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 1. 第一章 沈府昭昭 正值三伏晌午时分,南都的蝉一声比一声嘹亮恼人。凌秋院的东厢窗户紧闭,一个小丫鬟端着个空铜盆打起门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青提,”从正房疾步走来一老妇叫住了她,“小姐这是又要了冰釜?屋里摆了几个了?” 屋里离门不远的位置安置了一张贵妃榻,胭脂色的薄纱衣半遮半掩,被主人随意地挽在臂弯里。 本应是一副娇艳欲滴的美人图,可躺在塌上的少女歪歪斜斜,支棱着右腿还撸着袖子,怀里抱着半个西瓜,右手拿勺左手举着本册子,头发向后披散如孔雀开屏,活脱脱一个不修边幅的……女鬼。 “回嬷嬷的话,摆了八个。”小丫鬟恭敬地回了话。 冯嬷嬷眼风扫向铜盆上凝出的水珠,眉头一皱提步朝屋里走去。 沈筠知早在冯嬷嬷把青提叫住的时候就从塌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把西瓜往小几上一放,披好纱衣放下袖子,规规矩矩坐正了,神情专注地看向手中的书。低头间看见刚刚随手放在塌上的木勺,手腕一转扔向被挖出个大洞的西瓜里,可惜力气使大了点,“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筠知瞥了瞥地上的木勺,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一套动作风卷残云,冯嬷嬷推门进来的时候这屋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两个丫鬟低头做着手里的活,像是早就对这场面见怪不怪了。 “嬷嬷来啦。”沈筠知仿佛才听见动静一般含着笑抬起头,看向来人。 冯嬷嬷刚走两步就打了个哆嗦:“小姐,三伏天最忌寒气入体,您这屋里也太冷了。”她看了看摆满一圈的冰釜,走向衣柜拿了件春天穿的织锦对襟,“哎呦,快些加件衣服,不然生了病夫人会心疼的。” 沈筠知脸上带着些许娇憨:“外面日头正辣着呢,嬷嬷这会儿来做什么?” “奴婢过来就是替夫人传句话,让您晚上去正房用膳。” 沈筠知保持着微笑,乖巧听话地接过衣服穿上了:“知道啦嬷嬷,您快回母亲那去吧,我这儿有人伺候着呢。” 冯嬷嬷一边帮她整理着系带,一边逡巡地环顾着四周,转眼便看到了地上的勺子。 “荔枝乌梅,你们是怎么伺候小姐的?勺子掉地上了都不知道收拾干净,在屋里是让你们来躲懒的?” 两个小丫鬟挨了训也没出声辩解,麻利上前收拾完毕。冯嬷嬷转回身朝向沈筠知:“小姐,那奴婢先告退了。” 沈筠知依旧乖巧地点点头,目送着冯嬷嬷离开。她支着耳朵听到院里彻底没了动静,三下五除二地扒了身上的外套又瘫回了塌上。 女鬼应该是怕热的,这些古代人倒是真的不怕热。 透过竹篾纸柔化的阳光晕满了半个屋子,照得人昏昏然。册子许久没有被翻动一页,沈筠知的思绪已经飘远了。一个多月前她还不是什么沈氏筠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新时代女青年,被叫了二十多年的沈昭昭,一觉睡醒却成了卫国公府的三小姐。 作为资深古言爱好者,她迅速接受了自己可能是穿越、穿书甚至前世今生重演了的人生走向,既来之则安之嘛。等到大致摸清了周围环境、世界背景之后才发现,她这是穿进了一本重生逆袭文《还凤》。 但有连夜雨,《还凤》是她喜欢的大大开的新文,穿越前的那晚才刚刚放出了简介—— 沈筠珏死的那年才十八岁,没想到再次睁眼自己竟回到了四年前。面对抛弃她的父亲她斩断亲情,上辈子将她送入死局的庶姐成了手下败将,斗了继母了了继妹,一路踽踽独行扭转乾坤,终于守得云开见月圆。路途多艰,幸而总有个人凑上来握住她的指尖,提了个竹灯与她低语:“嫣嫣,看路。” 这便是她知道的所有了。既不知剧情走向,也没有什么系统帮助,摸索了几天更没找见什么金手指。原身留给她的记忆也不外乎些宅院里每日重复的小事,也就够帮她捋清沈家这些人物关系。 唯有一点还算占个先机——小说女主角还没重生。 弄清状况当天,沈筠知就去“拜访”了《还凤》的女主沈筠珏,同样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只是生母已故。她所见到的沈筠珏还十分胆小怯弱,看见沈筠知主动进了她的小院子,还以为这位继妹又在哪闹不高兴了,来找她撒气,害怕瑟缩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看得沈筠知太阳穴一阵疼,也不知道现在和女主搞好关系还来不来得及。 原主从小娇生惯养,是重生文里少不了的嚣张跋扈女炮灰,对于沈筠珏这个孤苦伶仃的嫡姐处处看不惯,非常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名“没头脑又不高兴”。 颓废了几日,她认命地振作起来,先下手才为强,在有主角光环的沈筠珏身边好好活着可不容易。 她从前就爱看那些宅斗复仇什么的,如今宅斗副本自己送到了她面前,那还等什么?搞事啊! 纸上谈兵容易,实操起来可差太远了。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学个皮毛应付应付些场面总是要的,好在原身虽然调皮但也打了个半吊子的底;还有这南都里的各家关系,朝堂上的局势也得略知一二才不会得罪人;还有些常见的药草——特别是些有毒的,这深宅后院的要是死个人都不一定有人管;甚至是什么如何管理店铺庄子等等等等。 这些宅斗必修课,哪个不需要学?那破简介里连男主是谁都没说好吗! “吧嗒”一声脆响将沈筠珏的思绪拉了回来,手里的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抬手揉了揉眼睛让自己醒醒神,两只小脚一弯一伸一夹一翘,册子就变戏法似的回到了她手上。 能躺着就绝不起身,这是什么,这是她作为现代人仅存的尊严,哼。 刚刚看到哪了? 哦对,在这里——长公主嫁给已故纪大将军之子,十里红妆、盛世之景。万工轿从宫里抬到纪家,撒了一路的铜钱。 * 申时末,沈筠知踩着饭点踏进了正房,没想到她爹卫国公竟然也在。 这还是她来这儿之后,第一次在她娘这儿碰见这位名义上的父亲。事实上,除非是老夫人房里摆小家宴,她还没和她爹一道用过饭。 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什么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而她这一个月观察下来,卫国公沈怀勇似乎对所有孩子都是这样淡淡的。 沈筠知进了门乖巧地喊了父亲母亲,就被冯嬷嬷领着上了饭桌。夫人叶氏熟稔地为自己的丈夫布了菜,家主动了筷子拣菜入口之后,桌上的人才都动了起来。 叶氏平日里用膳不曾拘束过沈筠知,有时候她想吃的菜摆得远了,便站起来自己夹。今天桌上多了个“外人”,叫她只能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对面的松鼠桂鱼……! “老爷,昭昭近日可乖了,都知道要上进了。”叶氏先开了口,眼含爱意地看向沈大老爷。 对了,原身小名也叫昭昭,她们也就这点相像了。 “哦,是吗?”沈怀勇应了一声,听着语气既不惊喜,也不怎么相信那话的真实性。 正房里不会摆那么多冰釜给沈筠知降温,倒是要“感谢”眼下尴尬的气氛冻住了她的燥热。国公爷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特地跑来吃顿饭,看她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爹。 沈筠知看得明明白白,她爹呢肯定是不喜欢叶氏的。倒是叶氏对他真有几分情谊,还是那种妙龄少女的纯纯爱慕之情。 那他来这到底有什么目的? 似乎是气氛太过僵硬,不利于正事的顺利进行,沈怀勇主动挑起了话题:“那峰儿呢,近日可有闯祸?” 这可不是什么好问题。叶氏讪笑着为他夹菜:“峰儿也乖,近日又长高了。” 沈筠知听着差点没被饭呛着,拿起勺子喝一口汤压了压。 沈筠峰作为卫国公府唯一的嫡子,极其疼爱他的叶氏除了一句“长高了”都编不出任何其他好话。二世祖该什么样他就什么样,现在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能做的就是不好好读书、闹学堂欺负同窗,不知道再过几年能折腾出多少烂摊子。 沈怀勇“嗯”了一声,余光里可以瞧见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昨天见到长公主的儿子,仪表堂堂且颇有学识,峰儿若以此为榜样勉励上进,将来定有所成。” 沈筠知瞥见叶氏一脸“相公在关心儿子就是在关心我”的幸福样心里叹气,暗自琢磨着国公爷这没头没尾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一口饭在嘴里嚼了又嚼。 “老爷说的是,妾身会好好管教峰儿的。老爷刚刚说那位小公子是长……”叶氏顿了顿,终于从自以为的浓情蜜意里回过神来,表情都僵硬起来“那个纪家的儿子?” 