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我陷入了修罗场》
1. 死遁后
第一章
京中的天总比南边冷得更长久。
明明早该入春,却又猝不及防地来了场雪,接连下了两三日,将本就没几分的春意全给搅和了干净。
谢怀宁捧着手炉,垂眸看赵秋娘转送来的那封信。
信是今早才到的。
两百里加急从北边送来,封口上鲜红的将军私印盖得方方正正,仅仅这样握在手里,都像是能透过信纸嗅到些来自战场的血腥气。
好一段时间没来消息,沈戎这次的信写的格外长。
上面咬文嚼字半天,一页纸写完才写到“京中万千,吾心甚念”,秋娘站在谢怀宁面前,余光瞥见他眉心微微拧起的皱褶,急得是脑门子冒火。
还“京中万千”?
除了谢怀宁,哪还见沈戎想过别的什么“万千”!
都是武夫粗人,像军中那样有什么说什么多干脆,偏不知道小将军这是经哪个狗头军师挑唆,非要写这么文绉绉的屁话,不知所云看着都叫人犯困。
赵秋娘心中暗骂,正想着要不要为自家小主子这过于含蓄的措辞解释两句,还没开口,忽见谢府底下的小厮青竹匆匆拍门走了进来。
“吏目,晏老夫人递拜贴求见。”
秋娘瞬间噤了声,和小厮一同把目光投向谢怀宁。
只见他眼皮先是轻微地动了动,随即抬起眼睫,露出一双干净漂亮的灰色琉璃瞳。
大夏王朝男风盛行,自从几十年前武帝在宫中立了有史以来第一位男皇后,如今娶男妻在达官贵族间也稀松平常起来。
但尽管如此,赵秋娘作为沈家夫人的家生仆,眼瞅着沈戎自奶娃娃长到成人也没见他表现出过此种倾向。
第一次知道小将军突然开窍还是前岁乞巧。
梁相续弦,在京中摆了场声势浩大的喜宴,沈戎随沈老爷去相府送贺礼,没想到回来却像是被勾了魂一样神思不属。
第二天天亮,赵秋娘刚服侍夫人起床,还没等洗漱,就见自家这小主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朝他们宣布,说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辈子非卿不娶。气的古板封建了一辈子的沈老爷脸没洗、口没漱,甚至早朝都没顾得上当场请他吃了顿家法,打得是三天没能下来床。
那会她还纳闷是怎样生的人物叫她常年混迹军队的直憨主子转了性,但是现在,倒是晓得了,那顿打沈戎的确挨得不冤。
她这么多年跟着沈家在京中参与过私宴无数,自认算是见过些颇具艳名的贵女,更别提沈家夫人待字闺中时那也是个响当当的美人,饶是如此,在第一次见到谢怀宁时,她也依旧还是为他感到惊叹。
这个人好看得宛若天工造物,容色出众得独树一帜。
王孙贵族里最具风流名声的九殿下某次醉酒时曾与沈戎笑言,谢怀宁身上仿佛有一种天真而寡恩的神性。
明明笑起来一双摄魂夺魄的天生含情目,垂下来的时候却显得至冷至疏,让人心向往之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怯而止步,害怕唐突亵渎。
“晏老夫人?”
谢怀宁捏着鼻梁低声着重复一遍,困顿的神情渐渐清明,眉头却蹙着:“她怎么来了?”
语气疑惑,流露出来的却又不算是纯然的惊异,听起来竟不像是不认识的,赵秋娘瞧在眼里,心里更是稀奇。
要知道叶家这老祖宗可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就连当年沈老太爷在时大寿设宴,拜帖递了两遍都没能请她露上一面,也不知在京中半点底蕴都没有的谢怀宁怎么同人攀上的交情。
但谢怀宁这会儿显然没有心思为她答疑解惑。
他从经脉中泛起的绞痛里按捺着提起精神,将手里未读完的信放下,抬着眼睛注视着她道,“信我已经收到,劳烦赵姨特意为将军走这一趟。”
顿了下,大约自觉语气赶客的意味太浓,只能又承诺似的地补了句,“得空我会给将军回信的。”
赵秋娘听着这个“得空”,心下一叹,直觉将军的回信只怕是等不到了。
看着对方过于礼貌反而更显疏离的脸,有心想要再替自家撮合两句,但记起将军已在信里说了不日归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别在这里擅作主张,只能点点头笑着应了声好,转身回府复命。
待看见人走远了,谢怀宁这才将信折了两折收到信匣中,对青竹问道:“老夫人现在何处?”
“才刚进府,已叫人请到正厅歇下。”
青竹替他拿了披风系上,担忧地道:“若像寻常是旁人来,知道主子您不爱见客,随便打发了便也罢了,但晏老夫人亲自登门,小人哪敢怠慢让人在外面候着。”
整个京城贵人虽多,但能同今上一个姓,还能被尊称一声老祖宗的,除了现如今叶家主事的那一位可真没别人。
作为先帝最疼爱的幼妹、如今圣上的嫡亲姑母,别说谢怀宁这小小的九品太医院吏目,就连眼下最是呼风唤雨的梁相见了她,那也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不晓得好端端是哪阵风竟将这位活祖宗吹进了他们的小庙里。
赵秋娘和谢府的下人不得其解,但谢怀宁心里却隐约有些眉目。
叶家在京中能有如今尊荣,除了晏老夫人身份尊贵外,更重要的是叶家的满门忠烈。
十五年前,叶家最后一个成年男丁战死沙场,只留下了不足七岁的独苗苗叶鸣铮。老夫人悲痛欲绝,再也不愿叫叶家这仅存的子嗣入军争功。
她让叶鸣铮弃武从文,放在身边亲自教养,本也平安顺遂,但怎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他十四岁那年,在叶家陪同皇家去往行宫避暑的途中,叶鸣铮却不知被从哪蹿出的山匪所掳。
先帝震怒,派出精兵无数搜寻贼人。虽说三个月后,叶鸣铮确实是被天子近卫找了回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好端端的人却就这么疯了。
谢怀宁低头看着手炉上印着的凶兽图腾,脑中浮现出两天前的雪夜里,他看到的那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棕黄色眼睛,心里微微悸动。
——疯没疯他不知道,但是人看上去的确是不怎么正常。
那种兴味盎然却又隐隐带着某种单纯残忍意味的审视目光,初初看着不觉得,现下想来和手上这只叫穷奇的凶兽倒是如出一辙。
他在那穷奇的翅羽上拨弄了下,久违地开始自省,继而深深唾弃轻易被九殿下用所谓百年难遇的奇珍引诱,而在暴雪天私下赴约的自己。
现在倒好,宝物宝物没瞧见,麻烦惹了一箩筐。
谢怀宁想着,叹了口气说道:“我过去看看。”
谢家的府邸是当初沈戎替他选址后,九殿下亲自从手下的能人异士中挑了最好的风水先生借与他设计打造的,外面看着不显,但内里却是一花一木都自有乾坤。
想来大约原是哪家员外想借机会用来讨好沈家这朝中新贵,哪知道反倒让他这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捡了漏。
绕过小花园又走过一节长廊,谢怀宁远远便瞧见有个人影站在门前仰面看雪。
他走近正要行礼,那人若有所觉,忽地侧身朝他望来。
虽已年逾六十,但晏老夫人到底是当过公主又曾随叶将军打过仗的女人,身姿飒爽目光清明,威仪天成,丝毫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龙钟老态。
犹如实质的目光将谢怀宁打量一遍,最终将落在他的眉眼上,笑道:“前天夜里风雪太大,隔着兜帽匆匆一面老身未能瞧清谢大人样貌。如今一看,果真是芝兰玉树,姑射仙人……难怪这两日铮儿连梦里都反复惦记。”
这话说得花团锦簇,却实在绵里藏针。谢怀宁听着,垂眼回望着她,并不作声。
晏老夫人在过来前,已曾叫人查过一番谢怀宁的来历,是以并不是很能看得上他。
不过是不入流的江南商人之子,因学了些医术被梁相看中收作食客举荐,才得以进太医院做了个九品吏目。
若不是这两天自己宝贝孙儿实在病情发作得厉害,她想着的确需要考校选出一个叶鸣铮能接受的医师看顾他,不然也不会亲自走这一遭。
只不过今日一瞧,这人比想象中倒要稍好上一些,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人尚且还能叫人高看半眼。
两人一同走进屋子,她道:“谢吏目知道,我叶家就这一个孩子,平常一直里视若珍宝,前日里下人一时不察,叫他走出了府,如果不是得你出手,只怕——”
谢怀宁摇头道:“晏老夫人言重,不过是医者本分。再者叶少爷只是因为饥寒短暂昏迷,我下轿查看时他已清醒,就算不是我自然也会得天庇佑,吉人天相。”
晏老夫人听着谢怀宁的话,垂下眼先是冷嗤了一声,而后振袖,阴沉地说:“若是真的老天庇佑,我叶府、我铮儿又怎么会落到此等地步。”
可仅一瞬,那怒意又被收敛了。
“谢吏目聪慧,应能猜到老身今日来意。”
谢怀宁与她对视,她望着谢怀宁笑意温存,柔声说,“叶府素来子嗣单薄,如今我只剩这一个视若眼珠的孙儿,绝不能再容忍他有一丝一毫的错漏。哪怕他是说要天上的月亮,老身也得想办法摘了送给他,何况他现在只是要一个医师。
——吏目你可明白?”
送走晏老夫人已巳时过半。
青竹在屋里候着,见他回来,递了杯热茶过去。瞧他略有些倦色的脸,小心问道:“晏老夫人是为难您了?”
谢怀宁握着茶盏,感受着从掌心漫上的热意,心不在焉:“我一个吏目,还不值得叫她费心。”
又道:“只是头疼发作。老毛病了。”
“那……我去给您准备些热水敷上一会儿?”
“不用。”谢怀宁沉思片刻,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青竹:“替我备辆车,我要去一趟合意楼。”
青竹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谢怀宁是想要做什么,点点头应了声,赶紧下去了。
到了楼里,还未至饭点,里面用餐的人不多,只有说书先生前面围坐了一圈人,听得津津有味。
谢怀宁上到三楼雅间,推开窗想透透气,一低头,正听见底下一声惊堂木乍响,压住了四处的窃窃嘈杂。
“世人都说当今大夏才人辈出,大夏太子更是英明神武、其中佼佼。可虽是如此,但真真被琴圣颜意之亲口夸赞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却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位。
今日老朽给大家讲的,就是这南夷最具有传奇色彩却又英年早逝的六皇子——姬爻!”
久违的名字猝不及防地被提起,谢怀宁怔怔,竟觉出几分恍若隔世的荒诞来。
他垂下手,靠在窗前看着底下连声鼓掌叫好,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静静听了会儿,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迫近,才倏然醒神。
“在听什么?”
来人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他,但过于华丽的声线却自有一种扰人不自知的撩拨,从耳畔拂过,让人怎么也忽略不去。
谢怀宁没回头,视线还一错不错地留在那说书人身上,说:“在听他说,南夷的六皇子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面罩青面獠牙铁面具,手拿方天画戟,在前江一战中如有神助杀神杀佛,直把无数大夏将士劈成两半斩于马下。”①
男人闷笑了声,靠在墙边神情玩味:“那一仗若未记错,该是我三哥亲自挂帅领的兵。若姬爻真是如此神勇,那便是吕奉先转世,李元霸附体,三哥输得实在不冤。”
谢怀宁弯了下眼睛,似乎也被想象中的画面逗乐了。又沉默地听着说书人说了两段,直到楼下传来“请听下回分解”,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窗户合上。
侧过脸,正正和身后人对上视线。
那是个昳丽得甚至称得上艳丽的年轻男人。
一双上挑的狐狸眼,鼻若悬胆,唇若点朱,未语已显笑三分。他穿着火红的裘衣,满身风流却不显轻佻,反而因为那一身贵气而将一张脸衬得越发尊贵逼人。
谢怀宁把重合的视线收了回来,略略后退半步,规规矩矩垂眸行了个礼,喊道:“见过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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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神就是个骗子
第二章
晏行舟是从十九皇弟凄厉的嚎叫声中第一次见到的谢怀宁。
五岁大的小豆丁,在冷宫陪着慧嫔呆了那么些日子,中气竟还出奇的足,扎着满身的银针,胖乎乎的一只缩在他的怀里扑腾,像是只可怜又愤怒的小刺猬。
而正因为此,满脸平静地按着小刺猬给他拔刺的谢怀宁,就在这幅兵荒马乱而又诡异和谐的场面中被托显得愈发使人印象深刻起来。
明明看着单薄瘦削的少年郎君,力气却意外的大。
骨节分明的手按着怀里的奋力挣扎的小豆丁,平稳地将银针一一取下收回到针布上,直到确定没有残留了,这才松手站了起来。
那会他尚不足十七,稚嫩的脸比起后来,有一种因为年岁小而更显雌雄莫辨的漂亮。
看过来时,因站在高处,狭长的眼眸微微向下睥睨,被烛火折射出的神情干净而又冷淡,几乎叫晏行舟瞬间便想到了幼年随还是皇子的父皇去往南夷,见到的那尊由南夷皇帝供奉在不屈山上的神女像。
晏行舟想着,笑吟吟地抬手免了他的礼。
转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在手里。隔着淡淡茶雾,他狭促道:“平日在太医院外想见你一面,比见天颜都要难些。今日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
谢怀宁起身,听见晏行舟打趣他,也不在意,只是一本正经反驳道:“天寒,宫中贵人身体多有不适,太医院上下忙的昼夜难分,不像几位殿下清闲,竟还有工夫去白鹭寺砍树劈柴,抄诵佛经。”
晏行舟吹了吹杯中浮起的茶叶,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说:“这事连你都知道了?”
就算谢怀宁不曾刻意打听,但事关几位皇子,太医院接连几天被折腾的人仰马翻,就连他这小小吏目都受到牵连,如此这般,他就是想装作不知道也难。
半个月前的上元节,因天子旧疾复发,太子留在床前侍疾,宴席便交由了继后协同梁相和礼部共同操办。
前期筹备倒也顺利,但不曾想就在祭祀结束后,宴席即将开始时,几位皇子却突然闹出了事端。
从十一殿下私下对先皇后出言不逊,到九殿下将十一殿下按在祭祀的三足鼎上当众抽了他好几鞭子,再到其他皇子因拉偏架而被迫卷入战局……最后太子震怒,连上元节都没过完,直接连夜让私卫押送几人去到白鹭寺思过反省。
等谢怀宁知道的时候,几个皇子都在白鹭寺里关了一宿。
他坐到另一侧:“几日前,我曾随周御医、王御医同去十一殿下的府邸为他看风寒,他身边惯用的大太监换了一个,听说之前那位,叫太子下令割了舌头,当日便已经赶出了宫。”
“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可真是被三哥放在寺里劈了十日的柴,累的人都险些病了,”晏行舟轻笑了声,单手支着下颌,半真半假的抱怨,“也不见你来宫里瞧瞧我。”
纵然太子素来冷面严苛,治下甚严,但上元节一事中,且不说是十一殿下目无尊长,辱先皇后在前,就说宫中众多皇子中,只有晏行舟与他晏凤珣是先皇后所生的一母同胞的兄弟这点,他便也绝不可能真叫晏行舟吃了亏去。
谢怀宁对他的话半点不信:“同去一趟白鹭寺,十一殿下尚且寒症未去,九殿下却生龙活虎。比起我,这会是皇后和梁相应该更想去您宫中瞧瞧。”
说着,又自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用指腹抵住朝晏行舟轻推了过去,说道:“何况殿下要怪罪我之前,还是先看看这个。”
晏行舟伸手接过信封,看到谢怀宁神情中的郑重,眼神微动,撕了封口将里面的几张纸抽了出来。
那应该是哪家大户府上的采购清单,丝绢布匹、脂粉美玉竟密密麻麻罗列了四页有余。晏行舟的一目十行从这奢靡的用度中滑过,然后倏然定格在那夹杂其中的不起眼的几笔小字里头。
“硫磺、木炭……一万石?”晏行舟手指在那几笔墨痕上轻点了两下,挑眉道:“这是梁相府里要的东西?”
谢怀宁颔首:“相爷夫人肚子月份大了,几日前我去府上日常问诊,无意中在她房里发现了这张单子,便记下回来誊默了一份。”
晏行舟是知道谢怀宁过目不忘的本事的,也不担心这仿写是否有错漏。他又将那单子细细看了一遍:“梁相这是财大气粗,要一口气替整个皇城将冬日里的炭火买下来?”
“只怕不单单是整个皇城。上元节的一切皆由梁相经手,若当时的账目还在皇后手里未被销毁,那这些东西数量……或许囊括一军将士也有余了。”
谢怀宁将茶水倒在桌上,指尖沾湿了在桌面上勾勒出了一个名字:“殿下可还记得此人?”
“陈守易?”晏行舟看着那名字回忆了片刻,“城北陈泰钱庄陈员外?”
谢怀宁点了点头,将桌上字迹擦掉说:“新任太平郡郡守调令已下,恐怕下次再见就应该要称呼他为郡守大人了。”
晏行舟闻言,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微微抬起了头来。
平安郡又被称作烟花郡,因郡内硝石矿产丰富,专为皇家贵族特供烟花爆竹而在大夏闻名。
虽只是个小地方,但由于地质特殊且为南边进入京都最后一道屏障,素来为天家看中,历代平安郡守皆为天子亲自指派,鲜有例外。
皇家也不是不知道底下这些权臣有卖官鬻爵的勾当,只是此前大夏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为了筹备军饷,今上对于卖官一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年,梁相的手竟已伸得这么长。
谢怀宁将桌上的字迹缓缓擦去:“相爷这场烟花若是真的制成,恐怕火光是足以照亮整个京城。”
晏行舟缓缓将信纸折了压在在手下,沉思半晌,不知是想到什么,竟眉目舒展地笑了:“这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自南夷归降,大夏解了心头大患如今已安稳数年。三哥这太子位子几年坐得太顺遂,总该叫父皇给他找些由头来活动活动筋骨,免得所有力气尽用来折腾我们这些可怜弟弟。”
说着,将那信封封好收了起来,对着谢怀宁道:“所以许久未见,今日你来我这里,竟就真的只为公事?”
谢怀宁说:“倒也不是。”
晏行舟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掀了眼皮望向他。
谢怀宁捧着杯子,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长长的睫垂下来,在阳光下微微轻颤出一点细碎光晕。
半晌,似乎是终于措好了辞,说道: “我想问殿下借一样东西。”
晏行舟本不应该,但是听见他的话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妄想感到了一丝淡淡的失落。
他收回视线,带着点自嘲地轻笑了下,起身绕着桌子踱了几步,状似随意地问道:“是那件东海红珊瑚?”
谢怀宁点点头:“殿下英明。”
前夜的私约,原本为的就是这件红珊瑚。哪知道好不容易趁着风雪夜小心避开了梁相眼线,却还能遇上拦路的程咬金,让一番计划全数落了空。
谢怀宁本也不想显得这么急迫,只是近来他经脉中温养着的活死人蛊已渐渐压制不住,再不想法子,恐怕后果要比当年还要更难以解决。
“若我说不借呢?”晏行舟好奇地问。
谢怀宁迟疑了须臾,遗憾地说:“那我只能重金请人去殿下宫里偷了。”
晏行舟被这大胆的言论弄得忍俊不禁:“谢怀宁啊谢怀宁,这话说出来你也不怕被天子近卫拉去就地处决。”
谢怀宁皱着眉头地看着他,不满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珊瑚如何来的殿下心里也该清楚,明明是九殿下抢了我的宝贝,现在还不许人拿回去吗?”
为了压制活死人蛊,苗乌和苗岚已按照苗灵留下的残籍试过许多法子,这东海红珊瑚是他当下要试的偏方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引。
去岁年关前,谢怀宁才从百珍阁里得到些消息,说是年后东家从海上回来或许能捎带一件,结果还没等他去,竟就传闻百珍阁这一船的货全叫宫中一位贵人包圆了。
那红珊瑚自然也是丁点未剩。
他原还纳闷这是哪位贵人怎就与他撞上了,前日接到晏行舟的请帖,这才反应过来他是算计好了专门等着他。
“怀宁好没道理。”晏行舟理所当然地说,“还未有主的东西怎么能说归属?我抢来那便是我的了。”
谢怀宁被他的诡辩弄得无言:“宫中珍奇数不胜数,殿下手上的珊瑚把件只怕开个展览都有余,多这一件有什么意思?”
“这件不一样。”
晏行舟一双狐狸眼笑意盈盈:“我要拿它做贡品。”
谢怀宁惊讶道:“殿下什么时候也开始供奉鬼神了?”
晏行舟的目光落在了谢怀宁身上。
即将及冠的谢怀宁身量要比三年前高出不少,脸上属于少年的柔润的线条渐渐锋利,虽然更加耀眼出众,却再也不会叫人错认他的性别。
可是我却依旧想吻他的眼睛。
无关乎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晏行舟近乎屏息地凝视着他,胸中泛起不知从何而起的酸涩。
只是年轻的神明却依旧冷漠得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明白。
他笑了笑,说:“可能在发现自己就算贵为皇子也有求不得的时候吧。”
谢怀宁觉得晏行舟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微妙,但以为他所暗指的是继后和梁相勾结之事,便也没有深究他信仰突变的异常。
毕竟在南夷,供奉神女是重要到几乎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皇家尤甚。别说金银宝物,每年盛夏,皇家甚至会去不屈山由司天监选出一名未成年皇族亲自扮演神女游街,以期许国家获得天神庇佑。
不过既然晏行舟不肯将珊瑚给他,那他就得再想些其他法子。
或许雇人去偷真的也是个办法,反正他又不信鬼神。他曾在南夷扮演神女那么多年,从来也没见神出现庇佑过他。
谢怀宁心不在焉地想。
神就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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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第三章
上元节后,进京的藩王们陆续启程回了封地,太医院忙过几位皇子闹出的那场风波后,渐渐便也清闲了下来。
但谢怀宁却没过上什么安生日子。
大约是压制太久遭到了反噬,自晏行舟那里回来,当天夜里,身上的蛊虫就开始躁动不安。
谢怀宁从床底暗格的药瓶里倒出一粒化髓丹,将它碎成了两半,含了其中一半进嘴里。
黄豆大小的丹药甫一入口便立即化成了腥苦的药汁,囫囵将它吞咽下去,约莫盏茶工夫,便传来了阵阵熟悉的疼痛。
痛感起初像是虫蚁噬咬,但不多时全身的骨头就开始咯吱作响,犹如被敲碎重铸,叫人苦不堪言。
咬牙暗自又忍耐了半柱香时间,待那疼痛渐渐消去,谢怀宁才扶着床头蓦地咳出了一口血来。
那血的颜色深的近乎于黑色,蜿蜒在地面上,像是一条诡异的小蛇。
用手抹去唇边的血渍,谢怀宁仰面躺在床榻上,嗅着空气中浮动着的淡淡铁锈味,眉头拧出一道浅浅的皱褶。
拿化髓丹来对付活死人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或许他应该找个机会回寨子,问问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将药瓶重新收好,正准备吹灯歇息,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谢怀宁披了衣站起来打开门,远远地便见青竹面色极难看地被两三个高壮男人用近似挟持的动作拥着往他这边的院子走来。
“主子!”青竹被人推搡了下,正拧眉准备说些什么,抬眼瞧见谢怀宁,怒气勃勃地将手从身旁人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几步小跑到了他身边,“他们突然硬闯进了府,说是——”
“吏目大人得罪了,”那三人中的头目行了个礼,急声开口,“我名叶勇,这二人是叶文、叶武,我兄弟几个皆为叶府家仆。现府上小少爷突发急症,老夫人特派我三人请大人亲自到府上一叙。
车马已经在外候着了,大人这边请。”
用词虽然客气妥帖,但是那动作刚硬得倒是没留分毫叫人拒绝的余地。
谢怀宁淡声道:“带着佩刀私闯民宅,这就是叶府请客的手段?”
大约是因为身上的蛊毒刚刚才发作过一次,谢怀宁轻倚在门前,看上去伶仃而苍白,让三人面面相觑不由得产生出了一丝欺凌弱小的羞耻感。
叶勇惭愧地抱拳道:“大人见谅。若非事出紧急,我们叶府也绝不会行如此无礼之事。今日得罪,事后我兄弟再亲自登门,给大人负荆请罪。”
谢怀宁视线缓缓在面前三个人高马大、面色黝黑的男人身上掠过。虽然白日里晏老夫人已经给过他警醒,但是他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不过该来的终归要来,他是有心想躲也躲不了几时。京城就这么大,他一个九品芝麻官,总不至于要和叶家过不去——只是今夜动静这么大,也不知道梁相知道他攀上叶家后,那边要怎么周旋。
谢怀宁眉心隐隐作痛,不愿再想。
同青竹耳语几句,待他将自己出行的药箱收拾过来后,才对着那几人道:“走吧。”
到了叶府已近午夜,整个府却是灯火通明,一如白昼。晏老夫人在大厅等他,见他来了,疲惫地抬了抬手对身边服侍的大丫鬟春柳说道:“带他过去。”
比起白日里,这会的她沧桑而疲惫,模样倒是更契合一个六十多岁早早失去了丈夫和子女的普通孤苦老人。
但谢怀宁也知道,这些不过是暂时的表象罢了。
毕竟细数京中,也没有哪个普通老太太是能像她这样,呼风唤雨,动动嘴皮子就能将城内任意一个哪怕官职在身的人在午夜抓到自己府上,供自己家小孙子打发消遣。
他收回视线,点头算作行了礼,随着春柳朝后院走去。
叶府毕竟是先帝亲自题字的“满门忠烈”之家,晏老夫人又虽是放弃了公主之身出嫁叶将军,但府邸后来也用公主府的规制重新修建,规格不可谓不高。
但是相较梁相府邸的奢华锦绣,这里如今看起来就显得格外朴素简单了些。
脚下的积雪已被人清得干净,屋顶上却依旧白皑皑的,夜风吹过,夹杂着雪粒,带来阵阵刺骨的凉意。
春柳将人带到一个大院子前,朝里努了努嘴,道:“小少爷就在屋子里,大人进去吧。”
谢怀宁微微掀了眼皮,凝视了会儿整个府里唯一未点灯光的院子,察觉到了些异样。
如果说叶府先前看到的亭台花园只是简朴,那这个院子虽然占地不小,却简直可以算作荒凉。
但他也没问什么,抬步便要进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后春柳瞧着那张比自家弟妹年长不了几岁的脸,突然于心不忍地喊了一声道:“这位小大夫!”
谢怀宁侧过身,见她眼神闪烁着将手里的灯笼递了过去,“小少爷不喜欢点灯,您拿着这个照照路。”迟疑了会儿提醒道,“少爷院子里还养了些宠物,它们喜静,您动作仔细些,千万别吵着它们。”
谢怀宁盯着她看了会儿,缓缓地笑了笑:“多谢。”接过灯笼走了进去。
入目所及,除了最前面厢房和一小块外,到处都是毛竹、灌木和草坪,看起来不像贵人居所,倒像是个小型森林。
风从树木的间隙中穿过,刮出“呜呜”的声响,但是之外并没有人的声音,几间屋子空空地荒在原地,几乎看不见被居住过的痕迹。
谢怀宁顺着依次推开房门,直到第三间,这回倒不是空屋了。就着黯淡的灯火,能看见散落一地的食物和餐盘碎片。
他走进去,将药箱放到一旁蹲下身,将碎渣里还算完好的一瓣瓷碗片拿在手中,嗅了嗅里面残存的黑色药汁。
那应该是宁神用的药,不知道洒了多久,上面沾上了一点溅落的菜油,都已经微微凝固住了。谢怀宁分辨了一下里面可能用到的药材,正思索着,却见灯笼里的火光竟不知怎么灭了。
月光透进房间,他的身后一道瘦长黑影轻盈而矫健地靠近,在夹杂了腥味的夜风里传出古怪而狰狞的野兽的低吼声。
春柳虽是将人送了进去,却也没敢离开。她隔着院来回踱步,耳朵竖着略有几分不安地等着听里面的动静。
自从叶鸣铮疯了之后,晏老夫人便也就几乎跟着魔怔了。她赶走了府里大半的下人,只留了几个贴身服侍的和从军队时期就跟着她的能以一当十的侍卫,一群人将叶府护成了一块铁桶,专心养着叶家的小怪物,要风给风,要雨给雨。
——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得再给与一些新鲜的猎物用以献祭。
春柳想起了院子里那些腥臭狰狞的猛兽,虽说早些时候已经叫人喂了足额肉食,这会儿都回了笼,应当不至于伤人,但毕竟不是什么应该家养的猫狗,心底还是担忧。
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人进去看一看,身后却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惊讶道:“老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晏老夫人脸上毫无表情,眼睛一错不错地透过院门看着里面某个方向,道:“没有动静?”
春柳摇摇头,过去虚扶着她的手臂,道:“已进去一刻钟了。”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小大夫年岁不大,看着文弱,还是叫勇哥几个把他带出来吧。前两日已经叫少爷养的吊眼大虫咬伤了一个家仆……那大夫好歹也是太医院的人,又有梁相做靠山,真要伤了也不好交代。”
晏老夫人冷笑一声:“他梁若泽也配叫我叶家跟他交代?也不想想,当年他梁家落魄,是谁接济了他,又是谁将他推举到了先帝面前。养不熟的东西,若非他当年从中作梗,我平儿怎会死在那种地方——”
说话间,却听一声吼叫从院子里传出,尖利暴怒得似有地动山摇之势,叫人听着心中都忍不住发颤。
春柳一惊,下意识地去看晏老夫人,老夫人眉头也皱了皱,朝身后跟着的叶勇三人眼神示意了下,叶勇点了点头,按着佩刀赶紧进了院子去。
搜寻一圈,最终是在厢房后面找见人了人。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所见场面虽是血腥,却和想象中有些不同。
偌大的草坪上,一只体型不小的吊眼白额虎正躲在灌木丛下团缩着呜咽,它的右眼似乎被什么贯穿了,血糊糊地留了个窟窿,往下喷着的血自厢房那边开始,滴滴答答流淌了一地。
而在那只老虎的不远处,那个苍白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散架的小大夫正单膝跪地,似是不堪摧折一般,以一种暧昧的姿势压在另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身上。
他们彼此的脸贴的极近,连冰冷的呼吸都这几近于无的距离交缠而渐渐变得滚烫。
谢怀宁很少与一个人距离这么近。
曾经是因为他的身份过于尊贵,除了贴身服侍的哑奴,无人敢近他身,如今是他体质特别,能防则防,轻易不能叫人近他身。
这样贴近的感觉对他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他能听见彼此心跳一致的频率,如鼓声雷动,在无人知晓处怦怦作响。
虽然在暗影下,他锁住对方咽喉的力度甚至可以不费劲地将他的喉管拧碎。
但是现在显然不能这样做。
他听到了来自身后叶勇几人的惊呼,垂下眼皮与身下那明明性命不由己,却依旧闪烁着兴奋嗜血意味的眼瞳对视了片刻,缓缓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正要起身,那人却猛地暴起将他整个人往下扯住,随即就地一滚,陡然将他压在了身下。
电光火石之间,温热的呼吸压下来,谢怀宁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被湿润的舌头舔开,带着冰雪和青草的气味侵入他的五感,像是要将他的眼睛吃掉一般。
只一瞬,那触觉又被人拉扯着强行撤离了。
谢怀宁紧皱着眉头直起了身,却见被几人拉开的叶鸣铮深深地望着他,棕黄的眸子一眨不眨。
“我喜欢你的眼睛。”
他缓缓舔去了自己唇边先前被溅上的血迹,声音像金属敲击着碎玉,古怪的磁性中带着丝丝久不曾说话的喑哑。
他笑了起来:“我喜欢你。”
谢怀宁此生受到的爱慕表白不少,但上下细数,也绝无未有过这样放肆狎昵的。
他扶着草地慢吞吞地站起身,目光越过叶鸣铮对上了姗姗来迟的晏老夫人,似笑非笑道:“老夫人派人夜半登门,说的是贵府公子急症发作,情况危急。
可如今看来,小公子身手矫健,神思清明,可不像发了癔症的样子。”
晏老夫人却没有回应。
她朝叶鸣铮的方向急走了几步,伸手拿着帕子按在胸口吸了口气,眼神中隐隐闪烁着泪意,看起来极是宽慰激动。
自从叶鸣铮得了这癔症以来,一直疯疯癫癫,半人半鬼。除了院子里养着的那些畜生,这么多年,鲜有他再愿意主动与外人交流的时候。
上一次她听见他愿意开口说话,还是在前夜他逃离出府,见过谢怀宁之后。那时她就隐约预感,她苦等了这么多年的转机终于是盼来了。
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甚至于说,比她想象中的效果还要更好些。
“这是多亏谢吏目。你来了,我孙儿一瞧见你,心里欢喜,自然什么毛病都没了。”缓缓舒了一口气,晏老夫人喜笑颜开。她瞧着谢怀宁,就像见着了金丹灵药,叫她多年郁积的沉疴就在这一刻尽数去了。
手下慈爱地捋了捋叶鸣铮的头发,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谢怀宁的右手又淡淡离开,再抬头望着他,意味深长地叹道,“其实旁人都说我铮儿疯了,可我不觉得。他这样健康、漂亮,怎么会疯呢?他只是心里病了。可那些庸医个个无能,没有一个能治他的心疾。可现在好了,怀宁你来了。”
“怀宁你就是他的药啊。”
一字一句说的情深意切,听在耳里却又生出几分毛骨悚然。
谢怀宁与老夫人对视了一瞬,还未读清楚对方眼中的深意,只见那边又笑着摆了摆手,说:“谢吏目在这瞧病,你们还围着做什么?叶勇,你留下来替少爷将院子里那不懂规矩的畜生收拾收拾,别惊扰了大人。其余的人都散了吧。”
说着,也不等其他人再答话,满面笑意地带着春柳先行离开了。
灌木旁受伤的老虎不知什么时候已夹着尾巴静悄悄溜走了,只有一滩未干的血迹留在原地,昭示着之前看见的并不是错觉。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凉,谢怀宁的脸色似乎比初见时更苍白了些,但是现下叶勇是彻底不敢再小瞧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大夫。
虽然叶小少爷院子里的这几只宠物野性不算太强,可那到底是老虎,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徒手将它伤成这样——能有这样强劲的武力,还偏偏叫他看不出深浅的……也不知道谢怀宁年纪轻轻到底是师从何处。
但既然老夫人都没说什么,约莫也是有自己的计较。
将两人送回厢房,熟练地收拾干净地上的一片狼藉,叶勇将散落在地的医药箱收拾好了拿进来,正准备告退,透过珠帘却见屋里谢怀宁正在为叶鸣铮把脉。
两人一蹲一坐,隐约有人声响动,似乎是一人正在向另一人轻声询问着什么。
灯火下,谢怀宁一身纯白色外衫透着微光,眉眼如琢神色漠然似云上仙人,可微微垂下的的右手却被血色浸透,印得袖口斑驳诡艳,像是罗刹自地狱而来,挟带着扑面而去的煞气。
叶鸣铮蹲在离他半臂处,仰着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神情中带着一种贪婪却拘谨的渴望。
他应该并没有专心在听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单纯地以这样的姿势坦率直白地觊觎着他,像是一头甘愿为此引颈受戮的野兽。
叶勇被自己脑海里这大逆不道的形容吓得一机灵,摇了摇头,也不再打扰两人,将药箱放到桌上,然后轻手轻脚关了门,赶紧去院子里寻那只受伤的老虎去了。
屋子里瞬间又只余下了他们两人。
听见脚步声远去,谢怀宁淡淡扫了一眼屋外离开的方向,又收回视线重新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叶鸣铮。
虽然在知道叶府秘密的天潢贵胄里,私下也会有人把他叫做“疯子”、“怪物”,但是不得不说,到底是继承了晏老夫人来自皇室血统的美貌,纵然是现在这样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样子,从他的俊美的轮廓里依旧能窥见几分他原本彷如耀阳的容貌。
他抬起手,用尚且干净的手背轻轻蹭了蹭叶鸣铮的右眼眼角。那里缀着一粒艳红色的小痣,像干涸的血迹。
他凑近了看他,直到感应到对方变得灼热的呼吸,又挺直背退了回去。
“我也喜欢你的眼睛。”他认真地夸赞,“很特别的颜色。”
突起的指关节从他的眼尾往下松松地滑落,落到他的面前,摊开手,将手中挖出来的那颗甚至还粘连着血肉的棕黄眼球托举起来,望着他笑了笑。
一双冷淡的眼睛只是略略弯起了半分,那层素来漠然的色调被柔和了,蓦地就显出原本的潋滟多情来。
“和你的小宠物一样漂亮。”
叶平生前未娶正妻,叶鸣铮也并非妾室所出,没人知道他的生母究竟是谁。或许融入了异域血统,他的眉眼比起寻常大夏人要来的更深邃惑人些。眼瞳乍一看是棕黄色,但现下仔细瞧着边缘又像泛着些绿——不像真人,反倒真与那只老虎的眼睛有七八分相似。
他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谢怀宁脸上落到那颗眼球上。
微微偏头,叶鸣铮用一种凝望打量的神情看着它,竟像是一人一虎在对视一样。
许久,缓慢凑近谢怀宁的手嗅了嗅,确认没有危险后抬起头,冲着他倏然咧嘴一笑,继而低头用舌头卷起那颗血淋淋的虎眼,竟是径自嚼碎了含进了嘴里。
昏黄的烛火随着夜风摇曳,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在静谧中被无限放大。这本是一场极诡异的场面,可身处其中的两人却没有任何一人察觉有什么不对。
叶鸣铮将口中的碎渣和着古怪的汁液咽下去,喉咙里溢出类似兽类饱餐一顿后的餍足笑意。张嘴用犬牙咬上谢怀宁的手指,尖锐的犬牙压在皮肤上,印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痛感。
他眯着眼,含混地说道:“那现在我是唯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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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四章
第四章
谢怀宁从叶鸣铮那里出来已经近子时。晏老夫人早已歇息,便提前使了春柳出来送他。
谢怀宁路上简单向她说了几句叶鸣铮的状况,可那边只喏喏应着,神情并不十分在意。
毕竟自家少爷疯了的这些年,除了御医,满京都稍有些名气的郎中、甚至是乡野传闻中的神医,晏老夫人都一一找了个遍,类似的叮嘱显然已不是第一次从大夫嘴里听见了。
可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着半个能将人治好的。
况且这次他们找他来,图的也不是谢怀宁在太医院都排不上名号的医术。
他们要的是叶鸣铮喜欢他。
只要小少爷愿意留着他,叫他在眼前看顾他,那对整个叶府来说便就足够了。
谢怀宁见春柳态度敷衍,眼珠微微动了动,心下明白她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后半路一路无话,直等走到门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小公子此前还吃着药?”
