰脚踹秒,叶辰迈步走。 几名手吓双腿软,直接噗通声跪,哭哀求道:“哥饶命啊!名船员,没干什么伤啊!” 纷纷跪磕头哀求:“哥,普通船员,知道啊!” 叶辰没恳求,口问道:“谁船长?” 众急忙将手指向船长瑟瑟举手道:“……哥,……船长……” 叶辰头,冷声道:“靠回引擎熄火!” “哥……”船长敢造次,急忙吩咐副:“右满舵!” 副赶紧照做,将船又朝叶辰乘坐艘贴。 随,叶辰冷声吩咐:“,双手抱头排队甲板,爬艘船!” 众眼看已候哪敢忤逆叶辰意思,立刻老老双手抱头、排队走驾驶舱。 名船长带领,众翻越栏杆、艘船甲板。 此苏若离,整叶辰道灵气,她暂任何命危险。 ,叶辰船长拉苏若离口道:“什么刚才伙,**箭射杀身边位美女?” 船长情纠结,随口道:“……知道啊… ………射歪吧……” 叶辰冷笑道:“射歪箭直奔太阳穴,几乎没任何偏差,准,怎么第射歪?” 苏若离虽句话,但她很想知道答案。 船长忙道:“哥,知道底怎么回啊……奉命什么知道……” 叶辰头:“知道吧,很喂鲨鱼吧!” 完,叶辰立刻单手抓住衣领,直接将、双腿悬空。 船长吓场尿,哭喊道:“哥饶命!!” 随,船长哽咽道:“替老爷游轮次专程被老爷派任务,老爷今晚没打算真救苏姐回姐救回耗费金钱,麻烦,让ǹ长久结怨,才故意设局……” 叶辰皱眉问道:“设什么局?” 船长道:“按照计划,今晚直接驾船往公海位置,卫队已埋伏旦船立刻围剿抓捕,姐抓回……” 叶辰更诧异:“抓回?费她救什么又她抓回?” 船长摇头道:“……知道只知道老爷么给吩咐。” 叶辰又问:“刚才**手又怎么回?” 船长忙道:“**手姓徐,叫徐超**界名气很冷兵器王,老爷意思急预案……” 叶辰再次追问:“急预案什么意思?清楚,话,命!” 船长吓哭喊道:“清楚!急预案,万卫队没姐抓住,让徐先**姐干掉,移交给卫队!” ,苏若离登脸色惨白…… 她满脸置信声道:“什么?!老爷急预案杀掉?!” “没错……”船长连连头,认真道:“原计划,直接,但追杀哥,老爷,老爷专门打话交代, 让先带哥杀掉,船载、跟卫队碰头,任何情况,让徐先急预案、干掉,永绝患……” 苏若离眼眶噙满泪,拼命摇头道:“!老爷怎么……” ,她意识话、立刻闭嘴。 孙女,怎么己? 况且,,爸爸苏守道啊! 船长见苏若离信,连忙道:“苏姐,……老爷确交代交给卫队才……” 苏若离喃喃道:“…………逻辑,!” 叶辰旁冷笑道:“什么,苏陷入巨麻烦知道,刑犯,谁ǹ,苏算富承受!” 苏若离愤怒吼道:“!” “?”叶辰冷笑道:“虽知道苏老东西具怎么谋划,但话!” 苏若离摇头道:“信!信!” 叶辰淡道:“紧,信!” 罢,看向船长,质问道:“什么跟苏老东西联系?” 船长忙道:“卫星话!” 叶辰又问:“卫星哪?” “衣服口袋……” 叶辰吩咐道:“老东西打话,告诉苏若离已**死!听听怎么!”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28章 第 2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9章 第 29 章 《琼珠碎》最章节 第29章 第 29 章 505、 礼,王侧福晋拉氏,带封克勤郡王尚格妻入拉氏,互依傍,近。 完礼,廿廿赐茶给位王福晋,特位福晋叫身边儿,意。 恒谨冲撞皇轿辇今皇ǹ克勤郡王福晋近,尽显。 “皇恩典,已旨命恒谨回京。旨意,想必她已吧?”廿廿声问,王爷侧福晋声问。 克勤郡王福晋明白,赶紧道,“王爷叔(恒谨排)已……闹腾,倒惹王爷几回。” “哦?怎么回儿?”王侧福晋忙问。 克勤郡王福晋叹口气道,“……脾气,管教叔带回,结果女服管教,边儿便吵。” “ǹ,听女儿遭罪,便直接王爷告。,若王爷管,便统衙门,乃至宗府呢。” 王侧福晋叹口气,忍住摇摇头,“没放己身份呢吧?她忘她已克勤郡王福晋,难怪位姑娘让份儿。” “位姑娘怕务府官女,哪没父兄务府?便官女身份被指入候儿惯养格格呢?” 官女儿,拉氏廿廿儿,敢胡乱。克勤郡王福晋便叹口气道,“王爷意思,叔只月例银女手铜钱……” 廿廿畔听才放茶碗,“啊,克勤郡王福晋。今儿若听克勤郡王福晋提,别,便连恒谨此闲散宗室,月只养赡银。” “想克勤郡王,,更丁拮据,果。” 