沈筠知想起下午刚看完的册子,轻轻咬着嘴唇用牙齿磨着上面的死皮——这是她想事情的时候喜欢做的事情。沈怀勇这是什么意思?让自己的儿子跟……学习? 哪怕那位真是个好榜样,沈老爷会不知道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什么德行吗?这等小事不值得他“纡尊降贵”特地来凌秋院用晚膳。 “老爷怎么让峰儿向……”叶氏把筷子轻轻搁在碗上,“有长公主这样的……” 叶氏停住了话头,看了一眼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沈筠知,知道这话不好说给女儿听,皱着眉没有接着往下说。 “长公主千金之躯岂是你我能私论的?”沈怀勇语气严厉了些,“再者……那孩子如何和父母又有什么关系,纪公子在同辈之中已是佼佼者。” 叶氏撇了撇嘴没有接话,气氛又冷了下去。 沈怀勇用完了膳,被伺候着净了手,缓和了声音道:“我昨日会去见那孩子也是有原因的。” 沈筠知低着头乖巧地接过青提端上来的糖酥酪,用调羹舀了一小口,察觉到沈怀勇把视线转向了她。 “父亲曾与纪家有过约定,希望两家能结秦晋之好。” 调羹碰在碗壁上,发出叮当脆响。 哦,一个多月热身结束,剧情来了。 重生的还是穿越的,庄家开局,买定离手。 “母亲的意思是,想让昭昭嫁入纪家。” 沈筠知适时地放下了手中的碗,表情懵懂地抬起脸看向她的父亲。 果然。 突然间身体热了起来。和夏日闷热不同,这股热气逼着她,像是听见号角的将士,又像是抛出赌注的赌徒。 让她如此兴奋,如此跃跃欲试、热血沸腾。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 第一章 沈府昭昭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二章 临抱佛脚 昭昭愁啊。 天气热没空调也就算了,还来了葵水。 没卫生巾也就算了,还要打起精神安慰她时不时“撒泼”的娘。 自打上回沈怀勇说了要将沈筠知嫁到纪家,叶氏便三五不时地要闹上一回。叶氏此人心智单纯,但说白了就是没有脑子。心里对这个亲事再不满,也不敢明面上反抗婆婆和夫君的决定,只能关起门朝着些死物发作。 等沈筠知好不容易从正房脱身,天已经黑透了。 她坐在提前让下人们备好的浴桶里,思索着接下来的剧情。 那位纪公子到底是不是她爹说的仪表堂堂颇有学识——一点都不重要。 虽然纪家在大将军逝世之后空有名头,挨不着半点军权,但纪家家主如今身为驸马,尚的还是备受先皇宠爱的长公主,纪家在南都里依旧是有头有脸的。 这几日叶氏也将纪家的大致情况隐晦地说给了沈筠知听,母亲给的信息和她在市井小报上看来的内容一结合,她也大致知晓了背后的情形。 纪驸马身为将门之后从小耳濡目染,志在守卫边疆。当年一举考中武状元风光无限,却不想被长公主相中。因由先皇赐婚,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二人到底还是结了亲。 本朝一向没有驸马领军打仗的例子,婚后几年他郁郁不得志,日渐蹉跎。长公主肆意妄为惯了,年少的新鲜劲一过,夫妻生活又无半点甜蜜可言,几年后竟然搬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后又公然与他人欢好。 多俗套狗血的情节,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 她更在意结亲对象纪献川,是不是书中的男主。 按原身的性格,这样一件于她而言是羞辱的婚事,很有可能会使点不入流的小手段推给沈筠珏。大家都是沈家嫡小姐,谁嫁不是嫁呀。 总之结果不会是沈筠知与他平平顺顺地成了亲。这么容易就嫁出去,女主还斗什么继妹。 如此沈筠珏重生归来自然不会再任由她摆布,说不定还会把婚事“还”给她。 顺水推舟,还是反客为主?那纪献川在书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沈筠知掬了把水淋在肩上,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 翌日一早,沈筠知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乌梅,”沈筠知起身撩开床幔,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子,“外头怎么回事?” 早有准备的丫鬟走上前来,将手里端着的蜂蜜水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小姐,是一个小丫鬟手脚不利索,把库房的箱子摔了。” 沈筠知从床上坐了起来,突然的用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 是因为没吃早饭所以低血糖了吗?她闭眼缓了缓神,乌梅转身拿了件焦布比甲为她披上,一并备好了罗袜绣鞋。 “怎么突然要搬库房的箱子?”沈筠知边问着边起身朝门外走去。 “是今早夫人刚下令的,具体缘由奴婢便不知了。” 沈筠知淡淡地“嗯”了一声,推开门朝院子走去。 凌秋院的内院比起平日显得异常忙碌,十几个丫鬟婆子抱着木箱向院外走去。冯嬷嬷正在检查那个摔了的箱子里头的物件,身后跪着一个小丫鬟,正一抽一抽地小声哭着。 冯嬷嬷注意到有主子过来,迅速放下了手里东西迎上前:“小姐怎么起来了,是不是院里的动静把您吵醒了?” 距离沈筠知平时起床的点还有半个时辰,冯嬷嬷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没什么精神,赶忙吩咐了其他人继续忙碌,自己陪着她进了屋里。 “我没事,只是起早脸色不佳罢了。”沈筠知进屋洗漱的功夫,桌上已经备好了早膳。 “院子里跪着的那个丫鬟,小姐想怎么处置?”冯嬷嬷麻利地盛了碗莲子百合粥放在主子面前,再开口时语气带着劝解,“奴婢已经检查过了,她未曾打破什么值钱的物什。” 沈筠知吃着早膳动作没有一丝停顿,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此番若是原身,有人吵了她的觉,怕是挨上一顿打也是轻的。所以冯嬷嬷此刻的话语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 沈筠知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手里的香菇素包才悠悠开口:“既然没打碎什么,就罚半个月月钱吧。”其实她并不想做任何惩罚,可那实在不是原身的性格。 “诶,诶。”冯嬷嬷连忙点头应了,“是她有福,是她有福,得小姐不计较。” 在冯嬷嬷眼里,这小丫鬟能逃过一劫是今日小姐精神不佳懒得动怒,撞了大运了。 喉咙里有阵阵痒意,沈筠知小口抿着甜羹。跌了东西而已,如果她这边不处置了传到母亲那,要再撞上她心情不好,那小丫鬟还不知落个什么下场。 “母亲怎么突然要搬库房的东西了?”沈筠知装作没看见冯嬷嬷的眼神,转了话题。 “是老夫人快要回来了,让夫人重新装点逢春院。”冯嬷嬷心知自家小姐一向与老夫人不亲,只是稍稍提了一句。 沈老夫人离府已经一年有余,当初之所以出府,是因为老夫人的大女儿——也就是国公爷的亲姐姐患病去世,老夫人心中悲痛,去落霞寺静修一年,为女儿祈福。 穿书至此一月有余,沈昭昭在凌秋院的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还未碰到过半点麻烦。沈筠珏还没重生是一头,再者便是老太太不在府中。 老太太回不回府倒不要紧,哪怕对小辈严厉了些那也是沈筠知的亲祖母。 只是她当初离府时一道带走了沈茹薇。 沈家长女沈茹薇,其生母聂姨娘是老夫人当年亲自培养出来放儿子房中的。在原身的记忆里她们交集甚浅,一个庶姐并不被她放在眼中。 如果说沈筠知是宅斗文小炮灰,那沈茹薇则是大反派——那个害死女主沈筠珏的幕后真凶。 “祖母要回来了?”沈筠知抬头看向冯嬷嬷,一副惊讶的样子,“有说是什么时候吗?” “说是日子还未定,只晓得在中元节前会回府,让夫人早些开始准备。” 沈筠知随意应了一声,给自己夹了块桂花拉糕放入嘴中,慢慢咀嚼着像是在细品。 “这个桂花拉糕挺好吃的,厨房还有吗?” “还有,小姐喜欢吃的话可以让厨房以后多做。”冯嬷嬷连忙把盛了糕点的瓷盘挪到了离她更近的位置,“但是这糕吃多了不好消化,容易伤胃,小姐千万别一次用太多。” “我晓得,去厨房装一盘到食盒,我要带去听风院。”沈筠知放下筷子,接过帕子擦了擦嘴。 一旁候着的青提听了吩咐即刻退了出去准备,动作利落地都没等冯嬷嬷喊住她。 “小姐,您怎么又想去听风院了?”冯嬷嬷微倾着身子小心询问,“这几日夫人正在气头上,而且老夫人也快回来了,您还是别……” 沈筠知抬眼看了冯嬷嬷一眼,她说到一半的话不由地止住了。 “嬷嬷想说什么?别找二姐姐麻烦?”沈筠知扬起小脸,仿佛是天真无邪的孩子模样,语气里还有些隐隐委屈,“嬷嬷别担心,以前是我不懂事,我只是觉得这糕点很好吃,想和二姐姐分着吃罢了。” 冯嬷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心下暗暗着急担心,生怕小姐又一时兴起,去欺负听风院那位。