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是个娇气包》
1. 第1章
九月气爽秋高,栀子开末,桂花正盛,风里带着馥郁的香味。
这节气里四处都是踏秋赏景的富贵闲人,官道上总可见着来往的轩敞车马,好不热闹。
不过今朝道上却是少了大半出行游人,只因时逢午年,今日为三年一试的乡试正科放榜之日。
凡家中有下场读书人者,皆去等放榜了,还有心思外出游玩的人家甚少。
“这回二郎表哥指定能上榜。听姨母说表哥的文章好些回被夫子贴在书院外头的告栏上,供那些个读书人阅览呢。”
“表哥读书刻苦,这既占了才学,又还勤奋,没有不中的道理。”
官道上,两个小哥儿正结伴往进城的方向去。
“等表哥中了举,回去只怕就要向你们家提亲了吧,往后我可得改口唤你表嫂了,你可得关照一二表弟呀。”
纪桃榆走在官道上,尚且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昨儿夜里点灯看医书看得有些晚了,今早一大早便被路过家门口的余家哥儿叫上一道进城。
他不太爱出门,素日两人其实也未有太多交情,只是同村偶尔碰见打个照面,原本也是不欲出来的。
不过今天桂榜昭告,想着有熟识之人下了场,他娘也明里暗里的催他去瞧瞧,这才和余家哥儿结伴进城。
快晚秋了,晨风吹过来他觉得有点冷,轻轻用手捂了捂脸方才感受到些暖意。
桃榆本是一直静默着走路不曾开口,安静听着余家哥儿说谈,但听其越说越大胆,什么嫁人,表夫郎的话听得他双颊生红,实在忍不住打断道:
“婚事只是长辈们说笑的,还没影的事儿,夏哥儿慎言。”
“不是打小定了亲么,村里人谁不晓得这桩亲的,眼下都到了年纪,自是要把成亲的事情拿上来说啦,害臊什么。”
说着,余家小哥儿用手肘戳了纪桃榆一下:“怎的了,莫不是你后悔不想嫁给二郎表哥不成?”
纪桃榆听这话神色微凝,他一个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弱秧子哥儿,能说上当龄的秀才为夫,旁人都眼热的不行,哪里轮得到他后悔不想嫁的。
纪桃榆小时候个子长得就比同龄的哥儿慢。
同龄哥儿会走了,他才会爬;同龄哥儿说话都会说整句了,他才会清晰的喊爹娘。
幼时家里人还以为生了个傻孩子,忧心的不行。不过好在是大点了没有什么智力缺憾,反倒是读书认字学东西都很快,爹娘才稍有安慰。
可惜脑子虽没问题,但身子差确是钉在铁板上的事儿。
儿时白乎乎的倒是招人疼,可瘦瘦小小的总跟只小羊羔一样,怎么喂都养不胖。
一点轻微的磕着碰着便是没破皮都要哭,三伏天里刮个风下把雨,稍有不慎也得着凉受寒,从小就娇气的不行。
好些次没个留神便是重病一场,若不是家里阿祖是大夫,就医及时,哪里能长到这个年纪。
阿祖说他身上有弱症,生来感官就异于常人。
比寻常人更容易生病,也比寻常人更怕疼,需得比常人多出十二分的精神顾好自己。
纪桃榆自知得了这么一副身子骨儿,便跟着他阿祖学着些医术,也替他爹娘省下些麻烦。
可惜家里就他这么个哥儿,生他这般弱气,爹娘未觉拖累反倒是心中愧疚,更是费心照料周全。
纪爹是个有些谋算的人,早早便给自家哥儿做了打算,瞧中了村里一户人家的小子,与之定了娃娃亲。
这些年资助着尤家小子读书科考,倒是未曾枉费一番心血,尤家二郎年纪轻轻已经中了秀才,今年又下场乡试,前程一片明朗。
家里都盼着尤二郎此次乡试蟾宫折桂,届时把婚事一办,桃榆下半辈子也便有所依傍了。
见桃榆没有说话,余家哥儿笃定一般又道:“也是噢,你生的这么好看,城里总有高门大户人家想求你的。”
“桃哥儿哪里听来的话。”
这些年来,城里的确有见色起意的纨绔子弟或是老富商遣过人来想把纪桃榆要去,但都不是想着什么正经婚娶,只不过想高价买个玩物罢了。
他爹娘十分避讳这些人,这也是他的痛处,不知余家哥儿是心直口快还是有意揶揄。
正当纪桃榆想借问驳斥时,身后却先传来了一阵浑重的铁蹄声。
两人回头,只见坦阔平整的黄泥官道上,一匹目光炯炯的黑马提着步子从道上踏来。
马虽走的慢,甚至都不曾跑起来,但纪桃榆瞧着那么高大的牲畜要从旁经过,还是下意识的拉着余家哥儿后退了几步避开些。
黑马膛宽股齐,毛发油亮,行走之间有一股未经过度驯化的野性。
纪桃榆认不得马匹好坏,只觉得这马比他平素见着的都要俊些,且哼哧的鼻息也让他觉得比以往见过的马更唬人。
官道上好些衣饰考究之人听到动静,乍见此马都忍不住伸颈观看。
临近城门,路上不乏见过世面的贵人,皆顿行竞相观马,纪桃榆见此情形猜测这定然不是寻常之物。
倒也不怪连富贵之人都看稀罕。
南方养马地寡,西北疆域一带常年战火,马匹多供做军队物资,南边自是鲜见好货。
有此好马未曾在珍禽异兽的宝阁中,反倒是行于道间,确是引人注目。
“那人瞧着好生凶悍啊。”
纪桃榆见身侧的余家哥儿抓着他的胳膊往他背后躲去,低声嘀咕了一句。
他转头顺着高大的马身上移了些目光。
黑马背上正劈腿坐着个身着麻布短襟的男子,肩上有块不知是被风吹斜了还是系的随意的黑色素帔,遮挡了小半上身,整个人颇有一股边沙之气。
这番衣着打扮倒不见得是什么富贵大人物,倒更像是南北闯荡之人。
男子体格高健,曲夹在马腹的两腿过于挺长,缰绳松散的缠在手掌间,好似控制马的不是缰绳,而是他的双腿。
一双三白眼未有神色的端视前方,危压逼迫人的气势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南方男儿体修七尺已足夸诩,此男子虽是居于马背之上,但体修绝不亚八尺之余。
纪桃榆因身子不好的缘故,出门识人不多,还是头一次见着比村里腱子肉高鼓,走路呈大八字脚的屠户气势还高的人。
好在是那人明知在受诸多目光打量,却视若无睹的继续往前去,若是横眼过来,纪桃榆觉着只怕会好一场心惊肉跳。
富贵之人虽是眼热于骏马,却也不敢兀自差人上前讨问,只怕冒犯于人无端惹出些事祸来。
只得白白看着男子骑着那匹好马在晨风之中远去。
“咱们这一带真是少见这体格的人,要是站人堆儿里也得冒出大半个头来。生得又怪吓人的,谁嫁他半夜睡眼朦胧的看上一眼还不得丢了半条命去。”
余家哥儿见着马走远了又蹿了出来,对着远去的人一通叨叨。
“还得是表哥那般气质儒雅,说话温言细语的读书人才好。”
纪桃榆微微抿了抿唇,单以外相来看,这人确实气势太高,看起来也太凶了。
可世间之人,哪里是单浅显的外相就能评判个长短的。
“看这架势说不定还是个兵莽子,听闻西北的仗总算是打完了,不少受征前去战场还侥幸活着的兵将都在返乡。你想在那疆场上过活的,哪个不是狠角色,以后遇见还是得躲着些。”
纪桃榆却道:“若真是返乡的沙场将士理应敬重才是,若无他们保卫国土,如何来我们的太平日子。”
“得了吧,打了那么些年,还不是照样打输了,朝廷赔地又赔钱。闹得我们年年赋税见涨,再这样下去日子都没法过了。”
纪桃榆凝起眉头:“胜败也不是一方之责,赋税是朝廷的决定,和士兵无关。”
“唉,我其实也说不通这些国家大事,都是表哥告诉我的,他是读书人总是对天下大事比我们知晓得快许多。”
“你身子不好不常出来不晓得,我比你来城里的时候多,近来在城里遇见过好几回返乡的士兵。”
纪桃榆眉心微动,他也没问是谁告诉他这些的,这余家哥儿却是说什么都带着尤家二郎。
一口一个表哥叫得亲热,好似十分熟悉时时有来往一般,不由得叫他深看了人一眼。
可脸上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虽是如此,桃榆心里却也对这人有了些数。
不过余家哥儿和尤二郎到底顶着一层亲戚关系,自己今下和尤二郎反倒是没有清楚的名分,也不好开口直言说什么。
想着往后还是与这人少来往为上。
纪桃榆便自断了话头:“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步子吧。”
两人虽然赶早进城,到州府外的布榜台时,还是已经挤满了前来看榜的人。
其间不乏书生家眷仆役,以及跑腿讨喜的差人。
纪桃榆个头不高,垫着脚看了两眼,试图能够看见尤二郎,可惜人太多,别说是尤二郎了,就是红榜也瞧不见。
左右窜动的余家哥儿格外振奋。
“我看见衙差过来了,桃榆,我们快挤进去吧!”
“我们这个头挤进去,当心被踩到。”
纪桃榆连忙叫住人,历年不是没有发生过踩踏。
“不碍事。”
余家哥儿抓住纪桃榆的手腕,拽着人就往前去:“我们绕河边走就是了。”
纪桃榆还未应答,手腕被拉着扯得他发疼,只能被迫抬起步子跟上去。
“夏哥儿当心些!”
余家哥儿却是充耳不闻,往布榜台外的河栏处贴着走。
一边是攒动的人群,一边是看不到底的小河,桃榆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夏哥儿,我们不急一时看榜的,等榜出来了自就晓得结果了。”
“那得什么时候了,就得过去第一眼就瞧见才是好。”
桃榆腿有些发软,前头忽然传来敲锣的声音,衙役唱了一声:“布榜!”
他深凝了一口气,人群攒动起来没得回头,只能快些走过去。
然而他方才提快步子,余家哥儿却顿住了脚直勾勾的望着他,疏忽间好似心横了起来。
不等他反应,拉着他腕子的手疏忽使力,竟一把将他朝着河水一边甩开。
桃榆脚下不稳,耳边还余着“衙役有序看榜,勿要拥挤”的话,随后身子突然悬空,接着耳朵便泡进了九月的青绿河水之中。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咚的水声淹没在了看榜的喧哗中,并未太引起人的注意。
纪桃榆只瞧见余家哥儿趴在栏前看了他一眼,旋即便被涌动的人群不知推攘去了哪里。
他惊惧之余,四面八方的水像是密不透风的布一般罩过来,把人紧紧的裹住,素日里清瘦的身体也不复轻盈,反倒是变得格外沉重一般,不住的往下沉。
口鼻间很快就入了水,呛进咽喉之中难受得无法呼气,且水不断的在注入。
恐惧笼罩下,他使劲的挥着水,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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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2章
衙差将赤色喜庆的桂榜张贴开来,人群喧嚷着往前涌动前去观榜,一时间掩盖过了河里人跃动呼救的声音。
即便是有人发觉了,却也被后头的人挤着被迫往前走。
倒是临河对岸的一间茶肆上,独坐的男子早觑见有人落了水,可惜却并未理会。
他腿开膝式坐在凭栏可观小桥流水的位置上,解了黑色素帔置于一头,提起描了青花的茶壶倒了杯秋茶,送到嘴边尝了一口。
同洲吃用精细,喝个茶也风雅,比之西北寥寥上的大陶碗苦茶一碗闷下去解渴,他手里装不得多少茶水的细杯喝得实在是个闲字。
北域战事五月休,大军六月回朝,霍戍辞军后七月一路下南下。
走走停停,从酷暑行到了秋时,转眼近乎两个月的时间,总算是到了世人口中白墙黛瓦,山明水秀的同洲。
江南流水潺潺,不绝穿引于城中宽街小巷。
夹岸龙楼凤阁,桂殿兰宫,商楼驿舍鳞次栉比,行商坐贾如过江之鲫。
男子衣着富丽腰佩美玉,女子髻上缀有珠光宝气的发饰,无论是景还是人,皆然使外来游客目不暇接。
袍泽诚不欺他,江南富庶繁荣,是顶好的地方。
霍戍一连喝了三杯茶,清淡的茶香萦绕在嘴间,方才解了些渴,解渴虽慢,但却是有股清香。
此番胜景江南州城中,不觉神魂飘荡。作为一个外乡人,属实很难愿意挪动屁股下水弄一身湿。
然而霍戍放下茶杯时,余光扫到前头河里的人竟还在扑腾,自未能上河,也无人施救。
他不免蹙起眉。
江南人生于水乡,合该熟识水性才是,不想也有这般旱鸭子。
青天白日,若是在州府门口闹市的河里淹死人,还真是个笑话。
看着人已经在往下沉了,霍戍眸子微动。
绿水浮花的河面上忽的水花溅起,一道黑影跃入了水间。
他到底还是没坐等看这场笑话。
河里的人像是根飘荡无依的水草,水往哪里推,他便只能往哪里走。
霍戍单手捞住了“水草”,须臾重新浮出了水面。
水流如注,霍戍扫了眼裤脚不免皱眉,松了些手欲把人放下。
然而手松了他夹在腰侧的人非但没有顺势下去,反而还攥紧了他的袖子。
在水里挣扎了半晌的纪桃榆早便脱了力,又受了惊吓,这般被人救起,潜意识的朝人靠去,尚且还未从落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霍戍不由得低头扫了一眼像是黏在了他身上的人,这才发觉捞起来的竟还是个小哥儿。
这哥儿打湿了的衣袖贴在手腕上,露出的一截腕子像没有见过日色,白得跟润泽的玉一般。
瞧人侧着脸埋在他胸口,头发淌水,身体也止不住的发颤,像是数九寒冬里躲在角落怕人的小猫。
他胸口起伏了下,到底是没直接松手把人丢地上,转而架着人抬腿往台阶上去。
行走间,肢体曲折起伏相触,他发觉依靠着他的人不仅轻,还软得跟团发得有些过了的面一样。
霍戍眸光微闪,袍泽诚不欺他,同洲真的有柔弱无骨的小哥儿!
但真碰到这么软的东西,他后背却有些僵直,自己铁手无情惯了,只怕不留神把人夹岔了气。
霍戍凝着些神把人带了上去,阶梯走到尽头,他站在茶肆转角上,方才吐了两个字:“下来?”
这话简短的有些刻薄,落进耳朵里很没有人情味,纪桃榆方才从惊恐之中回过些神来。
口鼻间还有呛水,他感官本就比常人更敏感,此番感受下,咽喉难受得让他有些难以自抑。
他胸口起伏得很快,气喘得急,颤着身体抬头,举眸便对上了三面留白,黑色瞳孔比寻常人小的一双眼睛。
这般眸子不怒自威,甚至于有些凶恶,桃榆顿时两眼一黑差点没喘上气来,立马清醒了许多。
霍戍瞧见怀里面颊白皙的好像轻轻触碰就会留下红痕的小哥儿,眼尾红了一片,杏眸里蓄了水花。
他当即愣了愣,哭……了?
这些年不乏遇到过求饶告命的,被吓尿不能自理的,但无疑皆是能劈骨剔肉的刀架在脖子上时才有的反应。
还是头一朝一句话就把人吓哭的,他双臂僵直,有些不知所以。
霍戍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怀里的人,小哥儿似乎更加慌乱,连忙撑着身体,惊惶之中扶着他的手臂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然则双脚踩稳地时,腿又明显的颤了一下,吧唧一声摔到了地上。
“……”
霍戍紧抿着唇,怎么会有这么弱的人。
不会是想讹他吧?
不过很快霍戍便打消了这个想法,这小哥儿看起来明眸白玉一般,肤脂细腻,养得像是一阵寒冽些的风都不曾吹过。
若是寻常人家,即便宠爱,却也没有这般家境来养,为此属实没必要讹他一个在西北边域风吹日晒,看起来如而立之年一样的落魄老男人。
闹市上人来人往,桂榜张布,手脚快的人已经看过了榜四处告喜了。
眼见着河边站着两个湿透了的人,不乏有看热闹的将目光扫了过来。
霍戍余光中看见有个小哥儿急惶惶的朝着这边跑过来,他道:“你同伴来了。”
纪桃榆此时已经喘息困难,感觉身体里全是水堵住了他正常的呼吸。
身子又冷,使他止不住颤抖。
虽满身不适,但他明确的知道方才就是余家哥儿有意推他进水的,即便不知他是想见他在闹市出丑还是想治他于死地,不知还打着什么主意,总之当下最好还是避着此人:
“他、他不是我同伴,就是他推我进水里的。”
纪桃榆喘着气说完,他攥紧了手微垂下头,想要撑起身来,身体却像一团水放多了的面,已经黏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也从未像此刻一样无助于自己这么一副身体。
正直心里局促至极之时,忽而却有什么盖在了他软烂了一样的身体上,他瞧见一截黑色素帔撒落在了地上。
桃榆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人,心里反倒是好过了些。他眼里含着泪,颤抖着道了一声:“多、多谢义士。”
霍戍原本是想走,但听其一言,又改了主意。
看着不过堪堪能遮挡住他上半身的素帔落在小哥儿身上,竟几乎能将他整个都给裹起来。
他蹙起眉,伸手把裹着的人重新夹了起来。
“你家在哪儿?”
比之接受陌生男子送回去和一身湿透的在闹市要死不活受人围观,纪桃榆还是选择了前者。
“小、小西街,贞路巷的,黄济医馆。”
霍戍未再多言,拎着人一甩长腿上了他的马,同茶肆的伙计问了路,旋即驱马前去。
绕着道小跑前来的余夏看着纪桃榆已经预料中的被人捞起,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只是想桃榆在闹市里出个丑,可没想真要他有个三长两短。
可却是不想捞他起来的人竟还把他给带走了!
余夏本是追了几步,然则马上的人睥睨目光觑了他一眼,他后背无声冒出些冷汗,步子也潜意识的顿了下来。
那人…那人竟好似是今天在官道上撞见那个凶恶相貌的男子,便是没记住脸,却也记得那匹黑马。
余夏心里咕咕直跳,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桃榆低头掩着脸,把自己藏在了素帔里,虽是有人好奇观看,好在却也看不到人和脸。
他昏昏沉沉的只受了会儿颠簸,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才撑着身体松开了掩遮着他的素帔,露出了苍白的面颊来。
“这是怎的了!”
霍戍远看见挂着黄济医馆招牌的地方,来往间有不少人。
他慢慢停下马匹还是惊了几个看诊的老弱,马儿的声音引得柜台前正在写方子的老大夫注意。
黄引生听到马儿的哼哧甩头声,以为又有纨绔沿街闹马,不满举头间,竟瞧着个身形伟岸之人搂着个素帔裹着的人进来。
他连忙放下笔过去,就见着露出脸来的哥儿,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快快进来。”
黄引生连忙从男子怀里把纪桃榆扶了过来,一摸就是双冰冷的手和湿透的袖子,他没多问,先把人扶着去了后室里。
“黄芪,快去拿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药童小哥儿听到声音连忙应了一句,安抚了两句铺子里的病人,匆匆的去了后院儿。
霍戍好似听到小哥儿虚弱的唤了一声阿祖,随后便进了屋子里,他收回目光扫了医馆两眼,一派医药陈设。
见那老大夫对小哥儿十分关切的模样,想来是疼惜他的自家人了。
既家里人就是大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霍戍思及此,折身即准备离去。
“义士!”
身后却传来声音:“且慢。”
黄引生出来连忙叫住了霍戍:“多谢义士出手,救了我外孙一命,湿了您衣裳,不妨去后院换上一身吧。”
霍戍看了一眼衣裤,江南天气湿润,不似西北风沙干燥,衣物很快就能干。
这么湿着一身招摇过市确实不便,于是应了一声,自拿了包袱随着人去后院。
医馆前头陈设平平,铺面看起来并算不得大,不想从铺门后头进去竟豁然开朗,还有一处大院儿。
院子里放着好些簸箕晾晒药草,在木架层层叠上,总数不低四五十个簸箕。
往前还有厨灶,旁侧是房间。
这是典型的前铺后屋的一体陈设,很便于坐贾生意。
霍戍想这哥儿家里还真有点家底,不过听大夫所说好似这里是他外祖家。
他未有要刺探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哥儿的家境,没打算多问,自进了屋子换了身衣裳便出来了。
门口却有个药童模样的人等着:“义士,您且稍坐片刻喝口茶,小童升了火把您的衣服给烤干,如此以便装带。”
霍戍想着也是,便把换下的衣物给了药童。
他阔步出去,黄引生已经在院子里亲自给泡好了茶:“义士快请坐。”
霍戍拱了拱手,见着那小哥儿还没出来,还是问了一句:“小哥儿怎么样?”
“我那小外孙打小身子便不好,孱弱于常人,方才听他说了事情经过,今日若不是义士舍身相救,那可便凶多吉少了。而下已经给他吃了药睡下了,不能亲自出来答谢义士,还望勿要见怪。”
“无妨,顺手的事情。”
黄引生感激不已,道:“多谢义士,敢问义士高姓大名,还请多留些时候,医馆里备些寒食义士吃个便饭,也当我一片答谢之心。”
“在下霍戍,大夫无需多礼,我此番另有他事,不便多留。”
霍戍顺道问了一句:“大夫可知明浔村在何处?”
黄引生闻言挑起眉:“沿官道行二十里,转入小路再有个二三里便到了。”
看着霍戍一股外乡人的派头,早年间他在外游历,没少见过南北之人,估摸霍戍是从北方来的。
既人家热血心肠相助,他没有不周到的理由,道:“不知霍义士是何事由,可便透露。我那小孙便是明浔人士,女婿恰好是村上里正,或许可帮上义士一二。”
霍戍眉心一动:“我是来寻人了事的。”
“那再巧不过,义士如若不急,不妨在此处将歇一晚,明日我送小孙回村,义士一同前往,我也好同女婿交代两句义士寻人之事。”
霍戍顿了顿,人生地不熟的寻个人确也不易,他一副外乡人的面孔,且面相不善,许多村野乡地排外忌惮,许是更难找人。
片刻后,他道:“也好,如此便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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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3章
午时,医馆里给霍戍单准备了些饭菜,馆里人来人往的忙得没个空闲,坐堂的大夫就黄引生一个,外在有个年长的配药师傅和一个招呼病患的药童。
黄引生看诊写方子空不出手来,还得要看顾纪桃榆,便独只霍戍一个人先吃饭。
饭菜摆在客间贴着窗的四方桌上,由七八个手掌心大小的描花碟子盛着,一水儿的蓝色描刻,显然是成套的。
碟子比之西北的大陶盆碗就显得有些小气了。可小虽小,但样式却多,一眼望进去四方桌被填了个满,看着十分丰盛。
霍戍在北境也有见到这样的描花碗碟,只是在校尉或者是将军的营帐里。素日也不见使,若有文官进营,方才会请出这些器具。
这般器具易碎,在北境价值不菲,为此用的人并不多。
不过江南盛产这些物件儿,在同州做的精致些的描花碗碟价格也并不高。
药童把客窗推开,桌子立时敞亮了起来,外头正对着一处小天井,此时几株小白菊已经提前开了。
亮光落在桌上,也把饭菜烘得更有些滋味。
这还是霍戍到同洲来的第一顿。
桌面置有三道肉食:一碟子两三寸长的整鱼,一碗炙羊肉,外在一碗鸭货;另有两道时令小菜,莲藕丁,脆笋,除此还有一盆叫不出名字的汤。
他看着食盒是从外头拿进来的,想是黄引生特地叫的酒楼。
药童布好菜后便出去了,霍戍没客气,兀自举筷吃上一回军营里将军才有待遇吃上一桌的江南小菜。
风卷残云以后,霍戍直觉来对了地方。
江南菜式丰富精细,爽口开胃,就是他糙惯了吃起来像牛嚼牡丹。
午后,霍戍在屋里歇息了会儿后便坐不住。
这头四处有水,他打了些去医馆的马厩里给自己的马刷洗了一通。
马厩里就只一头驴,是黄引生平素去拉药材用的,若非大家大户,寻常人家也养不起多少大牲口,价格贵,又得费心照料。
他闲来无事,把自己的黑马刷的干净油亮以后,顺道也给毛驴刷洗了一通。
同洲流水潺潺,流溪无断绝,时间也好似变慢了一样。
霍戍洗了马,又去外头逛了一通,听城里的人热切的议论着谁谁谁又中了榜,好福气云云。
街上不分时间段的热闹着。
他溜达了一圈日色西沉了才返回黄济医馆。
忙碌了一整日,药童可算是挂了打烊的牌子,正在一块块的合着木板门。
黄引生紧着眉头和配药师傅正站在门口。
“口信儿带去了没?”
“已经让村里跑牛车的师傅带回去话了,就说桃哥儿来医馆里帮忙,累着了歇息一晚,明儿一早就回去。”
黄引生背着手点点头:“好,这么说也省得他爹娘着急上火不放心,到时候夜深了还来城里。眼看着秋收这阵子村里事多如牛毛,什么都要里正盯着跑着。”
配药师傅应了一声。
“方才我去看了桃哥儿一眼,烧已经退了,就是还说难受。”
黄引生想起先前窝在床上一身滚烫的哥儿,心里就是一阵焦心,拉着一张脸道:“这么大个孩子了,竟还贪玩儿去河边上,多危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得了。”
配药师傅笑了一声:“今儿秋闱放榜,桃哥儿自是要去看一眼的,哪里是贪玩儿。哥儿的性子是再好不过的了,您还不知么。”
说起这个,黄引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竟给忙糊涂了,忘了这一茬。”
说着却又叹了口气:“上不上的在秋闱场上就已经定下了,又何必急于一时晓得结果。”
“尤家那孩子人才倒是出众,只不过一门心思的在读书上,旁的不见得好。我总觉着那孩子心思不简单,奈何小桃子他爹娘中意的紧。”
“别说里正和蔓菁了,就是放眼整个笠朝谁人能不看重读书人,您便是疼桃哥儿才如此忧虑,可咱里正眼光毒辣,尤家二郎头回下场便中了!”
配药师傅一脸喜意:“往后就是举人老爷了,桃哥儿虽然身子弱,可却是有福气的。”
黄引生闻言脸上由担忧转为惊诧:“果真么?”
“黄芪去看的榜单,红纸黑字上写着呢,错不了!”
“尤家二郎既有这个本事,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话音刚落,黄引生便见着走来的人,他止住了话头,转道:“霍义士回来了,正说准备夜饭。”
霍戍不晓得两人说谈了什么,不过看着黄引生心情好似不错,他微微颔首依言先进了门去。
这当儿后院的灶台上已经起了火,炊烟袅袅,想来是要自备晚食。
晚间出门之人皆归返,一般都是一家人最齐的时候,为此便习成了晚食为一日中最丰盛的一餐。
铺子打烊了,也有了时间烧菜。
“黄芪哥哥,我好想吃东安子鸡。”
“你身子现在这么虚弱,不能吃那么辛辣的吃食。我已经给你煮了粥,等身子养好了下回再吃吧。”
“我也不常来阿祖这儿过夜,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
霍戍方才到屋门口,就听到灶厨那头传来的声音,他觑了一眼,听着声音像是那小哥儿的。
他放轻了步子往前去了几步。
灶间锅炉雾气腾腾,火也烧得哄哄作响。
今天送饭的药童正在灶台前切菜,灶下的矮凳上则圈着团毛茸茸的身影。
头上盖着斗篷帽子,瞧不见神色,只有一双手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手肘撑在腿上掌心烤着火。
“下回你要过来我午时也烧饭。”
“医馆白日里忙,哪有时间能烧饭的。”
“我的哥儿,要是今日给你吃了子鸡,黄大夫还不得把我赶出去。”
太阳落山以后确实不如白日暖和,却也不至于还要烤火。
霍戍挑了下眉,看来真的病得不轻,不过胃口倒是不错,还知道缠人要吃东安子鸡。
他未惊动人,折身回了屋去。
霍戍在屋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袱,预备每天赶早出发。
正把他今天换下的衣裤半折半塞进包袱,门口先响起了敲门声。
他眉心微动,起身前去拉开门,平视出去头一眼竟还没瞧见人。
放低了视线,这才看见门口立着一顶毛绒绒的斗篷。
“这个,披帔,还给义士。”
叠得整齐的披风捧到了眼前,霍戍未动声色,垂下眸子看着微颔着脑袋不好意思看他的小哥儿。
哥儿见他没收,又轻轻抬高了一些给递过来。
霍戍瞧着披帔上还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小盒子,道:“这是什么?”
“多谢义士今日救我性命,又还不折辛劳送我回来。我一介小哥儿无以回报,这是自制的一些跌打损伤外用的药膏药水,想借此答谢义士高义。”
于从小所受的礼数教导,其实他不该再和不识得的陌生男子接触;但于情,他救了自己还送回来,自己合该亲自同人道谢一声才是。
为此他听说人没走还住在院子里,便从床上爬起来收拾了一下,把他的素帔给整理了出来,就等着人回来物归原主。
“还望义士不要嫌弃。”
霍戍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哥儿穿了一件搪瓷色挡风马甲在寻常薄厚的秋衣外头,又还带了个冬日用的毛边斗篷。
整个人都罩在里头,只露出了一张不大的脸,好像过冬了似的。
而下他脸上还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当是先前发热烧的,现在尚未完全消退,瞧着整个人都像是热烘烘的。
声音也不如白日那般清明了,沙哑了不少。
白软包子一下子变成了寿桃。
“黄大夫已经谢过,你不必再做深谢。”
霍戍伸手把素帔接了过来,话是这么说,却还是连带把盒子也接下了。
这些外用药他确实用得着,倒是有点心。
他好像有些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惯于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
纪桃榆觉得这人身上大有一股旁人死活与我何干的气势,能救他还能问出这样的话已经足够让他惊讶了。
他认真的回答道: “回来烧了一阵,吃了药又睡了这么些时辰,已经好多了。”
霍戍见他现在的模样也不甚多好,犹可知先时是多么不适。
看人这么受折磨,他心里竟然浮出一丝歉悔,早知他有弱症,见他落水自己便第一时间下水捞起来了。
纪桃榆见霍戍没有开口,拢了拢捂着自己的斗篷,轻声道:“那我便不打扰了。”
话毕,桃榆缩在了斗篷里准备溜走,临到门口,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声音。
“对了,你叫什么?”
纪桃榆步子一顿,他犹豫了一下,欲要应答,却又想起尤家二郎来。
今天榜单没瞧上还险些丢了小命,他当时那般狼狈模样,不论尤二郎中与不中,都不便再前去道喜或是宽慰了。
不过他方才退了烧,脑子清醒些时黄芪告诉他尤二郎不仅上了榜,且名次还不错,他身体虽然不适,心中却也高兴一场。
他和尤二郎的婚事不是什么秘密,自打知事起他娘和爹就同他说过一二,且尤二郎待他也还不错,偶时还会送他些书本小物件儿,两人虽说不上情意绵绵,但彼此心里头对婚事也都有数。
如今两人皆到了能成亲的年纪,且他爹早就谋计着此次尤二郎上榜便要把这桩婚事张罗开了,读书人家最重礼仪,他被个陌生男人从水里救起本就不可张扬,更不好叫人晓得了他的名字。
纪桃榆不失礼的转过身,却还是颔着脑袋:“小哥儿福气薄,也不是什么好名字,恐叫义士笑话。受施恩之人名讳无足挂齿,倒是当知义士高姓大名才是。”
霍戍站在门栏处,静静的看着纪桃榆,瞧起来弱秧子一个,倒是伶牙俐齿的很。
他未再言语,折身径直回了屋。
纪桃榆听见啪的关门声,他仰起头,瞧着紧闭的屋门,不由得愣了愣。
生、生气了?
他捏住了衣角,那,那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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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4章
翌日,霍戍惯例起了个早,开了半边窗子,风里吹进来一阵湿漉漉的桂花味道。
他探头看了一眼窗外,雾气浓浓,有些看不太真切院子里的一景一物。
这个时候的天已经有了些冷意,不过习惯了北域早晚相差甚大的气温,这点凉意倒是算不得什么。
简单吃了早食,霍戍牵着马出去,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套好的驴车。
一团圆滚滚的身影抓着驴车把手,正够着条小短腿儿想爬进驴车里,费力的爬了好几下,人都给扑腾热了总算才钻进去。
较着劲儿也没说自给垫个小杌子。
人比昨天晚上看到的时候裹得还要厚了一层,看着又大团了些。
在秋日里当真别树一帜。
霍戍不轻易发笑,但也忍不住偏头摸了下高挺冰凉的鼻尖。
“霍义士,走吧。”
在前头的黄引生检查完缰绳,扭头同霍戍道了一声。
霍戍放下手微点了下头,旋即翻身上了马。
秋日晨风徐徐,吹得车帘子簌簌作响,时不时还翻飞开来。
黄家这辆驴车有些年头了,修修补补的,总是不如刚做时那般好使。
窝在驴车里的纪桃榆原本还有点发热,但被风吹了两下就又冷了,伸手想要把帘子给摁住,省得再吹风进来。
他身子靠近车窗,却扫见随风半敞的车窗外有个圆滚健壮的马屁股,长顺的马尾在行走之中甩出了悠闲的弧度。
纪桃榆怔了一下,他少有见到马匹,乡野村舍间即便有牲口协助耕种,多也是牛驴骡子,纯正的马匹只有城里的显贵才有。
他身子不好,去城里也多是待在医馆里帮阿祖拾腾药草,就是见到马儿也是远远的看上一眼,鲜少有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这匹黑马矫健俊气,实属是漂亮,他感觉近在咫尺的马鲜活的好似有一种热度,让他心跳得有些快。
“想骑马?”
纪桃榆听到声音,倏然抬起眸子,他那救命恩人直挺着腰板矗在马背上,那双怪吓人的三白眼不知什么时候看了过来。
桃榆缩着脖颈连忙摇了摇头。
家里的驴和牛他尚且不敢骑,小时候他爹把他抱在牛背上给吓哭了,受他娘好一顿数落,他哪里敢骑看起来便很烈的马。
霍戍瞧见小哥儿藏在斗篷里的面颊已经大概恢复了正常的肤色,只是气色不大好,有点像是雨水侵泡得有点褪色而处于半透明的梨花瓣。
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看着他不停摆头,三角的斗篷罩着跟粽子在动一样。
他没说话,回过头继续慢悠悠的遛着马,只是散挂在他手里的缰绳绷紧了一截,黑马的步子便更慢了一些。
车帘子前的马屁股忽然变成了铁劲一样的腰,纪桃榆见状抿了下唇,先收回了失礼的眼睛,接着默默放下了帘子。
霍戍觑见紧合着将两人隔开的车窗帘,眉头不着痕迹的动了一下。
纪桃榆靠在车里,怀里抱着个塞满了碎布条的小枕头,肩膀正好将要翻起来的车帘子给压住。
驴车摇摇晃晃的,他想着再打个盹儿好了,昨儿夜里气温低,他有点反复低烧也没如何睡好,累得黄芪哥照顾了他一晚上。
靠着枕头左眯了会儿,右眯了会儿,却是又睡不着。
驴车里密不透风,待得越久,吐息多了越闷,他到底还是重新把帘子揭开了些。
然骑着马那人还镶在窗外。
纪桃榆想着在官道上碰见这人的情形,心中好奇,低喃了一声:“义士是北方人么?”
霍戍正走马观花的扫着同州城景,在繁杂的早食摊子的吆喝声中,他听到了身侧一声明显异于这些粗嘎的软音。
不过他不偏头也没侧目。
“嗯。”
纪桃榆眸子上挑,有些惊讶自己声音那么小,在嘈杂声里他竟也听得清,只是也真冷肃啊。
“听阿祖说义士要寻人,此次南下是特地来寻人的?”