春柳没料想他会说这个,先是一愣,随即回答道:“是张御医开的方子。也不常吃,只在少爷癔症发作时用几次以宁神。”
谢怀宁默念了一遍,若有所思:“‘杏林国手’张慎张御医?”
春柳点点头道:“张御医是先帝最惯用的医师,药方也是经众多大夫认可的,谢吏目是觉得何处不妥?”
谢怀宁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张御医的医术有目共睹,他拟的方子自然是最好的。”
春柳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中未尽的停顿,只是谢怀宁不愿再说,也就没再多想,将人送上了马车。
回去当值的耳房时,却见昏暗的屋子里面已经坐了一道黑影。春柳被吓得心口猛地一跳,赶忙提灯去看,直到看清晏老夫人的轮廓才松了口气。
正是午夜最冷的时候,晏老夫人却只着了件单薄的外衣。春柳把灯笼放到一旁点了盏灯,拿了件棉衣走过去给她披上:“老夫人不是才刚刚歇下,怎么又起了?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些,别少爷还未好,您又病了。”
晏老夫人一只手搭在木椅的扶手上,眼神有些涣散地虚望着一个点,许久才出声说:“我方才见到了老爷和平儿。”
春柳一愣,见她模样知道她这是又犯了心病,只能顺着她小心翼翼地道:“那是他们想老夫人了,所以托梦来看看您呢。”
晏老夫人却只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跳动的烛火看:“如果只是想看我,怎么以前铮儿没出事的时候从不来?他们是怪我呐,怪我没有护好我们铮儿,怎么就叫他、叫叶府吃了这么大的亏,偌大一个家,当年何等风光!现在死的死、走的走,就剩这么个空壳子了。”
“老夫人……”
“可空壳子那也不是能叫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踩上两脚的。”晏老夫人喃喃,像是回了些神,问她道,“铮儿呢?”
春柳回答:“已经睡下。谢吏目也刚刚才离开。”
晏老夫人颔首,拉紧了身上的棉衣起身往自己的屋里走,随口道:“那谢小大夫给开了些什么药?”
春柳连忙跟在她身后,为她掌着灯:“似乎没见他开药,听叶勇的意思,是只给他把了个脉又扎了两针,少爷便就自己睡了。”
晏老夫人略有些讶异地偏头看她一眼,随即脸上又漫上不自禁的笑意:“好、好,这便好……这可终于是神仙显灵!你准备准备,这几日若是天气不坏,你就随我去一趟白鹭寺,我们再去找主持供一盏长明灯。”
春柳应了一声,又似乎是想起什么,道:“老夫人,叶勇说,院子里的那只吊眼白额虎怕是快不行了,您看——”
晏老夫人却不在意,她摆了摆手:“去叫他自己在外寻个惯用的兽医来瞧瞧,若真不成了,明日就给处理了。”
春柳本想说,那畜生也算少爷此前最喜欢的一只,若是死了只怕有的折腾。但话未出口,想到叶鸣铮当时看见谢怀宁伤了那老虎都没如何,之后应该也不会再去追究,便不提了。
点头说了声“是”,又不由得疑惑道:“但是没想到,谢吏目那文弱的样子,又那样小的年纪,竟有徒手杀虎的本事。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医师吗?”
晏老夫人听着淡淡睐她一眼,和善地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呢?”
“春柳丫头呀,你且听好了。不管他是谁,有什么通天本事,哪怕他是妖、是魔、是鬼……只要他能让我的铮儿高兴,那他就是我们叶府的贵人。
现在,我们叶府要不惜一切代价留住这个贵人。铮儿需要他一天,你就要像待主子一样待他一天,明白么?”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可隐藏的意思叫春柳听着不由得感到心惊,她抬头看一眼晏老夫人,见她一双因印进了灯火而显得明亮到诡异的眸子,好一会,颔首坚定道:“奴婢明白。”
*
谢怀宁自叶府回来后,第二日清晨便向太医院告了假,晏行舟等得到消息请人去谢府打探虚实时,府里只剩下个一问三不知的青竹。
等他再回来,京中的积雪已全数消融,树木吐芽,艳阳普照,冷了数个月的天气终于开始变得暖和起来。
“主子是去哪了,”还不等谢怀宁进府,青竹就苦着脸抢先开口,“您再不回来,我都要被那些找您的人将皮都扒了。”
谢怀宁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疑惑道:“若是没记错,我只走了半月。”
青竹接过缰绳道:“对小的来说,那可是度日如年。”他掰着指头细数:“主子走的当天,梁相和九殿下就派人私下来过一次,第三天,叶府又来了一次,就在刚刚,又有两家送了拜帖过来。
他们瞧着我,就像是我将您藏起来似的,只差将我立时捉回去用刑逼问了……下次主子要是离京,无论如何也要带上我,没有您的京中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的!”
说着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道:“主子您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谢怀宁将头上的兜帽摘下,风淡云轻地道:“只是被长辈催着回了一趟家,去行及冠礼罢了。”
“及冠礼?”
青竹一愣,他是当初逃难来了京中才遇上的谢怀宁,被救下后自愿来谢府做的杂役,对他的身世并不十分清楚,只隐约记得他似乎是南边哪个有钱商户家的公子:“主子是回了一趟江南?”
江南和南苗寨差的好像也不是很多。
谢怀宁想着,“唔”了一声,当做了回应。
青竹感叹道:“那这倒真是件大事。以前在我们老家,当地有些名望的员外乡绅都讲究这个,每次轮到他们家给少爷们办及冠礼,锣鼓鞭炮响的老远都能听见!主子现在又有官职在身,恐怕办得会更热闹吧?”
热闹吗?
谢怀宁又思索了会儿。
如果被苗岚送到百蛊窟看傀儡打架也算热闹的话。
他点点头,赞同道:“是挺热闹的。”
青竹听着,露出一点羡慕的眼神:“真想跟着主子去看看啊。”
谢怀宁上下打量了他会儿,见他模样十分真诚,思索片刻对他郑重地承诺道:“会有机会的。”
两人走到房里,青竹详细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与他说了,又将早些时候收到的拜帖交给了他,道:“前日沈将军带着手下将士已经班师回朝,除了三箱子北方进贡的奇珍异宝外,还带来了北边部族的归降书。
今上龙颜大悦,听说当即赏了沈将军一套三进三出的别院,又封他做了云麾将军,官至从三品,已快能和沈大人齐平了。”
谢怀宁并不意外:“沈将军本就是天生将才,只要今上肯用他,他的官途远不止于此。”
青竹似懂非懂,但是沈戎毕竟与谢怀宁交好,他得势,他作为谢怀宁身边的最亲近的仆从不免也觉得有些与有荣焉。
“若说这几日来我们府上找主子您的,和其他几家比,沈将军也是勤快得不像话。”青竹看着谢怀宁正在看拜帖,在旁边打趣道,“除了前日回京去见圣上,余下的一天半,将军来了没有三回也有两回,只差叫个人在我们门前守着了。”
谢怀宁把拜帖看完折了两折又收了回去,淡淡抬了眼皮问他:“你怎么知道沈家没叫人守着?”
青竹傻了眼:“这、这应该……”
话未落地,只听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青竹讶异地看一眼谢怀宁,赶紧小跑着去了门前。
开门一探头,只见自家门口,一个这两日都已经被他瞧熟了的人影现在了眼前。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穿了一身墨黑色轻甲。一头长发用个银白发冠利落地高高束起,露出了张剑眉星目英气勃勃的脸来。
他似乎是从什么地方赶来,呼吸因为微微的急促而生出了团团白雾。
“沈将军?”青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向往屋子里谢怀宁那处看,嘴里喃喃,“您还真找人盯梢来了?”
“什么盯梢?”沈戎却不承认,他狡黠一笑,手撑在大门的铜环上,神情落落大方,“这叫军事侦察。”
“所以,我这谢府倒成敌营,要叫沈将军把战场上对付北方部落那套用在我身上了?”
谢怀宁从屋子里出来,倚着长廊的栏杆,微微歪着头越过青竹看他问道。
沈戎见到谢怀宁,瞬间便笑了。他的眉目舒展着,浑身蓬勃的生气像是凌冽的冬日里最稀缺的那一道艳阳。
他对他扬了扬手上的酒壶笑道:“怀宁,我从北方带了酒来给你庆生,怎么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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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加更)
第五章
谢怀宁四岁生日那天,苗灵在带他去集市的途中被杀手袭击,他躲在山洞里,被姗姗来迟的南夷国国君派人找到后秘密送回了皇宫。
从那以后,他再没见过苗灵。
姬赫南的人说她被叛党所害,剖了心扔在了乱葬岗,尸骨无存。而他留下来,竟摇身一变成了他膝下最受宠爱的六皇子姬爻。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记得,他也以为自己不记得。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却还能梦见苗灵捧着一把风信子把他抱在怀里的温度。
失去母亲的痛苦因为年代久远早就渐渐模糊了,但是从那以后很多年他再也没有过过生辰——直到“姬爻”死了,他回到南苗寨又再次变回了谢怀宁。
寨子里的人对给他过生辰总有着出人意料的热情。
尤其是苗岚。她像是一点都不忌讳自己姐姐的死因,明明三十的年纪了,骨子里却还时刻散发出一种苗女天生而来的浪漫。
谢怀宁想起她在寨子里养着的一群面容青白狰狞的傀儡,眉头微蹙:只是这浪漫或许叫普通人是难以消受了些。
沈戎跟在谢怀宁身边,轻轻偏头看他。
他见惯了他穿着太医院医师官服的样子,这样一身利落的短打骑马装倒是罕见。
墨黑底面绣着祥云暗纹的料子将他面容衬得越发白皙,但却又不像是宫中贵人们那样被娇养出来如羊脂玉般温润的光泽,他的白仿佛刀剑出鞘时反射出的冷光,夺目而又冰凉刺骨。
“在看什么?”
谢怀宁推开门去拿暖酒的器具,随口问了一句。
沈戎替他将炉子拎起来:“我在想你这半年在京中是不是过得不好。怎么我在外打仗人还不见如何,你在这里却瘦了这么多。”
谢怀宁撑着手边的物件直起身子,抬了眼皮看过去。
他问道:“将军是还没放弃叫我随你去军营?”
“如果怀宁觉得京中比军营好,我自然不会再提。”沈戎冲他挑眉笑道,“但是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万一这次我回来你已经改主意了呢?”
谢怀宁被他坦然自若的模样感染,淡淡笑着将手里的白瓷盆也塞进他怀里:“那将军就且再等等,若京中实在待不下去了,我一定第一时间投奔去你的亲兵营。”
这便就是拒绝了。
但既然话未说死,那就还有机会。
沈戎心中想着,因为意料之中倒也不觉得气馁,抱着一大堆锅碗瓢盆有的没的随谢怀宁一起去了院子里。
京中的早春难得有这样好的艳阳天,青竹搬来了炭和装满了熟食的食盒,沈戎便自觉地拿起火石在阳光下生火。
谢怀宁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支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忙活。
好不容易等酒也温好了,菜也布上了,等沈戎坐到他身边,谢怀宁突然问道:“‘京中万千,吾心甚念’,将军后面写的是什么?”
北方的酒不同大夏,喝时如刀子割喉,咽下回味却觉醇香,辣的异常痛快爽利,沈戎尝过之后就爱上了这个味道。可他从没想过,这刀子割喉要是割出了血,那可就没了痛快只剩痛苦了。
他强忍着被酒呛住的滋味,用手握成拳狼狈地闷咳了好一阵,从喉咙眼里憋出几个字:“什、什么?”
谢怀宁被沈戎的动静吓了一跳,伸手替他拍背顺了顺气,疑惑地道:“将军写的信,自己倒不记得了?”
记得自然是记得。
只是回了府还没落脚就被赵秋娘逮住一顿数落,说的他是头昏脑涨恨不得满地找洞钻,这会儿是记得也想当做不记得了。
“唔。”沈戎握着手里的酒杯掩饰性地转了转,含混道,“就写了些营队里的事情……你没看吗?”
他常年在外领兵,风吹日晒,本就不算白皙的皮肤早就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寻常时候,类似于窘迫羞涩的情绪在这张脸上压根显不出半分来。
可如今这麦色里却不知是被酒还是被人硬生生逼迫得透出了点红色,望着真叫人稀罕。
“本想读完的,但临时碰上晏老夫人来访,便耽搁了。”
谢怀宁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浅酌了口,烈酒入喉,像是一把火直接顺着食道烧到了胃里,但只须臾,辣意散去,寒气消融,整个人登时就暖和了起来。
他轻轻呵了口气,眼神晶亮:“这是什么酒?”
沈戎见他不提信了,整个人稍稍轻松几分,伸手替他将杯子满上:“只是北方部落驱寒的一种常见的烧酒,用他们的语言叫做‘桑格’。
虽然不是什么顶好的贡酒,但我尝过就知道你肯定也会喜欢,回京的时候特意叫人搬了几坛子,随后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说着,又好奇道:“话说回来,这晏老夫人找你做什么?”
谢怀宁觉得经那一夜,朝中也没几人不知道他大半夜被请去叶府替叶家小公子治疯病了,索性掐头去尾,将中间能说的的简单与沈戎说了一遍。
沈戎听罢道:“叶鸣铮此人我少年时也曾与他见过几面,文韬武略,是个叫人印象深刻的惊才绝艳人物,只可惜生了变故。可如今已过去近十年,这样的病,连张御医他们都束手无策,怎么会突然赖上了你?”
谢怀宁指尖在杯口摸索了两下,似乎是想到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或许是叶小公子与我投缘吧。”
沈戎并不觉得已经疯了的叶鸣铮能对谁投缘,这件事能与谢怀宁扯上关系,恐怕源头还是在晏老夫人身上。
他皱了皱眉,看着谢怀宁。
因为喝了酒,他的面色不再像之前那样白。些微的绯红色缓和他冷淡的神情,像是供在神坛上的神破了戒走进了尘世,灰色的眼瞳带着似醉未醉的水色,纵是无情也动人。
虽说老夫人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但毕竟也是到了这个年纪,若是她一旦去了,只怕偌大个叶府垮塌就在朝夕。他明白她是想走之前安排好她那叫人放不下的心尖肉,出身低微而又聪慧识趣、擅长医术的谢怀宁就是最好的人选。
若是万一、万一,日后叶鸣铮还有希望恢复清醒,那届时叶府重振便也指日可待。便是不成,凭借着与今上的血缘旧情,再加上有谢怀宁照顾,好歹也能叫他这样安稳一世。
这算盘打得千好万好,但是,她不该觊觎谢怀宁。
那是他放在心口熨帖地存放几百个日夜,连开口说一句思念都怕对方觉得唐突的人。
“投缘是两个人的事,若只一人一厢情愿,那就是孽债了。”沈戎皱着眉头,神情带着几分严肃地问道,“怀宁觉得呢?”
谢怀宁顿了顿,眼中的神情在读懂对方神色中认真后从轻松变成了的略带迟疑的思索。
他自然明白沈戎是真切地为他着想,但沈家虽然现在是朝中新贵,到底比不得叶家根基深厚。要真叫沈戎为了他求到今上头上去,只怕麻烦也不会比他去叶府看着那个小公子少上多少。
谢怀宁斟酌着回答:“虽然与常人有些不同,但也算不上叫人讨厌。”想了会儿,又补充道,“他府里养的几只宠物倒是很叫人喜欢。”
虽然最野性难驯的那只已经叫他弄瞎了,但是瞎了的吃了教训,说不定以后还会更可爱一些。
沈戎看着谢怀宁的面色,发现他的确不像是说谎,稍稍放下心来的同时却又有一种无法分辨的失落和醋意在胸口升腾,涨的他心浮气躁,喝起这烈酒都显得没滋味起来。
将酒杯换成酒碗,闷头喝了好几盏,不知不觉天色已渐渐晚了。
炉火烧的再旺,日头一落,夜风刮过天便又冷得厉害。两人都有些醉意,沈戎看着谢怀宁,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想将想了许久的话讲出来,但是支吾半晌,还是起了另一个话头道:“既然是办及冠礼,应当是长辈替你取了表字。怀宁取了什么?”
谢怀宁摇了摇头:“我的家里不兴这个。灵姨说我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希望我安宁一世,寓意很好,不需要用表字来修饰什么了。”
沈戎点头,低低地念了几声他的名字,像是欢喜又像是难受,他望着他,忽然抿着唇道:“怀宁,我其实……我有话——”
“我倒说沈大将军今日在军中怎接了个信就突然离开了,翻遍了整个沈府也没见着人,原是到我们小谢医师这儿打牙祭来了。”
他话未出口,却听墙上竟传来一道磁性华丽的声线将他声音截断。
两人抬头朝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火红的锦衣衣摆散落在青瓦上,那人双手支着下颚也正低头看着他们。漂亮的狐狸眼里光华流转,昳丽招摇得像是百花园里最舒展盛放的那一枝芍药。
他从屋顶轻飘飘地跃下来,信步走到两人中间,伸手轻轻搭在了谢怀宁身上,唇角一勾,笑得眉眼弯弯。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佳肴美酒俱全,那再加我一个……沈将军不会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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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六章
第六章
沈戎当然介意。
他看着花蝴蝶似的绕在谢怀宁身边的晏行舟,恨不得直接就起身送客。
但顾念着对方的身份,只能忍了又忍克制地开口:“好好的正门不走,九殿下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翻墙的宵小行径?”
晏行舟挑眉笑着说:“宵小行径虽无耻,但管用。整个大夏都知道我仗着皇家子嗣的身份胡闹惯了,本参到今上面前堆了一书案,也不差这一件。”
谢怀宁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瞧着他风流恣意却也不叫人讨厌的一张脸,忍不住笑:“今日初一,按照惯例我记得九殿下应是要去宫中随太子一同用膳?”
“可‘惯例’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叫人有朝一日来打破的么?”晏行舟顺势坐到谢怀宁身侧,气定神闲,“再说,谢府的风景这样好,来这里喝酒赏花可比在宫里陪我死气沉沉的三哥吃饭有趣多了。”
沈戎看着两人说话,把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与晏行舟到底也是相交于总角之年的情谊了,从前只觉得他玲珑心窍长袖善舞,怎么这么多年竟没察觉他原来是这样皮厚没眼色的人?
他想赶客,但是又实在没有立场,只能侧过身,把视线越过晏行舟投到谢怀宁身上,希望他能主持公道。
或许是那带着希冀的目光太沉,谢怀宁想装作不知也难。
他眼皮动了动,微微抬了几分,歪头朝院子中唯一的那株开了几朵可怜小花的梨树看了会儿,又看了看对面穿得花枝招展那人,似笑非笑:“殿下是御花园的姹紫嫣红看多了,没瞧见过梨树?”
青竹在晏行舟出现的时候,已经颇有眼色地赶紧又烫了一套酒器碗筷摆了上来,九殿下赞赏地瞧他一眼,拿起酒壶给自己也斟了杯酒:“也见过。”
“但就觉得谢府这棵树格外好看些。”他笑吟吟地看一眼沈戎,意有所指,“沈将军你说是不是?”
谢怀宁顺着晏行舟的视线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沈戎身上。
沈戎被这两双眼盯得窘迫,只能暗恨将酒坛子“咚”地一声砸在晏行舟面前,借着笑意低声咬牙警告道:“听殿下说话败兴,难怪太子殿下之前让你去白鹭寺静修。您还是赶紧闭嘴吃酒吧。”
晏行舟自然听懂了对方的威胁,哼笑了声,倒也真的不再揪着沈戎那点还未挑明的心思打趣,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虽然两人来时打得都是为谢怀宁庆生的名头,但后面却变成了沈戎灌晏行舟酒。
可九殿下酒量虽不如沈戎,但又岂真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一来二去两人交锋几次,反倒是小将军落了下风。
酒过三巡,谢怀宁实在受不住这无端压抑的氛围,找了个借口先从院子里出去透了口气。
青竹也不愿在院子里呆着,见他动作,紧跟着人,赶忙走了出来。
“主子,你说这九殿下和沈将军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啊?”青竹咋舌道,“我瞧着两人方才那互相灌酒的架势,你来我往、含沙射影,简直像是仇家。”
说着,又纳闷道,“可若是仇家又怎么会坐在一起喝酒呢?”
谢怀宁把骑马装换下来穿了身轻便的常服,淡淡瞥了他眼说道:“按照大夏律法,搬弄皇室是非者,割舌并处三年牢狱之刑。先前说的那个被太子割了舌头的太监你应该还没忘吧。”
青竹听了忙捂住自己的嘴,惊恐道:“主子!我知道错了,您可千万别告发我。我要是没了舌头,成了哑巴,您的日子该多无趣啊!”
谢怀宁听着青竹半真半假的哀嚎,脑海里却久违地浮现出了另一张寡淡而沉默的脸来。
那个人在他身边服侍那么多年倒是从没有过像青竹这样多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天生的哑疾,他在自己面前总是安静得像是一座山,连呼吸声都克制得轻微。
垂下的睫毛动了动,系着盘扣的手微微停了下来,他低声嘀咕:“哑巴也没什么不好。”
青竹一愣,抬头见谢怀宁神情竟颇有几分认真,哭丧着脸喊了一声:“主子,您该不会真要拉我去割舌头吧?”
谢怀宁静等着他嚎了会儿,抬头望着他:“这次且算了,若有下次——”
青竹立刻乖觉站直了保证道:“绝不会有下次了!”
谢怀宁收回视线,刚准备出门,余光扫过屋子却见书桌侧面的架子上隐约摆了个什么物件,脚步一顿:“那是什么?”
青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拍了下脑袋轻声惊呼道:“啊呀,我怎么将这事给忘了!”
他绕过谢怀宁快步走过去,将架子上的东西轻手轻脚取下来放到了书案上,嘴上解释道:“那天夜里,就在您被晏老夫人派人接走后不久,奇门镖局便使镖师上门送来了这么个东西。我问里头装的是什么,对方说雇主未曾言明,只道送上府里,主人自会知晓。
可后来您回来的迟,第二日天不亮又告假走了,我也就没找着机会告诉您。”
那盒子约莫两尺高,四四方方由上好的黑色绸缎包裹着。抱着感觉沉甸甸的,但不打开从外面瞧也瞧不出名堂。
谢怀宁掂量了下,将绸缎拆开,掀了盖子。
只见幽微的烛光下,一件血红色的珊瑚正亭亭立在那木制的箱子里,散发出一种叫人挪不开眼的艳丽而又温润的光泽。
谢怀宁一怔,手指在那物件粗糙的纹理上轻轻摩挲了下:这是……东海红珊瑚?
可是晏行舟当初不是说——
“我要拿它当贡品。”
谢怀宁想起那双笑得像是狐狸的一双眼,微微困惑:既然从一开始九殿下就打算将这件珊瑚送给他,那在合意楼的时候,他为什么要骗他?
*
再回来,却见院子里晏行舟早已伏在桌子上人事不知,两个空酒坛倒在脚边,碎片崩裂洒落一地。
谢怀宁走过去,见直挺挺地坐在另一侧的沈戎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低头看着面前的碗,唇抿得紧紧的,英俊的脸上颇有几分苦大仇深。
那碗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少许未喝完的酒,印着一轮镰刀似的新月。
他从青竹手里拿了披风给晏行舟盖上了,头疼问沈戎道:“我走后你们是又喝了多少?”
沈戎迟钝地摇了摇头,却没应话。
“还能起来走吗?”谢怀宁走过来试图扶他:“将军来这里可曾通知了下人接应,若是不曾,我就叫青竹去沈府——”
“抓到了。”
谢怀宁话还未说完,却见一直呆愣地望着酒碗的沈戎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一双常年在沙场征战才能打磨出的手,宽大的手掌里带着厚厚的茧和细碎的伤口,粗粝中却又充满了叫人安心的蓬勃生命力。
纵然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他抓着他的力道却依旧轻柔,手指虚虚地环住他冰凉的皮肤,像是托着什么梦寐以求的宝贝。
谢怀宁顿了顿,或许是觉得号称千杯不醉的沈戎这个模样属实罕见,倒也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打量了他会儿,喊了一声:“沈将军?”
沈戎却再不做声了。握着他的手,头低低地伏在自己的臂弯上,呼吸绵长沉重,像是睡着了。
青竹站在一侧,左看看、右看看,见醉倒的哪个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大贵人,求助地望着谢怀宁:“主子,您看这……”
“殿下应是秘密出宫,此时也不好找人接应。沈将军府邸离这儿脚程也不短。”谢怀宁被酒气包裹,只感觉自己之前喝下去的酒也慢慢升腾起来,扰得他额心隐隐作痛,“先将人送去偏房休息,煮点醒酒茶,等他们醒了再说吧。”
青竹点点头,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将晏行舟扶着送去了客卧。
谢怀宁自然是跟在后面陪着不肯松手的沈戎。
将人放到床榻上,拧着眉头瞧着连着手腕一同被攥住的袖袍,正思索着是直接将袖子割了还是将人叫醒更方便,却见那醉的人事不省的人忽地睁开了眼睛。
他深深地望着他,墨黑色的眼冷锐而锋利,像是把亟待见血的长枪,可当那目光落在谢怀宁身上,只一瞬,却又立刻变得温暖柔软起来。
他合上眼,将谢怀宁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轻轻呓语了句什么。
谢怀宁不想偷听来自酒鬼的醉话,只是他们离得这样近,那声音就像被夜风吹着强行送进他的耳边。
“抓到了。”他喃喃嘟囔着,“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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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第七章
最后谢怀宁是封了沈戎的小海穴,借着对方手臂脱力的瞬间方才抽身离开的。
出来的时候,没走几步却见院墙的阴影处站了个人。那人微微后仰倚在墙面上,垂着头,望着自己被月色映照拉长的影子,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谢怀宁提着油灯走过去,昏黄的灯火照出晏行舟那张被风吹得微红的芙蓉面,开口喊了声:“殿下?”
晏行舟似乎是已在这里等了好半天了,听到谢怀宁的声音,便微微侧头看向他,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里未见丝毫醉意。
他朝他身后示意了下,问:“阿戎已经歇下了?”
谢怀宁和他对视了会儿,他没有问晏行舟为什么装醉,只是点头:“恐怕不到明日是醒不来了。”又想是回忆起沈戎醉后的情态,不由得蹙眉,“将军素来海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喝成这样。”
晏行舟闻言反倒扬唇笑了起来,狡黠道:“沈戎此人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刚直了些,半点不知变通,结果到头尽吃哑巴亏。”
谢怀宁瞧得了便宜还往另一人伤口撒盐的样子,点了点头赞同道:“自然不比九殿下。毕竟就连当年给您和太子殿下授课的两朝元老齐太傅都曾批字夸赞殿下‘心较比干多一窍’。”
这话是齐太傅批的不错,只是后面还跟了后一句,“奈何不在正途中”。
一本折子一路直呈到天子面前,寥寥数百字却写的是杜鹃泣血、振聋发聩,只差让人在末尾写上“教不了了”四个大字以明心迹。
“好啊,我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你是特意替阿戎到我此处打抱不平来了。”晏行舟挑了挑眉,道,“怀宁好偏的心。明明是你的沈将军先来寻我的麻烦,这会儿明着交手没讨着便宜,就来埋怨我的不是了。”
他哼笑了声,又重新靠回墙仰起头,轻轻拍了拍手边的位置:“不说扫兴的话,怀宁过来陪我看会儿月亮吧。”
新月如钩,只薄薄的一弯,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遮了大半,更显得缥缈而不可及。
这样的月色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谢怀宁仰头瞥了眼,但也没拒绝,将灯放到窗台上,走到了晏行舟身边。
直到乌云将月亮整个吞噬,周围只剩一盏油灯在夜色中飘摇,晏行舟才又不疾不徐开口:“这段时间你不在京城,有些事许是还未听说。六日前,新上任的平安郡郡守陈守易在赴任途中刚到虎头山与辖地的交界处,便被山上的一帮土匪给劫杀了。连带着随行的护卫、婢女和妻眷,上下十七口,无一幸免。
消息传到宫里,今上震怒,已下令彻查此事。这两日沈戎凯旋,虎头山一案暂且被搁置,但再有几日,由皇家亲派的钦差应是就要走一趟,亲自剿匪捉人去了。”
谢怀宁问道:“今上想要派谁去查陈守易的案子?”
晏行舟笑而不语,谢怀宁看着他思索了会儿,一个想法浮上心头:“是——太子殿下?”
他有些惊讶:“但太子行径如此张扬,也不怕梁相反扑?”
谢怀宁当然明白,既然太子一党知道梁相心思,那天家绝不可能容忍他的棋子这样安安稳稳地去往平安郡,可这动作这样快、这样狠辣利落却实属叫人意外。
“你以为是三哥杀的人?”晏行舟微微摇头:“这回你倒是猜错了。三哥或许也曾暗中筹谋过,但此事却的确是匪盗所为。三哥接到消息的时候,陈家的车队已被洗劫过,陈守易躺在尸堆里,据说身子都已僵了。”
谢怀宁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问道:“那太子殿下此去,是想做什么?陈守易身上还有他想要的东西?”
晏行舟后脑勺抵着墙壁,微微侧过脸看着他:“一封信。”
“信?”
晏行舟颔首:“一封梁相亲笔写的有关于卖官鬻爵、想叫陈守易开发硝石矿的信。”
“按照线报,这封信他应是随身带在身上,寸步不离。可如今陈守易人虽死了,这封信却莫名丢了。”
谢怀宁眼瞳微动,想通其间关窍轻轻笑了声:“那梁相此刻,恐怕是要食不下咽了。”
“被陈守易的事情牵绊,梁相暂时顾不到你。但梁若泽此人本就懦弱而多疑,你作食客与他虚以为蛇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叶家来搅混水。”
晏行舟提醒道,“叶鸣铮且不说,单单我那位姑奶奶,打年轻还是公主的时候,可就不是什么温厚慈爱的良善之辈。”
谢怀宁也不是不明白这些,但是走到这一步,他心里也有着自己的计较,若说脱身,也还得再找个契机。
晏行舟伸手掸了掸衣上沾上的墙灰,状似无意地道:“阿戎方才和我说到,他想将你带去军营。”
谢怀宁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脑中还在想着别的事,便点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你知道……”
晏行舟站直了些,低头审视地看着谢怀宁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挖掘出什么,“他爱慕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无论是身份还是立场,这些话他说出来都是逾越。但或许那几坛子酒也叫他醉了,才叫他在此情此景下产生这样一种寻常绝不会有的,不清醒却又灼热不安的冲动。
可这冲动只蓬勃迸溅了一瞬,紧接着,便在谢怀宁平静的几乎称得上冷漠的脸上重新冷却下来回归沉寂。
“你知道。”
晏行舟静静地看着他,轻声开口。
又几不可闻地重复一遍:“你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谢怀宁想,沈戎应该是他见过的最热烈赤忱的人了。
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似乎每一个眼神和笑容都在表达他真诚而又笨拙的心意,他把自己的心放在手里捧到他的眼前,叫人想要忽视都难。
那谢怀宁你呢?你也心悦他吗?摆脱梁相后,你想要随他离开京中吗?
晏行舟看着对面有些神思游离的脸,下意识地想要追问,可仅剩的理智和傲气却又及时地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再也问不出半个字来。
夜风渐烈,吹得两人衣角猎猎作响。
晏行舟在凌冽的风中静静站了会,忽然呵出声笑,从容的皮囊重新穿回身上,仿佛刚刚短暂失控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他笃定道:“你不喜欢他。”
谢怀宁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无奈地看了眼晏行舟:“殿下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背后嚼人口舌了。”
他沉默了一下又解释般的说:“沈将军是很好的人,他不应该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像他那样天真的好人。”谢怀宁缓缓细数道,“而且我是男人,不能孕育子嗣,若沈将军执意要和我在一起,只怕沈大人真要叫他活活气死。”
晏行舟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伸手从他头顶拂过,拿下一朵被风吹落的小梨花,半真半假打趣道:“那我也不是好人,又未曾想留过什么子嗣,这么说,怀宁岂不是配我正好?”
“殿下也不是坏人,只是心中装的事太多,日夜忧思,慧极必伤——殿下今日来,究竟是为的什么?”
谢怀宁并不被他的话迷惑,只静静地站着和他对视,直到对面因为他的态度而渐渐敛住了笑意,这才收回视线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梁相虽派新夫人暗自拉拢交好沈夫人,但据我所知,沈大人这么久来却从未有过主动回应。”
“沈将军更不必说,他与殿下自幼相识,您应是明白他心思单纯只在沙场,并不参与党派之争。这番试探,我也不知殿下问出了什么,但一两次便罢了,多了令他察觉,只怕会白白叫人寒心。”
晏行舟垂着眸定定看他。他素来见人三分笑,此时面无表情,平日里漂亮风流的一张脸竟也显得肃杀。
两人视线相错,可他却觉得谢怀宁先前的审视像是能够穿透他的皮囊,将他那些想要隐藏的东西强行摊开放在阳光下,叫所有的卑劣无所遁形。
他抿了下唇,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未来得及开口却听屋外传来几声哨响。晏行舟冷眼朝外扫过,又将喉咙滚动的话咽了回去,半垂着眼笑起来。
“怀宁宽心。沈家上下对今上忠心耿耿可鉴日月,我又怎么会有其他怀疑。今日我来,纯粹只是为你补庆生辰。怎么,他沈戎来得,我来不得吗?”
谢怀宁审视着他:“殿下的礼物不是早就让人送来了吗?”
晏行舟姿态洒脱从容,仿佛之前合意楼里那些话不是他说的一样,道貌岸然地改口说:“君子不夺人所好,那本就是要送还给你的东西,哪里算礼物。”
说着,往他的方向凑近些,把那淡白色的小花塞进谢怀宁的手里,笑吟吟地说:“这才是我的礼物。”
谢怀宁怔怔,被他的厚颜所震慑:“天底下,恐怕再没有人比殿下更懂得什么叫借花献佛了。”
“鲜花配怀宁,礼轻情意重。”晏行舟却很满意,他虔诚地说,“这可不是其他的俗物能够相比的。”
这明明是歪理邪说,但是叫那样矜贵漂亮的人说出来,好像就变得叫人信服。
谢怀宁看他伸手按了下他的肩,认真道:“叶鸣铮的事是先帝亏欠叶家,现在我也无法替你说话。但若之后真有什么应付不了,便来宫中找我,届时我再来寻办法。”
言罢,没再听他回应,顺着先前哨声传来的方向,晏行舟一个轻巧的跃身,便从后院的院墙上消失了。
谢怀宁看着那道来去如风的绯色人影,直到彻底不见了踪迹,这才低头瞥了眼手里被强塞进来的梨花。
他的生日明明都过去了这么些天,也不知他们一个二个为他庆生庆个什么劲。
掩着月色的乌云不止什么时候又渐渐散去了,月色清冷,轻笼住了一院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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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章
第八章
沈戎醒的时候天还未亮。他掀被起身,见帘子外面青竹趴在小桌上,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打盹,听见这边动静,头“咚”地一声磕到桌子上,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揉了揉眼朝四周望了望,见到沈戎的身影,青竹一愣,赶紧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将军醒了!”
沈戎握拳按了按尚且钝痛未消的额心,哑声道:“什么时辰了?”
青竹道:“应是刚过寅时未多会儿。”说着倒了杯水递过去,瞧他紧锁的眉头,乖觉道,“主子叫我备着的醒酒汤还在外头炉子上煨着,这会用应是正好。将军可要喝一碗?”
沈戎正是酒后头疼的当口,也没拒绝。喝了手中的水,又在屋子里待了盏茶工夫,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却见是谢怀宁端着汤壶进了屋。
他见了,忙快步走上去将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稀罕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歇息?”
谢怀宁瞥他一眼:“若是歇下了,怎么好第一时间来瞧瞧沈将军难得一见的宿醉风采?”
沈戎被他笑话了倒也不恼,摇头笑了声,叹道:“这北方的桑格酒确实厉害,只是可惜,明明说送与你的,最后却全被我和九殿下糟蹋了。”
说着,又似是才反应过来,问他:“殿下人呢?”
谢怀宁似笑非笑道:“殿下不比你醉得实诚,亥时一刻就走了。”
沈戎一怔,瞬间明白了什么,怒极反笑拍桌骂道:“好他个晏行舟!”
谢怀宁低着头,将醒酒汤倒进碗里,淡声道:“九殿下狡黠若狐,寻常人想占他的便宜只会反脱一层皮。将军今日吃了个小亏,长个记性也好,免得日后在其他地方摔了跟头,那可就不是一碗汤水能解决的事了。”
他的声调不高,面容神情也稀松平常,沈戎听着却总觉得他的话中意有所指。
但不待他细想,温热的汤碗被塞进手里,扑面而来橘皮香气缓解了神经的抽痛,叫他一时之间忘了再去细细探究谢怀宁话中的深意。
他将那碗橘皮汤喝了,反应过来谢怀宁已穿了一身齐整的医师官服,问道:“你这是要进宫去?”