今时不同往日,二小姐受点委屈倒不是大事,就怕自家小姐被借题发挥。 * “姐姐!” 沈筠知几乎是小跑着奔进听风院的,把坐在游廊发呆的沈筠珏吓了一大跳。 沈筠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脚步稍稍往后挪了挪,脸上还是一副怯弱无助的表情:“三……三妹妹,你怎么来了……” 匆匆跟着她的青提才刚赶到,把拎着的食盒递给了沈筠知。她随手把食盒放在了沈筠珏身旁的长椅上:“我来给二姐姐送好吃的。” 沈筠知带着明媚灿烂的笑容,脸上还带着疾走后留下的红晕和薄汗:“午膳时尝到这个,这个桂花拉糕,觉得好吃就给姐姐带了些过来。” 沈筠珏依旧没敢抬头正眼看,倒是她身后的丫鬟一脸警惕防备地看着沈筠知。 沈筠知眼神轻轻扫过她身后的丫鬟,转眼像没看见似的继续笑着说:“外头好热啊二姐姐,你屋子里放冰釜了吗?我们进去聊吧。”她边说着边上前挽住了沈筠珏的胳膊。 被挽着的胳膊有些发颤,却不敢挣开,沈筠珏只能跟着她的动作向正房走去:“我……我屋子里没放冰釜……” 沈筠知微微皱了眉,很快又松开。 “青提,你去冰窖让人送四个冰釜到听风院,从我的份例扣。” 沈筠知在听风院呆了一下午,不外乎是和沈筠珏姐姐长姐姐短地套近乎,一会儿懊恼以前是自己不懂事,觉得沈筠珏分走了叶氏的关心所以对她恶言相向;一会儿又欲语还休地认错道歉,十足的傲娇别扭小妹妹模样。沈筠珏也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懵懵懂懂,最后还跟着掉了几滴眼泪。十三四岁的两个人,之前的矛盾也不过是小孩子间的你打我闹,还没到要拼死拼活的程度。 聊到最后,沈筠知带着软软地鼻音抽噎:“二姐姐,你知道吗,祖母和大姐姐快要回来了。” 她讲了几个时辰的话连嗓子都哑了,此时听起来十分可怜兮兮又真情实感。 沈筠珏还被她的节奏带走着,突然转变的话题让她有些困惑:“祖母?祖母要回来了吗?” 沈筠珏与沈茹薇的交情并不深,两个人或许从出生起都没好好说过几句话,所以沈筠珏自然而然地认为今天突然变得乖巧可人的妹妹,说这句话的重点,是在于沈老夫人。 “嗯,母亲已经在收拾逢春院了。”沈筠知嘟了嘟嘴,神情有些落寞,“二姐姐……我不喜欢大姐姐。” “昭昭怎么不喜欢大姐姐?大姐姐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你……”一下午的时间,她已经一口一个昭昭地唤她了。 沈筠知急急地打断了她:“才不是呢,大姐姐她……她私下里比祖母还冷漠严苛,反正我不喜欢她,你也不许喜欢她,你只能喜欢我。” 沈筠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愈发觉得沈筠知是个被养得有些骄纵,却不失可爱的小孩子。 又在听风院唠了好一会,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沈筠知才一步三回头地和沈筠珏分开,重复了好几遍得空便来找她玩。直到彻底走离了院门,沈筠知才扭了扭脖子,松懈下来。 装十几岁的大小姐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啊,沈筠知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愿沈筠珏重生醒来,还记得她这一个下午的“努力”。 完成了第一步的沈筠知回到自己院里,一夜好梦,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又被吵醒的时候,也没有冷脸发火。 “小姐。” 进来传话的是乌梅。 “二小姐落水了。”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 第二章 临抱佛脚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三章 还凤之女 水逐渐淹没耳鼻口,拥塞的,腥臭的。 沈筠珏瞪眼望着那规整遥远的井口,蓦然发觉自己这一生似乎都在井里。呼吸被一丝一缕地掠夺走,像是要抽干她的生命——和那个“家”一样。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新鲜空气排山倒海般涌来。梨花木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突然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 早就候在一旁的锦衣少女眼睛亮了亮,快速走上前。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沈筠珏陡然从无边的痛苦中挣脱出来,只感到浑身僵硬,手脚还在不自觉地颤抖。入眼只有烟青色的床幔,身下是柔软暖和的床褥。 她这是被救上来了? 可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她的人生也已经这样残破不堪…… “姐姐醒了,姐姐醒了!快让大夫进来看看!”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入耳中,把她从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沈筠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攥着。 沈筠珏把脸向右偏去,努力定了定神,才发现床边站着竟然是她许久未见的三妹妹。那张记忆里总是嚣张跋扈的脸,此刻有着从未见过的焦急、担心。 “姐姐别怕啊,大夫马上就来了……”少女的声音像是捻着砂砾,十分嘶哑,“明明昨天下午姐姐还好好地和我说话,怎么今早就掉进池塘了呢……” 池塘?好好地和她说话? 沈筠珏感觉脑袋一阵闷闷地疼,还来不及细细思索,就被府医的赶到打断。听风院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渐渐归为平静。 沈筠知等到丫鬟伺候沈筠珏用完药才又挪到她床边,一副有很多话想说又怕打扰的样子。 “姐姐,你感觉如何?可还有哪不舒服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红着眼圈。 沈筠珏神色恹恹,整个人好似被水草紧紧缠绕着,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些词句:“我……我还好,就是有些累……我想……咳咳咳。” “姐姐快别说话了,先好好休息着。好好睡一觉,我等姐姐好些了再来。”沈筠知安抚似的拍着她的手背。 沈筠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沈筠知又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带着丫鬟离开。 * 走在回凌秋院的路上,喉咙里像有无数小蚂蚁在爬,惹得她时不时轻咳两声。 许是昨天下午说了太多的话,又连着早起没休息好,嗓子有些发炎。 她第一时间赶去床边候着,就是希望亲爱的女主角重生回来,还能记得她之前的“努力”——努力让她觉得嚣张跋扈的三小姐如今转了性子,摇身一变成了她娇俏可心的小妹。 小径那头匆匆走来一褐色人影,半途碰上沈筠知立刻停了下来。 “三小姐。”原来是冯嬷嬷,应该是被叶氏派来查看情况的,“您这是刚从二小姐那回来?” “嗯,二姐姐没什么事,府医已经看过了。”说着话又带起嗓子一阵痒,沈筠知抬手捏了捏喉咙。 “小姐怎的脸色这般差?要不要让府医一道看看?”冯嬷嬷走近了些细瞧,“哎哟这可怎么办,夫人刚说明日还要带小姐去游湖呢……” 沈筠知扬起笑脸:“没事,只是起早了些没精神,午时多睡会就好了。嬷嬷刚才说明日母亲要带我去游湖?” 冯嬷嬷说的游湖可不是真撑个小船欣赏湖景,多半是几家夫人小姐在湖面上聚会,可大家小姐平日里要参宴出游都要早上好几日准备,叶氏这次怎么这么匆忙说要去游湖? 沈筠知思索片刻,转头吩咐了丫鬟几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 第二天沈筠知坐着马车一路晃到太明湖,差点没对着碧汪汪的湖水吐出来。 果然早上起床的时候嗓子彻底哑了,小半个时辰的马车车程让她头重脚轻。 “囡囡你怎么样了……”叶氏扶着女儿的手臂轻轻拍着她的背,神情有些焦躁,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湖面,“怎么突然就染了风寒,还这般严重?要不要先在这边休息一下,娘……娘还有重要的事要上船一趟……” “不妨碍的,母亲,刚刚在车里闷,现在到这湖边风景开阔,女儿已经好多了。”沈筠知压下一连串的咳嗽,“青提陪我上船,乌梅你自去寻个凉棚候着,仔细着点,别招惹到人。” 许是宴会的客人们身份贵重,这次游湖宴把整个太明湖清了场,湖边的凉棚是各家下人歇脚之处。原主身边的这几个丫鬟,青提和乌梅更亲近些。前者机灵不足但忠心,后者心思活络,拿捏得当会是把好刀。