廿廿眸光轻转,凝克勤郡王福晋,“便,但妇难无米炊,总归叫她 腾挪什么道场……” 克勤郡王福晋赶忙站礼,“皇。奴才听银钱婶母儿惹她兴……” “怎么呢?”廿廿静静抬眸。 克勤郡王福晋叹口气道,“回娘娘,儿皇旨意,叫沙济富察氏任承恩公傅玉明俊,承继承恩公爵位。” 廿廿恍悟,“哦,原。” 傅玉承袭承恩公爵位,原奎林恒谨福晋;恒谨福晋母未必没指望傅玉死,皇将承恩公爵位再念想——毕竟房,才嫡孙。 皇让明俊承袭傅玉爵位,宣告奎林再指望爵位。 恒谨福晋ǹ命运。 廿廿垂首想想,“今儿宫既听,便必叫克勤郡王难。今毕竟刚承袭王爵,又侄儿,倒恒谨处置……” “回头宫见,委婉求皇恩,给恒谨再求份儿俸禄。” 克勤郡王福晋感已,急忙跪倒,谢恩。 皇克勤郡王脉,尤恒谨此,倒叫宗室福晋。 . 次,皇旨意便,赏给恒谨散秩职衔。 散秩品,岁俸六,虽闲散宗室岁俸。若又任职侍卫处话,支,收入。 恩旨,别克勤郡王尚格替恒谨向皇写折谢恩,便连克勤郡王福晋拉氏,递牌宫,向皇谢恩。 凭恒谨,皇恩典,已仁至步,叫宗室嘴。 回月桐先看采烈ǹ月桂悄声嘀咕,“……皇珅,立威;恒谨,便恩威并立!” “看王福晋敢顶撞咱!” 月桂欣慰月桐脑门儿记,“丫头,终!” ,月桐给廿廿端茶送。 怎么拿捏怎么她没想,她赐饭食,统统! 别饭食、饽饽,连茶,她屈服,;她便狠,眼儿,利,便门口泼……防备,互,竟道儿! 最,她,借口顶撞处,叫她罚跪…… 结果老爷告她状。老爷知道被怎么给,竟跟她吵……老爷身份女,怀血脉,倘若闪失,她便走! 她恼禁她足,名叫她养胎,结果锁门,她知怎么信儿,便闹克勤郡王府叫嚣统衙门,随即老爷王爷嫡系侄儿…… 歹她,叫侄儿落,算没硬话,软钉? 她堂堂公爵女、克勤郡王福晋,今竟,被妖精给拿伏住,腾挪! 倒绵懿贝勒福晋,虽纪轻,却柔声劝她,“秋。长叔(福长安),亮叔(明亮)又刚被革职拏问……恩威难测候儿,儿,歹先消停。” “便想拿捏光景,何必急?” 恒谨福晋牙,“……咱沙济富察氏走背字儿,钮祜禄氏却越鼎盛。明明钮祜禄氏堂房,凭什么皇跟咱么信任钮祜禄氏弘毅公?” “别儿,阿哥边儿……阿哥侧福晋钮祜禄氏嫡福晋压死死?” 绵懿福晋叹口气,“怎么,只跟钮祜禄氏做呢……” 恒谨福晋便眯眼,“谁?” 绵懿福晋静静看她眼,“谁,肃王永锡啊。” 肃王永锡长福晋钮祜禄氏弘毅公格格,肃王永锡次福晋廿廿妹。 恒谨福晋轻轻牙,“宗室最最希望阿哥将承继……怪老爷,每次宗室王永锡总托辞呢。” . 借ǹ频频走,安鸾终西苑见莹妃。 知道,故此,倒叫谈甚欢,仿佛共识。 真故。 莹妃便携安鸾手,窗边赏雪。 安鸾意无意道,“……儿绵懿贝勒福晋回请安,倒听她克勤郡王边儿儿。” “哦?”安鸾感兴趣极,“任克勤郡王福晋,倒ǹ拉氏侧福晋儿。想必她勤。” 安鸾便冷笑,“拉氏没什么倚仗,王福晋互支撑。” 她想抬举拉氏踩她,团怒火。 莹妃,便轻轻勾勾唇角,“必介怀。想娘娘抬举拉氏侧福晋,拉拢任克勤郡王,倒未必。” 安鸾迭声冷笑,“么?,她倒箭双雕,既拉拢任克勤郡王,又打压!” 莹妃凝安鸾,无声哂。 安鸾怎么明白,拉氏歹已她呢,什么啊。便注拉氏。 话既已份儿,莹妃便决直截,“……,便八旗秀女选看期。想让咱娘娘意,选看便又。咱选几。” 莹妃抬眸,“安侧福晋母,今届选看,姑娘?”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29章 第 2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0章 第 30 章 《琼珠碎》最章节 第30章 第 30 章 酒店特意准备豪华庭套房,卡罗决卧室柔软憩片刻。 闭目养神钟,套房门再次,接便听急促轻盈脚步声远及近。 秒,卧室房门被粗暴踹,卡罗没看清床飞。 卡罗早准备,抬便接住: “替波尔索名贵药材,弄坏怎么办?么野蛮——咳咳!救命,想掐死啊?!” 艾莉丝已卡罗身情狰狞,双手死死掐住。 卡罗手,没料艾莉丝么狠,呼吸窒,话半被呛轻。 艾莉丝抢占先,卡罗很难挣。 无论卡罗怎么求饶,怒极辣椒置若罔闻,肯放手。 “。。。。。。放手,。。。袭xiong!” 卡罗只咸猪手迅速向艾莉丝胸窜,艾莉丝迅速松卡罗,双手护。 卡罗负般口呼吸,随即又嬉皮笑脸嘲讽道: “哈哈,早跟别跟斗!” 