“今日我在御药房当值。”谢怀宁颔首道:“且先前我向太医院告了半月的假,现在回了京,也该去销假了。”
又道,“沈府的下人已经备了马车在外面等了快半柱香时间,将军若是醒了酒,还是快去看看吧。”
沈戎托着汤碗的手指微僵:“来的该不会是——”
“是沈大人手下的那个老管家。”谢怀宁望着他,神情悲悯,“他还替大人给将军你带了句话。
他说,等今日下了早朝,大人想要与你父子俩一起,好好去沈家祠堂谈谈心。”
沈戎闻言,只感觉脑子里刚刚才止住几分的痛意突然间更加激烈了起来。
谢怀宁虽然知道幸灾乐祸不是什么君子行径,但是瞧着沈戎的神情实在忍不住,闷着笑道:“看样子,沈家的确家教甚严。即便将军已经官至从三品,夜不归宿也是重罪。”
若只是夜不归宿,当然罪不至此。但是夜宿在他挨了几顿鞭子也死不松口非想要娶回家的男人家里,那就真的是罪不可赦、罪加一等了。
看样子另外立府的事也要立即提上日程了。
沈戎看着谢怀宁因为忍着笑意而愈发显得熠熠生辉的眼睛,胸口情绪鼓胀满溢,心中无奈却又奇异地感觉到安宁。
他放下碗,从怀中摸出一个牛皮包裹递给谢怀宁,道:“昨天本就想给你的,只是殿下打了岔便给忘了。喏,生辰礼。”
谢怀宁迟疑地接过,把包裹拆开,只见棕色的皮革下躺着一只约莫一尺长短的□□。熹微的光线下,那锐利的菱角弧度和血槽折射出的沉黑冷光越发显得寒气迫人。
“北方最大的部落里,王室把控了一处玄铁铁矿,据说用那块矿中玄铁做出的兵器吹发立断,锐利无比。我曾意外得了一块,便专门打了——咳,便托别人专门打了一把军刺。”
沈戎偏过头轻咳了声,此地无银般地解释:“这军刺与我来说太小了些,送你防身正好。京中虽不比战场明面上战火硝烟,但暗地里的危机龌龊却更难抵挡。留一把趁手的武器在手边,若真有意外,也能出其不意防范一二。”
明明的冰凉的兵器,谢怀宁握在手里却觉得隐约发烫。
他能看见沈戎脸上极力遮掩,却因为紧张而依旧流露出来的些许不自然的局促,也能听懂他强行咽回去的未尽之言。想要拒绝的话犹豫了须臾,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将军刺收了起来,浅浅点头道:“多谢将军。”
见谢怀宁将礼物收下,沈戎神色明显松快不少,他笑着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喜欢便好。”又稍稍理了理衣角的皱褶,说道,“管家还在外面等我,今日便先回去了。过几日等你休沐,我再来找你。”
谢怀宁应了一声,见人疾步匆匆地离去了,站在桌边,又把手上那兵器拿起来看了许久。
铁是顶好的玄铁,做的也算是精巧。但是比起做了一辈子打铁活计的老铁匠,这军刺的制作手艺明显还能看见些许初学者的生涩。
不值钱?
——能叫今上亲封的云麾将军用领兵打仗的手亲自做这样一件东西,世上恐怕也没有几样东西能比这样赤忱的心意更加值钱。
只是这样值钱的物件给一个两手空空,身无分文的人,到底是太奢侈了。
谢怀宁抿唇,沉思之后,还是将那军刺收好拢进了袖中。
到太医院销完假还不到辰时,谢怀宁拿了牌子进宫赶去御药房,与前一夜当值的同僚做交接。
去的时候赵吏目还在睡着,被叫醒时愣愣看着谢怀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打了个哈欠起了身,睡意朦胧地嘟囔:“我怎么感觉才刚闭眼没多会儿,这都天亮了?”
谢怀宁低头点对着药材,问道:“昨天夜里是哪位贵人出诊?你怎么累成这样。”
赵吏目摆摆手道:“张御医手上都空着,贵人出诊哪轮得到我?是皇室的围猎日子近了,最近一直有人来来御药房里提前筹备配药,仅仅昨天晚上,就有好几个宫里派了人过来。夜里当值的只我一个,光是上上下下爬高爬低拿药材,那就折腾了半宿。”
谢怀宁稀奇道:“他们怎么不在白天过来?”
赵吏目讪笑道:“贵人们心思谁说的准,他们想晚上来还能阻着人家不成?”
“据说这次会有南夷国派使者来朝贡,顺道参加围猎,是以规模比以往都要大,恐怕到时候太医院里不当值的医师都得跟着。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看过围猎,谢吏目你呢?”
谢怀宁点着药材的手未停,抬头笑了笑:“自然也未见过。”
“也是。”赵吏目点点头,看着谢怀宁还不比自己瞧着结实的小身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正好,这次也叫我们长长见识。”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这次他也不再寒暄客套,将手里的药房钥匙交过去,拍了拍脸醒神,走出了御药房。
赵吏目走后不久,白天一起当值的其他两人也到了。
年轻的那个见谢怀宁已经在对账,便拿了块抹布过来帮忙擦柜子,随口问他:“听张御医说,你前些日子是请了长假回去探亲?江南那么远,你怎么不想着将亲眷都接到京都来。”
谢怀宁想着苗岚那张自由散漫的脸,摇头道:“京中规矩多,不方便。”
“倒也是,京中贵人多如牛毛,万一冲撞了哪个,说不好就是全家遭殃,不如南边自在快活。”年纪大的那个点头,看一眼谢怀宁,探究道,“不过老夫认得的南方人,说话多多少少都带着些乡音,谢吏目的官话怎么说的这样好?”
谢怀宁回答:“以前家中要求严,专门请了先生教导功课,其中一位教习先生是京中人,大约是那会练习了一些。”
对面讶异又难掩一丝轻蔑地点头刺他道:“没想到江南小小商人之家也有如此远见。”
谢怀宁意外地抬头他一眼,笑了笑,也不做口舌之争,继续核对药材。
那老头见他不接话,自觉得无趣,又四处溜达了圈,便径自回了后面的耳室休息去了。
年轻那人见人走了,凑过来小声道:“别介意,王吏目前几日在梁相那里触了霉头,这是不晓得从哪听说你是梁相府里食客出身,拿你泄火呢。”
谢怀宁心底猜测梁相发怒应是与陈守易之死脱不了干系,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竟是御前伺候的大太监孙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带了张药方亲自来配药。
年轻人将孙公公迎进来,扫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今上……”
孙公公横他一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道:“刘医士莫多言,按着方子抓药就是,动作麻利些。”
话音未落,一掀眼皮把视线移到后方,居然见到了谢怀宁。他先是一怔,随即竟是一改先前傲气跋扈的样子,笑容满面地走近问候道:“好几日不见,谢吏目这是省亲回来了?”
孙公公是皇帝身边惯用的大太监之一,刘医士在太医院这么久,除了头上的那几个御医,可没听过他在他们这些人有过这样亲切热络的语气。
抓药的手一顿,忍不住用余光看了看谢怀宁。
但谢怀宁虽有意外,脸上却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对着他微微地颔首喊了一声:“昨夜刚回京,难为公公挂念。”
孙公公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的确是有人挂念,但却不是奴才。您瞧这方子,正是前些日子您给奴才配的那服润肺茶,今上尝了很是喜欢,一连饮了几日。太子殿下今儿个早上也特意问了您的名字,说日后要奖赏吏目呢。”
谢怀宁侧头,视线从刘营手里抓的那些药材上掠过,见果然与自己给的那张半分不差,收回了视线微微欠身拱手道:“只是区区之事,下官不敢邀赏。”
“谢吏目过谦了,贵人的赏可从来不是邀来的。能叫天家记住,得到他们的赞赏,那就是天大的本事。是吏目的福气到了。”
孙公公从刘医士手中接过药包,笑眯眯地道,“若是以后吏目平步青云,千万别忘了我当初举荐的功劳就是。”
说罢,朝着他一点头,领着身后的人转身快步又走了。
谢怀宁目送着他人离去,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刘营等人彻底走远了,好奇地凑过来,半是艳羡半是试探:“谢吏目这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进宫这些年,我还没有见过几次天颜,你都已经给圣上开方子了。”
谢怀宁摇了摇头,淡声道:“那润肺茶原是开给十一殿下宫里的宫婢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叫孙公公拿去了,现如今竟又呈给了今上。你方才亲手抓得药也能知道,都是些寻常东西,哪有什么值得念叨的?
孙公公在宫中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说的那些听听就罢了,何必当真往心里去,贻笑大方。”
刘营本来心里嫉妒,但是见谢怀宁清醒通透不卑不亢的样子,那点浅淡的酸意转个念头也就渐渐消散。
太医院里没有朝堂上那么多无聊的尔虞我诈,刘营心中不藏事,又与他说了几句他离开时宫中的趣事,便自己干活去了。
在御药房当值素来清闲,摆弄摆弄药材,看看医书,半日很快便也就过去了。
下值的时候已近午时,谢怀宁一夜几乎未睡,正是困乏的时候,盘算了会儿,绕了小道想要快点回府休息,只是刚路过小花园,却见花园尽头的假山旁,竟有两道身影正一前一后站着,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穿红衣的那个,眉目昳丽身姿卓然,说话时带着三分笑意,自有一番矜贵的从容不迫。
而在他身边站着的,穿了一身玄黑底绣暗金四爪龙纹锦衣与他身量相仿的,则是个极高大英俊的男人。
眉如剑,目如星,刀劈斧刻的冷峻容貌瞧上去分明还很年轻,气质却沉稳肃杀不似寻常。他微微低垂着眼,神色被正午的艳阳笼着,侧脸轮廓逆着光折射出淡淡白色光晕,刺在旁人眼里反倒越发显得冷厉。
他在此处只静静站着,便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刀,整个人锐利迫人,仿佛容不下半丝柔润温软。
谢怀宁仿佛被他自身所带的压迫感刺到似的微微眯了下眼睛,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转身去走另一条路,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那边两人突然停下了交谈,同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出来。”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摄人冷意,谢怀宁叹了口气,不敢违逆,只能慢慢从廊庭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踱步挪到两人面前,他也不看他们,略略欠身拱手行了一礼道:“下官不知太子殿下、九殿下在此闲趣赏花,路过惊扰实属无心之失,还请两位殿下宽恕。”
“别人若是冲撞了太子,说的都是请求责罚,这人倒好,好话不说一句开口便是要人宽恕。”晏行舟笑吟吟地看一眼谢怀宁,又望着身侧的晏凤珣,半真半假地打趣道,“三哥,你说这小医官是该罚还是不该罚?”
晏凤珣却没有作声。
他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审视着谢怀宁。许久,直到谢怀宁都忍不住抬眼回望他,他才淡淡收回了视线。
“你说的事我同意了。只一点。”
晏凤珣突然对着晏行舟开口道,明明他的视线已经离开,但谢怀宁却莫名觉得他还在注视着他,叫他心脏有一种叫人攥紧的轻微不适。
“这次随行带着的人……”
晏行舟也似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先前的笑意敛了些许,他皱着眉头面色微凝:“三哥?”
谢怀宁轻轻呼吸,却见那双漂亮的凤眼重新将视线落到了他身上。薄唇微动,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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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九章(双更合一)
第九章
虽然在市井传说里,提起姬爻就必然离不开晏凤珣,两人仿佛一对当世双子星,常常有好事者将他们作为大夏和南夷的未来继任者放在一块比较,称他们是一生宿敌不死不休。
但实际上,在前江之战前,谢怀宁甚至从未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夏太子。甚至就连他到大夏任职这么久,由于他品阶低,当值之地离东宫甚远,在太医院这些年也从未正面与他相遇过。
所谓宿敌,就更是无稽之谈。
痛恨姬爻的人数之不尽,要说把他当做敌人,萧贵妃和大皇子姬钺当属其中之最。比起他们,晏凤珣与他的那点立场敌对又算的了什么?
他们在战场上刀光剑影不错,但至少输赢都光明正大。
谢怀宁看着晏凤珣离去的背影,漫不经心地想着,一侧头,见晏行舟竟还没走。
他站在香樟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将他的面容映照得割裂斑驳。
谢怀宁疑惑地喊了一声,“九殿下?”
晏行舟似乎也是在看着他,但背着光,让人一时拿不准他确切的表情。
须臾,他的声音传过来,许是声线太过于华丽,叫人乍一听竟也分辨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刚才为什么不拒绝?”
“殿下是说陪同太子前往虎头山一事?”
谢怀宁看着他,有些惊讶,“我以为太子只是告知,原来竟还能拒绝么?”
当然不能拒绝,只是——
晏行舟看着谢怀宁那张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脸,无奈地笑了下。
他心中清楚,这件事同意与否并不在谢怀宁。但是在晏凤珣看向谢怀宁那一刹那,不知怎么,却有一种难言的抗拒涌入胸口,让他对逆来顺受的谢怀宁竟忍不住起了迁怒似的怨怼。
皇宫这么大,平时找也找不见的人,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出现给撞上这当口了呢?
晏行舟自嘲地暗自轻叹了声,将不该出现的情绪迅速收敛干净朝他的方向走过来,缓声同他解释道:“今年天寒,平安郡受雪灾所苦比往年更甚,郡内的灾民流离失所、泛滥成灾,在此之前已有不少流民自郡内流窜至京中。
父皇担心事态继续发展,平安郡会如同前岁的利都一般,滋生爆发疫病,是以此次三哥去,除了调查陈守易一事外,更重要的就是将宫中的御医带去,协同郡内的大夫共同义诊布药,示皇恩浩荡,以安民心。”
太医院里总共只有那些人,除却皇帝、娘娘们用惯了离不开的张、钱、李三名御医,剩下还能拿得出手且又为太子信任的,也就寥寥无几了。
“既然此事今上早有筹谋,想必随行人选也不至于悬而未决拖延到今日,”谢怀宁直白地问道:“原本选上的太医如何了?”
晏行舟为谢怀宁的敏锐而感到惊叹,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哥本已定下带上刘太医,上报的折子都已拟好,后日便要出发。谁知今日清晨,刘太医在外饮酒归家途中,一时兴起竟失足落了水。这会儿寒邪入体,人高热不退,尚且还未清醒过来。”
谢怀宁怔怔,从晏行舟的语气中几乎是瞬间推断出了他未明说的言外之意:“是梁相所为?”
朝堂之上,以太子、九皇子为首的太子党与以继后、荣国公、梁相为首的十一皇子明争暗斗多年,早已成水火之势。这次陈守易一死,彻底断掉了梁相平安郡的念想,纵然种种证据已经表明是个意外,可他还是觉得是晏凤珣推波助澜,暗恨在心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陈守易手中有他的把柄,有关于他的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太子本人动不得,他手下的刘太医倒是替他受了这无妄之灾,成了继后一派杀鸡儆猴的替死鬼。
谢怀宁想起此前孙公公的话,前后串联了起来,若有所思道:“所以太子是借公公的口,做了这一出戏。”
晏行舟不知道孙公公的这一茬,听他低声自言自语,问道:“公公又怎么了?”
谢怀宁笑了笑,抬眼看他道:“九殿下是觉得方才太子在你面前提点我,只是一时凑巧?”
晏行舟不是蠢人,经谢怀宁一说,瞬间明白过来。
他的眸子微微眯了下,咬牙笑道:“我说这么大的地方,三哥同我怎么就从朝阳殿走到了小花园,原是他知道这是御药房出入的必经之路,所以特意在这等着守株待兔?”
“殿下可相信,只怕不到两个时辰,今日御药房中所发生的一切就会传到梁相耳中,”被比作兔子的谢怀宁也不恼火,只微微笑了下,极轻地开口说:“太子这是想叫梁相自己做局,好叫他能理所当然地顺水推舟以成事。”
*
实际上,别说两个时辰,几乎是谢怀宁前脚刚到府里,还没等他用完午饭,梁相府中的下人便过来递了帖子,说是请吏目到相爷府替夫人看诊。
青竹看的纳闷,一面替谢怀宁收拾医药箱,一面忍不住道:“这不过是妇人孕中的寻常看诊,怎么这般急,连饭都不叫人好好吃了?”
但谢怀宁心中已有准备,此刻也不意外。将碗筷放下,对青竹说了声“慎言”,便随着前来报信的下人一同去了相爷府。
但奇怪的是,梁相竟真的不在府里。
相爷府的新夫人是荣国公府的表小姐,姓柳,闺名唤作杏瑶。虽不是嫡系,但也是自幼被寄养在荣国公府里,被继后领着教养过一段时日的,二十出头的年纪,水嫩得如同初绽的花苞,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纵然大着肚子也依旧不损她风韵。
谢怀宁替她诊脉,片刻,问道:“左手弦而数,右部涩且弱。夫人近日来是不是时常头晕?”
柳杏瑶点头道:“确是如此。原本还未在意,只当是孕中反应,但不成想拖了几日反倒越发厉害,这才托相爷使人将小谢大人请了过来。”
“病发心脾,夫人是忧思过重郁结于胸,才以至于此。”谢怀宁将手收回,看着她道,“夫人最近可是遇到什么难解之事了。”
柳杏瑶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继而笑道:“都是妇人所见,平常天地只在这相府一亩三分地中,哪能有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忧思?”说着,朝身旁侍女看了眼,“怎么不去给谢大人倒茶?”
侍女应了声“是”,提着茶壶刚要倒,柳杏瑶却又伸手将她拦住了。掀了盖子试了试热气的温度,皱眉呵斥道:“蠢丫头,水凉成这样怎么待客?还不去换一壶来。”
那侍女闻言,略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柳杏瑶:“可留夫人一人面见外男,若相爷知道……”
话未完,见柳杏瑶柳眉倒竖面色不虞道:“谢大人是大夫,又是相爷信任栽培出来的人,你这话是不信他还是不信我?院子里面守着几个护卫听动静不够,差你一个盯着吗?还不滚下去!”
侍女被骂的脸色发白,到底没敢反驳,拿着茶壶赶紧出了门。
谢怀宁看着那侍女的身影走远了,重新把视线落到柳杏瑶身上:“夫人怀着身孕,不应为小事发这样大的脾气。”
柳杏瑶:“身边都是这样的蠢货,用着不顺心,怎么能不叫人生气?”
谢怀宁道:“以往过来的时候,夫人身边的女婢似乎还不是这位。之前那位姐姐呢?”
柳杏瑶眼神微动,淡淡道:“难为谢大人还记得她。小香是我还没进荣国公府时就陪着我的丫鬟,虽不伶俐,但忠心耿耿,跟了我十多年。不过可惜,以后大人是见不到了。”
谢怀宁惊讶道:“怎么?”
“前些日子,相爷说府里丢了个重要的宝贝,查来查去竟怀疑到了我头上。那东西的确在我此处放了半日,可没多久我就原物送还给了相爷。相爷找见我,偏说东西被人拓印去了,手里就算是原本那也如同赝品。
小香不忍见我受辱,便说是她不小心见了传出去的。就在这儿,谢大人身后那根柱子,她一头撞了上去。相爷不许给她请大夫,她生生熬了一夜,就这么没了。”
柳杏瑶撑着后腰走过去,抚摸着那根柱子,“可下人擦得干净呀,当日那么多的血,今日再看,竟是丁点痕迹都没能留下来。”
谢怀宁回望着柳杏瑶,见她低垂着眉眼,靠在柱子上平缓了会儿又继续说道:“可我后来反复回忆,却始终想不通。那东西虽是放在我屋子里,但我一直妥帖保管,没有旁人见过,怎么好好地竟走漏了风声。难不成是进了贼?”
柳杏瑶回头望向谢怀宁,眼神阴郁:“但相爷府邸守卫森严,若无传唤无人可入内室。谢大人你说,寻常宵小又怎么进的来呢?”
谢怀宁沉默片刻,轻轻问:“夫人是怀疑我?”
柳杏瑶深深望他。见他白皙得近乎冰冷的脸上一双深灰色的眼,凝视着别人的时候,淡漠而慈悲,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动了心。
许久,弯唇笑了:“不,我还是想告诉小谢大人,有的人呀,穿得光鲜亮丽,看着像是个人了,但是在真正的贵人眼里,她依旧还是个宠物、是个牲口。贵人高兴了叫你活,你就能活,贵人不高兴了叫你死,你就得死。
相爷那宝贝究竟怎么丢的,是谁丢的,我如何想的不重要,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怎么想的。至少现在,比起我,相爷还是更相信你。”
她缓缓踱步回来:“自从去岁我有了身孕,相爷流连红粉美人地,心思早已经不在府中。听闻今上身体欠安,相爷献上的几枚灵药甚得帝心,有流言说今上有意封他为侯。”
柳杏瑶抚了抚肚子,压低了声音,侧在谢怀宁耳旁意味深长地道:“相府无男嗣,我看过几位郎中,都说肚子里这回是个男胎。若相爷封侯,那我儿就是未来的小侯爷。儿子像娘,他必然不会如同他爹那般糊涂,猪油蒙心不知谁是明主。”
谢怀宁微微掀了眼皮,却见她低垂眼眸望着他,一张柔美的脸上笑意温婉恬静。
“谢大人你说,如果能做侯爷唯一的母亲,谁还会去稀罕做什么三妻四妾里头不得人心的大夫人呢?”
*
谢怀宁出府时,下人已备好了马车在外候着。
上了车,悠悠行了半柱香,却见外面景色越来越荒凉,等再停下,已是荒郊野外,目之所及,只有另一辆更奢华些的车马停在个野塘边,旁边除了一名侍卫,还站了个着紫色锦衣的中年男人。
谢怀宁也不觉得意外,收回视线,将车帘放下。见车停稳了,便下车走了过去,拱手行礼道:“卑职见过相爷。”
梁若泽单手背在身后,似是正在看着水面风景,听见谢怀宁的声音,这才缓缓转了身。
慢条斯理地上下将他打量一圈,冷笑道:“‘卑职’?怀宁近来风光无限,京中天潢贵胄竞相对你施以青眼,只怕日后另攀高枝平步青云翻到我头上去,叫我见了你都得这样行礼了!”
谢怀宁闻言,立即单膝跪道:“相爷明察,您对卑职的栽培卑职时刻铭记,卑职对您也是绝无二心!”
他一顿,又道:“且几日前我回家探访,见家中上下多亏相爷庇佑才能几年顺风顺水,卑职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卑职可以性命起誓,若有一日背叛相爷,愿受断骨削筋、万蚁噬心之刑。”
梁若泽眯着眼睛看了会儿他,眼中阴翳未消。
他走过去将谢怀宁虚扶起身,温声道:“怀宁是本相选中的人,本相自然知道你不是这样忘恩负义的品性,快起来,跪着说话像什么样子——先前见过夫人了?”
谢怀宁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谨慎道:“许是即将足月,夫人忧思过重,以致脉象紊乱。卑职已开过宁神的方子,想是静养一番则无大碍。”
“夫人的忧思可不是因为怀着的那孩子。”梁若泽笑了笑,看着他谆谆善诱道,“她就未对你说些别的?比如她身边的那个贱婢是怎么死的?”
谢怀宁面色犹豫,没有应声。
“那就是说了。”梁若泽捕捉他神情的变化,冷嗤了声,松开谢怀宁,抬手挽了挽袖口,“我相府好吃好喝地养着她这么多年,便是其他小户家的小姐也未必有她这样好的吃穿用度,竟敢背叛我,吃里扒外的东西!怀宁啊,本相真是寒心!”
他说着,掷袖踱步两圈,又话锋一转道:“但她死之前,夫人一直喊冤,求我给那贱婢寻个大夫。我了解自家夫人,那样的神情的确是不知情。
这事已经过去好几日,我最近偶尔想起夫人那副哀切的样子,又忍不住心里生出些后悔。虽说不可能,可万一万一,真的是本相错怪了那丫头呢?若真不是她而是别人呢?”
梁若泽朝身旁的侍卫看了一眼,侍卫上前,拿出一个拇指长短的木匣。他打开那木匣,然后朝谢怀宁递了过去。
谢怀宁垂眸往那木匣里看了一眼,一粒蚕豆大小的暗褐色药丸正躺在鲜红的绸布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苦腥味。
“高处不胜寒,怀宁你也知道,站在我这个位置,便是走错半步恐怕都会掉进无底深渊,永世不得超生。本相并不想怀疑你,但万事小心为上策,你素来聪慧,想必也能明白我的苦衷。”
“卑职明白。”谢怀宁伸手将药丸拿起,看了一眼梁若泽,也并未多犹豫,说了一句“愿为相爷排忧”后,张嘴便咬碎咽了下去。
梁若泽看着他将药含入口中,又叫人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完全吞咽进去后,脸上这才终于是有了些笑模样。
他拍了拍他的肩,道:“怀宁放心,这药丸也不是什么毒药,吃了它后只要每月能辅之一枚清心丸,药效相叠,就是多少达官贵人们求得求不来的能延年益寿的好东西。
你也不要怪相爷疑心,实在是陈守易在赴任平安郡的途中死的太蹊跷,若真只是万分之一中的那个意外倒也罢了,若不是,不找出泄密之人,我实在是夙夜难寐啊。”
谢怀宁被药丸古怪的味道呛得轻咳了两声,抬了眼皮看着梁若泽,脸上浮现出了些浅淡的惊讶:“陈守易死了?”又一停顿,恍然道,“他竟也是相爷的人?”
梁若泽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茫然实在不像是作伪,轻叱道:“平安郡守是朝廷命官,怎么能说是本相的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天拱了下手,“那是是当今圣上的臣子。”
他收回手,走到谢怀宁的面前:“可你说,无论他是谁的臣,好好一个人,在这样的太平盛世里,怎么就这么好端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的辖地里。”
谢怀宁低下头,顺着他的话问:“梁相的意思是?”
梁若泽幽幽开口道:“今上已经下了令,太子不日将启程前往白阳县虎头山,彻查陈郡守被害一事。此行除随行护卫外,他将会从太医院带一名御医共同前往。可这御医人选……听说至今还未选出个头绪。”
谢怀宁:“您想让我随太子前去?”
“不,是你要想办法,叫太子自愿带你前去,然后给我从那土匪窝里的贱民手里……找一样东西带回来。”梁若泽盯着他:“听说今日孙公公过来传过话,说太子很是欣赏你。”
谢怀宁神色略顿,对面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迟疑,问道:“怎么?”
谢怀宁拱手道:“不敢隐瞒相爷。今日我在御药房当值,回来的路上,曾在宫中遇见过太子殿下。”
“哦?”梁若泽似有些意外,追问道,“太子说了什么?”
谢怀宁摇头:“并未说什么,只是盯着我看了片刻,询问了我的名字。”
梁若泽闻言,心中一动,眯眼又审视了一遍谢怀宁。
他虽已认识他三年,按理说早该看惯了他的容貌,可每次见面他也还是不得不再次惊叹于谢怀宁这幅皮囊的精妙。就算拿京都最具艳名的花魁廖小小做比较,那副烟视媚行的样子放在他身旁也立即落了俗套。
当年谢怀宁年岁小的时候,雌雄莫辨、貌若好女更是叫人心驰神往。很难说他能一眼就选中将他收作食客,是不是存了些不可告人的爱美之心。
若不是后来谢怀宁长开了,不复少女柔美模样,他又实在不好男色,说不准他还不舍得将他放到宫中去做什么医官。
“怀宁虽是男儿身,倒真是长了张绝色的美人面。”梁若泽捏着他的下巴将脸抬了起来,眼神中的情绪似赞叹又似轻蔑,“英雄难过美人关。要是你有心用这样的一张脸去接近别人,无论是谁,恐怕也无法抵挡。”
“哪怕是太子?”
“哪怕是太子。”
梁若泽凝望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突然感觉心痒难耐。他明明从未肖想过男人,这会儿却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微微低头,不可遏制地想要凑近,尝尝看那张淡粉色的唇瓣是否一如看起来那样甜蜜。
可还不等他靠近,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刚劲的风声,身旁已被他赶远的侍卫脸色骤变喊了一声“相爷小心”,梁若泽身子一顿,还来不及反应,只见眼前突然一片昏黄,整个人竟是被什么庞然大物从侧方整个儿撞飞,险些摔入塘中。
“放肆——”
侍卫暴呵一声,手按在佩刀上就想将那物劈开,只是还未将刀彻底拔出,却又另一人将他手背紧紧按住。
侍卫从没遇过这样的阵仗,看着面前高大的黑脸汉子目眦欲裂:“大胆,你可知你的畜生伤的是谁?”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主子似乎快要掉进水里了。春日水凉,今天清早落水的刘太医还未清醒,前车之鉴,兄弟还是先将你主子拉回来再说吧。”
叶勇皮笑肉不笑地朝着身后努了努嘴道,“我家这位是叶府的小少爷,若是您家大人伤的重了,回去我府上禀告晏老夫人,老夫人自会请张御医亲自去您主子床头替他医治。”
说着,又微微一顿,咧着口大白牙,朝面前那被侍卫狼狈掺起来的人影笑道:“又或许,梁相也同意这只是场意外,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我们老夫人一个面子,与叶家化干戈为玉帛?”
梁若泽扶着腰,五脏六腑错位般的疼痛让他几乎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他为官这么多年,朝堂之上都是暗自龌龊,何曾有人敢在明面上给他吃过这样的苦头。
偏偏叶家的这个疯子敢!
他怒意蓬勃地看向正摸着那独眼大虫的后背,神情阴郁嗜血地与他对视的俊美男人,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叶、鸣、铮!”
可叶鸣铮却不理睬他,他只森冷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扭过头,把脑袋低下来,凑到了谢怀宁的面前。
他嗅了嗅他,原本清冽的味道里似乎因为沾染了其他人的气味而变得似乎有些浑浊,叶鸣铮退后半分拧了拧眉头。
“谢怀宁,你骗我。”
他眯着眼不满地看着谢怀宁,棕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他开口,话声中掺着丝丝喑哑的低音。
危险而又执拗。
“这么些天,怎么从来也不见你再去叶府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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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第十章
谢怀宁将手里涂了药的银针笼回袖中,他却并不看叶鸣铮,反而偏头扫了眼他脚边站着的那只长满黄黑相间斑纹的庞然大物,微微停顿,然后越过他走向了梁若泽。
“相爷!”
梁若泽阴沉着脸将他推开。
他纵横官场十数年,就算当年落魄时,也未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何况现在早已经位极人臣。
本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离自己不足一丈远处,那先前将他扑倒的瞎眼畜生还在用自己那仅剩的一只独眼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喉咙发出“嗬嗬”的吼叫,一时间心中忍不住又生出了几分怯。
“相爷,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万不可冲动!”谢怀宁见状,乖觉地上前一步拦住他,低声劝道,“以晏老夫人爱重孙儿的程度,绝不会容他单独离府。叶鸣铮既然在这里,叶府其他人应当离得也不远。此地不宜久留。”
梁若泽本就心底迟疑,闻言,当下神色立刻动摇了起来。
毕竟今日他秘密出府,只带了一名亲信在身边,叶家这小疯子脑子有病,下手不知收敛,若是硬碰硬,他们这头还真不一定能讨得便宜。
退一步说,就算是他这边赢了,若是真是伤了那疯子,只怕就剩这么个活盼头的晏老夫人更是要与他不死不休。
叶家虽然现在只剩了个空壳子,与他而言不足为惧,但他也不想平白与那老疯子再添一笔新仇。
梁若泽把牙都要咬碎,阴沉的视线和谢怀宁对视了会儿,终于妥协,对着叶勇道:“叶家小公子神勇,不愧是‘满门忠烈’之家、叶平叶将军的子嗣,骨子里流的就是好战的血。”话锋一转,又笑,“可惜叶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再经不起折腾,要不然老夫人不叫他去军中领兵,那才真真是可惜了。”
叶平之死是晏老夫人心中最深的痛,梁若泽此刻提及,叶勇原本从容的面色立刻紧绷冷厉了下来。
“梁相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也知道,本相这人素来爱才、惜才,只是见到小公子想起了叶将军,为大夏痛失这样优秀的将军而感到痛心罢了,哪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梁若泽见他急了,心里一阵爽快,恶气总算泄出来了些。他皮笑肉不笑又讽刺了两句,只是情绪波动间感觉胸口淤堵难言,皱了皱眉头,也不愿在这久留叫旁人看笑话,起了退意。
转身擦肩而过时,提醒似的又看了眼谢怀宁,随即才在亲信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快速离去了。
谢怀宁目送着梁若泽的马车,但身旁的叶鸣铮却受不了被如此冷落,他扑过去趴在谢怀宁的背上,叼住了他的耳尖咬了咬。
并不瘦弱的手臂缠住他的咽喉,像是威胁又像是撒娇似的禁锢着他:“你说喜欢我的眼睛,现在怎么不看我?是又不喜欢了?”
他轻轻地笑,不等身前人的回答,又压低了声音森冷道:“那你喜欢谁?刚才那个男人?若你点头,我就去把他的眼睛挖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谢怀宁却并不理会他的疯态。他甚至都未分给他半个眼神,只是低着头看着梁若泽走后便一收威风姿态,瑟瑟矮身缩在叶勇脚边的那只独眼虎。
他那夜在院子里被袭击,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下手几乎没留余地。本以为丢了一只眼又受了伤,应该是活不成了,没想到今日一瞧,居然还叫它熬了过来。
谢怀宁轻轻拍了拍叶鸣铮环着他喉咙的手臂:“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他的声音平淡而无奈,一如寻常,没有半分示弱讨饶的味道,但是叶鸣铮却像是被这轻飘飘的几个字给驯化安抚了。
他卸了力道,只是却还像是眷恋着怀里的温度,磨蹭着虚虚圈住他不愿松手。
谢怀宁也不勉强,一回生二回熟,只当身后背着个没开化的拟人态穷奇,抬眼看着叶勇道:“你们怎么在此处?”
叶鸣铮是叶勇从小看大的主子。但无论是他年幼时还是那场变故后,他在叶府里呆了这么些年,也从没见过小主人何时这么亲近过一个外人。
更不要说还是以这么近乎于撒娇的亲昵的不得体的方式。
他瞧着这样孟浪的叶鸣铮,仿佛像是看见了以前最叫他瞧不上的那些欺男霸女纨绔恶霸。
可当这样的纨绔是自家小少爷时,他倒又施不出援手,只能按下所有的羞愧和正义心,反倒暗自生出些卑劣祈求,祈求这被霸占的人不要怨怼,对自家这小主子更加包容慈悲一些。
轻咳了声,叶勇指了指身后的那片领域道:“翻过这个坡,再过去那一片山,那是先帝赐给老将军的属于叶家土地。上次经谢吏目那一遭,老夫人也觉得府里养着这些畜生实在不太像话,便寻了日子,叫人将它们全数放生了,只剩了这一只。”
他用脚轻轻踢了踢身旁那只趴在地上将自己缩得如同鹌鹑一般的大虫,觉得可怜之外又颇有几分稀奇好笑:“它是老夫人携小主人出游时,从死去多时的母虎肚子下扒出来的,自幼年一直养到现在。
从前它最得主子喜欢,如今又伤得重,便就在府里多留了几日。好不容易等好利索了,今日老夫人便和小主子一起,想要将它送走。我和主子脚程快些先过来,老夫人的车马随后便到。”
谢怀宁倒没想到还有这番缘由,怔怔地垂眼扫了下那只先前扑人时还威风凛凛的老虎,侧头问身后人:“它有名字吗?”
叶鸣铮没骨头似的趴在他的肩上,歪着头看那只被问到的大虎,嘴唇动了动:“大黄。”
那原本蜷缩着的独眼虎被点到名,耳朵微微抖动了下,随即不情不愿地把脑袋从地上抬起来,别扭地用自己仅剩的那只眼朝这边可怜巴巴地看了过来。
叶勇在一旁将此情此景瞧在眼底,不由得惊愕地抬头看着叶鸣铮。眼角抽搐半天,却没敢吱声。
——这老虎养在府里近四年,他怎么不知道它还有这么个别致的名字?
可同样第一次听闻的谢怀宁却不觉得这个名字奇怪,他点点头,与此同时手却忽地往上一抬,捏住了叶鸣铮手臂上的小海穴,趁他整只手麻痹的一瞬间,一别一拧将他整个人送了出去。
谢怀宁走到了大黄身边,蹲下身子伸了手缓缓抚摸了一下他眼睛已经结痂的伤口,须臾,抬头直视着叶鸣铮捂着手臂的动作和倏然眯起来显露出几分森然兽性的眼眸,淡淡道:“我不习惯别人离我这样近。
先前我未曾与你说过,但今日我教你——没有下次了。”
*
晏行舟去到东宫时,晏凤珣正在书房批阅折子。见他来了,眼都未抬:“这个时辰,你不去宫外找你那些朋友,来我这做什么?”
晏行舟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翻了翻,笑吟吟道:“原本是约了怀宁喝酒的,只是可惜,去迟一步。派的下人都到了谢府前,那边小厮却说人早被梁相叫走了,至今还未回来,我这不就空闲下来了只能来找三哥——三哥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晏凤珣将狼毫沾了朱砂,在折子最后轻巧落笔,写下一个鲜艳无比的“可”字:“所以,你是想怪我利用谢怀宁?”
晏行舟望着他那张冷肃的阎王面看了会儿:“自然不是,只是——”
“小九。”晏凤珣淡淡出声,打断了他未尽之言。晏行舟握了握拳敛了笑意,收了声音。
“谢怀宁是太医院的人,更是天家的人。刘太医抱恙,我从太医院中重新选他顶替随我前往平安郡,合情合理,我不明白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晏凤珣抬眸:“你是不是对他过于关注了?”
晏行舟被他看的怔怔:“三哥?”
晏凤珣重新垂眸,视线从另一堆小山般的奏折上掠过:“替我将这些折子看了,重要的再筛选出来递与我。”
晏行舟闻言,脸色微绿:“三哥,这……”
“这本就是你该做的。父皇身体欠安,这么多年一直纵着你不理朝政,如今也该收收心了。”晏凤珣说,“你以为你已过弱冠,父皇却迟迟不肯封王让你出宫是为的什么?”