“没来过南方,也顺道看看。”
“同州有不少吃的玩的,义士寻到了人以后尽可好好逛逛。”
“嗯。”
又来了。
纪桃榆眨了眨眼睛,看着头都没有偏一下的男子,有些好奇他要找的是什么人,既是他们村的,说不准还知道一些讯息。
不过见其好似并不太喜欢搭理人的样子,还是不打算多嘴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天惹人生气了,现在也还见着气。
纪桃榆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叫纪桃榆。”
霍戍闻言忽而转头,四目相对,纪桃榆心里一窒,连忙抱着小枕头遮住脸靠回了车里。
不过这次没拉帘子。
霍戍唇齿轻碰,但见着车马已经出了城,耳边已大不复城里喧杂。
他瞧了一眼前头赶着驴车的黄引生,到底还是没再开口。
驴车虽然不如跑马快,但步行到明浔村也才一个多时辰,赶车就更快了,不过半个来时辰就能到。
从官道上下去很快就进了村子,这个时节村里还在劳碌晚茬秋收的事情,车马进村道上,晨时的雾已经全部散了开,一下子视野就开阔了不少。
不过进村道以后驴车的速度就很慢了,倒不是村道窄小陡峭,其实反之村里道路还挖的挺是宽敞,行驶起来不比官道差。
实则是前来打招呼的村民不少。
“黄大夫这么早便来村子了。”
“您上回同我开的那药当真管用,我才吃一副腿脚就灵便多了。”
“黄大夫,还收不收枸杞……”
村户的热络一一落尽了霍戍眼里,他虽未动声色,却也没有人敢直接打量他。
反倒是同黄引生寒暄了一番后,车马远了才直起腰盯着霍戍的背影看,一直目送人到几丈远后才收回目光。
待着到纪家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头了。
霍戍等着驴车先驶进从中以开的高大院门中,自己翻身下马先等在后头。
他举目观凝了两眼明浔村里正的住所。
纪家房舍是典型的前院后屋陈设,但院子是以石作围墙,远见着便比寻常用木头或是泥巴糊做的院墙大气牢固的多。
进院以后是敞大的农家院子,庭中有两颗高大的樟树挺立在西处,枝干近成年人腰粗,瞧着便是有些年头了。
樟树底下用粗麻布做了个遮阴棚子,陈设了一张四方桌和椅凳,俨然就是一处纳凉歇息地。
而东处未有樟树遮阴的部分秋阳落地,正好晒些谷物,干菜和草药之类的。
东西之中是一条直通屋檐的碎石板路,一眼可以看见黑瓦覆盖的房舍。
江南一带的房舍有别于北的四合院,纪家的房舍是与城中相近的天井院。
正门进去先入一个四方天,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不一定都有屋子,但一定是四合围成一个天井的。
雨天雨水从四面的屋檐滑下,形成水柱同时往天井里流,便可见四水归堂的场景。
南方雨水多,为利于居住,这类建造乃寻常。
不过乡间也只有大姓有名望的人家才有条件修个四水归堂的天井院儿,并非是家家都能这般。
明浔村不是个小村子,村里人多热闹。
霍戍高头大马的一路过来,看见了不少农舍,虽未曾走进去观看,但光是篱笆院落和房舍建造大小,还鲜少有胜过纪家的。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黄引生在寸土寸金的同州城里的医馆尚且有模有样,且看小哥儿生得瑰姿艳逸,他娘想来也不是相貌平平之人。
如此下来,黄引生挑选的女婿自也不可能太差劲。
同州一带盛产饱读诗书的文官和名扬天下的才学之士,规矩教条也比北域一带多得多。
能在这一片村子里做上里正位置的,必定是当地家源悠长的大姓之户,若非如此,下难调动起乡里的农户,上没有什么墨水能耐与官府之人接洽。
“爹来了。”
正在灶屋里忙碌的妇人听到车轱辘的声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看见人唤了一声。
黄蔓菁在腰上的围襟上擦了擦手,迎上驴车前:“小桃子呢?”
话音刚落,纪桃榆便从驴车里探出了个脑袋来:“娘。”
黄蔓菁只瞧了桃榆一眼,眉头便立马夹了个紧:“怎的了?昨儿受寒了?”
说话间手已经覆在了桃榆的额头上。
“他在医馆里头,哪里还能寒着。”
听到院子里的声音,屋里又出来个中年男子,纪桃榆的脸轮廓和他有些相似,是谁自不必言说了。
“劳得岳丈还亲自送他回来一趟。”
纪扬宗同黄引生招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上前看桃榆,眼含精光先看见了驴车后头体修身长,面目不善的霍戍。
他几步过去,先客气同人致了个礼,接着偏头问黄引生:“这位是?”
“是哥儿的救命恩人,蔓菁,去斟些茶来,请客人坐。”
纪扬宗和黄蔓菁听到这话面色一凝,两人对视了一眼,旋即黄蔓菁先应承了黄引生的话,赶忙拉着桃榆去了灶屋一头。
虽未知事情全貌,但听了黄引生这话,纪扬宗对霍戍愈发的客气了起来,连忙引着人进屋。
霍戍没怎么开口,倒是黄引生大致的把事情经过同夫妻俩说了一遍。
“也是怕你们着急,叫人传话终归是不大妥帖,这才今天把哥儿送回来。”
黄蔓菁听得心惊肉跳:“好好的怎么就掉水里了,这孩子平素也不是那么毛躁的性子啊。”
“我就不该让他去城里看榜的,秋闱放榜人多最是闹腾。”
纪扬宗悔的拍大腿,哥儿身子弱,都不敢想落进水里怎么求生的。
家里就这么个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简直是不叫他们夫妻俩活了。
牢骚了两句,纪扬宗连忙从桌起身,他拉着黄蔓菁同霍戍深行了个礼:“多谢义士救了我儿,实乃是不知如何答谢才能感慰义士之举。”
霍戍摆了摆手,还是那套顺手救了的说辞。
纪扬宗见着霍戍说谈间,俨然不是个喜好口头圆滑之人,便没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转头对媳妇道:
“中午宰两只家禽,我早些把大牛叫回来帮着你,得好好招待霍义士才是。”
霍戍虽觉得江南家常菜味道不错,却也没忘自己的要紧事,既已经来到了村子里,这顿饭什么时候吃都可以,但寻人能早一时有消息也了他一桩心愿。
“此番前来村上并非要里正答谢,而是有事所托。”
“敢问里正村中可有一个叫赵长岁的人,年岁在二十出头,今下他的家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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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5章
纪扬宗闻言顿了顿,提着眉头把村里的人仔细的想了一圈,心中便有了结论。
不过他并没有当即说出来,而是再看了霍戍一眼。
他日日与人和田地打交道,自一眼看出霍戍并非什么平庸之辈。
村子里确实有这号人,但作为一村之长,多少还得为自乡村民考虑,就怕霍戍是来寻麻烦的。
“是有个叫长岁的,不过这年头同名同姓之人诸多,就是不知是不是义士寻的那位。”
霍戍道:“他曾赴征参军,算来当已七八年。村子里徭役之人,应当会在里正手上过文谍。”
纪扬宗见又问出了些话来,心里有了些数,试探道:“霍义士莫非与长岁是袍泽?”
霍戍应了一声。
“那是太好了!义士定然要寻的是溪上赵家的那个长岁,他一去七八年都没消息,眼见着北域战事平了,当初被征走的兵役都在陆续返乡,要么都在递信回来,这长岁一直没有动静,他家里人可急坏了,隔三差五就上这边来问有没有消息。”
黄蔓菁高兴道:“霍义士可有长岁的消息?”
霍戍眸心微敛:“他死了。”
屋里顿时一下子陷入了死寂。
“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去这么些年都没有消息,想来也是……”
纪扬宗摇着头长叹了口气:“可怜他娘日日盼着他回来。”
霍戍早已经见惯了生死,且过了最伤怀的时候,他比屋里人都要镇静得多。
“我与他曾数次一起上过战场,两年前他战死,临终前我曾答应过他若是能活到战事平歇,便来江南拜会他的父母。”
黄蔓菁暗暗抹了抹眼角,道:“无论生死,有个交待也总是好的。我这就引义士前去长岁家里。”
几人辗转就说要去赵家,黄引生要去收药材,便没随同,由着纪家夫妻俩带霍戍过去。
“阿娘,要去哪儿?”
纪桃榆端着一碟子糕点进堂屋时,发现桌前只余下几个空茶杯了,人都去了院子,看样子就是要出门。
黄蔓菁道:“我们带霍义士去溪上赵家,你就别出门闲跑了。”
桃榆闻言突突跑了过去,抬起眸子看向霍戍,试探着问道:“已经找到人了么?”
霍戍扯着缰绳,偏头看到纪桃榆已经换下了厚实的斗篷和马甲,露出了一身合帖的秋衣。
回到父母身边,秋色融融下,人也精神了些。
他扫了一眼人手里还端着的碟子,是几块四四方方的桂花糕。
看起来味道应当不错。
“嗯。”
“那不在这边吃饭了吗?”
纪桃榆举高了一点手里的碟子:“我刚做好了桂花糕。”
“不了。”
话毕,霍戍便率先扯着马出了院子。
纪桃榆愣了一下,纪爹和纪娘见着霍戍走远了,这才低声同哥儿道:
“回屋里去,爹娘就晓得招呼,快些把身子养好才是。”
纪桃榆闷闷应了一声:“噢。”
看着爹娘和霍戍都依次出了门,他跑到围墙边上往外偷瞧了两眼,看着霍戍高立的身影愈行愈远。
他心有感慨,萍水相逢却是救命之恩,也没来得及好生答谢,不晓得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碰到。
“霍义士高大威武,相貌英俊,莫非舍不得他走?”
纪桃榆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偏头见着竟然是背着手的阿祖,松了口气:“小桃子自知失礼,阿祖可别打趣我了。”
“这话是说给自家人听的,戏言。”
黄引生拿了一块桂花糕丢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他笑了起来:“你爹娘啊,把你的规矩教得太严了,谁家哥儿像你一样,事事总拿着尤二郎是读书人说事,一味的礼教圈着,活得太不自在了。”
纪桃榆上前亲昵的挽住黄引生的胳膊:“到底是阿祖见识多,心胸宽广。”
黄引生受用的点点头:“嗯,这回的桂花糕做得好,咱们回屋去再吃两块儿,等回去的时候给黄芪也捎一些。”
纪桃榆笑眯眯道:“好。”
糕点是甜的,赵家却是苦的。
溪上赵家不过是处土草棚,又还年久失修,棚顶都有些杂乱生草了。
才见纪家的敞大,相形见绌,看着实在寒酸。
沿溪的秋风吹过来经行此处也萧瑟了不少。
“里正怎么来了!”
霍戍打量间,有个老妇人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眼见是来者,心里不免咯噔了一声,却也还是连忙招呼。
“里正黄娘子快屋里坐。”
“可是为秋收赋税的事情?劳里正来回跑,我这头已经在想法子了,还望里正再缓些日子。”
赵母恭敬开门迎夫妻俩进门间,发现后头竟多出来了一张脸生的面孔。
乍然见着如此高武凶悍的人,她心下悸悸,小心甚至有些讨好的看向黄引生夫妻俩。
心中怕是今年州府户房派下来的催税官差。
“此番不是为赋税的事情所来,娘子家的情况我们都是晓得的,哪回不是尽量宽泛着赋税的时间去。”
黄蔓菁连忙先宽了一通赵母的心。
这赵家实来也是苦命,早年间赵父走街串巷为货郎时,遇了恶霸被打断了腿,家里一下子没了进项反得花钱养病。
家中穷苦,一应赵母给支撑着,眼看儿子大了能分担些家事,然松快些的日子未过两日,北域战火愈演愈烈,朝廷加大了兵役征收,赵家未有银两给儿子捐徭役,只能随军上前线。
不想这一去就再没了消息,前两年赵父也走了,儿子又没消息,独只赵母一个人日日伤心,又还得艰难过日子。
四十出头的人熬得跟五十余的老婆子一般,头巾包着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叫人瞧了都忍不得叹息一场。
黄蔓菁扶着赵母:“元娘子莫怕,这是长岁的袍泽,特地千里迢迢从北方过来拜会你的。”
她小心说了来意,同赵母介绍了霍戍。
虽是未曾提及赵长岁如何,听闻霍戍的身份,赵母眼睛里便已经包了眶泪水。
不等霍戍开口,她直言:“长岁是不是没了?”
霍戍眉头紧锁,赵母比他想象中要衰老不少,叫他开不了口说长岁已经战死。
他转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一副护膝,同赵母递了过去。
赵母迟疑着接过护膝,手掌心从膝面上抚摸过,密密的针线缝的扎实。
她旋即便激动了起来:“是长岁的,是长岁的!”
护膝边角上翘了起来,俨然是长穿而发旧了。
“这还是长岁动身入军前我给他做的,想着边寒苦地天气冷,怕他膝盖冻着老了留下毛病。”
赵母眼角含着笑,声音却已经哽咽了。
霍戍紧抿着唇,昔年他在军中时,赵长岁同他说了一番与此一模一样的话来。
“刘娘子,节哀。”
纪扬宗长叹了口气,他管着村里的大小事,自晓得赵家的不易。
同州城里消息灵通,六月里便听闻北域的战事停了,虽是战火不曾直接烧到南边来,但天下太平,百姓方才安定,得此消息也是高兴一场。
眼见这些时月不断有士兵回乡,他也留意着,盼着村里前去服兵役的人回乡,好叫一家子团聚。
只是去得多,终归回得少。
旁人听到这般消息尚且唏嘘一场,又何况是生身父母。
“是啊,凡是身子要紧,刘娘子可别伤心坏了。”
“我撑得住,其实他那么久没消息,我心里早就有了些数,这两年,总是梦见他回来。”
赵母含着泪同纪扬宗夫妻鞠了一躬:“多谢里正与黄娘子费心家里的事,秋里事务杂多,便不耽搁里正忙碌,我且同长岁的袍泽说说话儿。”
黄蔓菁与纪扬宗对视了一眼,如此也好,随后便劝慰了赵母几句,方才告辞离去。
人走后,霍戍被赵母请进了屋里。
“长岁去了这么些年,怎的也不捎封信儿回来,虽我是不识字,却也能劳烦村里的先生读上一读啊。”
赵母给霍戍倒了一碗茶,那对护膝还紧抱在怀里不肯放下。
“写过,还捎过东西。”
霍戍道:“只是军中不可随意寄送信件,能送家书的机会少。怕是南北路远,也所托非人,信使未能把信带到。”
赵母忍不住抹眼睛:“他当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虽自己这些年也过得苦累,可想着儿子在沙场上还是一阵心疼。
她看着高大威猛的霍戍,试图看出些自己儿子的影子来,只可惜两人相差悬殊,实在是从面前生有一张凶相的人身上看不出一丝自己爱笑的儿子。
但霍戍肯千里迢迢来送信物带话,说明两人情义是极好的,虽是再见不得儿子,可能见到这些年在沙场上与之有关的人,心中也是倍感安慰。
“北关那样的地方,也不晓得长岁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军中怎能不吃苦,不光是训练劳累,若是受徭役所征,便可知是家贫无所依仗的人家,被军中人欺压是常态,上阵也是举刀跑在最前线的一批。
霍戍见赵母横生白发,若是大哭一场他或许还好过一些,然则见其眼里含泪,却未曾痛哭,反而更叫人揪心。
纵然这些年在军中已经养成了三缄其口,沉默寡言的性子,想起昔年和赵长岁在军中的情义,他还是多说了几句,想借此宽慰赵母。
“我与长岁是同批入的北域军营。”
十年前,霍戍方才年满十五,他生于北域的一个小村庄,家里亦是清寒。
北域地势宽广,可惜黄沙漫天,物资贫乏,常年饱受边戎侵犯和战事之苦。
北域一带乡县的兵役猛于虎,成年男子几乎都埋在了军中。
一年几波征兵,霍戍长到这番年岁,父母俱丧,再躲不过兵役,遂入了军营。
这年,南方也征兵入北域,霍戍和赵长岁恰好分到了一个将领手下。
两人皆然新兵,年岁也不大,屡受老兵欺压,食不果腹受罚挨打是常态。
这般凶恶环境下,两人结识互助,争得一碗饭一同吃,收拾仗势欺人的老兵一个罩头一个拎棒子。
如此熬过了两年,边戎打到边关来,两人上了前线。
从血溅衣袍心惊发抖,到杀人不过头点地。
两人从最低级受人欺辱的新兵混成了有一帮兄弟的老兵,后又做了小队头子,搓磨坎坷着做上了百户……
霍戍话少,军营夜下无眠的时候,总是会听赵长岁说许多江南的吃,江南的喝,江南的美人云云……
两人曾约定,等战事结束了,就一道来江南。
“可惜两年前,沙丘之战他受了重伤,军中医药短缺,没能挺下来。”
说到此处,霍戍冷硬的脸上出现了裂痕,平缓说道这些年军中轶事的语气也凝滞了几分。
赵母听得心里阵阵发痛,眼泪就要垂下来,院子头突然砰得一声闷响,似是什么被生硬得踹倒了。
元慧茹条件反射一般脸色惨白的站了起来。
“老婆子,想的究竟是如何了?十月里可便要缴纳赋税了,今年的日子过了明年是不准备过了还是如何。”
赵母连忙出去,见着自家的栅栏门已经脱落倒在了地上,两个壮力男子抱着手从倒落的栅栏门上踩着进了院子。
“你们怎么又来了!”
男子充耳不闻,见到赵母挂在脸上的泪,反倒是乐呵道: “哟,还给哭上了?里正来说赋税的事儿了吧,这要是没钱缴赋税啊,有的哭的还在后头。”
长着对牛眼的男子道:“照我们说的,把村东那三亩地卖给我们,这不是欠债有钱还了,赋税也自不必愁了。”
赵母咬着牙关:“那三亩地最是向阳,每年亩产粮食不下于两石粮,是上好的良田,你十两银子就想买下,想都别想!地是老头子身子健全时一抔土一抔土开出来的,我不卖。”
“呵,不卖?”
牛眼男子冷笑了一声,忽而一脚踹烂了旁头的背篓:“你一个寡老婆子守着那么些地做什么,死了做墓地也用不上那么宽的地儿啊。”
与之同行的男子也得了号令一般,拾起院子里的矮脚凳子摔出去。
赵母惊叫了一声抱头躲开,矮脚凳朝着堂屋大门飞去,然则却并没有砸在门上,而是半路被一只手给拦截了下去。
两个男子见着屋里竟然矮身出来了个男人,挺拔的体高让两人不得不抬高眸子前去看人。
一瞬间对上了双带着杀气的凶恶三白眼,两人潜意识的停下了动作,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些。
男人一言不发,默默的走了过来。
直面的压迫感逐渐逼近,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直觉有些不妙。
牛眼男子后退了两步:“哟,这是有客人在啊,元娘子竟也没说一声。我们这就先不打扰元娘子招待客人了,改天再来。”
话毕,男子拔腿就想走。
然则方才转身,忽而后脊发紧,像是被什么箍住了脖颈,旋即男子便发觉自己双脚脱离了地面。
“我许你走了?”
牛眼男子背对着被那么掐着脖子提了起来,全然瞧不见背后的人的神色,只觉得此人从嘴里吐出来的字杀味之重,他也是常年闹事的惯手,自知越狠厉的话越是不多。
心里无端瘆得慌,他甩动着双腿试图挣脱,不想越是挣扎脖子上的手越紧,隐隐赶紧后脑勺都要被掀开。
男子登时虚了,连忙告饶:“误会,误会,壮士手下留情。”
霍戍不动声色,任由着男子求情示弱。
赵母见着牛眼男子僵着脖子一动不得动,晓得他在战场上是杀惯了人,只怕惯于前线的手段,不留心便把男子的脖子给拧断了。
虽是这帮人常有前来欺辱,死也罪有应得,可她却不能让霍戍惹上人命官司。
她连忙上前道:“算了,霍戍,赶他们走便是了。”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闷响,霍戍依照赵母的意思松了手,一如人摔凳子一般把人丢到了栅栏边。
牛眼男子惊魂未定,逃生意识此刻达到了顶端,连滚带爬的想跑,一只脚却踩住了他的脖子。
“你要买地?”
男子侧着身子躺在地上,脖子被踩住,这回分毫不敢动弹,他被迫看着那双没有温度的三白眼,连连道:
“不买了,不买了。我们再不来元娘子这儿扰她老人家的清净。”
霍戍面无神色:“若是再让我见到你来闹事,脖子和你分家。”
“是是是。”
牛眼男子近乎于快要哭出来,脖子上的力道让他晓得这话不是简单放得狠话那么简单。
霍戍却未松脚,他看向倒下的栅栏门。
男子赶紧道:“我立马给元娘子修好。”
与牛眼男子同行的男子见此情形,不等霍戍开口,抖着双腿把自己砸的凳子捡了起来,仔细的检查了一番:
“待会儿,待会儿我便给元娘子送来一个新的凳子,背篓,背篓也送新的。”
霍戍未置可否,看向一侧的赵母:“伯母,如此可行?”
赵母连忙点点头:“好,好。”
霍戍这才抬开了脚,男子如临大释,不敢一言,爬着过去把栅栏门给扶了起来。
两人跑前跑后把毁坏的东西收拾好,一边还小心留意着霍戍的神色,再三同赵母告歉后,又同霍戍鞠了几躬,见霍戍没有再说什么,这才屁滚尿流的跑走。
“这都是些什么人?”
赵母道:“地痞,他们瞧着谁家日子过不下去了,便要求低价把地买了去,再转手高价卖给旁人,以此赚取差价。”
“这些年家里入不敷出,他们便给盯上了,若是不卖就来打砸。”
“里正不管?”
“管,训斥也训斥了,却是屡禁不止。他们一贯欺软怕硬,专门挑着软柿子捏,到了里正跟前又耍滑卖乖,很难管理。”
话毕,赵母又道:“不过这回经你这么一教训,他们定然是再不敢来家里闹事了。”
霍戍道:“再有下回,我也不会让他们好手好脚。”
赵母面容僵硬了一下,虽知晓霍戍是帮自己,可说到底还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听闻这些打杀不免也后背有些生寒,敬畏于沙场将士之气。
“没事了,进屋吧。”
回到屋里,赵母又把那对护膝给抱在了怀里。
霍戍见状,他把包袱里的大荷包取出来推到了赵母身前:“方才还未来得及把这些东西交给伯母。”
赵母疑惑的把荷包打开,顿时露出了白花花的银元宝来。
“这些钱都是长岁攒的,他总同我说回乡以后要好好孝敬爹娘,父母苦累了一辈子,当让他们颐养天年过两天好日子。”
“原本攒的还要多些,只是这些年一有机会便托人捎回乡,却是折损在了路上。”
赵母看着两个手掌才能捧下的荷包,未觉欣喜,心中反倒是更为伤怀:
“军营艰难,他还惦念着家里。可惜了他爹没福气,没等得他的孝顺。”
言罢,她擦了擦已经有些瑟痛得红眼,这些年哭得多了,一红眼眼睛便痛得厉害,她强忍着伤怀道:
“孩子,多谢你这些年对长岁的照顾,又还从北边特地为他送了东西回来,我当真是不晓得该怎么感激才是。”
战死他乡的士兵朝廷本是有抚恤之资送到家眷手中,可惜朝中腐败,层层盘剥下来到手的屈指可数,多的是地方官吏把不多的银钱都给昧了的。
若非靠得住的同乡故友,哪里还会有东西捎回来。
看着这许多的银钱,不下一两百之数,赵母愈发觉得霍戍人品贵重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再没有初见他时的惧畏。
霍戍道:“这些年同生共死,我们早视彼此为亲兄弟,若死的是我,他定然也会为我了却身后事而奔走。伯母不必答谢多虑。”
赵母吸了吸哭腔:“好,好……”
“你一路来定然也累着了,你就去长岁的屋子歇住下,伯母去同你弄些吃的。”
霍戍本想说不必麻烦,却又被赵母一句话给说服了:
“我做些长岁以前爱吃的菜来,你试试合不合胃口,伯母的手艺虽说不得极好,村里有大小事儿做席面儿也会叫我去后厨帮忙的。”
看着妇人忙忙碌碌要前去做饭的身影,霍戍想若是自己爹娘在世,见他卸甲归来,想必也是会喜气洋洋的钱去忙碌一桌好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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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6章
霍戍带着简单的行装进了赵家靠篱笆的一间屋子,是以前赵长岁的房间。
屋子不大,很简陋的设置,桌上还有赵长岁七八年前看得杂书,是本志怪录。
霍戍把包袱放在桌上,顺手翻了两页,字少画多,确实适合只在私塾里混了两年的人看。
虽屋子已经好几年没有人住了,却是打扫的很干净,桌凳不染灰尘,屋里也没有发霉的味道,俨然是时常有打扫的。
霍戍放下书,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根银制长簪,自言道:
“如今我也算完成了你一半托付,另一半又当如何?”
午时,霍戍和赵母在堂屋里吃了顿饭。
赵母虽有心招待霍戍一顿好的,可惜这几年光景过得差,家里也没存得什么酒肉。
要临时采买也来不及,于是只能去乡邻家里买了条鱼,自又宰了家里下蛋的母鸡,烧了个鱼炖了鸡汤,外在做了点时蔬小菜,已经赶得上过年过节的丰盛。
霍戍也不挑嘴,什么都吃。
赵母反倒是没怎么动筷子,看着霍戍吃饭心中欢喜:“下午伯母去打些好酒回来,夜里太阳落下去了凉快,在院子里喝点酒舒坦。”
“不必麻烦,去城里一趟不易。”
“不麻烦,村子里就有酿酒卖的人家,用不着去城里。”
霍戍应了一声道:“伯母,你可晓得长岁的姘头是谁?”
赵母筷子一顿,乍得一听还没明白霍戍的意思:“姘头?”
旋即她笑了起来:“长岁徭役时年纪还小,都还没说亲的事情,没有你说的姘头。他啊,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干活儿最是积极。”
霍戍眉心微动,这小子还挺不老实。
“怎的了,是长岁同你说过有心上人?”
霍戍看着赵母那双肿起来的眼,如今已去十年,长岁的姘头如何了未可知,只怕说了再让人伤心。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岔开话题道:“我再吃碗饭。”
“嗳,好好,伯母给你添,米煮得多,尽管吃,你个子大,得多吃几碗才是。”
午食后,赵母准备了些香烛纸钱要去看望赵长岁他爹,赵长岁如今也总算是有了个交待,合该也告知他爹在天之灵。
霍戍也跟着过去说上柱香。
……
“桃哥儿,拔葱呢,这么早就预备晚食了么?”
日色弱些时,睡了个午觉的纪桃榆拎了个篮子去了自家地里。
今天阿祖来村子收药材,他想早点把晚饭做好,到时候黄引生也能吃个早晚食再回城里去。
看着土埂路上过来的同乡余孙氏,桃榆把手里的菜放进篮子,站起身喊了人,只不过声音比平素里要冷了几分。
“孙娘子。”
妇人却是没听出什么不妥来,自顾道:“听说黄大夫今儿来了村里,我一寻摸家里的药汤吃完了,又只得厚着面皮过来麻烦哥儿,再给我开两幅上回方子上的药。”
说着,妇人便从荷包里取钱要拿给纪桃榆。
村里不少人都晓得纪桃榆会些医术,不得空上城里,药也不太急着立刻用的时候便会托桃榆帮忙,等他去城里黄引生的医馆时顺便把药带回来。
这般帮忙代买点东西的事情常见,只不过买药村里人叫纪桃榆不单是因为他会医术,另一方面他是黄引生的外孙,从他手里拿药同乡人价格总要实惠不少。
村子里的哥儿妇人的,就更喜欢麻烦他了。
纪桃榆也心照不宣,一直都这么办。
然则这次他不等妇人把钱拿过来先说道:“两幅药,孙娘子给我二百六十文便是。”
妇人闻言手一顿:“药涨价啦?”
先时拿的一副才一百文,便是两副也才两百文,怎凭空多了六十文出来。
“价一直便是那个价,孙娘子去旁的医馆开药,价格只会比这高。”
孙娘子连忙道:“桃哥儿,这是怎么的啊?”
纪桃榆道:“先时我拿着村里乡亲的方子去医馆里拿药,念着都是同村乡邻,从不曾想要赚同乡的医药钱,药价总是最低廉,拿到市场上再低不下去的价格,想着这是同乡情谊。”
“是是是,乡亲们都晓得,大伙儿自是感恩里正一家的。”
这逢年过节,村里同乡谁家杀猪宰羊的不往纪家送一块儿肉去。
纪桃榆冷声道:“我做这些也不为着大家感恩,只求大家伙儿同村过日子和睦友善便好,偏生有人是不念同乡情义,既如此,我又何必巴巴儿热脸相向。”
再蠢也听得出这话是冲着她说的,孙娘子喊冤:“桃哥儿,这是哪里的话?”
“孙娘子素日也是温和之人,看此般也是还不知事情全貌。如此不防回去仔细问问夏哥儿是如何对待同乡的。”
纪桃榆徐徐提醒道:“还望孙娘子能问出些实话来,若是那般颠倒黑白的话反倒是不听也罢。”
“事情我尚且未曾说来让我爹娘忧心,若是孙娘子能回去劝得夏哥儿给个像样的说法,那也便罢了。若是固执己见,我这般病弱无用之人,也就只能依赖我爹娘主持公道了。”
余孙氏虽然没有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惹恼了纪桃榆,话里话外跟自家哥儿是脱不了干系了,她猜测是不是两个小哥儿闹了嘴,但纪桃榆这番话却是听的她心惊肉跳。
素来纪桃榆都柔和好说话,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冷脸,她隐隐觉得自家哥儿犯了大事。
“我这就回去问问夏哥儿,无论对错,还望桃哥儿别太动气伤了自己身体。”
余孙氏药也不买了,匆匆的折返朝着自家方向去。
纪桃榆见着人走远,偏过脑袋确定没有再回来,长长舒了口气,这才重新蹲回去拔葱。
余家哥儿害的他落水险些丢了性命,不管他是一时意气还是本来心眼子就坏,若是不受些责罚,他心里那口气都平不下去。
“口齿倒是伶俐。”
纪桃榆正想着即便没在这儿碰见孙娘子,他空了也预备自己去找她评评理。
然则背后乍然响起了说话声,狠吓了他一跳,险些跪在土里。
要是叫村里人听去了方才那席话,保不齐惹出多少是非来。
他徐徐回头,见着了张不怒自威的脸,此时正抱着双手站在高处,垂眸正看着他:“只是推你落水的是她的哥儿,你可保证亲娘能胳膊肘往外拐,替你主持公道?”
“我是不能保证,但也由此可知这家人是什么秉性。他若能来告歉认罪,我也就不节外生枝,若不肯认,那我就要让爹娘操心了,一个村子的人,天长日久总能寻着机会。”
霍戍深看了纪桃榆一眼,看着人有点迷糊还挺呆的,但却不蠢。
“倒是个方法,只是太过麻烦。你既要出气,我倒是可以帮你,他家在哪儿?”
霍戍道:“正好我的刀很久没有用了。”
纪桃榆闻言大惊失色:“杀人是要下大牢的!”
“我说要杀他了?”
纪桃榆愣了一下,接着却又听见霍戍淡淡道:“剁手便可以了。”
“那、那有什么区别!”
纪桃榆见霍戍不应话,总觉得他是真的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紧张道:“村子里安稳,不能、不能乱动刀枪。”
霍戍见小哥儿的脸都有些发白了,有些恶劣的想会不会又哭,不过显然是失算了。
“你要这样,我、我可就去报官了。”
小白菜还敢威胁他,霍戍挑起眉,真有意思。
“也罢,你不想便算了。”
纪桃榆见此长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轻声道了一句:
“竟不知义士还有听人墙角的习惯。”
“青天白日,我没捂耳的习惯。”
纪桃榆自知理亏,弱了声音:“你…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吧?”
霍戍道:“视情况而定。”
纪桃榆摸不准这模棱两可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觉得霍戍这样子的人也不是喜好去说人长短的,如此一想,倒是让他稍稍宽心了些。
“义士怎会在这儿?”
“上香。”
“是赵叔的坟?”
纪桃榆记得赵家那位瘫痪在床的乡亲前两年去世了,就埋在这一块儿,他还去赵家吃了丧葬席。
“嗯。”
“你一个人来的么?”
“伯母引我来的。”
纪桃榆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偏头四看了几眼,却又没再看到第二个人的身影。
“元娘子人呢?”
“忘带火折子,回去取了。”
“……”
纪桃榆松了口气的同时抿了抿唇,这人真是旁人问一句才答一句,一点都不愿多话。
要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都不愿意搭理了。
“那、那你事情都处理好了?”
“没。”
纪桃榆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动了,不主动问两句显得他卸磨杀驴,多问又怕刺探了隐私。
见此,他索性道了一句:“嗯,那义士尽可在村里住下,慢慢处理。”
说完,他便继续拔葱了。
霍戍看着蹲在地里的人,看着像是一团无害的卷包白菜一样。
他徐声道:“同村里人说话这么伶俐,与我说话却结结巴巴,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纪桃榆咬住下唇,是不是洪水猛兽,心里自不晓得么,一会儿要杀人,一会儿要剁手的,谁能不怕。
他默默拔着小葱,没应答。
霍戍见小哥儿不应他的调侃,转而正色道:“我想寻个人,但不知此人姓名家住何方。”
纪桃榆闻言方才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重新举头看向霍戍:“那怎能寻到,既是如此,寻他做什么?”
“给这个人一样东西。”
“那就是说有信物了。”
见霍戍应了一声,纪桃榆想着他也不是会与人闲聊的性子,既没头没脑的同他提起这事儿,想来是:“义士想让我帮着找么?”
霍戍未置可否,顿了顿。
“如果可以的话。”
纪桃榆闻言眼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些。
见此,他小声道:“那你别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帮你找。”
霍戍看着哥儿脸上试探着想讨价还价的神色,挑起眉:“我救了你,你替我找人,不相欠。”
“我替你保守秘密,另当别论。”
纪桃榆眉头叠了起来,这人先前不是还一副施恩不图报的模样么,而下竟又暗戳戳的给盘计下来了。
“那、那你要怎么样?”
霍戍慢悠悠道:“封口费。”
纪桃榆沉默了一下,小声嘀咕:“你没有钱么?还要这个。”
“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没钱不是寻常?”
纪桃榆虽知失礼,心里却也忍不住暗暗嘀咕,瞧着年纪也不小了,竟然还没攒钱,这仗打完了,以后可拿什么安家。
他抿了抿唇,为难道:“但我也没攒多少钱啊。”
霍戍眉心微扬:“那请我吃顿饭。”
纪桃榆讪讪道:“好吧,什么时候义士得空说一声,我让爹娘预备了酒菜请义士吃饭。”
霍戍道:“你爹娘请,那是答谢救你,封口得你单独请我。”
“那怎么能行!男子小哥儿有别。”
纪桃榆当即拒绝,抬起的眸子发现霍戍微凝而变得危险的神色,他连忙又敛下眉眼,躲避着霍戍鹰眼一样的打量。
“如此……我的嘴也挺松的。”
话毕,霍戍折身要走。
纪桃榆见状急道:“我虽是不能单独请义士,但可以自做些小菜,到时候装在食盒给义士,可以么?”
霍戍没回头,但也止住了步子:“你厨艺如何?”
“还可以的。”
“那便也行。”
纪桃榆吐了口气,转而想问霍戍要找的人有些什么线索,不料赵母带着火折子从旁头过来了,他便又止住了话头。
“桃哥儿摘菜呢?”
纪桃榆笑着点了点头:“阿祖来村里收药材了,我想他晚食吃了再回去。”
“桃哥儿真是好孝心。”
纪桃榆和赵母寒暄了两句。
再转头,已经不见了霍戍的身影,方才好似是并没有人来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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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7章
土坟头上已经长了些草,不过正是如此,倒是使得坟土受雨水不那么容易坍塌。
霍戍点了炷香插在了土坟头,作了个揖。
到底是山河稳固才是最好的日子,虽是故人已逝,但好歹还有一方土地用于缅怀祭奠。
不似北域铁马不歇,连亲友的坟头也被踏平了去,当地的人只能不断辗转迁徙。
他心中感慨,收回手,看着旁侧在撕纸钱,絮絮叨叨同赵父说话的赵母,忽的远处传来了一阵鞭炮声。
炮声响亮不绝,炸了好一会儿。
两人同时朝着鞭炮声响的地方望了过去,直到炮声停歇为止。
“瞧着是尤家的方向,想来是尤家二郎从城里回来了。”
赵母与有荣焉般:“咱村里读过书的儿郎也不少,论有才学的还得是尤家二郎,一路从童生考到了秀才,前儿桂榜出来,又中了举子。”
说着,赵母脸上流露出了难掩的羡慕:“他母亲这下子可熬出头来了,老早失了丈夫愣是没改嫁,一个人拉扯着一双儿女,现在二郎成了才,往后就等着享福了。”
同样都做了寡妇,她的儿子出息,然则自己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霍戍听出了些悲凄来,道:“伯母别太伤怀。”
“不妨事,我这是高兴呢。”
赵母道:“咱村子里多了个举人,尤二郎年少就有了此般功名,指不准以后做大官儿,咱同村人说来也是自得。”
村里的妇人家打发光景的趣味儿少,总是跟爱说谈些村中事。
她道:“看这势头尤家是要做席面儿宴客的,届时你同伯母一道去吃酒,这般喜事儿,主家都喜欢热闹。”
霍戍没答应也没不答应,他对村里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没什么兴趣,不过紧接着却又听赵母喜气洋洋的说道:
“桃哥儿也是个有福的。”
一直没怎么搭话的霍戍闻言冷不伶仃问了句:“刚才地里那个?”
赵母笑起来:“你见着他了?”
“嗯。”
“桃哥儿可是我们十里八乡生得最水灵的小哥儿,就是可惜了身子不好,可里正眼光好,早早就给他和尤家二郎定了亲,现在到了年纪尤二郎又中了举,便是里正舍不得哥儿也要办亲事了。”
“尤家二郎文质彬彬,桃哥儿心又好,总是照料村里乡亲,又门当户对,这是桩再好不过的亲事了,到时候做席面儿肯定气派又热闹。”
霍戍听着赵母一直没个停歇的说着村里的喜事,眼角轻跳,脸色算不得平和。
那张白玉一样的脸和清澈有点呆的眼睛从他脑子里一晃而过,霍戍抿紧了唇。
赵长岁说的倒是不错,他们江南相貌好身段佳的姑娘小哥儿一大把,可惜就是旁人下手太快,一家有女百家求。
所以在同龄男子还只晓得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的时候,他就已经懂得摘地里的春花讨姑娘小哥儿欢心了。
昔年霍戍对赵长岁的自得嗤之以鼻,如今一语不发,他抬脚而去:“我四处转转。”
赵母拿着纸钱站起身,看着不知怎的忽然远去的伟岸身影,嘱咐道:“那你早些回来,夜里伯母给你烧肉吃。”
.......
“娘,你回来了!听见没,表哥家里放了好久的鞭炮,定是他从书院里回来了!”