画舫上有人数限制,每个主子也都只可带一名丫鬟上船,沈筠知把乌梅留在岸边,话里带话地嘱咐了点事情,因她有把握这丫鬟能听懂她的意思。 叶氏摸了摸女儿的乌发,大半的注意力却飘在湖上:“昭昭真是长大了,三喜给昭昭取个面纱,不好冲撞了船上的各位夫人。” 三喜是冯嬷嬷的名字。 沈筠知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行人便上了早就备好的小画舫。 天气炎热,湖面上不过三三两两几艘画舫,沈府的船离了岸,朝着画舫聚集的方向驶去。远远地可以看见几个夫人小姐站在船头谈天说笑。 叶氏这是为谁而来? 作为继妇嫁入国公府,比起同个圈子里的那些夫人,叶家门楣是不够看的,因此平日里除了些正经的宴会,叶氏甚少出门。 此番这般匆忙,估摸着是与沈筠知的婚事有关,毕竟纪府的情况她们一点也不清楚,若有机会事先打探一番,哪怕是跟贵妇人们硬着头皮打打交道,叶氏为了爱女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越靠近那艘庞大华丽的柚木画舫,木桨划出的水波在船壁间晃荡地越激烈。湖面上的人已经注意到了来得有些突兀的小舟,画舫上珠帘打起走出两个丫鬟,像是来迎客的。 “沈夫人,沈小姐。”前头喊人的那个,衣着看着像个贴身的大丫鬟,规矩礼数做得挑不出一点儿错。另一个福了身便站在船沿处,应该是搭手让宾客上船的,虽然无风,但脚踏上板也会带起点高低,竟不见她身形有一点儿摇晃。 丫鬟领着二人到了画舫上层,主位上坐着的夫人见到来客起身相迎:“沈夫人来了,快快请坐。” 主人家态度如此和善,叶氏一路上略有局促的神情也放松下来:“傅夫人客气了,小女身子有些不适,路上耽搁了片刻所以来迟了,还请莫怪。” 傅?南都里姓傅的达官贵人……右相府中?或是工部尚书?还是什么她不曾了解到的。 傅夫人看向一侧的沈筠知,眼神中带上一丝关切。 “今日身体欠佳,扰了傅夫人和各位夫人的雅兴,是筠知的不是。”乖乖巧巧地请了安,座上的夫人们也不会真有怪罪。 沈筠知扮相上是标准的豆蔻少女,留着齐刘海,活泼可人,不出挑不扎眼——虽不合适,但也合适。 “好孩子,这画舫虽平稳,但你身子不适也易晕船,快快坐下。”傅夫人珠钗未着几件,但气质端庄大方,一见便是高门夫人的典范,对于局面的掌控如庖丁解牛,“画屏,给沈小姐拿瓶薄荷油来。” 一旁的大丫鬟应声而去。 “叶夫人,有些时日没见,你这女儿倒是比以往更加乖巧了,不像我家那个皮猴,要嫁人的姑娘了还成天惹事生非,我可得向叶夫人取取这经。” 开口的是主座右手边第一位的夫人。 “郑夫人可别取笑我了,也就是这几日身子不好把她精气神给抽走了些,这才看着乖巧……了些。” 倒也不是叶氏自谦,母亲少有赴宴,做女儿的对这些活动也兴致缺缺,各家小姐要么知书达理,要么琴棋书画各有神通,她来了也是被暗地里笑话。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位郑夫人,纪敏慧纪氏,是她的结亲对象纪献川的亲姑姑。 叶氏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话说一半才想起来现如今是给自己女儿挣脸面的时候,她这个做娘的反而拆起了台。 行吧,还得她自己来搭。 “母亲,我倒是羡慕郑姐姐,比我们寻常女儿家的多些飒气如风,”这句话倒是她真真发自肺腑,“听闻郑家姐姐骑术了得,每一种功夫都没有容易之说,郑夫人说姐姐调皮,我倒觉得郑姐姐应是个努力上进有才情,不一般的女子。” 每个人看向别家孩子的时候总是诸多宽容,但心里想听的是自家孩子的好。纪夫人嘴上贬着自己的女儿,但若是真反对,郑小姐也跨不上马去,事实上她自己出身武将家,骨子里多多少少有份豪情未泯。 “这是谁家小姐,当得誓英伯乐?” 门口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沈筠知回过头,本以为按那郑小姐的作风,会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不曾想,来者生得一张鹅蛋芙蓉面,鼻梁高而有节,眼皮微扇而眼眸明媚,衣着打扮也是标准的小姐模样。 好漂亮的一个人,竟然不输女主。 “英儿,不得无礼,这位是卫国公府的三小姐。”郑夫人先声斥了一句,倒没有几分责备在里头。 郑誓英看向覆着面纱的沈筠知,脸上带着真切的喜悦。她虽喜骑射,但大家小姐的规矩、才华同样习得极好,哪怕在这种场合之中觉得索然无味,面上也挂着得体的笑。这位沈家三小姐她之前见过几面,但印象并不深刻,不曾想是这样一个妙人。小姐之间羡慕才情、样貌的比比皆是,还是第一次有人说羡慕她会骑马射箭。 沈筠知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做了万福礼:“能做郑小姐知音,是筠知的荣幸。” “叫我誓英即可,之后筠知若有空,我再递拜帖到府上邀你相游。”郑誓英回了礼,转头面向主位上的傅夫人,正色道,“傅夫人,徐家四小姐和石家六小姐有些晕船,我已让青瓷去叫随行的医师了。” 石六的母亲正坐在一旁,听见这话赶紧起身下楼去了。 傅夫人和几位剩下的夫人交代了几句,便主持大局去了。余下的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开了,只是依旧没人来拢叶氏。 叶氏本想借着之前的话题在和郑夫人聊几句,却被她一声“英儿,过来”给打断了,准备站起来的身子重新坐了回去,紧张郁郁的神色又回到了面上。 沈筠知看得清楚,郑誓英也看清楚了。 宅斗宅斗,宅子里的战争,女人间的硝烟? 倒是不然,那些一针一线不止游走在她沈府一家。每扇宅门之后,都有无数看不透的人心;每扇宅门之间,你高我低又随着天下权力的波动而跌宕。 谁家女子,会拼身只争一份宠爱? 谁信谁是傻蛋。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 第三章 还凤之女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四章 你登我唱 画舫上的各家女眷笑容嫣嫣,除了被大家墨守成规般隔开的沈家母女。 “母亲。”郑誓英走到郑夫人身边,低声道,“沈夫人和沈小姐……” 郑誓英没把话说完,她知道她母亲不是个人云亦云捧高踩低的,沈筠知的表现也不至于让人反感。沈夫人刚才分明是想起身来搭话,却被母亲还算委婉地拒绝了,个中大概有什么缘由。 “沈三小姐,是个厉害的。”郑夫人眉头微皱,低声和女儿说起话来,“你可知前些时日,你表哥进宫,太后说献川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顺带提了沈家三小姐是个好姑娘,甚至圣上也点头称赞。” 虽然不是下旨赐婚,但也算是把两人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国公夫人叶氏,我虽对她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她无甚心计。她那个嫡女,往日里见着并不打眼,听闻还有些骄纵。可是她今日说的那番话……”刚开始听她那番论调,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自己女儿善于骑射,在外人眼里有些离经叛道她是清楚的,但女儿在人前行事从无差错,端庄得体,所以没人指摘过。且她心底未曾觉得女子习骑术有什么不对,女儿在马背上的样子有她少时的影子。 “母亲觉得,她今日说的那番话,是刻意来讨好您的?”郑誓英余光扫了眼沈筠知,见她立于窗前,似在欣赏湖光潋滟,“女儿倒有不同的看法,如果听这话的不是您,寻常夫人多半会觉得这姑娘性子野了些。” 除非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比她的年龄还大了去,可若真有这本事,南都圈子里早该有她沈筠知的大名。 郑夫人琢磨片刻,神色缓和了些,端了茶来喝:“且看吧,左右有些话娘是说不得的,公主府里一团乱麻,你舅舅你表哥那自有打算,就算人家挑明了摊白了问,我这个做姑姑的也只能装傻充愣。” 舫中的平静才维持了半刻,就听见船左侧传来一声重物落水的动静。下层隐隐约约有人在喊“落水了”、“快救人”。 沈筠知的那扇窗正巧能看见落水之人,穿着一袭嫩黄的春裙,是小姐的打扮。一船的人都动了起来,一时间尖叫声、入水声、脚步声纷纷杂杂地响起。 * 声音如潮水般退去,船板上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双目紧闭,面色隐隐发青。 几个夫人站在门口远远盯着这边的动静,叶氏站在最前面,脸色比地上的人还白上几分—— 此刻沈筠知双臂撑直交叠,跪在落水的徐四小姐旁边,一下一下按着她的胸口。 日头正烈,无一丝微风,湖心上仿佛只有她一人发出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满头大汗的人长呼了一口气,顺着跪姿瘫坐在一旁,轻道一声“好了”。 一旁的随行大夫立刻上前查看,只见先前昏迷的徐四小姐已经睁开了眼睛,面色还是有些虚弱,但比之刚被救起的时候已然无大碍了。 沈筠知站起身走向在稍远处等着的各位夫人,泪水涟涟有如她娘亲者,如释重负有如傅夫人、郑夫人者,形色各异,不过此时她实在没气力去揣摩。 