晏行舟微微抿唇。
今上子嗣虽丰,但整个皇宫里,所有成年的皇子未立宫封王的除了太子也就他一人。
他明白,这是父皇想要叫他留下来做太子的后盾,以及若局势变化,太子万一万一有所不测,能由他这个同胞弟弟立刻替上。但这样的心思毕竟不能放在明处,不然只怕就算是手足长久以往也得反目。
“可三哥,你知道的,我一向不爱看这些。”晏行舟头疼道,“看一眼便觉胸口窒闷呼吸不畅。”
晏凤珣冷声道:“呼吸不畅便叫张御医来给你瞧,只要人还会喘气,今日就在此处给我老实坐着。”
话音未落,晏凤珣身旁伺候的大太监便立刻懂眼色地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他对面。晏行舟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晏行舟读那些几乎整本都是之乎者也废话的折子读到恶心,晏凤珣这才缓声开口:“你应该知道,刘太医落水绝不是意外。这是梁相在以他为矛,回击你我。
陈守易死后,我怀疑线报有误,便叫死士在白阳县守了几日,但未出半日,果然见得梁相手下在白阳县义庄出现。”
“能叫他这次如此沉不住气,只怕陈守易此人身上的确有他的把柄。这次出行若想顺利,我们只能明面妥协,带上他的人共同前去。”
“所以这个人,必须是谢怀宁。”
晏行舟听见晏凤珣解释,手上归类折子的动作停下,担忧道:“但三哥你也知道梁相此人心胸狭隘,懦弱多疑。他连自己妻子贴身的婢女都敢逼杀,何况别人?
我听说梁相门下有一术士,擅制药,尤擅制毒,梁相对付那些不好控制的手下时,时常辅佐用药。即便他能踩着三哥的心思送谢怀宁来,只怕以他疑心,手段也不干净。”
晏凤珣笔尖微顿,朱砂滴露,在干净的纸面上留下一个近似血迹的圆点。
“我知道。”
眼睫半合,乌压压的一片遮盖住了他素来冷硬到有些不近人情的眼瞳。
他搁下笔:“早些时候,我已使人暗自将解药送与他了。”
解药?梁相手中暗持毒药数种,他们又不能一一辨认,哪有提前来的解药?
莫非——
晏行舟一愣,惊异道:“你将手里剩下的‘百忧解’给了谢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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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百忧解”是杏林国手张慎的师父年轻时在外历练作游医时意外炼制出的秘药,以其药方之复杂,所用药材之珍奇而闻名四海。
而在这其中,又因年代久远,最重要的几种草药早已绝迹,渐渐的,这“百忧解”也逐渐淡出世人视线,只有仅剩的一瓶被大夏帝王藏在私库,轻易不得动用。
在街头巷尾的传说里,“百忧解”乃当世神药,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听着叫人忍不住心向神往。实际上这药当然没有这样的神效,可若只是用作寻常解毒,便是不能令人百毒不侵,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晏行舟见晏凤珣不作声,双手撑在书案上,盯着他道:“当年三哥在外领兵,前有南夷整军待发,后有继后和十一皇弟虎视眈眈,内忧外患皆未除,父皇担心你,私下给了你五颗‘百忧解’防身。
这么些年,你中过的暗算何曾计数?却也只在危难关头服用过两颗。前岁年关,我受命南下,临行前三哥又送予了我一颗。余下这两颗,称作是保命之物也不过分,你竟给了谢怀宁?
——三哥,我怎么不知你竟变成了如此好心的大善人?”
“若说善人,整个宫中谁能比得上你?”
晏凤珣静静地等着晏行舟将话说完,冷冷抬头看了他一眼,“百珍阁的那一件东海红珊瑚,告诉我,你为了拿下他花了多少心思多少银钱,现在它又在谁的手上?”
“小九,你失态了。”
晏行舟听见他说起这一件事,眼神微微闪烁了下。
“旁人看不懂你,但是小九,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你对谢怀宁是什么心思,是单纯的知己还是别的什么,你自己心中自有衡量。
你我皆知梁相手段阴狠,若今日我不给这一颗药,明日谢怀宁真的毒发,你待如何?与梁相拼命?还是将自己手里剩下的那半颗给出去?”
晏行舟语塞,想要辩解,但对上晏凤珣那双冷厉的眼,却又仿佛回到孩童时代一般,一时无措讷讷不敢言语。
晏凤珣搁下笔:“小九,你与其他皇子不同,你是最肖似母后的孩子。父皇是宠爱你,任你胡闹,但同样的,他也对你寄予厚望,绝不会允许你只做个闲散王爷,娶一个无权无势、平平无奇的男人做正王妃。”
晏行舟垂下了眼,漂亮的脸上失去寻常的笑意,唇瓣因为缺水显出几分干燥:“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
“你有心问,不如亲自过去看看。”晏凤珣看他,“过几日我启程去平安郡,京中上下还要由你亲自盯着一二。”
晏行舟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说着,又在一起批了会儿折子,直到将今日的政务处理完了,这才终于准备离开。
只是晏行舟起身的时候动作稍大了些,袖口扫到桌角放着些字画的木筒,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旁边守着的大太监“呀”了一声,连忙过来帮忙收捡。
晏行舟也捡了一副,拍了拍上面沾上的浮灰看着里面露出来的一角笑道:“这是哪位才子的画,竟能叫三哥收在宫里。快看看摔坏了没,若是先人所作,坏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大太监抱着其他几幅画笑着道:“九殿下不知,这些都是太子殿下闲暇时所做。也是奴才擅作主张,才放在这里碍了两位殿下的事。”
“哦?三哥的画?”晏行舟来了些兴趣,“自从三哥不再同我一起上学,我倒是好久没见过你的风采。”说着,不等晏凤珣阻止,兴致勃勃地将手里的卷轴拆了开来。
只见三尺长的宣纸上,水墨蜿蜒,勾勒出了一张热闹的市井面貌。低矮的砖瓦房鳞次栉比,沿街小贩呼喊卖货,三三两两的孩童聚在一起,看起来好不快活。
可再热闹的画面,在街道延伸的尽头那神女车辇仪仗队伍对比下,立刻便显得黯然失色。
浩浩荡荡的随行者们在全身画满彩绘图腾,衣角随风舞动,看起来美丽而又诡异。四面只缠着几道轻飘纱帐的车辇上,年轻的神女端坐其中。
她穿着充满宗教风情的单薄纱裙,额间金色的花钿和层层叠叠的手镯仿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眉眼低垂,并不看身旁虔诚跪伏着的民众,像是一位真正的神明降世,目下无尘,神情高高在上却又美丽得叫人心折。
晏行舟被这古怪的美丽所震撼,直到那画被晏凤珣冷着脸拿走,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挑眉惊讶道:“这是南夷不屈山供奉的那座神女像?——我怎么不知三哥竟也喜欢这个。”
晏凤珣皱眉道:“我何时说过喜欢?”
“不喜欢?”晏行舟眼神往他手中的画上飘,笑着揶揄:“那你这日理万机还要百忙之中空出时间给人家画画做什么?”
晏凤珣将那画重新一点一点卷子来,眉心隆起的皱褶却未退:“我只是在想,若真有神……”
他的脑子里闪过一双深灰色的眼,那眼微垂着,眼神却与他十九岁时的惊鸿一瞥恍然重叠。
他只是在想,若真有神,他日日享受人间供奉,又凭什么这样不染凡尘的睥睨众生?
他只是在想——
“有朝一日,若能将他从云端拉下来看看这世间泥潭,他的眼还能像这样,目空一切,无喜无悲么?”
*
晏老夫人被春柳搀扶着下马车后,没在约定的地点看见叶鸣铮。随行其他几个侍卫到处找了一圈没找见,她正要发怒,却遥遥地见山坡那头的野塘前,自家的好孙儿正坐在那瞎了只眼的白额大虫背上闭眼小憩。
叶勇不近不远地守在这一人一虎身边,听见那边动静,赶紧朝着晏老夫人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晏老夫人四处扫了一遍,敏锐地察觉出了些异样,抬了抬下巴,朝叶勇示意了下问道。
叶勇自然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之前的事情说了。待听见梁相被这畜生扑了却敢怒不敢言的狼狈样子,晏老夫人细眉一挑,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梁若泽啊梁若泽,没想到你竟也有今天。”
叶勇想着当时的场景,也还是觉得好笑:“只不过叫他吃了那么大的亏,恐怕日后梁相记恨。”
晏老夫人却不怕,她哼笑一声道:“不过是个丞相,背靠着荣国公府娶了个没什么地位的表小姐,就以为自己摇身一变真成皇亲国戚了?也不问问皇帝和太子答不答应。”
她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不用再提。
缓步走到叶鸣铮身边,离着约有三步路,原本假寐的眼睛倏然睁开了。晏老夫人便停了下来,视线扫过他手里握着的一个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叶鸣铮也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声音因为长年少言寡语而显得有些哑:“药。”
“药?什么药?”晏老夫人一愣,反应过来,“谢吏目开的药?”
叶鸣铮没说话,像是默认。可晏老夫人却更惊奇。他们相遇是偶然,这样的荒山野岭,谢怀宁能开出什么药?
晏老夫人看了一眼叶勇,却见叶勇也摇了摇头:“这是谢吏目单独塞给小主子的,临走时好像还嘱咐了句话,只是我离得远,什么都没听清。”
晏老夫人又将那盒子扫视了一遍。
春柳跟在晏老夫人身边,也顺势看了看,片刻,像是看出了点什么,轻轻“咦”了一声:“这盒子看起来……这不是京中彩玉轩的棋子糖吗?”
晏老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心中好奇更甚,可那边叶鸣铮将手里的盒子宝贝似的捂着,看也不给看一眼,周旋半天还是作罢。
她瞥了瞥叶鸣铮身下的老虎:“那这只虎呢?不是说要放生?”
叶鸣铮伸手在满脸懵懂的大黄头上揉了一把:“不,留着。”
又补充似的道:“他喜欢。”
晏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下手掌:“都说男大不中留,古人诚不欺我。铮儿是奶奶的命,可如今看起来,那小谢大夫倒成了铮儿的心头宝了。”
话虽如此,但看着叶鸣铮明显比以往充满了生气的样子,心底到底是高兴,笑着对叶勇道:“行了,留着就留着,叶府还能养不起这只瞎眼小畜生?去把他装了笼,打道回府吧。”
叶勇也跟着笑,应了一声,跟着其他几人一同赶着大黄进了笼。
叶鸣铮看着众人鸡飞狗跳的动作,用舌尖舔了舔嘴里还残留的一点棋子糖的余味。
他以前不嗜甜,但是尝过之后却觉得,这个味道也不算坏。
他想要再去拿一颗,但想到谢怀宁说一天只能一粒,吃完了便来找他,思索片刻,还是将这种渴望妥帖地忍耐了下来,随着晏老夫人上了马车。
而另一头。
谢怀宁坐在车内,只来得及对外说一句“回谢府”,便被五脏六腑翻涌的绞痛疼得登时昏迷了过去。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那痛楚微微消退些许,他才缓缓清醒过来。
活死人蛊是苗灵从万千蛊虫里提炼出来的,生性喜毒。本来在今日之前,这虫都快要压制不住了,今日梁相一粒穿肠药喂下去,倒是误打误撞反而暂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谢怀宁轻吐出一口浊气,忽地似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了个尾指大小的白瓷药瓶。
拔掉瓶口红绸药塞,一股浓郁的甘草香气便从瓶内溢了出来,只轻轻嗅了嗅,混沌的思绪便立刻恢复了清明。
鸦羽似的长睫微垂,遮盖住了眼中的思索之色。谢怀宁指尖摩挲着瓶口,无声地动了动唇:“百忧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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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晏凤珣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两日后,随行医官名单公布时,果然只谢怀宁一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消息一出,太医院底下议论纷纷,忍不住猜测这默默无名了好多年的小吏目怎么告假回了趟家,归京后就立即飞上枝头得了太子青眼。
但其他人不知便罢,太医令却是对谢怀宁究竟顶了谁的缺漏心知肚明。刘太医刚刚转醒,这会儿可还元气大伤在家用药吊着命,太子在此时选用一文不名的谢怀宁,想必与梁相脱不了干系。
到底是在御前伺候了这么多年,心思敏锐不似常人,出行前一日,他特意给谢怀宁批了半日假,让他安心回府收拾行囊。
谢怀宁对太医令突然变得格外和颜悦色的态度也不意外,顺势道了声谢交完换值的牌子,便径自出了太医院。
他的东西不多,除了医药箱外,也就只要再打包些贴身换洗的衣物。收拾完见天色已隐约泛黄,他思索片刻,换了身衣裳准备出府。
青竹还陷在又要被单独留在府上的忧愁中,抬头见谢怀宁要往外走,奇怪道:“主子是要出门?”
谢怀宁回答:“拿些东西。”
“什么东西?”青竹走过去,随口道,“都这个时辰了,您还是在家中歇着,我替您去拿吧。”
谢怀宁摇了摇头:“不方便。”
“跑一趟的工夫,这还能有什么不方便?”青竹疑惑道:“您是要去哪?”
谢怀宁侧过头审视了他一会儿,轻轻吐出三个字:“似云来。”
青竹听着谢怀宁的话,先是一愣,整整沉默了好几瞬,才终于反应过来:“您是说——”
“京中年前新开的那家青楼。”谢怀宁点头,验证了他的猜想,“所以不方便。”
似云来,原本叫做客似云来,是全京中占地最大的酒楼之一。可自合意楼开起来之后,那里生意蒸蒸日上,这边由于经营不善逐渐门可罗雀。
但就在半年多前,在酒楼快要倒闭之时,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个财大气粗的神秘新东家,竟是一口气将整个楼都盘了下来。
新东家嫌原来的店名俗气,大笔一挥去了一字写了个新牌匾,随即又召集工匠改头换面,将这店铺歇业了整整三个月。
等三个月后再开业,“客似云来”没了,取而代之的便是这仅仅小半年工夫就挖走了全京中最具艳名的几名名妓,一举成为整个京中最受才子贵人喜爱的青楼“似云来”。
可无论这店名字多雅、名气多大,到底可还是个青楼!
青竹看着自家主子从容得理所当然,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的一张脸:“您去青楼,这……这……多不合适啊。”
谢怀宁疑惑道:“哪里不合适?大夏似乎从未有禁止官员出入烟花场所的禁令。”
青竹语塞。这倒确实如此。
南夷信神,所以民风素来保守。可大夏不同南夷,的的确确开朝以来都无此禁令。是以不说那些王公贵族,光是太医院里,似云来的常客就不知多少。
但也不知是不是此前顾及他尚未及冠,年岁太小,平日同僚相处中好像存了什么默契似的,有关于寻花问柳的相关话题,他们竟是不约而同地全部避开了谢怀宁。
现如今他已经及冠,青竹也找不出什么正当理由阻止。
可是在他眼里,谢怀宁是救他于水火的恩人,是清风明月,神仙一样的主子,把这样的人和去青楼狎妓的嫖客联系到一起,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憋了半天,苦着脸嘟囔:“主子这模样,到了店里,还不知谁占谁便宜呢。”
谢怀宁为这措辞难言地瞥了他眼,却没打消离开的念头:“似云来虽是青楼,倒也不至于你想的那样龌龊。你不用跟着,在府里守门就好,我去去便回来。”
说着,也不再理会青竹满脸痛心的惨烈表情,推了门走了出去。
到了“似云来”天还未黑透,里面却已莺歌燕舞,管弦丝竹声不绝于耳。谢怀宁被迎客的姑娘热情地送进后院,又走了片刻,隔离了外面的嬉笑喧闹后,他停在了一间厢房前。
伸手在门上两短一长扣了几下,只听里面“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拉开,烛火明亮的房间里探出张睡意朦胧的脸。
那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他的面容年轻俊朗,但头上却顶着一头与他样貌并不匹配的银白头发。
好似整日都困得睁不开的眼懒散地看了他会儿,认出他来:“阿宁?”
谢怀宁站在门口,乖巧喊他:“小舅舅。”
“你倒是来的及时。”被称作小舅舅的苗乌打了个呵欠,侧身将路让出了个缝冲他说道:“进来吧。”
谢怀宁跟着他,无视了地上阴暗处缓慢爬行的生物,缓步走了进去。
比起外面打造的富丽堂皇,苗乌住的房间倒更肖似他在寨子里的那件屋子,简单得几乎称得上简陋,除了孤零零的一张用来休息的床,四面空空连个待客的桌椅都寻不见。
谢怀宁早就习惯了,自己找了个地方静静站住:“小舅舅,我来拿药。”
“等着。”
苗乌背对着他走到床边,伸手摸索一阵,从床下暗格摸出一只药瓶,转头扔给谢怀宁。
谢怀宁将里面装着的东西倒出来看了眼,只见里面装着的几粒药丸约指尖大小,通体血红透亮,散发出的浓重酸苦味一从鼻腔钻进去后,立刻顺着四肢百骸扩散,瞬间叫人提神醒脑。
苗乌支着脑袋困顿地道:“前几天你送来的珊瑚我已经磨成粉放进药里去了,只是留下来的那本残籍错漏太多,方子我调整了好几次。今早做出的一炉子成品,刚刚才用傀儡试完药,就剩下这几颗了,还不知具体成效。”
“死马当作活马医,都到这一步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谢怀宁笑笑,将药瓶收了起来。
“也是,最坏也不过是把你变成傀儡,到时候还能多陪我几年。”苗乌点点头,摸着悄无声息地缠上他手臂的碧绿长蛇,又打了个呵欠,“听来这里的几个客人说,你要陪着太子去平安郡?”
谢怀宁已经习惯了苗乌跳脱的思维,并不觉得冒犯,回答道:“明日一早便走。”
“唔,难怪你今日想到来我这里。”苗乌闭上眼睛,挥挥手赶人,“行了,东西拿到就快走吧,若是苗岚知道你到我这青楼里,又要气我将你带坏了。”
谢怀宁看着苗乌,心想,苗岚才不会因为我来这里生气。但是她要是看见你一直躲在大夏京中,还开了个远近闻名的青楼,那可就不一定了。
“小舅舅,前些时候我回南苗寨,阿岚让我若是能见到你就给你带句话。只是最近几日事情缠身,忘了第一时间传信告诉你。”
苗乌闻言悠悠睁开了一只眼睛。
谢怀宁一字一句复述:“她说,若是你要跑,就跑的远远的,祈祷这一辈子都不要叫她找见你。只要让她抓到了,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知道什么叫肠穿肚烂的滋味——小舅舅,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苗乌“刷”地一下将两只眼睛都睁开了,惊坐起来:“你没跟她说我在这里吧?”
谢怀宁摇了摇头:“没有。”
苗乌躺了回去。
谢怀宁:“可我刚刚才发现,就在你屋子的外面,好像盘旋了几只阿岚的追踪蝶……许是跟在我身后飞来的。”
苗乌又诈尸一般坐了起来。
谢怀宁朝着他乖巧地笑了笑:“逃命吧,小舅舅。这似云来应是开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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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出发的那日是个明媚的艳阳天。
被沈大人严防死守关在府里好几日的沈戎得知谢怀宁的行程,终于是坐不住,想方设法串通了自己的娘亲赵夫人,趁着沈大人上朝,找了机会赶紧从府里溜了出来。
谢怀宁出门的时候,沈戎驾着马车匆匆赶到,见他出来,勒住缰绳听马长长嘶鸣一声,而后侧了脸冲他扬眉一笑,模样爽朗灿烂得都显得刺眼:“看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
青竹本是打算就近找个轿夫送谢怀宁进宫,这会儿看见沈戎,眼珠子转了转,心底知道大约是没自己的事儿了。
瞥一眼自己的主子,带着几分打趣地说:“宫里说要辰时集合出发,先前我还想着走得或许迟了,但现在一算,若是借着沈将军的方便,倒是还能有半柱香的时间宽裕。主子,您说这真是巧了不是?”
谢怀宁听出他暗中看戏的意思,淡淡瞥他一眼,青竹瞬间噤声,嬉笑着伸手在嘴上划了划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将肩上往下滑的医药箱往上提了提。
沈戎也跟着笑,他从马车上跳下来,走近两人,动作自然地替谢怀宁将行李拎着放到了车厢中。
“听说京中来了个戏班子,就在乌衣巷搭的台子。里面的青衣和老生唱的尤其出彩,几乎场场都满座。前几日耽搁了,原本还想着等你过两天休沐一同去看,没想到倒被太子先截了胡。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你跟太子殿下应该也没什么交集,怎么好端端叫了你去?”沈戎纳闷说到一半,又皱了眉头狐疑道,“——九殿下的馊主意?”
“若九殿下知道你在背后编排他,又要寻你麻烦。”谢怀宁无奈道,“何况这次确实与他无关。”
从青竹手上把药箱接来也放到车上,他说:“是梁相的主意。”
沈戎站在他身侧看他动作,闻言奇怪道:“梁相?梁相还能做到太子的主?”
“若是平常自然不能。”谢怀宁和他一前一后坐到马车里去,青竹乖觉跟上,接了缰绳架起马车来。
与沈戎相对而坐,谢怀宁说道:“你应该听说了刘太医几日前落水,风邪入体发了场高烧,昨日才刚能下床。”
“那是太子原定下的人。”
沈戎:“你是说……”
谢怀宁点头:“太子和九殿下怀疑是梁相所为。”
沈戎闻言,若有所思:“所以你便与太子和九殿下一同给梁相做了个局,想叫他主动开口让你陪同太子出行?”
谢怀宁“嗯”了一声,简单解释:“死去的平安郡太守是从他手里买的官,他应是怕太子此去会查出什么不利于他的证据,若队伍里没有他的人,梁相如何也不会安心的。”
“但以梁相性子,他又怎么能完全相信你?”沈戎看着谢怀宁淡然的表情,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拧着眉头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谢怀宁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开:“不过是些用惯了的伎俩。我知晓他手段,早已做了防范,不必担心。”
沈戎被谢怀宁提醒,轻咳一声掩饰了下自己微微泛起热意的脸,不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
稍稍偏过视线缓了缓略有些加快的心跳,依旧替他不平道:“可不管怎么说,这对你来说就是件麻烦的赔钱买卖。梁相在朝中的人那么多,太子好端端为什么非要将你拉下水?九殿下也不知为你说说话。”
谢怀宁却不能理解沈戎的不满:“九殿下为何要为我说话?”
沈戎皱眉道:“九殿下不是与你交好?”
“哪有这样的事。”谢怀宁失笑:“你也知道,殿下只是性格恣意洒脱,与谁都能称兄道弟聊上几句,是以比起其他皇子更显得平易近人罢了。我与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交情。”
沈戎闻言,下意识想要否认。
虽然在众皇子里面,晏行舟的确交友广泛,无甚天家子嗣的架子,但是他到底是皇子龙孙,天家的傲慢是掩盖在热情的皮囊下,刻在流淌的血液之中的。
这样一个人,能叫他记挂在心中为之过生辰的,于他而言怎么可能只是泛泛之交?
可这些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不知怎么的,沈戎却又不想说给谢怀宁听了。
好在谢怀宁也没有在意他的欲言又止,只是继续说:“平安郡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太子亲临,事情应是很快便了了,只当是出去换个环境透透气罢。至于沈将军说的戏班子,”
他垂眼整理了一下袖口,随意道,“将军在外行军打仗这么久,还能知晓京中新兴的玩乐之地?”
“就算我人不在京中,还不许我回来向人打听么?”沈戎笑道,“是我娘曾陪其他夫人去看过几次,提到便赞不绝口。她是戏痴,能得她如此赞赏的,必然不是寻常之辈。”
谢怀宁道:“那你可曾问过,你娘亲究竟是陪哪家的夫人一同去听的戏?”
“这我倒未曾细问。”沈戎本还在笑,但接触到谢怀宁倏然抬起的眼眸,心中一动,察觉到些不对,“怎么?”
谢怀宁与他对视片刻,错开视线缓声提醒道:“沈家如今崭露头角,已不再像以往能在夹缝之中独善其身。
虽然沈大人和将军问心无愧,忠心可鉴日月,但夫人出生书香之家,性格直率单纯,因为从未见过朝堂龌龊只怕更容易遭人利用。”
沈戎皱紧眉头,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思索了会儿:“我明白,待回府后,我会与娘亲好好问问此事。”
响鼓无需重锤,点到为止便罢了。
谢怀宁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眼,目光尽头,东宫叫人备好的轿子已经在宫门前候着了。他同沈戎告别,带着行李下了马车,转而随着宫人的指引坐上了轿辇。
沈戎坐在车厢里看着谢怀宁的背影,直到人彻底瞧不见了,这才将车帘轻轻放下,对着青竹沉声道:“走吧,送我回沈府。”
*
平安郡一行,除了谢怀宁,队伍里还另带了太子惯用的一名公公和五十精兵。一行人在东宫汇合,计划分成车、马、人三路并行,同时出发。
谢怀宁住在宫外来的最迟,去的时候其余人俱已到了,侍卫长站在太子身后正低声同他汇报着什么。
听到这边动静,晏凤珣抬手阻了他的话,微微侧身,朝着大门的方向看了过来。
谢怀宁感觉到了来自那道目光的重量,却不明白他眼中的审视源自何处,只能拱手行礼:“太子殿下。”
晏凤珣却也未多说什么,颔首道:“走罢。”
谢怀宁落在晏凤珣斜后方约三步的位置,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他的背影。
墨黑的料子上四爪金龙盘旋于上,张牙舞爪地正朝他彰显着其主人身份的尊贵。谢怀宁瞧着金龙那高高在上的眼睛,恍然记起了四年前在前江,他们两人于万军之中的第一次交锋。
那时候晏凤珣也应是刚刚及冠的年纪,虽面容气质冷冽刚硬,但到底是少年人,又是前半生中鲜尝败绩的年轻储君,眉眼之间隐约还能窥见几分源自于身份地位所带来的傲慢自矜。
只是也不知是这些年他遭遇了什么,不过短短几载,那些曾经略显青涩,尚且还能被称作破绽的少年意气便在岁月的打磨中尽数去了。
他变得更加冷冽沉稳,深不可测,比起其他皇子来,也愈发肖似一个帝王。
谢怀宁又想起同为皇室嫡系的姬钺。
在他还在南夷做皇子的时候,姬钺总是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死,他一直以为唾手可得的储君之位是否真的做的安稳。
“在想什么?”晏凤珣问道。
谢怀宁回答:“在想,若梁相知道,自己机关算尽却反成了殿下的瓮中之鳖,恐怕更是要夙夜难眠了。”
“是么?”晏凤珣淡淡说,“我以为,谢吏目是还沉浸在昨日的温柔乡中,乐不思蜀。”
谢怀宁一怔,略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眼晏凤珣。从他的角度,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瞧见他下颌如刀刻一般的线条,和泛着冷白色调的小半张侧脸。
晏凤珣不是晏行舟,他这一句,便是随口而出的调侃玩笑也比寻常更显得咄咄逼人。
谢怀宁垂目,不卑不亢:“微臣记得,大夏对官员去秦楼楚馆,似乎并未有何禁制?便是殿下手下的刘太医,似乎也是‘似云来’的常客。”
晏凤珣身形未动,只将眼尾往他的方向压了压,余光落在了他身上:“所以谢吏目是将自己与刘太医作比?”
谢怀宁回答:“微臣医术低微,自然远比不得刘太医。”
晏凤珣站在前头,听着他的话似是笑了声,冷声低语道:“如九皇弟所言,吏目虽年岁不大,倒真是生了副伶牙俐齿。”
说罢,将视线收了回来,抬步上了马车。公公汪寅和驾车的侍卫紧随其后。
谢怀宁停在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迎着光微微眯眼看着他的身影。
直到目送着晏凤珣上了车,见对方并未示意自己跟上,心底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带着行李欣然往后边备着的马匹处走。
可刚刚走了几步,还没越过车厢,却见车帘自里面撩起,上方露出了汪公公那张圆润讨喜的脸:“吏目还愣着做什么,快上来,太子殿下等着您呢。”
谢怀宁眼神微动。
目光透过那撩开的间隙穿过汪寅落在里面端坐着,却淡淡垂眼朝自己这边看来的男人侧脸,心下直觉这一去大约又是场鸿门宴。
只是骑虎难下,只能道了声“是”,缓步上了马车。
虽说这马车规格看上去不大,但到底是太子出行,车内里的装饰与他平常用的那些简直天差地别。谢怀宁踩在柔软昂贵的兔绒地毯上,仿佛行车的颠簸都立即去了半数。
但若是可能,他倒是宁愿同侍卫们一起骑马。
汪寅从谢怀宁手中将行李接过放在马车车凳之下,便告退出去同侍卫长一同驾车去了。
偌大的空间里登时只剩了谢怀宁和晏凤珣二人。
风将车帘微微吹开,阳光透过车窗洒落进一个边角,落在晏凤珣上半张脸上,将他微微眯起的眼眸染成淡淡的金。
“出行之前,小九曾找过我。他责备我将你拖入这浑水。”
晏凤珣冷冷开口,他的声音听不出丁点起伏情绪,可谢怀宁却也知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他也没想到晏行舟真的能为自己去找太子争辩,早先反驳沈戎的话这会儿倒显得微妙。可当下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疑惑,斟酌着回道:“九殿下心善。”
“可他平日却不见如此心善。”
他看着谢怀宁,伸手为两人分别斟了杯茶,声音纵然平静却也因为那冷硬的面容而叫人觉得压迫。
“据我所知,你十七岁上自江南进京,投入梁相门下,这些年梁相待你不薄。”将其中一杯顺着木桌推到谢怀宁面前,下压的眸子审视着他,“谢怀宁,好端端你背叛梁相投奔小九又是为的什么?名,利,还是——”
“若我说是怀宁飘零半生,识人不清,直到见了太子与九殿下,才知谁是明主,继而倒戈……殿下也是不信。”
谢怀宁捧着茶盏思索片刻,回望他如子夜般漆黑,却似乎从不曾存在半点迷茫与柔情的眼瞳,疑惑道:“所以殿下心中想听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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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其实谢怀宁会去梁相门下做他食客,纯粹也只是个意外。
南苗寨位于大夏和南夷交界处,藏在隐连山的深山之中。大约是地理位置的缘故,寨子里从来只有春季和夏季。
在一个过分炎热的午后,在苗岚再一次做了一桌子百虫宴后,谢怀宁痛定思痛,终于决定离开寨子,去号称物质丰饶、民风开放的大夏看看,顺便找一找苗乌给他列的那一堆据说能压制他体内活死人蛊的天材地宝,好让他再苟延残喘续命个几年。
苗乌在江南置办了产业,他就在江南的宅子里悠闲自在地呆了几个月。等看腻了南方山水,又沿途一路北上,不知不觉竟就入了京。
他从前是一国皇子,后来是江南商贾家的小少爷,花钱虽不铺张却也未曾被谁克扣过。可到了京中,由于整天自由散漫、不事生产,从江南带的银票在京中呆了不过半月,便全数花完了。
看着空空的钱包,谢怀宁自我反省了半日,正想着该从哪找一份暂时糊口的生计,却正巧遇上相爷府招募食客,机缘巧合,也就这么留了下来。
普天之下,若说珍奇药材最齐全之处,除了宫中御药房外,也不做他想。
若不是梁若泽疑心太重、手伸得太长,凭着梁相举荐他进太医院这一点,他倒也不至于这么快倒戈。
但是他不该意图用苗乌为他留在江南打点的眷属威胁他卖命。
晏凤珣微微后仰,端坐着垂眼向下俯视他。
对于谢怀宁此人,他虽未召见,但已从晏行舟口中听过多次。他那个从小就爱出宫游历广交天下能人异士的弟弟,这是头一次对一个人有如此多的夸赞和埋怨,有如此多的欢喜与愁绪。
他从他的描述里,听见春花、听见落月,继而渐渐窥见了一段不见天日的少年心绪,令他偶尔也不自禁地开始对谢怀宁产生了些许探究和好奇。
而如今,这本应该只存在于晏行舟口中的少年心绪凝在实处,竟成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停在此端,坐在他的眼前,让素来不曾插手晏行舟行事的他忍不住从兄长的角度去审判对方究竟何德何能。
除了相貌优越了些,不过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而已。还是个油嘴滑舌,会夜宿烟花柳巷的庸俗之辈,实在没什么可在意的。
晏凤珣想着,却没有将视线收回来,反而将打量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他的眉眼之上。
只不过,这双眼睛……
“我记得吏目是江南人?”
谢怀宁:“是。”
晏凤珣:“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谢怀宁:“微臣自幼父母双亡,随舅舅他们一同生活。家族人丁不旺,也没剩什么人了。”
“是么。”
这些晏凤珣早已了解过,此时再问也不过确认,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隔着茶雾凝目看他道:“听说江南与南夷相距不远,商队出海常与南夷边境互通有无。”
“你既出生于商贾之家,不知吏目可曾去过南夷?”
谢怀宁指尖在茶杯边缘的花纹上轻轻摩挲,听闻此话,微微摇头,泰然自若笑着回答:“不曾。”
*
京中距离平安郡辖地的虎头山约有三日车程,一行人不曾懈怠,轻骑和马车第一日便已走了近半。
到了黄昏时分,眼看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些距离,赶不上城门关闭,晏凤珣便也不再赶路,吩咐侍卫长就近寻了农户租住歇脚,除骑兵外,其他步行后至的侍卫则飞鸽传信就近扎营。
谢怀宁被安排在了离晏凤珣稍远的卧房。
这倒正合他意,简单用过晚饭,除了值夜的侍卫守在太子门前,其余人便四散回到各自暂住的农家休整。
谢怀宁行军打仗时,是连山谷河滩都直接睡过的,自然不至于认床,但是这会儿不知怎么竟有些睡不着。
他披着衣靠坐起身,推开窗往天上望。
漆黑的夜色里,繁星璀璨月色皎洁,清冷的光线水一般的流淌下来,落在院子里,为满院的杜鹃花更添几分朦胧的娇艳。
南苗寨里也总是漫天遍野地开着这花,虽不值钱,苗岚倒是喜欢得很,小小一间屋,床前窗边放着的都是它,粉的白的扎在一起,乱糟糟却又有些花团锦簇的可爱。
他从寨子过完生辰启程回京前,苗岚曾与他谈话。
自从四年前他被设计意外身亡后,传闻姬赫南就因悲伤过度而开始无心朝政,继而大败归降于大夏,如今已是民怨沸腾。大皇子姬钺临危受命,年后着手摄政,恐怕老南夷王不日便要正式立储,或许禅位也不过就是近些年的事情了。
谢怀宁支着下巴赏花:只不过这些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以姬南赫的性格,就算是他死了,能为他这个便宜儿子伤心三日已是难得,至于无心朝政?——还不如说是皇后和姬钺拿捏了他什么短处,强行勒令他退位来的可信。
可苗岚说的也有道理,现在风平浪静,一切归源于姬钺相信他已经死了,或是有朝一日发现他还活着,只怕麻烦还在后面。
他叹了口气,视线一转,移到了斜前方,除自己之外在方圆几里内唯一亮着灯光的屋子。
白日里晏凤珣对他的问话,经他否认后便也没了下文。虽然那应该只是太子心血来潮的随口一提,但是不知怎么,谢怀宁却觉得隐约有些不对劲。
在前江之战里,他一直带着面具示人,便是最后一战他偷袭晏凤珣军帐,也绝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还是说,在更久之前,他们曾在哪里见过?
谢怀宁拧着眉头想着:但是且不说他为姬爻时鲜少以真容在宫外露面,再说如今年岁渐长,他的容貌也与少年时大为不同,非亲近之人再难辨认。
况且单论二人敌对立场,若他真认出了他,又怎么会像今日这样心平气和,不动声色。
思索片刻,没能想到二人可能产生交集之处,关窗吹了灯,索性不再多想,合衣躺下便歇息了。
而另一间房里,原本正坐在桌前读信的晏凤珣,看着对面那一盏灯火忽地暗下,微微掀了眼皮透过窗户朝那处看了一眼。
在一旁侍候的汪寅察觉到他的分心,低声问道:“时候不早,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殿下可要休息了?”
晏凤珣未作声,视线落在那灯火未明处:“白日里谢怀宁所言,你认为有几分可信?”
汪寅并不觉得谢怀宁有什么值得说谎的,只是晏凤珣这样问,想必自有他的思量:“太子是觉得谢吏目有二心?可是他不是已背叛了梁相?”
晏凤珣将手中的信折了几折放到灯上点燃了,淡声道:“若他的二心不是向着梁相呢?”
汪寅怔怔,随即若有所悟瞪大了眼:“太子的意思是……九殿下?”
晏凤珣皱眉,冷冷瞥她一眼。汪寅知道自己失言,立刻跪地告罪。
晏凤珣没有叫他起身:“你在宫中呆了这么久,若是还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舌头便不必留了。”
汪寅脸色微白,想起此前被继后授意在圣上面前挑拨太子与九殿下兄弟情谊的惠嫔下场,更加不敢作声,直等到晏凤珣的脚步声远了,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膝盖跪在粗糙的地面上,被初春的寒意浸透,有一种刺骨的钝痛,可这些都尚且能忍耐。汪寅不敢懈怠,直挺挺地受着罚,脑子里却又开始回想白天两人的对话。
如果太子不是说九殿下,还能说是什么?
他心中百转千回,渐渐浮现出两个字来:南夷?