艾莉丝扯扯嘴角,继瞳孔收缩,锐利目光向卡罗射。 嬉笑卡罗记“场强震慑”毫无防备,渐渐声息,昏睡。 “别跟姑斗!” 艾莉丝余怒未消,牙切齿道。 ,艾莉丝瞥见卡罗衣袖遮掩绷带,又软。 回想言语,难惹怒爽朗伙,总休,难安静沉眠么讨厌。。。。。。 似乎想看更仔细般,艾莉丝渐渐凑近,端详卡罗算俊逸容。 距只15公左右,卡罗突只眼,情玩味: “想干嘛偷偷?” “!!!” 艾莉丝没想卡罗居么快清醒,再暧昧距离,让她脸瞬红辣椒,身仰。 艾莉丝 卡罗想素冷艳美女害,别番风景。 ,卡罗气念场,快速提升。 硬吃艾莉丝“场强震慑”,美女“”休克。 但负效果,卡罗脑袋昏沉,注意,除艾莉丝嬉笑情。 卡罗没精,艾莉丝。 羞怒,艾莉丝随手抄枕头,死死盖住卡罗脸,嘴歇斯底喊道: “忘掉!告诉什么!” “唔、唔!” 卡罗感觉气,玩笑。 ,卡罗击,转眼宽敞扭打交,第破局者伴随尖细沙哑嗓音卧室门口: “卡罗,艾莉丝,干——” 史莱克咧咧推门入,话半,却楞门口。 看纠缠男女,竟难组织效措辞。 史莱克随流,驻足立马转身离,留句: “打扰继续,。” 艾莉丝吃味,朝卧室门口急切辩白道: “史莱克——” 艾莉丝完,边传盖德阵哄笑,看,艾莉丝情纠结,懊恼脸,措。 “既赶紧给状况怎么看强迫吧?” 卡罗适补刀,脸怜兮兮,却乐支。 艾莉丝死瞪卡罗眼,急匆匆床离。 卡罗被撕扯邹巴巴衬衫,客厅,艾莉丝红玩味目光,兀离卡罗最远角落。 卡罗苦笑: “盖德哥,路没遇麻烦吧?” 波尔史莱克矜持戒备坐姿,盖德则悠闲躺靠扶手雕饰。 卡罗问, 轻松回答: “没恭恭敬敬,卡罗啊。” 比波尔史莱克,盖德迫显突兀。 光卡罗,连艾莉丝被盖德给惊。 “哈哈~”卡**笑声,谦虚回,“盖德长辈脉,ǹ驻军长官交情,。” 虽概猜卡罗显赫世,但卡罗太明白,许双信任足。 听卡罗回答,盖德立刻笑身,拍肩膀,诚恳道: “亏卡罗兄弟打掩护,仰仗,接。” 向脸皮厚卡罗听完受宠若惊,信任啊! 保留,盖德却哨卡给足信任。 潮澎湃,卡罗番豪言壮语: “放吧,位。ǹ接触,但。既结伴辜负信任。” 视扫视周,艾莉丝倚靠,翘郎腿,戴太阳帽并将帽檐压很低,没声。 波尔史莱克则受感染,绷硬身躯舒缓。 卡罗指望几句话彻底放盖德做什么抬手看,已午五该准备呢。想,卡罗始认真做安排: “五左右驻军总宴,毕竟礼尚往希望休整,轻举妄。” “套房房足够,设施齐任何需叫服务,牢记身份,话,。” ,盖德率先打手势: “放吧,添麻烦谨言慎。” “哥!” 卡罗感慨盖德通情达ǹ扳手腕式握手。 ,门铃响,音频接通,波隆恭敬声音传: “卡罗少爷,军营边已准备完毕,静候您莅临,官特请示。” “15, 楼广场候。” 尽管卡罗直收敛紧,但候,隐约夹杂霸气。 随,卡罗便回卧室始整装。 待几,盖德简直。 再次站气质优雅海蓝西装革履男。 刘海规则倒梳向,并型剂。 衣领敞,领口镶嵌几颗闪光铆钉,笔挺西裤完美衬托身材修长。 看常态却英气逼冰块脸,艾莉丝才感觉,,眼始终么陌否认,变卡罗却另类,让艾莉丝几眼。 “帅啊!卡罗。”波尔首先诚恳拇指。 “啧啧,果靠衣装,气质。”史莱克接话。 “哈哈,卡罗兄弟呀。”盖德衷赞叹。 卡罗做派模仿鲁伊,但毕竟骨严肃刻板几句话,嬉笑脑勺,干笑声。 “换身皮果模狗。” 艾莉丝扬巴,眼神氤氲讽刺。 盖德笑声戛止,谁没料艾莉丝么煞风景话。看冷战并没顿“床戏”结束啊。 卡罗口气,再看挑衅女孩,随口句:“拜托。” 待卡罗离,除艾莉丝坐仰头闭目沉思,觑,知该怎么劝。 最盖德打破沉默: “妹,差,卡罗兄弟又没做错什么,情绪泄给。” 艾莉丝依旧闭目养神,脑袋别向边,无声盖德**。 盖德苦笑,,史莱克却: “盖德,刚才什么阻止跟随员打听卡罗?” 盖德止史莱克,波尔充满疑问。 波尔卡罗身份先安排般,无论士兵服务,甚至酒店谨言慎透露卡罗情报。 ,除卡罗世显 赫,具情况知。 “笨蛋,身份卡罗少爷员,询问情况吗?招致怀疑。” 盖德振振词。 “官军眼皮住酒店,卡罗回,咱被瞬网打尽啊。”史莱克担忧道,“卡罗戏精,万早计划堪设想。” 盖德乐意色训斥道: “话?伙伴信任哪保证再追究卡罗身世吗?卡罗靠,吗!?” 盖德,史莱克么被唬住,驳道: “知隐瞒背景,光提防?承认目伙伴,但看军恭敬态,再看身手,千丝万缕联系。” 史莱克顿顿,补充道: “盖德,知道卡罗,毕竟匪帮啊,卡罗又普通富级官员,身份立,防。” 