余孙氏方才回到家,就见着自家的哥儿收拾得鲜亮,作势要出门去。
她一把拽住人:“你上哪儿?”
“自然是去姨母家里恭贺表哥啊!这乡试三年一回,上榜之人不足百号,平素姨母待我不错,这般大喜事儿怎能不去祝贺!”
余孙氏去紧紧的抓住自家哥儿,拉着他往屋里去。
“有的是你祝贺的时间,不差这须臾。我有话同你说。”
余夏见着他娘的神色似乎有些凝重,虽是心思早飘去了尤家,却也还是跟着他娘往屋里走。
“娘,什么事儿非要现在说不可。”
进了屋,余孙氏四瞧了几眼附近没人,她将门合上。
余夏见着他娘反常的行径,不由得道:“到底咋了娘?”
“我问你,且同我说实话,不得一句隐瞒。”
孙氏一脸正色,道:“你同纪家哥儿怎么一回事?细细说明白了来。”
余夏闻言心里咯噔一声,顿时脸上的喜悦褪却而低下了些头去。
孙氏见他这幅模样,便晓得是真犯事儿了:“还不快说!”
“便是那天乡试放榜,我和纪桃榆一同去的城里,那布告栏下人多得很,他自己不当心掉进了河里。”
孙氏听得心里一惊,眸子都放大了三分。
他一把抓住自家哥儿的胳膊:“他是自己掉进去的还是你弄的,不准同娘撒谎!”
虽是心里有狡辩之词,想着说是他自己掉进去的,反正也没有人能作证是自己推的,可是见他娘凶了起来,他心里又没底,语气弱了好几分:“就、就是他自己落水的嘛。”
“还在说谎!”
孙氏大斥了一声。
余夏被吓得一个激灵,顿时眼睛也红了:“我、我也没想害他的,就是,就是想他出个丑。”
听到确有其事,孙氏又气又惊:“村里谁不晓得纪家哥儿身子弱,里正和他娘子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倒是敢把他往水里推。我打小就教你人要有良心,不可过于软弱受人欺凌,却也不能太过跋扈不讲理,如今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孙氏气极,反手给了小哥儿一巴掌。
余夏人都被打懵了,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相信这巴掌是他一向讲理的娘甩过来的。
“什么丑你要让人冲着丢性命去!”
“表哥是何等人中龙凤,纪桃榆那么一副身子骨儿还和表哥结亲,分明就是里正欺负姨母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尤氏一族又不怎么管,没有依靠存心拿捏,这才叫表哥连娶个身子健全的姑娘哥儿都没机会!”
余夏也气急了,觉得他娘胳膊肘往外拐,哭着喊道:“即便纪家是村里的大户,可现在表哥都中举了,何等荣耀!虽表哥早早没了父亲少了一重依靠,可尤家也是咱们村子里的大姓户啊,以前不管表哥一家,但现在表哥有了功名争回了气,尤家定然都会拥护着,纪桃榆他怎么匹配得上表哥!”
“糊涂,糊涂啊!”
孙氏气得胸口快速起伏,虽是气余夏不知事情全貌便自以为有理在此处叫嚷,但冷静下来立刻猜出背后肯定有人唆使,否则余夏一个小哥儿怎么会晓得这些大姓背后的事情。
至于这个唆使的人是谁,她不问都晓得是她那个好姐姐。
正是晓得是她姐姐,她才心寒的厉害。
孙氏未有辩驳村里大姓人家的事情,而是厉声道:“你让纪家哥儿出丑丢了名声,然后呢,要如何?”
没等余夏回答,孙氏道:“你姨母同你说如此两家的婚事也便有由头作毁,届时你表哥就能娶你了,是与不是?”
正中下怀,余夏脸微微一红。
“糊涂!”
孙氏骂道:“你姨母就不是个人,她怕是在二郎中秀才的时候,觉着前途无量就已经生出了悔婚的想法来。可惜纪家这些年对他们家又实在不错,这事儿不好开口,自就需要旁人帮她去办,这就盯上了你!”
“孩子,你姨母是拿你当刀子使呢!”
“怎、怎么会,那可是我的亲姨母。”
余夏迟疑道:“姨母说了,她喜欢我,想要我这样的儿媳。”
“你姨母连纪家都瞧不上,能瞧上咱们家?纪家尚且是村里的大户,咱们家算得了什么?”
“姨母说了,不是想要多好的人家,只是想有个康健的儿媳。”
孙氏嗤笑:“那纪家哥儿是不能跑还是不能跳了,不过是比常人弱些罢了,城里还时兴这般病弱之风呢。再者二郎既是中了举,难不成还需要个强壮的小哥儿姑娘回家种地?纪家哥儿是今天才弱的?你姨母若不是想要好人家,一开始怎么不说这套词了?”
余夏被她娘问得生生愣住,竟寻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你姨母打小便心高,当初家里同她说的人家其实是你爹,结果你姨母嫌弃余家穷死活不肯嫁,分明晓得你姨父身体不好,还是冲着尤家家境要嫁过去,然而没过几年你姨父便去了,留下两个孩子她一个人拉扯。你姨母当初都瞧不起余家,现在你表哥出息了还能瞧得上?”
“也是娘的错,这两年忙着你哥姐的婚事,见你总往你姨母那儿跑也没太留心。我知你喜欢二郎,可你姨母决计是不会应允的。”
孙氏叹了口气,把余夏拉到身前来:“此后,你便再别去你姨母跟前了,她支使撺掇你替她做些她不好干的事情,到时候你背了锅她倒是撇得干干净净。”
“咱们余家只是村里的小户人家,紧着裤腰带过日子,眼看你哥哥姐姐陆续成家,日子稍微好过了些,你可别再犯糊涂,你想想,要是里正记恨上咱们家,那余家在村里还有活路么?”
一套疾言厉色下来,余夏止不住哭,既哭自己先前蠢,又哭他和表哥没了指望,再有些后怕纪家攥住事情不放。
“你姨母不讲良心,往后自有她的苦果吃,咱们千万不能再牵扯到两家的事情里去了。”
孙氏整理好心续,拉着余夏道:“里正这些年对咱们家也不错,从未有过苛责和压榨,你和娘一道去一趟纪家,好生和纪家哥儿和里正赔个不是。”
“可,可,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去么。”
孙氏紧拽住人:“时下去把事情说开,即便里正发怒,那也比日日胆战心惊的怕东窗事发要强。”
余夏瑟缩了一下身子:“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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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8章
“今年秋收粮食无功无过,若是按照去年的产税,乡亲的日子尚且还能过。”
下午太阳方才落到山脊上,纪家的夜饭已经早早的烧好了。
太阳阴凉了以后,风吹来正是舒坦,一家子围在院子的树下吃饭。
纪扬宗和黄引生碰了两杯清酒,说道了几句,从今日收药材的事儿又说到了秋收。
这几年赋税见增,老百姓的日子都过得紧。
眼看着今年北方战事停了,不晓得能不能减免些赋税下来。
“不到州府户房的人下来,谁也不晓得今年的产税如何。别说是农户的产税见长,商税也是愈发了不得,城里的坐贾日日都在焦愁。”
黄引生叹了口气,这年头农户商户都难,为此更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去当官儿。
纪扬宗同黄引生倒了杯酒,道:“好在是尤二郎中了举,往后便有了免去赋税的权利,等着小桃子和尤家的婚事儿一办,咱家也就跟着沾光了。”
说到此处,纪扬宗难掩面上的喜色,而今要缴纳朝廷产税四成,近乎是一年粮食的一半了,能免去这四成,简直梦里都得乐醒。
“届时是自家女婿了,岳丈的医馆自也能庇护一二。”
黄引生闻言却是没跟着纪扬宗高兴,反而放下了筷子,看了一眼坐在黄蔓菁身侧埋着头吃饭的纪桃榆。
他同纪扬宗道:“听你的意思是想在上头来征收赋税前,把小桃子的婚事儿给办了?”
“虽是目的有些明确,可这桩婚事早就说下了,早晚都得办。”
“秋后手头宽些,本就是村里大办事的时候,也没有太多话叫乡亲们说。再者四成的产税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家里今年不缴这四成,能多上十余石粮食。亲事早些办了何乐而不为。”
黄引生吐了口气,看向还在埋着头吃饭的纪桃榆:“晓得你听着呢,说说吧,是怎么个想法?”
桃榆抬起头来,把嘴里含着的肉给咽了下去,见桌上的三个人都盯着他。
他脸微微一红,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爹爹的啊。”
“你既是没有反对,阿祖自也不好说什么。这些年总有不存好心的人家打小桃子的主意,也幸而是亲事说的早,尤家二郎又出息考得了功名,如此才震退了那些不怀好心的,小桃子早些去了一户好人家,也少一桩顾虑。”
言罢,黄引生又看向纪扬宗和黄蔓菁:“只是一点,不能上赶着去尤家催促人完婚,到时候让小桃子落人口舌。”
纪扬宗笑道:“乡试前尤二郎还同我提过,若是这回上榜就要上家里来提亲,想必这小子都已经准备上了,用不着咱们多说。”
黄引生脸上有了些笑:“都吃饭吧。”
饭后,黄引生驾着驴车回城里,纪桃榆和纪杨宗一同把人送到了村主道上,这才折返回来。
纪扬宗看着身旁已经到自己耳朵了的小哥儿,仿佛只齐他膝盖高还在昨天,他背着双手踏着夕阳心情愉悦。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年爹娘没少紧着尤家。从尤二郎考上童生起书本笔墨的隔三差五得送,又奔走疏通人脉让他去城里最好的书院,说是把他当半个儿子养也不为过。”
“过两日尤家要办席面儿庆贺,到时候也便晓得你亲事在什么时候了。”
纪桃榆踩着晒干的泥凸,听着他爹絮叨,想着就要去别人家了,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来。
虽然尤二郎知书达理,他也不是才见过一回两回,但两人碍于礼数终归是没熟到一起过日子他也心中踏实得毫无波澜的地步。
他心里竟没有太多要嫁人了的喜悦,反倒是有些想东想西的,便只闷闷的应了他爹一声。
纪扬宗瞧出哥儿兴头似乎不高,正准备要问怎么了,两人刚进院子,突然一声凄艾的呼喊打断了他。
“里正,黄娘子,我这朝领着我们家不成器的夏哥儿来给桃哥儿赔礼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纪扬宗见着一双眼发红的余家母子俩,不解的望向一旁的黄蔓菁。
“我也是不晓得。”
倒是一旁的桃榆看着前来的母子俩眉心一动,他没想到孙氏会直接领着余夏过来同他爹娘一道赔礼道歉。
不等他开口,倒是孙氏先行厉声呵斥了一句:“跪下!”
余家哥儿便擦着眼睛跪倒在了纪桃榆跟前,孙氏道:“还不同桃哥儿好生致歉。”
余夏在几双眼睛下,觉得屈辱的厉害,小哥儿的脸皮薄,此刻简直浑身都是火辣辣的。
他不敢看纪桃榆,只能敛着头,带着哭腔道:
“桃哥儿,那日我不该害你落水丢人的,是我叫猪油蒙了心智,你落了水那一刻我心里其实也慌极了,可是榜下挤得厉害,一下子便把我给推着走了。等我再跑回来的时候,见着你幸得已经被人给救起来了。”
“我心里害怕的很,回来以后吃喝睡不下,越想越是失悔,这朝前来同你赔罪,是我不好。”
纪扬宗和黄蔓菁顿时明悟了原由,不由得大惊失色。
“你这孩子怎能这般!桃哥儿自小身子便不好,你害他落水不是要他的命嘛!”
黄蔓菁气急,也顾不得平素里的乡亲,径直便叱声问起罪来。
纪扬宗也是眉头夹得起沟壑:“太不像话了!两个人好好的一同结伴去城里,怎干这种事!”
“这孩子该打该骂,我得知事情便狠狠的打骂了人,想着要紧的还是同桃哥儿赔罪,这便提着人过来了。也是我管教得不好,叫他做出这般损德行的事情来,往后定然叫他在家里好好习脾性。”
孙氏提了一篮子的鸡蛋和两只自养的老母鸡:“自知对不住桃哥儿,一点薄礼还望收下补一补身子。这害得桃哥儿伤病,此番一应的医药钱我们都赔。”
纪扬宗和黄蔓菁心里生气,可见孙氏一应赔罪礼数又做的全,一时间倒是让他们不好破口苛责。
遂转看向桃榆,看他是什么个意思。
桃榆先前没有告诉爹娘便是怕他们担心为难,没想到孙氏挺是聪慧,径直便来当着他爹娘赔罪了,索性一次性说干净,省的心里不安。
难为天下父母心,如此看来,这事儿也不是孙氏授意余夏去干的。
他看着地上跪着直哭的哥儿,道:“我现在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夏哥儿勿要侥幸说总归是未有害得我如何,小祸未能酿成大祸是因为有义士相救我才幸免于难,想必夏哥儿也见到了是谁救了我,此后还望别同人费口舌宣告这些事情,害得好心人徒惹事端才是。”
“他定然不会乱说的,这事儿本就是他不对!”
纪桃榆看了急慌慌替余夏说话的孙氏一眼,孙氏见状悻悻闭了嘴。
“我、我明白,这件事情再无旁人知晓。”
余夏小心翼翼道:“以后、以后我也不会再有不该有的心思。”
“既是如此,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夏哥儿,你起来吧。”
“多谢桃哥儿宽宏大量。”
孙氏见桃榆没有死拧着这事儿不放,长松了口气,上前把余夏牵了起来。
黄蔓菁却是心疼自家孩子,道:“孙娘子,平素我们两家往来的也算和谐,往后还望你好生看管夏哥儿才是。今朝能起毒辣心思,咱们一村子乡亲常来常往还有得情说,他时要是嫁去夫家,若还是此般秉性,难保不吃大亏。”
孙氏脸上火辣辣的,听了这么一番话心里羞愧的厉害,却也只能应承:“是,黄娘子说的在理,往后我定然多费心思管教这孩子。”
余家母子俩走后,纪扬宗把院门合上,转头看着坐在席棚下的哥儿,又气又无奈:“你怎不早同爹娘说这事儿,白叫人欺负,若早晓得爹早便上余家了,白让他们母子俩前来哭丧落了下乘。”
“是啊!我当是你不小心失足,竟是余家那哥儿干得,亏得清早上还说邀你一道去城里,早晓得如此,我才不让你去。”
黄蔓菁心里后怕的很。
“早说了爹娘前去余家理论,是要叫村里人都晓得我落水被人捞起来了么?若是余家的不承认是他推的,一口咬定我是自己落得水,只怕村里人还以为爹娘仗着里正的身份欺负村里的乡亲呢。于理于名声都不一定讨得到好。”
“我起初也很生气,可冷静下来细想一通,冲动前去讨公道最后反倒是会得不偿失,为此才先同孙娘子支应了一声,看她是什么个态度。若是假装无事发生,我也便知道他们家是什么货色,到时候自也会告诉爹娘,往后当如何对待;若是能回去教训余夏,并带他来赔礼道歉说明还是良善的。”
纪扬宗和黄蔓菁细想下来也是如此,一头感慨桃榆心思细密想的周道,不过却也总觉得有些吃了哑巴亏。
“话虽如此,但往后决计是不能让余家那么方便了。”
“爹,您是里正,怎说这些话来。错的是余夏,孙娘子和余叔平素也是忠厚的人,没必要迁怒他们家里。”
“余夏之所以会一时起了歹心,无非也是因为尤二哥哥罢了。”
纪扬宗闻言恍然,随后又叹了口气:“先时便总见着余夏出入尤家,原来还给存着这番心思。那可不行,这桩婚事不能久拖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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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9章
尤家二郎中举,宴请乡亲的席面儿定在了二十六一日,尤家人遍请了村里人,是要大办一场的派头。
江南一带读书人受人尊重爱戴,为此便是家中能吃饱饭的农户尚且会送孩子去私塾里读两年书,同州境内许多人都是识字的。
虽读书已是寻常之事,可真正能读出来,考上些许功名傍身的终归是佼佼者。
尤家本便是村中大姓之户,是明浔村当年开荒就来了的第一批农户,多少代人传至今日仍未断绝过。
祖上有过猎户,屠子,走商,工匠一系,尤姓团结之时也曾风光过两代人,只是延续到这两代人时人心散了不少,又未有太成事的子孙,荣冠了三代人的里正也转去了纪家,如此一来便愈发的不如前了。
说来,纪家虽也是当初明浔村开荒就来的农户,但前几代人却是远不如尤家风光的,不过近些年来尤家走下坡路,纪家却隐隐在往上走。
两姓在明浔村都是顶顶的人家,一直支撑着明浔村,两家往来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也少不得明争暗斗,咬牙较劲儿。
再说回尤家,这近两代人虽然不济,可到底祖上有些基业,田地山林之业在村里仍占据大头,大富大贵是不成,但却也衣食丰足。
尤家自诩是村中大姓之户,婚嫁门槛也甚高。
尤二郎父亲一辈拢共有六个兄弟姐妹,他父亲排行老四,身子不好,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尤家想给寻个不错的屋里人。
当初本是说定了一户人家,家境还不错,只不过哥儿生得粗大相貌平庸了些,尤家人想着正好能料理起老四的家事。
两家商定的妥帖,然则在成亲前孙家的大姑娘却勾搭上了尤家老四,两人婚前苟合,竟然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尤家哪里瞧得起孙家那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然则孙家大姑娘却以死相逼,若是进不得尤家门便死在尤家门前,事情闹得也是难堪。
尤家迫于无奈,只得咬牙将人娶了进来。
孙家姑娘得偿所愿,却是害得尤家在村里丢了脸面,又还对先前说定的人家赔偿了不少损失。
尤家对这儿媳是恨得牙根儿痒痒,婚后婆媳关系崩得很紧。
然则孙家大姑娘嫁过来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尤家老四便撒手人寰,尤家记恨着当初孙氏的胁迫,尤老四离世以后,非但没有照拂孤儿寡母,反倒是怒斥孙氏克死了自己儿子,分家之时分到的东西屈指可数。
其余几房叔伯那些年也是对孙氏的行径耳濡目染,对其甚是冷淡,几乎是不管母子几人的死活。
孙氏又狠吃了几年清寒苦头,但她却是有些能耐,穷苦下硬生生还是把自己儿子供读了出来。
自尤二郎中了秀才,尤家的态度便大为改观,昔日连根蜡烛都不肯借的大伯主动送了钱到四房,总是恶语相向的三房主动掏腰包给买贵重的笔墨纸砚,五房什么鸡鸭鱼肉的隔三差五便送上门去。
便是出嫁了的姑姑,姑郎的都是紧着送好东西来。
孙氏是聪明人,虽心中早有嫌隙,却是深知背后有宗亲的要紧,未曾奚落,照单全收。
外头人看来,几房人亲的可不能再亲了,好似是昔年从未争吵过一般。
如今尤家二郎有中了举,尤氏一姓更是欢天喜地,几房人共同出资放炮仗,祭祖宗,办大席.......四房一个子儿没掏,其余几房人却对孙氏恭敬有加,事事儿问询。
倒也是不怪尤家几房人脸变得快,且不说举子有功名能有机会入官儿,最实在的还是能减免赋税。
尤氏一姓的田地山林本就不少,如今家里有了举人,受其庇护便不必缴纳赋税了。
如此下来,用不着两年,尤氏必然发达。
“你便晓得了作何都回来两日了,尤家怎还在放鞭炮热闹。”
早食间,外头的炮仗声噼里啪啦的响,赵母同霍戍说了些村里大姓之间的事儿。
这些年赵母过得苦,丈夫卧床,儿子又前去徭役没有消息,忧愁吃喝也就罢了。
家里没有理事能支撑起来的男人,村里人一贯是欺软怕硬,没少暗暗的欺她。
为此在外时,她从来不曾说谁家的事儿,只怕惹来口舌。
早两年丈夫还在的时候,尚且能同他说一二,这几年进进出出都只一个人,屋里屋外的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霍戍话少,且也不是个会与人说长短的性子,她乐得同他说些村长里短的话。
原先她以为霍戍会不爱听,倒是不想偶尔也能插上两句话。
就好比是:“纪家几房?”
“纪家里正那一辈人有兄弟姊妹八个,儿子四个,四房人。”
霍戍静静的听着,早食白粥就腌菜,吃得简单,可赵母的风腌小菜做的不错。
是夏时摘的长线嫩豇豆腌的,现在吃味道刚刚好,脆而鲜咸。
“这么一来,尤家的风头要盖过纪家了?”
赵母道:“有了举人做庇护,尤家势必起来,压倒纪家一头也不为过。只是两姓要结亲,当也不会斗得太厉害,纪里正这一房也是能受些好处的。”
“不过也是里正一家应得的,他没少为尤二郎读书跑过。”
霍戍沉默了片刻,这些事情于他找长岁的姘头并没有什么线索,但听闻是与纪家有关,却又还是耳贱顺着听了下去。
听了赵母的这话,心里更是没来由的冒出些烦躁来。
霍戍没头没尾又好似故意岔开话题一般,道了一句:“腌菜很可口。”
赵母笑了起来:“长岁以前也喜欢,你们俩口味相和,难怪能结成生死兄弟。”
“我待会儿去城里一趟,买些布匹,在顺道买些面粉回来包饺子,再给你做个酸豆角鲜肉馅儿饺子可好?”
霍戍没有拂赵母的好意,应了一声 。
赵母见霍戍乐意,心里高兴。
她偏头瞧见外头的云迟迟不散开,吹的风也冷飕飕的,便是不下雨,估摸着也得是个阴天。
“秋雨下来天就冷了,好在是粮食晒的也差不多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得提前把秋衣做好,否则天一下子冷下来可就措手不及了。”
元慧茹已经好两年扯过布做衣裳了,秋冬都是干挨着,一个冬季总是咳嗽着,现在日子好了一点,总也不必那么苛着。
她回眼看向霍戍,一身麻布短襟,虽不曾补丁,却也磨损很旧了。
“你总是穿得单薄,伯母给你做套厚实些的衣裳。”
霍戍弹了弹衣角:“我习惯了,不冷,伯母不必麻烦。”
“南北气温不一样,稍不留神就病了,而且伯母一点不麻烦,女子都爱做衣裳,给家里人做更高兴。”
霍戍手里的筷子一顿,听赵母这么说没再推却,转而放下筷子从身上去取荷包:“那便有劳伯母了。”
赵母却阻断了人掏钱的手:“伯母要给你做的,入秋了谁家不给孩子做衣裳,哪里有孩子掏钱的说法。”
这些天了,他瞧着霍戍也不是个邋遢的人,但衣裳换去换来就那么两套,想必也是没什么银钱的。
自己都那番境况,却也没把长岁攒的钱给昧了去,一两百两的银子千里迢迢的送来,她心里能不动容么。
霍戍却道: “我有钱。”
赵母想着还犟,把他的荷包推了回去:“你有钱当好好攒着,都还没成亲呢,以后成亲有的是花钱的时候,军中存点钱不易,当用在正头上才是。”
霍戍闻言无奈,看着内里露出的金豆子微叹了口气。
饭后,赵母拿了个背篓,带着把油纸伞去了城里。
霍戍在院子里打了套拳,又劈了两背篓柴火放进灶房里,时辰也还早。
乌沉的云散不开,这般天气也不敢晒粮食,就更没什么活儿可做了。
赵家本就没有几亩地,早两年日子难过,又还抵卖了些土地出去。
如今手头上的田地不过三五亩,赵母一个人已经差不多把地里的粮食料理完了。
今过了早时,天气有些发闷。
霍戍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他捏着那根长簪有些无从下手,遂又收了回去。
闲得无事,索性衣着单薄的出了门。
江南水乡,沟河诸多,听闻天气闷的时候更是容易捉鱼虾。
北域黄沙漫天,少有这般沟河,想当初他水性一般,还是赵长岁教他潜湖游水的。
既有机会,何不畅快一通。
霍戍刚出院门,却见着院子外头左顾右盼过来个熟悉的身影,他眉心一动:“有事?”
纪桃榆看着门口的人,突突跑了过去,双手递上了个食盒。
霍戍见状,眉头展动。
“你倒是守诺。只不过这么探头探脑过来,只怕是让人以为在会情郎。”
桃榆闻言脸一红:“我才不是,东西既送到,我先回了。”
霍戍瞧着人扭头就走,他眉心一紧,拎着食盒道:“等等。”
桃榆顿住步子:“还有事吗?”
“不是说帮我找人?来的正好,我正不知从何下手。”
霍戍后背顶着门:“伯母出门了,进来吧。”
“进、进去?”
纪桃榆睁大了眼睛,他都知道了自己有了婚约,家里没人还唤他共处。
霍戍看出人的抗拒,凝起眉:“我还能怎么了你不成?”
桃榆叠着眉,万一要怎么那他也不是对手啊。
“于礼不合。若是叫人瞧见四传就不好了。”
霍戍举眸:“你是怕传你夫婿耳中了吧。”
纪桃榆眉头一动,今日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冲。
他捏了捏衣角:“不管是传谁耳朵里都不好。”
霍戍见小哥儿垂着头,说话声音也小了不少,神色微异。
南北总归是不同,北域战火连天,活命才是天大之事,并不如何注重礼教。
男子小哥儿女子也没什么讲究,民风彪悍,别说同处是寻常了,一同喝酒划拳也是常见。
南边太平,是礼仪之地,确是比北域更重礼教。
霍戍心里其实都知道,南边虽然也不曾苛刻到男女小哥儿不可往来,但那也是局限于自由身,纪桃榆已经有婚约,夫家还是半吊子读书人,自然更守礼。
只是越见他如此,他的情绪越古怪。
可他刁难个手无寸铁的小哥儿又有什么意思。
“也罢,谢了。”
霍戍举了下手里的食盒。
“回去吧。”
霍戍走了两步,却又听身后的人犹豫着商量道:
“那要不然我先回去,你再去我家里我们商量找人。我爹是里正,村人常出入家里商量事情,不会有人闲话。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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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10章
霍戍上纪家的时候,约莫是在桃榆离开的一炷香以后。
纪桃榆前脚到家,方才抓了两把米糠喂了家里养的鸡鸭,洗了手正说着泡个茶放在院子下的凉棚里,就听见了叩门的声音。
他擦了擦手连忙去打开院门,便见着快要和院门齐高的人拎着他带过去的食盒来了。
“不合胃口么?”
桃榆忍不住问了一句。
霍戍垂眸见着直勾勾盯着食盒的小哥儿,徐声道:“我若是说不合胃口,你是不打算让我进去么。”
纪桃榆这才意识到自己竖在院门前,闻言连忙让开了些:“啊,义士请进。”
“食盒给你送回来。”
纪桃榆抿了下嘴,把院门关上后,突突跟在霍戍的身后。
见着他背对着自己,才问道:“那味道怎么样?”
霍戍劈腿在凉棚坐下,没有应答桃榆的话,转而打开了食盒顶盖,让纪桃榆看。
里面整齐余着三个空碗碟,原本装着的是一叠桂花糕,还有一个脆笋煨腊味,一碗鲫鱼汤来着。
味道自是没得说,一并进了霍戍的肚子。
其实赵母做的饭菜也能说是可口,但两人一较,桃榆却更胜一筹,他的手艺可以往精湛上靠。
当不是一日之功,是常有在家练习才有的成果。
纪家在村里吃喝是不愁的,饭桌上的食材丰沛,为此自然有条件往口味上研习。
自然,不知是不是也为了他那读书人郎君才刻练烹煮。
霍戍挑眉,没来由想这些作何。
“都是些家常小菜,不及城里酒楼的口味。”
桃榆见着食盒空了心里顿时高兴了起来,客气了一句后兀自抱着食盒先放去了灶房里。
霍戍看着人双手圈着食盒,步伐轻盈进屋的背影,眉心又舒展了开来。
待着人折返回来时,他即刻又收回了目光,顺手端了杯茶送到嘴边。
“你爹娘没在家?”
“娘在家,爹刚才出去录今年秋收的情况,有个哑巴长工也去地里干活了。”
话音刚落,黄蔓菁听到外头的动静便从屋里出来。
她客气的招呼了霍戍一声,桃榆一早就同他说了霍戍要过来有事谈,且还是找的桃榆。
黄蔓菁问了两句,桃榆没说是什么事,见其保证不是什么坏事儿,她也便没有追问的详尽。
孩子大了,总也有些自己的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能自行处理,于以后成亲了也是好事。
她便出来同霍戍说道了几句:“霍义士有什么尽可和小桃子先谈,他爹一会儿回来。”
“好。”
言罢,她便自行去忙了,没偷听两人谈话。
纪桃榆见她娘走了,才在霍戍对面旁侧些的位置坐下,见着人在慢悠悠的喝茶。
他提了口气,道:“义士.....”
话还没说完,却被打断:“你叫我名字便可。”
“霍.....”
虽未亲口听到霍戍同他说过自己的名字,但桃榆还是晓得了他姓甚名谁。
他瞧着霍戍总是不苟言笑,且也于自己不似同龄人,若是直呼其名,好似不太尊敬,到嘴边的称呼还是改做了:“霍大哥。”
霍戍闻言捏着杯子的手一紧,他没看桃榆,眸光却在暗地里和煦。
“怎么?”
桃榆眨了眨眼睛:“那个,你后头是什么打算?计划了什么时候走么?”
霍戍放下茶杯:“你想我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
桃榆正色道:“只是想问问霍大哥的打算而已。我今天在路上听到些不该听的话,说的不太好听。”
今早上桃榆做好了菜趁他爹娘不注意出了门便把食盒给霍戍送去,他在去赵家的路上看见元娘子出门,路间和两个村里的乡亲寒暄了几句。
本也是客客气气的,不想元娘子前脚走远,乡亲后脚便议论了起来。
“你们晓得吧,前些日子不是有个高大的北方男子到了咱们村里来么,时下便住在元慧茹家里。”
“瞧着,这三五日的功夫,元慧茹面色红润,精气神儿都好了不少。”
谈话间,一个夫郎笑出了声:“你们也忒不害臊了,说些这话儿。”
“你也甭管害臊不害臊,瞧着方才人从这儿过,喜庆的跟过年似的,你们没瞧见不成?”
“这些日子我见元慧茹又是买肉又是宰鸡的,家里顿顿都吃的好,便是以前过年过节也没瞧她家里这般。家里有了男人就是不一样啊!”
虽是未直言些什么,桃榆见着几个人揶揄的笑,便晓得是说人闲话。
他听得气愤,这话简直说到了娘和儿子上,太不像样了。
桃榆便将食盒藏在了远处,上前争辩了两句:“爹说了,那个北方来的是赵家的亲戚,娘子夫郎们这么说也太难听了些!”
几个人见着桃榆来,悻悻的住了嘴,碍着桃榆的身份,赔笑道:“咱们就是扯个酸笑话,桃哥儿莫当真。”
“我自不当真,只是听说那北方来的以前是上过战场的人,脾性可大,他和赵家去戍守的长岁哥又是袍泽,届时若叫他听到这些话,发怒动起手来娘子夫郎能招架得住么。”
几个人也不尽都见过霍戍,只是听瞧见的人说是个高大凶武之人,听桃榆这么说后背生出些冷汗来。
“我们以后再不说了。”
霍戍听着桃榆说起今天听到村里人说闲话的事情,他神色有变。
不论南北,总是少不得有闲话。
北域人豪放,说得闲话比之露骨孟浪的多,他的脾性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外人的言语。
只是辱及长辈和已逝之人,他目光不免冷了几分:“是谁说的。”
桃榆见霍戍冰冷的语气,他连忙道:“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去算账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便是你去把他们教训一顿,兴许不能让他们闭嘴,反倒是更惹人闲话。”
霍戍看向桃榆:“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尽快走?”
“不是。”
桃榆道:“他们这么说无非是不晓得霍大哥和赵家的关系又同在屋檐下,这才胡乱说的。若是事情名正言顺他们知道实情就再不会多嘴了。”
“名正言顺?”
“是。”
桃榆继续道:“霍大哥可以认元娘子做亲,请村里的贤达耆老做个见证,届时事情就成了。村里人便都晓得了是何干系,村民们也不会再排外,于霍大哥找人办事都要方便许多。”
“自然,这只是我见到元娘子受人非议,怕有损她名声所做的提议。同州一带女子小哥儿的名声十分要紧,又想着霍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多嘴一说,霍大哥或许也有自己的打算。”
霍戍深看了纪桃榆一眼。
“你说的不错,是我欠考虑了。”
桃榆见人把话听进去了,不免松了口气。
他就是怕像是霍戍这般本就北地出身的人性情豪放,又在沙场厮杀过,会对这些闲话嗤之以鼻,并不放在心上。
到时候他办完事情屁股一抬就走了,却是给元娘子一个寡妇留下一堆闲话。
同等闲话之下,大家对男子总是会宽容许多,最后承担下苦果的究竟还是女子和小哥儿。
“待我回去会同伯母商量。”
桃榆点点头。
院子里起了点风,吹得樟树叶子簌簌作响,落下了不少枯叶在棚顶上。
霍戍看着时间许是不早了,他从身上取出了那支从赵长岁那儿带回来的簪子,递给了桃榆。
“这就是信物。长岁受征以前有个姘头,那人给他的。”
“虽他不曾同我提过两句此人,但却总是贴身保管这根簪子,他死前让我把簪子和给父母的养老钱一并送回来。”
“原也可以直接交给伯母,只是听她的意思也并不晓得有这么个人在,想着既是长岁以前挂念的人,不论那个人变心与否,我也当把东西亲自送到人手上,算是有个交代。”
桃榆小心的把簪子接过来,好奇的看了一眼,是一根比较简单的银簪子,簪头做有几朵海棠花。
然有两朵花已经被摔碎了一角。
“这根簪子寻常,并不是很值钱,且还是早些年时新的款式。怕是有这种簪子的人不少,不过看这簪子可知这人是个姑娘,一般来说小哥儿是不会带这种款式的发饰的。”
霍戍闻言眉心一紧。
“而且长岁哥已经受征去了上十年,算着年岁,那个姑娘也早当出嫁了,就不好大张旗鼓的宣扬找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为此才觉棘手。”
桃榆问道:“这簪子是后头摔坏的么?”
“不是,一早到长岁手里就这样了。”
桃榆扬起眉毛:“这么倒是有别于旁的同样款式的海棠簪。”
他放下簪子,想了想,道:“要不然这样,霍大哥放心我的话可以把簪子先给我保管,等村里有什么集会席面儿的时候我就把这簪子插头上戴出去。旁人见了肯定会觉得我戴这簪子突兀,不免多看两眼。簪子的主人要是见到了,说不准会私下来问我。”
“还有,要是霍大哥认元娘子做长辈的时候同贤达耆老们说明自己是长岁哥的袍泽,特地送信物回来,事情在村子里传开,再谁家席面儿去晃晃,也是一样的成效。”
霍戍敛眸。
“看来我是找对了人。”
“那.....我就先把簪子收着了?”
霍戍应了一声。
两人方才说完,门外便传来了说话声:“小桃子,快看看谁来了。”
桃榆听见外头有说有笑的,他连忙站了起来。
前去开门的时候,先行便道:“爹来的巧,霍戍大哥来了,不晓得寻爹有什么事儿,我倒了杯茶让他等了会儿。”
纪扬宗闻言:“许是长岁的事情罢。”
话毕,又同身旁的少年郎道:“二郎,快进院子。”
霍戍在不远处负手站着,看见院门口随着纪扬宗走进来了个十七八的年轻男子,一席青衣妥帖在清瘦的身板上。
头束竹簪,面容清隽,嘴角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柔和笑意,一眼便让人觉得是个如沐春风的儒雅读书人。
“二郎哥哥。”
纪桃榆见着人唤了一声,眼角微弯,一副乖崽样。
霍戍听此称呼,神色冷淡的挑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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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11章
“本早该过来见你的,只不过这些日子事情繁忙没得空。”
“我带了些糕点吃食回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尤家二郎把提着的几包东西拿给了纪桃榆。
“谢谢二郎哥哥。”
纪扬宗见着两人很是融洽,老父亲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一转头才想起院子里还立着个霍戍,上前道:“不知霍义士是有什么事?”
霍戍觑了纪桃榆一眼,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里正有客,我下次再谈。”
话毕,他拱了拱手便告辞而去。
尤凌霄还是头一次见到霍戍,此人从身旁经过时带了些风,他本已是身形修长,不想竟然生生比此人低了半个头。
他不由得问道:“纪伯父,方才这位是?”
“近来不是有许多返乡的戍边士兵么,这是赵长岁的袍泽,长岁没了,他特地给赵家送长岁生前的东西来的。”
纪扬宗正有些诧异霍戍来了作何又什么都没说却又走了,见尤凌霄问,他应答间没说桃榆落水,霍戍救了他一事。
尤凌霄眉心一动:“倒是重情重义之人。”
话毕,转头又看向了纪桃榆,柔和道:“只是我看此人面向冷硬,想是在前线上没少沾血之人,此般人难免心狠。且兵鲁子粗俗孟浪,往后要是再见着他可避着些,以免人心思不正。”
纪桃榆眉心微微叠起,有些意外尤凌霄竟然这么瞧不起戍守士兵,不免道:“我知二郎哥是关心我,只是戍守边疆之士保家卫国,又替袍泽送信物,想来也是忠正秉直之人。”
尤凌霄却笑了起来,颇有一点觉着纪桃榆太单纯的意思。
“你少有见人,不晓得人心叵测。这些戍边之士目不识丁,没有读过书的人大抵鲁莽不讲礼数。即便是那些坐上朝堂的武官,多也是不如文官,全凭着一身蛮力和沾血博得功名,哪里有一点清正之气。”
“朝中为官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于最低下的士兵呢?”