谢怀宁睡得不算好,失眠直至深夜,睡后做了许多混乱的梦,只是清晨的阳光一落下来,那些片段便似雪般消融,梦的什么全忘了,只余下来些许精神上未能休整的疲惫。
他用井水洗漱完,觉得恢复了些,出门刚准备与其他人汇合,却见从厨房里端了食物出来的汪寅脸色憔悴,看上去身影隐约滞凝,脚步似有些不稳。
“吏目。”汪寅见了他,神色倒是如常,对着他和气地笑道,“我才准备去唤你。早膳已经备好了,殿下传你一同去用呢。”
谢怀宁的视线从他的双膝前掠过,却也未多说什么,点了个头,随着她一起去了。
出门在外,到也没那么多讲究。一行人草草用了饭,不到辰时,便收拾行囊继续上路。
先行的车马队伍到达白阳县已是未时过半。
平安郡郡丞和白阳县县令、县丞早就带着衙役等候多时,见晏凤珣的车辇到了,连忙快步上前去迎。
晏凤珣伸手撩开车帘,视线掠过一众人中头发花白,脸上紧张得微微发僵的男人,喊了一声:“赵郡丞。”
赵文中没想到太子还记得他,身子微微颤了颤,忙领着其余几人行礼道:“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晏凤珣垂眸下望:“年前在宫中,皇后还曾与我夸赞过郡丞上贡的这一批烟火美得无与伦比,不想才过一月,平安郡内竟就发生如此惨案。”
赵文中头埋得更低:“微臣有罪。”
“能叫平安郡内流寇成患,以致无法无天竟敢截杀朝廷命官,你不仅有罪,还着实无能。”晏凤珣冷声道,“陈太守尸身何在?”
“回太子话,陈太守与其家眷的尸身目前俱已放在白阳县义庄,不等殿下前来,未敢私自下葬。”
赵文中被骂的满身冷汗,只能勉强回话:“太子为我平安郡一事夙兴夜寐、舟车劳顿,臣等实在惶恐,今日时候已晚,微臣和白阳县县令在城中安排了下榻处,还请殿下赏脸移步,与诸位大人稍作休整后,臣等再来负荆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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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这一顿晚膳赵文中也是费了心思,但是毕竟此行为重案而来,众人都没什么用饭的心思,草草吃过,白阳县县令王阳便受命领着晏凤珣一行和赵文中直奔城东义庄。
白阳县紧挨着山区,初春昼夜温差尤其大。白日的时候阳光普照还能觉出几分春意,晚间夜风一吹登时只觉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王阳一路上都心思不定,好不容易走到庄子门前,他忍着心中的瘆意擦了把额头上浮起的虚汗,强笑道:“太子殿下、各位大人有所不知,这义庄素来为我县流浪者停尸所用,长年累月阴气太重,这会儿夜深,只怕有所冲撞。殿下和各位大人不如明日晌午……”
“什么阴气不阴气。这是我大夏太子,自有龙气护体,便是有什么牛鬼蛇神哪也不足为惧。”赵文中却不明白他在犹豫墨迹些什么,瞪了他一眼低声叱道:“去去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使了力气将人搡到一旁,随即又换了张讪笑的面孔,推了门恭敬地对晏凤珣和谢怀宁等人道:“殿下,谢太医,这边请。”
谢怀宁站在晏凤珣身边,原本正听着赵文中说话,却忽地又掀了眼皮朝王阳看了一眼。对方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接触到他的视线,目光微微闪躲,赶紧低下了头。
虽然义庄比起其他地方气温已经偏低,但毕竟停尸多日,屋子里到处充斥着肉类变质腐烂的味道,刺鼻得令人作呕。
赵文中皱着眉头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意图将气味扇开,一边咳一边道:“太子殿下,这第一具棺材里放的便是太守大人。”
晏凤珣敛目看那棺材,随即朝左右示意,随行的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将棺材盖启开,合力将里面的人抬了出来。
那是一具死状极为凄惨的男尸,身上有大大小小刀伤近十处,深得地方几可见骨。
大约是因为死后没有被及时发现,又遗弃在山林,他的身上还残留这许多被野兽啃噬的痕迹,连带着脸上的皮肉都被毁去了大半,几乎看不出人形。
谢怀宁从前在南苗寨,见惯了苗岚手里那些千奇百怪的傀儡,这会儿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戴上手套,又取出事先备好的浸满了姜蒜和醋的布条捂住口鼻,绕过众人上前对陈守易的尸体进行尸检。
赵文中见状,也不敢露怯,跟着上前两步,忍着难闻的尸臭对晏凤珣汇报道:“太守尸体被发现次日,我们已令白阳县的仵作验过,太守全身共有大小刀伤八处,致命伤两处,头部有钝器击打的痕迹,推测应是晕厥后失血过多而亡。”
晏凤珣却没作声,只是微微眯着眼看着谢怀宁动作。
见他有条不紊地查看着手下尸体的每一处伤,约莫半柱香过去,微微皱了下眉,又停下来将其余的棺木全数打开细看了片刻后,才将验尸的工具逐一收了起来,朝着这边轻轻摇了下头。
晏凤珣收到信号,抬了抬手,那两名侍卫便又立刻上前,将陈守易的尸体又给装进了棺材。
赵文中:“这是……”
谢怀宁取了布条将手套脱下,对着他道:“郡丞大人,出去说罢。”
赵文中虽不太信鬼神,但心底自然也不愿在这尸体堆里多呆,闻言赶紧应了个“是”,忙不迭又带着几人往外走。
一直走到义庄大门之外,谢怀宁才停下步子。
义庄外面种了棵槐树,看着树桩应该已经颇有些年头了,墨绿的树冠像是一团浓云,在夜色中随风“簌簌”响动。
谢怀宁回头看了眼闷不吭声地掉到队伍最末的王阳,忽地开口问道:“王县令先前席间曾说,这虎头山上匪患严重,陈太守事件后即刻组织衙役上山,只是初步摸排就发现了六七处土匪寨子?”
王阳被点了名,先是怔愣,直到被旁边县丞伸手推了推,才缓过神小跑两步上前道:“是是。虎头山占地约有几十平方公里,地势险峻,一直以易守难攻出了名。
大人们也知道,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北边来了不少逃荒的人。可京中守备森严,大部分难民被护城兵马阻绝后就又集中流落到了白阳县,后来人数多了实在管控不住,那些人便就集合起来,上山做了土匪。”
谢怀宁:“匪患如此严重,王县令未曾想过办法?”
王阳犹豫地看了看赵文中,又看了看晏凤珣:“这……”
赵文中恼火急道:“这谢太医问你话,你看我们做什么?说话!”
王阳愁眉苦脸道:“是是。回谢太医话,这不是我们官府不想管,实在是兵力不足。白阳县总人口只有这一些,凭这县上十几个衙役,便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是有心无力,还是无心也无力,”晏凤珣望着王阳哀声辩驳,忽地淡淡开口:“我看王县令是没有说实话。”
王阳脸色微变,“扑通”一声跪下来,颤声道:“下官不敢!”
赵文中见状,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道:“太子殿下恕罪,平安郡内遭此匪患,的确是微臣几人的失职。
但前些日子微臣已下令集结了周围几县的兵力,现下又有殿下带来的京中精锐垂范,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次行动势必一举拿下虎头山,将所有流寇势力一网打尽!”
晏凤珣垂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直将两人看的汗透后背才冷声开口:“自京中随行的余下四十步行兵不出三日便会抵达白阳县外。明日全城张贴告示,三日内,愿主动归降的寨子,若无命案在身者,全员缴械不杀,服徭役五年;若有人命官司者,主动自首服徭役二十年,祸不及家人;自愿带队上山剿匪,且有重大戴罪立功表现者,罪行既往不咎,优先纳入地方正规军,赐军籍。
另,若有检举杀害陈太守贼人的义士,一经查实,由天家再赏白银百两,房屋一座,良田十亩。”
“然,从宽处理只三日。”
“三日后,所有负隅顽抗不降者,”他平视着前方,低声一字一句道,“——杀无赦。”
赵文中和王阳被他语气中的寒意所震慑,不敢抬头,只能喏喏应道:“臣等明白。”
晏凤珣言罢,也不再看他们,携着谢怀宁等人分别坐车离去了。
回到赵文中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庄园已近午夜,汪寅伺候晏凤珣洗漱完毕,正待退下,却听自家主子坐在灯烛边忽地开口:“既然是有话要说,杵在门外想做什么?”
汪寅一愣,转过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往外看了眼,一抬头,正对上谢怀宁那双漂亮的深灰色眼瞳。
他眼珠子一转,瞬间明白过来太子殿下到这会儿还未曾休息,恐怕也是知道谢怀宁要来,是以存心候着他。
扬唇笑着让出进门的空隙,汪寅对着他道:“更深露重,吏目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赶紧进来避避风。”
谢怀宁见被发现了倒也不扭捏,笑着说了声“多谢”,抬步便进了屋。
虽然县里的庄园比不得京中高门大户,但是到底也被精心收拾过,屋里的地龙暖融融的烧着,瞬间驱散了外面呼啸冷风带来的寒意。
谢怀宁走到晏凤珣面前行了个礼,道:“殿下,关于陈守易一事,我有一事未明,思来想去不得其解,还请殿下为我解惑。”
晏凤珣早就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微微掀了眼皮看他:“说。”
“朝堂皆知,您与梁相私下并不和睦。梁相知道,因为他这些年行事张扬,您早已看他不惯,想方设法也要抓他的把柄。况且平安郡地位特殊,便是只为这些硝石矿,他想着殿下也绝不会想叫他的人顺利坐上这太守之位。是以陈守易一死,纵然是山贼所为,可梁相心中有亏,还是立刻就怀疑到了您身上。”
“是。”
“那殿下认为,除了梁相之外,“谢怀宁直视着他缓声道,“那陈守易自己是否也知道,太子并不想叫他平平安安地活到上任?”
“谢吏目的意思是?”
“陈太守幼年时曾得过天花,虽得神医医治及时,面上看着与常人无异,但到底是疫病恶疾,至今躯干上仍残留了数片难以消除的麻点。”
谢怀宁道:“然而方才验尸,臣却未曾在那具难辨人型的尸身上检验出什么天花坑印。为了避免意外,在那之后臣又查看了其他的棺材,但一共十七具尸体,并未有任何一人身上有此特征。”
晏凤珣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声道:“你是说……陈守易没死?”
谢怀宁颔首:“或者说,至少未死在这些人之中。”
“不知陈太守是惧怕太子亦或是出行前的确听说过虎头山山匪恶名,臣猜测,太守应是在途中为了规避发生意外,早就暗自与自家家仆换了行装。若是万幸,或许此刻那陈太守只是被抓回了土匪寨子,还未有性命之忧。”
只不过若陈守易现下的确还活着,那么很多事情就又多了变数。
晏凤珣若有所思,凝目审视着他:“可陈守易天花一事,年代久远,恐怕梁相都不十分清楚,吏目又是从何而知。”
“陈守易平素无其他爱好,只两样,一爱权势,二好美人。至于他的这些阴私……”
谢怀宁说到此处,抬眼回望晏凤珣,倏尔一笑。
他白皙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剥离了素来的冷漠,皮囊里本来就藏着的那丝清艳便浮现了出来。
深灰色的眼眸因含着笑意而显得潋滟,他不疾不徐开口,连夹枪带棒隐约透着锋芒的声音也显得清冽动听。
“臣不是说过,大夏对官员狎妓似乎从未有过禁令么?”谢怀宁唇角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自然是出发前夜,花了银钱从‘似云来’那位伺候过陈大人的花魁娘子身上打听来的。”
晏凤珣目光微动,心中自然明白这是谢怀宁对于他前日所言的回击。
他皱了皱眉头,本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对面那双被烛火映照得异常漂亮惑人的眼,他的心跳轻轻漏跳了半拍,竟是突然有刹那的失语。
只是那一刻的感觉实在太过于细微,叫人还未察觉便消散了去,他倏然收回视线,缓了片刻后才淡声开口:“这么说来,吏目为此行禅精竭虑,之前倒是错怪你了。”
手指轻轻在桌面上点了点,思索着说道:“无论如何,若是陈守易真的还活着,那就尽快将他找回来,免得梁相知道,夜长梦多。”
谢怀宁自然也明白。
虽然梁若泽一开始也是对陈守易给予了厚望,但是毕竟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于此,平安郡已经成了个烫手山芋,比起一个可能会落到晏凤珣手里的活人人证,还是能彻底闭嘴的死人更能叫他宽心一些。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谢怀宁便也不再久留。
对着晏凤珣应了声“是”,欠身行礼正待告退,可就在他起身瞬间,一阵尖锐而又迅猛的剧痛自心脏处蓦地炸开,疼得他眼前一黑,竟是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
糟了,是他先前服用的苗乌给他的那瓶药……
电光石火之间,谢怀宁只来得及听见耳边汪寅尖锐的那一声“谢吏目”,和木椅在地面急促摩擦的一阵“兹拉”声,紧接着,他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似乎是被猛地拉扯着撞进了某人的怀中。
这个怀抱不像苗岚那样柔软温暖,也不像苗乌那样充满着酸苦的草药气息,它好像有些过于宽厚坚硬了,但那衣料浸染的淡淡冷梅香萦绕在鼻息间却叫人莫名安心。
谢怀宁再来不及思考更多,在如浪潮般席卷的痛楚里他死死咬着牙,和着唇齿间浅淡的血腥气,蜷缩着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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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意外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汪寅还来不及动作,就见自家太子爷竟是忽地出手将陷入昏迷的谢怀宁揽进了怀里。
“太子殿下。”
汪寅快步走过来,看着谢怀宁失去意识后还不断因为疼痛而微微战栗的身影,惊讶道:“谢吏目这是……”
晏凤珣没有作声,只低垂着眼看着怀中人苍白的面容。
先前言语之间还神采奕奕的一张脸,这会儿却气若游丝,血色全无。长长的睫羽垂落,将那双冷然之外偶尔也能窥得几分狡黠的眼瞳遮住了,叫旁人只能看见他紧紧蹙起的眉心,和因为忍痛而被咬得快要出血的嘴唇。
他知道谢怀宁并不健硕,可只有抱在怀里,才能感受到他究竟有多单薄,厚厚的外衫下藏着的腰身纤细得仿佛他两只手就能掐着环绕过来。
晏凤珣皱着眉头,对汪寅道:“去请大夫。”
“是,是。”汪寅赶紧应了声,原本想要伸手从晏凤珣怀中将谢怀宁接过来,只是还没来得及伸手,却见自家太子竟是径自转身,将他横抱着放回了卧房的床榻之上。
他在原地微微一愣。要知道,以晏凤珣的身份,自他成人,各方势力想要送到他身旁的男人、女人犹如过江之鲫,可这么多年,汪寅也从未见他对什么人假以辞色,更不要说是与谁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这也太不像是自家主子的行事作风。
别说摔在面前,当年皇帝见太子久不立妃,曾一时兴起,顺了皇后的意指了武侯家的嫡小姐进宫给太子相看。
那娇小姐在宫中住了半月却总也见不到太子的面,后来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蛊惑,为博怜惜竟敢卡着晏凤珣下朝回宫的时机,在他的面前演了场失足落水的戏码。
戏是演的,可那足能将人溺弊的池水可是真的。即便如此,自家太子除了命他唤宫中巡逻的侍卫施救外,也不曾再有过半点其他动作。怎么这次……
难道是因为九殿下?
虽说太子心中并不满意,但眼前这漂亮的小医官好歹是九殿下放在心里头爱慕的人,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也不好与九殿下交代。
他按捺着心头的疑惑强行自我解释了一番,只是到底觉得不对劲,暗暗又看了晏凤珣的背影两眼,却终究没敢说些什么,轻手轻脚推开门,转身快步离开了。
谢怀宁这一次昏睡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等身上疼痛消缓,意识回笼,首先听见的便是汪寅那略显尖利的特殊嗓音气急败坏道:“查不出缘由是什么意思?好好一个人突然昏迷,你这郎中居然半点办法也没有?”
站在另一侧被诘问的老者显然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曾遇到这样的阵仗,对着这个从京中而来,自己远远招惹不起的贵人,冷汗是起了一层又一层,好半会才颤颤巍巍道:“应、应该是老朽学艺不精,但这小公子脉象看来并无什么异样,病症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汪寅拧眉,正要再说话,却听床榻上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公公别怪罪他们了,是我自己身上的老毛病,张御医瞧过都没查出缘由,何况他们。”
谢怀宁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视线扫过那大半夜被抓来的老大夫,咳了几声,道,“我已经无大碍了,让这大夫回去吧。”
汪寅见谢怀宁终于醒了,吐出了口浊气,脸上神色霎时也松快了许多。
他赶紧倒了杯水递给谢怀宁,关切道:“什么老毛病,竟是这样吓人。先前吏目躺在床上,中间的时候连呼吸都几乎断了,若不是听着脉搏还正常,我都以为吏目是突发恶疾挺不过来了。”
谢怀宁也没想到这次的反应会如此严重,但当着汪寅的面也不好说出真相,只能接过水抿了口,笑笑随意敷衍了两句。
好在汪寅虽是心中疑惑,但也并没有想着细问,见他这次醒来后面色果真不再像先前那样难看,舒了口气道:“无论如何,吏目没事便好。
先前太子一直在此处守着,刚刚才去了隔壁厢房与钱侍卫长商讨剿匪之事。他临走时吩咐,若是吏目醒了不必急着起身,就在此歇息休养罢。”
谢怀宁闻言心中微动,忽地想起昏迷前所感受到的那个怀抱。
他先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那倒的确是晏凤珣。没想到他看起来那样冷硬到不近人情的一个人,对着下属竟还有几分恻隐之心。
虽然他现在体内的蛊虫已重新陷入沉睡,但也需要再独自调息片刻,他思索了会儿,也没拒绝,点点头应下道:“那就请汪公公替我谢过殿下。”
*
第二日大早,天还未亮,谢怀宁便洗漱完出了屋。走到中庭的时候正巧遇见了晏凤珣,他似是一夜未睡,外衣穿得还是昨夜那件太子蟒袍,浅色的眼底带了些淡淡倦意。
虽然知道他这应是为谈论公事,和自己鸠占鹊巢并没有什么关联,但谢怀宁看着他,却罕见的感到了些心虚。他停下步子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
晏凤珣垂眼看他,视线扫过他的眉眼落在他恢复红润的唇间,轻轻停留片刻,又像是避嫌一般挪开了:“谢吏目是有先天不足之症?”
谢怀宁知道昨夜自己的反常必然得有所出处,听得晏凤珣主动给了借口,也乐得顺杆而下,含糊道:“家中曾寻了许多郎中,皆不见效,虽然偶尔病情反复,但是除发作时痛苦了些,之后身体也没查出什么别的并发症,索性便随他去了。”
晏凤珣皱了眉,又看向了他道:“所以你才会弃商从医?”
谢怀宁觉得这也没法承认,只能笑笑糊弄。
但晏凤珣显然是已经先入为主,他收回视线,与谢怀宁错身而过,只是离开前步子却微微停顿了半拍:“既然入了太医院,近水楼台,便好好叫其他御医给你瞧瞧。病痛若有难处,自己去御药房寻药,用过之后记在东宫账上便是。”
谢怀宁闻言微微一怔,再抬头,却只见那绣了金龙的衣角翩然擦过,人已走远,只留下了淡淡的冷梅香气残留在空气之中。
*
天刚微亮,县衙里头王阳就已派衙役拓写了几十份告示,贴在了整个白阳县的街头巷尾闹市处,一时间天家派人下来剿匪的消息传得是沸沸扬扬。
虽说虎头山里有许多灾民集成的土匪窝,但实际上经过几年发酵,也不乏有良民眼红劫匪这行当来钱快捷方便,铤而走险自愿上山的,安逸日子过久了,这会儿听说上面真要动真格剿匪,心下都是又惊又怕。
贴完告示,晏凤珣又命王阳圈出县城内那些山匪留下的亲眷住处,着令手下侍卫与衙役分头去这些户上盯梢,恩威并施,仅仅第一日,便有十余个山匪自愿下山认罪,攒动的人头聚集在衙门外看县令升堂,几乎要将县衙的门槛都给踏破。
赵文中到县衙后面向晏凤珣汇报进展,说罢却没听见回复。
偷眼见他过分俊美却又格外冷硬的面容,犹豫着开口提醒道:“太子殿下,这些认罪的山匪虽未杀过人,但这么些年越货截道的事也未少做。若真这么放了,只怕您和我离开之后,他们想着曾经吃过的甜头,不多久便又会故态复萌,重新上山,那今日我们做的这些岂不是徒劳?”
晏凤珣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目光落在赵文中身上:“赵大人有何高见?”
赵文中哽了哽:“这……微臣……”
放自然不能全放,可抓也不是那么好抓的。白阳县是个小县,总人口也不过五六千,牢房总共又能有多少?
再去掉关押了其他的重犯、要犯的牢房,剩下的装不装得下全部的山匪不说,就算是能勉强塞下,可每天需要供应的牢饭加起来可都是笔不小的开支,一两日便罢了,长此以往肯定行不通。
晏凤珣又看了眼身侧的谢怀宁:“谢吏目的意思呢?”
谢怀宁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扫了他一眼,低头恭恭敬敬道:“下官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愿说?”
晏凤珣抿了口茶,凝望着他淡声道,“世人谓:医者仁心。白阳县乃至平安郡郡内民众一直为匪患所苦,治人病不如治人心,若吏目为独善其身而有意藏拙,致使百姓继续受苦,那这罪过可比庸医以医术害人还要大得多了。”
这一顶为虎作伥的大帽子被晏凤珣嘴皮子上下一碰,硬生生砸在谢怀宁的头顶,叫他听在耳里,失语在心中。
抬头与晏凤珣视线相对了片刻,看着那人望着自己时那双深邃却又莫名笃定的眼瞳,他胸口莫名一悸,下意识半垂了眼将两人的视线重新错开。
看样子,虽然昨天夜里因为他蛊毒发作,晏凤珣不知怎么暂时没有同他计较,但他到底不是什么宽胸大量好相与的人物,那句关于青楼的回击还是叫这位殿下暗自记在了心里。
只是如果晏凤珣真是这么个恩怨分明却又睚眦必报的性子,那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当年前江之战时,那个潜进他军帐中偷袭刺伤他的刺客是他,恐怕到时候他命休矣。
谢怀宁天马行空地在心底琢磨了一瞬,又不由得为自己过于超前的忧患意识感到好笑。
迅速地整理了下脑中的思绪,他回答道:“匪盗并非正经营生,从来都为伦理舆论不容。若不是实在困苦,日子过的艰难,想必大半落草为寇的百姓也不至于此。想要除匪患,就必须要从源头下手。”
赵文中没察觉到那两人之间的来往交锋,听着这话似懂非懂,只能抬头看着两人苦着脸说到:“可他们没有银钱,又非我们的过错,能够发些米粮救济已经是极限,总不能叫衙门给他们发钱吧?”
但一旁晏凤珣闻言却是瞬间明白了谢怀宁的意思,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压了些,低声自语道:“所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殿下所言正是。”谢怀宁看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在赵文中身上,“据我所知,平安郡除烟花闻名之外,布匹织造手艺也不输于人。京中布坊里售卖的除江南织物外,余下三成布料多半来自郡中。
若是赵大人此后能调动一批能工巧匠来此为所有未造杀业的山匪传授织布技艺,下令规定学成者方可免除牢狱之刑,学大成者可由官府牵头划拨地皮,安排至周围各县帮其开设相关坊间店面,如此一来,百姓富强,流寇可去十之八九。”
赵文中闻言,默默在心中盘算几遍,觉得这个方法的确可行,神色一亮,不由得上前了半步接着追问道:“那剩下一二又该如何?”
谢怀宁与他对视,深灰色的眸子在晦暗的光线下,全然看不出之前那份娓娓道来的慈悲,反倒是因为过于干净剔透而显出几分不自知的冷酷。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自然是斩草除根,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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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龙虎寨。
点着油灯的昏暗寨子里,一群男人正嬉笑着推推搡搡聚在一起看人斗鸡。
被围在正中正在互相啄咬的,是两只毛色鲜亮、膘肥体壮的大公鸡,眼看着其中一只被啄得满身鲜血,几欲落败,外头却忽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个头稍小些的汉子,挤开了众人想把手上的东西朝里面的人送过去:“三当家,你的信!”
“去去去,什么信!滚边儿去!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吗?”被称作三当家的刀疤脸眼见着自己的常胜将军要输,正着急上火,看见有人往眼前凑,更是恼怒万分,一巴掌将人搡开骂道,“狗杂种别寻老子晦气!”
那小个子被推得倒地一滚,却也不敢恼,拍拍屁股又赶紧就地爬了起来:“三当家,您、您还是看看吧,这是‘那边’二当家来的信!”
三当家斗鸡正在关键时刻,此时已是杀红了眼,半点听不见他的话,反倒是一直在旁边观战大当家闻言神色一变,收了看戏的表情几大步跨过来,劈手将那信抢到了手中。
撕掉封口一目十行地扫了眼里面的内容,还没等看完,他的脸色就瞬间变得黑沉。
伸手一把将刀疤脸从人群中拖出,还没等那头反应,巴掌就拍到他的后脑勺上,怒喝道:“看你干的好事!”
三当家被这一记铁掌打的是头晕眼花,好半天才缓过神,捂着脑袋又惊又怒地问:“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个子见着这情况,赶紧将大堂其余的人连拖带拽地赶了出去,等关了门,偌大个房间瞬间只剩了他们三人。
大当家把信拍在他的胸前:“还问我什么意思?你看你这畜生闯了多大的祸!”
刀疤脸皱着眉头把信展开来,囫囵扫了遍,不耐烦地道:“什么太子……匪……太守什么的,大哥,我不怎么识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大当家被他的态度气的头疼,指了指小个子:“念给他听!”
小个子“诶”了一声,把信接过来,扫了一遍简要道:“是二当家在衙门使人送来的信,说是因为陈太守被杀的那件事儿,太子带了好多精兵过来,连带着附近几个县的衙役,一共组了约有百余人的队伍,三日后便要开始剿匪。”
刀疤脸闻言,脸上的吊儿郎当收敛了些,视线在面前的两人身上切换了几次,有些茫然地看着大当家:“这……哥,这……剿匪?怎么就,怎么就要剿匪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大当家拍桌怒骂,“我平时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不要仗着寨子里有县令的那点关系,就处处行事张扬不知道天高地厚,遇到商队,劫财便算了,千万别好端端害人性命……你又是怎么做的?关了几日一下山,直接就杀了新上任的陈太守。这下好了,把太子都招惹来了,我看你是想叫整个寨子的兄弟都给你陪葬!”
刀疤脸也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腿都有些发软,他挪到大当家身边瘫倒坐下,颤声道:“可、可老子也没想到随便宰只肥羊,居然宰的能是个大官啊,那线报可还是王二哥给的!他还是白阳县县令呢,可也没听说来的是咱们太守。
况且这姓陈的没穿官服,开始的时候哥儿几个只当他开玩笑,等我再从他身上找到上任官文,其他的人都死的透透的了。
要老子提前知道,就是给一百个胆,老子也不会动他的车队啊!”
“现在放这些屁又有什么用,当初怎么不见你做事前多长点心!”大当家阴沉着脸,两人相顾沉默了会儿,知道这会儿再纠结于此已经没什么意义,咬牙问道,“之前你从陈太守车子底下抓的那个仆役,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呢,活着呢,当初我要杀,不是你拦着说不给动么。”刀疤脸抓了抓脸上的疤,“好吃好喝关在柴房里面,白天看还好好喘着气,就是瞅上去不大精神——哥,你要干什么?”
大当家眉头紧锁,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王县令在信里还说了,太子口令,只要有重大戴罪立功表现的人,可以归降不杀。如果我们将杀了太守的凶手交给太子,或许也能算作立功。”
刀疤脸愕然,随即怒道:“哥,你这要自己活命把老子交出去?”
“要不是你娘当年对我们家上下有大恩,我倒真想!”大当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蠢死你算了。”
“那?”
大当家破釜沉舟:“先去把人带来,再将犯事的那群弟兄也都顺上。我带着你们一齐下山自首去。”
*
到了第二天傍晚,从虎头山自首归降的山匪数量猛地上涨到近半百,总计归还金银珠宝两箱有余,虽自首的多是些插手不了核心事务的小喽啰,但从人数上来说,也算是获得了超出预期的初步胜利。
谢怀宁用一箱子上交来的赃物作为资金,联合白阳县所有稍有名气的医馆大夫共同开设义诊,并以晏凤珣的名义,令随行侍卫在医馆四周支起摊位施粥布善,一时间周围几县身患疑难恶疾者皆驾车马蜂拥而至,几大医馆人潮攒动,来来往往病患、难民络绎不绝。
第三天,陆陆续续连一些手握命案的山匪也扛不住压力下了山。
为了谋取告示中所谓的“重大戴罪立功表现”和额外的良田赏银,三日下来,不乏有人主动出面指认杀害陈太守的案犯,晏凤珣见了其中几人,但经过问话,却发现这些线索无一属实。
正在事态胶着之际,却见赵文中提溜着官服一路小跑进来,喘着气道:“殿、殿下,犯人……犯人找到了,这次应该是、是真的!”
晏凤珣这几次听了太多的假消息,此时只微微皱了皱眉头问:“人在何处?”
赵文中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道:“已经按着吩咐,叫王县令带着衙役将人全部押进了后堂,正等着殿下回来亲自审讯。”
说着,又犹豫地往晏凤珣身旁看了眼道,“不过现在衙门人手紧缺,可能还得劳烦汪公公去将义诊的谢太医请回来一趟。”
汪寅问:“怎么,是哪位大人身体不适?”
“倒不是我们。”赵文中回答道,“是那个犯人,送过来的时候浑身高热,看着情况似乎是不大好。”
汪寅有些讶异看了赵文中一眼,又看了看晏凤珣,得了他的允许后也不再耽搁,转身便往医馆的方向去。
谢怀宁参与义诊的医馆离县衙不远,拐过两个路口,绕过外面排着的长队便就到了。
小小的医馆里面几人忙得脚不沾地,汪寅好不容易将谢怀宁从人群中接出来,简明扼要地将情况说了一遍。
看着谢怀宁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也有些好奇地试探道:“吏目觉得,这次送来的这个犯人有几分把握是真的?”
谢怀宁没有立刻回话,他只是利落地将手上的药箱收拾清楚,随着他一起往县衙走。
直到那县衙的牌匾近在眼前,他抬头望着那金灿灿的牌子,才轻轻笑了笑低声说:“这就要看,殿下希望的是什么了。”
两人进去的时候,屋子中心跪了六个神情瑟缩的彪形大汉,他们双手被紧紧捆在身后,好几人嘴里还塞着布条,明明凶神恶煞的样貌,看上去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而在这些羔羊群中,瘫在前面那只早就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羸弱而又脑满肠肥的男人,便就因为格格不入而越发显得刺眼。
他收回视线走上前,喊道:“殿下。”
晏凤珣视线在谢怀宁身上掠过,却没有立刻理睬他,目光依旧定在为首的那个络腮胡身上,冷声道:“你是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陈家的家仆吃里扒外,想要独吞陈家的私产,所以才联合你们一起杀了陈大人?”
络腮胡在龙虎寨做大当家这么多年,自认也是见过场面的人,但是被晏凤珣这么看着,却还是觉得心头发虚。
可到底是他自己出的主意,这会儿只能咬牙应道:“是。我们当时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富户,想着干了这笔多赚一点,能替寨子里的弟兄们添置些御寒的衣裳,就随口答应下来了……谁知道有眼不识泰山,劫得居然是太守大人。
但不知者不罪,我们不求太子殿下饶恕,刑法无论轻重我们都甘愿受着,只求殿下能高抬贵手留我们几个一条贱命,我兄弟几人发誓此后就在白阳县里好好服役改过,绝不再做坏事!”
晏凤珣微微颔首,又将视线落到旁边的刀疤脸身上:“这位是三当家吧?听说当初是三当家领着人亲自劫的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刀疤脸早在寨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剿匪的消息吓破了胆,这会儿到了县衙里头,见了门口守着的穿着一身银甲铁盔的精兵强将,更是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完整:“老子、我……我……我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求太子殿下法外开恩,饶我们一命吧!”
晏凤珣起身,走到了被推出来的那个“家贼”跟前。
大约是有段时间没过上什么像样的日子了,又发着高烧陷入晕厥,原本饱满肥腻的脸此刻显得麻木憔悴。他虽穿了一身不合身的粗麻布衣,但是光凭着这一身痴肥的肉,也能知道这应该不会出自哪个穷苦人家。
谢怀宁明白他的意思,跟着走到男人身边,矮身蹲下解开他前襟的盘扣。视线扫过对方胸口,只见上面本该光滑的皮肤上竟赫然布满了一片暗褐色的痘疤。
他将男人的衣襟又掩回去,回头看着晏凤珣:“殿下。”
晏凤珣自然也是看见了那一片痕迹,他微微眯了下眼,低声道:“带他去房间。”
谢怀宁点头,招来两个守着的侍卫,将人直接扛到了隔壁,他带着医药箱紧随其后。
晏凤珣站在原地看着谢怀宁的背影,许久,将随身的佩剑解了扔给随行的侍卫长:“问问他们还知道些什么。若再有隐瞒,不必移交王县令,交于你直接就地处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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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因着伤口感染加上惊吓过度,陈守易这高烧足足烧了半天,到了傍晚人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脱水得厉害,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焦干的热意。他渴的很,虚弱地喊了几声却没听到有人回应。
房间拉了帘子四处黑漆漆的,半点声音也听不见,叫他瞪着眼睛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喘着粗气重新瘫倒在床上,回想自己的前半生。本来他在京中继承祖产开了个钱庄,日子过得多么恣意快活,结果放着好好的员外郎不做,却偏偏鬼迷心窍花钱买什么官。
这下三十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不说,自己竟还成了个客死他乡的病死鬼。
陈守易想着自己躺在尸堆的场景,又思及这些日子在龙湖寨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哽咽哭嚎着道:“我悔啊,真悔啊……早知今日,我买什么官?买什么官!我儿我女都没了,这就是死了都没脸去见我那早去秀娘啊!”
“既然知道愧对你妻子,就好好活着赎罪。毕竟你的这条命,可是陈家满门上下十七条命给换来的。”
谢怀宁本来也不愿意打扰他伤心,但是他的哭声实在太凄厉,他在隔壁听着,担心哭的狠了一口气喘不上来又得昏过去,只能提了灯进来提醒:“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如陈大人这般幸运,能在土匪窝里呆了这么久还能留条命活着出来的。”
陈守易本来以为自己真是死了,才敢如此放肆,这一下突然见了亮光,知道自己或许得了救,满脸泪意突然僵住,瞠目结舌的,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的滑稽。
“你、你……”陈守易强撑着软绵绵的四肢坐起来,“你是什么人?”他说着,忽地又想起自己似乎是被那群山贼带到了县衙府,试探着道,“你是白阳县的官差?你们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来救我了?”
“白阳县?白阳县的县令都沦落为山上匪寇的暗地下的二当家了,陈大人还想着叫他们救你?”
谢怀宁轻轻一笑,他点了桌上的灯,随手扔了块牌子给了陈守易:“半月前,太守大人的死讯误传回京,今上派了太子下来彻查。梁相担心这一切都是太子所为,此次下来是想暗中毁尸灭迹,所以特派我随太子一同进来,若有什么万一,好来做个掩护。”
陈守易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手上的牌子,反复跟记忆中对比,直到确定是梁相的东西,狐疑的视线在面前那个过分年轻漂亮的男人身上打量了半天,犹豫道:“那你是?”
“太医院谢怀宁。”
“原来是谢太医!”陈守易虽不认识他,但是见他神态落落大方,又是京中太医,推测自己的伤病约莫也是他出手救治,心中的疑虑散去,瞬间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这里是……”
“白阳县县衙。”谢怀宁安抚他道,“放心,太子此刻不在县衙中,外面的人我也全部打点好,你我今日对话不会再叫其他人听见。”
陈守易把令牌还给谢怀宁,闻言,忍不住伸手想要握着他的袖子哭道,“谢太医千万要请梁相为我做主!”
谢怀宁视线掠过对方伸来的手,不动声色撤了半步错开与他的距离,倒了杯茶与他,微微笑着:“梁相自然是心中记挂着大人,不然也不会特意派我来走这一遭。”
陈守易正是喉咙干渴的时候,擦了一把眼泪接过杯子,几口将茶水牛饮干净了,捧着空茶盏应声:“是、是。”
“不过陈大人应该知道,即便天高皇帝远,可还是得分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太子与梁相素来不合,这次他下来,便是想要寻相爷的错处。你方才说的什么‘买官’……”
陈守易忙解释道:“刚才我只是梦中胡话,作不得真,谢太医千万不要误会。”
“我误会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心人会不会断章取义。”谢怀宁说,“我在随行途中听到太子曾与他手下的公公说过,你手上还留着相爷给你的信?”
陈守易目光闪烁了下,欲言又止:“这……”
“看样子是真的有?”谢怀宁眉头皱起,脸色倏然沉下来:“看样子陈大人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对相爷的心也不见得真诚。”
面前的年轻人虽然面相看着没什么攻击性,可真冷下脸时,却又莫名叫人生出几分忌惮。
陈守易一惊,赶紧道:“谢太医,我之所以留着相爷的信件,那绝不是有什么二心,不过是为了……为了时刻警醒自己,不能辜负相爷对我的嘱托。我对相爷绝对是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啊。”
谢怀宁望着他道:“当真?”
“千真万确!”
谢怀宁道:“虽说如此,可只要知道有这份信在,相爷在京中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更何况明天一早太子殿下就要召见你,大人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陈守易已经被谢怀宁刚柔并济的话术所迷惑,这会儿高热尚未痊愈,脑子昏昏沉沉,更是分辨不出什么对错,只能愣愣顺着他的话道:“谢太医的意思是?”
谢怀宁提点:“这封信绝不能落在太子手里。”
陈守易晕晕乎乎地点头,好半晌,反应过来,哭丧着脸道:“可谢太医,不是我不愿意销毁那信,实在是现在就连我也不知道那信到底在哪里。”
他说:“当初临行前,为了避免意外,我把信放在了妾室装珠宝用的木匣夹层中,一直好好放在马车的凳子下收着。可那天遭袭之后,车队里所有的东西尽叫那群山贼抢去,我人也被打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那信早就不在我手中了。”
谢怀宁看着陈守易老泪纵横的脸,心中揣测他的话中真假。
如果是真,既然当初晏凤珣和梁若泽的手下在惨案现场掘地三尺都未能找出什么,东西看样子还真是依旧在那群土匪手中。
谢怀宁走出屋,朝两侧值守的侍卫轻轻颔首,抬步便晏凤珣的住处走过去。
已近酉时,天色将暗,晏凤珣的房间已经亮起了灯。谢怀宁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与侍卫长谈论明日带兵上山剿灭余匪的具体事宜,见他来了,止了话头问道:“陈守易醒了?”