这救人本来跟她没什么关系,落水了自然有人捞有人医,沈筠知没打算在这种时候出风头。可谁知道这些古人对待溺水的法子竟然是把人倒过来背着走。 要是落水之人没有昏迷,真灌进了湖水这法子兴许能排水通气,可是徐四小姐落水前中了暑,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缺了氧。心下挣扎了片刻,沈筠知还是迈出一步当了这回出头鸟。 所幸,所幸。刚才徐四小姐再不醒过来,她还得用上人工呼吸,可船就这么点大,她有什么动作十几双眼睛都看着,那样可真是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几位夫人,徐小姐已经醒过来了,大夫正在诊脉。”沈筠知戴着的面纱早就掉了,袖子为了动作方便被絭挽着,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母亲,且放心。” 叶氏已经扑到了她身边,紧紧握着沈筠知的手:“昭昭,昭昭,你可是要把娘吓死啊……” 傅夫人在一旁开口感叹:“漫华,你这女儿,不仅聪明,而且有兼人之勇,难能可贵。” 叶氏还在流着泪,浅浅摇头,心里百感交集。若是今天是另一种结果,她都不敢想自己的娇娇小女之后会经历什么,她宁愿她不做不为。 沈筠知浅笑自嘲道:“傅夫人谬赞了,倒也不是筠知勇气过人,只是今日见死而不救,我怕午夜梦回要见到徐小姐诘问,瞧瞧这手,现在都还在抖呢。” 随行大夫把完了脉,前来回复:“禀夫人,溺水的小姐已无性命之忧,之后按药方好好休养,很快就能康复。” “好,画屏,安排一下人快快将徐小姐送到岸上。” “在下有一事想请教这位救人的小姐,这种救溺水之人的法子是从何习得,可否传授于在下。”大夫转头看向沈筠知,深深地作了个揖。 “这是我小的时候,奶娘教我的,说是他们乡下有孩童溺水,赤脚郎中就会这样做。”左右原主的奶娘已经过世,也不怕人细查,“说不上是传授,待下船之后我便把其中要点告与你。” 那大夫喜出望外,不停弓身道谢。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天光灿烂,如果没有楼上那道紧紧盯着她的视线,今天会是个好日子。 石家六小姐,再这么恶狠狠的盯着我,我很难不怀疑,你是害人不成,恨屋及乌啊。 * 沈筠知回到凌秋院时彻底起了热,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直到黄昏时分终于又静了下来。 为了能让主子好好休息,屋中只留了乌梅和荔枝两个伺候。沈筠知打发了荔枝到外间,把乌梅招到床边。 “小姐和夫人走了之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打马来了两位……应是公子哥,奴婢听棚里的别家下人嚼舌,其中一个是许家的二公子,另一个身份不知。” 许家二公子,船上那个郑家誓英的未来夫婿? “两位公子下了马之后到岸边,奴婢隐约听了几句。一个说什么誓英还在船上,来早了,另一个说改日再拜访姑姑,先前说话的那个还提到了咱们府,说什么沈家也来人了,不再等等。” 拜访姑姑……想必便是那位公主独子了。 “提到沈府之后,另一位公子没再说过话,待了片刻又骑马走了,倒是之前那位,一直等到小姐夫人们回到岸边也还在。” 沈筠知回程的时候确实看到岸上站着个男子,朗月清风的,配誓英那样的美人倒还算相衬,可惜没早点回来,一睹她“未婚夫”的样貌。 好奇心勾得她喉头有些痒丝丝的。 * 但若不在深宅之内,事情会容易办得多。 “卢北。” 落日时分,朝南的屋子斜斜插了半室余晖。书案被分成阴阳两半,坐在梨花木椅上的人只露了半截守宫署令官袍的袖子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余下的都隐匿在阴影中。 一身黑衣短打的护卫听令走进房门,将写了情报的信件放在书桌一侧,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候着。 信封上只写了一个“明”字,纪献川快速扫了眼信里的内容,打了火折子将纸销毁,顺带点了烛火。 “让他们继续盯着长公主府,查一下肖明悬幼时经历。” “是。” “父亲在哪。”纪献川低头处理着庶务,仿佛只是随口问起。 卢北开口回话:“湖心亭。” “让人看着点,去备匹马。”语气没什么起伏。 “是。”卢北应声退了出去,暗暗吐了口气。自家主子那句“让人看着点”是不是还有下半句——“别让家主掉湖里淹死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纸张摩擦地声音,落笔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多时桌上的简牍都被规整处理了。纪献川抬手抽出早前收到,还没来得及看的一叠纸。 前几张写了些沈家后宅的大致情形,匆匆扫过,在最后一张停了下来。 沈筠知,继室叶漫华嫡出,沈家三小姐。一张纸不到的篇幅就把她十三年的经历写透了,与其他深闺小姐一般无二,若说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更娇气更刁蛮任性些,可就连坏都坏得不亮眼。 欺负下人,欺负没娘的嫡姐这些不入流的,在他眼里司空见惯。虽未惹出过什么大麻烦,本身却是个不小的麻烦。 纪献川垂下眼,再抬起的时候睫毛跟着微微一颤。 这个婚事来得莫名,即使不是板上钉钉的下旨赐婚,但是太后和皇上的牵线搭桥还是让这件事多了些不一样的意味。纪沈两家皆是武将世家,虽都式微,皇上乐见其成已是诡谲,太后又为什么会提到沈筠知,上头的两位何时如此一条心了。 沈筠知,沈筠知…… 桌面被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音。 直到卢北再次进屋通报,纪献川抬头看了眼刻漏,起身出门策马去了卫尉寺。 * “阿嚏——” 沈筠知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红嘟嘟的鼻子。 “小姐!”冯嬷嬷把药放在床头小几上,略带责备地看向她,“这病都半个月了还不见好,您还如此贪凉。” 沈筠知眨了眨蕴着水光的眼睛,乖巧地拿过碗一口闷了药,候在一旁的青提立刻递上一碟蜜饯。 自从上回受了寒,又在太明湖历险,这病就断断续续了半个月不见好。其间郑誓英和徐三小姐都来府上探望过,见她尚在病中,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刚刚出了伏天气还热,沈筠知撤了屋子里一半的冰釜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冯嬷嬷每日都要来耳提面命一番。 “老夫人明日就要回府了,小姐若是拖着这副病体去怕是又要惹她老人家嫌。”老夫人本就对这个任性无状的孙女不喜。 “祖母明天就回了?”沈筠知觉得脑袋有些昏昏然,“嬷嬷能不能帮我去请二姐姐来玩……” 自从上次沈筠珏落水之后,自个儿说了再去看她,却因着病再没见过女主一次,只能时常让身边人送些好吃好玩的到听风院去,也不知道女主她领不领自己这个情。 冯嬷嬷虽不赞同,但架不住小姐嘟着嘴撒娇,又同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惹麻烦。 但愿沈筠珏乐意多一个盟友,而不是把她当作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4. 第四章 你登我唱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五章 初见女二 半个时辰后,沈筠珏进了凌秋院主屋,沈筠知让伺候的都退下了,屋里只剩她们二人。 “二姐姐来啦。”沈筠知脸带病色,却笑盈盈地想去拉她的手。沈筠珏皱了皱眉没有接话,右手向后撤了撤,想躲开她的动作。 沈筠知表情茫然,眼眶还泛着红晕,看起来很是委屈:“姐姐这是怕我把病传给你吗,姐姐怎么能这样对我,亏我还为姐姐落水的事担忧了好久……” 沈筠珏绷着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前世她离了国公府后没再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嫡妹,但小时候那些她也清楚记得,且如今的她对沈家之人实在难生出好感。 “明明前几天还喊我昭昭,只是着个凉就不要我了,二姐怎么这样……”沈筠知拖着鼻音,似嗔似娇,心中所想却是另一幅光景。 沈筠珏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就能相信她。原著的文案上写着她死的时候才十八岁,也不过是刚刚成年的年纪,重生一世心中难免盛满了恨意。要想抱住“女主”这根大腿,她还得下点猛药。 沈筠珏不为所动:“三妹妹,我不是……” “姐——”东厢的门被“砰”的一声踢开,冲进来一个湖蓝色的肉团子。匆匆赶来的嬷嬷丫鬟还在后面“少爷少爷”地喊着。 打瞌睡正愁没人送枕头,沈筠知心里已经乐开了。她这个六岁的胞弟,在母亲的一贯纵容下,向来是无法无天。