纪桃榆眉心更紧了些,正欲开口,纪杨宗却先行道:“好啦,快屋里去坐吧。知你们两人许久不见了有不少话说,却也没有在外头站着说话的道理。”
见此,纪桃榆有些勉强的抿了下嘴:“二郎哥进屋吧。”
尤凌霄倒是意气风发的甩了甩衣袖:“好。”
霍戍方才走到赵家门口的时候,便有些撒雨点了。
秋雨并不急促,只是夹在风里的细雨点落在身上有些寒人。
院子里有一颗小臂粗的桃树,伶仃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霍戍有些出神的在思索着今天桃榆同他说的话。
若是他要继续留着,确实得考虑长岁他娘的名声,桃榆的提议无疑是个办法。
只是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洒脱和自由,一时要系上羁绊,却也没有肯定的决心。
思索间,尤凌霄的面容和与纪桃榆说话的场景又不时从头脑间闪过。
两人年岁相仿,生的都不错,站在一起倒还真有几分登对的意思。
难怪纪桃榆事事都紧着礼数,想着他的婚约。
他心里无端烦躁的厉害。
“阿戍,你出门去了?”
霍戍闻言回头,见着赵母怀里抱着两块布匹,正匆匆的往自家院门前跑。
“得亏是回来坐了牛车,不然雨可该下大了。”
霍戍见状拉住了院门,等着赵母一道进了屋。
“我今儿扯了两匹布,布行说是今年最时新的料子,瞧着当真是好。”
赵母把布放在桌上,又去腾装满了的背篓。
“又买了些柴米油盐,分明觉着是没买两样东西,却是不想把背篓都给塞满了。”
霍戍见着赵母喜气洋洋的碎碎念叨,一如年少时他娘去了县城回来的模样。
他未曾应答,忽而道了一句:“伯母,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赵母拾腾着用油纸包裹好的盐手一顿,她放下东西直起了腰,抬头看向霍戍:
“怎了?可是......要回去了么?”
这几年说是孤寡惯了,可逢年过节里见着各家各户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团聚在一块儿,即便是穷苦,却也是一家人在。
每每见此,怎能不觉悲凄。
长岁一年接着一年的没消息,自己丈夫的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她心中早有数儿子怕是没了,丈夫也撑不住多久。
直到这一天真的到了。
夜里她不知一回两回辗转反侧,这般境况下去,将来只怕是死在了路边上,也不知有没有人能收尸。
直到霍戍来,家里有了两分生气,她有了些事情做,也有了点寄托一般。
只是她也晓得,霍戍是北方人,总归是要走的。
却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眼看着秋时一过便要入冬了,到时候你在路上怕是不好走。不妨在南边过完年再走吧,明年开了春儿路也好走啊。”
元慧茹恳切的劝道。
霍戍闻言却摆了摆头:“我不是说这个。今天有人告诉我,村里人口舌多,我这么住着不妥。”
“我的意思是伯母如若愿意,我想认伯母做干娘。”
“我虽是北域人,父母却早已经过世。昔年故乡而今沦为敌土,我本就没想再回乡,天大地大,仗打完了去哪里安生都可以。我与长岁袍泽之情,欲与您养老送终。”
他乍然下了决定,见着赵母疏忽想明白了。
同州确是个不错的地方,虽是礼教多了些,却也安逸闲乐。
赵母如今无儿无女,一个孤寡之人,改嫁只怕是再不会。
即便是个老鳏夫晚景也尚且凄凉,更何况是个妇人。
哪怕手里有银子,到头来说不准让贼心之人盯上,再者,赵母待他也实在不错。
若是要再此安家落户,好似也未尝不可。
退一万步来说,倘若真心里念着走南闯北,待赵母百年之后,再走也无妨。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遇事虽有思虑,但做出选择却也果决。
峰回路转的厉害,元慧茹一时间竟还没反应过来:“你,你是认真的?”
“是。”
元慧茹迟疑的面容疏忽笑了起来:“好,好啊。”
她连连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儿心,伯母很高兴。”
元慧茹喜极欲泣:“待着天时好些了将屋舍修缮一番,往后你便在这里好生住下。”
“年底的时候我再去寻买几亩地,不不,依你的意思,你是愿意种地我便去多置办两亩。若是你想在城里找活儿干,或是有什么别的营生想做都好!”
霍戍见着赵母已经开始盘算往后的日子,是真的打心眼儿里高兴,心中也有些动容。
不免想起昔年赵长岁在军中思念家乡爹娘,得知他父母具丧,宽慰他说自己的爹娘以后就也是他爹娘的话来。
“这些倒是不急,倒可请村中老辈前来作证。”
元慧茹道:“成,我这便去请人,到时候还得劳里正落户,宣告,事情还多着。。”
她急慌慌道到门口,看着外头下大了的雨,晃然道:“瞧我真是糊涂了,各家都在预备吃饭,这时候去如何恰当,我快些把午饭做好了再去请人才是。”
霍戍劝慰了元慧茹不着急。
秋雨一来缠绵的有些久,午食后,此时纪家屋檐水都有些拉直了。
四面的水往中间聚,天井里已经蓄了浅浅一层水。
“伯父伯母,时候不早了,家里事情繁杂,我先行回去料理一番。过两日的席面儿还望伯父伯母都过来喝杯酒欢聚一番。”
纪杨宗闻言,道:“这就要走了?雨大,不然等雨小些再回去吧。”
“村里也便几步路,雨水倒是无妨,奈何是近来琐碎事一堆。同窗不乏亦有中榜之人,我也得备礼前去祝贺。”
话已至此,纪杨宗也不好再留人,便道:“那我送你出去。”
“桃榆呢?”
饭吃了以后,哥儿和黄蔓菁收拾碗筷去了灶房就再没见人回来,尤凌霄不免问了一句。
纪扬宗原本以为尤凌霄过来是说婚事的,不想却只字未提。
纪扬宗想他不提自己便厚着脸皮问,却是还未开口,尤凌霄竟先行告辞要走。
见此,他心里已经有了微词。
这番竟还想着要小桃子送,纪杨宗自也没遂他的意思:“雨下的大,小桃子怕冷,前两日便伤寒了一场,已经回屋去了。不然我同你叫他出来送你一下吧。”
尤凌霄闻言,哪里还好意思要桃榆送,转道:“不必了伯父,让桃榆好生养着才是,若是又伤寒了可不好。”
“成吧。”
纪扬宗送了人出去,再回来时心里已经有些不太痛快,步子也快了不少。
“有了功名属实是不同了,来去都忙,中举都多少天过去了,今儿才上门来报喜也就不说了。家里什么席面儿还用得上他一个举人过问,尤家那几个叔伯还不给他安排的妥妥当当。”
来了这么些时候亲事半句没提,倒是一个劲儿的想拉着桃榆说话,他倒是会占便宜。
“又是书院又是亲戚,还有州府官老爷要宴客这些新举子,尤二郎忙也是寻常。想必他也不想那么慌慌忙忙的说亲事。”
黄蔓菁宽慰了一句:“过两日去吃席面儿的时候两家人都在,想必会在那日宣告,届时岂不是更体面。你又何必急着一两日。”
“我倒也不是急着要把哥儿嫁出去,他若是能一直在家里我还乐着,只是总归不实际。今年能受举子庇护不纳税是好,万一不行也无妨,左右不是今年一年才缴赋税,年年如此不也过来了。”
纪扬宗听闻妻子的话,面色有所缓和:“我只是忧心事情在这节骨眼儿上有变,尤家不拿个态度出来,小桃子虽然年纪还小,可也耐不住长此以往的等下去啊。也不晓得是不是小桃子前阵子出了事,我夜里总睡不踏实。”
黄蔓菁道:“这孩子也是你从小看着到大的,且我见他待小桃子也不错,两人当是有情意的。二郎当不会有了功名便翻脸不认人。”
“世上的事谁又说得准,且再看看吧。过两日村友齐聚,这桩婚事成不成,就看那日了。”
纪扬宗缓和了语气正要进屋,长工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里正,赵家元娘子说是请您去家里一趟。”
“什么事儿啊?这大的雨。”
纪扬宗扭头喊了一句。
“说是要认亲,请您做个见证。”
“认亲?”纪扬宗眉心一动,想起先前霍戍来空跑了一趟:“那我得去瞧瞧看。”
秋雨下来冷飕飕的,下雨天一般都没什么事儿干。
纪桃榆缠着黄蔓菁晚上给他熬一碗暖身的羊肉汤以后便缩进了自己房里,他裹着一床厚实的被子,趴在床上翻看前两天没看完的疑难杂症。
却是没怎么看进去。
今天见了尤凌霄,桃榆发现他好似更俊秀了些,两人难得有机会说不少话,按道理来说合该高兴的,可他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
往昔尤凌霄时逢休沐的时候回村里也会来看他,爹娘也没有刻意拦着不让见面,进了家门以后关上院门也是能坐在一起喝个茶水吃点果子的,只是却没有像今天一样吃了茶水还一起吃饭。
好不容易有那么长时间的相处,然而却没太对付,桃榆发觉尤凌霄中举以后似乎不像以前那么谦逊守礼了,也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
今日席间他说:“近来城中不少商户欲要宴请,托帖求字,便是城中那家十里布行的掌柜也送了邀帖。我想着他们家的绸缎不错,本想借此给你带几匹回来,只是又想这些虽是富裕人家,说到底还是商户,不值结交,便一字未送。等来时我自花钱与你另买绸缎便是。”
又道:“秋来城里雅集多,邀帖也多,届时我带你前去一观,也热闹一场。听闻州府上的不少大人都会前去,你也长些世面。我还给你准备了不少诗词,你可先看看预备着,就别翻你的那些医书了。”
总之许多话说的大,且还有些偏颇酸腐。
纪桃榆也不知究竟是他们以前见的次数不多了解的少,还是说他近来春风得意,为此脾性上也稍有了些改变还是如何。
他窝在被子里书一页没翻,心情有点乱糟糟的。
正想合了书睡会儿,却听到了雨声里他爹扯着嗓子和外头长工的对话。
纪桃榆眉心微扬,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
这么快就去办了?
听着他娘喊爹把蓑衣穿着的声音,桃榆想着湿漉漉的雨水,不免打了个冷颤,兀自又缩回了被窝里。
那人看着怪冷硬执拗的,不想竟还挺听得进去话,才说就赶着将事情做了,他心里稍稍有了一点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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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12章
很快寡妇元慧茹认了个干儿子的消息便在村里传了个遍。
人请了几个大姓的老人家坐镇,又有里正主持,礼数过得周全。
得知赵长岁死在了边关,霍戍千里迢迢为年纪相仿的袍泽送信物,此番信义,一时间村里再没人有脸多嘴说一句不好。
一则是人家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二来几位观礼的都是村中受人尊敬的长辈,若是多嘴,那便是自己不知礼数不像话了。
就着这桩稀罕事村里人议论了几日,很快就到了二十六尤家做大宴的时候。
大伙儿的注意力自也转移到了尤家那头。
只是这日天气不甚好,清早起来就是雨,不过也未曾太扰大家去吃酒席的兴致。
村里人家中有大小事元慧茹平素总会提早前去帮忙,但这回尤家大手笔从城里请了四司六局专门来置办席面儿,自也用不着村里人家抽出人手去帮忙了。
“咱村里还是头一回请四司六局做宴,我尚且还只听城里人说过这排场,咱们也早些过去看看热闹吧!”
清早上尤家方向就传来了炮仗的声音,今天天气凉,元慧茹正好换上新做的秋衣,头发梳得光整发亮,还特地用桂花油篦过。
她瞧着从屋里出来的霍戍,还穿着来时那身麻布皮子,道:“你不去吃酒席么?”
“去。”
元慧茹委婉道:“怎的不穿干娘给你新做的那身秋衣,外头下雨可冷着咧。”
霍戍道:“也不冷。”
元慧茹笑了一声,上前推着霍戍回屋去换一身衣裳:“出门吃酒席得收拾的鲜亮些,也好叫人瞧瞧嘛。”
“这年纪了,总得物色个好人家的,你这傻孩子,谁顾你冷不冷的。”
霍戍无奈,他这样子即便穿了天仙的衣物,只怕也没什么姑娘小哥儿会多看两眼。
但不好拂了赵母的意,他还是重新换上了元慧茹给他新做的一身秋衣。
“哎呀,瞧瞧多合身,这布料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元慧茹瞧着霍戍换了她做的那套蔚釉色的交领眼前一亮。
长衣腰间合上白色的腰带,愈发显现出来的宽肩窄腰,人又拔高得如青松翠柏,实乃是少见的板正。
“英武俊气的厉害!”
元慧茹低声道了一句:“可要把尤家二郎的风采都压过去了。”
霍戍微挑眉毛,难为他干娘还夸得下去。
不过这话却莫名有些受用。
席面儿置办在尤家大房所住的主宅里,大院儿宽阔,比纪扬宗所住的房舍还要宽广不少。
虽是下雨有些不便,可城里请的四司六局也不是吃素的,提前便看了天气在院子里搭建了棚顶,秋雨并不激烈,倒是不影响棚下吃酒。
老远就能见着一群统一服饰,色泽不同的人穿梭在客人之间。
这些人头戴圆帽,帽额前印有所属于四司六局中的哪一门。
而所谓的四司六局,四司分指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台盘司。
六局又分指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六个。
各司各局的职能顾名思义,又相互协助,一应是布置、酒菜、应客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到了,如此可以省去主人家筹办宴席的绝大部分活儿计。
同州城繁荣,四司六局兴起多时,早年间只供达官显贵所用,后来逐渐也转置民间,出现了些人手配置较少的四司六局,所聘请使用的价格也实惠。
为此老百姓办酒宴也能躲闲了。
不过到底还是城里人请这四司六局的多,村野间的人户请还是凤毛麟角。
正晓得尤家这回大宴请了四司六局,村里人才一早前来看稀罕。
霍戍和元慧茹走的也算是早了,不想到尤家时院子里已经好些村民,都已在唠嗑吃果子。
尤氏几房叔伯和尤母则在礼房先生旁侧招呼前来的客,来客在门口先录了随礼,接着与之祝贺交谈几句,由跑闲的引进位置落座。
“尤大爷席面儿操办的好生热闹,恭贺二郎金榜题名,往后可就仰仗尤家了。”
“元娘子哪里的话,乡亲们能赏脸来吃杯薄酒,我尤家不甚感激。”
尤家长房大伯同前来祝贺的元慧茹客气了一句,招手便要跑闲的把人领进去。
像这般村里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家,且又已是没了指望的寡妇,在来客诸多的席面儿上自是不必花费太多时间招呼的。
然则排办局的人过来要带客入座时,尤家长房才发现霍戍竟是跟元慧茹是一起的。
他并未见过霍戍,但此人来时他早便瞧见着了。
霍戍体高板正,一身气势足让生人不进,走在村里人中很是扎眼,他想没看到都难。
本还当是尤凌霄在城里认识的故交,意等应付了元慧茹便好生招呼,不想竟看见人默不作声的跟着元慧茹就要进去。
他恍然,想起前两天说村里谁家认亲,还请了他们尤氏的老辈去观礼主持来着。
先前忙着宴席的事情,他也没闲功夫问询,这朝可对上了人。
眼见霍戍气相不凡,虽是冷面无话,他却未觉扫兴,反倒是热络道:“想必这位便是元娘子的义子吧,今日一见果真是英武。寒舍招待不周,还望勿要见怪,一切还请小兄弟自便。”
优家长房笑眯眯道:“快引元娘子和她的义子去院里入坐,吃点茶水果子。”
这句院里便很有些玄机,院子里的位置分三等,为中一等主位三五桌,紧接着临进主桌的二等桌,最外也距离主桌最远也便是三等了。
桌桌酒菜都一样,只是亲旧之间亦有亲疏之分,以及身份地位之分,安排的位置自然不尽相同。
像元慧茹这般乡亲,自只有去三等座的份儿,然则尤家长房见了霍戍临时改意,让排办局的把人引去了二等座上。
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元慧茹得此招待,脸上的笑容可见的更盛了几分。
霍戍自也瞧出了些玄机来。
北域倒也有这样的讲究,只是不如同州这边分得如此细致,多是身份贵重的和最亲近的人坐主桌,其余宾客自便。
他扫了一眼尤家,不过乡野人户,却是庙小妖风大。
“里正,您可算来了!”
茶酒司的人端了饮用过来,霍戍提了杯茶正欲送进嘴里,便听到门口来了熟人。
他把茶杯收了回去,抬眼见着了跟在纪扬宗和黄蔓菁中间的人,眉心微动。
纪桃榆今天一身荼白,外系了个鸭暖青斗篷,穿得并不鲜亮,却已经足够惹眼。
且不说他生得本就好,简单拾掇就已经很出挑,又穿了村野人家极少会选的白色料子,自不必说会惹人瞩目了。
来夫家吃席面儿,果然舍得花费心思拾掇。
霍戍把茶杯放回桌上。
下雨天道路泥泞,却也不怕污了白衣。
他如是想到,余光间却扫见纪桃榆同尤氏长辈说话行礼后,朝着他的方向抬手摸了一下发冠。
霍戍寻着动作看去,见着人头上配了个眼熟的发饰。
见此,他眉宇微扬,眸光又有了松动,重新把丢开的茶杯捏了起来。
纪家人在门口和尤家说了些时候,这才进了院子,入了主桌位上。
接着不知方才去了哪里的主角尤凌霄终于一身华衣现了身,亲自给纪家二老奉了茶,给纪桃榆端来了果子点心,惹得村民一阵热切议论,赞许尤凌霄人品谦逊,愈发羡慕纪扬宗好眼光。
纪氏的除却纪扬宗一房,其余都没能坐上主桌,都在二等桌上与大家闲聊,男子就在霍戍一桌上。
见了霍戍还问询打招呼,元慧茹在旁女眷夫郎一桌,原还忧心霍戍不欲与之寒喧招呼,不想竟还应承了几句。
元慧茹甚是欣慰。
尤家来客诸多,除却本村人,还有不少城里过来的,带着大盒小箱的贺礼前来,可让村里人大开眼界。
闲坐了些时辰,快午时,这才开席上菜。
霍戍正对主桌一面,目光不经意从纪桃榆一桌扫过。
虽是男女小哥儿分席,纪桃榆虽未与尤凌霄一桌,但纪桃榆左侧是尤母,右侧是自己母亲,席间尤母还几次同纪桃榆夹菜,待遇不言而喻。
席不过半,尤家长房和尤凌霄依次致辞。
“今日亲友乡邻故交相聚一堂,承蒙诸位照料,我方才有今日,今下提酒一杯,深谢诸位了。”
所有人都放下筷子,以掌声回应。
接着便是尤家长房大伯致辞:“我这侄儿打小便勤学苦读,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苦尽甘来得今日功名。”
“凌霄上进,不甘止步于此,紧着学业以备会试,愿为我们明浔村的亲友乡邻们争出一片前程来,让我们有所依傍!”
“大宴之后欲继续苦读,一应事宜姑且放于一边,若有不周招待各位,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我敬诸位!”
一席话说得好听,说尤凌霄刻苦读书考取功名,诸人现在就不要打扰尤凌霄备考,现在前程最为要紧,他日若能更上一层楼不会忘记大家的好。
村民既听如此,自然应承高兴。
然则纪扬宗却听出了些不对来,全村都在他疾言厉色打尤家的脸,他未置一言,且想看接下来尤家人的态度。
不想尤家却再未有表示,转而请他致辞。
纪扬宗作为村中里正,村里出了人才,致辞祝福也是应当,于是挂着笑说了通漂亮话,最后看向尤凌霄:“二郎,你可不要辜负大伙儿的期望啊。”
尤凌霄听出了话中的意味,他不由得眉心发紧,看向了他母亲,见自己母亲横了他一眼,他吸了口气,笑着拱手:“凌霄定然不改初心,勤学苦练,以报答诸位乡友所托。”
然则这席话却是未说到纪扬宗的心坎儿上,纪扬宗一字一顿:“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纪尤两家过手多年,一点风吹草动足可嗅到火药味儿,两家人神色都有了些变化,与之同桌的霍戍自然也有所察觉。
他挑起眉,看向了对面的纪桃榆:
看来这凌霄哥哥是有变心之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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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13章
“娘,今天大伯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此前商量好了大伯作为尤氏长房,今天在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婚事的么?”
“怎么反倒是说成了要备考招待不周的话,这不是让纪家见罪?您作为长辈怎么也不提一嘴婚事的事儿,纪伯父走时脸色都不好了。”
尤家席散后,方才回到家中的尤凌霄便再忍不住一通急问。
尤母孙鸢娘看着儿子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反倒是慢条斯道:“瞧你那急样儿,都是举人老爷了,半点稳重没有。”
尤凌霄压住自己的急躁,放缓了些语气道:“这不是只有娘在么,又无外人。”
孙鸢娘闻言脸上有了笑,她招了招手:“二郎,你过来。”
孙鸢娘把桌前的一个盒子往前推了些:“你看看这是什么?”
尤凌霄不解的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了一块通透的玉佩。
“这成色,谁人送的?”
孙鸢娘脸上的喜意更盛了几分:“同知薛大人府上送来的,说是给你的贺礼。”
“你既然心焦问娘作何没有在宴上提你的婚事,娘便与你好声说道说道。”
“今日长房的话没说错,我儿年纪轻轻已然中举,仕途正好,且还不说相貌俊秀,这般人才放眼科考场上有几个。”
尤凌霄一下子便听出了他娘的意思,却还是道:“我不明白娘说这些和纪家的婚事有什么干系。”
“我的儿啊,如今你仕途正好,怎能草草埋没于这么个寻常的岳家!”
孙鸢娘道:“纪家在咱们村里还算得体面二字,可出了这个村,又算得上什么?往后的路,他那纪家还能给你铺?”
“娘,你的意思是想悔婚?”
尤凌霄话方才脱口,旋即又道:“不行,这事儿决计不可!且不说我和桃榆本就青梅竹马两心相悦,里正这些年对咱们家也不错。村里人也都晓得这桩婚事儿在,若是贸然悔婚,得落下多少口舌,届时若我做官,于品德官声也有碍啊。”
“娘,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那么办。”
“看你给急得,娘何时说退婚了,你且听你给你说其间利害。”
孙鸢娘笑了一声,道: “同知大人对你颇为赏识,这朝还特地派人送东西来,且他家的小姐云英未嫁,这不是活脱脱的暗示么。”
“州同知官儿虽不大,可娘听说这州同知家中世代为官,人脉甚广,比之一些官大的还强些。若是我儿能有个得力岳家,往后仕途必然也顺畅不少。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她看着尤凌霄,警醒道:“高中了举子虽已是了不得,可这江南城的举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放眼看去,也多有不会筹谋而过得潦倒的。二郎,你若是不抓紧送上门来的机遇,往后有的是后悔。”
“薛家未曾明言无非也是想看你春闱如何,都是在权衡利弊罢了。你看这样可好,我儿全力以备春闱,要是春闱过后薛家的事儿不成,咱照旧娶纪家哥儿。若是成了你惦记桃榆也无妨,男子哪里没有个三妻四妾的,届时就也把他接过来,那时你是进士了,也不算委屈他。”
尤凌霄迟疑了片刻:“里正家里就桃榆一个孩子,他怎会愿意桃榆给人做小。”
孙鸢娘见尤凌霄虽然没答应,但反应没在那么大,当也是认可了多留一条出路。
她心上一喜,劝慰道:“傻孩子,纪家这一房虽独一个哥儿家里人格外心疼了些,可是能借着孩子牟些利谁能舍得下,纪家只怕是还毛焦火辣的等着靠你庇荫赋税呢,他一开始不就图的这些?”
“给你做小又不是给那些个大两轮的老头子做小,不寒碜。不过生气还是得生气的,样子总要做嘛,要不然还不叫外头的人说嘴,你晓得他心里的想法就是了。”
尤凌霄静默着没应话。
孙鸢娘见状转而苦口婆心道:“凌霄,娘一个寡妇拉扯着你姐姐嫁人又还供你读书走到今天,容易么?”
“这些年你只晓得读书,可晓得娘个中艰辛?叔伯们瞧不起咱们家,你爹去世以后他们不仅未曾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冷嘲热讽是家常便饭。日子难过,娘只能忍痛给你订下纪家那个病秧子做夫郎,这才换得纪家的帮扶。”
“你若才学弱些,中个秀才也就罢了,娘念及纪家这些年的关照,自也不做他想,可谁叫天怜我儿,让你有如此才学。大好的机遇在面前,咱们不能白白不要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只是为自己多筹谋一条路而已。”
尤凌霄见着他娘脸上老辣的神色:“所以今日大伯的那席话是为了想拖着纪家?”
“先把纪家稳住,咱们也多些时间是不是?”孙鸢娘一脸心疼之色:“凌霄,你不会让娘伤心的对不对?”
“我们也不是不娶桃榆了,只是再晚些而已,没有差别的,届时对你对他都只会更好。”
尤凌霄一脸挣扎,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心中自是向往宏伟版图;可确也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怕自己因前程而错失所爱。
孙鸢娘见此知道儿子是听进去了,她握住尤凌霄的手道:“凌霄,你不要怪娘精于算计不近人情,我们娘仨儿能走到今天不易。”
“你可知一笔一纸,买书所要银钱几何,读书花销如流水,若娘不算计,哪里能把你供读中举?日子才刚刚好起来,我们不能懈怠啊。”
尤凌霄眼眶发红,当年为着他的束脩,姐姐被迫远嫁,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为此才格外的挣扎与心痛:“我知道,娘。”
孙鸢娘抹了抹眼睛:“如今只有咱们娘俩儿才是一条心的,你那些叔伯,无非都是想沾你的光罢了。咱们需得踩着这些人眼里只有利的人,方才能走得长远。”
“明日,你一早便去拜谢了薛大人,当如何你应付得来。回来再去纪家一趟,这头也得稳着,以免生出事端来。”
尤凌霄立马道:“我现在就过去和纪伯父告歉吧。”
孙鸢娘却唤住了人:“你今日也累了,休整好,明天再去,不急这一时。再者你纪伯父这当定然在气头上,你何故去再惹他,为了氏族,他会想通的,不敢见罪于你。”
尤凌霄顿了顿:“那好吧。”
………
纪家此时静得落可闻针,纪扬宗在天井屋里吃了三杯冷茶,秋风冷雨的吹在脸上,却也没有拂去心中的火气。
“尤家好样的啊,一招科考为大,前程要紧,把人的嘴堵得死死的,全然是忘了先时在这头讨好的嘴脸。”
“最是薄情读书人!这话说的倒也还真是不错,尤家想拖着咱家小桃子,那不能够!”
“要我活着一天,他尤家在村里就别想舒坦!”
“这些年要是没有我们家扶持,他尤凌霄能有今日?”
纪扬宗气得一脚踹在了凳脚上:“我真是看走了眼!害得小桃子今天的境遇!”
黄蔓菁看着已经破口大骂了好一阵子的人,忍不住劝道:“好了,好了!都对着天井骂了多久了,你不怕气着自个儿,竟也不怕让小桃子听见。”
纪扬宗闻言虽是气焰不改,却还是仰头看了一眼桃榆卧房的方向,随后一巴掌拍在了桌角边:“我非去尤家问个明白不可!”
“你还真要去他们家里逼问?”
“尤家大房今天那么一席话,尤凌霄母子俩全程装聋作哑,不就是存心想过河拆桥,难道逼问不得?”
“要是现在敢不认事,我手里可有给的定情信物,就是上官府告他也是行的。”
黄蔓菁拉住纪扬宗,冷声道:“冲着尤家今日的态度,这已经不是一桩好亲事了。”
“那么逼着尤家他们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小桃子就算现在真嫁过去了又还能过好日子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纪扬宗看着妻子忽而便安静了下来。
“你究竟是为着尤家的势给定的亲,还是为着小桃子,我看你浑然都忘了。”
纪扬宗顿了片刻,收敛了一身火气,失毁道:“我真是昏了头了,为了争一时意气竟然要上赶着去逼婚,岳父此前才交待了不可此般。”
他恍然:“到底还是岳父看的明白些。”
黄蔓菁握住了纪扬宗的手:“扬宗,我至始惭愧只给你生了一个孩子,小桃子却又还是个身子不好的,一切都怪我。可他生来如此脆弱,若夫家不善,他如何能过得下去。”
纪扬宗急忙道:“即便是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可我也从未觉得惋惜。小桃子身体不好这事儿怎怪得你,他是天生如此。”
“我知你的顾虑,你放心,我从未忘记过给小桃子定亲的初衷,绝计是不会为了须臾权势和利益让小桃子受苦的。”
黄蔓菁眼角微红。
纪扬宗道:“尤家也甭想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要拖着婚事不作为。这两日那头再不给个确切答复,咱们便一并去趟尤家,是合是散,自有个明明白白的结果。”
屋里的纪桃榆虽没有听到外头的争吵声,此时心情也并不多痛快。
他闭门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靠着椅子,正出神的望着梳妆台前放着的诗词札记,以及压在最底下的一些信封,心中感慨万千。
从尤家的宴席回来,爹娘虽当着他的面没说什么,却也知道他们不高兴。
他爹这人最好脸面,原本满心满怀的以为今天会大大风光一场,不想却被暗戳戳的摆了一道,如何能不生气。
尤二郎没有在大宴上宣布婚事,长房还那套说辞,已经足打他爹的脸了,旁人只怕还以为是两家先商量好了先以科考为重,婚事春闱以后再说,殊不知尤家先前应承的是秋闱中榜便要成婚,他们家现在是吃了哑巴亏。
尤家这幅态度,尤凌霄却什么也没说,这时候了也没登门来个交待,便说明了这是他首肯的。
桃榆心里虽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也堵得难受。
功名利禄真能让人背信弃义,一改头脸至此么?
分明那日前来家里登门,他还同自己说大宴一日让他早些过去,届时有大事宣告。
不单是他爹娘,便是他都认定了今日尤家会宣布两人的婚讯。
事情却变成今天这样,说不失望也是假的。
不知他究竟是有为难,还是真的已经变了心意。
正当他在出神的时候,窗户发出了两声扣响。
桃榆回神,警惕的瞧了过去,发觉不是臆想而真的是窗子在动,他起身慢慢挪去了窗边。
“有没有消息。”
窗户方才打开,一道声音便坠了下来,吓得纪桃榆手一抖,潜意识的合窗,有什么生生卡在了窗棂下头,阻力弹了他一下。
他低头赫然看见四根被夹住的手指,连忙松开了手:“你没事吧!”
霍戍收回手,曲了曲手指:“好在没断。”
桃榆有点歉疚的脸一红,不过转念一想,这人私闯民宅才被夹了手,也不全是他的错。
于是他拧起眉毛,盘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又紧张的左右张望了两眼。
他窗户外是条过道,种得有几颗桃李树,树木占了道,就显得有些窄了。
平素没事儿倒是没人会经过,只是家里那么高的院墙,这人竟还悄无声息的就进来了,也是足够让人惊吓的。
霍戍抱着手:“我怕你顾着自己的伤心事,忘了我的托付。”
桃榆闻言回过头不由得瞪了霍戍一眼,他压低了一点眸子。
方才窗户怎么没把这人的嘴也给夹了。
“霍义士既然知道我有伤心事,竟也还狠得下心让我忙碌旁的事。”
霍戍听这酸闷闷的话,眸色一凝:“如此,那我去教训让你伤心的人一顿,你舒心了当能替我办事了。”
桃榆见着霍戍自紧了下拳头,手指便发出咯咯声,他急忙道:“打举人是要下大狱的!”
霍戍垂眸扫了小哥儿一脸的急色:“你这是担忧我下狱,还是担心尤凌霄挨打?”
纪桃榆张了张,却发觉竟不知当如何应答,这话问的好生没道理。
这人瞧着冷肃,竟然也会调侃人。
桃榆不高兴的抿着唇不说话,男人真没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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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霍戍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问出答案来,即便问出来了,也不是什么中听的话。
他挑起眉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小哥儿。
“戏言而已。”
桃榆默了默,没同霍戍说话,折身去屋里把那根海棠长簪子取来递还给霍戍。
霍戍看着簪头,眉心一动:“脾性这么大,就生气了?”
桃榆没好气道:“你翻人屋墙,要是被人看了去,我有嘴说得清么,难道我不该生气?”
“你爹娘正在为着尤家的事情伤脑筋,不会有人看到。”
“那你就能随意翻墙了?没叫人觉得是盗贼。”
霍戍皱眉,试图解释:“我只是急。”
纪桃榆抬起眸子看着霍戍:“有什么好急得,你要赶着走不成?”
不赶着走,霍戍没应话。
桃榆见他垂着眉睫一言不发的样子,倒有些像自己训住了一般,分明还是平素拉着的那张脸,却平白叫人觉得他委屈了一样。
不过八成是自己的错觉,但桃榆还是没再打算继续就着翻墙一事说嘴,却听道:“我下次不翻了。”
桃榆闻言呆呆的张了张嘴,随后避开了目光,方才刺猬一样立起来凶巴巴的刺顿时收了回去,他转而又放轻了语气,道:
“今天宴上确实有人问过这根簪子。吴家的哥儿说瞧着我的簪子不像是今下时新的款式,倒是像早些年女子喜欢的,他家里姐姐也这么一根海棠簪,还是攒了好久的钱才买上的。”
霍戍扬眉,分明已经打听过了,竟还敢故意吓唬他。
他深看了小哥儿一眼,才道:“是他姐姐?”
“我先前也不确定。”
桃榆说道:“吴家姐姐在村里名声不好,她早就没有在村里了。”
吴家在明浔村也算是家境不错的人家,虽算不上什么大户,却也是吃喝饱足,年有富余。
家里育有四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哥儿。
早些年吴家姑娘及笄以后,还有不少人家前去求亲,也不知作何,一直没定下人家。
家里闹过几场,也不知究竟是为着什么事儿寻死觅活的。
后头吴三姑娘就离开了村子,对外说的是瞧破了红尘,包了头发上山做了姑子。
可村里人不尽相信,有说是给富家老爷做小去了,更甚还有说与人私奔了的话来。
总之一直都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不过吴家不应,谁人也没确切的证据,一晃好些年了,风头过了大家热劲儿没了自也就不如何说了。
“那会儿我年纪还小,也不晓得这些事情的全貌。可按照这么说来,说不准儿还真是吴家三姑娘。”
霍戍收好簪子:“是与不是,我带着东西一问便知。”
桃榆道:“你晓得她人在哪儿,怎么问?村里那么多传言,也是因为没有人在山上的庙里见过她。”
“那我去问她家里人。”
桃榆瘪了瘪嘴:“你一个男子贸然去家里问一个姑娘的行踪,要不了多久村里说的就是吴家三姑娘的姘头找来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此失礼我家里不会计较,可别人家就说不准了,到时候来我爹这儿告状,没得还叫他老人家为难。”
霍戍语塞:“那你觉得我当如何?”
“早晓得你会这样,我提前向吴家哥儿打听了。”
桃榆觑了霍戍一眼,道:
“我与他说了簪子的来历,让他告诉我他姐姐的下落,与之保证了不会打扰她姐姐的生活,只是想替人把信物交给该交给的人。他性子单纯又好说话,很是动容,独只告诉了我他姐姐现在究竟何处。”
“不论她究竟是不是长岁哥要找的那个人,霍大哥都不要把吴三姑娘的地址泄露出去,成吗?”
霍戍承诺道:“放心,我没兴致与人说旁人的私事,只了我自己的事。”
桃榆想来也是,便道:“吴三姑娘现在在城里的十里布行,听闻是在布行里做织娘。”
“好。”
霍戍道:“我明日便去城里。”
言罢,他弹了一把雨水飘过来打湿了的前衣摆:“我走了。”
桃榆看着人方才被夹了的手,现在四个指节上四条红痕连成了条线,那么糙的一双手尚且肉眼可见的发了红,当也是被夹了个实在。
“等等。”
他迅速跑到柜子前,一通翻找,随后取出了个小瓶子:“外伤膏药。”
霍戍眸光微亮,抬手正要接过来,却见着小哥儿手突然又缩了回去:“不对,上回已经给了膏药,应该用不上这个了。”
“用完了。”
霍戍皱着眉吐了三个字,倾身上前从桃榆手里夺回了药瓶。
粗糙的指腹划过细腻的皮肤,桃榆耳尖一红,连忙把攥在掌心的药瓶脱了手,急道:“十天半月间,怎么会用那么快?”
霍戍把药瓶放进了胸前的交领里:“别那么小气。”
话毕,他手指曲进掌心,有意躲避开了桃榆的目光:“走了。”
仓促的步子行至墙角,他又乍然顿住,他看着窗前的小哥儿,道:“你确定不要我帮你教训尤凌霄。”
桃榆愣了一下,意识到霍戍这是在护着他,他心里有些动容,温声道:“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当如何,爹娘会有决断的。”
“那你的决断又是什么。”
桃榆闻言敛起了眸子。
他心里很乱,其实他也不知道当如何。说来,也还真是青梅竹马,为此尤凌霄没有个准话儿,他贸然也下不了绝对的定论。
霍戍见此明白了小哥儿的犹豫不决,他没有再搭话,兀自踩着旁侧桃花树,跳上墙翻了出去。
桃榆恍然回神,看着霍戍跟话本里写得侠客飞檐走壁似的,踩着平竖的院墙从眼前消失,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以后还是不要惹霍戍生气才是。
翌日,下了两日的雨总算是停了。
霍戍起来收拾了下便准备去城里,却被元慧茹拉着吃了个早食。
饭后,天已经大亮了。
霍戍在院子里翻身上了马:“家里可有缺什么要我带回来的?”