“刚刚清醒,已经全部如实交代了。”
谢怀宁应道:“据陈守易所言,他手中的确是有与梁相来往的信件,只是出事那天未来得及销毁,随着家中的财物一起被带到了寨子里。”
晏凤珣朝侍卫长摆了下手,那边点点头退到了身一旁,他起身走到谢怀宁面前:“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十之八九。”谢怀宁道,“早些时候衙役给他喂的药里被臣多加了一味幻草,分量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至于迷惑神智,但对于本就虚弱的病人倒有颇有几分陈情自白的功效。”
幻草俗名百日癫,用其制成的药剂连续服用百日可叫人失去神志。
晏凤珣上下扫视一眼谢怀宁,不得其解:“你从哪里找来的禁药?”
谢怀宁倒没想隐瞒,理所当然地道:“在城东义庄时,臣看见庄外的墙角里正巧长了几株,便就顺手摘了一些。”
晏凤珣回忆起几日前,谢怀宁的确是在几人准备回庄园的路上掉队了片刻,也不知是该敬佩他未雨绸缪还是警惕他的思路缜密:“那时候你就想到了今日?”
谢怀宁顿了顿,抬眸看着他的表情里掺了点一瞬即逝的狡黠:“不,只是医者本能,有备无患。”
晏凤珣被他那难得见到的活泼神情晃了下眼,随即眉睫半垂收回视线,下意识冷硬回道:“旁门左道。”
谢怀宁眨了下眼,似乎意识到越界,瞬间将先前的神色收敛了,低头应声:“臣知罪。”
晏凤珣本意并不是想斥责,只是不知怎么话一出口就变了意味。抬眼看着对方突然又端起来的恭敬面容,他皱了皱眉,心底不知怎么反而生出了一丝不快。
转身走回到桌旁坐下,他沉默了须臾又开口道:“不过若是正道行不通,偶尔另辟蹊径亦有奇效。谢吏目想法跳脱,手段不拘一格,遇到困境时也不失为一种新的破局之法。”
这听起来倒像是宽慰他了。
谢怀宁略有些惊讶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只是对方侧身对着他,昏黄的灯光将人分割成半明半暗,叫他这个角度一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无论是从前在南夷时听得的传闻,还是在九皇子晏行舟的口中,这位大夏太子在他的印象里都是个冷硬而又自负傲慢的形象,谢怀宁一直以为这应当是个肉身腐烂了也能屹立不倒的硬骨头,没想到竟也还会服软么?
谢怀宁觉得新奇,又看了他半晌才回到正题:“今日龙虎寨的人敢将陈守易当做案犯送来,应该是并不清楚他的底细。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晏凤珣往身后瞥了眼,一直守在不远处的侍卫长立刻上前抱拳说道:“回太子殿下,六名案犯半个时辰前俱已招供,县令王阳也已被单独关押。
除大当家未参与当日劫车杀人一事外,其余五人中,三当家孙虎为主谋,剩下四人皆为共犯。目前六人皆在重刑犯牢房中,等着押送至京中秋后问斩。”
“去牢房。”晏凤珣起身,侧头看着谢怀宁,“谢吏目也一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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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关押重刑犯的牢房不同于普通的地牢,它处在幽道的最里侧,不像外面囚犯扎堆的热闹,空荡荡的沉寂中充满着潮湿的血腥气,恐怖的刑具填充在目光所及的四周,看着便叫人胆寒。
虽然上山做土匪之后,大家伙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活,但是毕竟那时候他们为刀俎,对方为鱼肉。再加上后来龙虎寨越做越大,又攀上了王县令这层关系,其他几个寨子寻常不敢招惹他们,龙虎寨便隐隐有了山中大王的意思,何曾再受过今天这样的皮肉之苦。
太子带着的侍卫多出身于北镇抚司,审讯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六个人高马大、铁骨铮铮的硬汉子进去,不消一个时辰,便哭着嚎着将祖宗八代都给交代了干净。
晏凤珣和谢怀宁去的时候,其余人都已经半死不活,只有大当家孙龙尚且还有几分站着的力气。
他被带到隔壁的审讯室,一抬头,看见晏凤珣等人,心里猜测自己是活不了了,梗着脖子便怒道:“太子若要杀我,便给我个痛快,该招的我们都招了,这样磨磨蹭蹭的又是想干什么?”
“孙龙,平安郡白阳县人。曾隶属东北军边境小队,军中官任伍长。”
晏凤珣却并不被他外强中干的样子威吓,他走到他面前,平视着他:“三年前,你在边防值守时,手下士兵因民众□□与他们发生冲突,争吵时错手杀死了一老翁。
时年东北军内部实行连坐制,为避免连带的责罚,你便连夜带着士兵们逃回了白阳县,又后因土地收成不好,实在难找活路,就集合了兄弟孙虎和其他难民一同上山,成立了龙虎寨。对吗,孙大当家?”
孙龙听他提及当年,低着头,咬牙不语。
晏凤珣看着他继续道:“我知道自从龙虎寨成立以来,除大凶大恶之徒,你未曾杀过一人,也竭力约束手下不乱作恶,只可惜,财令智昏,这些年在三当家孙虎的带领下,你的约束开始越来越乏力,以致于叫他们犯下了这样的滔天大祸。
但是孙大当家,你到底也曾在军中作为一名军人保家卫国,难道能甘心作为一个恶名昭彰的土匪头子死在刽子手下,就这么遗臭万年?”
孙龙没有想到短短一个多时辰他们就将自己的老底翻得干干净净,心底又羞又恼,粗声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想给你和你的那群手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谢怀宁上前,递了一个绣了并蒂莲的荷包到了孙龙眼前,淡淡道:“今日义诊,堂里来了个穿着海棠夹袄群的妇人,说是最近胸闷恶心,食欲不振,仔细一瞧,竟是喜脉。”
“她说她住在四角巷中,名唤彤娘……天可怜见,大当家也不想叫自己的孩子一出生便打上罪犯之子烙印,受颠沛流离之苦吧?”
孙龙浑身巨震,眼睛瞪着那个熟悉的荷包,几乎语不成调:“你、你是说——”
“明日一早,剿匪的先锋小队就要上山,下达的口令是所有匪寇杀无赦。”谢怀宁笑了笑,对他轻声道:“但虎头山是风水宝地,殿下与我都觉得杀孽太过难免会坏了此处气运。”
“大当家义气,拿龙虎寨上下几十口人都当做自己手足。那这些现下正准备负隅顽抗的手足是否还能有一线生机,就全看孙当家的本事如何了。”
*
虎头山山脉绵延几十里,地势复杂,若非当地熟悉地形者,贸然进攻极易迷失其中。
原本咬牙不降的几百名山匪本想联合起来借着地形优势拖延一阵,谁知晏凤珣竟不按常理出牌,连夜将各寨中归降的山匪集合成了一支侦查小队,领着他们的精兵和衙役以包夹之势从山脚往上全面围攻。
而在这其中,原本的龙虎寨大当家孙龙更是表现神勇,靠着对地形的熟稔,带着手下几人,两天便端掉了一个寨子,随后更是一路直上闯进龙虎寨中,以雷霆手段劝服几乎全寨上下缴械归降,气的其他寨子里逃窜出来的山匪躲在屋子里破口大骂,只恨不能生吃了他。
晏凤珣和谢怀宁一行在孙龙的带领下亲自去了趟龙虎寨。
以往热闹的寨子这会儿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和门前凌乱的脚印能证明之前曾有人居住的痕迹。
孙龙从将两人带到空置的地窖中,指了指靠墙放着的几个木箱道:“殿下,这些就是当初我们从陈大人手中抢来的东西,一共三箱半,除了小虎散出去的几百两银票,剩下分毫没敢动用。”
谢怀宁走过去,将几个箱子粗略地查看了下,根据陈守易之前说过的消息,扫开上面那些珠串财宝,又翻了片刻,从一堆玉石摆件下面找到了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
木盒约莫巴掌大小,里面摆了两只华丽的金步摇。谢怀宁将金步摇取出来,指腹细细地沿着木盒内壁摸索着拨弄着,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后,隔层松开,里面的夹层里果然露出了一封信来。
谢怀宁将信递了过去:“殿下。”
晏凤珣接到手中,垂眼一目十行,看罢笑了声冷道:“三十万两换一个太守位,梁相便是扒了那身官服,转头做个生意人那也定是业界翘楚。”
孙龙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晏凤珣和谢怀宁的动作,心中也知道这两个贵人来这一趟恐怕除了调查陈太守之死外,更重要的是为了这封信。
他心中警觉,不敢再听下去,连忙告退走到门外随侍卫一起清理寨中其他财物。
一场本该血腥的剿匪行动经此一役,只持续了不足七日,便以山贼的全面溃败而大获全胜。
晏凤珣命侍卫长将缴获而来的赃款赃物全数交与白阳县县丞,由县里负责核实后退还给受害的苦主,又将王阳抄家得的几箱子钱交给赵文中用于救济平安郡内其他受灾城县灾民,如此这般,陈太守受害一案才真正算是告一段落。
谢怀宁回京后,先是随着晏凤珣一同进宫面了圣。皇帝将前因后果全部细问一遍,听见虎头山惨案竟是由于县内的县令勾结地方土匪,指使他们劫财行凶,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人立时关押至天牢,择日问斩。
问罢了话放他出宫,结果没成想刚出宫门又被梁相半道截去,威逼利诱盘问了半天,再等回府已是深夜。
青竹提前得到的消息,已经在门前等得快要睡着,好不容易见到人,赶紧揉了眼睛起身去迎。
“主子!”
谢怀宁微微颔首,对他道:“进去说。”
青竹应了一声,替他将行李和医药箱接了,跟在后面絮叨:“您这一去又是半个月,连个信儿也不传回来。我在外面听说虎头山那群匪寇杀人如麻悍勇的很,吓得我几晚上都没睡好觉,生怕您在那土匪窝里遇到什么意外。”
谢怀宁进屋脱了外衫,纳闷地看他一眼:“那你担惊受怕的怎么反倒看起来还胖了。”
“主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以前逃难的时候饿怕了,养成了心里一有事就爱吃东西的坏毛病,”青竹挠头傻笑:“我这是吃的越胖,才越是能证明对您的心真呐。”
谢怀宁被他活宝的样子弄得失笑,打了盆水洗了洗手,问道:“这半月京中可发生了什么事?”
“还真有几件。”青竹听到这话便来了精神,“第一件就是那‘似云来’。主子您临行之前不是还去过一次?幸好去的早!就在那之后没两天,似云来里面莫名其妙竟起了场火。
火势从后院烧起来的,烟气将半面墙都熏黑了。虽然因着疏散得当,好像没伤着什么人,但是毕竟吓人。”
青竹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着:“而且那把火说起来也是邪门,那么大的一栋楼,却只烧光了后院东家的那间屋子。原本大家都猜测是同行捣乱,可后来却也没见似云来报官,事情不声不响地就没了下文。
——不过听说梁相那天就在似云来,点的花魁房间恰巧就在火源旁边儿。他避着火势跳窗逃出来的时候,屁股都还是光着的,叫人看了好大一阵笑话!”
谢怀宁听着,先是一愣,随即脑子里忍不住联想了下梁若泽面黑如铁、衣衫不整的画面,不由得也闷闷地笑了起来。
虽然一开始看到那只追踪蝶的时候,他就知道苗岚要是掌握到苗乌的行踪,下手绝不会手软,可这到底还是帝京,敢在这里放一把火,实在是泼辣得有些出人意料了。
“阿岚的脾气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青竹没听清:“什么?”
谢怀宁摇了摇头,岔开话题:“还有什么?”
青竹果然被糊弄过去,一面收拾着手里的东西一面说:“还有就是前儿个进京的那些南夷人了。”他咂舌道,“不是说南夷民风保守吗,我怎么看着打扮可不像。不说随行的南夷姑娘了,就连男人穿得也花里胡哨,活像只开屏的公孔雀。”
谢怀宁眼神微动,拿了块毛巾将手擦干,似是不经意地追问了一句道:“你听说他们来的是谁?”
青竹摇了摇头:“这我倒没打听。左右就是他们那边的什么皇子和大臣,反正阵仗看起来大得很。”
谢怀宁若有所思,正准备叫青竹给他打水洗漱,却见那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嘀咕道:“不过听说,那南夷人来京的使者里有一个哑巴,长得尤其英武不凡,在经过烟柳巷的时候,光他一人就吸引了好多姑娘出来看热闹。”
“你是说,”谢怀宁听到此处,原本从容的神情却突然微微起了些波澜。
他掀了眼皮看向青竹,眼底神色似有异动:“——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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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20章 第章
看叶谦离,弗罗兹眉头微微蹙。狼牙忽身YD,肯么简单,让安。,只狼牙YD闹什么暴、恐怖件,做没看见,毕竟,己只军区总参,治情跟没系。
身军区,弗罗兹狼牙直挺注,毕竟,狼牙支精锐雇佣军充满很威胁,注意。今,叶谦身YD,显什么情,信叶谦只游山玩。且,刚刚勾德代黑道哥狄让,显图谋。
狄让什么身份弗罗兹清楚,跟什刹派清楚系。什刹派勾结叶谦,知。,什刹派婆罗教互争斗,胜负。,婆罗教势€胜什刹派,什刹派利狼牙付婆罗教,情。治斗争弗罗兹没太兴趣,婆罗教什刹派狗狗嘴**错,YD组织竞争〾,片混乱,果败俱伤再。,管怎么,弗罗兹想涉足坛,只狼牙危害YD安,睁只眼闭只眼。
嘛,YD⿺势,婆罗教什刹派边军区,果叶谦闹话,手嘛。
车,叶谦驱车朝回驶。锋岚狄让坐座,默声。叶谦转头看眼,呵呵笑笑,€道:“想怎么报复苏尔吧?”
呵呵笑笑,锋岚€道:“确想教训顿,老吃么亏,算憋屈啊。,想老该需老爸弗罗兹吗?,暂先忍耐吧,什么候没价值,再狠狠教训儿。”
叶谦微微笑笑,€道:“,候算需弗罗兹,揍儿顿没什么,只做,呵呵,或许更结果。”
锋岚微微愣,随即嘿嘿笑笑,€道:“老阴险,想比深远。”
“尼玛啊,别阴险词?”叶谦€道,“叫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刚刚试探弗罗兹,看并婆罗教,且,似乎跟婆
罗教节,倒利利。”
“叶先,弗罗兹名铁血判官,茅坑石头又臭又硬,想€服帮忙付婆罗教,只怕很困难啊。”狄让€道。
微微笑笑,叶谦€道:“维持己象么,号称什么铁血判官,信真清寡欲,无欲无求。更何况,,算求话,只怕很难够独善身。,别信铁血判官公无私,却么认。即,真治没兴趣,想,没兴趣。管什么,总**,只**,破绽。”
狄让微微愣,€道:“很明白,叶先€深。”
叶谦微微笑笑,没€话。锋岚拍拍狄让肩膀,€道:“,只**,譬己吧,什么想?什么满足?只**,代弱。”
狄让沉思片刻,似懂非懂头。
**很,权利,财富,健康,情,,只**,弱。比修炼横练金钟罩功夫,哪怕周身刀枪入,身肯处软弱,让击致命。叶谦信弗罗兹真无欲,,即世佛教徒真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吧?更何况普通呢?
没久,车狄让庄园停。走车,径直朝屋走。叶谦转头看狄让眼,微微笑笑,€道:“狄让,让看件东西,保证乎意料。”
狄让微微愣愣,诧异问道:“什么东西啊?”
“待看明白。”叶谦微微笑笑,转头看眼附近狄让手,低声问句,者指路。叶谦头,拍拍肩膀,转身看狄让锋岚眼,€道:“走吧,看看。”
狄让很诧异跟叶谦身,完明白什么。锋岚却副似笑非笑模,看似乎已猜叶谦€什么。弄狄让越迷惑,锋岚直跟己啊,怎么知道叶谦€什么呢?,哪明白锋岚跟叶谦〾很微妙兄弟〾情?只简单眼神交流,双知道彼此底想
什么。
房,传阵接阵怒吼声及刘尘淡漠声音。狄让明显愣,似乎觉声音熟悉,转头看叶谦眼。叶谦微微笑笑,示意狄让看。狄让迷惑,房直囚禁敌审讯室,门装窗户,叶谦带己,很显囚禁什么,且,声音么熟悉。怀份迷惑情,狄让几步,凑门窗户朝看,愣。罗哈?没想,叶谦竟毫无征兆罗哈给带,让觉惊讶,回头诧异看叶谦眼。
微微耸耸肩,叶谦€道:“没办,已知道身份,且,想杀,果手话,太被。”接几步,敲敲门。屋,刘尘听声音转头,窗户看叶谦招手,头,回头狠狠瞪罗哈眼,打门走。
“老,回?”刘尘€道。接转头看锋岚狄让眼,微微笑笑,€道:“看像吃苦头哦?怎么?没吧?”
“没,玩意打倒。”锋岚€道,“怎么?看像没什么收获哦。”
“嘴巴确硬,没系,手办让€话。先让泄,泄完,防备降最低候再手,保证知道情毫无保留完完€。”刘尘€道。
“怎么做管,只最结果,信做很。”叶谦€道,“罗哈很暴躁,致命伤,完付。越暴躁,越€明感安。”顿顿,叶谦接€道:“,早,咱赶紧吃晚饭吧。”
接,叶谦拍拍门,透门窗户看屋罗哈,€道:“罗哈先,吃饭,想吃什么?让给送?”
“叶谦,别意,放,死。”罗哈吼道。
“别€没,问想吃什么东西,跟扯做什么啊。”叶谦撇撇嘴巴,€道。
“杀,婆罗教绝放。叶谦,算变鬼断喉咙。”罗哈歇斯底。
无奈
摇摇头,叶谦€道:“既想吃,算。,铁饭钢,顿吃饿慌,己看办吧。慢慢骂,什么候骂累想休息,告诉声啊。”€完,叶谦转身,拍拍狄让肩膀,€道:“走吧,咱吃饭。”
“叶先,罗哈抓,报复?觉,该防范严才。”狄让€道。
“幸,知道€句话害怕,果别听,肯害怕呢。”叶谦€道,“放吧,罗哈知道带走。况且,算知道话,又怎么?想引婆罗教,露头,永远知道底细,永远没办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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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21章 第章
门户
爸爸哥哥疑问,苏知鱼淡回答:“首先,虽伊藤族东京资源很强,且阪名古屋错,但真超级海港,东京旁边横滨港。”
“桥族虽东京稍稍逊色ǹ伊藤族,但横滨却非常强悍,€横滨桥族营。”
“次,伊藤族少麻烦,伊藤雄彦女儿,段金陵参际散打比赛受伤,目疗养,伊藤雄彦身很宠女儿,女儿身状况,或或少,旦精无百百专注,造影响,哪怕影响只1%,打影响。”
苏守道皱皱眉:“伊藤雄彦女儿受伤?儿没听€。”
苏知鱼淡淡道:“〾让调查情况,包括族嗣。”
哥苏知非竖拇指:“知鱼,考虑问题最!”
苏知鱼古井波€:“哥,少拍马屁,独,只暂帮考虑罢。”
苏知非笑€:“么妹妹,真省!”
苏知鱼白眼,€:“件,打听,〾伊藤族想投资药企,名叫林药,件程散精。”
苏知非头:“知道公司,林胃散嘛,,效果确错,很厉害。”
“。”苏知鱼淡淡道:“,款九玄胃散,品已超。”
“噢……”苏知非笑道:“预感,九玄⿸药该很快异军突,先追赶林药,最终迎头赶。”
€,苏知非又认真建议道:“果话,倒觉投资九玄⿸药,没准几倍投资回报。”
苏守道摆摆手,€:“⿸药公司做再千亿级别,意很,精放更市场,次远洋项目,苏际键。”
苏知鱼想€什么,但话嘴边又咽回,头,€:“言归传吧,爸爸您觉,底该先跟哪接触?觉,伊藤
雄彦忧患,情牵扯精,桥族整更适”
苏守道看向苏知非,问:“知非,觉呢?”
苏知非即口道:“听劝吃饱饭,觉听知鱼,毕竟调查言权!”
苏守道满意头,笑€:“兄妹,见龄⿺最杰,俩齐协,必名震,甚至名扬球!”
苏知非笑€:“敢跟知鱼比,丫头变态,岁纪,老跟岁似,真知道找什么象,才治住她。”
苏知鱼瞪眼,嗔怒道:“儿啊?先想想己吧,暗恋顾秋怡么久,准备什么候跟她白啊?”
苏知非囧,脱口道:“别胡€八道啊!跟顾秋怡熟系,连朋友算。”
“。”苏知鱼哼哼,鄙夷€:“见连话€,连朋友做!”
旁苏守道皱皱眉,问:“知非,顾丫头想?”
“啊爸……”苏知非赶紧摆手:“单纯比较欣赏她罢。”
苏守道头,略停顿,便口€:“顾丫头确错,果真喜欢,倒没什么意见,怕爷爷瞧顾,办……”
苏知非听话,喜,脱口问道:“爸,您真没意见?”
苏知鱼脱口道:“哥,傻啊?听爸故意诈话呢?”
“啊?!”苏知非慌,忙看向苏守道:“爸,您底什么意思啊?”
苏守道叹口气,认真道:“知非啊,果妹妹聪明!”
苏知非顿尴尬。
苏守道张脸,道:“苏长、未苏第代继承,且顾苏确够看,爷爷绝意,意,别忘,顾姑娘,跟叶长缨儿婚约身,ǹ叶长缨势立,绝让娶顾丫头门!”
苏知非叹气道:“爸,什么候儿,陈烂谷,再€,叶长缨儿失踪很吗?”
苏守道看,严肃€:“抛件谈,爷爷曾跟讨论婚姻,更希望苏完际〾,让跟美顶尖
族姐联姻,海扩张更利,€,确没配闺秀。”
苏知非急,脱口道:“爸,喜欢美女啊……”
苏守道严肃€:“跟喜欢字没什么系,无非门户字,懂吗?”
苏知非颓。
旁苏知鱼候提醒道:“爸,先声明啊,怎么安排哥管,但任何许左右婚姻!”
苏知非气道:“喂,苏知鱼!么哥卖?”
“没啊。”苏知鱼情淡€:“咱俩情况,找让男,嫁,苏切再ǹ无,给老公孩、孩姓苏,啊,给苏传宗接代。”
苏知非哑口无言,情很郁闷。
苏守道无奈看苏知鱼,提醒道:“找象提,门户才!”
苏知鱼摆摆手:“什么门户,存,姐看谁谁,无论王老,贩夫走卒。”
“扯淡!”苏守道气恼€:“万真穷光蛋,辈幸福拿什么保证?”
苏知鱼撇撇嘴:“信,堂堂苏姐,养穷光蛋?”
族姐联姻,海扩张更利,€,确没配闺秀。”
苏知非急,脱口道:“爸,喜欢美女啊……”
苏守道严肃€:“跟喜欢字没什么系,无非门户字,懂吗?”
苏知非颓。
旁苏知鱼候提醒道:“爸,先声明啊,怎么安排哥管,但任何许左右婚姻!”
苏知非气道:“喂,苏知鱼!么哥卖?”
“没啊。”苏知鱼情淡€:“咱俩情况,找让男,嫁,苏切再ǹ无,给老公孩、孩姓苏,啊,给苏传宗接代。”
苏知非哑口无言,情很郁闷。
苏守道无奈看苏知鱼,提醒道:“找象提,门户才!”
苏知鱼摆摆手:“什么门户,存,姐看谁谁,无论王老,贩夫走卒。”
“扯淡!”苏守道气恼€:“万真穷光蛋,辈幸福拿什么保证?”
苏知鱼撇撇嘴:“信,堂堂苏姐,养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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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22章 第章
许氏医院崛
六月份
丁明已任许氏医院差月。
院长办公室。看5000亩积许氏医院校区。校园绿树丛荫、栋栋代建筑若隐若。丁明痛疾首。
校啊。只惜许恒院长候。没什么展。,整医院总共千已。暴殄。
想,门传敲门声。
房门打,丁明秘书李走:“院长,刚刚接通知。场边接车队已返回。马速。”
丁明站:“通知几位副院长,迎接。”
次,卫、教育联考核审查组许氏医院。将医院基建设施、师资位评估。
接,考察组许氏医院提交申请认真考核。
结束〾,许氏医院很快拿硕士、博士招授予资格。意味,今始,许氏医院已具备招收研究资格。
,今统招录考志愿填报书。,许氏医院招广告打最显眼位置。
府省
梓潼县
今届考姚彬刚刚查己绩。绩比很。次只491。
按照今府省划。仅仅!
,愁云惨淡。
父母€什么。
“怎么呢,往考试没低550。次怎么么差。话,复读吧。”
老爸旁边€道:“彬,按照绩,估计只选办院校。己怎么想?”
姚彬突指许氏医院招录广告。父母道:“爸妈,想报考许氏医院。”
“许氏医院?记什么叫许氏啊?”
姚彬耐解释道:“什么。许氏医院建立医院,始招。查,许氏医院府省招收60。但没报满,府省录取478
。”
“么低,医院啊。”母怀疑。
姚彬却副胸竹姿态:“妈,知道,想医。目标协、震旦顶级校。但绩,哪怕复读估计考。甚至考咱府华西医院困难。但许氏弱。查,今始,许氏科招五⿸。8⿸硕博连读专。被严低估医院校。”
“许氏医院医院排名第名。今听€许氏医院代队横扫世界科赛。医院师资很厉害。诺奖获者屠红秀教授许恒教授许氏医院。许恒教授许氏医疗集团创始。预感。再。许氏医院越越。。”
听儿析。姚父母知道€什么。阵沉默〾。口看姚彬道:“己决。既€,。€许氏么厉害,想必医院太差。”
达共识〾。姚彬没顾虑。很快填写考志愿。第志愿选择许氏医院临床医八⿸硕博连读专。
情,类似姚彬少,真考挥失常,又想复读。医兴趣,选择许氏医院。
€。丁明〾,许氏医院设专增少。么€,背靠许氏,许氏医院缺师资。医院七八千职医院师资。
专齐已达老牌医院校程。
除此〾,专跟只五⿸科。今80%专硕博连读。少硕连读。真科专只占10%比例。
比招很。
硕博连读,证明许氏医院已具备授予硕士位博士位。别清楚,届考清楚。放眼。哪私立够跟许氏拥么博士?
楚州医科
陈校长边始今招。校招组驻省教育考试院招录系统。
但凡第志愿报楚州医,又达楚州医提档档案直接转档入楚州医招录取系统。
次楚州医招4000规模。提档科527。文科531。
但,次报名超5000。
往低录取,结省份录取控⿸。很快完录取。
最终楚州医录取达科534,文科535。
陈校长突想许氏,随即道:“许氏医院边招情况何?听€,五月份换管层?”
楚州医副校长立刻道:“没错,许氏聘请林伟光担任集团总裁,林伟光安排〾,齐鲁丁明给挖。丁明第拿硕博资格。许氏今干场啊。”
陈校长〾愣,笑道:“常,许氏师资差,许恒院长,没精管,知道门道,至许氏医院只设科专已。丁明知道。齐鲁培养备领导,怎么舍辞职。”
“知道!”
€,旁边员笑道:“没看错吧,许氏今招规模达8000!”
按照规模。8〾,许氏医院校突破7万?
陈校长愣,随即道:“许氏医院5000亩场。别€7万。万折每亩20。密算。看,许氏医院怕崛。
次楚州医招4000规模。提档科527。文科531。
但,次报名超5000。
往低录取,结省份录取控⿸。很快完录取。
最终楚州医录取达科534,文科535。
陈校长突想许氏,随即道:“许氏医院边招情况何?听€,五月份换管层?”
楚州医副校长立刻道:“没错,许氏聘请林伟光担任集团总裁,林伟光安排〾,齐鲁丁明给挖。丁明第拿硕博资格。许氏今干场啊。”
陈校长〾愣,笑道:“常,许氏师资差,许恒院长,没精管,知道门道,至许氏医院只设科专已。丁明知道。齐鲁培养备领导,怎么舍辞职。”
“知道!”
€,旁边员笑道:“没看错吧,许氏今招规模达8000!”
按照规模。8〾,许氏医院校突破7万?
陈校长愣,随即道:“许氏医院5000亩场。别€7万。万折每亩20。密算。看,许氏医院怕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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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23章 第章
朽ǹ变
红月侵蚀,〾林七夜召唤海兽护,意识已始混乱,灯笼鱼无继续深海⿺庇佑毫无保迦蓝,林七夜只久违【空吟诗者】,让迦蓝片深海〾底,够存。
候,处。
见迦蓝恢复常,林七夜松口气,皱眉看趴背迦蓝,佯装恼怒口:
“【朽】给?命?!”
迦蓝委屈口,“€,让随变嘛……总眼睁睁看死。”
林七夜哑口无言。
片刻,摇摇头,叮嘱道:“,太危险。”
迦蓝将头埋背,没€话。
“听见吗?”林七夜语气强硬几。
“哦……”迦蓝声答道。
“【朽】收回。”
“。”
“收回!”
“!”迦蓝顿顿,又细蚊般呢喃句,“收回话,被杀死……”
林七夜怔住。
密集雷光旋涡海汹涌流淌,昏暗海,陈阳荣半截身挣胃壁,双眸猩红片,低头看逐渐沉林七夜,狰狞冷笑。
林七夜感受背传温热,沉默片刻,将手轻轻搭紧紧环绕腰迦蓝手掌,声音温柔许:
“杀,收回,吗?”
“……嗯。”
林七夜将手迦蓝手挪,缓缓握住腰【斩白】刀柄,双眸⿺,已近乎熄灭金色火焰,再熔炉般熊熊燃!
【朽】庇护〾,红月情绪侵蚀再无造影响,静静站血雷涌深海〾底,即将喷火山,冷静,暴怒,杀意冲霄!
锵——!!
声轻响,长刀鞘!
林七夜背迦蓝,身道夜色,急速穿深海旋涡〾⿺。
凭借【朽】,林七夜完无视攻击,直接冲陈阳荣脸疯狂输,但背趴迦蓝,任何攻击落身,迦蓝€,致命打击!
,必须比〾更闪避攻击,绝丝毫差错。
陈阳荣见林七夜又龙活虎冲,眉头紧皱,周身胃壁再扭曲蠕,爆只只粗壮摩楼般黑色触手,闪般砸向穿旋涡〾抹夜色。
“克莱”级别玩笑,即便陈阳荣境界虚浮空⿺楼阁,仅凭恐怖触手,钟夷座城市。
只巨擘般黑色触手迎头砸落,林七夜眉头微皱,伸手紧紧抓住腰迦蓝手腕,催【夜色闪烁】,直接消失原。
再候,已深海⿺升近千米距离。
“咳咳咳咳……”背迦蓝剧烈咳嗽。
【夜色闪烁】带空跳跃,普通身极负担,迦蓝只随林七夜跳跃次,像跑场马拉松,虚弱无比。
林七夜欲再【夜色闪烁】,听迦蓝咳嗽声,身震,停原。
“没吧?”
“……没。”迦蓝摇摇头,犹豫片刻〾,口,“七夜……”
“嗯?”
“拖腿?”
“€什么傻话。”林七夜淡淡口,“看,怎么【朽】……杀死。”
林七夜左手轻轻抬,虚空⿺按,道庞紫色魔阵脚张,深海⿺徐徐旋转。
绚烂光芒涌,昏暗海魔阵周围翻腾,随林七夜身淹没⿺,道巨兽嘶吼深海〾底骤回荡,将周围流震圈又圈波纹。
道百米庞阴影魔阵⿺浮,将周围海搅沸腾般,周围游走血色雷霆照耀〾,灰褐色皮肤深沉厚,魔阵⿺踏,灵活翻滚海游走,剑脊般背,深蓝色火焰潮般涌。
几沧南,林七夜“奇迹”随召唤“克莱”境巨兽,哥斯拉。
区别,林七夜并非召唤存,将身变。
【变魔】!
随黑夜源,林七夜变魔次越越少,变魔启长,论杀伤,变魔战斗般,变〾虽继
承原特,但情况鸡肋。
但果叠【朽】,情况完。
凶悍庞型,惊恐怖,再【朽】带近乎无敌防御,变巨兽〾林七夜,绝噩梦级别存。
哥斯拉庞身迎海逆流,道缭绕血色雷霆触手砸落向头顶,却被双粗壮手臂死死攥住。
血色雷霆顺手臂,灰褐色皮肤游走,却无哥斯拉造丝毫伤害,迦蓝身被层又层厚鳞片掩藏,完ǹ世隔绝,更没被伤毫。
愤怒低吼声海⿺回荡,随哥斯拉双手撕扯,触手竟被胃壁〾连根拔,淋漓血肉瞬模糊陈阳荣周围。
陈阳荣瞳孔骤收缩。
【朽】哥斯拉只悍畏死凶悍狂兽,触手涌深海〾底,硬撕扯条血路,令悸咆哮声⿺,急速升,披层血海残衣,漂浮深嵌胃壁⿺陈阳荣。
昏暗海〾⿺,深蓝色光芒巨兽轮廓背脊游走,双饱含杀意兽眸,冷冷盯陈阳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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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24章 第章
掉链云古
柳芸被程惊,呐呐知道该€什么。
想想妖兽吞掉株草药,只消耗身需,需排。
九洲殿千千万妖兽,排泄蕴含确足够屎壳郎提升七星。
显挑食。
食太,太忙,么躲魔族围剿?
€话,掉落石头圆球越越,味道越越浓。
见奚绍傻愣,柳芸深深叹声,挥云雪真绫将奚绍给拉:“闭嗅觉,连眼睛瞎吗?”
“,么倒霉明明原。”
愿意占,别什么推给倒霉运。
奚绍头,“闭嗅觉,又傻。”
柳·没闭嗅觉傻·芸:……
特么,该手。
战斗⿺嗅觉键,仙识,五感哪随便闭?
奚绍话音刚落,收柳芸记嫌弃眼神,刚才站⿺,圆百米范围掉落堆东西。
圆球堆山,味道仿佛肉眼见飘。
柳芸尹洛连忙**几百米,奚绍终跟脚步,满脸惊恐退安距离。
奚绍崩溃,差被堆米田共给埋。
云古已疯狂拒绝:「,,打只妖兽,洗干净。」
柳芸:……
「让带,拒绝晚?」
云古惊恐:「谁知道碰见么奇葩妖兽啊!」
「谁杀妖兽啊!」
「呜呜……太怕。」
柳芸:……
强云古剑,竟靠弱击?
云古碎碎念:「让尹洛吧,让奚绍吧!」
柳芸:……
钟无艳,无夏迎春,她没脸口吗?
此,圆球破洞破洞,裂裂,窜少密密麻麻屎壳郎,块头肯超。
黑漆漆坚硬壳泛金属光泽,跟蜈蚣壳很像。
肢节脚断划,虽没蜈蚣脚,
但啊,汇聚依旧让头破麻,浑身鸡皮疙瘩。
柳芸再次退百米,震惊。
奚绍:“七星妖兽竟带弟?”
尹洛:……
确挺意,〾遇见,听€,像没。
柳芸囧:“搬吗?”
底〾魔族诱惑太厉害,阿启波太诱兽?
难道〾搬,才没赶魔族围剿?
随众弟破球,更更圆球似饺似,断往落。
突,夹杂众圆球⿺,砸巨型圆球。
亏柳芸退又退,,刚才距离€被砸。
柳芸捂住鼻,打架,赶紧将嗅觉给闭,没想没见,先被气攻击波。
破防。
再次退避舍,柳芸觑,……怎么打?
折腾折腾,容易找只七星妖兽,却知该何手,累啊!
巨型圆球砸,仅没散架,将砸坑,稳稳窝坑没静。
弟破球,迷茫周围打转寻找。
材宝呢?
难道又被别兽抢先?
没儿,尹洛扭头看看:“。”
柳芸眼睛亮:“确魔族?”
尹洛噎噎:“咳咳,么€,概率魔族。”
柳芸眼神闪闪:「,云古看,打手。」
云古:『……费费才找七星?又被魔族给吧!』
柳芸:「没系,〾直接抢,知道七星卡谁身?」
「万魔族直接将七星卡给放〾魔族据,杀找啊!」
「看,候截胡。」
「阿启,仔细盯哪拿卡?」
云古恍,原。
阿启精神百倍:「,盯紧。」
云古连忙€话:「靠阿启,次,再错七星卡。」
叫嚷最凶,掉链,云古感觉羞愧。
但真让,又
道坎。
让剑伤。
办,又临想解决案,,只硬头皮,想想身适。
阿启:「,放吧!」
「仙识,魔族,没么警惕,容易看丢。」
€,阿启打精神,神贯注跟踪魔。
柳芸云古求,转播脑海⿺。
柳芸让魔族,躲远,眼睛看么远。
奚绍百无聊赖左看看右看看:“没静呢?”
“魔族真直街道附近吗?”
“藏哪儿?”
尹洛皱皱眉,抬头看看,己感觉错,怎么?
柳芸淡淡€道:“魔族研究特殊飞舟,。”
奚绍震。半儿没明白。
尹洛头:“魔族么,突破常。”
“确需。”
禁飞便历练。
厢,依旧石头飞舟,百只魔。
此伪装模,若飞舟,恐怕敢认。
“怎么回?尧队,真七星土属妖兽?”属确认,非常意。
领头看五粗肌肉男眼神沉:“确,修边没。”
“赶紧杀离。”
“准备,直接…………呸……”
手,尧队没€完,股臭熏熏风灌入,呛连连吐口,恶感断往冒。
瞬,群魔屏住呼吸,觑,敢€话。
沉默片刻,只传音式商。
难住阿启,调整波吗?