史莱克言句句,盖德领袖,怎明白,但考虑。 盖德准备,艾莉丝却像般猛睁眼,翻身站战具,向众宣布: “立刻离!”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30章 第 3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1章 第 31 章 《琼珠碎》最章节 第31章 第 31 章 “呵呵……,咋继续跑?。” 看持刀矗立赵世勋,蒙阴恻恻声。 “废话,爷爷刚才没趁手伙,否则早活劈!” “呦呵……嘴挺毒啊。……老错,今赏给尸!” ,蒙欺身,冰冷刀锋直奔赵世勋。 没丝毫犹豫,赵世勋深吸口气,立刻举刀迎漆黑零星**,展死活。 刀光剑影式交手没久,蒙轻松眉头却慢慢。 显,赵世勋预料! 莽夫搏,虽看似凶狠,但威胁却真交手几回,蒙便始隐隐。 赵世勋手武器,邵老爷放置武器架刀,邵德芳练习武器。 邵德芳赵世勋师门,赵世勋邵德芳练武兵器更手。 单刀,清代腰刀,虽轻便锋利,但却难承受连续击。 赵世勋看清顾疲劳断抢攻,招架击。 交手几,蒙持刀右手已被震虎口麻,挥刀赵世勋道,蒙余,便硬拼几刀。 金铁交击,蒙腰刀被赵世勋几道巨豁口,赵世勋抢攻距几步距离,交手虽段落,但却依,没丝毫放松警惕,皆持刀怒视。 赵世勋双手持刀胸,手,边拼命口喘粗气。阵玩命抢攻,让感觉差没累。蒙功夫,让赵世勋震撼,任凭己怎么抢攻,却皆解。 “……货真抗啊……,累死老……。” 赵世勋暗暗候,蒙看似静,但 气弟弟责问候,靠坐墙角邵德芳忽她。 捂己依脑袋,邵德芳看,眼神。 “轩啊……,美姬即将。她倒干什么最清楚步,想苛责什么,只希望……。明白吗?” “父……孩儿明白……。” …… “老爷!老爷您没吧?” 候,邵护院头头李金刚带,火急火燎。 看李金刚,邵德芳赶忙强撑。 “李金刚……什么情况?” “回老爷,袭击西厢房打枪呢。” “袭击者?” “具清楚,听**,五六吧!” …… “五六……?” “回老爷,护院调回县城商号嘛,今府护院……。” 听李金刚话,邵德芳才想调走……。 女儿,邵德芳防止女儿没死消息走漏,遂将府护院县城。 袭击者赐良今,邵德芳知道计,尽快收拾掉袭击者,赶紧让赵世勋带邵梦茹离。 否则伪军便衣队甚至麻烦呢。 想,邵德芳随挣扎书房,将挂金刀取。 “女儿,弟弟留,千万! 李金刚!跟随老夫,灭!” ……未完待续,感谢书友支持。感谢张票票!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31章 第 3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2章 第 32 章 。 咻! 伸手挥,枚魔魂果飞,被陈玄接住。 “只比招算什么输赢,火羽城见!” 裴雨倒爽快,阴冷笑,便带黑鲨界域浩浩荡荡离。 “师兄厉害,黑鲨界域争,。” “师兄厉害,裴雨屁敢放乖乖将魔魂果送。” 轩云界立刻围,恭喜陈玄,眉神色兴奋已。尤柳云,眉眼笑,枚魔魂果总算。 虽稀世争宝,价值万枚星元丹柳云笔财富。 比兴奋,陈玄倒冷静,淡淡道:“招罢,裴雨,若,胜负难,至斩杀,几乎没任何。” “师兄,魔魂果……”柳云见陈玄迟迟笑脸,口。 陈玄若思,道:“已拥渡劫资格,魔魂果淬炼肉身凝练真元,凶险暗伤,候渡劫麻烦。” 柳云知晓,交换。 陈玄顿顿,笑道:“猎杀妖兽收获倒枚魔魂果何,给林云吧,半步最需火羽城,收获。” 柳云惊,万没料,师兄魔魂果送给林云。 “狗屎运”掌握通灵剑意,晋升魄,论论潜ǹ比。 陈玄既口,柳云认。 “林云兄,魔魂果吧。” 眼见陈玄将异果递,林云迟疑片刻,枚魔魂果品错,林云仅仅只兼修门剑诀,若果将真元淬炼番,倍。 “林兄,轩云界印象何?品造级功,若愿意追随轩云界,穆炎师兄。”陈玄瞧见林云接异果,立刻笑眯眯道。 林云苦笑,轩云界底蕴错,并没追随意思。 吃软吃硬,么送。” “界域怕?” 林云疑惑道。  秦风色凝头道:“比较晚,没最初段血战,界域顶尖妖孽。谁信服界域,服,咋办,疯狂杀戮界域凶名。”  “烽煞界域师兄,逊色轩云界穆炎,运气差场血战兄弟,远走雷火城偏安偶,否则谁愿意金、木、、火、土,星耀!” 