元慧茹道: “我前两日才去了城里,家里什么都不缺,你早些办完事回来。”
霍戍应了一声,驱马出去。
今天逢七是赶集日,城里的集市商贩比寻常多些,进城采办东西的人也格外多。
霍戍到村口的时候见着道上停了两三辆板车,正在招揽进城的人坐,周围团了好些村民。
独也只有赶集日村里有牲口的人家会牵着牲口出来套了车拉送两趟人,以此赚点零碎钱。
一趟装四五个人,人满就走。
霍戍高头大马的从旁慢悠悠经过,惹得一众人十分眼热。
马儿有些日子没得跑了,上了宽道蹄子就痒了起来,霍戍本也想由着马撒欢,却听到村道上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师傅,等等!”
霍戍循声侧目,见着纪桃榆裹着斗篷,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桃哥儿,你今儿也上城啊?”
“嗯。差点还没赶上板车。”
“你来刚好人齐我们能走了。”
桃榆应了一声,绕到板车后头爬了上去,车上的娘子怕他上不来还拉了一把:“今儿是去给乡亲买药还是去逛集市啊?”
“入秋了成熟的药材多,阿祖医馆每年这时候都会进不少药,这季节里最是忙碌,家里进来没什么事,我爹让我去医馆里帮阿祖整理整理药材。”
“到底还是桃哥儿能干,懂得药理,还能帮着家里分担不少活儿。”
桃榆客气的笑了一下,他坐稳了身子,拢了拢斗篷把自己裹好。
随后才抚了抚胸口想把气喘平,抬头间,居然看见了霍戍那匹健硕的黑马,他眸子微睁。
马上的人与之对视了一眼,却默契的都没有说话。
霍戍甩了下缰绳,马儿跑了几步便被他的双腿夹住慢了下来,就那么不远不近在板车上的人看得见的位置行走。
“那就是元慧茹认下的干儿子吧,昨儿在尤家宴上我就瞧见了,人板正着咧。”
“听说还没成家,张夫郎瞧得上叫他做你女婿得了,当是能干的主儿。”
话音刚落,几个成了亲的妇人夫郎都低声笑了起来。
桃榆本来有些焉焉的,昨晚上没怎么睡,今天精神也不大好,本想着白日里补补觉,清早他爹却把他给喊了起来。
叫他去城里转转,同他阿祖拾理药材。
他知道他爹的心思,估摸是怕他闷在家里伤心,憋闷坏了身子,这才把他支出去,散散心也总好过于一直挂记这一件事强。
难为爹娘心意,他便是懒也支着还是依了他们的意思出来。
当下听见几人议论起霍戍来,他无精打采的身子好似又寻到了能振作的稀奇,耳朵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他坐在中间,不大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能干还不好?
“瞧着倒是出众,就是像没什么积蓄。本就外乡来的,还是北方人,天南地北的落户来,赵家什么样大伙儿也知道。”
“也是,都没听说他在做什么营生,过日子还得瞧男人有没有本事,否则多苦啊。”
桃榆躲在斗篷里捂着脸,两个眼睛溜溜转,默默把这些夫郎娘子的话给记了下来。
这些都是家里有哥儿姑娘的人家,晓得了他们的择婿要求也便大抵知道了当如何才能娶得上妻子夫郎。
他自是用不上这些,只不过善心帮人听的。
霍戍不苟言笑,都不怎么乐意搭理人,村里除了他,只怕是还没有和别的姑娘小哥儿说过话。
这样子也就罢了,又是外乡来的,不似村里人土生土长在这块儿,即便自己不擅长讨姑娘小哥儿的欢心,只要人品不错,也有媒人愿意帮忙张罗。
他多听几句,到时候也能告诉霍戍,如此他以后想要说亲,也便晓得该如何让丈母娘瞧得上了。
秋风呼呼的吹,桃榆听听这头的唠嗑,又偷偷看了几眼不远处的杵在马上的高大背影,心情也不自觉开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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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板车在城门口停,纪桃榆从车上跳下去,拿了三文钱给车师傅,同村里的乡亲告别了一声,这才往城里去。
下了两日雨的青石板街道被冲刷的发亮,不过今日进进出出的人多,时辰虽早,却也被踩了许多泥脚印。
桃榆避开泥污,快步随人流进了城,刚过了城门,就见着左岔道上杵着个高大的身影。
这人今天又穿着那身麻布短襟,身上系着那块素帔,一如头一回见到他时的模样。
桃榆左右瞧了一眼,见没有熟人,这才上前道:“是有什么不妥么?”
霍戍看着人来了,眉心微展:“没。你去哪儿?”
“去阿祖的医馆啊,我要过去整货,阿祖可是给我算工钱的。”
霍戍看着那双桃花眼下的乌青,在细腻的肤色下有些过于明显了。
他心下不愉,对有些人的反感又增了几分: “去不去十里布行。”
桃榆挑起眸子:“我今天没计划买布。”
“你不想知道结果?”
“结果迟早都会晓得的,我又不急一时。”
霍戍皱了皱眉,他收紧缰绳:
“我同小姑娘说话没轻没重,你和我一起去吧。事情了却我送你回医馆。”
桃榆眸子放大,眨了眨眼睛,疏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这人竟然还会说软话啊。
不过转念一想,他对自己还挺是了解。
霍戍见人还不应承,又试探道:“那你要什么,我替你买。”
桃榆见霍戍求人讨好的样子,觉得很稀奇,他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得明显。
道:“是么,那我要多宝阁的东西,你买么?”
霍戍想都没想:“可以。”
“知道多宝阁是干什么的么,这就答应,说大话!”
桃榆斥了一句,随后提着步子朝前而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还杵在原地的人一眼,微微偏了偏脑袋:“还不快走。”
霍戍见此眉心微动,凶相的三白眼里融入了些秋光,牵着马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布行。
十里布行坐落于同州城最中心地段的城中大街上,是独座三层的大楼,建造十分华丽巍峨。
江南绸缎颇负盛名,远销大笠朝各地,为此同州的布庄也格外多。
这间布行在同州已经开了几十年,规模虽算不上是城里最大的,但占了位置优势,在同州已经算是一处坐标。
布行的布匹种类料子又甚是丰富,有钟鸣鼎食之家穿用的绫罗绸缎,也有寻常老百姓穿用的葛布麻料。
且价格公道,并不随意宰客,为此在一众做布匹生意里是很有些口碑的布庄。
霍戍到布行门口时,时辰还尚早,但布行早已经开门营业了。
今日是赶集日,城里的一应商铺开门的时间都比往时要早上半个时辰。
来往之间,已有不少客人进出布行。
铺子里光是跑堂介绍布匹料子的伙计就有上十个,男子女子小哥儿都有,账房先生也有四个,大门前左右两方置有结账台,两边各有四个。
不仅如此,还有管事两名,专门盯着铺子。
霍戍刚到门口就见着来了个小哥儿,热络的请着桃榆进去。
“小公子好颜色,铺子里才上了几款秋料,色泽料子是一水儿的好,可惜了许多人穿不出来那味道。小公子肤如白玉,再适合那料子不过了!我这便引您去瞧如何?”
“郎君,您的马便交给小的吧,旁头有车马厩。”
霍戍回首,见着来了个伙计。
“您进铺子慢着逛,马厩里给您的马喂点草喝些水。”
霍戍应了一声,把马交给了伙计,转头快步进了铺子。
布行远比大门处看着的要大,一脚进去豁然开阔,四处或摆或挂着琳琅满目的布匹缎子,中间置放了许多架子,隔断了视野。
楼上楼下,四处都是些看料子的人,一个转眼的功夫,纪桃榆就不见了踪影。
霍戍眉心发紧,正欲找人,身后有人发声:“郎君,您往这边请吧。”
他回头,见着是刚才招呼桃榆的小哥儿,便随着他走。
一通七拐八绕,又是上楼下楼以后,他跟着人进了间屋子,这才瞧见纪桃榆。
这当儿人正坐在桌前慢悠悠的喝着热茶,正在翻看着一本画了布匹帽子的书。
伙计小哥儿给霍戍倒了一杯茶,同桃榆道:“小公子,我把方才说的时新料子给您包过来,您在这头瞧瞧如何?”
桃榆举起头:“好啊。”
小哥儿笑着点点头:“那您稍等。”
霍戍见小哥儿走后,他在桃榆对面坐下:“怎么来这里。”
“外头人多眼杂的,想找人也不便,到时候我看看布匹顺道就问伙计织娘的事情。十里布行养了很多纺织娘,没有熟人在里头根本不好找,只有问伙计。”
霍戍应了一声,又道:“你同我一起,不怕他们多嘴?”
“不会,布行的人对客人的私事嘴很严。”
桃榆就是晓得这些,方才敢来这里。
不多时,伙计便抱着几捆料子进来。
霍戍扫了一眼,眉心微动,几匹料子颜色倒差不差,草草一眼过去还以为都是一样的,看不明白有什么好挑选的。
他提着茶杯,看着伙计和桃榆介绍,什么什么制作工艺,什么什么材质,又什么什么凤信色,槿紫色,蕈紫色。
霍戍挑起眉,看起来都是一个色,竟然也能吹出这许多花样来,关键是纪桃榆还听的津津有味。
“紫色料子也便咱们同州城里多见些,他地想买一匹价格不菲,更别说各式各样的随意挑选了。”
“小公子穿上这料子定然好看,秋里赏菊穿上这么一身去,在人群里必然出彩。”
桃榆面上带笑,对于这些伙计的好听话他早就免疫了。
如今可早不是被铺子里伙计几句话便说的心花怒放而掏空荷包的傻哥儿了,来这布行,他可是谨慎得很。
时新货又是紫色系,触手尚可,虽不是什么丝绸,但这缎子一匹的价格定也不会低于三五两。
要是买上两匹,那自己还不得花光存款再给他阿祖打上几个月的工啊。
即便是觉得这新料子确实好看,他也警醒得很,一点没忘自己来的目的。
正当他要就着制作工艺和材质扎染问一嘴纺娘的事儿,忽然听到一直没有说话的霍戍冷不伶仃的冒出一句:“包起来吧。”
桃榆和伙计都楞了一下,两人皆然看向了一旁的像是做了摆设的人。
桃榆正想开口,伙计却也是灵光的很,当即晓得了大主顾在哪儿,先他连忙道:“郎君说的是都要么?那这三匹料子我都给包上。”
霍戍点了下头。
伙计登时跟过年了一般:“郎君当真好眼光,我这就去给包整好。”
桃榆赶紧拉住伙计的衣角,赔笑道:“不必,不必,我大哥说笑的。我们再看看。”
他回头瞪了霍戍一眼,示意他赶紧把话收回去。
霍戍却慢悠悠的放下茶杯,从腰上取下荷包:“多少钱。”
“新货一匹五两,三匹一起买便算您十四两八。”
霍戍拿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伙计小哥儿生怕人反悔,连忙收起了银子:“我这就去给您置换零钱!”
“不必。”
霍戍道:“剩下的便做你的赏钱,我同你打听个人。”
伙计小哥儿闻言更是高兴了,连连道:“郎君您且说便是,我在布行也许久了,识得不少人。”
霍戍同桃榆使了个眼色。
桃榆心都凉了半截,看着伙计已经把银子妥妥的收了起来,他扯出了个笑容。
随后才道:“想同您打听个纺织娘,叫吴怜荷。”
小哥儿闻言想了想:“不知小公子说的可是吴三娘子,我们后纺里只有一个姓吴的,大家都喊她三娘,只是我不晓得她全名。”
“三娘的纺织技艺高,很得掌柜的赏识,只是她少有见人,先时还有不少客人问喜欢的布匹的纺织娘是谁,想见上一面三娘都给拒了。掌柜的也晓得她的性子,也便依她不接应客人。”
“郎君和小公子想要见她,兴许她也不会出来见客。”
霍戍从身上取出信物:“把这个给她看,来不来看她自己。”
伙计把簪子小心的接了过去:“诶,好。二位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可还需要些别的茶水果子?我叫人送进来。”
“随意送点就可以。”
桃榆道了一声,看着人出去以后,他赶忙看向霍戍:“你干嘛呀,一下子买那么多布,不是过来找人的么。”
“若不买东西,这些人怎会尽心帮着办事。”
霍戍不甚在意:“喜欢便买。”
桃榆咬了咬牙:“你晓不晓得一石粮食才卖得上一二两银子,村野寻常人家娶一门亲紧凑点的也不过花费二三十两。”
他暗暗嘀咕了一句:“你倒是行,遣人办个事花掉一半老婆本儿。”
“那不是还有一半么。”
桃榆一时语塞,瞧着霍戍一脸泰然自若,好似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一般。
他吸了口气,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左右不是花费的自己的银钱,把钱花完打一辈子光棍整好。
霍戍瞧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有些好笑,他挑眉:“怎么,尤家娶你是给的这么多?”
“胡说什么,没给呢!”
“噢,那你爹娘是准备要这么多了?”
“才没有!”
“那是准备要多少?”
桃榆叠起了眉头:“霍戍!”
霍戍偏头,看着小哥儿拧着眉头瞪着他,都直呼其名了,看来是真的生了气。
每次说到尤凌霄的事情就真生气,呵。
他默了默闭上了嘴,没再继续调侃。
过了一会儿。
“我就是问问行情,如此也不至于被宰。”
桃榆别开头不看霍戍,没好气道:“你那样子,谁敢宰你啊。”
“未可知,贪心壮人胆。”
桃榆小声嘀咕道:“都没个正经营生,要宰人的都提不起主意宰。”
霍戍闻言看了桃榆一眼。
桃榆感受到后脑勺的目光,自觉话说得有点失礼过了,默默缩了缩脖子。
正当两人静默之际,屋门突然急匆匆的从外头被推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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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长岁!”
门豁然推开,闯进来个二十余岁的女子,因急促奔跑,双颊一阵潮红。
双方见到时,明显都顿了一下。
“吴三姐姐。”
桃榆站起身,轻声唤了一句,怕吴怜荷认不出他来,本欲要自行介绍,不想吴怜荷却挤出了个笑,唤了他一声:“桃、桃哥儿。”
“吴三姐姐还认得我?”
“怎会不认得,你和小时候生得一样好看。”
虽是同乡久别重逢,当多叙旧几句,可时下吴怜荷的心思全数的系在了赵长岁身上,她急忙举出簪子:“这个,这个是哪里来的?”
问话间,连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桃榆见状上前先把门给关上。
他同吴怜荷介绍了一旁的霍戍:“这是长岁哥的袍泽,是他特地从北边把簪子带回来的。”
吴怜荷进屋就看到了霍戍,她原本还以为是赵长岁回来了,可近了一眼便发觉了不是他。
她心中隐隐有不安,再听闻纪桃榆的介绍时,吴怜荷的心登时便坠入了冰窖里,眼眶肉眼可见起了泪花。
总算是见到了赵长岁心心念念的人,霍戍也站了起来,他打量了吴怜荷一眼,最后把目光放在了簪子上:
“这是他上下战场都会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临死前,他让我带回来。如今既物归原主,我也算是不负所托。”
吴怜荷闻言定定的看着霍戍,忽而仰头看了一眼天,不让把眼眶里快要汹涌而出的泪水滑下去,她捏着簪子的手指发紧,几欲掐断簪子。
静默了好一会儿,疏忽笑出了声,随之眼泪也再受不住控制的从脸上直线滑落。
“这么些年了,我还以为他早就把我忘了。”
霍戍见此眉头微簇: “不,北域八年,他一天都不曾忘过,直到他合眼。”
吴怜荷看着霍戍冷肃的脸,耳边是他没有什么起伏语调的话,好似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越是如此,她心里却愈发的安心,因为无法不去相信他所说都是真的。
“他没有忘记过我就好,就好。”
吴怜荷笑道:“如此我这些年也便值了,不似是笑话。”
桃榆虽未曾身临其境过这样的感情,见吴怜荷如此,也是颇为动容。
他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人:“吴三姐姐,坐会儿吧。”
吴怜荷依言坐下。
“当初吴三姐姐和家里起了龃龉,难道就是因为长岁哥么?”
桃榆倒了一杯茶,轻轻同吴怜荷递了过去,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错,当年长岁哥受征,我本想攒钱替他捐了徭役钱,也免千里迢迢赴役。可惜手头的钱不够,同家里人借钱也没有借到,反倒是叫家里人晓得了我和他的事情。”
吴家并不同意两人在一起,赵家本身清贫也就算了,只要男人上进肯干日子也总是会好起来的。
只可惜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父亲,长年累月的要供养着还得花费不少医药钱,依照吴家的家境,完全可以同吴怜荷寻个日子不错的人家,自是不愿意女儿受苦。
晓得赵长岁要去服役,吴家想着正是两人断了的好机会,哪里肯借钱给女儿补贴赵家。
后来赵长岁远赴北域,吴家转头便张罗着给吴怜荷说亲事。
可惜两人早已经私定终身,吴怜荷非赵长岁不嫁,扬言要等他回来,和家里人闹了好几回。
吴家人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甚至还想饿吴怜荷几天逼她就范,不想吴怜荷性子刚烈,硬是饿死也不愿意。
到底是亲生的孩子,家里人做这一切的初衷也不过是想让孩子过的好些,没想把人逼死,也只能依了她。
“既是如此,那吴三姐姐作何离开了村里,且还对外说去了山上。若明言说是和赵家定了亲,要等长岁哥回来,村里人也不会闲话,反倒是会觉着姐姐忠贞。”
吴怜荷看向桃榆,直言道:“因为我怀了长岁的孩子。”
桃榆睁大了眼,饶是霍戍冷静,也是眉心一紧。
霍戍本想径直问孩子今下在哪里,衣角却被扯了一下。
桃榆担心孩子已经没有了,霍戍说话又直接,只怕一句话惹人伤心事,示意他先别问。
好在是吴怜荷接着便说出了两人的疑虑,道:“我尚未婚配便有了孩子,留在家里只会让家里人蒙羞,爹娘兄长心疼我,把我送到了城里来养着。”
霍戍听闻至此,偏头看了桃榆一眼,见他没再制止,这才问道:“孩子在哪儿?”
吴怜荷对霍戍挺是尊敬,并未有所隐瞒:“现在和我住在一块儿,孩子大了我便送去了私塾里,白日我在坊里做事,下工了他也整好差不多下学。”
桃榆听得吃惊,又不由得怜惜吴怜荷:“这些年吴三姐姐带着一个孩子过日子也太不容易了。”
“都过去了,幸得有点手艺在身上,布行掌柜赏识,这两年日子过得不算拮据。倒是早两年不曾做工难些,全凭家里扶持着。”
说着吴怜荷也叹息:“前些年拖累家里,我心中也是愧疚。”
好不易见着同乡,吴怜荷不免问:“元娘子一切可还好,先前听闻赵伯父去世,其实合该带着孩子回去看望一场,可惜这般名不正言不顺,只怕是给老人家徒惹些是非。”
桃榆望向霍戍:“元娘子已经认霍戍大哥做了义子,往后有霍大哥照顾元娘子,吴三姐姐不必担心。”
吴怜荷闻言不免也是眼前闪过一抹光:“那太好了!我不能给长辈尽孝,时常也心中不安,如今既有人照看长辈,也就安心了。”
霍戍点了点头,道:“我能不能见见孩子。”
“霍大哥千里迢迢送长岁的信物回来,又费尽心思寻到我,我感激不尽,理应让大哥见见孩子。”
“说来,现在孩子还当叫大哥一声叔伯才是。”
话毕,吴怜荷又为难道:“只是今日孩子在私塾,我这头又走不开,霍大哥若是不介意,可五日后孩子休沐到城中一聚,届时我也可买些菜食答谢一场。”
霍戍应了一声:“好。”
“吴三娘子,您这头忙完了么?”
门外忽而响起了扣门声:“后纺的织娘要您去看看新丝线,掌柜的一会儿要来。”
吴怜荷张了张嘴,想让门外的人别再这时候烦扰,可这份营生对她的要紧却使她不能有半分任性,哪怕是在得知自己丈夫没了这一刻。
丈夫离世已成定局,可孩子还要养大,日子却依旧得过下去。
“这就来。”
吴怜荷深洗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她歉意的看向霍戍和纪桃榆:“霍大哥,桃哥儿,坊里忙有些走不开,实在是对不住。”
桃榆连忙道:“坊里的事情要紧,吴三姐姐,你去忙吧。”
吴怜荷点了点头,匆匆整理好情绪,从旁侧架子上取了张纸落了几笔字:“霍大哥,这是我现在的住址,还请您届时一定要来,我想让孩子见见您。”
霍戍扫了一眼纸收了下来:“好。”
吴怜荷又看向手里一直紧握着的东西:“这根簪子......”
霍戍道:“物归原主。”
吴怜荷点了点头,指腹一遍又一遍的抚过簪头,心中的那点微末的指望,终于还是在这日都化作了齑粉。
她觉得眼前有一重黑影,使得自己浑身发颤,然则却并没有过多的时间伤痛。
吴怜荷转身深吸了口气,将海棠簪插回了发髻上。
临出门前,用手巾擦了擦眼睛,整理了一番仪容同屋里的人行了个礼才开门离开。
吴怜荷走了许久,桃榆还站在门口迟迟有些回不过神来。
“没想到事情的始末竟然是这样,这世间负心人比比皆是,难得有此忠贞不渝的感情。”
他心中感慨良多:“只是吴三姐姐等了那么多年,好不易等到消息,竟也不能当即伤心痛哭一场,还得维持着心绪做工,未免也太苦了。”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想要糊口,自然什么都没有营生要紧。
即便是心里早已经千疮百孔,也还得拖着一副无事的面孔过日子。
他回头看着霍戍面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忍不住道:“霍大哥难道就没有一点动容么?”
“有。只不过这般丧夫丧子的女子夫郎在北域比比皆是,我自小看着过来,只道是寻常。”
沙场上每倒下一道躯体,后头便是好多个小家的血泪,而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毁在了他的手上。
他不否认自己的心肠早已经比旁人硬,若是他心软,自己也便早就骨枯黄土。
桃榆一时间觉得自己也太多话了,想着霍戍出身在动荡的北域,自己还说这些,心里不免愧疚。
霍戍却并未计较,他眸光有些放远,心里忽然像是轻了一块。
他端起茶迎窗洒在了地上:“你交待的事情我都办完了,足可安矣。”
“不过,这次你比我强些。”
桃榆站在一边看着霍戍的动作,抿了抿唇。
长岁哥确实强,不仅有个对他坚贞不渝的姑娘,还有一个孩子在世间,也有一个千里奔赴也要完成所托的兄弟。
屋里的气氛好似有些凝重,桃榆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见着霍戍突然看向了他。
“作为男人,是当高兴有愿意一切都给他的姑娘,违抗父母之命多年苦等,甚至一个人帮他养大一个孩子。”
“但作为姑娘,当珍重自身,凡事考虑好后果,当以己身为首。若是一头热不计将来,时运好遇到个不变心的男人也就罢了,时运差遇到个三心二意的,届时悔之晚矣。”
桃榆眉心微动,倒是不想霍戍少言少语的看待问题还挺中正。
只是,他寡言少语的怎的干嘛突然同他说这些?
霍戍见人疑惑的叠起眉,他冷不伶仃道:“你成亲以前,最好别同人乱搞。”
“!”
桃榆睁大了眼睛,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乱,乱什么啊,谁、谁像你说的那样了。我与人都是正经来往,从未有过逾距!”
“现在没有,你能保证以后?”
桃榆连忙道:“怎么就不能了!”
霍戍漫不经心的看着嘴硬的小哥儿: “倘若那个人举着手指对天发誓说今生非你不娶,你是他的毕生所爱,你能做到不逾矩?”
“我、我能啊。”
“好,再若那个人泪眼婆娑的同你说自己的为难自己的不易,一派可怜离你要死的模样,到那一刻你还能确保有此刻的清醒?”
“你看着他眼泪挂在脸上,他让你抱他一下,让你亲他一下,你又还能不能拒绝得了?”
桃榆听着这字字句句的质问,脸乍然红了一片,急促道:“我断然不会如此。”
霍戍看着眼前脸色绯红的小哥儿,实在太过于不谙世事。
他止住了自己有些残忍的假设,只怕这些问询太过锋利而刺伤了他。
也罢,倘若真有人对他有所辜负,大不了再挥挥刀而已。
左右,这些年他什么人没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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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料子已经包好了,需要同您放在马车上么?”
霍戍和纪桃榆出来时,伙计已经把布匹装整妥帖,面中含笑的等在了门口。
霍戍接过三捆料子,转递给桃榆:“带回去。”
桃榆闻言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连忙推却道:“不不,我带回去娘还不得好一通数落。”
桃榆见霍戍维持着动作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好似并不高兴,他意识到自己许是拒绝的太直接有些过了,转又委婉道:
“那个,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虽这料子男子做衣服是不太恰当,不过可以留着以后求亲用,也很体面了。”
霍戍眉心一紧,本欲说不要就丢了,不过听了桃榆的话,他默了默,道:“也罢,那便先放在我那儿。”
桃榆点点头,他愉悦的双手合十:“那我去阿祖的医馆了。”
“等等,我去牵马。”
桃榆赶紧道:“你不用送我的,这里过去不远,我自己去就行了。”
霍戍没应答他的话,自随着伙计去了马厩。
“欸!”
桃榆本想说真不必,可惜那人步子跟风一样,眨眼就不见了。
他不由得想,不会是以为不看着他就还会掉河里吧。
桃榆叹了口气,预备先去门口算了,忽而身后的楼梯上却传了一道熟悉的清朗音。
“薛小姐,小心楼梯。”
桃榆潜意识回头看去,竟一眼瞧见了尤凌霄。
“我这衣摆过长了,下楼间容易坠地,倒是劳凌霄哥哥忧心。”
楼梯上一前一后下来一对男女,女子一身华服,行走间裙摆铺在了阶梯上。
尤凌霄看着坠在阶梯上的衣摆,他迟疑了一下,又见女子径直看向他的目光,他旋即掩藏起迟疑,转而温和一笑,弓腰轻轻把裙摆捧了起来:
“衣裙流光溢彩,即便是长些坠地不便也能让人谅解。”
女子眸子微合,显然是对尤凌霄的表现很满意,旋即含着笑望向了别处,语气转放轻柔了不少:
“这套衣裙能得凌霄哥哥赞许,那便也不枉它繁琐了。我还担心缠着凌霄哥哥陪我出来逛街,耽搁了凌霄哥哥读书会生我的气呢。”
“怎会,昨日乡里薄酒设宴,同知大人公务繁忙竟也还挂记我的小事,特地遣人问询。我心中感愧不已,今日登门拜谢,大人让我陪薛小姐出来逛逛,我倍感荣幸,怎会有生气一说。”
两人从楼梯上下来,桃榆心里咕咕直跳,连忙躲到了丝绸架子后头。
他从缝隙里看见尤凌霄捧着女子的裙摆,要微弯着腰才能一步步下楼梯,如此一派卑躬屈膝之相,却甚是耐心。
哪里还是去他们家侃侃而谈,对欲与之结交的人挑三拣四时的傲气。
他不免深凝了口气,乍然间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凌霄哥哥没有见气便好。爹爹昨日看了凌霄哥哥的文章,还同我说一众门生之中,独凌霄哥哥的才学最为出众。若是心无杂念,春闱未必不能取得好成绩。”
尤凌霄面上有笑,却还是道:“同知大人赞赏小生愧不敢当。”
“也不是爹爹独夸,凌霄哥哥的文采我也是见识过的。”
薛含雪面上染了层薄红:“凌霄哥哥送于我的诗词,夜半间,我也曾再三品读。”
尤凌霄闻言,欣喜又克制的模样:“薛小姐要是喜欢,我亦可多写。”
薛含雪却没顾着高兴,道:“昔日在府上凌霄哥哥姑且唤我妹妹,而今在外倒是生分唤我薛小姐了。”
不等尤凌霄开口,她又道:“听闻凌霄哥哥和乡里的人定了亲,看来竟是真的了。”
纪桃榆听着两人的谈话,闻言至此,他不由得直看向尤凌霄,此时他比他旁侧的小姐还要更想得到答案。
尤凌霄闻言步子一顿,缓缓将裙摆小心放下,他道: “我不瞒薛小姐,确有关于定亲之事。”
暗处的桃榆听得眉心紧促,不过听到尤凌霄承认了定亲一事,也还算是有些许实诚。
他微微呼出了口气,然则还未平顺,又听尤凌霄接着道:
“我本不欲提起那些过往,既已守得云开见月明,何苦困于过去。可既薛小姐问起,我也不可隐瞒。”
“少时父亲因病离世,叔伯轻慢,独只母亲拉扯供我读书,很是不易。乡中里正是个体恤乡民之人,他见孤儿寡母过得苦楚,又见我有些读书的天分,为此时有照拂。里正不仅资助,还曾同我寻过书塾老师,这些恩情我永生难忘。”
“里正一家于我而言,如再生父母,我总想着多报答里正一家,也便去的勤了些,一来二去来往的多了,便有人传出了闲话。”
“乡里人粗俗不知礼,整日以旁人的隐私取乐,总是编排我与里正家定了亲,我当真不知该如何辩解。这些乡野俗事,竟不知怎还传到了薛小姐耳朵里。”
尤凌霄字字恳切,那张俊秀的面容说起不易的往事,更叫人动容怜惜。
薛含雪听得眸光闪烁,一派动心爱怜:“凌霄哥哥知恩图报,难为你这么多年辛苦。不过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希望凌霄哥哥勿要为这些杂事所烦心。”
她轻声道:“我与爹爹都在等凌霄哥哥春闱回来。”
尤凌霄连忙颔首:“多谢老师与含雪妹妹厚爱。”
薛含雪翘起嘴角:“爹爹和我自是如凌霄哥哥所说,否则今日也不会特地让凌霄哥哥陪我出来逛逛了。既乡里的那些事情都是子虚乌有的闲话,那倒也省了一桩事。不过即便是确有其事,我相信凌霄哥哥也知什么才是好的。”
尤凌霄微微一怔,旋即道:“这是自然。”
桃榆听到此处,再也忍受不住。
亏他还记得这些年家里对他的照拂,要紧的却避而不谈,两家说好的婚事,现在竟成了村民的闲话。
他胸口起伏的厉害,抬步便想要上前把两家的定亲信物摔在他的脸上,当面质问尤凌霄,他们两家到底有没有许下亲事。
然则他前脚方才踏上去,后脚便被人拽了回来。
“你拉着我干什么!”
桃榆仰头瞪了人一眼。
霍戍压着眉:“冷静点。”
“他两边欺骗,我不去揭穿还要由着他如此么?”
霍戍看着人心急又伤心而红了眼尾,眉头跟着发紧。
他放轻了些语调:“那是州府同知府的人,你可知薛家是什么品性的官儿,又可知道乡里正归州府上谁管。”
桃榆闻言怔了一下,恍然间,拗着要跑上去的步子不受禁锢也自停了下来。
“官宦人家,当、当不能容忍此番品性的女婿……”
“利益面前,品性算得了什么。”
霍戍冷声道:“朝廷有明辨是非的清官,却也不乏险恶求利为重的官员。”
军营中,他早已经见惯了人面兽心,为往上爬不择手段的人。
桃榆听到霍戍这样的话,一时间再不敢轻举妄动。
同州城下各乡的里正顶头正是同知管理,平素对接州府和各乡之间的事宜里正面见的都是同知。
虽同知不如知府官位高,然则小百姓受谁分管,谁便是青天大老爷。
如若这薛同知是个中正秉直之人也就罢了,得知尤凌霄左右逢源或许会因此疏远尤凌霄。
但若是他一心提拔尤凌霄,今天他前去戳破尤凌霄,让薛家小姐下不来台,也打了薛家脸面,到时候薛家怀恨在心,想要整治他们家实在太容易了。
想到这些,他心里更憋的难受,不光是气尤凌霄左右逢迎,更是才晓得吴怜荷跟赵长岁的事情,两厢对比,实在是叫人唏嘘。
然而事已至此,他竟都不能上前与之对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此。
桃榆曲紧手指,平整的指甲狠狠的戳着自己的皮肉,他历来怕痛,然而此时痛楚却也不及心里的一半。
霍戍看着身侧的人眼眶红得像是要漫出咸涩的泪水,他的眸光愈发冰冷。
“我们在大堂也转转吧,看着绸缎也好鲜亮。”
薛饮雪心情不错的道了一句。
“好,饮雪妹妹尽兴即可。”
尤凌霄和薛家小姐相谈甚欢,笑意盈盈的欲要朝着两人的方向来。
桃榆见状连忙往后躲,霍戍见此拾起旁侧柜架上的线针,不着痕迹的弹指送了出去。
“饮雪妹妹小心,这边也有两阶梯子。”
尤凌霄俯身前去又欲将人的衣摆再次捧起来。
然则他方才弯下腰,突然失礼的叫唤了一声。
“啊呀!”
尤凌霄直觉后腿弯一阵刺痛,腿一软径直跪倒扑在了薛含雪的衣摆上。
须臾间扯得薛含雪一个踉跄,两人差点倒在一起。
大庭广众之下,双膝跪地摔在门口边侧,进进出出的人不免都看向了两人。
薛饮雪见周遭看料子的人都瞧了过来,尤凌霄还扑在地上狼狈的爬不起来。
她颇感羞臊,哪里见到过光风霁月的薛凌霄如此狼狈过,连忙催促道:“你快起来啊。”
尤凌霄哪里不想赶紧起来,只是后腿麻的使不上力,越紧张的要爬起来越乱。
薛饮雪的侍女见状赶紧去搀扶尤凌霄,几个人在门口跟杂耍一般折腾了一通才匆匆离开。
霍戍回过头,身侧躲在货架上的小哥儿却早已经双眼通红,眼泪跟发了洪水一般。
又碍于旁人目光,用手背一直遮着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都已经滑到了下巴上。
桃榆也有些慌乱,他一哭起来便没完没了,即便是哭的劲儿已经过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说不准还得岔气,倒是让人觉得他格外爱哭还伤心的不行。
他知道自己失态,后悔方才生气红眼,这才收不住。
正怕旁人瞧完了尤凌霄的杂耍,就要看到他的狼狈而不知当如何时,一块熟悉的素帔又落到了他的肩上。
他吸了吸鼻子,偏头看向霍戍。
霍戍看着泪眼汪汪,像是用湿帕子糊了一把脸的小哥儿,哭得睫毛都粘在了一起,跟朵雨打的荷花一样。
他眉头紧锁,抬起手想要揽过他的肩,可手临触到人时,终归还是收了回去。
霍戍暗叹了口气:“走吧,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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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桃榆裹着一层被子,坐在床上,对着铜花镜用剥了壳的鸡蛋轻轻的滚着眼睛。
他心跳的有些快,情绪还有点平稳不下来,时不时得抽一下。
黄蔓菁坐在一头剥着鸡蛋壳儿,纪扬宗背着手紧夹着眉头走过来又走过去,屋里很安静,却又是无声胜有声。
纪扬宗火气大,早想破口问候尤家祖宗十八代了,可见着自家哥儿这幅模样又怕开口再让他伤心。
他愁见桃榆挂在衣架上的一块黑色大长素帔,看着怪眼生的,不似是自己哥儿的东西。
正想问桃榆是不是去了他阿祖那儿,不过还未开口,就被自己媳妇儿斥了一句。
“你可别再那儿转来又转去的了,眼睛都给我转花了。”
黄蔓菁剥好鸡蛋轻轻吹了吹,上前去扶着桃榆给他滚了滚红得像是要透血的眼睛,心疼的不行,便是更埋怨起纪扬宗来。
这时候说什么就不该这门亲也不恰当,只得借着旁的数落纪扬宗一句。
纪扬宗知道妻子心里有气,也没还嘴。
他上前看着一张脸冰凉眼睛通红的桃榆,温声道:“爹定然去给你讨个公道回来,这尤二郎忒不是东西。”
“我已经不伤心了。”
桃榆吸了吸鼻子,本想表现的坚定些,只可惜声音也还是潺潺弱弱的。
纪扬宗没说话,微叹了口气,这可怜见儿的模样说不伤心了哪里有一点说服力。
桃榆知道他爹不信,他把手里的鸡蛋放下,拉住了纪扬宗的手:“爹,你别去尤家寻事。”
“你还为着他们家想,见利忘义的东西,全然是把我们家给忘了。”
“我不是替他们说话。”
桃榆道:“纪氏和尤氏在村里扎根了这么多年,要是爹去闹了起来,大家看笑话也就算了,往后两姓可还是要在村里过日子的。”
“他…他攀附上的可是同知大人。”
纪扬宗手一顿,只觉得浑身发冷。
立时明白了桃榆的意思。
他心头憋闷,怪不得这些时日总是不得劲儿,果然是有大事发生。
“当初孙鸢娘一派可怜样求到家里来,又说沟里姓王那个妇人嘴碎四处说她不是,害得她名声不好。我想着她嫁到尤家以后也尽心侍奉着丈夫,对儿女也是悉心教导,当是王咀艳说人长短夸大其实害了孙鸢娘。不想,她哪里清白,今尤凌霄也学得拜高踩低,左右逢源了。”
纪扬宗说来悔恨莫及,一时看走眼险些搭了自家哥儿的一辈子。
“这些年这母子俩在纪家面前做小伏低,装的恭敬可怜,而今飞黄腾达了,一朝便暴露了本性。”
纵使纪扬宗这个岁数的人了,也不得不再感慨一回人性。
如今事情棘手,他手上虽然握着尤家的信物,要真撕破脸他不一定能得到多少好处,只是尤家狡猾,竟攀附上了同知大人。
当初尤凌霄中秀才时,他还曾与同知提过尤凌霄,只是碍于尤凌霄是他的准女婿,为避嫌不可举荐。
他也便没有多费功夫,不想尤凌霄暗中早已经和薛家有了来往,竟还瞒着他,若非是桃榆今日城中撞见,哪里晓得他本事已经这么大了。
这薛同知并非善茬,若有心自己女儿与尤凌霄,不可能会稀里糊涂不知尤凌霄是否有婚配。
便是想到这层,他后背才不由得发冷。
民如何能与官争?