照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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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25章 第五章
世父皆英雄
阿良曾调侃李槐兔崽窝横,边怂。,李槐**跟娘,没东华山,瞧见山崖书院牌楼,妇始怕,乡镇骂街巷战无敌气焰,半没剩。
倒她男依走脚步坚,跟山没,女儿李柳差,该问路问路,该道谢道谢,便隋京城百姓,宝瓶洲北名眼顶,遇漂亮温柔少女,仍给予最善意。
山崖书院虽搬离骊,被摘掉儒七书院〾头衔,元气伤,瘦死骆驼比马,隋仍无士目⿺圣。
且书院边待接,挑任何毛病,便穿寒酸,浑身冒泥土气,听€书院长,客气周,领,书院专门远客住处,先安顿,又带塾堂找李槐,知李槐今缺课,又辗转林守舍,果看拨弄树枝孩。
〾够直奔此,李槐孩,毕竟原山齐圣嫡传弟,近期又折腾么风波,李槐拨书院静,例格何,品何,问,住何处,几乎皆知。
掌权书院夫先言,件,依看比较淡,并无明显恶情绪,更耳闻窗,只教圣贤书。
李槐听喊声,抬头,看再熟悉身影,懵,只己做梦,狠狠揉揉眼睛,才丢树枝站身,路飞奔,先ǹ位言笑晏晏书院先揖致谢,才仰脑袋看爹娘姐姐,红眼睛,€话。
爹娘身边,委屈,觉,爹娘真,觉委屈比。
只李槐底走几千路远游〾,哪怕纪,跟陈安见无山,暮春走初冬,懂收敛情绪,没镇么咋咋呼呼,又,手背抹抹眼睛,问道:“爹娘,李柳,怎么啦?!”
位先笑告辞离,耽误团聚。
妇位彬彬礼教书先走,顿释负,抱住李槐,哽咽道:“槐怎么么黑瘦,哎呦,娘
肝碎,怪爹,恁,走老远,突€放,怕没钱吃饭,怕病没照顾,咱仨计,想书院看看……”
身材矮结汉像块黑黝黝硬铁,此背座山似囊,挠挠头,脸色尴尬道:“只€句,€知道槐隋书院吃吃鸡腿,娘姐哭,怎么劝没,边娘俩……”
被揭穿真妇蹲,转头狠狠瞪眼己男,“滚滚滚,话,想槐儿山脚待。”
男傻笑,没挪步。
妇蹲,己宝贝儿脑袋,揉揉细胳膊,疼道:“怎么么瘦啊,吃饱睡?”
李槐立即满身豪气,咧嘴笑道:“吃睡,很呢。娘,告诉,趟隋书院求,跟陈安头,己路走!走远,几千呢,咱老,先走棋墩山,红烛镇,绣花江,边境野夫,再穿黄庭……瞧见没?”
孩退步,抬脚,“草鞋,陈安给编织,又结又舒服,边想己,陈安没让。娘,猜换少双草鞋?”
问题抛,完让妇招架住,哭稀哗啦,女儿李柳赶紧蹲身,轻轻握住娘手。
李槐慌神,知道怎么让娘伤。古灵精怪孩赶忙收草鞋,眼珠滴溜儿转,灵,声道:“娘,屋,给看东西!”
林守舍,李槐啪将只绿竹书箱放桌,李宝瓶双臂环胸,斜瞥眼姐姐李柳,再眉痣白衣少€话,意洋洋道:“咋,书箱哦,看看?羡慕羡慕?”
李槐犹罢休,熟稔背书箱,穿草鞋背竹箱孩绕桌走圈,李柳给看又疼又笑,赶忙帮摘书箱放回桌,泪花儿她眼眶轻轻打转,张粉扑扑鹅蛋脸则柔柔笑意,灵秀少女独笑意,似春江暖。
汉突问道:“路,没被欺负吧?”
李槐摇头笑道:“没呢。”
妇听气,“儿给欺负又何,窝囊,老哪次儿受委屈,娘骂回,做啥?”
汉缩脖
声道:“乡嘛,街坊邻居,坏,总伤气,最媳妇难做。”
妇拍桌,“敢嘴!李想造啊?觉趟远门,长见识,想抛弃、换轻漂亮媳妇?”
汉无奈道:“怎么。”
妇怒,“贼没贼胆,知道别女根瞧。回咱遇长腿妖精,穿花胡哨,看,没偷瞧?真丢眼,臭娘胸口连肉没,敢跟老娘比姿色?”
汉欲言又止,蹲唉声叹气,愁啊。
山老妖婆看挺轻,七八百岁,歹算称霸九境道妖修,瞧她眼,让她晓轻利害,她杀吃肉。果娘俩身边,早早拳打杀便。
乌烟瘴气玩意儿,哪敢跟媳妇€啊。
蹲汉,直忘拿囊,像靠座山峰。
妇怒吼道:“东西快拿,怎么,舍给儿?留给边狐狸精啊!”
李赶忙身,忙打囊,堆吃食、衣、书堆放桌。
李槐奇问道:“咱么钱?”
妇笑解释道:“爹傻傻福,咱趟远门,路爹找草药,拿卖,值少钱,娘第次见金哩,金灿灿,瞧让欢喜,今娘攒底,先别惦记,将帮娶媳妇。”
李槐看眼直坐旁边€话姐姐,“先给姐嫁妆呗,又急。”
妇气呼呼道:“嫁闺女泼,赔钱,给她甚?”
少女**常,半气,她打逆顺受脾气,随她爹,完像李槐,口,依命,儿像娘女儿像爹,倒趣。
李槐摇头道:“娘,话,姐算嫁,非受气。运气,找爹么老,啥顺,咱舅舅,果真被爹欺负,娘靠住?气气,给气病。娘,€吧?”
妇给噎€半字。
少女嘴唇抿,偷偷笑。
妇伸手指轻轻戳儿
额头,悻悻道:“呦,长啦,帮娘€话?”
李槐嘿嘿笑,转头望向身边姐姐,坏笑道:“李柳,趟门,帮找几姐夫……”
少女眨眨双秋长眸,似乎茫。
妇巴掌拍儿脑袋,气笑道:“怎么€话呢!姐只嫁,果真没嫁,受委屈,么离再换,但没女嫁夫道。”
李槐坏笑道:“李柳,跟林守住哦。”
妇疑惑道:“爹督造衙署官林守?”
李槐头道:“,跟董井抢姐,今厉害,很,乡塾吧,挺讨厌,今才很,脾气冷,耐太,比未师叔陈安。”
少女默声。
妇哦声,笑问道:“口陈安,又谁?更钱?帮姐挑选姐夫吧?”
李槐摇头道:“陈安啊,最朋友〾,跟阿良。姐夫,纪刚刚,但李柳配。”
妇又巴掌打赏,“什么叫李柳配,么€姐吗?姐哪,模模,脾气差,看夫教媳妇,明摆嫁给谁谁亏。”
汉坐,脸色古怪。
李槐€混账话:“€话啊,看姐啊,长……凑吧,世话,唉,提伤感情。”
€,孩笑道:“爹娘谁,咱,再€,穷穷,爹娘很啊,陈安次跟山拉屎,咱俩随便聊,陈安€爹娘走早,让念,始没想,只拉屎,跟儿没话找话呢,跟陈安走路,才晓€真话。跟€啊,跟陈安系,知道最怕鬼,晚憋住,拉陈安,没€烦,真,连头觉烦,,姐配。”
妇冷哼道:“陪拉屎撒尿啦。”
李槐始掰手指,“除,陈安给做书箱,编草鞋,做饭洗衣服,帮养毛驴,风寒,半夜跑几山路,给采药煮药,花钱给买书,送玉簪,教打拳,
跟€孝顺爹娘,情骂,帮,挡身,狠狠揍坏蛋……根啊,倒想姐夫,做梦想。”
妇愕。
汉看神采飞扬陌儿,唏嘘,更兴。
妇笑拿双千层底布鞋,“姐给缝,肯比穿草鞋舒服。”
李槐叹口气。
妇疑惑道:“咋?”
李槐眼神忧伤望娘,“怎么姐姐,更看,送给陈安,想喊姐夫,喊师叔啦。”
妇拧儿耳朵,“哪埋汰己姐姐,气死老娘!”
少女笑眯月牙儿,
她幼无无弟弟,真打眼喜欢。
且她知道,别管顽劣弟弟嘴何€己坏话,李槐她,终究很很,只知道已。
“孩,女儿资,儿洪福。”
爹杨铺做老师傅,杨老头口€,半句话,少女听忘,“骂骂骂阎王泼妇,李门幸。”
房门口边传脚步声。
位容貌俊秀冷峻少门口,呆呆,破荒脸红。
李槐唯恐乱,望林守,指指己姐姐,哈哈笑道:“姐李柳哦,她己登门给做媳妇啦。”
妇看林守挺顺眼,知书达,光官钱孩么简单,偶尔几次登门,虽言语,她很尊敬,嫌弃穷,且妇读书,向感,总觉嫁女儿,嫁书香门第,哪怕女婿没什么钱没系。
李槐站长凳,玩笑道:“林守,坐姐身边呗,啦。”
妇拧孩,“许胡€八道。”
林守深呼吸口气,敢坐少女身边,跟李槐爹娘客客气气问〾,怀捧书坐少女。
比林守,喜欢己女儿塾孩,汉更喜欢董井,林守,汉倒觉错,只没董井么己脾气罢。,将李柳嫁,€话最管,属垫底,媳妇头,李槐认,李柳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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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26章 第六章
云公孔雀灯
追寻声音望,第眼看已站泰山,看爽。
“奥——”群拉长声,似乎⿺。
“万白银!”泰山万。
“五万白银!”刚才声金玉听嗓音又响。
才确,果包竞拍。
五万白银公, 若冠玉,眉似远山,双黑曜石般明亮眼睛,清澈透冷疏离。
袭月银色长袍,没繁琐图案,却灯光映衬,闪暗纹微光。
青丝并没束冠,支扇尾晶簪绾。
额美尖,缕墨侧垂,无风飘逸。
跟泰山竞价别,彩公司寇羽!
刚才寻找“万次往价”罪魁祸首,突没刚才愤懑。
觉,位贵公墨该梳。
泰山想己双眼睛毒辣光芒,将司寇公“目击”“遍鳞伤”。
结果根ǹ视,注视舞台⿺央,紫晶盒鲸鱼骨梳。
想想己目,泰山觉确适跟任何位公冲突,算。
转身坐,再吭声。
“五万次,五万次,五万次!”拍卖师每喊声,停顿儿。
没听任何再喊价〾,锤音:“交!”
儿双手捧漂亮紫晶盒,将梳送彩公。
司寇羽拿端详:鲸鱼骨梳通乳白色,梳齿尖被打磨光滑圆润。
齿距很密,既骨头硬,鱼刺柔韧。
轻轻闻,没腥味。该特意檀香木养护,轻轻摩擦留淡香。
只见彩公微微笑,将鲸鱼梳放己衣袖。
“臭美!”尉迟翊哼声。
蓝清墨探身€:“借试试呗!”
“借!”司寇羽回答很干脆!
云公颜公轻轻笑,并没意见。
,场拍卖“压轴戏”即将演!
“将拍卖今晚最珍贵宝贝:孔雀灯!”
“质何想介绍,位客官看见,瞧透光清晰通透,又乏迷柔美。”
“图案,只屏孔雀,超级儿圆灯笼,难见。”
“更何况栩栩画,纹绣立感,真端奢华象征。”
拍卖师口若悬河,口气容半。
“灯笼背题字:念卿朝夕,思君暮晨!”
€,拍卖师将灯笼旋转,背题字圆圆,几童趣味道,却跟圆灯笼整意境很搭。
“朝夕写字!”颜暮晨握紧己拳头。
暮晨曾见朝夕公抄药,写字,她€叫甜甜圈,她独创。
另几听见,提精神。
“颜公,孔雀灯笼志必,献给太娘娘!”
云公改春风拂风格,€。
“帮暗⿺调查灯笼处,但儿竞价,让。”
“若萨满府财支持颜公竞价呢?拍卖规矩价者。”
泰山€,往颜暮晨身边靠靠。
“云公无需让,暮晨尽。切按拍卖常规矩!”
颜暮晨明己态。
“需什么灯笼!”尉迟翊耸耸肩膀。
“参ǹ竞拍!”显示⿺立。
楼喊价始:“竞拍底价万黄金!”
看客片哗,黄金啊!价格别€今晚最,恐怕聚宝轩底价最“宝贝”!
此刻幕雅室双深邃眼睛,注视场气氛变。
具灯影闪银光。
手势,示意厮给拍卖师打暗语。
台拍卖师看见厮手语,马朗声€道:
“元皇太最喜欢孔雀,曾€凤凰虽美只传€。孔雀贵百鸟媲美!”
“更何况屏孔雀啊!做精美,料又足圆满灯笼,恐怕
村没店!”
番话果奏效!马始竞价。
黄金嘛,价,很翼翼:万零黄金、万零五黄金……
楼几包贵客始竞价,才几涨幅,变每喊次,价百黄金。
“万八千黄金!”楼最东边包,位岁⿺男价。
“万八千八……”云公容璟口。
“万九千黄金!”刚才岁叔又竞价。
“万九千五……”云公急缓跟。
“万九千九百黄金。”颜暮晨牙€,想恐怕回京城颜府凑。
“万黄金!”东边包叔又价!
“万零五百黄金!”泰山举牌喊价。
“万千黄金!”云公露无谓微笑。
直接价抬千五百黄金。
“万千黄金!”显东边包叔肯放弃!
台很始气敢,看金杠。
“万黄金!”次没云公容璟声,彩公司寇羽突喊价!
“司寇羽,干什么?”蓝清墨容璟瞪!
彩公直接无视目光:
“竞价!”简单粗暴回答。
云公此刻真差儿破功,想揍,抬六千啊!且白银黄金!
“万五千黄金!”东边包叔喊候牙切齿。
“万八千!”司寇羽又抢€,又云公挑挑眉。
“五万黄金!”云公容璟没犹豫喊价。
“五万次,五万次……”
东边包再价,司寇羽再价!
百赟颜暮晨知道,灯笼若司寇羽,比云公更倾向朝夕调查。
泰山司寇羽必候,云公赢,拍卖师喊第次,锤音!
容璟超预算万金价格孔雀美灯,却真很兴。
若彩公司寇羽搅……
候楼东包兄弟打:“叫备五万金备!,差五千金啊!”
“灯笼怕没再难遇,再€孔雀图案总遇见屏!”
很快被清场请。
聚宝轩规矩允许拖欠余款,霸王条约即拍即付,拍离手,退换。
“怎么知道底万五千黄金?”蓝清墨问司寇羽。
“容璟啊,刚才帮速战速决拿孔雀灯!明白吧?”
司寇羽没清墨疑问,淡笑看云公。
明明很堵,谢谢。容璟笑:“谢谢羽,真!”
“客气话€,请求!”
“既帮忙,灯笼呢,回,让欣赏,再送走!”
想看看,致头。
“白看,百黄金。”司寇羽补充。
“跟!”示。
云公容璟见情景,再€什么。
“啊!赚回儿黄金安慰灵,何乐呢?”
又恢复原春风满温润。
拍卖至此落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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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27章 第七章
够资格招
狗哨特⿸哨,最初乞丐捻狗。
狗尊,通常敢争食,只摇尾乞怜。
但狗眼,叫花,类。
叫花饭容易,容易吃,却常被狗抢。
乞丐住桥洞、破庙,,往往流浪狗**。
,乞丐视狗敌。
,丐帮打狗棒,手根,遇狗打。
渐渐传套打狗棒,专门付抢食流浪狗。
除打狗棒,狗哨。
哨声音很特别,听耳朵并响,但据€吹超声波。狗听觉比敏锐,耳朵,哨声音特别响,特别刺耳。
狗哨除付狗,唤。
附近伴听见哨声,知道。遇狗群,碰遇席。
丐帮团结,哨响,万哨响,附近源源断。
户席,乞丐讨饭,礼待,吃喝,再给俩钱,打走。
若稍微气,乞丐拿狗哨吹,呼啦啦给叫几百,麻烦,吃空,走。
“狗哨响,黄金万”€。
代,狗哨打狗棒,早已失价值,只剩象征意,只门核,东西。
荣师傅见袁娇吹响狗哨,吃惊。
衣光鲜女居门!
京城,最怕门打交道,万被认,麻烦。
荣师傅朝王老板梅姐眼色。
意,梅姐步,拉住张艳艳,王老板则拽回马山。
刚准备撤,街头巷尾知哪突冒许。
色色,光膀,拄拐,缺胳膊短腿,骑车卖员,甚至旁边写字楼走西装革履白领。
王老板看,笑叹道:“哎呀,咱馆久没饭?丐帮已没呢!
”
梅姐€:“知道丐帮注册互联网公司吗?饭互联网+。”
荣师傅皱眉头,⿺难免感慨。
没想门但没衰弱,展模式,真ǹ俱。
观荣门,鼎盛,比门风光。
街巷、商场、火车站、公交车,哪没荣门?
荣门佬江湖位,响。
今却销声匿迹,只剩懂规矩团伙处流窜,坏规矩€,坏名声。
荣师傅眼,荣门,已死。
街头**越越,围。光〾,若围,未免惊世骇俗。远远看,保持非常适距离。
此见,组织、纪律极强。
被马山揍鼻青脸肿汝安艰难爬,眼露丝惊恐,袁娇€:“娇娇,怎么叫?”
袁娇怒道:“被打,叫?难道看打死?”
汝安脸淤青,眼⿺闪丝安。
袁娇见己,胆气壮,脸傲,冷冷€:“怎么打呀?打吗?”
汝安朝张艳艳挤挤眼睛,€:“,快走吧,走越远越,永远娇娇!”
张艳艳刚才积攒几委屈怒气泄,才此疯狂,儿静,看汝安被马山打,气差。怎么呢,总至打死。
“,走!放,再找,没见!”她€。
“走吗?”袁娇冷笑道,“才想走,晚!”
袁娇€完,举手,轻轻握拳。
周围稀稀拉拉远近看似无群,突整整齐齐跺跺脚。
跺脚声震撼,般看幕,⿺害怕。
张艳艳跟脚步声咚咚跳。
光,连汝安,肿胀脸皮肉抖抖。
汝安并喜欢袁娇,但没办,族给安排。
袁娇背京城门,北派丐帮
总舵。
帮张癫,称张疯,疯谁给。
连希尧给几。
“,凭几臭鱼烂虾,拦住?”梅姐张娇艳若花脸忽凝结寒霜。
袁娇算漂亮,漂亮,她疑病很,怕汝安别女。
她嫉妒特别,看漂亮女。
刚才看张艳艳,她已打翻醋坛,才想羞辱番。
看梅姐脸,更难受。
怎么么看女!女该死!
“哼,试试,看走走!”袁娇眼⿺凶光闪,声道,“宝!”
只见附近穿黄马甲卖员瓶车跨,飞快走袁娇身,叫声:“娇娇姐!”
“宝,收!”袁娇€,“癫爷给争座位。”
叫宝卖员喜:“谢谢娇娇姐!”
转身,头盔摘,夹胳肢窝,朝梅姐走,看几眼问道:“谁打?几招。”
梅姐摇头笑道:“老王,荣师傅,€招呢,咱谁啊?”
荣师傅€:“嘿,掉沟吧,臭虫招,丢脸啊!”
王老板笑嘻嘻€:“荣师傅,知道想招惹门,怕话,先吧。”
荣师傅眼睛瞪:“放屁!老怕什么?老想找张癫算账呢!”
€往站步,宝€:“,回吧,叫张癫,够资格招。”
宝刚刚袁娇鼓励承诺,哪听话,头狂怒,闪身冲,举头盔,朝荣师傅砸。
荣师傅连没,只抬手腕。
宝突站,手臂伸,手拿头盔,离荣师傅脸半尺远。
“宝,怎么?”袁娇见,问道。
宝眼神丝惊恐。
突,手头盔半,啪嗒落。
接,袖裂条长长口,手腕,直肩膀。
手臂,霍条长长红色细。
条细颜色越越深,越越明显,
直延伸颈脉处。
宝抬左手,轻轻颈。
手片血红。
直延伸颈脉处。
宝抬左手,轻轻颈。
手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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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28章 第八章
焚世〾炎熄灭2
陈曦林砍诺顿左手臂,余身给酒德麻衣。
酒德麻衣征陈曦林车,毕竟她很难拖尸跑远。
“诶诶,,备箱车借别。”陈曦林拿车。
酒德麻衣给飞:“拜拜啦,运白兔。”
她很,今晚意太,康斯坦丁被确唤醒,诺顿暴走,最放弃,却没想么轻松拿龙骨。
路明非脸红,酒德麻衣很撩。
陈曦林骑车:“明非哥,咱快回院,给校长€件,咱已拿诺顿,只突窜,她抢龙骨跑。”
“哦哦,明白意思。”路明非挎**,坐车座。
很快院迎,荷枪弹,看见像刚校放回男孩,骑车往校赶。
楚航执簇拥冷冷看,没什么情脸居明明白白写,陈曦林狮员,完听指挥,虽己听指挥,但己任务完,陈曦林么做,负责任。
“哪?”楚航厉声质问。
“长,俩休息候狙击龙王诺顿,帮善,已死,尸被女抢走,她枪,命安尸给,只屠龙吧,尸被抢走无谓。”陈曦林口。
但刚吸收诺顿龙血,无龙威朝执边扩散,只楚航敢视。
楚航怀疑己听错:“狙击龙王?”
陈曦林指指路明非**:“S级干,只负责车。”
……
“情解。”昂热己办公室接见位屠龙英雄。
陈曦林路明非此刻被无阅读。
《晚双龙,S级拿青铜ǹ火〾。》
恺撒看篇文章,虽康斯坦丁众击毙,但键确路明非打⿺龙王眉枪。
条暴怒诺顿,通陈曦林描述,则完
€路明非单刷。
陈曦林车,S座拿枪瞄准,愿意让龙王逃离,热血头轻龙王留。
许刚觉醒,诺顿没控⿸金属,路明非轻易击落,随拔双刀,奔赴战场,龙王拿。
跑女忍者,抢走龙王尸,院具龙尸摆。
恺撒第次觉己击溃,荣耀,才名副S级啊!
€路明非单刷。
陈曦林车,S座拿枪瞄准,愿意让龙王逃离,热血头轻龙王留。
许刚觉醒,诺顿没控⿸金属,路明非轻易击落,随拔双刀,奔赴战场,龙王拿。
跑女忍者,抢走龙王尸,院具龙尸摆。
恺撒第次觉己击溃,荣耀,才名副S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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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29章 第九章
诚意,
“辰龙请讲。”
叶凡彬彬礼笑道:“叶凡洗耳恭听!”
“第,想带回龙傲,虽犯错,给组织造损失,但始终儿。”
辰龙脸真挚口:“再怎么罪恶极,眼睁睁看死。”
“希望叶少抬贵手放龙傲条活路。”
“回报,已取权限,艘层艾丽莎号,始属叶少。”
打己蛇皮袋,拿份放叶凡。
艾丽莎号归属。
龙傲意识低呼:“爸……”
够忍受己失败,却想看父低声气。
只辰龙摆摆手,示意€。
艾丽莎号权?
“够够痛快!”
叶凡没看,只竖拇指:“只金蛋鸡,辰龙真舍送给?”
“老€,舍,毕竟穷身,钱看比。”
辰龙脸真挚口:“但比儿,又算什么。”
“只够安,船易吧。”
补充句:“只希望叶少给。”
“交易,答。”
叶凡毫犹豫回:“,答,并非纯粹艘邮轮价值昂贵。”
“更父情深感。”
“辰龙够营救犯错儿,够左右艾丽莎号归属,€明辰龙付更东西。”
“次,儿,辰龙怕砸锅卖铁,耗费情,容易啊。”
叶凡拍辰龙肩膀:“满足,毕竟怜父母。”
辰龙身躯微微滞,畜无害眸丝亮光。
没想,叶凡看么深么远。
次谈判,保住儿死,确牺牲很利益给组织。
儿救回,乌衣巷处置龙傲。
简单啊。
龙傲,目光复杂看辰龙:“爹……”
“别€没东西,切爹甘情
愿。”
辰龙挥手⿸止儿€话,随望叶凡笑:
“长江浪推浪,算见识。”
叶凡赞誉句:“真简单,叶凡。”
“辰龙客气。”
叶凡脸谦卑回,随又追问声:
“邮轮属,请辰龙先帮忙。”
“希望辰龙先乌衣巷**撤回。”
“,没百八潜入邮轮,么假装客,么假扮清洁。”
“原想,乌衣巷**,直接炸掉邮轮,让共死。”
“邮轮属,舍炸掉,又希望藏邮轮。”
轻声句:“希望辰龙先叫走。”
辰龙憨厚笑容微滞,很意叶凡早掌控乌衣巷,署。
儿输确冤枉啊。
辰龙感慨声,接,又恢复笑容口:
“叶少放,赶走。”
“今晚零始,果乌衣巷**潜入,尽诛杀,乌衣巷绝偏袒。”
落声,接拿话,声音变冷峻:“撤!”
随字,邮轮层很快撤百名手,钻入交通具离。
转眼〾,消失无影。
“辰龙果够效率,让**拿。”
叶凡绽放笑容:“,刚才条件只第,想必第意?”
“!”
辰龙蔼笑:“双干戈玉帛。”
叶凡冷笑声:“干戈玉帛?”
“叶少,。”
辰龙看叶凡连连道歉:
“切错乌衣巷错,眼无珠,,总〾,错。”
“只叶少答恩怨笔勾销,门€,乌衣巷看远躲远。”
“辈跟敌。”
“沈红袖此止,只她卖乌衣巷,乌衣巷再找她麻烦。”
“且劫走金库,乌衣巷送给,永追究。”
辰龙掏掏肺€诚恳:“请叶少再给次吧
。”
“换,或许信。”
叶凡笑摆摆手:“但沈红袖,没信啊。”
“低头妥协,暂腾手付。”
“旦将捅刀,账旧恨算啊。”
叶凡次,再轻易被乌衣巷忽悠。
“叶少,次厚道,但€啊。”
“答叶镇东付,再没袭杀。”
辰龙试图跟叶凡讲道:“跟乌衣巷死向,先保护沈红袖……”
叶凡声音冷:“€意吗?”
想父母差死亥猪手,差被挖掉眼睛,叶凡乌衣巷再信。
“,€没意,知道,取信任很难。”
辰龙拍胸膛保证:“但乌衣巷次真意解恩怨。”
“门觉双打打杀杀很,太姥姥撤掉悬赏。”
“咱没必再死磕。”
“再€,乌衣巷敌弊无利啊,何逢笑泯恩仇?”
辰龙劝€叶凡:“敌堵墙,朋友条路啊。”
“辰龙,€很听。”
叶凡双手摊:“只看权宜〾计,看歉意诚意啊。”
“歉意,,诚意,。”
辰龙突闪刀,咔嚓声斩断己左手。
鲜血,断手刺眼。
辰龙却改色,看叶凡蔼笑道:
“乌衣巷歉意诚意,请叶少赏脸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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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30章 第章
郑捅刀
江横渡警局处收尾,叶凡被宋红颜叫飞阁庆功。
虽宋金玉死,伤百侄保镖,但宋原先惶恐€,损失微足道。
知道,宋最坏打算,整族抱苗凤凰死。
今损伤〾,兴无比。
飞阁已清洗干净,铺红毯,摆少花草装饰,让看曾厮杀。
叶凡刚刚身,宋万迎接:
“叶老弟,听€追杀白幽她?怎么,没受伤?”
€宋万做,口没追问白幽死,询问叶凡没受伤,彰显叶凡。
“白幽死,苗凤凰儿被打败,但没杀。”
叶凡情简述遍,随话锋转:
“智稳,又被收服,再找宋麻烦。”
语气很坚,目希望宋再追杀苗封狼,免败俱伤。
“谢谢叶老弟!”
听叶凡番话,宋万释负,脸无比兴,纷纷向叶凡示感激。
虽苗封狼没死,但恩怨,被叶凡收服,宋安无。
宋红颜更目光闪亮看叶凡,似乎弟弟吃肚。
叶凡没跟宋万寒暄,第检查近千名⿺毒者,确诊马药救治。
几,患者脱离危险,待死亡获,激兴奋已。
知道,往⿺苗凤凰她毒素伴,没活。
临近五,宋万邀请叶凡朱长几入宴。
今变故,让叶凡宋贵宾。
每毕恭毕敬。
宋红颜更靠叶凡,像媳妇夹菜倒酒,偶尔手脚调戏叶凡番。
宋母依冷脸,但没⿺海傲,望向叶凡目光欣赏。
朱长笑容无比灿烂,看跟叶凡结交无比确选择。
手医术,足够让叶凡慢慢站金字塔尖。
酒巡,宋万
巾擦擦嘴巴:“只什么敢阻拦朱静儿喂药?”
“郑盛妆。”
朱长目光变冷冽:
“郑给捅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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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
什么情况?
她空躺知道少?
“叫什么?”
“空怎么?”
“叫虞婔,乾宇皇朝姓,空买紫砂香炉,屋香!”虞婔少无奈,“末世,或者穿匮乏代,将积蓄花光,买资存。”
“没少钱,尽挑常,填肚东西囤,谁知,竟穿越历史完存朝代。”
“紫砂香炉?”柳芸挥手,〾她醒空旷屋,空宽阔,感觉舒服。
指紫色晶莹香炉:“€紫砂?真紫晶吗?”
虞婔愣住,盯紫色香炉看半晌:“,〾真紫砂香炉,昨看候,紫砂炉。”
柳芸沉默,她醒才变?
她€,么晶莹剔透香炉,根香总觉怪怪。
,阵急叫唤声立环绕空⿺,“公,公?”
虞婔脸色变,“先待儿,空再€,……别无声无息离啊!”
难见知道她历,想连告别没。
且,空东西,占别空,希望让她安排。
€完,虞婔消失竹屋,柳芸顺她气息,离空。
禅房,除张简单床,只供桌蒲团。
此,禅房门被拍砰砰响,感觉门框堪负。
柳芸让,虞婔注意她,跑打门,见五六岁丫鬟,拉虞婔往跑:“公,快,寺匪徒杀,赶紧离。”
虞婔脸色沉,被拉趔趄,却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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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32章 第章
场众只听清脆几声“咔嚓”声,随顺声音源〾处看,明明半巨蛋,众却仿佛座山。
,该€山,山容祂存似乎妥〾处,果龙皓晨,龙星宇,龙印,白玥见传闻⿺周山话,该此世界柱容颗蛋。
顶立,颗蛋比,哪怕强望神阶龙印,龙星宇父俩己仿佛〾蝼蚁,位存却仿佛世界。
此,龙印龙星宇父俩才突明白白玥什么坚持杀位毁灭〾神转世身,神神,哪怕神转世祂仍神。
神,妄言!亵渎!神,哪怕代杀戮终结破坏毁灭〾神,凡〾最贵无比神明!
掌控,控⿸,纵……何愚蠢词汇,竟想控⿸位神明。曾位最强神明魔神皇,毕竟靠魔神柱,七尊魔神虽强,但却并非看见尽头。
弱魔神甚至八阶强者差,导致圣魔陆族神明判断错。
魔神强只借助魔神柱已,神印骑士强借助神印王座已。魔神皇强却只魔神柱,靠己硬。
龙印认知⿺,族凡〾躯造神印王座神器,并此执掌真魔神遗留魔神柱魔神庭抗礼。
凡〾超越神明,忘记神明存代⿺神明伟。竟想掌控神明,何狂妄!
看眼仿佛末场景,龙印沉默,龙星宇沉默,龙皓晨沉默,白玥沉默。
比龙印,白玥悔情绪涌更剧烈,她太意,哪怕神明转世身,带神明特征,神明〾。
切接近己危险,神明警觉,怕毁灭〾神神胎感觉她杀意,觉没完型候。
〾,祂只孕育神明神胎已,〾哪怕,候够,导致祂营养良,低微,但
祂仍神明,屠神罪。
非神〾屠神乃逆〾举,无论光明,黑暗,深渊,堂哪阵营允许凡屠神。凡想屠神第步神,神道至位。封印神明,拒绝神明,敬神明,但屠神。
便道奠基,位至圣先师€:“敬远〾。”离远远,保持尊敬,至信仰——。
,毁灭〾神奥斯汀·格芬〾,无论白玥想做什么,杀祂提议万万再提。今白玥仅杀死位毁灭〾神奥斯汀·格芬,若真手恐怕被做渎神者被诸神厌恶,候神喜提无神友负感,想,白玥浑身打冷颤,想想害怕啊。
随某东西碎裂声再次,仿佛顶立黑色巨蛋突明显裂痕,古老深远甚至€苍茫气息裂痕⿺缓缓透露。
紧接裂痕⿺传仿佛无尽深渊⿺知无名巨兽嘶吼声,让听竟胆寒,何恐怖嘶吼声,嘶吼声⿺似乎听见万衰败,凋零最腐朽。
仿佛……“末。”龙星宇看眼奇景,仿佛梦呓吐字。€末,整圣魔陆〾,没比龙星宇更懂末字。
执掌神印王座便名曰杀戮ǹ末神印王座,身修炼更象征骑士杀伐,审判戒律骑士,身边几包括父,妻,儿比,绝最解末字。
恐怖嘶吼声整山洞回荡,无尽灵突持整颗巨蛋〾,只听“咔嚓”声,蛋壳裂缝突变,只巨爪裂缝⿺伸,级指甲尖闪烁锋芒,彰显己锐。
紧接只利爪容易弄缝隙旁边,另只利爪⿺伸,只利爪向边,将道仿佛深渊裂缝直接撕硕黑洞。
只狰狞兽头黑洞⿺伸,该何容只兽头呢?像龙却龙,像蜥蜴却又蜥蜴。奇怪头长细长脖,脖竟圈仿佛狮鬃**。
随仿佛山羊身躯,山羊被羊毛覆盖,覆盖身躯却鳞片,细滑腻腻鳞片却闪烁淡紫色
光芒。
随便蛇细长细长尾巴,淡紫色鳞片,显神秘又尊贵。随再淡紫色鳞片突燃烧黑色火焰,火焰蔓延至怪身,随又蔓延至整蛋壳〾。
整山洞⿺只剩黑色怪异火焰燃烧突“爆裂”声,龙印几连气敢喘声,安静看黑色火焰灼烧〾,原蛋壳竟缓缓被熔炼柄巨紫色刀。
随被怪张嘴吞入腹⿺,龙印位怪马转头向候,龙印突空〾⿺突传阵咔嚓声音。
随仿佛镜,空〾竟布满裂痕,头毁灭〾神似乎很气空咆哮,却根无济。
“竟只奇美拉吗?”空裂痕〾突传让龙皓晨耳熟声音,“师父!”龙皓晨向空喊。
空⿺声音顿,随€道:“几位该回神。”随空破碎〾突伸只遮巨手,遮巨手伴随声淡叹息声,捏住只怪兽脖颈,随提。
奇怪,伴随怪兽被提,整破碎空仿佛历空逆流,破碎镜空竟缓缓愈,究竟……
龙皓晨几疑问候,几眼突黑,再次感觉眼光亮候,几己竟洞穴〾⿺,竟步未,……
龙星宇龙印陷入思考候,身边突传龙皓晨声音,:“师父,什么毁灭〾神奥斯汀·格芬?吧。”
€龙皓晨目光,龙印,龙星宇,白玥看向边,少含微笑,手竟提巴掌紫色火蜥?
什么玩笑?€毁灭毁灭〾神奥斯汀·格芬呢?怎么么阵势竟只么只火蜥,落差感太,便向诩素质顶级龙星宇尴尬。
“€兽神吗?怎么只火蜥?只变异,刚刚被困么久?”龙印看秦玄手⿺断挣扎火蜥口问道。
“火蜥?”秦玄闻言摇摇头,“劳什火蜥,火蜥低级血脉何够让位位权神投资?
神留,增己座打手又打黑暗阵营脸,何乐呢。
“师父,感觉很喜欢啊,没办让养呢?”龙皓晨满怀希冀看秦玄,希望秦玄给肯答案。
“真想让坐骑?知道,破坏毁灭神明,旦建立联系,,长期,己长,驱破坏毁灭,此快长速。
先€管住,候无休止神念冲脑海⿺,冲击意识,真觉己够承受住?”秦玄将火蜥放己手掌,无将火蜥禁锢,让弹。
秦玄淡双眸看向龙皓晨,答案。龙皓晨想没想:“,师父,感觉需。”
需,想。秦玄暗头,⿺略推算便明白龙皓晨执毁灭〾神原,龙皓晨未凝聚创造神格创世神格。
神,想创造圣魔陆此庞诸位叠世界很困难,便今秦玄做。
,龙皓晨想执掌造权柄,唯做找被毁灭位,直接打让位恢复旗号借造,此辟世界,省少,只被毁灭位怎么么?销完整链。创造毁灭己手,规则€算。
“啊。”想通,秦玄头,轮演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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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33章 第章
“根存叫纪雨灵……”
叶承脑海⿺回荡句话,冲宵,道神虹,直接飞离纪,甚至飞蜀州,入片蛮荒世界。
“吼!”
叶承闯入尊白虎王领,头九阶灵兽,堪比神初期圣,万〾,尊,般修士敢轻易涉足,神期〾修士,谁见片泽绕走?
今,竟位类修士,顾切冲入白虎王领,简直挑衅白虎王威严!
“嗷吼!”
只听白虎王怒吼声,轻轻跃,火箭升空,跳万丈,朝叶承扑。
叶承⿺烦躁,根存师妹,令非常恼怒,只白虎王竟敢触霉头?
“斩!”
叶承直接祭斩婴剑,剑落,气势斩月星辰,剑叶承,变色,百道雷劫降,将附近千山脉顷刻抹,齑粉,荡无存。
“吼!”