提及往,秦风显伤感,话语颇悲凉。 林云震撼已,,看己想象深许。 “苍龙榜界域妖孽,火羽城,否则真任何活路。即便此,谨慎,千万界域翘楚冲突,涯海角难逃死。。” 秦风叮嘱林云番,回忆界域手段,神色抹惊恐。 林云沉吟语,话倒。 若界域翘楚杀,倒见识番,帮杀神恐怖。 夜深静。 林云附近,寻处僻静,便手炼枚魔魂果。 果被给吞,瞬便狂暴无比黑色魔煞,横冲直撞。眨眼林云黑色魔煞便弥漫角落没,五脏六腑、血液、脉、骨骼、肌肉。 轰! 旋即,黑色魔煞火焰,熊熊燃烧。 林云浑身痛苦无比,块精铁淬炼。呼吸,林云感受身真元,肉眼迅速凝练,青霄神树紫鸢花瓣接受精雕细琢般打磨。 ,苍龙战蠢蠢欲,紫龙纹爆啪啦光。早已巅峰圆满苍龙九变,隐隐,似乎步。  林云已,魔魂果处,倍!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32章 第 3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3章 第 33 章 《琼珠碎》最章节 第33章 第 33 章 固守壤府,必须确保江万无失,壤府屏障,故此李氏朝鲜宣祖昭敬郡王河城君:李昖,任命李氏朝鲜均馆:韩寅,〈诸道巡察受任何,独率领安西道江边士兵千余江布。 并且布勤王召令。 尚州牧、忠州牧,,李氏朝鲜军队丧失殆尽,护伴李氏朝鲜郡王厅」兼司仆、禁卫、羽林卫,支郡王殿卫队,逃散半。 故此勤王诏令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李洸、李氏朝鲜州府防御:郭嵘、李氏朝鲜罗州牧助防将:李诗,,率领道(罗左右道)兵马万。 李氏朝鲜忠清左道巡察:尹先觉、李氏朝鲜清州府防御:李沃、率领道(忠清左右道)兵马勤王护李氏朝鲜尚庆右道巡察:金睟,简直光杆司令,手士兵被倭军打完又或者逃跑,目军官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李氏朝鲜罗左道军节:李舜臣,知遇恩,且拥兵万却无勤王意,只李氏朝鲜郡王屡勤王诏令,无奈才硬头皮兵。 但忠清右道公州牧京畿右道汉城府王京失守消息,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放弃秘密令让名军官手持传令牌,骑快马,边跑边喊道“朝鲜语:罢阵,罢阵!” 瞬李氏朝鲜勤王军队涣散,谩骂声、诅咒声,耳,痛斥李巡察道“朝鲜语:尔无意勤王,徒劳辈,何号令颠倒?” 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罗右道州府罗右道怕死痛恨。 名叫白光彦忠清右道泰安郡氏,勇猛无比,且疾恶仇,皆惮见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李洸,打伤守卫并痛斥道“朝鲜语:君父播越,则臣职,固挺身赴难,公手握退缩,何意乎?” 话毕白光彦利剑,怒目视,准备手刃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利剑寒光闪闪,让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神,惊慌失措道“朝鲜语:吾未深思耳,此惟公指挥!” 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情急耍弄无耻诡计,兵权交给白光彦,做李氏朝鲜光州牧助防将。 白光彦意,先锋,招聚散亡州郡县军。 但罗左右道散荡,没敢响李氏朝鲜光州牧助防将:白光彦,号召。 仅李氏朝鲜罗右道州府府尹:敬命,令厚、次厚,众联ǹ僧兵北勤王,共抗击倭寇,毕竟尚庆右道星州牧秀才:郭再佑,身穿红袍组织军,屡次令幕府第七军僧侣名:安寺惠琼,战败顺利罗左道,激励李氏朝鲜王**倭军抗战。 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李洸,领兵万,李氏朝鲜罗州牧:李庆福,卫将、李氏朝鲜罗州牧助防将:李诗,先锋。 李氏朝鲜州府防御:郭嵘,则负责领兵马万,李氏朝鲜光州牧:权栗,卫将、李氏朝鲜光州牧助防将:白光彦,先锋,共总兵万余,驰赴京畿右道汉城府王京救援,准备收复失。 