他要是闹起来,届时得罪了同知,往后少不得被穿小鞋,被撸了里正也未可知。
纪家若只有他这一房姑且可以为着一口气和尤家闹,但纪家却还另有好几房人,当初好不易把里正的位置从尤家挪过来,这远不是他一人功劳,不乏还有整个纪氏的力量。
他又哪里能只为了自己家而不管不顾整个纪氏。
纪扬宗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心中憋苦:“小桃子,是爹没本事委屈你如此。”
“爹,你说的什么话。我也没觉得多委屈,能早些知道他是什么心性,也比真的踏进了那家门才晓得而后悔的强。”
纪扬宗眸光发冷,看着自家哥儿红透的双眼,心中虽是有百般不甘,想要闹死尤家,可既不愿为了宗族利益而委屈了他唯一的孩子,也不能为了自家一口气而毁了宗族。
“事已至此,那也便只能随了尤家的意,我们……退婚!”
纪桃榆和黄蔓菁闻言,疏忽都抬头看向了纪扬宗。
黄蔓菁迟疑道:“若是当真如此,只怕是外头得议论了。届时少不得人揣测两家毁亲的原因,到时候小桃子的名声......”
“倘使自不跨出这步,尤家一拖再拖,耽搁的也是小桃子。他如今攀上了薛府,即便今时不退婚,来时也照样要退。”
黄蔓菁心中发冷。
“时下自己退婚尚且还有个先机,若是拖着,届时薛府干预,我们纪家当何自处。”
桃榆见此,他坚定道:“尤家能这么左右逢源,无非就是拿着悔婚有损名声我们不敢如何,且现在又已经靠上了薛家。薛家明知尤凌霄有婚约尚且如此,也不过蛇鼠一窝,我自愿悔婚成全他们。”
“倘若别人家因我毁过亲不明所以便不欲与我们家结亲,我也认。”
黄蔓菁听桃榆这么说,也下定了决心:“既你不觉不舍,那爹娘自也不会让你继续陷在尤家,受他们的气。”
.......
“好生生的咋就被针给扎了,还是大布庄,怎的伙计打扫的这么不妥当。”
下午,尤凌霄瘸着腿从城里回来,看着儿子后腿弯处青紫了大片,她心疼的赶紧去拿药酒给擦拭。
“我非得去十里布行去找他们不可。”
“还去什么啊,嫌在那儿丢人还不够么。薛小姐回去以后便躲到了屋里去了,脾气也太骄纵了些,幸而是同知大人并未有见怪。”
尤凌霄嘶了一声,皱着眉同孙鸢娘道:“这药酒不好使,娘,你把我屋里桌上的小瓷瓶拿来。”
孙鸢娘依言去取了瓷瓶来,重新给尤凌霄涂抹在淤青伤口上。
尤凌霄舒了口气:“桃榆的药历来是管用的,想来要不得两日就好了。”
“他自己一个药罐子,也就擅长捣鼓这些了。”
尤凌霄道:“我待会儿还是去一趟纪家。”
孙鸢娘不愉道:“你的腿都伤成这样子了,还想着往外头跑什么,下午就在家里好生待着看看书,别耽搁了学业。待着腿好一点了再去也不迟,左右都在村子里。”
尤凌霄今日去和薛含雪接触了一番,虽是同知待人倒是宽和,可惜那大小姐的脾气却并不对他。
如此一经比较,他愈发觉得还是桃榆更好些。
“先前乡试上榜娘也不让我第一时间去同纪家说,纪伯父对我早有了微词,这在村子里还不去同他老人家告歉,只怕是闹起来。”
“闹什么闹,尤纪两姓这些年也算是旗鼓相当,你现在是举人老爷,那纪氏就算是顶着里正的头衔也赶不上咱们了。往后若是和薛家结亲,里正的头衔还不是任凭你来决定。”
“现下尤家只怕是上火忧心你不要他们家那个,冷一冷也是要他们晓得是谁才是说得起话那个,若是太热络了,反倒是叫他们得意。”
尤凌霄微微吐了口气,仔细想了想,如此也好,过两日自己腿好了再去看桃榆,也省得让他见到自己这幅狼狈样。
两人方才说罢,院子里却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
孙鸢娘瓷瓶一放,道:“说不准儿又是你姨母家那个夏哥儿来了,平素最是爱贴着来的,你又不是不晓得。”
“他还指着能嫁给你呢,大字都识不得两个,又粗俗不讲礼数,还不如纪家那个。”
尤凌霄道:“说来家里设宴的时候表弟好似没来。”
“你姨母说他感染风寒病了。”
孙鸢娘在屋里骂骂咧咧的,磨蹭了一会儿才前去开门:“来了。”
尤凌霄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收拾好,又把裤管放了下去,整理了一下衣裳。
却听道她娘在外头道:“里正黄娘子如何过来了?可是今年赋税的事情?”
尤凌霄眉心微动,不想纪家人竟然过来了,可按理说赋税今年他们家已经不用缴了才是。
须臾,孙鸢娘引着纪扬宗和黄蔓菁一同进了屋。
尤凌霄连忙笑着叫人,招呼二人坐。
纪扬宗看见屋里的尤凌霄,道了一声:“凌霄也在啊,正好。”
几人落座,纪扬宗未置言语,先行将一个盒子推了过去。
尤凌霄不明所以,接过盒子打开,看见内里躺着一枚红色同心结。
他一下子便认出了是什么,当初两家人定亲,家里也没什么银钱像样的东西,他便手制了一枚同心结作为定亲信物,以此表示自己的心意。
孙鸢娘一眼便扫见了同心结,登时脸色便沉了几分。
当初纪家居于上,尤家叔伯冷漠,他们孤儿寡母能抓住的也就这么一重靠山,让凌霄送定情信物,其实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多个保障。
倒是不想也埋下了最不利的祸端,她便晓得纪家会拿着定情信物说事儿,有了这东西,若是两家谈不好前去告官,府衙也是要受理的。
纪家素日做的清高,到利益跟前,还不是照样没点矜持样子带着东西前来逼婚。
孙鸢娘心里不由得冷笑。
尤凌霄看了一眼他娘,随后轻轻合上盒子,对于纪家这般急上门来的行为也有些不愉,不过他并未发作,反倒是一派恭敬:
“纪伯父,和桃榆的婚事我一直不曾忘。原本是要在大宴上宣布婚事的,只是我一盘算会试在即,年初便得出发赶考,又还得备考,若是要办婚事,时间便很紧凑了。”
“伯父一家待我恩重如山,我想给桃榆最好的一场婚宴,为此不想如此仓促的完婚。本来是该一早同伯父伯母商量的,可惜我这腿受了点伤,还没来得及.......”
纪扬宗懒得听漏洞百出的托词,径直道:“凌霄如今乡试中榜,却年纪还小,自当是前程似锦。我们纪家不过是乡野村户,虽是略有些薄产,但也知庙小容不下大佛。”
“今日前来,便是想同尤家商量,昔年这桩婚事考量太少草草定下,如今想来是大为不妥,为不两厢耽搁,这枚同心结,还请收回去。”
尤凌霄和孙鸢娘闻言皆是一怔,不想纪家竟是来退婚的。
尤凌霄心里一急,他可并未想过要和纪家断了姻亲关系,毕竟和桃榆青梅竹马,他是真的喜欢他的。
正当他要开口挽留时,孙鸢娘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不准他言语,转把盒子收了过去:“里正说的是,婚姻大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倘若是一方不肯,一方执意,如此只怕两个孩子过得也会不睦。”
“这些年承蒙里正照拂,婚事自依里正的意思,桃哥儿样貌好,又会医术,自是有上好的人家匹配,里正既有此意,我们也不好耽搁了桃哥儿去。”
话毕,孙鸢娘取出了个不小的荷包推了过去:“昔年家中手头紧,幸得里正周全凌霄才有今日,一点薄礼以做答谢,还望里正和黄娘子勿要嫌弃。”
黄蔓菁看着荷包里的五十两银子,冷嗤了一声:“孙娘子好大的手笔,只是纪家作为里正,村中有读书才学的年轻人,帮扶照料一二也是应当。孙娘子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纪扬宗见孙鸢娘答应的何其干脆,只怕是盼着他们家自行前来退婚想了早有多时了。
哪里还有一点先前未曾中举时那般的客气和敬重,只道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既是晓得了尤家人什么秉性,他也不愿与之多说,道:“事情既已经说明白,那便不叨扰凌霄读书备考了。只盼着春闱金榜题名,届时明浔村也可以挺直腰杆了。”
“借里正吉言了。”
孙鸢娘道:“对了,为免桃哥儿受村里人闲言,这事儿还得对外澄清一番,也没得叫旁人以为两家还定着亲,到时候耽搁了桃哥儿另寻人家。”
“孙娘子想的周到,下回集会顺嘴一提的事儿,左右集会上大事小事都会通告。”
“那再好不过了。”
眼见着纪扬宗和黄蔓菁说完便要走,尤凌霄登时急了,追着前去:“纪伯父,伯母!”
孙鸢娘见状死死拽住了尤凌霄的胳膊,紧夹着眉头示意他不要节外生枝。
尤凌霄正在犹豫之际,背对着的纪杨宗道了一句:“凌霄,你娘拉扯你到今日,当真是十分不易,百善孝为先,你好生听她话,如此也有个好的前程。往后便全心学业,就不必再上我们家来耽搁时间,让你娘忧心了。”
话毕,夫妻俩大步而去。
“纪伯父,纪伯父!”
孙鸢娘道:“人走走远了,还喊什么。”
“娘!你怎么真让纪伯父退婚!”
尤凌霄眼见是追不上人,回头同他娘埋怨道。
孙鸢娘嗤笑了一声:“你当那纪家是真心想退婚啊?不过是拿捏了你喜欢他们家那个,这才想着以退为进逼你一把呢。”
“你若是这时候表现的非他不可,那还不得正中下怀?保管以后被他们给死死拿捏着。”
尤凌霄拧紧眉头:“可是定情信物都退还了回来,怎至于此。”
“纪扬宗在村里干了这么多年的里正,可精的很,当初他不就是看重你的才学,这才定下的亲。如今当享受成果的时候,能舍得真就那么退婚了?他们家的田产也还等着受你庇佑不纳赋税呢,眼看着快十月了,他能不急么,这才出招数。”
“你可别一时意气乱了谋划,且等着看吧,他保管会拖着两家婚事作罢的事情不宣告,等着咱们家变主意。”
尤凌霄听孙鸢娘这么一分析,这才松了口气。
“我一定要在春闱上榜!”
瞧见尤家夫妇俩拿着东西进的尤家门,黑沉着一张脸空着手从尤家出来,待着人走远,躲在暗处的人估摸事情已成,这才走了出来。
霍戍抱着手看着远去的夫妇,纪家舍得下利为着孩子自认栽忍气上尤家主动退婚,此番气性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刮目不刮目的倒是无所谓,要紧的是那个小哭包总算是把姓尤的给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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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9章
十月头一日,府衙召集了州下各乡的里正进府衙集会。
各村各户都在等着今年的税收消息,待着忙完了赋税这一茬后,今年秋收相关事宜也算是完毕了。
“也不晓得今年赋税如何。”
元慧茹端着米糠给鸡喂了食,仰着脖子看村里有没有动静。
一般里正去城里集议以后,回来便会立即召集村里的人集会,届时宣布今年的赋税情况。
虽说现在她手头上有了钱,不管赋税是增是减她都不必忧愁,可说到底是干了一辈子的农户,一年的大事儿也就系在那么两件事上。
迟迟不得个结果,心里不上不下的,只怕这当儿村里都在等着里正回来集会。
霍戍劈了两捆柴,见着元慧茹还在张望,他停下手。
南边雨水多,晚秋以后隔三差五的都在落雨,今天早时起来就有些吹风,天也阴沉沉的,快到午时也未曾松散开,估摸着还得下雨。
照着这么下去,入了冬只怕是天晴的天数只会更少。
霍戍对赋税的事情但是并不太在意,他只是觉得已经好些天没有再见到纪桃榆了。
自从那天人哭着从城里回来,回家以后也就好似再没出过门。
现在村里也没有纪家和尤家的什么消息,好似一片风平浪静。
幸得是那日自己暗中观察了一番,否则这当头也会以为纪家委曲求全要继续抓着金龟婿。
全村的人似乎主要心思都在赋税上,村里也没人议论什么旁的事。
“集会在哪里开?”
元慧茹听到霍戍的声音楞了一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你说赋税的集会啊,咱们村里人都是去里正家里,一户至少要去个代表。你不喜这些杂事,到时候我去便是了。”
霍戍却道:“赋税是农户的头等大事,我同干娘一道去。”
“你愿意去,如此也好。”
元慧茹想着霍戍长相彪悍,又寡言少语的,无事的时候同她交谈都少,更别提村里人了。
既已经在村里落户,多走动前去参加一二集会露露脸也是好的,能更快的融入村子里。
快午时,纪扬宗才从城里回来,进村路上遇见了谁便先行通知午后到家里去集会。
没通知的家里的长工大牛挨着各家各户去通知,倒是午间家各家各户都在准备吃饭,都有人在家里。
才过午时,腿脚快的就已经先去了纪家。
霍戍和元慧茹到的时候,纪家院子里已经等了好些农户。
村子里没有什么临时的大事,一般一个月会集会一回,月中十五一日里正会通知村里的大小事。
谁家的鱼塘要开塘卖鱼啊,谁家要小工帮忙修缮房屋啊,谁家要做宴云云。
只要是提前同里正说一声,都能在集会一日通知全村人。
往常这一日集会都热闹的不行,村民好不易能聚集在一块儿,吵吵嚷嚷喧哗的很。
这月月初遇上赋税大事,为此临时有个集会。
今儿诸人一反常态,在纪家院子里自找了个地儿,或蹲或站着,大多数人都默着没说话,一张蜡黄的脸上尽数是焦愁。
却是也不乏有想把脸上的得意压住却压不住的。
“孙大娘子好福气,往后再不必愁赋税的事情了,不似我们,年年还得望着朝廷的律令。”
“哪里的话,不愁这事儿总愁那事儿,愁不完的,也只有心头看开些。”
“也只孙大娘子有这份儿心,若是我家二郎中举了,我都懒得跑这一趟过来集会。”
几个妇人夫郎围着孙鸢娘,一声接一句的捧着。
孙鸢娘时不时的抬手扶一把发髻,抿着嘴笑,对这些吹捧的话十分受用。
也不怪她今儿还特地跑来听集会,当初她不顾家里阻拦嫁进尤家,婆媳关系不顺,没少叫村里的长舌妇议论。
如今她翻身荣耀起来,自是不会错过受这些婆妇夫郎的眼红。
不光是孙鸢娘,便是尤氏的其他几房也来了人,同样受着诸人的恭维。
黄蔓菁端着茶水招呼村民,见着孙鸢娘在一群村户间谈笑风生,兀自绕开把茶水放在了桌上,招呼都不想上去打一声。
霍戍抱着双手靠在纪家种有桃花树一侧的石墙上,沉默的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势。
约莫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纪扬宗便召集诸人聚拢,简单的点了一下名,见着村里各户都有人来了,正准备开会。
大门口,尤凌霄竟然踩着点儿也过来了。
诸人都瞧了过去,议论纷纷。
“纪伯父,我来迟了。”
尤凌霄冲着纪扬宗拱了拱手。
纪扬宗扫了人一眼,招了下手,示意来了就快进来,却是并未张口招呼。
一众农户意外了须臾,不等人咬耳小话,纪杨宗便开口说赋税的事情了。
“州府今年的赋税征收下来了,产税还是老样子,上缴四成。但赋税这块儿有些变动。”
纪扬宗展开了今日去州府里录下的笔记:“我现在念给大伙儿听,到时候会贴在门口,没记住的自行再去看。”
农户听纪扬宗这么说,便是晓得赋税只怕是又上涨了,谁都默着没应话。
“口税一百二十文一个,成年人口两百文一个,户赋五百文一户。除却这些,今年新增一项献费,成年人口一人五十文。说是北域打仗结束了嘛,这些年戍守边关的将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大军回朝,总是要犒赏一二三军的。”
农户方才听到赋税就已经在叫苦了,听闻还有献费,尽数都嚷了出来:“去年口税方才一百,今年涨了二十文,成年人口也涨了五十,户赋竟然涨了一百,这林林总总的就涨了一百七十文,还没算家里几口人。”
“再缴献费,还是按人口,都不是按户籍算,谁家才一两口人的,简直不要人活了。”
“一年高过一年的赋税,东增几十,西增几十,一石粮食才卖多少钱。”
“这上沙场的男儿是从咱这儿征走的,献费还得咱们缴,到头来钱还不一定能到士兵手里,赶着我们就是出人出钱,什么都没捞着。”
院子里骂骂咧咧,很快便嚷成了一片。
尤氏近亲听闻今年的征税,不住的摆着头,心里却愈发的乐的不行。
赋税越是涨,他们越能享受到更好的待遇。
纪扬宗显然也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由着诸人叫骂了一阵儿。
他负着手,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低呵了一句:“行了,朝廷下达的律令,哪里是我们这老百姓能置喙的。大伙儿预备一下,把该纳的粮食装整好,赋税钱该准备的准备,该借的借,别久拖拉着。”
“左右都是得缴的,到时候拖拉着州府的官员又该说嘴,开渠征人平白又拿咱们村开涮。”
村民嘀咕道:“里正有了个好女婿,赋税就是涨得天高那也跟自己没干系了,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指挥咱倒是顺溜。”
“是啊,如今倒是嫌起咱缴纳赋税的时间拖得久了,村子里什么收成他录着本儿,能不晓得啥情况么。”
纪扬宗站在不远处,耳朵精着,听到村民的议论,他也没出言训斥。
他瞧了一眼人群里雄赳赳立着的孙鸢娘,两人对视了一眼,见着孙鸢娘一副瞧戏的模样,他心下冷嗤,姓孙的这妇人时下心里想的什么他能不晓得。
“好了,好了,我晓得大伙儿心里不痛快,都是同村人互相帮扶着把难过过去。一年年的也就熬下去了,咱村这不是出了个举人了么,往后定然会给咱村里争气。”
纪扬宗给尤凌霄带了一顶高帽子后,顺势道:“对了,除却赋税,村里也还有些杂事宣告一声。赵常德家,长岁十年前上了前线没能回来,元慧茹认了长岁的袍泽做义子,已经在村里落户,以后都是同村人,大家别拿出对外乡人那套出来,赵家不容易,大伙儿相互照应着。”
“再者,就是纪尤两家的婚事,往后大家勿再说谈,今各自婚嫁了,要说媒的说媒,要求亲的求亲。”
纪扬宗说的坦荡,今不乏有定亲又做毁的人家,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婚后寡妇再嫁也是有的,他们这也不是头一桩。
大伙儿尚且还沉浸在赋税增长的焦愁之中,旁的再大的事儿反倒是也显得没那么大了。
不过听闻纪尤两家的婚事作罢,一时间诸人还是大吃了一惊,不免都想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村里只会宣告婚事作罢却并不会说明缘由,谁也不敢问。
“成了,今儿就这么几件事,没事大伙儿就散了吧。”
农户一阵骚动,各自结伴回去。
“这好好的婚事儿咋说毁了就毁了,里正是傻不成,等了那么些年,不就是等着尤二郎考出点样子来么,好不易成了,反倒是不成婚了。”
“你瞧里正像傻的么,这事儿八成是尤家不肯了。”
“那尤家未免也忒没良心了些,当初里正可没少帮扶他们家。”
“世道变了噢,人心不古。我瞧啊,往后也别想指着尤家替咱们谋什么福。”
“得了吧,谁有心思管他们大户的事儿,今年的赋税可咋办噢。”
村里人避着尤家人,小声嘀咕着出去,议论不止。
虽也没说是谁家主动提出退的亲,可今谁弱势谁强势大伙儿心里都有数,一时间都觉着是尤家发达了要过河拆桥。
“娘,你不是说伯父不会宣告这事儿的么!而下可是再没挽回的余地了!”
尤凌霄听了纪扬宗的宣告,犹如毫无征兆的挨了一记闷棍,他双眼发红焦急的抓着孙鸢娘的胳膊,事情突然变超出了母子俩的预料。
孙鸢娘也有些惊讶的没回过神来,没想到纪家还真硬气,说不要这大好的婚事就不要了。
眼瞧着赋税又长,竟然能舍掉庇护的机会,她提了口气,倒是小看了纪扬宗。
她看着一向儒雅有礼的儿子失态起来,连忙拍着尤凌霄的手宽慰道:“既然他们家执意要悔婚,那便遂了他们的意吧,倒是还省得了咱们下功夫周旋。”
“娘!”
尤凌霄见她娘如此,心中更是着急,既见孙鸢娘并无心这桩婚事了,他索性放了手:“我自去同纪伯父说。”
“你去同他说什么啊!”
孙鸢娘见着儿子执拗,想要上前去拽住,不想人步子还快,一下子便蹿开了。
“阿戍,回去吧。”
元慧茹今儿来听了两桩大事儿,心里有些不太平静。
见着门口一团的村民都散的差不多了,也预备要出去。
霍戍的目光在尤家母子俩的动向上,见尤凌霄眼瞧到嘴的夫郎这朝是真没了,缓过劲儿来又后悔着急了。
纪家那个小包子瞧着便不是什么心肠坚硬的主儿,只怕是见了竹马声泪俱下便忘了痛。
不易等到纪家做了决断,他怎会由着此人在眼皮子底下发疯。
霍戍同元慧茹道了一声:“干娘先回去,我寻里正商量个事。”
元慧茹有些诧异霍戍要做什么,不过那么大的小子了,自有自己的事情,她便识趣的没问: “成,那你早些回来吧。”
“嗯。”
话毕,霍戍便朝前去。
尤凌霄寻着纪扬宗,激动的喊了一声:“纪伯父!”
纪扬宗闻言看见人,他眉头一紧,却是并不想搭理人。
眼瞅着人就要上前纠缠着过来,纪扬宗反感至极,只怕自己忍不住骂出声来,正当他想叫大牛把人挡住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却先尤凌霄一步上前来:“里正,劳烦一事。”
纪扬宗见着霍戍,面上转带了笑:“霍义士有什么里面说吧。”
话毕,他装作没瞧见尤凌霄一般,径直引着霍戍先去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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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尤凌霄见着霍戍同纪扬宗进了屋,本想追上去,却有些怵霍戍那张冷脸。
转头就想去同一侧收拾茶碗的黄蔓菁求情,却被来集会显耀的尤氏长房一把拉住。
“凌霄!”
尤氏长房拽着人才放低了声音道:“里正都已经宣告了以后各自婚嫁,你还纠缠什么,没得叫人笑话。”
“回去,都是举人了,照着如今这赋税,想寻个什么样的寻不到。”
孙鸢娘也赶紧上来,两人一边劝一边说,把尤凌霄给拉了出去。
尤凌霄静默着同两人到了大院门口,忽而甩开了径直朝着屋里跑去:“纪伯父!”
纪扬宗听到喊着进来的声音,眉头紧锁骂了一句:“天杀的。”
他快步在门口拦住了跑进天井屋的尤凌霄:“干什么,你还想干什么!”
尤凌霄喘着气道:“纪伯父,婚事上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的还真宣告了?我想见见桃榆,同他说明白。”
“误会?”
纪扬宗嗤笑了一声:“不是你老娘让宣告的,如今是全如你们的意了,你还装什么。尤凌霄,别以为你现在是举人就了不得了,我以前是给你脸了,好聚好散你是非还不肯,追着上门来要讨一顿骂才舒坦是不是。”
“你还指着见小桃子,非亲非故的你见他是想作何?”
尤凌霄还是头一次被纪扬宗这么劈头盖脸的训斥,一时间两颊发红:“伯父,我是真心想求娶桃榆的,许是家里这阵子太忙,让您误会了我们的意思。”
“够了!你们家打的什么心思我门儿清,就不必在这儿假惺惺多说什么了。”
纪扬宗叱道:“有这功夫在这边痴缠,不如去多读两本书,好攀你那高枝儿去。既是寻着了高处,我纪家没对着你们尤家死缠烂打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这朝还不依不挠的要来烦小桃子,尤凌霄,你也别当纪家好欺负!”
追着上来的孙鸢娘听了这一腔话,面色铁青。
“里正,婚是你退的,如今反倒是数落咱家的不是,凡事讲证据,你说我们攀高枝儿,倒是把证据拿出来啊,空口白牙就给我们家扣帽子,毁凌霄清誉,你一个里正便能如此奚落举人?”
孙鸢娘见儿子被斥,忍不住给反呛了回去。
“有没有你们心头不是清楚得很!”
纪扬宗也是火了:“都退婚了,还跑来装什么误会,痴缠着想干什么!”
“谁稀得来纪家,若不是为了集会我断不来,真当你们家的病秧子是天仙不成。”
这话彻底把纪扬宗给点燃了起来,然则没等他开口,倒是一侧的霍戍忽然走上了前来,冷声道:“滚。”
孙鸢娘仰头看了霍戍一眼看见着一张冷厉的脸似乎能把人碾死,她后背一寒,却还犟着嘴:“这是我们两家的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话音刚落,孙鸢娘便惊叫了一声。
她双脚悬空竟叫霍戍扯着衣裳给拎了起来。
“娘!”
尤凌霄看着自己老娘被人捉个家禽一般提着大步朝外头去,吓得赶紧追了上去。
霍戍走到门后,一把将人丢了出去。
孙鸢娘一个屁股蹲儿坐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尤凌霄蹲下身要把孙鸢娘扶起来:“娘,你没事吧。”
纪家大房和二房两兄弟后脚赶着上来,见着霍戍的行径,吓得屏住了呼吸,哪里还敢上前理论。
“凌霄,走!”
尤凌霄见着她他娘如此,便是不想走也只能先带着人回去。
“呸!”
看着尤家一行人离开,纪扬宗乐在霍戍帮他出了口气,狠狠朝着门口啐了一口,从未觉得尤家像此刻一般叫人恶心。
当初孙鸢娘在村子里那副名声,谁家不嫌。他未曾嫌恶,反倒是还与之定了亲,今日才知,这样的人能教出个什么样正直的孩子。
不过也都是见利忘义,指着高枝儿攀罢了。
纪扬宗在门口平复了会儿心情,这才重新笑带着霍戍穿过天井到里头的正堂子去。
“让你见笑了,村子里乡亲之间口嘴多,你别往心里去。”
纪扬宗同霍戍道:“在村子里还习惯吧?”
霍戍应了一声,转头见着左侧的一间屋子从窗里冒出了一股白烟,随之而来的还有浓浓的草药味。
纪扬宗见着他望过去的目光,扬手道了一声:“是桃榆在屋里熬药,一天到晚都烟喷喷的。”
“他病了?”
“没有,只是平素就爱捣鼓这些,跟他阿祖学的。整日关在屋里琢磨,门也不出。”
霍戍听闻他没病着,便又收回了目光。
纪扬宗请霍戍坐,自取了好茶出来,一边泡茶一边问道:“外头闹哄哄的,乡亲也多,照顾不周。霍郎是有什么事?”
霍戍坐下,正欲开口,纪家的长工却先进来打断了谈话:“里正,乡亲找。”
纪扬宗以为又是尤家人,不耐烦道:“什么乡亲,你让他们滚,要是不滚别怪我拿扫帚赶,真当是别欺人太甚!”
长工道:“不是尤家的,是旁的乡亲。”
“又啥事儿嘛!叫你把府衙发放的税收告示贴在院门外的墙上,上头都写得清清楚楚,方才说话又不听明白,散了会一个劲儿的又来问。”
纪扬宗骂骂咧咧道:“叫他们自己去看告示。”
“贴了,是腿脚快的乡亲送粮食过来,说要算缴赋税钱。”
纪扬宗闻言登时闭了嘴,不可确信道:“这么快?”
他立马从凳子上起来:
“平素跟催命一样都缴不上来,还得一家家去催。难得这么积极,不行,我得赶紧去给录下,早点把事情办完,不然府衙集会又得挨训。”
他转过头同霍戍道:“霍郎,你先在屋里坐会儿吃点茶水,我去把粮产赋税给收了就来。”
霍戍没说什么,点头应了一声。
纪扬宗走了几步出去,又想着把霍戍撂在这儿有些招待不周,便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小桃子,你端点果子出来给霍郎。”
屋里应了一声,纪扬宗冲霍戍笑了一下,这才急匆匆的出去。
房间里的纪桃榆正弓着腰围着个小炉子,手里的竹编扇子精细的控制着火候,他在熬制冻疮膏。
晚秋后很快就要入冬了。
提前做些冻疮膏出来,拿到他阿祖的医馆里卖,或是一次低价卖给货郎都挺好出手,能攒点零碎钱起来。
入冬以后离过年也就不远了,年节里花费多,买布做衣裳的就不说了,城里还有花灯会,若是去看的话少不得遇见些好看好玩儿的,总是要花钱。
退婚以后他在家里焉儿吧唧的躺了几日,什么也没干,反倒是惹了咳嗽,人都昏沉了。
今天支起来活动几下,反倒是精神好了些。
如今他的婚事算是作罢,家里免税的事情没了指望,赋税却年年见长。
家里虽然没有缺吃少穿,但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这般年景下,还是得紧着腰包,能多攒点钱在手上算一点。
他已经年过十六,今年起便要缴纳晚婚赋税,一年就是一百文,这个钱倒也不多,不过他还是想自己出。
听到纪扬宗的声音,一片烟雾缭绕之中,桃榆灭了炉子,正好等着药膏凉了装瓶。
他拍了拍身上,整理了一下衣裳才去灶房里端今天中午做好的菊花酥饼。
近些日子她娘见他情绪不高,总做些糕饼果子好吃的想哄他高兴,这时节里菊花开的好,便做了应时节的酥饼来。
只不过不巧今天他爹去了城里,集会说了赋税的事情心里愁,做好的酥饼一家人都没如何吃。
桃榆端着碟子出去,到天井屋的时候才发现来的人竟然是霍戍。
方才他还没听清是谁来了,只听他爹说让端果子出来,不想竟然让招呼的是他。
霍戍看着放上桌的糕饼,顺势挑眼看向小哥儿。
几天没见着,桃榆流畅有些软的脸都瘦了一圈,下巴变尖了不少,眼底下有一层白皙的皮肤藏不住的乌青。
气色不好是霍戍早就预料到了的,倒是不想比他想象中要好些,他还以为这人会窝在床上哭几天,眼睛合该肿得跟核桃一样。
也不怪他这么想,属实是在十里布行的时候那伤心的架势不小。
“霍大哥怎么来了?”
霍戍听着软绵绵的声音,收回了目光。
“我的东西你不还我。”
“嗯?”
桃榆疑惑的叠起眉头。
“披帔。”
“噢。”
桃榆恍然想起来:“我这就去拿。”
霍戍看着人突突的回了屋,不一会儿便抱着披帔跑回来。
他接过披帔,许是在房间里放得久了,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我这两天不太好没出门,没来得及把东西归还,霍大哥别见气。”
桃榆看着他爹还给霍戍泡了家里收的春茶,他中午没吃两口饭,正好也有些饿了,索性在旁边坐下,自己拿了一块酥饼垫垫肚子,还能就着春茶吃。
他晓得今天家里开集会,村里各家各户都会来人,但依照霍戍的性子应当不会管这些事情才是。
所以巴巴儿的来就为着要会他的披帔?
桃榆咬着酥饼看着霍戍:“霍大哥真是念旧的人,对这块披帔如此珍视。”
霍戍扫了一眼风里来雨里去,已经发旧了的披帔,这么块黑布本就值不得两个钱,用得这么旧了更是不值钱。
不要了当然使得,却还特地上门追要。
他抬眸看向坐在对面捧着酥饼啃得正香的小哥儿,看着乖顺,却是还敢张着嘴调侃他。
霍戍微挑眉头:“我这等穷酸之人,就一块披帔,自只能紧着用了。着实与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比不得。”
桃榆从嘴边拿开酥饼,穷酸?那还不是自己大手大脚给闹得!不过:“这和读书人有什么干系?”
“有些人只顾着为读书人伤心,全然忘了这块破素帔的主人是谁,你说有没有干系。”
桃榆脸一红,说来,他确实还没好好谢谢霍戍。
那天自己哭得一张脸都是水,他还特地叫了马车把他塞进去,骑着马在一侧送他回来。
他抿了抿唇,把菊花酥饼往霍戍身前推了推:“采的鲜菊花,今天才做的。”
霍戍看了桃榆一眼,见他一脸认真告歉的模样,反倒是生出了几分见外来,又是那一副守礼约束的模样。
他无意于如此,没继续逗他,道:“我是来找你爹的,让他帮我介绍点差事做。”
桃榆闻言挑起眉:“你要找事情做了么?”
“嗯。”
桃榆抿了嘴,看来是真没钱了。
霍戍见桃榆吃饼吃的香,也垂眸拿了个酥饼:“你不是同我说没有正经营生寻不到好人家么。”
“嗯?”
听到这样的话桃榆眉心一展,笑了起来,可不枉他仔细听着村里的夫郎娘子选女婿的标准:“霍大哥这么听得进去话,肯定能说上好人家的。”
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到时候有中意的人家我央娘去替你说,旁人还是要卖三分面子给她的。”
霍戍见他一脸热心的模样,好似自得能带着人走后门一般,觉得有些好笑。
也没反驳,反倒是应了一声:“嗯。”
“那霍大哥预备做什么?”
霍戍道:“你觉得我做什么合适?”
桃榆想了想:“霍大哥手脚好,能做的多啊。像是猎户、屠户应当都行的。自然,去城里谋个事儿做也行。”
“不过我也不太懂,还是问问我爹更靠谱些。”
霍戍想说你爹也算不得太靠谱,给你看户这样的夫家,不过他自没说出来,提前把人给得罪了,而是应了一声。
两人沉默着把手里的菊花饼吃完,竟也没觉得局促。
霍戍喝了口茶,道:“明日我去城里,你去不去?”
“去看郑三姐姐吗?”
“嗯。”
桃榆鼓动着腮帮子,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霍戍见桃榆拒绝,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
他默了默,央道:“去吧,散散心。”
桃榆听到霍戍这样说,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来。
连才相识不久的霍戍都能关切他两句,自小便相识的人却毫无挽留的就答应了退亲,至此像消失了一样。
这些年所谓的青梅竹马,到底是比不过功名利禄,如花美眷。
说来怎能不灰心一场。
从小耳边就是恪守礼数,以后是要嫁给读书人家的,要嫁给尤凌霄的话。
久而久之,他自也觉得自己嫁给他是一种必达的使命,哪怕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总之好像嫁给他就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然则有朝一日,这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乍然被推翻,他确实有些承受不住。
既承受不住以前所被传教的东西都颠覆了,更承受不住尤凌霄突然变换的秉性。
自然,或许是他秉性一直如此,只是以前身处弱势不曾显现,而今有了底气方才展现了本真。
一朝巨变,原本父母描摹的美好破碎,这些复杂的东西一下子压过来,他喘不过气来了。
桃榆看向霍戍,见他也在看着自己,他放下酥饼,有些不能直面道:“我…我已经没有伤心了,不用散心。”
“没伤心就去。”
霍戍顿了顿,又道:“应该给长岁的儿子带些东西,我不知道买什么。”
桃榆瘪了下嘴,好吧,原来是为这个。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想着和霍戍一起去买东西不和礼数,不过转念一想,他已经和尤凌霄没有了婚约,又是自由身了。
同州一带虽讲礼数,却也没有严苛到不许异性正经往来。
自由身只要没有同处密室做出格的事情也是无妨的。
他想着霍戍也对他关照,便道:“那好吧。”
见桃榆答应,霍戍眉心方才舒展。
“久等了。”
纪扬宗在外头忙了一通方才进来,今年村里秋收不错的几户人家率先把粮食和赋税送了过来。
他不免松快一头。
村里几十户人家,每年一户户的把赋税收齐最是麻烦,能自觉缴纳清简直谢天谢地了。
也不枉他平日里费心各家事宜,跑前忙后。
“叫你招待霍大哥的吃食,你倒是吃上了。”
纪扬宗进来就见着自家哥儿坐在桌前吃着酥饼,喝着茶,倒是松快自在,竟不怕霍戍那张阎王脸。
桃榆冲他爹笑了一下,连忙从凳子上起来,转推他爹坐下,自己乖乖站在他旁边。
纪扬宗顺势坐下,道:“霍郎是有什么事?”