穿书的这段时间,一连串的事接踵而至,她也很少见到他。 叶氏教儿子的时候总爱说“峰儿以后是要袭爵的大丈夫,要好好读书,担得起国公府”,但他多半只听进了前半句,除了自家姐姐和家中长辈,对旁人一向呼来喝去,沈筠珏这个没了娘的嫡女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 “你这个贱人怎么在这里?”沈筠峰很快注意到了房间里有些突兀的访客,两只小胖手一撑开,挡在亲姐姐面前,“你想趁我姐姐病着,想来害我姐姐吗!” 这小屁孩,哪里学来什么“贱人贱人”的,沈筠知有些头痛,不知道这六岁小孩性格成型了没有,还掰不掰的回来。 “沈筠峰!”沈筠珏抄起书本抽了一下这倒霉弟弟的屁股,“你这书读到哪去了,这些污言秽语是你能说的吗?” 沈筠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两只眼睛瞪得圆咕隆咚的:“姐,你为了她打我……” “她是你二姐姐,一样是你的嫡姐!” “她娘早死了,我娘才是国公夫人,她算什么嫡姐!”沈筠峰红着眼圈嚷嚷。 沈筠知用余光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少女,低眉顺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与从前一样怯懦。心里叹了口气,演吧,都爱演,只有这傻弟弟不知道自己在跳什么坑。 “咳咳咳咳……”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沈筠知咳得满脸通红,一时间几个丫鬟都凑了上来,端水拍背。 跟着沈筠峰来的齐嬷嬷拉着他劝:“我的好少爷,小姐还在病中,您可别气她了。” “姐……” 沈筠知止住咳嗽,沉了脸:“沈筠峰,这话我再说一次,你二姐姐是国公府的嫡小姐,你同我如何,就要待她如何。” 沈筠峰何时见过自己姐姐这么严肃的样子,一时间真被吓住了,“哇”地一下哭出来,一边喊着“我不要跟姐姐好了”一边跑出了凌秋院。 跟着的仆人们匆匆告退,立刻追了出去。 齐嬷嬷上前两步:“少爷在学堂里惹了夫子,怕回来被夫人责罚所以跑到小姐这躲着呢。小姐自己身子还没好全,千万别再气了。” “母亲那边我会去说的,齐嬷嬷好好看着弟弟,别让他再惹什么事了。” “是,奴婢告退。” 房门再次闭上,屋里陷入沉默。 沈筠知站定在沈筠知面前,郑重地屈膝道歉:“二姐姐,峰儿平日疏于管教,刚刚如此口不择言,我这个亲姐代他向你请罪。我不请你谅解他,如若他今后依旧对你出言不逊,你可以直接代我和母亲管教于他。” 沈筠珏的神色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诧异。一出你来我往的戏好不热闹,这个红脸那个白脸,以为又是作弄她的新把戏,可是戏总该有落幕,她真有些看不透沈筠知是什么意思了。 以为她这么蠢?如果真的教训了叶漫华的宝贝儿子,她怕会是要了她的命。如此弯弯绕绕的作风,真不像这对母女的性格。 伸手把沈筠知扶起:“三妹妹,一家人说什么请罪不请罪,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戏嘛,她也会唱。 沈筠知想再聊些亲近的话题,但对方始终不热忱,没说几句话便要回去。沈筠知执意将她送出院子,一小段路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就在沈筠珏快要离开凌秋院的时候,回头对她说了句“三妹妹可知卑梁之衅的故事”。 说罢也不等沈筠知回话便彻底离开了。 沈筠知回到房中拿过茶盏灌了一大口。 吴国和楚国的两个少女为了争桑叶而打斗,最后竟引起吴楚之间多年的战争。是小患不弭成大灾的典例。 “仙人”已指路,她那个傻弟弟,得和母亲说说了。 * 第二天午时三刻,清道旗拐个弯进了榆林巷,头车的马匹高大俊美,马蹄不紧不慢,“嘚嘚”敲击着地面。车舆下挂着国公府的徽章,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一列人马,好不热闹。 这是诰命夫人出门才有的排场。不久前已经有小厮先行来府上通报过了,此刻沈家的大小人物都站在宅门前迎接沈老太太回府。 等彻底停稳,车厢里打帘出来一个少女,正是陪着老夫人去静修的沈茹薇。只见她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车凳等一应事务,才回过身,把老夫人请了出来。 “恭迎母亲回府。”站在最前头的国公爷和叶氏上前一步,行了大礼,身后也跟着哗啦啦跪了一片。 “我儿快快起来。” 一旁的沈茹薇上前一步,半蹲着请安:“父亲母亲金安。这一年时间,茹薇没能陪在父亲母亲身边尽孝,还请父亲责罚。” 沈老夫人先动手扶了她一把:“好孩子,你陪着祖母出府修行,不知吃了多少苦,你父母亲跟前能尽孝的不差你这一个,怎会为这些个苛责你。” 沈筠知和几个小辈站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好笑。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府里这么多个孙辈,也就她沈茹薇孝心齐天,肯跟着去寺里吃苦。 “自然自然,为父怎会责怪与你。”沈怀勇虽对自己的孩子都不大上心,但却十分孝顺父母,“外面日头烈,午膳已备好,请母亲先进府里,等您休息好了再和小辈们叙话。” 西厅堂上已调开了桌案,沈老夫人素日里用餐,最少也有两个小丫鬟在一旁备着铜洗、帕子,把菜一道道布了。此次归府,身边伺候的人倒是换成了沈茹薇。 沈老夫人笑得慈爱,轻轻拍了拍沈茹薇的手:“薇儿,既已回府,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去做就行了。” “祖母,我都做惯了,您要我交给旁人我还不放心呢。”沈茹薇语调里带着撒娇,看起来关系亲昵无间。 “好、好,你这小妮,祖母哪有不依的。”老夫人笑得眼角皱纹起了好几道,“阿青,给薇儿搬个小桌来,就放我这儿边上。” 沈筠知扫了眼沈筠珏,见她面上挂着笑,眼底却有淡淡的嘲讽。主位上好不和谐,仿佛余下的其他人都成了陪衬。 沈老夫人又把两个孙子喊到身边,一手拉着一个,越看越开心。 “邓嬷嬷,祖母在寺里吃了一年的斋,要食荤腥得缓着来,不然肠胃会受不了的。”开口的是沈筠珏,倾身拿起一盘离主位较远的金汤蕨菜,递向邓嬷嬷,“烦请您把些清爽可口的换到祖母身前。” 她声音不大,沈老夫人正和孙子们说着话也没听见,倒是刚给老夫人夹了一筷子肚丝的沈茹薇手顿了顿。 “二小姐考虑的可真周全。”邓嬷嬷笑着接过。 菜过五味,桌上渐渐都停了筷。 “勇哥儿媳妇。”老夫人点了叶氏的名,“薇儿这孩子的婚事,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意思是你这个做嫡母的也别想插手她的姻缘。 “倒是筠知这边,上回怀勇差人送信来,提的那位纪家公子,我瞧着不错。虽然筠知年纪还小,但是早些定下来也好,慢慢给她备起来。” 叶氏一向有些怕这个婆母,自个儿院子里关起门来闹归闹,但从不敢惹到她老人家面前,但眼下她却顾不得了,急急开口:“母亲,昭昭她才十三呐,上头两个姐姐婚嫁未定,她这个做妹妹的怎么好越过去。”这话倒没有说得很逾矩。 沈老夫人脸色也还算和蔼:“只是先和纪家那边先定下来,谁要她明日就出嫁,别说你这个做娘的,我也舍不得昭昭啊。” “母亲,那纪家……纪家……妾身宁愿昭昭嫁个门楣低些的,能把日子过的顺遂安康,可那……”一桌子人还有许多小辈,叶氏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 沈老夫人倒是听明白了,不悦地看向自己儿子:“聂氏、穆氏、周氏,你们把几个小的领出去,先回自己院子歇息吧,明日再来我这儿。”点的是几个贵妾姨娘。 年纪最大的三姐妹本来也要一齐退出去,被老夫人出声留了下来。 “薇儿,我今天要说的,之前也教导过你许多次,筠珏和筠知,你们都是国公府的嫡女,且好好听着。”沈老夫人面色不虞,“叶氏,之前怀勇跟你说的算是托词,今日我把事摆明了,筠知和纪家公子定亲,是圣上和太后的意思。” “叮咣”一声脆响,叶氏手边的碗碟被她碰到了地上,只见她满脸惊惧。 “快些收拾了,像什么样子!且不说这是上面的意思,咱府里孩子们的婚事,哪怕是庶子庶女,也不能随心所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我和国公爷商定了,必是为你们每个人考虑周全了。”权力之下,是不容任何人反驳的。 沈老夫人说这话时,眼睛逐一扫过在场的女孩,最终看向还在颤抖着的叶氏。狠狠皱了眉,儿子这个继妇,她一向不喜,上不得一点台面。 沈筠知和沈筠珏都微微低着头,虚心受教的模样,倒是沈茹薇,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轻摇着手里的团扇给老夫人扇凉。 最后这场家宴散得不算愉快,国公爷被留了下来,沈筠知扶着叶氏向凌秋院缓步走去。 等踏进了自己屋内,叶氏彻底红了眼眶。 