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罗右道益山郡龙安县渡锦江,沿忠清右道林川郡、温阳郡,带北军,李氏朝鲜州府防御罗右道州府,沿砺山入忠清右道公州牧北稷山。 首先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命令,李氏朝鲜州府防御攻京畿左道竹山护府龙仁县敌,道。 龙仁县位王京南,门户。 负责李氏朝鲜光州牧,又位很见识统将,驱逐倭寇任,告诫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道“朝鲜语:倭贼已尽占险,势难仰攻,今尔师驰援,存亡,举,务必持图万ǹ敌争锋,徒伤神威。” 建议直渡祖江,京畿左道原府北逼临津江,稳固西路势,确保粮道畅通,先占据养精蓄锐,待朝廷命令,。 但怎奈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刚愎此看。 随李氏朝鲜州府防御派遣先锋李氏朝鲜光州牧助防将,探路,回报告道“朝鲜语:道路狭窄,树林茂密,。” 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却故意颇怒色,又ǹ露刃仇,便遂挟嫌,假违抗军令罪,杖打责罚李氏朝鲜光州牧助防将。 令军士死手,打李氏朝鲜光州牧助防将皮肉绽,几乎死牙坚持李氏朝鲜光州牧助防将,则愤怒道“朝鲜语:吾宁倭贼手!” 罢白光彦剧痛,身裹创伤,并辞李氏朝鲜光州牧助防将职,独,但已至此李氏朝鲜州府防御兵。 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让李氏朝鲜罗州牧助防将助。 此次防守龙仁县倭军首领~幕府第军播磨龙野城城务少辅:胁坂安治,臣:幕府胁坂左兵卫、幕府渡边七右卫门,总兵五六百,倭军龙仁县城北斗门修筑垒,防御坚固。 5月15,白光彦组织僧兵,联李氏朝鲜罗州牧助防将率众,逼近倭军北斗门堡垒胡乱射箭。 见倭军较少,轻敌意,色,随军李氏朝鲜光州牧劝诫俩,谨慎,轻举妄,再战迟。 白光彦、李氏朝鲜罗州牧助防将,却求战切,李氏朝鲜光州牧耳边风,继续率军北斗门垒倭军依旧坚守,白光彦、李氏朝鲜罗州牧助防将屡次仰攻均无战果。 酉刻,苦战李氏朝鲜军队疲惫堪,狡猾倭军见状趁偷袭拔刀呼,并倾巢,吓李氏朝鲜士兵望风披靡,只顾逃命。 倭军乘势**,白光彦、李氏朝鲜罗州牧助防将:李诗,仓皇逃走,被倭军追刀**,李氏朝鲜士兵士气泄,再无斗志始军涣散。 ,倭军山谷张旗,冲杀倭军士兵,手东瀛太刀飞舞,直奔李氏朝鲜士兵让李氏朝鲜士兵远远望,无惊胆战立即溃散,山崩潮退般,无遏止。 帅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李洸,身边李氏朝鲜罗左道观察黜陟:王景祚,拔配刀斩杀退却士卒,但兵败山倒,溃逃李氏朝鲜兵甚至裹挟李氏朝鲜罗左道观察黜陟没命逃回罗右道州府。 接倭军紧追舍,李氏朝鲜士兵抛弃辎器械,夺命走,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州府、李氏朝鲜尚庆右道巡察:金睟,则逃向尚庆右道,只李氏朝鲜光州牧退罗右道光州牧。 「龙仁县战」,罗左右道、尚庆左右道路兵马众,竟被五六百名倭军杀丢魂失魄,溃军!落叶迅风,古今未!此壬辰卫战争战,李氏朝鲜士兵战斗弱,斑。 5月19,李氏朝鲜罗左道军节:李舜臣,京畿右道汉城府王京失守,及郡王殿北迁消息痛哭流涕,立刻军撤回位罗左道军营驻扎。 安西道壤府李氏朝鲜宣祖昭敬郡王河城君:李昖,知〈玉浦峪海战〉捷报,马将李氏朝鲜罗左道军节:李舜臣,官阶提升〔嘉善夫〕。 5月23路幕府规军(约3百)参ǹ包围安西道壤府战役,则跟随幕府第军左副将:西长,攻打壤府南黄海左右道瑞兴郡、凤山郡、黄州郡、郡,区。 知幕府倭寇股军队追击安西道壤府,李氏朝鲜郡王再次**北,决往更远5月27,幕府第军右副将:藤清、幕府第军福冈:黑田长军队攻陷安西道壤府,安土桃山幕府马岛:宗智,率先带队抵达咸镜南道江边,至此李氏朝鲜「京」既;汉城府王京、城府、壤府,纷纷俱失,几乎达亡。 