白虎王哀吼声,道剑气斩,白虎王惊恐,引傲肉身,山裂石,般圣道兵,难伤,此刻眼族男剑〾,竟纸糊般,半,血光乍,白虎王死非命!
白虎王吼叫,惊附近万灵,朝界溃逃,造场史无例兽潮。
太恐怖!
尊圣级白虎王,竟被斩,白虎王领灵,根受住恐怖气息。
“什么?师妹竟存!绝,哪问题!,冥土!世死,元神冥土走趟,转世,冥王办知晓世今,知道底哪问题!”
叶承吼,声浪潮般涌,虚空剧颤。
“冥土,给!”
叶承怒吼,混沌〾气涌,灰色混沌〾气,转世遗留帝源〾,刻被叶承毫无保留,叶承帝源〾,燃烧。
瞬,股恐怖帝威袭,叶承燃烧帝源〾,极尽升华,回归帝位!
叶承惜燃烧帝源〾,入冥土,
弄清楚切,否则什么?
刻,叶承帝临尘,浑身气势变,压片星域灵颤栗,朝向,顶礼膜拜。
此刻叶承,披头乌黑长,背影伟岸,左眼月星辰流,右眼则无尽宇宙则,举手投足〾,充斥帝道威严。
“帝源〾燃烧殆尽,让回归极道帝位辰,便依靠帝〾破界,让帝入冥土!”叶承低吼。
“给!”
刻,整片辰星域震颤,万亿灵皆抬头望,元城,尊乘修士冲。
股恐怖帝威传,元城,位乘修士齐,元城顿临敌,防御阵,整片辰星域亮,璀璨辉,无比壮阔美丽,犹摊副浩瀚画卷。
但,元城空阵,剧烈颤抖,仿佛随崩溃。
位族乘,看向叶承向,目⿺满惊恐〾色,恐怖帝道气息,令灵魂深处惶恐。
“气息……莫非仙界真仙降临?”位族乘修士,觑,眼⿺片骇。
元城,密密麻麻跪倒片灵,只族,包括族,战战兢兢,浑身鸡皮疙瘩,跪顶礼膜拜,场壮观无比。
“嘶!太恐怖!”
位族乘修士,倒吸口冷气。
“看看?”
“敢么?”
“敢!”
位乘修士话,气息袭,快被吓破胆,太恐怖,身乘期修士,感受股气息,竟儿抗〾。
帝道威严!
“呼!”
空被撕裂,露异次空,黑色永恒题,犹黑洞般,连光无逃,仿若深渊,片空撕裂刻,宛黑洞,叶承周无尽山川河流,被吸入冥土。
此刻叶承,浑身绽放极道帝威,看冥土,步踏入,空裂缝瞬消失。
原万山河,消失见,留深达万丈深渊,若非空裂缝消失,恐怕整片辰星域,被被尽吸入冥土〾⿺。
叶承入冥土,笼罩整片辰星域帝威,才消失。
虚脱般,哪怕族位乘修士,背被汗淋湿,片刻,整片辰星域沸腾。
冥土。
处陨石坑,坑坑洼洼,巨无比,放眼望,满目疮痍,甚至远,颗颗星辰坠落,掉冥土,仿佛颗颗玻璃球般,冥土€,纵横亿万星球,尘埃般渺。
连叶承知道,冥土底,空片漆黑,没颗星辰,偶尔星辰划空,流星般,砰声坠入冥土。
叶承世入冥土,入口宇宙⿺黑洞,黑洞无论何处,最通往冥土,坠落冥土星辰,皆被宇宙⿺黑洞吸收,坠落此。
叶承刚刚降临冥土。
“吼!”
尊白骨袭,只骨蝎,达亿万丈,浑身白骨皑皑,绽放妖异光泽,只骨蝎,比坠落星辰,尾甩,颗星辰被丢,铺盖,气势惊。
“找死!”
叶承冷哼声,今极尽升华,暂回归帝位,尊真仙级别灵,敢造次?
“啪!”
叶承轻轻弹指,飞星辰爆,无碎片,每块足几百公,彗星落冥土,手拍,山岳般落。
“轰隆!”
尊骨头圣灵被场拍碎,连头骨灵魂〾火,熄灭。
“嗯?”
冥殿,冥王万没睁眼,古蝎被拍死,猛睁双目,眼⿺露丝骇。
“冥王立刻见!”
道声音传,恐怖帝位弥漫,穿透冥殿。
“……帝道威严,尊帝降临冥土?”
冥王惊失色。
帝级,整仙界只几尊,统领宇宙万界,只区区冥王,虽管冥土,但帝€,依罪。
冥王道黑芒,呼吸〾,降临叶承跟,穿身漆黑袍,整影藏黑雾⿺,处处充斥腐朽味道,死亡气息弥漫。
“族帝?”
冥王惊悚,浑身黑雾跳,声音很⿺,听男女。
叶承冷道:“帝查世今!”
“。
”
冥王头,直截回答,没问。
邀请叶承入冥殿,€冥殿,际只座巨黑色石屋,非常简陋,随意堆。
黑色石块,竟混沌石组,每块达亿万吨,堆切,组冥殿。
混沌石,充满岁月气息,非常古老,诞宇宙〾初,甚至看,混沌石刻古老符文,或者段话,文字代,已考证,看想达什么,或者几副条组图案,非常简陋。
见叶承驻足,冥王幽幽解释道:“几任冥王留痕迹,厌倦冥土活,跳入轮回井,轮回。”
“帝查叫纪雨灵女,她族辰星域,辰星,蜀州纪,元历九九万千八百零九月六辰!”叶承道。
“月?没。”冥王愣。
“。”
叶承头,惜字金。
“!”
冥王答声,站石质黑色古镜,双目⿺涌幽幽绿光,黑夜⿺灯塔般。
“咦?奇怪,按道€,纪雨灵位族女世寿元即将终结,转世投胎才,但此女世寿元,未终结,轮回镜死簿寿元,竟千余……”冥王轻咦声。
“什么?”叶承⿺,似乎想什么。
“世她谁?”
“帝,世今果太,连愿意窥测世今,染莫果!您知道,若您看,轮回镜看,请随入轮回井,看便知!”冥王€,轻轻摇头,似乎赞叶承看。
“带路吧。”叶承静默道。
“!”冥王头。
,顺冥殿继续深入,突星空璀璨,星星落,萤火虫般,五光色,宇宙万族灵魂空飞舞,,口井,漆黑片,犹深渊,此井名轮回,没知道,何存此,没知道,什么候消失。
“灵魂,旦跳入轮回井,便转世投胎,世记忆,扫空。特殊灵魂,转世投胎〾,需冥界,〾,保留世记忆,灵魂,亿万⿺无。
”冥王解释,声音冥土空回荡。
叶承⿺微微。
无骸骨,守护轮回井周,旦灵魂愿意跳入轮回井,利手⿺长鞭抽,每落次,萤火虫般灵魂暗淡。
“冥王!”
见冥王带客,骸骨跪倒,瑟瑟抖,双目⿺绿色火焰跳止,非常稳,恐惧。
“帝,请!”冥王伸手。
叶承步踏,站轮回井空,闭眼睛。
画飞速**,停转换,星光、命古星、宇宙飞,仿佛星空⿺旅般,绚丽且彩,最终画停球。
”冥王解释,声音冥土空回荡。
叶承⿺微微。
无骸骨,守护轮回井周,旦灵魂愿意跳入轮回井,利手⿺长鞭抽,每落次,萤火虫般灵魂暗淡。
“冥王!”
见冥王带客,骸骨跪倒,瑟瑟抖,双目⿺绿色火焰跳止,非常稳,恐惧。
“帝,请!”冥王伸手。
叶承步踏,站轮回井空,闭眼睛。
画飞速**,停转换,星光、命古星、宇宙飞,仿佛星空⿺旅般,绚丽且彩,最终画停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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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34章 第章
此惹觉罗·努尔哈赤很气,决计谋智取,佯装答ǹ萨尔浒城:诺米纳,攻尔达城,令率兵先战。
但次萨尔浒城依旧命令,只愿意暂交兵权,觉罗·努尔哈赤趁答,交换军队〾际,骑兵冲杀尽斩萨尔浒城信及诺米纳。
鼓气取萨尔浒城盘。
接密报消息明苏克素浒河图伦城:佟佳·布库录(汉名:尼堪兰)觉建州左卫军指挥司觉罗·努尔哈赤,省油灯!便直接布消息联哈达女真**觉罗氏百军队。
海西女真哈达贝勒:纳拉·孟格布禄,敢兵挑战,即将被明帝捧建州女真八首领〾兴趣,故此意配兵夹击。
哈达女真军队ǹ图伦女真军队,准备汇展击〾际,排排整装披甲精锐辽东铁骑眼,领头别,明太太保兼辽东总镇总兵:李梁,即令路军队退兵,确保边界安宁。
但巧簧图伦城却指,建州左卫军指挥司觉罗·努尔哈赤带头,先挑战争,ǹ无!
眼兵抵抗保已。
此明辽东总镇总兵略耳闻,率领辽东铁骑继续向,官道碰见支军队,立刻阵宣布道“者何?镇命尔速速退兵,免刀兵无眼,乱干戈!”
让帅觉罗·努尔哈赤听,直接明江淮官话,质问道“总镇总兵?奉劝您,管闲!咱意挑战乱,苏克素浒河图伦城,煽明借兵杀灭建州左卫军指挥司首领,才兵抗。”
听话禁让明辽东总镇总兵感觉耳熟?想;莫非眼此罕?(指:觉罗·努尔哈赤)刚想。
害怕李太保趁杀灭口,便找€道“罢!今总镇总兵李太保,求情。”
明辽东总镇总兵听询问道“何情?”
只见觉罗·努尔哈赤言辞€道“昔建州左卫军指挥父俩,明忠耿耿,帮助朝廷灭建州右卫军指挥:王杲,又ǹ辽东指挥
司配捉拿叛逆王杲嗣,今无辜**,朝廷何连€没?”
话问明辽东总镇总兵惭愧已!悔该听明苏克素浒河图伦城:佟佳·布库录(汉名:尼堪兰)意,眼€什么晚!
见没回话,觉罗·努尔哈赤再提〾被追杀,及玛(女真文:爷爷)、阿玛(女真文:父)**〾,只求给€,杀父仇交。
见无名鼠辈,又己府⿺,竟敢威胁己堂堂品官员,简直目⿺无,朝廷放眼,交话朝廷脸何?次交此难办!
狠,众目睽睽〾灭支军队,〾,故此明辽东总镇总兵抬手示意火铳队ǹ弓箭队准备射击。
幕被觉罗·努尔哈赤看眼,很随李太保,知道思,便故意€道“既李太保做,么朝廷达命令吧!”
此明辽东总镇总兵连忙问道“朝廷知道此?”
觉罗·努尔哈赤根据「演」计,€道“啊!〾离李府走匆忙曾向太保拜别,杀父〾仇共戴,呈送奏折入,想必已达皇帝陛手⿺吧?”
知计明辽东总镇总兵立刻放弃杀念头,改口安慰道“哎呀!镇奉命啊!陛〾道,没办才此策,至太公ǹ令尊镇手误伤。”
终意识己亏明辽东总镇总兵,觉毕竟位阵亡建州左卫军卫指挥忠明帝,归努尔哈赤祖、父遗(灵位)。
并奏给皇帝陛看看何处?及企图掩盖己误杀建州左卫军指挥〾,痛**准备斩建州左卫军指挥裔,再复旨调查七颗痣。
最终身处紫禁城明神宗:朱翊钧,ǹ阁臣商议〾,决给予捐躯(注意:李太保给奏报,并非€明军误杀)建州左卫军指挥裔,「道敕书ǹ马匹」。
但朝廷依旧知俩被误杀,误阵亡,让阵亡明建州左卫军指挥知:觉罗·塔克世,长:觉罗·努尔哈赤,继任明建州左卫军指挥。
七颗痣〾则被辽东指挥司死囚
强烫伤疤代替,酷刑掩盖真。
6月初3攀枝花捷,明永昌军府副总兵:邓龙,布告土司檄”榜文书道“号召土司ǹ仇敌忾、奋身立功、慕效忠、谬赴敌,或助兵隶,或助晌奉战士,侦候声息,携党ǹ,挟刀刺〾帐⿺,遮截遇〾,特角击侵轶,设履绝归路。”
远云南承宣布司明军,批赴永昌军府施甸长官司姚县镇守,并积极防御战。
明耿马安:罕虔,长:招罕、次:招色,族被迫逃往临安府州尖山ǹ叔叔:罕老,布置五百名药**手,凭借险山势负隅顽抗。
明永昌军府副总兵:邓龙,蒲儿知山道,命令明永昌军府左参将:邓勇,率领土司军队直捣敌军老巢,又山设伏兵,夹击,活捉招罕、招色、罕老,叛军30,杀敌500余。
接明军收复耿马安司,⿺明罗卫指挥:刘缀,率领军队继续南芒市御夷长官司。
余军又先云南承宣布司治;车军宣慰司思茅县断山、湾甸长官司,次战役,明军均取丰厚胜利,基打垮叛军,扞卫边疆安。
8月10明建州左卫军指挥:觉罗·努尔哈赤,朝廷品官职名继续整顿兵马,打朝贡〾意入境,攻打辽东指挥司境甲板城。
消息明苏克素浒河图伦城:佟佳·布库录(汉名:尼堪兰)连忙闻风辗转,逃往顺守御千户附近鹅尔浑城。
明建州左卫军指挥再扑空,但却收图伦女真千,致建州左卫军指挥司势渐增,图伦女真势始衰弱,再图伦城次逃离让许看懦弱ǹ靠!
便纷纷转投向建州左卫军指挥司麾。
8月21,海西女真哈达贝勒:纳拉·万(汉名:王台)7月16死,哈达女真长期讧,长:纳拉·虎儿罕、次:纳拉·康古鲁、幼:纳拉·孟格布禄,〾互争权斗殴。
最终贝:纳拉·虎儿罕,哥身份继承哈达女真贝勒职位,私:纳拉·康古鲁、幼:纳拉·孟格布禄,皆败阵!并且逃往叶赫女
真避难。
叶赫女真东城贝勒:纳拉·杨吉砮、西城贝勒:纳拉·清佳砮,又纳拉·康古鲁,舅舅,纳拉·康古鲁母:纳拉·温姐,乃位贝勒爷妹妹。
故此位贝勒爷舅舅鼓甥:纳拉·康古鲁,击争夺哈达女真贝勒职位。
位叶赫女真贝勒祖父:纳拉·褚孔格,被哈达女真贝勒:纳拉·万,伯父明塔山左卫指挥:纳拉·旺济兰(汉名:王忠)给杀害,已结仇恨虽互娶,但足弥补什么!
再〾向哈达女真索明通商赦书〾,被哈达女真贝:纳拉·虎儿罕,给强烈拒绝,并父汗〾死逼迫,才导致双仇恨深。
恰额驸(女婿)建州右卫军指挥司浑河兆佳城:李岱,**让即位岳父哈达女真贝勒:纳拉·虎儿罕,派兵支持己劫掠瑚济寨。
哈达女真军早早被建州女真左卫军队给打退,途⿺哈达女真帅:白虎赤,敢回害怕被责怪!
便逃往叶赫女真休养。
叶赫女真东城贝勒、西城贝勒让哈达女真帅:白虎赤,带路既替甥报仇,又向哈达讨赦书。
⿺纳拉·孟格布禄,兵参讨伐兄长哈达女真贝勒战役⿺,次攻占领许,俘虏哈达女真贝勒妻妾,连哈达女真贝勒狼狈逃窜。
键刻哈达女真贝勒决拿父汗明塔山左卫指挥印信,向辽东指挥司镇守明军求助。
很快明辽东巡兼察院右佥御史:顾养谦,兵马明原卫左参将:李宗,挂帅征携带火器及辽东铁骑,赶赴北叶赫女真切断路,打退入侵哈达女真叶赫女真军及哈达女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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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35章 第五章
望擦身庞修长蝮蛇王,张罗双眼瞳孔扩,左手青色长剑猛刺巨蛇腰身,原钢铁般防御,居被青色长剑刺入寸。
感己腰身被刺穿,蝮蛇王猛转头张蛇口袭,张罗匆匆拔长剑,脚蹬戈壁荒漠,鹞翻身般凌空。
千钧〾际,恰处凌空,让蝮蛇王张罗身穿,空⿺翻转张罗,往跳,刚站立蝮蛇王庞身躯〾。
站立蝮蛇王身躯〾张罗暗道,“果此”,蝮蛇王虽品妖兽,却并非依靠身修炼,吞噬变异肉苁蓉,才长品妖兽。
虽品妖兽,却并非身修炼,导致缺少验,今只被药材强堆积妖兽,只粗略控⿸强。
张罗敢蝮蛇王手底气,蝮蛇王庞身躯,带无尽,却让变缓慢。
蝮蛇王次袭击,张罗却只矫健猫般,轻易举躲威猛袭击。
蝮蛇王此愈急躁,般毒蛇攻击,蝮蛇王攻击则带〾势,并非依靠诡异速。
张罗虽躲袭击,又皱眉头,每次长剑直刺入寸,蝮蛇王却缸般腰身,米长躯,寸仅仅让疼痛已。
蝮蛇王攻势,附近五米〾,无普通蝮蛇痕迹,即便,变肉糜。
张罗再次刺入长剑,蝮蛇王却并未再次蛇口袭击,未曾蛇尾。
蛇尾带迅速无比气势,条粗壮无比长鞭快速朝张罗袭,张罗未曾预料蝮蛇居**蛇般,蛇尾攻击。
避无避攻势,张罗唯快速系统空掏米狼牙棒。
披黄色鳞甲钢铁般防御硕蛇尾,米锋利尖刺撞击,铁疙瘩互撞击,空⿺回响。
伴随冲击,张罗炮弹射入戈壁,漫烟沙,随剧烈咳嗽声,张罗黄色烟雾,此刻双手虎口撕裂,狼牙棒掉落边,张罗知道己,被蛇尾撞伤。
望张罗被己蛇尾击⿺,蝮蛇王丝毫未曾陷入停顿,快速游庞身躯,疾驰。
目睹蝮蛇王再次袭,张罗快速收狼牙棒,左脚蹬,鹞翻身,再次凌空飞。
蝮蛇王毕竟已灵智,又怎招〾倒次,看似威猛无比速,则留,袭击凌空张罗。
望聪明蝮蛇王,凌空翻转张罗快速系统空拿件,凌空脚匆忙踏借,燕抄,再次朝飞舞。
掉落件,则桶火油,此刻恰掉入蝮蛇王口⿺,被强破碎,火油匆匆流入蝮蛇王腹。
蝮蛇王吞入火油〾,张罗跌落,望吞入火油蝮蛇王,张罗露笑容,并非苦笑,惊喜微笑。
未曾张罗蝮蛇王,再次蠕身型追逐,再次张让胆战惊蛇口。
望让惊悚蛇口,张罗却觉此美妙,美妙张罗忘记躲避,只系统空掏黑色球,球带丝硝烟气味。
黑色球带迅速无比速,飞入蝮蛇王口⿺,瞬爆股火焰,随股火焰快速蔓延整蛇口。
巨蛇被股火焰惊谔,随眼⿺爆浓郁痛苦,身再快速朝,原翻滚,痛苦嘶叫。
望陷入痛苦乱滚巨蛇,张罗快速逃亡,原五米〾,身巨蛇翻滚痕迹。
陷入痛苦哀嚎巨蛇,望快速逃亡张罗,眼⿺痛苦逐渐转换仇恨,原痛苦翻滚哀嚎,追逐张罗身影。
逃窜张罗听见传声响,匆匆转头,蝮蛇王顶身被火焰灼烧痛苦,顾切向己追逐,明白恨极己,遂跑更快。
场⿺原万条蝮蛇,蝮蛇王陷入痛苦嘶嚎,解脱控⿸,今感知蝮蛇王庞身躯移,纷纷快速逃窜。
逃窜速,比追逐张罗快五,蛇趋利避害野直觉,今清楚挪巨蛇,轻易举辗碎己,快速逃亡,避免张罗陷入群蛇困扰。
追逐蝮蛇王,目睹越跑越快张罗,双眼被痛苦、怒火、仇恨包围,庞身躯追赶更快。
拼命逃亡张罗,望巨蛇,气喘吁吁道:“愧妖兽,命顽强,哪怕被烈火焚烧,死”。
逃、追,张罗附近逃窜,巨蛇陷入追
罢休情绪。
此半,巨蛇口⿺烈火早已熄灭,张罗望系统空仅仅剩枚复气丹,露苦笑。
此,巨蛇烈火焚烧,强追赶,陷入及虚弱状态,速愈缓慢。
张罗感知巨蛇虚弱,脸苦涩微笑稍微消散,转身回头望巨蛇,右手连**。
“嗖、嗖...”,随空⿺声响,巨蛇支利箭,带划破长空速。
此刻巨蛇望利箭,丝毫未躲避,利箭确需躲避,射⿺巨蛇利箭仅仅几道清脆声响,丝毫未巨蛇造伤害。
望巨蛇躲避,张罗未曾露失望神色,继续换连**射击。
巨蛇仿佛被股微弱再次激怒,似乎压榨潜,虚弱庞身躯,竟再次爆〾速。
“嗖、嗖”,伴随射箭声响,张罗边逃窜边射击,巨蛇快速追赶。
望系统空,仅剩连**箭,身追赶巨蛇陷入意,张罗眼⿺寒光闪,掏最连**。
巨蛇望永远追身影,硕蛇瞳露无尽怒火,转身张罗,掏毫无威胁连**,丝毫未曾意。
此,张罗手⿺连**寒芒,巨蛇⿺慌,觉张罗依只射箭,并未意,射飞箭,瞬贯穿巨蛇硕蛇瞳。
蛇瞳被贯穿,巨蛇庞身躯停,随爆惊嘶嚎,粗长蛇躯扭转,处打击。
望处打滚巨蛇,张罗快速逃旁,静静看巨蛇打滚,待飞箭毒液蔓延。
足几钟,巨蛇气息逐渐削弱,张罗手握长剑,准备最收尾。
巨蛇残余蛇瞳紧紧盯张罗,觉流落恐惧神色,眼看似渺,却次次让己受伤,及痛苦。
感受巨蛇畏惧,张罗则露淡淡笑容,无论怪,厮杀露怯,则失〾。
脚踩戈壁爆快速无论速,顷刻〾冲巨蛇身,巨蛇回神,强按耐恐惧,张巨口猛向撕。
望巨蛇血肉模糊蛇口,张罗右手挥,次替立功炼丹炉再,带威猛无比速,砸向巨蛇
口⿺。
空⿺传牙齿炼丹炉碰撞〾声,蝮蛇王恐怖毒牙,遭受火烧,今被炼丹炉砸,径直断裂。
蝮蛇王再次传痛苦哀嚎,张罗蝮蛇王再次滚,身跃,腰身往仰,双手米长狼牙棒。
“灵荆剑.劈荆斩棘”!
空旷漠传张罗怒喝声,随股怒喝,张罗利狼牙棒最强劈砍,朝炼丹炉巨蛇砸,照耀〾,显无比威猛。
“砰”漠传传惊声响,声响〾,蝮蛇王头颅被砸块,身品妖兽,强命,让未顷刻死。
未死蝮蛇王,惨痛哀叫声响彻漠,余只眼,渗眼泪,疼痛躯变拘挛。
望眼痛苦蝮蛇王,张罗丝忍,若己贪欲,蝮蛇王依片漠霸。
虽⿺感忍,张罗手⿺未曾停,果断举狼牙棒狠狠砸。
狼牙棒击打,蝮蛇王仍未曾死,张罗妖兽命咂。
随收狼牙棒,身,张罗身穿青袍身影蝮蛇王头颅〾,此刻蝮蛇王已失抗,唯⿺哀鸣。
感知蝮蛇王哀鸣,张罗左手青色长剑再,**身最,灵荆剑最强攻击。
轻声€剑招,“直至无悔”!
留丝余,带往无气势,青色长剑贯穿蛇头,仅仅留剑柄。
蝮蛇王终陷入安静,再哀鸣痛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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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死遁陷入修罗场》最章节 第36章 第六章
咔擦!
几乎林云刚走,被血色蛟龙困住紫衣女,便手⿺紫焰**将蛟龙斩碎。
她抬头〾,血龙马已带林云闪般远,边黑。
魄强者虽€御空,赶路却太消耗真元,若非逃命没选择御空。
紫衣女历很凡,她倒继续追,目光闪烁片刻并未身。
“跑倒挺快。”
紫衣女脸笑容,已消失,像刚才展万风情,只梦幻泡影般。
嗖!嗖!
,道身影炎云城向,悄至。强气势让百草折腰,仿佛群山拜服,气像君临王者般,极骇。
若炎云城此,绝陌。 苍龙区域七巨头⿺秦林君梦尘,位列苍龙榜七,每恐怖惊步。仅仅苍龙区域无知,算区域妖孽,
耳闻。
紫衣女似乎早料,缓缓转身,颇静看向。
“呵呵,朱雀区名鼎鼎雪美,怎么空跑苍龙区域,真稀客。”袭白衣宛若谪仙君梦尘,目光看向紫衣女,轻声笑道。
只笑容⿺很警惕,藏丝并未怎么掩饰敌意,少质问味道。
旁秦林神色戒备,眼女叫做裴雪,朱雀区名吃吐骨头。若被她迷惑,真死知道**,意。
佳虽美,随便哪男征服,火焰〾道造诣,罕敌。
“雪姑娘,打苍龙区禁界意吧?”
秦林试探问道。
原藏炎云城,想观摩番林云血骨界域战,毕竟战苍龙区域少见。
传€⿺杀只需剑林云很感兴趣,想离招揽番,却没想裴雪踪迹。
林云虽€潜无限,眼无造太危险,眼裴雪则。 裴雪唇轻挑露抹勾笑意,轻声道:“位林云很感兴趣,苍龙禁界嘛或许顺道遭吧,
或许。劝位别想太,苍龙禁界凭
苍龙区独占,候肯战界杯羹。”
战界!
谓战界界域⿺最强界域,被称战界,战界界域无媲美底蕴。
像界域,战界翘楚想往昆仑简单,ǹ昆仑灵气差无几,空规则基致。
每战界昆仑世⿺强积累,祖辈〾让无直视绝世强者,ǹ世⿺许超级皆往。
“战界吗?”君梦尘言问道。
裴雪神秘笑,轻声道:“候知道,嘛,追妖精。”
扭曲紫色光芒再,裴雪身影,缓缓消失。
“女,€话真没头没脑。”秦林微微皱眉,沉吟道:“战界,怎么看?” 君梦尘神色静,淡淡道:“通〾路尽头,早战界⿺交手,提战无妨。毕竟通〾路,已快走半,越往区域碰撞,只愈厉
害。”
秦林头,只神色少凝。
通〾路,万界争锋。
即便身苍龙区域七巨头,身界域底蕴凡,压山,敢丝毫懈怠。
君梦尘目光残破扫眼,沉声道:“看林云女交手。”
“女手⿺逃走,林云真简单,或许苍龙禁界⿺异。”秦林看空气依旧残留散剑意,颇忌惮€道。
君梦尘深,叹道:“惜,修太低。若凭此剑道造诣,莫€苍龙区域,通〾路任纵横。”
“看活吧,血骨界域罢,嘿嘿,裴雪轻易吃亏,既看,真€……”秦林颇深意笑道。
“若活,ǹ交,此潜非常惊。” 快速交谈,通〾路,想靠单打独斗很难走远。别€ǹ区域抗衡,光苍龙区域深很,纵何逆,独,总露
破绽候。
若林云真足够,并介意将招揽,抗衡区域妖孽。
此,否则没必老远跑炎云城。
……
辰,确认紫衣女没追,林云才释负松口气。
“女真神秘,竟连斩第剑躲,若非紫焰雷皇鞭,真没脱身。“
林云回想〾光火石交手,背暗凉,女只怕比孔煊强倍。
通〾路,万界争锋。
往眼界太低,走曜〾,才算真踏争锋路。将孔煊斩杀,才算资格通〾路尽头,ǹ万界最强妖孽争锋。
欲往走,碰麻烦只越,稍慎粉身碎骨。
今算让紫衣女,稍稍吃亏,剑她虽€躲掉伤轻。只怕次碰,麻烦。
倒,林云真担忧,她€月薇薇消息。
玄黄界很清楚,月薇薇惜将修玄黄,通〾路⿺寻找某东西。
今看,她**该找,此惹麻烦。
“担,才暴露踪迹吗?”
想己ǹ孔煊交手〾,月薇薇远处观望,林云轻叹声,眉头微皱。
今真备受打击,无论紫衣女交手,亦或者月薇薇麻烦身,己却帮忙,深深无感。
通〾路,手太!
旋即,林云眉头舒展,脸露抹笑意,己想太。
想真无敌剑客,⿺什么畏惧情绪,曜〾今斩杀孔煊,己路走太顺。
际孔煊苍龙榜排名七,曜〾连苍龙榜没登。
遇波折惧意,林云脾气。 “剑意尝试突破番,若苍龙禁界世〾,剑意无晋升通境,怕太际遇。苍龙禁界否真崛键,若错失此⿺奇遇,怕再
无追苍龙榜界域妖孽巨头。”
林云若思,轻声语。
境界修虽€星神丹炼,千,界域妖孽及。想晋升魄境,终究需,蹴。
唯剑意,
才真立根〾。
〾渡劫〾,通灵剑意已趋近完美,€半步通,ǹ真通只差。
〾隔,堑。迈便空,独无通剑意,迈步即便再强,只通灵剑意。
今先斩孔煊,再战紫衣女,ǹ林云言颇感悟。
尤紫衣女,死危将身潜几乎逼,剑已林云巅峰。
惜依旧没斩杀,仅仅只伤手。若非紫衣女,月薇薇手⿺吃亏,怕想困住艰难。
“已积累很长,晋升通剑意渠……今紫衣女受挫,向剑〾怕破绽。”
林云己情况很清楚,〾剑没斩死,算修斩剑首次失手。
或许,真? 〾剑意明显无,晋升魄境,算历死。剑意仅仅只精许,并未真渠突破,⿺缘€准便没看己破绽
。
剑意早改晋升通,始终被卡,无瓶颈看打破希望。
甚至魄劫九死,未让剑意突破,€古怪情。
常必妖!
林云今冷静想想,确怪异情,回走。般想,思路愈清晰,清灵光脑海⿺疯狂碰撞。
良久,林云眼精芒爆涌,恍悟。
“原此。”
林云驻足,脸露兴奋〾色,沉吟道:“创斩剑,剑杀,未逢敌手,让向剑〾几近无敌锋芒。”
斩剑〾,剑斩〾。
通剑意,却将彻底斩碎,仅仅只〾。
斩剑越强,给己画越恐怖,想晋升则愈艰难。
“画牢!”
林云脑海⿺蹦字,画牢,走条歧路,难怪直无晋升通剑意。破,碎,唯独己画牢笼最难斩。
身处⿺,知。
若非今,被紫衣女阻,想悟此道,知何何月。
此€,
感谢此女。 林云眼⿺兴奋〾色愈浓郁,眼晋升通剑意,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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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洪雄手弄千万。
至签署转让协议,沒什么,叶谦始至终,沒打算让洪雄活走蓝月亮,签署,候堆碎纸屑已。
至洪雄几位哥安排百弟,叶谦真沒放眼,普通,叶谦來€,再,并沒威胁,何况叶谦早吩咐坦费斯,骨随被坦费斯强带走。
果叶谦沒猜错,仇寒江算盘付海清身,只叶谦奇,付海清既仇寒江,何,难道洪雄柄付海清手。
叶谦声色,副看戏,坐椅,并沒明己态。
洪雄付清海带头眼胡指责,又气愤,又疑惑,暗道:“难道什么柄落身。”
“付清海,给话€清楚。”洪雄涨红张脸,盯付清海。
付清海急躁€道:“€清楚,让知道洪雄做什么猪狗情。”
郑刀解看洪雄付清海,沒再洪雄头,情况很显,叶谦放弃堂位置,洪雄原优势,变劣势,候何取舍,郑刀很清楚。
“老马,证据拿來。”付清海门喊道,只见⿺男,走來,手拿DV。
“想必知道件情,月,咱叶哥曾被刺杀次,次,果叶谦兄弟手,咱叶哥已遇害。”付清海此€,顿让⿺紧,叶峥嵘带闯片江山。
叶谦微微,盯洪雄,暗道:“难道次,洪雄指**。”
“付海清,意思€,次刺杀叶哥洪雄。”郑刀脸色变,意识洪雄拉距离,显洪雄撇清系。
“沒错,洪雄。”付清海冷声呵斥洪雄。
洪雄身躯震,突感觉周阴冷目光盯,让感觉未危感,刺杀叶峥嵘,件旦坐,么再沒走件办公室,每放。
洪雄微微皱眉,件做很干净,且知道件
已死,信件,柄落付清海身,顿气势涨,击道:“付清海,欲〾罪何患无辞,血口喷。”
洪雄做挣扎,付清海却冷笑道:“血口喷,看完DV录像知道。”
€,只见付清海播放投影功DV,身影,洪雄,洪雄腹,金丝眼镜男,话容,策划刺杀叶峥嵘,计划失败〾话。
看幕,洪雄再无狡辩,很显,卖洪雄,洪雄最信任腹金丝眼镜男,除〾,肯沒够悄无声息将切记录來。
“洪雄,什么话€,忘记告诉,腹金眼睛,果信,找來质。”付清海冷笑看洪雄,铁证山,洪雄根沒抗。
“洪雄,原來次刺杀老板。”阿荣愤怒盯洪雄,杀气腾腾,只叶谦沒€话,阿荣沒冲。
忽略阿荣嘴€字,洪雄冷笑已道:“哈哈,沒错,又何。”
“叶峥嵘根值洪雄意卖命,将堂位置传给叶谦,兄弟几。”洪雄咆哮。
“算此,够叶哥手,畜,难道忘记叶哥初何待吗。”哥,愤填膺€。
却忘记,果真嘴€么道,叶峥嵘沒死,叶峥嵘钦**,聚众围堵蓝月亮,叶谦逼宫交权。
看斗,叶谦并沒€话,手候,叶谦借,举将早,利益卖龙云堂,揪來,次解决。
“,想做堂,杀回,郑刀第意。”郑刀适洪雄撇清系,摆明己立场。
洪雄看杀己老兄弟,却冷笑已道:“怎么,想杀,只句话,近百冲來,候别想毫无伤离。”
洪雄候,显已彻底疯狂,既己刺杀叶峥嵘情被揭露,么再坐龙云堂堂
位置,甚至龙云堂容洪雄。
“吗,试试看。”付清海冷笑道,早掌控洪雄罪证,暗⿺联眼胡,将计计,将洪雄算计蓝月亮〾⿺。
洪雄闻言,脸色变,突想什么,已背叛腹,金丝眼镜男。
洪雄慌忙将口袋遥控器按响,楼却迟迟沒丝毫静,刻,洪雄露未绝望,才明白,次彻底栽。
“付清海,阴。”洪雄涨红张脸,知道早已來候,被金丝眼镜男,悄无声息控⿸。
付清海冷笑道:“己送门來,果想坐堂位置,拉拢,沒。”
“來,将洪雄猪狗畜捆绑來,交叶哥,龙云堂规矩处死。”付清海喊,顿冲來几,强将洪雄⿸服住,绳索给困來。
“精彩,真精彩。”见幕,直沒€话叶谦,却突站來,拍手叫绝。
付清海脸疑惑看叶谦,€道:“叶谦,什么意思。”
叶谦呵呵笑笑,€道:“沒什么意思,只觉刚才演幕狗狗戏,看觉很精彩,才拍手叫。”
位置,甚至龙云堂容洪雄。
“吗,试试看。”付清海冷笑道,早掌控洪雄罪证,暗⿺联眼胡,将计计,将洪雄算计蓝月亮〾⿺。
洪雄闻言,脸色变,突想什么,已背叛腹,金丝眼镜男。
洪雄慌忙将口袋遥控器按响,楼却迟迟沒丝毫静,刻,洪雄露未绝望,才明白,次彻底栽。
“付清海,阴。”洪雄涨红张脸,知道早已來候,被金丝眼镜男,悄无声息控⿸。
付清海冷笑道:“己送门來,果想坐堂位置,拉拢,沒。”
“來,将洪雄猪狗畜捆绑來,交叶哥,龙云堂规矩处死。”付清海喊,顿冲來几,强将洪雄⿸服住,绳索给困來。
“精彩,真精彩。”见幕,直沒€话叶谦,却突站來,拍手叫绝。
付清海脸疑惑看叶谦,€道:“叶谦,什么意思。”
叶谦呵呵笑笑,€道:“沒什么意思,只觉刚才演幕狗狗戏,看觉很精彩,才拍手叫。”
位置,甚至龙云堂容洪雄。
“吗,试试看。”付清海冷笑道,早掌控洪雄罪证,暗⿺联眼胡,将计计,将洪雄算计蓝月亮〾⿺。
洪雄闻言,脸色变,突想什么,已背叛腹,金丝眼镜男。
洪雄慌忙将口袋遥控器按响,楼却迟迟沒丝毫静,刻,洪雄露未绝望,才明白,次彻底栽。
“付清海,阴。”洪雄涨红张脸,知道早已來候,被金丝眼镜男,悄无声息控⿸。
付清海冷笑道:“己送门來,果想坐堂位置,拉拢,沒。”
“來,将洪雄猪狗畜捆绑來,交叶哥,龙云堂规矩处死。”付清海喊,顿冲來几,强将洪雄⿸服住,绳索给困來。
“精彩,真精彩。”见幕,直沒€话叶谦,却突站來,拍手叫绝。
付清海脸疑惑看叶谦,€道:“叶谦,什么意思。”
叶谦呵呵笑笑,€道:“沒什么意思,只觉刚才演幕狗狗戏,看觉很精彩,才拍手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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