叶氏紧紧搂住了沈筠知:“昭昭,我的昭昭……”在她看来,这事已经成了板上钉钉,如果只是老夫人和国公爷的想法,拼一拼也许还有转机,可这竟然是宫里的意思。 沈筠知对于这般亲密的动作感到有些别扭,毕竟她很难把叶氏真的当做“妈妈”来对待,只能出言劝解:“娘,没事的,祖母也说了,我还小呢,没有这么快出嫁的。” 她和女主在一个屋檐下,还怕没有变数吗? “我的儿啊,你可知女子嫁人,不是嫁给一个人,而是嫁进一扇门啊。”昭昭真进了纪家,有长公主那样的婆婆,她怕女儿过不下去那日子,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叶氏下了决心,“别怕昭昭,无论如何,娘都不会让你和纪家定下这个亲!”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5. 第五章 初见女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六章 如珠如宝 沈筠知和沈筠珏翌日一早就到了逢春院听训,老夫人出府一年,身边陪着的沈茹薇贴心周到,显得另外两个更是不如意。 不过此刻两人矜重地坐在房中,一个不像从前那么胆小,另一个又少了些骄横,让她还算宽慰。传她们过来也就没多加责备,而是让邓嬷嬷教着府中规矩和事务。 就在沈筠知都快睁着眼打上瞌睡的时候,外院里进来个丫鬟,行了礼:“老夫人,门房递了右相家夫人的拜帖。” 老夫人微微诧异,这位可真是稀客:“快把傅夫人请进来。” 片刻之后,傅夫人便领着一个标致少女走了进来。 二人皆行了应对长辈的礼数:“绾娘给老夫人问安了,此番到访,望没有打扰到老夫人休息。” 老夫人笑得开怀:“你能来看我,高兴都还来不及,这会儿正教导家里两个小辈呢,没什么打扰的。” 沈筠知和沈筠珏起身给傅夫人福了福。 “可巧筠知也在这儿,另一位是府上的二小姐吧。”傅夫人笑眯眯地看着沈家的两姐妹。 老夫人听着这话着实惊讶了一把,右相夫人竟然和自家小孙女关系如此熟络? “绾娘和咱家筠知……”话未说完,但听得明白是询问的意思。 “老夫人,您还不知道前几日的事吧?您这孙女可真是个宝贝。”傅夫人笑道,脸上的赞赏之情真真切切,“容我等会儿给您好好讲讲。跟我来的这个是郑少卿家的女儿誓英,说要寻筠知一起出门玩呢。” 如果不是因为那稀里糊涂的亲事,郑夫人有意避着沈家人,不然她也是一道来的。 沈筠知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在这坐了一个多时辰听嬷嬷的训导,实在让她苦不堪言。誓英美人可真是她的大救星。 “那筠知你便去吧。”老夫人倒不会拘着小辈只坐闺中,也乐得见她们和别家的贵女搞好关系,“筠珏,你也跟妹妹她们一起出去走走。” “是。”沈筠珏其实并不想跟着出府,记忆里前世她和这个郑誓英没有这份机缘,最多是某几次宴会上远远见过,不知是哪里出了变故。但是老夫人这样说了,她没有好的理由推辞。 * “誓英,咱们这是去哪儿?”沈筠知撩了马车窗上的帘子,外头喧闹的街市有些目不暇接。 据她观察,穿书到的这个庆朝,许多制度贴近历史上的宋,比如这街上的勾栏瓦舍,听府里的下人们说,坊市并无宵禁,城中日夜繁华。 “瑰宝斋新上了一批货,傅夫人说你今天去了,看上什么喜欢的便收了,千万别客气,是她和徐夫人给的谢礼。”郑誓英笑得灿烂,“筠知,要不咱打个商量,我要是看中意了,也说是你喜欢,空手套点白狼。” 沈筠知也顺着她的玩笑话:“我倒是同你一边出气,但这车里还坐着我姐姐呢,你可得把她也收买了才行。” 说罢两个人都看向了沈筠珏,她有些懵憧。活了两世,却没见过这种姐妹间的场面,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二小姐,虽然你比筠知年长,但应该比我小些,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我当做一个寻常姐姐。”郑誓英见她有些紧张,主动开口。 “郑小姐言重了,我只是有些慢热。” “那便也像筠知一样,叫我誓英如何?” “好。”虽然对沈筠知她还存着诸多防备,但是眼前这个才刚认识的少女,莫名让她觉得亲和。 三人闲扯了一路——当然主要是沈筠知和郑誓英在插科打诨,没多久就到了瑰宝斋门外。店家掌柜早就得了消息在门外恭候。 这还是沈筠知到了这里后第一次出门“逛街”,看什么都新鲜,最外面的柜台上摆着的是些不值钱的销量货,她也逛得有趣。 “走,筠知,我们去里面看看新货。”郑誓英挽着沈筠知往里走,见沈筠珏在摆着璎珞的台子前站着不动,顺道吩咐了店里的伙计好好招待这位客人。 伙计走上前,见沈筠珏看了许久的璎珞,开口问道:“这位小姐,可是喜欢这个璎珞?” 沈筠珏缓缓地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才出声。 “不喜欢。” 柜上摆着的这排璎珞镶着大小不一的珍珠,在阳光下晕着华彩。她看,是因为从前有人送过她一模一样的璎珞,说它仅此一件,说她和这串璎珞一样如珠如宝,世间独一。 再后来,她在自己的庶姐脖子上看到了同一串璎珞,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珍爱她的人,牵着庶姐的手,看她的眼神仿若看蝼蚁。 倏而,沈筠珏笑了起来。如晓光撕开重云,令有幸目睹的人为之振荡。 伙计站在一侧,看得有些目瞪。来这瑰宝斋的夫人小姐也不少,但如眼前这位,一双杏眼中嵌琉璃,唇峰似珠面若桃花,美有凤仪者,全天下怕也少见。 沈筠珏却全然未觉。 沈茹薇,你同我有什么分别。如珠如宝?不过是一间首饰铺里最寻常的货,一样的做工一样的用料在柜台上摆了十几串。 她笑沈茹薇和她一样蠢,以为自己胜了,以为自己是被爱的那一个。 原来如此,原来她不是输在什么心计、谋算,而是输给了几句男人口中的“爱”。 多可笑。 * 沈筠知也没想到,不过是进到里间看些首饰的功夫,外面竟闹开了。 只见沈筠珏和一男子背对着她们而站,另一边看衣着打扮也是个公子哥,只是神情怒不可遏,口中大喊着:“我与表妹今日有旧要叙,傅闻雁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男也敢横在中间,给我滚开。” 表妹?沈筠知疑惑地看向郑誓英,无声地做了口型“这是谁”。 回答她的也是摇头。 “孟公子,”说话之人声音如清泉落谷,是背对着她们的那个男子,“傅某受母亲之托照顾客人,恕我并不能把人交给你。” 孟家,是她们姑姑嫁进的那户?就是那位因病去世,沈老夫人为之修行的姑姑。那个华衣公子若是孟家嫡系,算起来还真是表兄妹了。 至于另一位,应该是傅夫人的儿子,受命来瑰宝斋付账的,所以出现在了此处。 沈筠知抬手招了招店里的伙计,轻声问了前因后果。原来是沈筠珏临窗那一笑,偏偏让路过的孟周瞧见,起了色心,进店想要调戏一二,正巧让来付账的傅闻雁截住了。喧嚷间三方人互相知道了身份,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一个孟家的旁系子弟,也来与我以表兄妹相称。怎的,孟府已经养不起你们这些闲人了,来打起了我家的秋风?”沈筠珏声音冷冰冰的,一句话把那孟周的浪荡行为定成了是食亲财黑。 外头看热闹的人一阵窃窃私语:“原来是个穷亲戚来攀关系的。” 郑誓英凑到沈筠知耳边:“我之前还以为你姐姐性子软和呢,结果和你一样是个悍将,不愧是国公爷的嫡女。” 沈筠知失笑,剐了她一眼,抬步向三人走去。她得出面了,挣挣表现分。 “二姐姐。”沈筠知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虽然只差一岁,也许是因为留着齐刘海的关系,在沈筠珏身边被衬得像个小萝卜头,“誓英说请我们去翠微居吃饭呢,我们快些出发吧,等会她可要反悔了。” 翠微居是城中有名的酒楼,多是达官贵人光顾,各类珍馐美馔扬名南都,价格自是不亲民的。沈筠知说罢回头看了眼郑誓英,朝她眨眨眼。 郑誓英乐不可支,伸出根玉指,虚空中点了点她的额头。 那厢边孟周恼羞成怒,还不肯停嘴:“你不过就是个没了娘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呢,爷今儿个看得上……” “十禄,送孟公子回府。”开口的是傅闻雁。只见他身边的小厮模样的人,在孟周身上点了几下后,他便发不出声响,只有一张脸涨得通红。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傅闻雁转过身面向沈家姐妹二人。 沈筠知眨了眨眼,微微低下头。倒也不是地上有银子可捡,实在是这傅家公子……好看的有些过分,她怕不低头会盯着人家看,破了功。 雁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这位高低得是个主角级别的人物,就是不知是哪位的男主角了。 悄悄偏头看了眼身旁的沈筠珏,这位姑娘刚重生一遭正是绝情决爱的时候,如此美色在前,面上毫无波澜。沈筠知在心里叹息,竟然生出些许怜悯。 沈筠珏倒是郑重行了礼:“多些傅公子出手相助。” 傅闻雁神色温润:“今日之事是在下招待不周,几位小姐若是看上铺子里的东西,尽管让伙计包了。” 郑誓英微微诧异:“瑰宝斋是傅夫人的产业?” 傅闻雁微笑颔首,没有否认。也算是吧,不过东家是他。 “诸位可是要去翠微居用膳?