霍戍将来意说明。
“寻个事儿做,这是好事啊。”
纪扬宗赞许的点了点头,就怕年轻人不肯干,游手好闲的不正经。
若是都有营生可做,村里没什么闲散人员,如此也可安定不少。闲散人员多了,纠结在一块儿寻滋事,他还得去断公道。
像是霍戍这般孔武有力个头又顶高的男子,出入村里也足够叫那些胆子小的妇人夫郎害怕了,若是再生事,村里没人能摁得住。
他既有心寻正经营生,那简直再好不过。便是他不来,过些日子忙过了,他也是要去找元慧茹劝道一二的,现在可省了一趟事儿。
“咱村的屠户乔师傅前阵子还说要招两个徒弟,只是也没寻见合适的。你要是不闲那活儿累,我领你去看看能不能行。”
霍戍看了一眼站在纪扬宗身旁的桃榆,见他睁大了些眼睛冲他点头,他道了一声:“可以。”
纪扬宗见霍戍没有挑三拣四的,也满意,端起茶吃了一口。
不娇矜的男人才对嘛。
“你别小看屠户这营生,只要能干,最是挣钱。放眼去做屠户的,家里就没有日子过得差的。”
霍戍道:“劳里正费心。”
“不碍事,同村人我能牵线的就牵线,成不成还得看你们自己。”
纪扬宗道:“这两日乔师傅受人请去宰牲口了,没在村里,他一回来我就引你去。”
“好。”
话至此,霍戍看了桃榆一眼,遂起身告辞而去。
“这小子,嘴里好像不长话一样,半点儿跟人闲聊不来,几句话把事情说完就走。”
纪扬宗起身送了人两步回来,忍不住叨叨了两句。
桃榆抿了下唇,他觉得霍戍也不是话特别少吧,好像还行。
这么说来还真有些奇怪了。
“对了,刚才我瞧见霍戍手里抱着块黑色披帔,怪眼熟的。”
纪扬宗忽然想起什么,叫住桃榆:“我记得那块披帔先前不是放你屋里的么?”
不等桃榆回答,纪扬宗恍然大悟:“前些日子是他送你回来的!”
桃榆倒也没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纪扬宗瞪大了眼:“村里乡亲私下还同我说这人不好相与,来去见到人自不打招呼就算了,连旁人同他招呼他也不如何理睬。怎还三番四次的关照你?莫不是这小子……”
“爹,您能别瞎想么,是个男子和我说句话您便觉得他是有什么旁的心思。”
纪桃榆连忙打住他爹:“平白的招人笑话,叫人觉着我是什么天仙香饽饽似的。”
纪扬宗夹着眉头瞪了桃榆一眼:“你个小哥儿年纪还小,啥事儿不懂。”
话毕,他又拍了桃榆的手背一下:“再者,我哥儿本就是香饽饽。”
纪扬宗道:“今儿在城里集会,红梨村的里正还同我问起你,说他们家的老二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周里正家的老二我见过,虽不如尤家那个小王八蛋俊秀,但眉眼也端正,爹也算看明白了,读书人固然好,可心气儿高,咱寻常人家招架不住,寻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就好。”
“那周家老二就是个踏实肯干的,如今已自圈了水塘养了鱼虾,能赚钱,倒也不失……”
桃榆见他爹叨叨个没完,比他娘还能说,没等他说完自扭身便去了:“我是啥事儿不懂,回屋捣药。”
“哎呀,爹晓得你为着尤二郎还在伤心,可日子还得过不是。”
纪扬宗瞧着自家哥儿头也不回的去了,连忙站起身来追着进去:“好了,好了,你不肯咱先不急,慢慢看嘛,慢慢看。别跟爹置气,待会儿你娘又该念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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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21章 第21章
妖孽啊
宋红颜手指轻轻挥。
几宋氏秘书顿叠资料。
资料简单复仇者联盟介绍,钟长青祁绾绾底细,更叶堂钟长青通缉。
看,字脸支侄少信复仇者联盟杀掉唐元霸。
毕竟宋红颜让叶堂捏造复仇者联盟。
“宋总意思调查幕凶手?”
字脸侄讥嘲声:
“星期只查身份?”
“€,叶堂通缉令,比,钟长青身份很容易啊。”
补充句:“效率低啊。”
叶凡瞥眼,拽啊,再再怼老婆。
看,唐门支真感情,头。
至少比唐彪百倍。
“查钟长青身份,星期。”
宋红颜保持,环视众口:
“七,锁复仇者联盟,竭尽追查员。”
“寻思,哪怕覆灭复仇者联盟,钟长青党揪杀掉。”
“毕竟钟长青够顺利埋伏佛寺突袭,肯少党暗⿺配。”
“知道,复仇者联盟狡猾无比,黄泥江炸,么久没答案。”
她苦笑声:“查非常辛苦……”
字脸侄冷笑声:“没找?”
“,找!”
宋红颜落声,打字脸侄措手及:
“昨,找钟长青伴,复仇者联盟员。”
“共五!”
“调资源番血战,最终五名党拿。”
“至此,复仇者联盟员基崩盘。”
宋红颜走唐元霸遗孀握她手:“唐元霸九泉〾安息。”
唐元霸遗孀唐贝贝她闻言泪雨。
叶凡妇唱夫随手指挥:“沈东星!”
“**——”
沈东星带五,盒,齐齐打
盖。
盒打,惊呼。
连字脸侄身躯晃,目光€愕。
精致锦盒,摆五颗头颅。
五官清晰见,脸血迹被擦拭干净,临死神情带股甘。
唐彪目瞪口呆,想宋红颜真砍五。
“怀疑五身份。”
宋红颜补充句:“货真价复仇者联盟员。”
“晚,叶堂公布底细,及钟长青跟交集。”
五颗鲜热辣脑袋让场变沉寂。
宋红颜明己确忙碌追凶。
少侄觉,宋红颜七挖五复仇者棋,已非常。
知道黄泥江炸虽揪汪翘楚几,但并没复仇者员挖。
见复仇者员狡猾。
且唐门支没挖钟长青党让唐元霸安息,宋红颜被抗拒女复仇雪恨。
让字脸侄感觉非常愧疚。
此众她敌意削减半。
唐元霸遗孀宋红颜更露股感激。
“忙揪钟长青党,唐门支乱知。”
宋红颜轻叹声:“唐彪胡非没觉察。”
“今早砍掉复仇者脑袋,想送殡仪馆祭祀唐元霸让安息。”
她脸真诚:“但听边乱急赶,想见唐门支弟残。”
叶凡咳嗽声:“老婆担残杀,连豆浆没喝完赶赴。”
“……”
字脸侄牙口:“准备何处唐彪?”
余喊叫:“,唐彪怎么处?敢秉公处吗?”
唐彪脸色剧变:“宋总,造……”
“闭嘴!”
宋红颜毫客气唐彪喝斥:
“唐彪,看支老,喊悔。”
“仅饶殡仪馆逼宫唐夫,让拿令牌帮忙维持支稳。”
“谁知却借铲除异己,逆道。”
“且已收绝靠谱情报。”
“跟唐馨旗匹名叫萌萌‘扬州瘦马’密切系。”
“她住红霞公寓八零。”
“几乎次红霞公寓,每次候,唐馨场。”
“怀疑被陈园园暗⿺收买。”
“违背初衷做么情,目扰乱唐门支,让陈园园位。”
宋红颜俏脸寒:“诛,枉费信任!”
什么?
唐彪被陈园园收买?
字脸侄闻言吃惊,很意唐彪跟陈园园搅。
没唐门支侄质疑,宋红颜又让叠照片。
唐彪跟妩媚妖女卿卿。
女次跟唐馨见。
无坐唐彪陈园园棋。
唐彪莫名沉,低声句辩驳:
“宋总,跟唐馨确交情,但陈园园收买。”
“且让该杀杀……”
唐彪傻,嗅抹常气息。
只宋红颜此刻却看看眼,转向字脸侄:
“虽唐彪很欣赏,支腹。”
“但铲除异己,做陈园园棋,绝纵容。”
宋红颜唐门侄喝声:“唐彪,认该怎处?”
“杀,杀,杀!”
唐门侄排山倒海吼。
唐彪冷汗瞬飙射。
此刻终捕捉端倪,己⿺宋红颜圈套。
女故意让做代言,杀掉。
且借脑袋众怒,立威位!
毒,阴啊。
唐彪吼声:“宋红颜,……”
“向!”
宋红颜手指挥:“斩!”
“宋红颜,歹毒,狠辣……”
唐彪顿绝望,狂笑:“跟拼!”
掏枪宋红**击。
“扑——”
只没扣扳,口阵剧痛。
股鲜血口鼻溅射。
唐彪捂脏扭曲五官无比
痛苦,像什么东西脏钻钻。
“嗖——”
愤怒盯宋红颜摇晃倒,叶凡又悄无声息闪至。
刀落。
唐彪脑袋横飞!
“唐彪伙陈园园死忠,逼宫唐叔遗孀,欺男霸女,残害门,罪该万死!”
宋红颜踏步:“支宣告,众余孽,诛杀!”
“死兄弟姐妹公道,唐门支权威。”
她拿令牌声令:“杀!”
“杀!”
沈东星手持米刀冲向唐彪党。
“杀!”
唐门支侄热血冲,挥舞刀枪冲。
连串惨叫⿺,唐彪党尽被唐门支斩杀。
鲜血。
宋红颜踏步:“宋红颜处公?”
千情绪复杂露挣扎神情。
宋红颜场再喝声:“宋红颜处公?”
字脸侄呼吸无⿺急促。
复仇者脑袋,让唐元霸安息,显宋红颜情。
唐彪脑袋,众余孽脑袋,让死侄公道,显宋红颜公无私。
此刻,再€什么,没资格位,恐怕己无€服己。
结果,岂敢再€公?
且刚才响宋红颜指令诛杀唐彪党。
“啪——”
宋红颜唐彪脑袋塞入字脸侄手⿺:
“宋红颜处公?”
第次。
字脸侄身躯颤:“公!”
千齐声附:“公!”
排山倒海!
“唐鹰,传指令,支骨干明晚东湖院打火锅。”
宋红颜支令牌丢给字脸侄指令:
“没席,席!”
€完〾,她转身挽叶凡手臂扬长。
“!”
捧脑袋拿令牌字脸侄意识回道。
随身阵刺骨冰凉:
支八千弟,宋红颜怎么知道微足道?
妖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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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22章 第22章
双管齐
“姐?”
田⿺浩听叶辰问题,神情闪丝暗淡,轻叹声,道:“叶先,瞒,姐初ǹ秦姐战⿺,受很严伤,虽保住命,但身已,京疗养……”
叶辰想伊藤菜菜柔情似模,⿺禁紧张。
,隐藏己情绪,古井波口问:“没什么碍?参比赛吗?”
田⿺浩苦笑声:“比赛肯参,姐身非常虚弱,才刚刚勉强站立,但却走几步远,每卧床休息,⿺午太阳话,坐轮椅院晒晒太阳。”
叶辰脑海⿺忽浮笑女孩,坐轮椅晒太阳景象,只觉,似乎疼。
又问:“她情绪吗?”
田⿺浩摇摇头:“姐看没什么影响,每乐呵呵,但她解,她该很吧,几跟念叨,问没特别想见,但又辈见,知道姐€话底什么意思,但看,她情失落……”
叶辰忍住轻叹声,口道:“她初该打场比赛。”
田⿺浩没想,叶辰竟姐感惋惜。
错愕片刻〾,叹气道:“叶先您€,初长劝姐打场比赛,姐死活意……”
€,田⿺浩又道:“段长找遍名医,无治疗姐伤势,才燕京,燕京医馆给姐求医问药……”
叶辰嗯声,问:“怎么?求吗?”
“没。”田⿺浩颓摇摇头,道:“长非常酬金,希望请医馆名医姐治疗,但愿意接受。”
叶辰摇摇头。
伊藤菜菜受伤,旁边看,知道伊藤菜菜受伤很,已远远超阶段⿺西医治疗。
无论顶尖西医,亦或者⿺医,治她。
,世
唯治她,己。
想,叶辰又想,己马趟,知道次京见见伊藤菜菜?
若,见她,码,她伤治。
此叶辰,没继续田⿺浩及女朋友计较情,便摆摆手,€:“,件情追究,赶紧走吧。”
田⿺浩蒙赦,急忙冲叶辰连连鞠躬,口⿺恭敬无比€道:“叶先,先走……”
€罢,便拉身边女,飞快逃离。
叶辰神情略显忧郁叹口气,转身又随便柜台买马仕东西配货。
配够五万〾,便直接刷卡结账,提堆马仕礼品盒,往贵宾休息室。
叶辰贵宾休息室候,董若琳已。
她见叶辰提马仕东西,便带几醋意€道:“€怎么〾没找见,原逛马仕呀!给初买礼?”
叶辰头:“容易趟燕京城市,给老婆买纪念品。”
董若琳撇撇嘴,€:“叶辰,隐藏够深,顾秋怡么明星,随便张签名照,放手网站卖千块钱,认识她,竟没听€。”
叶辰淡淡道:“怎么拿别,做己炫耀资呢?岂辜负别番?”
董若琳轻轻头:“€倒么回儿。”
€罢,她又八卦问道:“初知道俩认识儿吗?”
叶辰摇头道:“知道,想告诉任何,只没想昨海被看,话知道。”
董若琳€道:“么€,竟知道身连初知道秘密,意味咱俩系更步?”
叶辰无奈€:“瞎想什么呢?€只碰巧被撞见已。”
董若琳轻哼声:“管碰巧,比初知道身秘密!”
€,她盯叶辰眼睛,口问:“诶叶辰,身底少秘密?感觉神秘兮兮,像完看透。”
叶辰想她问题刨根问
底,便巧妙调侃道:“什么完看透?次咱泡温泉,穿条泳裤,该看,让看完,剩,让看。”
董若琳羞红脸!
她脑海⿺,顿浮次温泉酒店,叶辰穿泳裤,健壮完美身材,鹿乱跳。
虽红脸,她羞答答低声€:“剩什么让看啊……”
叶辰尴尬€:“问什么吗?咱俩朋友,又老婆闺蜜,剩给看啊!”
董若琳低头,轻声呢喃道:“干嘛么见?初受伤候,该给看让看吗?该让让吗?”
叶辰脱口道:“码啊,初救,占便宜。”
董若琳撅嘴儿,朝叶辰翻白眼,€:“谁知道占便宜?搞救占便宜、双管齐呢!”
€,她又急忙认真€道:“意让占便宜,算让占更便宜,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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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23章 第23章
谁跟己?
万破军话,顿七百名叶旁系员⿺,引阵骚!
叶旁系员虽最顶尖企,但比无脑乱刷信卡期轻,精明。
无脑轻,期付款件非常划算情,但殊知银早已态吃透透。
每期期款利率千〾六,看万块钱期,月只需六块钱,但期,七百块!
万块钱金,期利率7.2%!
只粗略计算,知道,万块钱并非〾次偿,期按月偿,每期金减少,但利率却固按照万块钱金计算,算,际利率甚至超13%,!
利率,金融市场,堪称暴利。
叶旁系员,每系非常银资,果真想贷款话,轻轻松松拿际利率低5%额贷款,听万破军给期案,忍住破口骂黑。
,口€道:“万殿……金给〾差亿,求您宽限,只够通抵押贷款亿,打您账户!”
纷纷附:“啊万殿,只给,办抵押贷款!求您宽限吧!”
万破军冷声道:“宽限宽限,每必须〾,欠款补齐,否则话必须签订期付款协议!”
叶旁系员,顿愁眉苦脸。
,叶晓脱口€道:“万殿,愿意期!”
众没想,叶晓竟第屈服,⿺鄙视,只听叶晓接€道:“愿将欠款期,月,笔钱尽补。”
听话,顿直拍腿。
〾光被千〾六期手续费吓住,但忘记完选择最少期。
期话,只需支付千〾六,百〾。
此,舒服许。
,众纷纷始积极态,期,期,最愿意六期,再没。
万破军禁皱眉头,猜帮意图,肯想先尽少期,抓紧筹措资金期付款窟窿填。
摆脱期付款利率陷阱。
,万破军此知道具该何规,叶辰没告诉己,期付款条路底具期期怎么做求。
知该何候,只听熟悉声音声道:“万殿,建议给固期比例,支付金、选择期付款,必须选择最少六期期,封顶!”
立刻循声望,只见叶辰已唐海陪,步走。
叶旁系员认叶辰,顿破口骂:“妈叶辰!底什么意思?联别坑吧?”
“草!真没想,叶长缨儿,竟别走狗!”
“叶辰!妈底叶!连坑,算妈什么东西!”
难怪帮叶旁系员愤怒。
原,想期期解决问题,话,利息没少。
但叶辰口建议万破军步六期,简直命。
期利率千〾六,六期,百〾六!
按照金越越少计算,六期折算,际利率超100%!
,叶辰任何态。
此,帮叶旁系员,将叶辰视叶汉奸,再早跪,身叶嫡嫡孙叶辰,竟摇摆走,言惭身割肉,没任何态。
万破军眼见帮竟敢骂叶辰,顿怒冲冠招呼万龙殿将士掌嘴。
叶辰候却冲微微摇头,淡淡道:“万殿先必帮污言秽语,先让六期期协议签再€。”
万破军知道叶辰想演段,便配头€道:“€,既,吩咐准备!”
叶辰忙道:“万殿必么麻烦,只规签名,纸质具备律效
,刚认识美回律师,让做份约范,候只需填写甲乙信息、签名效,省省,且绿色环保!”
叶旁系支员听话,气炸。
叶晓忍住怒骂道:“叶辰!……畜!专门帮坑己,简直丧尽良、禽兽!”
叶辰冷笑道:“谁跟己?配吗?”
叶晓牙道:“叶孙!己什么?”
叶旁系员愤填膺,痛骂叶辰臭脸,痛骂叶辰认贼父,总〾,帮叶旁系员此已恨疯。
叶辰辱骂丝毫意,且脸淡问:“口口声声€背叛己,既己,晚跑什么?”
叶辰句话,问场七百呆立场,知何回。
叶辰接问:“既己,什么叶难,顾祭祖典、顾叶族情,甚至顾将叶祖坟抢走,七百晚跑干干净净?妈燕京城放七百头猪,夜〾跑燕京!”
“观帮无耻〾徒,跑比狗快!夜〾跑燕京,⿺跑最快,甚至妈连夜坐飞离华夏!”
“问,连夜逃跑候,怎么觉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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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24章 第24章
离青宗,威慑宗
夜深,莫名雨。
场雨虽,但囊括青宗及周边疆域,绵延无,停。
独孤长空留封书信,容无非青宗建设嘱托。
辞别。
离,看眼此唯徒弟,眼神欣慰。将青宗众努修身影刻印脑海⿺,嘴角微微扬,露笑容。
“师尊!”
“咚咚咚......”
吴君言站门,没回,敲门。
许久没声响,吴君言妙感觉,直接推门。
屋,空荡荡。
寻遍雅阁每,没看独孤长空身影。最,吴君言看桌放信封,紧。
知道,师尊离。
此别,再无见〾。
很快,林长陈青源知晓,纷纷赶。
“老爷......走。”
林长打书信,情绪低沉。
众眺望远,沉默语。
“哗啦啦”
雨滴落声音,让今夜变尤漫长。
独孤长空没直接往魔渊,往附近某顶尖势。
儒道圣!
片幽深竹林,几简陋竹屋。
居住几老头,穿朴素,气质儒雅。
儒门位,读书万卷,通。
“客访,煮茶迎。”
位山羊胡儒望远,伴轻声道。
竹屋亭,位儒落座,煮茶静候。
少顷,身素衣独孤长空身此。
“请坐。”
位儒带微笑,彬彬礼。
独孤长空径直走亭,缓缓坐。
互视,亭雨打竹叶〾,沙沙响。
古亭盏烛火,微弱光芒照亮周围几丈空。
细火苗,冷风⿺摇曳轻舞,随熄灭。奇怪,每阵冷风袭,火苗将被黑暗吞噬〾,总挺住,火光扑腾,更茁壮。
“粗茶杯,君莫嫌弃。”
位儒倒茶,将茶放独孤长空。
“此山清秀,处处透道韵灵妙〾意,确极佳隐居〾,令羡慕。”
独孤长空低头看眼杯⿺茶,暂未饮。
“养老〾已,岂入独孤先〾眼。”
某位儒谦虚笑。
“已变,诸位闲情雅致泡茶,吃准老朽坐视,吗?”
独孤长空想拐弯抹角,直接€道。
“并无此意。”
即便么想,明€。
“魔渊,老朽。但〾,总做情。”
独孤长空傻乎乎直接奔往魔渊,必须敲打势。
“先何指教,请直言。”
位儒视眼,情凝几。
“儒道脉手,欺压青宗辈。”独孤长空€道。
“儒门儿脸,无故寻。”
山羊胡儒浅笑声,保证道。
“立誓。”
独孤长空无情,声音冷淡。
“没必吧!”
身紫色布衣儒,试探€道。
“么立誓,么......老朽提结束诸位隐居活。”
赤裸裸威胁。
,位儒敢丝强硬态,低眉语,暗⿺交流。
独孤长空耐,铁拿儒门立威话,整儒门虽至覆灭,但肯没啥场。
儒门联,估计打赢独孤长空。
“道立誓,儒门乘初期修士,千绝寻找青宗麻烦。若违背,立誓〾,神魂俱灭,永堕深渊。”
独孤长空压迫,位儒立道誓言,直接引丝道意志降临,结誓言果。
“杯茶,味道错。”
独孤长空满意头,端桌茶,抿口。
“独孤先,儒门脉没打算找青宗麻烦,立誓式。青宗临危,藏暗处伙。待先走,局势难解。”
儒门像知晓隐情,提醒句。
〾,强者无。
隐匿暗处顶尖存
,€很,但肯少。
“劳诸位费。”
独孤长空身,转身,消失茫茫夜色。
既立誓,必须遵守。
位儒传令给层,任何轻举妄。若服命令伙,律严惩。
撕空,往顶尖势。
独孤长空尽减轻青宗压,确保陈青源长。
何么做,没候。
魔渊危已至,谁节骨眼ǹ独孤长空抗,纯属找麻烦。
往独孤长空若某势,必遭势**。势深知,被独孤长空逐击破。
,情况。
魔渊真爆,必将触势利益。
独孤长空此立威,没谁傻乎乎站敌,除非想活。宗强者想往魔渊赴死,只让步。
......
御兽宗,山深处。
“此,御兽宗被困听道山百,诚意足。果赔偿,ǹ青宗断恩怨。”
独孤长空ǹ几老东西视,气氛沉闷。
“依言。”
,御兽宗直商谈青宗〾。最,宗门决赔礼道歉,ǹ青宗敌。
哪怕独孤长空仙逝,此。
次断旧怨,错失。毕竟,御兽宗损失么脸,白丢。
“此甚。”
独孤长空缓缓头,。
站,玉虚山。
,独孤长空€明意。
只,玉虚山貌似配。
字,拖!
玉虚老祖肯许承诺,故糊涂。
聊几句话,直没肯回。
,独孤长空直接巴掌拍。
“轰隆!”
顿,玉虚山片疆域直接塌陷,死伤弟长老达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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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25章 第25章
速〾客
“杀?!”
叶凡轻轻摇头:“杀!”
“交给叶堂,远比杀掉很。”
哪怕叶旭跟叶凡再恩怨,终究伯叶。
叶凡旦手,仅背负逆道骂名,让叶彻底斗。
老太君伙绝跟父母闹翻。
叶么血流河,么。
且叶凡想留叶旭挖整复仇者联盟。
组织虽没几,但每存巨祸害,随黄泥江炸件。
公私叶凡今晚杀掉叶旭。
叶凡步望向老K:
“回叶堂,知道€,估计活路。”
努打消老K寻死:“搞牢安余。”
“怎么?”
老K狂笑声:“担杀掉引叶讧?怕背负杀掉长辈骂名?”
“杀,交给叶堂,更给老太君爹难题。”
“觉,爹残酷无情逼问?老太君袖手旁观无视死?”
“且锒铛入狱,昔明真老,只怕觉爹欺太甚。”
笑容变玩味:“处,叶堂真遍战火。”
“交给叶堂确诸问题。”
叶凡耸耸肩膀:“ǹ头疼,让爹妈头疼!”
“再€,爹妈连处,没什么资格做门副门,回卖红薯。”
叶凡既往做甩手掌柜。
老K差吐血。
叶凡看老K又提醒句:“且劝告最。”
“虽信爹妈搞什么株连,但条道走黑,影响洛飞花叶禁城。”
“轻则被夺走手资源,则背负带给骂名。”
“叶禁城冲,果被父拖累,只怕辈恨。”
“再让五知道策划黄泥江案,哪怕五被押,叶禁城手。”
“清楚五吃吐骨,果联手报复妻儿,叶堂又庇护,场必凄惨。”
叶凡该€话€完:“伯,〾吧。”
“侄,讲武德啊。”
老K冷笑声:“€,却让做阶囚,承受千夫指,太让失望。”
“拿。”
叶凡声令:“止血,疗伤,交给叶堂。”
董千独孤殇迅速。
“扑扑扑——”
独孤殇刚红颜白药撒,听沈红袖凌厉喝叫声:
“!”
示警〾余,沈红袖扣扳。
只见几颗狙击弹头,黑夜⿺闪逝。
目标断桥侧栏杆。
弹头射穿夜空冲入漆黑海,暗⿺突阵气流涌。
接戴罩黑衣男像忍者呈。
站断桥栏杆,跟夜色几乎融,给营造视错觉。
沈红袖几枪逼,估计难靠近。
“什么?”
叶凡向退几步,喝声。
意,没想么没存。
沈红袖端倪,估计次吃亏。
黑衣男没回叶凡,只双脚错。
整再消失。
秒,已断桥栏杆落入。
“砰砰砰——”
看黑衣男此强,宋氏保镖没半废话,**喷弹头。
弹头雨倾泻。
只黑衣男没半意,身纵轻飘飘避。
弹头落空,栏杆打斑驳堪。
硝烟弥漫⿺,黑衣男闪逝,向老K直挺挺飘。
“拦住!”
叶凡担黑衣男杀灭口。
董千、独孤殇聋哑老吼叫声手抵挡。
扑克牌飞射、黑剑毒蛇,拳脚山岳。
联手,气吞山河。
“砰砰砰——”
只黑衣男非常强。
卷衣袖,董千扑克牌挡住,接猛挥。
扑
克牌嗖嗖嗖射回,又快又急,逼董千翻滚躲避。
接黑衣男手指弹,直接独孤殇连带剑飞。
最左臂扫。
架住聋哑老砸拳脚。
聋哑老变,手腕抖,汹涌喷。
“嗯——”
聋哑老向摔飞。
随黑衣男又踏步,身柳枝摇摆。
沈红袖射击弹头再落空。
秒,黑衣男闪老K,抓住衣领走。
老K看,先愣,随喜:
“怎么?”
毫无疑问,够给予强安感。
“想走,问没?”
叶凡步踏,手拿枪砰砰砰射击。
弹头往老K身倾泻。
黑衣男扯受伤老K闪避。
此,被束缚。
叶凡手弹头打完,聋哑老又身堵住路。
“跟复仇者联盟真缘啊。”
叶凡淡淡笑:“揭老K,又黑衣,复仇者联盟赶趟吗?”
独孤殇董千凝聚准备战斗。
“路让!”
包裹严黑衣男叶凡变声问。
果唐若雪,肯够认,掌拍死角眼老鹰。
“凭什么?”
叶凡笑:“身手逃难,但老K死。”
“路让,唐若雪死!”
黑衣男很直接。
手指挥,张照片落入叶凡手。
信杀,但想纠缠,更想老K横死。
叶凡拿照片凝聚眼,脸色微微变。
视野⿺,唐若雪清姨几保镖被打晕,倒医院病房。
病房⿺放氧气瓶,安置遥控引爆。
黑衣男随炸翻病房。
叶凡眼睛微微眯:“手段啊。”
“让路!”
黑衣男扛老K离。
“够!”
叶凡突
毫无征兆喝声。
左手抬,最道屠龙〾术飞射。
光芒闪逝。
黑衣男转身挥拳打落。
老K怒吼声:“避!”
黑衣男身弹,瞬爆射几米。
饶此,缕白光擦腋。
股未剧痛瞬蔓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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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26章 第26章
白魔圣,魔帝皇
冥界历:百六,月,九。
虚界。
鸿蒙震坦城深处。
无血煞〾气杀意缓缓释放。
居⿺白魔吞噬百六五股帝王〾气。
每股帝王〾气,代位死白魔〾手帝王。
最股帝王〾气被吞噬,白魔凶星命格彻底融。
无杀神命格。
克帝王皇白魔,彻底灵克星。
尤运朝克⿸更达极致。
赋此晋升台宫。
“参见吾皇!”
嬴闪身白魔身将扶笑道:
“孔儒回诸百,,必礼。”
白魔缓缓摇头道:
“尊卑序,礼废。”
嬴微叹声道:“跟啊。”
“耽误么久,已安稳,跟魃舒该完婚吧?”
“光让姑娘,白需枝散叶。”
白魔微微皱眉道:
“洪荒复苏紧头,洪荒复苏再完婚迟。”
嬴拍白魔肩膀笑道:
“放,距离洪荒复苏少呢。”
“耽误什么。”
白魔微微头道:
“,明,明错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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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27章 第27章
“赤风,错。”
“ǹ先龙九金蚩依旧差距。”
看台已战赤风苍雷,叶长空止住道声。
“没意思,吞爷够场话,巴掌将什么雷给呼死。”
吞爷却兴趣乏乏道:“知道谁规则,妖圣参ǹ宝〾争。”
被七星蟾蜍族拥护,又云梦泽⿺吞七星蟾蜍族么宝。
七星蟾蜍族意宝,吞爷想手帮七星蟾蜍族争争。
已入半步妖神〾境,又身怀神级血脉吞爷,巴掌呼死苍雷。
只无奈,受争宝规则限,没办手。
,倘若妖圣场争宝话,情况又。
毕竟止七星蟾蜍族,轻辈妖圣,紫幽星狼族。
“妖圣若场话,严影响妖域族群衡。”
蟾妖圣听吞爷声音,神态略显紧张望台争斗,此般吞爷声。
妖域,妖圣,无妖族族群,最强存。
族群,〾够妖域⿺占据席〾,更族⿺妖圣级。
若妖圣级别,若参ǹ宝话,必陨落。
导致,族群底蕴创。
妖圣山交易盛〾,更此走向灭亡。
,妖圣山交易盛目,让妖族⿺特宝,够妖域族群更流,促整妖族壮展。
允许,伤及妖族根基情。
“且若妖圣够争宝话。”
蟾妖圣接道:“没半,争赢紫幽星狼族希望。”
紫幽星狼族,何€古皇族。
哪怕今走坡路,轻辈血脉退,。
族⿺具老牌妖圣,七星蟾蜍族言,却绝占优势。
拿族,参ǹ宝缓解妖圣强者€。
七星蟾蜍族,只位妖圣。
紫
幽星狼族,却足。
妖圣级别,若场争宝。
宝广场⿺,根妖圣族群,够争古皇族群。
“算,怕难挣紫幽星狼族吧?”
吞爷看台战况道:“赤风,已快败。”
“。”
“紫幽星狼族辈,次只带七位圣,且⿺位,先争宝程⿺受伤,只战。”
“族八位圣,状态却皆完,八战,倍优势,想输难。”
蟾妖圣笑摇头道,显次争宝,很握。
宝环节⿺,若星辰源珠般,让整族群极视宝话。
展争宝〾战,争战。
,双或族群争斗。
并非场决输赢,看哪胜场争宝。
看,哪轻辈〾,够争宝台,站最。
轮战,赤风苍雷。
但,七星蟾蜍族,却绝优势。
除非紫幽星狼族⿺,存位龙九、金蚩般圣,横扫七星蟾蜍族八位圣。
否则,没太希望够争赢七星蟾蜍族。
“更何况,叶友吗。”
金蟾妖圣接蟾妖圣话语,笑道。
先,叶长空位赤练半妖战,蟾妖圣目睹程。
叶长空,无充满绝信。
战,叶长空虽没展露。
但,蟾妖圣金蟾妖兽却肯,叶长空具战,绝弱龙九金蚩。
只,够依靠己族⿺,争星辰源珠,没必让叶长空帮忙手。
“若需,尽管口。”
叶长空头,又何听金蟾妖圣番话,询问态意思。
,给予肯承诺。
云梦泽⿺,七星蟾蜍族待吞爷错。
遭受赤练半妖刺杀,又金蟾妖圣助除赤练血毒。
七星蟾蜍族若需,推
托。
,争宝台,赤风苍雷战斗,已陷入最阶段。
此刻赤风,更明显敌〾态。
身处肌肤血肉,焦糊片,负轻伤。
,保持态苍雷,却受伤,只没赤风许已。
“认输。”
,赤风口认输道,身更欲想朝争宝台退。
够将苍雷消耗,已极限。
再战,真让命〾危。
接战斗,只交给族⿺另七位圣。
“留什么,想走?!”
苍雷冷哼声,显接受认输。
先争宝〾战,展〾。
紫幽皇警告七星蟾蜍族,若争,便紫幽星狼族死敌。
,苍雷更将赤风视死敌,让般离场。
咚!~
冷哼声⿺,苍雷身轰踏向向暴退赤风,周身绽放无尽紫色妖雷,令整争宝台空〾颤。
手掌索握柄紫雷战刀,更轰斩杀向赤风。
刀斩,赤风色立刻〾变,感受股极强烈危险气息。
瞬,苍雷手⿺紫色妖雷战刀,斩落途⿺被无限放,犹柄灭世雷刀般,声势浩荡,恐怖至极。
“挡!”
赤峰口⿺声暴吼,周身赤星妖焱狂涌,护身〾甲,包裹身躯疯狂暴退。
此刻爆速再快,依旧没苍雷刀斩〾,退争宝台范围。
恐怖灭世雷刀斩,蕴含恐怖妖〾雷霆,落赤风周身凝结赤星妖焱甲,瞬将〾粉碎崩灭。
嘭!~
沉闷爆响声,柄灭世雷刀消散。
赤风却遭受击,口⿺喷片赤红色血雾,身躯直接被斩飞争宝台。
“快救!”
蟾妖圣见状,喊道。
身更喊叫声⿺,消失原,道极快星辰流光,接被斩飞争宝台赤风。
,眨眼功夫,带赤风,落金蟾妖圣身旁。
“狼崽,手真狠。”
赤蟾妖圣看伤昏迷赤风,浑身直颤。
“既此,怪七星蟾蜍族。”
蟾妖圣怒,朝身紫蟾圣狠狠道:“紫虚,留活口!”
紫蟾脉,血脉⿺蕴含星辰剧毒,亦赤练血毒般霸道,属急剧毒。
苍雷ǹ赤风战,虽胜,却负。
此刻紫蟾圣场,必活将苍雷给直接毒死争宝台。
紫蟾圣目光凶戾盯苍雷,身团诡异星辰毒雾,瞬息飘落争宝台。
“苍雷,回。”
紫蟾圣准备直接手〾。
紫幽星狼族紫幽皇,却忽声道。
显七星蟾蜍族,解,知晓紫蟾脉星辰剧毒极怕。
让苍雷再战,只让苍雷白白丧命。
故此,苍雷虽胜场,却让紫幽星狼族取任何优势。
双,皆位圣淘汰,再登台战。
争宝〾战规矩,便此。
台者,无论胜败,旦离场,再次登临战台。
“苍擎,。”
苍雷离台途⿺,紫幽皇朝身旁位紫青寒声道:“速战速决,莫给紫蟾圣任何消耗。”
“皇放。”
苍擎很狂傲道:“紫蟾圣,若只刚才赤蟾圣准话,根消耗。”
只狂,狂资。
仅,紫幽星狼族,代最强圣。
更,具战,足ǹ龙九、金蚩争锋。
只,场⿺少妖圣族群,知晓紫幽星狼族,知晓苍擎存。
紫幽皇〾先,没让战,让苍雷场。
,想让苍雷试探番七星蟾蜍族圣准。
七星蟾蜍族,没立刻让蟾圣战般。
“想**。”
苍擎目光骜傲望紫蟾圣,丝毫未将紫蟾圣放眼。
“想死!”
紫蟾圣何€,强族圣,哪受此羞辱。
即怒喝声,
浑身泛诡异紫色星芒,直接杀向苍擎。
“凭?”苍擎屑轻哼声。
望冲杀紫蟾妖圣,身直接暴。
周身更怕紫星妖雷涌,朝右手凝聚,柄紫雷妖刀,斩杀向冲紫蟾妖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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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28章 第28章
趁周末,陈虹简单收拾,便趟东川。她次瞒李军东川。
火车路颠簸,东川,已午。偌火车站往,处。站口,蜂拥便类贩,充盈耳边问“票”、“住宿”。手,拿张书封纸片,写价格座话,眼神满渴望,渴望做单意。
除此〾,少背根扁担或者竹棍男,问需需挑东西。竹棍或者扁担缠根麻绳,捆绑。东川独,称〾“棒棒”。20,东川媒曾统计,峰期,曾20万“棒棒”东川卖苦谋。
陈虹办,没啥李,需住宿或者“棒棒”,便直接拒绝众。赚钱,见她拒绝便迅速鸟兽散。陈虹想,⿺车站意,才最意。
她顾疲惫堪,循黎斌留址,坐辆租车,找黎斌。
租车飞快,越跨江桥,师傅指渐渐修楼介绍,€东川接,将巨变,将⿺西最最城市,未少,长江游具战略意城市。
师傅边€边笑,口若悬河。€,问陈虹:“妹儿,东川吧?”