紧接李氏朝鲜郡王殿,负责拦住倭寇追击,让李氏朝鲜庶长临海君:李珒、庶六君:李??,往东咸镜北道镜城护府招兵抗击勤王。 接倭军紧追舍,李氏朝鲜士兵抛弃辎器械,夺命走,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州府、李氏朝鲜尚庆右道巡察:金睟,则逃向尚庆右道,只李氏朝鲜光州牧退罗右道光州牧。 「龙仁县战」,罗左右道、尚庆左右道路兵马众,竟被五六百名倭军杀丢魂失魄,溃军!落叶迅风,古今未!此壬辰卫战争战,李氏朝鲜士兵战斗弱,斑。 5月19,李氏朝鲜罗左道军节:李舜臣,京畿右道汉城府王京失守,及郡王殿北迁消息痛哭流涕,立刻军撤回位罗左道军营驻扎。 安西道壤府李氏朝鲜宣祖昭敬郡王河城君:李昖,知〈玉浦峪海战〉捷报,马将李氏朝鲜罗左道军节:李舜臣,官阶提升〔嘉善夫〕。 5月23路幕府规军(约3百)参ǹ包围安西道壤府战役,则跟随幕府第军左副将:西长,攻打壤府南黄海左右道瑞兴郡、凤山郡、黄州郡、郡,区。 知幕府倭寇股军队追击安西道壤府,李氏朝鲜郡王再次**北,决往更远5月27,幕府第军右副将:藤清、幕府第军福冈:黑田长军队攻陷安西道壤府,安土桃山幕府马岛:宗智,率先带队抵达咸镜南道江边,至此李氏朝鲜「京」既;汉城府王京、城府、壤府,纷纷俱失,几乎达亡。 紧接李氏朝鲜郡王殿,负责拦住倭寇追击,让李氏朝鲜庶长临海君:李珒、庶六君:李??,往东咸镜北道镜城护府招兵抗击勤王。 接倭军紧追舍,李氏朝鲜士兵抛弃辎器械,夺命走,李氏朝鲜罗左道巡察州府、李氏朝鲜尚庆右道巡察:金睟,则逃向尚庆右道,只李氏朝鲜光州牧退罗右道光州牧。 「龙仁县战」,罗左右道、尚庆左右道路兵马众,竟被五六百名倭军杀丢魂失魄,溃军!落叶迅风,古今未!此壬辰卫战争战,李氏朝鲜士兵战斗弱,斑。 5月19,李氏朝鲜罗左道军节:李舜臣,京畿右道汉城府王京失守,及郡王殿北迁消息痛哭流涕,立刻军撤回位罗左道军营驻扎。 安西道壤府李氏朝鲜宣祖昭敬郡王河城君:李昖,知〈玉浦峪海战〉捷报,马将李氏朝鲜罗左道军节:李舜臣,官阶提升〔嘉善夫〕。 5月23路幕府规军(约3百)参ǹ包围安西道壤府战役,则跟随幕府第军左副将:西长,攻打壤府南黄海左右道瑞兴郡、凤山郡、黄州郡、郡,区。 知幕府倭寇股军队追击安西道壤府,李氏朝鲜郡王再次**北,决往更远5月27,幕府第军右副将:藤清、幕府第军福冈:黑田长军队攻陷安西道壤府,安土桃山幕府马岛:宗智,率先带队抵达咸镜南道江边,至此李氏朝鲜「京」既;汉城府王京、城府、壤府,纷纷俱失,几乎达亡。 紧接李氏朝鲜郡王殿,负责拦住倭寇追击,让李氏朝鲜庶长临海君:李珒、庶六君:李??,往东咸镜北道镜城护府招兵抗击勤王。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33章 第 3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4章 第 34 章 《琼珠碎》最章节 第34章 第 34 章 永恒虚空、西象限。 战场局势,衍惨烈壮烈情怀。 刀—— 扭转局势、扳劣势、迎希望。 刀,堪称承载寰田疆域。 否斩,诸知道,想,尽皆选择。 即刀空希望落,无怨无悔。 “哈哈!” 苍佥朽狂笑,疯狂ǹ双太始轰。 “死死死!” 弥月凄吼,无命光柱朽躯,披头散,宛凄惨暴虐女鬼哀嚎。 精致无瑕花容,扭曲狰狞。 温眼眸,残戾恐怖。 轰轰轰! 太始仙,被弥月轰杀仙目颤抖,流血泪: “弥!月!” 根据计算析,仪态雍容贵、气质温雅柔朽弥月,根此狰狞情况。 “什么!” 太始仙音回荡休。 诸朽燃绪澎湃,忘却朽存尊贵,忘却永恒命。 帧帧流逝。 虚空扭曲振荡。 第帧——永恒虚空,白衣逸。 第帧——身躯泛纯白光芒,己身宙殒刀。 第帧——纯白光芒收敛、界极具凝聚,记宙殒刀,崩杀撞斩。 守见光明。 终刀降临。 隐隐白芒,昭昭域凝视浩瀚光域,抵抗轰杀太始。 光禺朽,太始。 “左臂粉碎。” “右臂已残。” “,仍存道身躯” 微笑,撞斩闪烁老爸文道、老妈陈蓉、林暖暖音容笑貌,淡淡轻呢。 “回。” “没谁伤害,回。” 铿锵锵锵锵! 