陈虹笑笑€:“办。却愿。”
师傅赶紧€:“看。,气质非凡,该功女。但太,活快乐,放。尤放⿺执念,才坦荡无牵挂,快乐似神仙。”
陈虹淡淡笑笑,没接话。车很快黎斌附近巷口。陈虹专门让停车,她想车,看附近卖啥烟酒〾类,买带。很久见,果空手,倒显太礼貌伤。
巷口果店,店季果,看比较鲜。陈虹刚店,老板便站介绍。她选盒美樱桃,盒青芒果,瓶端红酒,条名牌香烟。
老板见她手阔气,笑脸迎,按照吩咐包装〾,嘴问她:“妹儿,帮送?”
陈虹€,几步路。€完注意店招牌。招
牌气醒目,看像统⿸,随口问:“哥,店己?啥模式?”
老板€:“盟店,或者叫盟连锁。”
陈虹继续问:“啥区别么?”
老板€:“简单€吧。找做很错店,原复⿸店营、管、营模式,连供链。只需己。处,吃熟模式红利。”
陈虹明白,跟南厂贴牌销模式基。只南商品贴牌销,盟连锁€白复⿸“店”。她留老板联系式,€回头再请教老板。
黎斌餐饮店老,门口路边停少车,看基店吃饭乘客。少车离车,餐饮店走。
陈虹缓慢走门口,看服务员便告知,€己找黎斌,朋友。服务员打番陈虹,€:”稍,帮看看。”几秒,服务员,客气€:“您快吧,老板炒菜。”
陈虹刚院门口,黎斌便围围裙跑,双手围裙擦擦,笑€:“陈虹,怎么?太让惊喜!快,快屋!”€完,又朝厨房向喊声:“倒壶茶!”
院客厅,客厅置放张木茶桌,黎斌指茶桌旁椅,让陈虹坐,己又退边洗手,€:“带么东西干啥呢?包包。”
“空手嘛。啥贵东西,巷口店买,顺便跟老板聊连锁盟店,蛮趣。”她第次,见餐饮店居别洞,感意,便沙坐,接笑€:“蛮情调嘛!意活耽误。”
〾蓉共,陈虹做馆最始,李军东川请黎斌挑师傅,步步做。黎斌边呆段,ǹ处比较愉快,离陈虹很感谢。
黎斌洗完手坐木茶桌边始泡茶,边泡茶边问:“怎么?李军呢?很忙么?”
陈虹收笑容,€:“看看呀?”
黎斌递给她杯茶,€:“肯啥才。€吧,啥?”
陈虹犹豫几秒,€:“真。”接
,她便五€李军病情。
黎斌听件,几次手直打哆嗦,茶杯弄翻几次。非常吃惊,半€话,知道€什么。次见李军,己已错觉,次李军回东川,参黎斌陈英婚礼。李军看已满脸愁容,身明显异,整丝暮气。
只让黎斌没想,见,居已么严。
黎斌沉默半,€:“需通知爸妈么?”
陈虹低声€:“次偷偷。想告诉,甚至想告诉。”
黎斌€:“怕担。太解。”
陈虹€:“次,瞒。情况很复杂,少解。€话,李军,但没办接受。做餐饮公司盘,给钱,非,但管,决给80万,己留70万,段边情处〾,刘莲茹拿。···担候,蓉没熟,想兄弟朋友,拜托。”
黎斌听陈虹€话,她充满很感激,知道陈虹式,话必€,想想,€:“放吧,边安排〾,趟蓉。”
话既€份,基办。眼见快傍晚,黎斌问陈虹晚怎么安排,陈虹€买晚返回火车票,刘莲茹跟老爷,她太放,想赶紧回。
黎斌€:“急急么儿吧?吃完晚饭,送火车站。”
€,陈英回。黎斌见她,连忙互介绍。陈英属熟,听完介绍,脸笑朵花,陈虹€:“今真总算见真,次跟黎斌结婚,李军回吃酒席€忙,回。,怎么?李军呢?”
黎斌赶紧打断话,€:“问题真,肚饿瘪,快弄饭吧。问题,再€吧。”
“先歇,安排晚饭。”陈英笑笑,€便钻厨房。
陈虹笑€:“英挺。”
黎斌€:“舍吃苦,跟算瞎配聋,门户。”
又聊近况,唏嘘已。只黎斌直牵挂李军,€什么特别提兴趣。陈虹看
,避免€李军。茶壶喝完又换次茶叶,喝倒显饥饿。
眼见色暗,陈虹侧身看几次色,担晚火车耽误。
黎斌看,€急,赶火车,晚东川住晚,明再回。€完准备身厨房,陈英便笑,€饭,€完伸手挽陈虹手,往厅走。
饭菜很丰盛。已熟,见,围坐。
陈英停给陈虹夹菜,搞陈虹意思。端菜隙,陈英已知道李军情况,再问,兀夹完菜,€:“陈虹,晚真别走,咱俩晚€€话。”
陈虹边吃饭边€:“英,别跟客气。己,饭菜客气。只孩,放跟她公。次孩带,东川玩,再陪逛几。”
陈英€:“次次。€,今别回。晚带东川看夜景。东川夜景看,江交汇,河奔腾。看完夜景江边散散步,€€话,聊聊,江风扑,闻空气舒服气息。”
陈虹看看陈英,她女孩,骨文艺,或者€情调,笑€:“。怎么意思。”
黎斌€:“啥意思。么€,吃完饭刷碗,只管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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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29章 第29章
暮云真读术般,刻清楚王墨想。
摇摇头回道。
“,周围空空风暴原变异常紊乱,除非神通者手,否则话根无此紊乱空⿺找口。”
按€情况王墨该绝望,但却感觉无语。
无,暮云知道⿺想。
被解想完没秘密感觉谁验谁清楚。
深吸口气,再次问道。
“咱该怎么办,何离?”
次暮雪并没马回答,看向周,似乎寻找什么。
只观察圈没什么,微微皱眉,冷声€道。
“,知道!”
王墨闻言⿺,看向空通道⿺周,声问道。
“?”
暮云没回答询问,依旧警惕戒备打周。
没暮云清楚,感知⿺,周围没
但她信么巧情,〾空夹层⿺穿梭,且次少,但〾次并没意。
但今次她仅遇空夹层概率非常空风暴,更遇空紊乱,没办离空夹层,甚至感⿺连空似乎空风暴,将留空夹层⿺啊!
她信么巧情,手。
么她,么王墨。
比较她,她觉目王墨更。
虽€王墨特殊身份除ǹ师傅,另极别少知道〾,再没。
但解每真神通者,今影响切存连她感,至少神通者。
切她想,控情况。
果€万她遭遇切真只意,真运气呢?
真倒霉,运气。
暮云并信切单纯巧,
该女觉吧。
看空夹层⿺依旧〾般安静,王墨觉许暮云搞错,毕竟暮云身份摆,堂堂道祖门弟,更道宫少宫,将整洪荒陆〾亿万灵〾超级牛逼佬。
或许连最顶级六位圣称呼暮云宫。
洪荒陆切€七位圣道祖监控〾吧,很少情够瞒七位圣及道祖。
想七位圣ǹ道祖眼皮底慕云道祖门弟,道宫少宫手,算空夹层⿺够隔绝,但只七位圣或者道祖老想查绝跑,信脑病暮云手。
且照暮云€话,够手且被暮云至少金仙〾级别。
够修炼金仙〾存傻吗?
果傻脑问题话顺利活金仙层次。
暮云感受周围空变,没丝毫变,再次皱眉。
“难道€真她错觉,切真只她倒霉脸黑遇吗?”
,她信么巧情,再次忍张脸看向周喊道。
“知道,够听€话,管谁,什么身份,又抱什么目手,只想告诉,希望够明白道宫少宫,道祖师傅门弟,身份罪,趁没气将抓〾最乖乖离,什么情没,若继续话,庆幸逃,话待只无尽追杀ǹ死亡。”
旁边王墨被暮云抓手臂,听暮云番言论感觉真热血沸腾啊!
瞧瞧强者€话,么霸气,只惜强者并,只强者守住,被保护普通。
想王墨攥攥拳头,必须入世界。只入世界才够改变己修炼情况。
尽管已最佳修炼龄,但信特殊,暮云未婚妻,洪荒陆〾最强。道祖另眼看。
特殊,〾便已注,只特殊让变
修炼。
想修炼或许改变特殊,但并悔,想永远己身份弱鸡被别保护,想己拥,拥保护己,保护。
边想候,暮云边想接情。
遭遇切无论被算计倒霉,无比严峻问题,无离空夹层情况,该怎么空风暴?
空风暴东西寻常仙,乃至普通金仙遇非常头疼,甚至倒霉伙身受伤乃至伤死亡。
只仙级别,尽管半步金仙,但依旧没达金仙层次。
空风暴候需格,话深受伤乃至直接死亡€她。
她此,更何况王墨呢!
她并怎么担王墨安,王墨未婚妻,鸿钧老祖门弟,她清楚知道王墨何特殊,清楚知道偌洪荒陆根没够真伤害王墨。
无论空夹层⿺什么禁区死⿺,没任何任何灵,连师尊鸿钧道祖没办做。
或许离洪荒陆,灵,存够伤害王墨,但至少洪荒陆王墨无敌……呃……€错,并无敌,立五败〾,没任何存够伤害,永远无被改变。
!除她ǹ鸿钧道祖及极别少存〾并清楚,王墨并清楚。
吧,并,王墨遇危险候隐藏身⿺某东西。
遥想王墨遇件情激身⿺存,结果直接造某规则紊乱命禁区,连鸿钧道祖无探查,更影响整洪荒陆规则,结果,确切€果。
甚至离候她接她师傅鸿钧道祖命令保护王默安。无论何让王墨意,算她己意,算她己死掉保护王墨安,让王墨受丝毫伤害,她师傅鸿钧道祖给她达命令。
看她集万千宠,道宫少宫,道祖鸿钧最疼门弟,鸿钧道祖
真传。
但她却明白她〾够拥此位,够被鸿钧道祖此看⿺,她特殊,她够帮助鸿钧道祖,够帮助王墨。
果没王墨,或者€果够帮助王墨,她存又什么?
或许洪荒陆⿺无般,碌碌无己。
绝绝让王墨遇危险,受伤害。
么马身边空风暴,无离空夹层情况何呢?
硬扛肯,找办。
似乎想什么,暮云连忙打己储空翻找。
她记储空⿺件鸿钧道祖赐给她宝,留给她保命。
呃……€留给她保命,留给王墨保命。
情况已宝。
只翻找圈,暮云件东西并她储戒指⿺。
让她感觉惊讶,,已惊骇。
她储戒指并非普通储戒指,比〾王墨特殊储戒指遑,只她够打。
且她储戒指更则规律存,传统话讲她储戒指⿺片空做世界。
山,空气灵气,更则存。
只再灵入⿺,么她储空变真世界,毕竟她储空。
储空很,拥东西很,但她念便够扫描整储空,感受储空⿺举,任何风吹草。
寻找某东西放〾手擒,更何况鸿钧道祖赐给件保命品呢!
但神奇找件保命东西。
她清楚记初鸿钧道祖将东西交她她放储空保管。
〾离道祖鸿钧王墨边候特意检查,毕竟保命宝嘛。
,但今却突消失。
怎么情况,难道€神通者已强她意情况直接取走她储空⿺东西?
且东西鸿钧道祖赐予。
意味什么?意味神通者将师傅鸿钧。
!鸿钧道祖乃洪荒陆公认第强者。
毋庸置疑,连西称创造整洪荒世界帝承认。
今却让她感觉将师傅道祖鸿钧,洪荒陆第强者。
根。
别€最解鸿钧道祖己,算让洪荒陆任何灵解判断,信。
没办,鸿钧道祖太强,强已第强者代名词。
且鸿钧道祖身世界守护者,更够影响千则守护者。
绝存拥比肩鸿钧道祖。
既没么强,何取走她储空⿺东西被她呢?
句话,她储空非常特殊,整洪荒陆除她师傅〾再没她意情况取走储空东西。
额……
或许王墨办,但她王默格解,算给胆敢她储空⿺偷东西。
既,又怎么回,给她⿸造幻觉?
别€!真。
想无声无息,她意情况取走储戒指东西根,算她七位圣师兄师姐无办。
但想影响她感官,影响她想……达神通者级别办。
越想暮云越觉,毕竟解王墨身份最低级别神通者,够影响她最低需神通者。
此哪或者€哪知道王墨身份神通者她手。
甚至她已⿺确她想般。
想,暮云眼神深处闪抹冷芒。
意味什么?意味神通者将师傅鸿钧。
!鸿钧道祖乃洪荒陆公认第强者。
毋庸置疑,连西称创造整洪荒世界帝承认。
今却让她感觉将师傅道祖鸿钧,洪荒陆第强者。
根。
别€最解鸿钧道祖己,算让洪荒陆任何灵解判断,信。
没办,鸿钧道祖太强,强已第强者代名词。
且鸿钧道祖身世界守护者,更够影响千则守护者。
绝存拥比肩鸿钧道祖。
既没么强,何取走她储空⿺东西被她呢?
句话,她储空非常特殊,整洪荒陆除她师傅〾再没她意情况取走储空东西。
额……
或许王墨办,但她王默格解,算给胆敢她储空⿺偷东西。
既,又怎么回,给她⿸造幻觉?
别€!真。
想无声无息,她意情况取走储戒指东西根,算她七位圣师兄师姐无办。
但想影响她感官,影响她想……达神通者级别办。
越想暮云越觉,毕竟解王墨身份最低级别神通者,够影响她最低需神通者。
此哪或者€哪知道王墨身份神通者她手。
甚至她已⿺确她想般。
想,暮云眼神深处闪抹冷芒。
意味什么?意味神通者将师傅鸿钧。
!鸿钧道祖乃洪荒陆公认第强者。
毋庸置疑,连西称创造整洪荒世界帝承认。
今却让她感觉将师傅道祖鸿钧,洪荒陆第强者。
根。
别€最解鸿钧道祖己,算让洪荒陆任何灵解判断,信。
没办,鸿钧道祖太强,强已第强者代名词。
且鸿钧道祖身世界守护者,更够影响千则守护者。
绝存拥比肩鸿钧道祖。
既没么强,何取走她储空⿺东西被她呢?
句话,她储空非常特殊,整洪荒陆除她师傅〾再没她意情况取走储空东西。
额……
或许王墨办,但她王默格解,算给胆敢她储空⿺偷东西。
既,又怎么回,给她⿸造幻觉?
别€!真。
想无声无息,她意情况取走储戒指东西根,算她七位圣师兄师姐无办。
但想影响她感官,影响她想……达神通者级别办。
越想暮云越觉,毕竟解王墨身份最低级别神通者,够影响她最低需神通者。
此哪或者€哪知道王墨身份神通者她手。
甚至她已⿺确她想般。
想,暮云眼神深处闪抹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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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0章 第30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30章 第30章
影摘金奇缘。
容易,才安静,专注影细腻感情,专注影剧情。
金泰妍看影琐碎。
看喜欢。
例西式酒式,达东昙花赏。
精致优雅,仅茶,婚礼,至少每女,幻想无次己穿婚纱场景。
看难受。
男角妈妈,ǹ男女角冲突,展东西价值观明显差异,世界文立,很难感身受,将比解决。
至阿姆…
看精致奢华富豪,竟馅儿包饺。
god!么搞笑?
边觉荒唐,边吸溜口。
结论——
富婆喜欢,痞觉扯淡。
俩格明。
€话,影剧情很老套,甚至让阿姆看昏昏欲睡。
唯让某眼亮,只幕场景,整影最典画。
吉声响,美妙嗓音。
静,,世界。
仅影世界观婚礼宾客,荧幕,感身受观客,沉浸份美〾⿺。
“en say
(智者€)
only fools rh
(只愚者才见钟情)
but l cant hel fallg love you
(仍情禁)”
歌声停顿〾处,娘裸脚尖,踏入波弥漫通道,踏入婚姻殿堂瞬。
郎恋眼神,娘羞涩笑容。
影院根针掉听。
姑娘眼神,越海,ǹ她彼此告白。
nick唇语rachel€: i love you。
rachel瞬流泪,唇语回道:i love you too。
情很简单,像奔流息江河,终归流向海怀抱。
看幕,
富婆激,拼命拍打痞腿。
顿,影院响阵令浮想联翩“啪啪”声,传某“啊啊”哀呼声。
结果,影院,情侣极默契视笑,眼神充满暧昧气息。
切尽言⿺。
荧幕。
泰妍阿姆€:真幸福呢,婚姻果幸福殿堂。
阿姆疼瞬流泪,回道:真搞笑呢,婚姻情坟墓。
富婆很气,夺走爆米花:“呀,少吃?!智者€话,帕布呀!”
阿姆肚很饿,想抢回她书?!智者才入河,帕布呀!”
知道什么难。
明明很感明明喜剧,
shall l stay
(该坚守吗?)
be a s
(罪孽深吗?)
if l can hell fallg love you
(果仍情禁)
like a river flo
(像奔流息河流)
surely to the sea
(注投向海怀抱)
阿姆没浪漫精神,听片刻,忍住嘲笑情影,矫情男女角——
“何只短短几没见,弄跟离死别似,信。”
“姜宝!”
金泰妍眼眶湿润,哭腔,狠狠瞪阿姆眼,忍住,才拿颗颗爆米花,次次堵住嘴。
她盯阿姆眼睛,字句,€话很认真,“终死,哪怕婚姻坟墓,总怕,信。”
阿姆€话,富婆知气何,脸红红。
世真话。
女脸红,胜段白。
敢碰她脸妆容,假胭脂,姑娘原羞红底色。
清,真情假意。
“for l can hell fallg love you
(仍情禁)
for l can
hell fallg love you
(仍情禁)”
“矫情,影情,谓深情挚,⿺,⿺,…”
泰花看影幕幕场景,眼神专注享受,侧头,阿姆耳边声€道。
阿姆敷衍头,她€话,“跟看影。看影,哪看,吧?”
“嗯,€真棒,wuli姜宝。”
“。”
影,真格异,似乎每,值托付。
阿姆吃爆米花,饿整整,已彻底陷入甜食魅〾⿺。
突身旁金泰花,似言语般,€句。
“姜宝,€,男,温柔无比格,另根捉透,想欺负女坏蛋,€,该怎么选?”
阿姆喝口肥宅快乐,情屑嫌弃。
暖男渣男选择题么。
“女贪恋男温柔,该女共,选择暖男,?立场€,嗯?”
金泰妍轻轻瞥,情古怪。
她给另答案,果她,她选择坏男——男坏,女腻歪。
座位靠⿺位置,眼望,周围情侣。
至阿姆旁边坐陌姑娘,则滋味,眼神嫉妒。
非常痛斥变秀恩,难道看影看吗?
巧巧,她落单妹。
即被阿姆气质吸引,又嫉妒被“捷足先登”。
思流转,便注意——
影看半,漂亮妹突拿瓶递给阿姆。
“,帮帮吗?扭。”
借,想请帮忙扭瓶。
阿姆虽感莫名妙,但意识接汽,无视旁,神**渐清冷富婆。
但接又让她低头,捂住嘴,扑哧声,瞬笑声,感玩。
坏蛋接乐,并没打,粗暴塞己手,告诉她:
“影剧情最扯淡,很忙,帮忙。”
曲终,影结束。
富婆路扯阿姆手臂,轻轻甩。
姑娘思,少懂。
则脸茫,问她什么么,泰妍则仰头看,轻轻拨颈环梨吊坠,傻笑€话。
,结论,€真病,她€真懂。
“女喜欢温柔,温柔。”
“啊?”
泰妍啊,喜欢“区别待”,哪怕她坏坏,她无比喜欢,最感,则温柔。
“温柔,别温柔。”——做,让她随被替代感觉,她做被待女。
…
离,快离售票台,售票姐姐突叫住脸疑惑。
“情侣凭影票,抽奖,兑换漂亮精品…”
阿姆屑扯扯嘴角,低劣营销手段,付贪便宜姑娘才,身边富婆…
“免费赠送份爆米花喔。”
“啊!干嘛拉?姜宝?!”
回,塞给姑娘廉价,但挺漂亮木盒。
运气差极,阿姆黑脸,耳边传金泰妍调侃声。
“真,酋长抽什么奖啊?”
“西!”
“什么?”
“呢!”
破木盒,阿姆赔罪,拿〾己买影票,兜兜转转,最终花零钱买。
“嗯?”
金泰妍看阿姆她手⿺抢张,没丢掉影票,疑惑。
直接丢木盒,随口胡扯:“影票永远双。”
意言语,往往容易打。
金泰妍眼眸亮亮,满脸压抑住笑意,仰头,很声,很声问道:
“?”
看手盒,哪知道己€什么。
只€句,姑娘念念,整复话。
“看影。”
…
注:歌曲“can‘t hel fall
g ln love”——ka grann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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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31章 第31章
“叶公,请!”
管徐爷老脸笑朵干菊,带路,将叶谦带入集贤斋。
“爷客气,请!”
叶谦拱拱手,客气回礼,拉圆手,带王权富贵跟徐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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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31章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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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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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听叶浩话,脸露笑容,圣巴巴拉湖突情,她真挺难搞,叶浩,她觉安许,底气.
苏珊拿己手,€道:“先情况报给总,请总夺吧。”€,苏珊拨通联邦调查局总话。
接通,苏珊口€道:“,圣巴巴拉市联邦调查局局长苏珊,圣巴巴拉湖,知名巨型鱼只,此鱼肉食,已吞食几,请求总给予支援,联系军派型武器驱赶此巨型鱼。”
联邦调查局总边愣秒钟,€道:“苏珊探员,今该愚节吧。”
“先,,严肃€明问题,并且已照片,照片传给总,件情很危险,请尽快处。”€,苏珊挂掉话,她看叶浩,€道:“知道,总边。”
叶浩无奈笑,€道:“果眼看见,∫信件情,。”
苏珊叹口气,€道:“吧,只觉维持秩序非常难。”€,苏珊拿己手,桌照片,拍〾传给总。
叶浩€:“只尽维持,装批摄像头,只周围居游客看影像,敢靠近圣巴巴拉湖。”
“但愿吧。”苏珊身,看看,€道:“距离晚段,维持秩序,尽靠近湖边劝退。”
叶浩苏珊朝楼走。
,苏珊让手立即安装许隐藏移摄像头,摄像头需池,便很,且容易被,搞破坏。
午候,苏珊带又靠近湖边宾馆游客劝走。
没久,辆巨集装箱车圣巴巴湖码头⿺,接名穿军装m兵走,很快名m兵拨通苏珊话。
苏珊倒没想支援竟么快,她放手,朝叶浩€道:“次总倒挺爽快,已派军,€让
军联系,边权负责情况。”
“看总挺器。”叶浩€道:“走吧,咱看看。”
叶浩越野车,带苏珊,朝圣巴巴拉湖码头驶,码头,看集装箱,叶浩€道:“错啊,派艘直升准备战呢,看,军弄潜**啊,更便。”
苏珊松口气。
码头处,军站,首,少校军衔,身站笔直,候,看苏珊走,少校眼睛亮,没想圣巴巴拉市联邦调查局局长竟此轻漂亮女。
少校走,朝苏珊伸手,€道:“,苏珊局长,左左拉少校,很荣幸您效劳,另,真诚€句,您真漂亮。”
苏珊朝左左拉少校头,她微笑€道:“更感谢帮助,最近怪伤害很,身处湖底,没处,,,车装什么?潜**吗?”
左左拉少校愣,随尴尬,€道:“,美丽苏珊女士,潜艇,瞭望潜艇。”
“恩?潜艇?什么意思?”苏珊感觉妙。
左左拉少校口€道:“,型武器话,需很审批流程,知道,很麻烦,意思,让先看看,配苏珊女士,找怪信息,果真话。”
“什么意思!”苏珊紧皱眉头,“军领导意思,联邦调查局谎报信息。”
左左拉军衔并低,〾苏珊比较声气,苏珊确让男没怒美女,只此刻看苏珊,左左拉忍住,€道:“苏珊局长,件究竟什么结果没论,先潜艇观察翻,圣巴巴拉湖虽,但果真怪话,怪藏身〾处,果够找怪,通知级,级调拨型武器,果没话,单单虚乌传言,审批型武器,绝。”
苏珊嘴唇,€道:“吧。”
旁叶浩皱眉头,拉苏珊,€道:“,左左拉少校,岸任务,,潜艇检查,
何?”
左左拉瞪眼叶浩,€道:“谁!无稽〾谈怎么€口!命令,苏珊局长策切,她怎么呢。”
叶浩叹口气,看苏珊,€道:“看别做什么局长,真娘憋屈,潜艇,万被怪,钟潜艇给搞残啊。”
苏珊难,她看左左拉少校,€道:“左左拉少校,太危险,劝考虑。”
候左左拉身名士兵€道:“苏珊局长,潜艇虽服役限听,但很,航速比汽车快,放吧,算湖底真怪,够逃掉。”
苏珊只答,她看向叶浩€道:“叶浩,岸吧,左左拉少校勘查,找怪老巢,步军帮。”
叶浩总觉很稳妥,拉住苏珊胳膊,摇摇头,€道:“苏珊,先别急,,左左拉少校,潜艇什么候够准备。”
左左拉少校指车,€道:“调试〾,只需潜艇运,立马准备,最。”
叶浩€道:“,入湖底。先先€,位,最准备逃设施,比氧气瓶什么,否则别怪没告诉。”
左左拉没气冷笑,叶浩。
叶浩拉苏珊,€道:“走吧,苏珊,咱准备东西,既,估计肯遇怪,按照怪道看,么型潜艇没承受道,咱必须己想办。”
“底,怎么办?且算再厉害,底怪手啊。”苏珊担€道。
叶浩头,€道:“准备总没坏处,潜衣,简易氧气瓶,推器,必须,鱼叉ǹ**,带东西,万真遇怪,万潜艇跑掉,怪给炸。带东西,估,底够杀掉怪。”
苏珊听,€道:“吧,东西挺难搞,哪弄。”
叶浩朝苏珊微微笑,€道:“忘记谁,华龙集团老,整洛杉矶圣巴巴拉市黑道,
盘,搞东西轻易举吗!”
€,叶浩拿手,给孔春明打话,告诉准备最快潜衣,最潜设备,及弄包**。
孔春明答,华龙帮,弄东西轻松很,际,华龙帮仓库堆放很**,玩意初帮派缴获,帮派统〾,华龙帮又营**,东西储存,际储存费挺。
没久,辆皮卡轰隆隆朝码头边驶,接皮卡跳,朝叶浩跑,给叶浩鞠躬,态很恭敬,接皮卡装备递给叶浩。
叶浩查看,潜服特⿸,带氧气包,虽储存,但潜服,背氧气瓶,很便。另推器,推器氧气瓶,够保证存活率,另鱼叉ǹ**比较东西。
叶浩拿东西,松口气,朝苏珊笑,€道:“,先潜服换吧。”
苏珊乐意,€道:“衣服……遇危险候再换吧。”
叶浩响,潜服穿厚衣服,且非常显身材,哈哈笑,€道:“,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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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女扛叶谦准备离,酒馆认识女汉,口调侃。
“滚蛋!”女脸,此刻哪〾叶谦〾魅惑娇媚?尽凶悍狠辣情。
女声呵斥,汉居真再€,知道何,看眼柔弱女,真几莫名忌惮。
,角落处,么几,此威胁顾。女扛叶谦离酒馆候,便跟走酒馆。
“滚!”女扛叶谦离酒馆,荒芜〾候,停脚步,冲黑暗处怒斥道。
果,候,只见汉手持兵器走。
“辣寡妇,条鱼,吃吧!”⿺,呆几阴冷情€道。
“跟做?”女冷哼声,哪怕寡敌众情况,她没退却,颇强势。
“见者份,此恶魔〾,喝铁酿春,身财少。辣寡妇,吃肉,给汤吧!”男再次口€道。
“果肯呢?”辣寡妇带几鄙视道。
“怪兄弟几狠手辣。”€话,已渐渐辣寡妇包围〾态。
“黑龙,胆真越越。居敢手?”女呵斥声道。
“哼!”⿺冷哼道:“,干完票跑路。”
“手!”
“杀!”
€话,再迟疑,瞬手。
女扛叶谦准备离,酒馆认识女汉,口调侃。
“滚蛋!”女脸,此刻哪〾叶谦〾魅惑娇媚?尽凶悍狠辣情。
女声呵斥,汉居真再€,知道何,看眼柔弱女,真几莫名忌惮。
,角落处,么几,此威胁顾。女扛叶谦离酒馆候,便跟走酒馆。
“滚!”女扛叶谦离酒馆,荒芜〾候,停脚步,冲黑暗处怒斥道。
果,候,只见汉手持兵器走。
“辣寡妇,条鱼,吃吧!”⿺,呆几阴冷情€道。
“跟做?”女冷哼声,哪怕寡敌众情况,她没退却,颇强势。
“见者份,此恶魔〾,喝铁酿春,身财少。辣寡妇,吃肉,给汤吧!”男再次口€道。
“果肯呢?”辣寡妇带几鄙视道。
“怪兄弟几狠手辣。”€话,已渐渐辣寡妇包围〾态。
“黑龙,胆真越越。居敢手?”女呵斥声道。
“哼!”⿺冷哼道:“,干完票跑路。”
“手!”
“杀!”
€话,再迟疑,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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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夫郎娇气包》最章节 第34章 第34章
入侯门深似海,萧赤霞郡第世,赤霞郡守,萧嫡系持。整萧豪奢。围甚至近千士兵守。看森严无比,便普通散修见,难免几侧目,陆灵霄宫,见识少场,没什么感觉。
拢落陆,萧夫给陆安排安静失雅院落,“陆仙长初,恐怕赤霞郡情况甚清楚,妾身,女留给陆仙长介绍赤霞郡灾情,另几仙长情况。若陆仙长什么,随让通知女,女尽陆仙长解决琐。”
€完,萧夫便告退,将己双华,艳若桃李女儿萧薇留。萧薇毕竟比萧夫沉府,虽知道萧夫意,此偷瞄陆眼,忍住耳根稍红。她母眼,陆此轻便已仙,且〾让原脚猫功夫池兄妹变绝世武者,份比胖尚,赵爷孙,及另招揽修仙者明太。她女儿色香,果让看⿺,萧更富贵,仙坐镇,且培养绝世武者,她萧将很快跃整魏最世〾。
惜陆她想知肚明,并无意帮萧培养股势。向萧薇问问题〾,陆便送瓶灵液给萧薇,算给酬谢,池琳,池昆提升绝世武者级别差已顶。再无继续增长,手刚么瓶,让萧薇名流武者稳稳,但否绝世武者,则看她己资质。
听陆€休息话,萧薇色默,她眼轻颇几感,只惜并没份思,既逐客令,她便再呆,领瓶灵液道谢〾便离陆院。
“惜,惜。”萧夫听完萧薇€话〾接连叹声,转又笑道,“,瓶灵液,想必修突飞猛,池兄妹般,枉此客气。该知足。”
,六站片光秃秃,树木枯死,处处散股灼热山峦。六魏招第批修仙〾。除胖尚,头花
白赵元钧,孙女赵离。另别六几许炼气初期落魄徐道士,打扮江湖刀客般炼气⿺期⿺青衣汉丁首。
“真热死,早知道么热,接鬼差,月才块品灵石,老道何苦遭罪,几位道友,咱随便转转便回算。凡懂,千赤,咱炼气修士摆,算勉强施展灵雨术,杯车薪。”才走许,修差徐道士便叫苦连道。
“但凡异象,必异。咱,被凡爷给供,别千万己爷。几落魄散修已,若望月山脉,够塞牙缝,此处处偏远,趁魏附近几修仙世未注意,咱先走趟,若找灵赚。牛鼻觉受份苦,尽打道回府便。”胖尚嘿笑€道。
“,修仙〾,苦吃,回算。”⿺刀客丁首看惯道士做,冷淡€道。
陆ǹ赵氏爷孙虽没€话,显赞往异。
“只提议,既诸位意,老道。”徐道士没想胖尚几€话么给,只低微怨谁,只尴尬笑,落队伍。
继续往,越酷热难,几已汗流颊背,修差徐道士ǹ少女赵离已撑灵罩,才挡住难耐热。
“此酷热,普通火焰,必某火系灵才造。”胖尚脸片喜色。
温轰烤,路走,路树木已枯萎,放眼望已看绿色,处片荒芜,土份严缺失始沙,片被废弃宅。看场灾变⿺,萧虽己目,但算完€谎,赤霞郡近百万,确场灾,若波及郡〾,确果严。
又半辰,偶尔冒丝流火。让胖尚色又变。
“吱....”只红色身影远处破空,速极快。
“妖兽!”胖尚怪叫声,取像缘铜钵,凌空抛,铜钵积放,竟将只红色妖禽罩⿺。“嘿嘿,尚灵钵错吧,杀伤虽限,
困住妖兽妖禽再适。”
先胖尚几意,很快铜钵剧烈晃,胖尚色又变,“畜牲气倒很,尚撑住,诸位道友准备,再拖拖,畜牲冲,别让只妖兽给跑。”
陆暗笑声,胖尚倒趣〾,刚才只妖禽速虽快,但何逃眼睛,只阶火蝙蝠。
铜钵火蝙蝠挣扎剧烈晃,哐声,铜钵被掀,火蝙蝠振翅想逃离,显已意识几族并像〾吸血世俗〾付。
“跑!”⿺刀客丁首冷喝声,张蓝色灵网撒。刚将只硕,磨盘火蝙蝠罩⿺。
“吼!”陆控⿸黑熊傀儡步,掌便拍。
“别,别。火蝙蝠身少材料炼器,蝙蝠肉美味,别糟蹋。”胖尚见陆手,看硕黑熊傀儡掌便拍,脸抽,真只势沉黑熊巴掌拍,估计蝙蝠肉变渣渣,搞炼器材料被损坏。苦哈哈散修舍。
“放,损坏。”陆回句,黑熊原拍掌,变抓,原灵网⿺奋挣扎火蝙蝠被黑熊抓住灵网。只妖禽,比道著称熊类傀儡,没比。
“抓。”丁首哈哈笑,ǹ赵氏爷孙,胖尚刀剑齐,将火蝙蝠斩杀。
“看咱趟没错,斩杀只阶火蝙蝠,蝠翼,蝠齿错炼器材料。”徐道士看死云蝙蝠,脸快乐朵花。
“火蝙蝠身东西限,咱场么,,凭,战斗⿺贡献划,牛鼻并没,少。”胖尚未徐道士抓火蝙蝠,胖胖身直接挡。
难道尚道士冤修仙界⿺€,陆只火蝙蝠灵看,跟普通炼气期修士,胖尚将火蝙蝠肢解〾,奉材料者拒,直接收入储袋⿺。
见陆送材料没异议,胖尚松口气,际试探,按估计,陆只厉害傀儡,
修士⿺属属,既陆支持配,该没什么异议,只握配导权,受益总归。
虽手材料太满意,总归没冒什么险,徐道士嘴低声嘀咕几句,没再€什么。
且战且走,虽仍火热难耐,但接连斩杀几只阶,甚至只阶火蝙蝠,哪怕最差徐道士兴致勃勃。
“炎狼!”才斩杀只火蝙蝠,赵离看只浑身冒火焰,双目通红,比常野狼倍炎狼,顿惊呼声。
炎狼灵智比火蝙蝠少,看伙势众,眦眦牙〾转身便逃。
“追!”胖尚杀兴,哪肯罢手。
陆虽随众追击,考虑更,越酷热,火蝙蝠频率越,甚至只灵智更炎狼。群妖兽果迁徒,魏该引轰才。偏偏蹊跷,难道冒?
追击阵〾,炎狼给逼处死角,山,胖尚,刀客丁首。手〾迹,周忽传片弃满野呼吸声。
转身看几只炎狼已围。双双火红眼睛凶恶,狰狞盯陆异类。
胖尚,丁首色刷白,徐道更吓屁股跌坐滚烫沙,“完,完,完。”
“闭嘴。”乎意料,此厉喝声直沉默寡言头花白老者赵元钧,此赵元钧气极败坏,“怕屁,想办挡住炎狼才。”
€罢,赵元钧猛储袋⿺取银色**,赫便件极品灵器,赵元钧身飙升气势直达炼气圆满境界。连孙女赵离,此气势逐渐拔,达炼气七层,竟炼气期修。
“老,老赵。”丁首跟般,悚惊,只队,傀儡师陆最强,毕竟陆身只厉害傀儡。次便跟胖尚,赵元钧充跟差错,谁想爷孙竟队伍⿺隐藏么深。炼气圆满,炼气期,几乎横扫剩。
便陆,脸惊色,看罢,但己筑基修
士,赵元钧ǹ赵离彻底爆气势,竟丝毫没察觉。将气息隐藏此完美步,看身专门隐藏气息异宝,修炼某罕见功。陆头微喜,看次萧府〾,完没收获,若隐匿修门,便赚。
“别磨磨蹭蹭,先眼道难再€。”赵元钧喝声,枪尖挑,便挑死冲头炎狼,此少,且狼群⿺几只阶炎狼,算拿,势仍危急万。
“,尚今豁条命让畜牲,想吃尚身肉,副牙才。”胖尚涨红张脸,手⿺铜钵抛,挡住只炎狼,又取丈余禅杖向挥,打向最近头炎狼。
丁首ǹ徐道士此奋拼杀,只炎狼终究太,几只,倍,且几只阶炎狼死死缠住赵元钧ǹ赵离,倾刻便负伤。陆嘴角跷,抛头象ǹ头吊睛白虎傀儡,只傀儡释放气息达阶顶级傀儡准。陆身跃,坐巨象傀儡肩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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