道白色刀芒,仅,吞吐灏灏烈烈、恢恢鸿鸿,撞斩! 宙殒刀,须凝聚界。 但。 离斩 劈,ǹ持拿斩劈,岂提并论? 双臂残缺,却道身躯。 承载即持拿。 撞杀即斩劈。 哐哐哐哐哐! 界无穷无尽翻滚迸,甚至堪承受激烈振荡,许界崩溃。 空则剧烈疯狂汲取催,脑海则感悟巍峨巨树,摇摇欲溃。 神则破解竭尽施展运转,道道神秘玄奥韵味,融入。 尽皆宙殒刀。 —— 刀杀太始仙,半步宇宙级、界,只。 真神则破解,及破灭威、**威隐隐斥融抹神秘玄妙。 若太始仙,防御,根抵挡神则破解。 但。 即太始仙攻杀防御融汇,抵挡抹神秘玄妙特质。 直至腔泣血咆哮,才恍觉。 许远远超任何修想象,预想。 极战场。 “光禺!吾!且住手!” “停!停!” 声声仙音,振荡流转光域道道仙道攻杀,轰杀、砸撞浩瀚光域直接光禺。 轰轰轰! 光禺朽,。 “光禺!” 红仓仙目绽放仙,仙燃烧幽邃维。 莫名,红仓仙念仙,尽皆战栗颤抖,仙道殒落感,宛亿万针、扎头。 “光禺!” 红仓怒吼声。 耀金仙流转,身翅膀豁舒张,光域疯狂倾泻太始仙。 “噗嗤。” 声莫名音,响彻光域。 太始仙目闪,登展耀太始仙,试图撕裂光禺朽身封禁光域。 “受伤!” “立即——” 道道仙音传递。 骤抹灏灏皓皓、鸿鸿烈烈微弱渺茫纯白光芒,冉冉升,划破虚空,凝固光。 “!”灰誊低吼声。 即刀芒再微弱,太始仙敢放松忽视。 。 仙者计算策略寰田疆域者身,似乎失准确。 仿佛,容、无言喻东西,影响什么? 究竟什么!? 红仓望周遭光芒世界,感知隐隐升微弱刀芒,彻底疯狂癫狂。 “弃吾仙道!燃吾仙!” 幽幽深深、耀耀金金太始仙,轰炸裂崩散,倾泻无尽无。 “噗噗嗤!” 身光域光禺朽,身受创。 七亿始,未受光禺,极限,承担极限。 受伤。 轰轰轰轰轰! 光域覆盖禁绝,依死死太始燃烧仙攻杀及红仓燃烧仙倾泻攻杀。 ǹ余太始仙尽皆疯狂。 若光禺太始,殒落位乃至位,局势衡将被彻底打破。 太始凝结太始仙阵破碎,纵横无忌、睥睨无敌光禺朽,将彻底湛耀光芒。 将宣判—— 太始仙殒落! “啊啊啊!弥月!朽!永恒命!何必何必啊啊!”太始仙嘶吼。 “呵呵。” 弥月嘶哑喉咙,露抹笑容。 明媚盎笑容,裂纹脸庞,颇狰狞恐怖,丑陋惨厉。 “,何必走呢。” 弥月朽呢喃,嘶哑声音,蕴含熊熊皓烈,无命光柱继续燃烧。 “,看哦。”弥月头弥漫味道。 希望味道。 幸福滋味。 苍佥身空域,道道逸散永恒虚空,畅快淋漓嘶吼咆哮。 “!斩太始!” 苍箔东眼睛血红,滔滔烈焰炸裂:“朽,甘愿铺路,请杀太始。” 极战场。 “。”光禺朽微笑。 “ 。”道微弱刀芒,传递低吟。 隆隆隆隆隆! 光域豁道缝隙。 红仓仙目顿闪耀无穷仙此刻,切计算策略已失效,再仙道情绪,红仓根未曾察觉—— 裂缝抹纯白。 虽渺茫,却浩瀚。 铿锵锵锵锵! 撞斩太始仙红仓! 道灏灏烈烈、恢恢鸿鸿、渺渺茫茫微弱纯白刀芒,隐隐露目光,斩劈仓皇逃离红仓仙躯。 轰轰轰轰轰! 光域瞬收敛,光禺放弃位太始仙,记极具凝聚、极坍缩映杀光,照耀红仓。 宙殒刀,携抵挡,斩劈红仓浩瀚仙河流。 隆隆隆! 浩瀚仙河被劈撞斩红仓太始仙,纯白刀芒愈微弱,却坚烈烈,仿佛泣血咆哮。 “呵呵,刀,威减弱。” 红仓仙目闪。 冰寒无穷仙芒砰弥漫,双手蕴含焚烧,瞬,直直拢,碾压宙殒刀。 嘭! 宙殒刀,被红仓掌**央。 伴随红仓冷漠仙目,声声咔擦喀嚓声音,清脆朗,荡漾周遭永恒虚空。 喀嚓! 宙殒刀碎裂! 嘭嗤! 胸腔被碾压粉末! 红仓双手瞬无尽无焚烧仙阻挡势,碾碎身躯。 胸腔粉。 脖颈破碎。 “死。” 红仓碾死。 忽——皓皓茫茫、凝聚坍缩至极映杀光,崩裂质,映照红仓太始仙。 嘣! 嘣!嘣! 红仓仙目凝固,太始仙躯瞬泯灭崩溃,太始仙躯瞬融解堙粉,焚烧腾腾太始仙,停滞凝固。 噹噹噹。 太始仙红仓,殒落。 “。” 光禺朽手掌拂破碎身躯,光芒流转道防御保卫永恒,围绕包裹晕厥。 “接 ——交!给!!” 光禺狰狞咆哮!战燃烧! 太始凝聚仙阵破碎苍穹已再无任何仙,抵挡疯狂爆光禺! 耀耀耀! 光禺记光芒映杀,光流纵横无尽虚空、光芒**毁灭切,映杀急速逃离灰袍灰芒太始仙! “灰誊!” 为您提供大神 倾巳 的《琼珠碎》最快更新 第34章 第 3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