正巧友人相邀,我也同去,便把账记我名下,当给傅某一个赔罪的机会。” 等到了地方,几人一齐上了三楼,傅闻雁的雅间倒是早就定了的,遂让人安排了隔壁的屋子给三位女客。 倒还真是赶巧的?不怪她多虑,每个出现在沈筠珏身边的人,可都是被作者安排了戏份的,她没有主角的金手指,不敢有行差踏错,只能处处留心。 难得有这般出府的机会,三个人年纪相仿,撇去了一干礼数,这顿午餐吃得十分尽兴。快结束的时候沈筠珏说想去对面的铺子看看,便领了自己的丫鬟下楼了。 临街的窗子用叉竿撑着透风,沈筠知偏过头,看沈筠珏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铺面。牌匾上写着“春风堂”,从外面看不出是做什么的,和两边的商铺比起来显得有些冷清。 沈筠知一边吃着陈皮米糕,一边在心里思量着。 沈筠珏肯定不是随随便便起了兴才进的店。这条蝶儿街是炙手可热的商业地段,铺面或买或租皆是寸土寸金,这春风堂也不像是新开的,生意如此萧条也未歇业,不知其中有什么名堂。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6. 第六章 如珠如宝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七章 人各有路 沈筠知斜倚在背,一手支住脑袋,吃饱喝足之后发着饭懵,双眼失了焦距,一副呆呆的模样。直到郑誓英轻声开口叫她的名字,语气略有些迟疑。 “嗯?”沈筠知闻声,微微抬起下巴。 “母亲跟我说了你和纪表哥可能定亲的事。” 沈筠知嘴巴张了张,又重新闭上。 此刻安逸的环境让她差点脱口而出,想问宫里为什么把他俩凑了一对,想问纪家对这门婚事是个什么态度,想问那纪献川是什么样的人。但还是及时把话咽了下去,郑誓英也许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但她们拢共就见了两次,她没有狂妄到以为她们立场一致,说不定对方也存了试探的心思。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誓英方才说“可能”。牵线的是皇上太后,男方家里对此事的态度竟然是“可能”,可见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誓英,你的婚期定在何时?” 郑誓英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稍稍一愣:“来年开春。” “你可心悦他?” 一向落落大方的美人,此刻也红了耳根:“我和许公子是青梅竹马,算得上……情投意合。” 其实沈筠知对他们俩的事略有耳闻,自幼相识两小无猜,且门当户对,最后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对鸳鸯。在封建社会里,这种姻缘已是难得。 她真心为她感到高兴。沈筠知穿书以来,真实的情绪一向藏得严实,这会儿却流露出丝丝彷徨。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她身在其中不亦乐乎,也想过以后嫁了人,夫君有个三妻四妾,又会是一场新的兵戈等着她。她把这些当做无聊生活的消遣,但潜意识里始终逃避着一个问题。 如果红盖头一罩,再掀开是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要与她合卺,要与她春宵,她还能不能装得下去。 郑誓英见她沉默不语,神色黯淡,以为是小女儿家的性子使然,开口劝慰:“筠知,不是我帮着自家人说话,其实我表哥是个不错的结亲对象,如果你见到他,你就会觉得能嫁给他是幸运的。” 高门里长大的人更清楚,婚事对于女子而言是场赌局,拼的大多是运气。 她嘴角轻扯起点点头,算是附和,正巧沈筠珏这时回了雅间,郑誓英也止了话头。沈筠知看向来人,眸光潋滟,如果是她的话,想必能与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那是身为主角的厚遇。 沈筠珏被自己妹妹用这种眼神盯着,好不适应,眉间一凛。 刚才她去的那个铺子是她生母的嫁妆产业之一,娘亲过世之后被收在了沈老夫人手里。好在到祖母手上只是疏于经营,铺子有些荒废,若是被叶氏占了,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管店的掌柜和伙计还是娘亲在世时的那些人,妥当盘算经营,也许能够成为像瑰宝斋、翠微居这样的摇钱树。今日从瑰宝斋离开的时候,她想的其实是她的出路。想要躲开前世经历过的阴谋诡计并不难,但她始终是国公府的女儿,哪怕是脱离了家族,她也只是一介女流。想要挣一条生路,当有一份垫脚的基业。 沈筠珏注意到敞开的窗户,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春风堂的门头。再次看向沈筠知时,表情已经与平时一般无二,虽然醒来之后她这个妹妹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好在沈筠知一向不屑于,也没脑子耍阴招,所以并不怕让她知道刚才她出入了春风堂。 “二姐姐,刚刚誓英给我讲了个笑话。”沈筠知随口扯了个小故事,带起嘴角旁的梨涡,笑语晏晏、豆蔻梢头。 沈筠珏蓦然发觉,那个印象里只有蠢笨的国公府三小姐,其实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只是从前没有好好瞧过。上半张脸随了她母亲,眼尾带翘,只是大多数时候被刘海掩着,看不见其中娇艳。尖尖巧巧的下巴,嘴唇略厚,随着她的声音一张一合,水光莹润。 这种长相有背与长辈和婆家的喜好,美得不够端庄、不够得体,但也极美,不是吗? 白墙之后,另一雅间内却没有这般欢闹。 “肖编修,圣上有惜才之心。”傅闻雁抬手给对面的人续了杯茶。 只见那人身形消瘦,气质翩然但并没有多么出色的容貌。至少没有出色到,能令长公主奉为座上宾,且独独宠爱他一人。 肖明悬坐得端正:“太傅……圣上知遇之恩,守清无以为报。若圣上觉得微臣有碍皇家颜面,要剥去这身官袍,在下定叩旨谢恩。” 傅闻雁眼睑轻扇,他实在很难相信,眼前之人布衣出身,年仅弱冠便做了新科探花郎,在任一年便得圣恩,想把他从翰林院编修提到光禄寺署正,前途一片光明之际,他却委身去做了长公主的面首。 他选了这样一条路,哪怕是姜公再世,为了顾及皇家体面,圣上都不会再用他。所以此次见面,傅闻雁带着圣上的意思,前来劝告肖明悬。 “守清,并非人人都是驸马。”为情所困,所以对这荒唐事深信不疑,“若有实证,便是欺君之罪。” 面前之人听了这话也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傅闻雁心下有些无奈,风流韵事最多落个道德败坏的名声,既不挨鞭笞也不会被砍头。但双方心里都清楚,虽表面做了粉饰,可他跟着长公主不可能单单是行侍奉之责,如此便是欺君,若背后有更深的阴谋,就会祸及全家。公主是许了多大的利,教他连官职都能放弃。 “言徽话尽于此。”碰上这样冥顽不灵的,着实令人无从下手,“守清,圣上的耐心最多五日。” 肖明悬的脸色愈发雪青,他知道朝上弹劾他和长公主的折子堆积如山,圣上如此待他已是宽厚至极,只是…… “守清,谢过太傅。” * 直到晚膳前,出游的车马才回了国公府。沈筠知看着脚下的马车凳,倏地生出一股叛逆之心,不想顺着这条道,三两步就走进宅门去。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念想,回过神已经迈过了坎子。 “冯嬷嬷?” 一个妇人正巧从小门走了出来,沈筠知一眼认出她正是母亲身边的冯三喜,于是开口喊住了她。 冯嬷嬷急匆匆的脚步一收,抬头看向沈筠知等人,慌张的神色一闪而过,立刻又变回恭敬的模样:“三小姐,二小姐。” “嬷嬷这是要去做什么?” “回三小姐的话,奴婢要去马掌柜家里,看看梅儿。”梅儿是冯嬷嬷的女儿,原先也是叶氏的丫鬟,到了年龄,被指给了自家铺子的掌柜。 “好,那嬷嬷快些去,再一个时辰天该黑了。”沈筠知表情未变,回头看向沈筠珏,见她眼中同样有些疑色,“二姐姐,我们进去吧。” 她都没信了这番说辞,更何况是沈筠珏?如果真是为了探亲,怎么会在这时候才去。她和冯嬷嬷相处的时间不短,知道她对叶氏是忠心有余的,也不至于是偷偷摸摸溜出去干什么私事。 排除其他错误答案,如此,只能是她的好母亲要出手了。 沈筠知轻咬着唇,得想个法子知道冯嬷嬷今晚到底去了哪里。 直接问叶氏行不通,涉及到这些内宅阴私,母亲是一向避着她的,不想让女儿沾上这些;门房那倒是有每个出府下人的记录,且作假的后果很严重——为了防着有些个胆比天高的敢偷盗财物、与外勾连,但一般都是直接交给管理府中庶务的人,她一个小主子随意去看,难保他们不会直接上报;命令冯嬷嬷如实交代……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如果不是傅夫人还等着,我倒真有点舍不得回来了。”开口的是郑誓英。 沈筠知不再去想刚才的事,继续和郑誓英唠着闲嗑,珍惜这最后一点姐妹话的时间。 一路进到逢春院,时辰确实不早了,沈老夫人没有多客套便送走了两位女客。 两姐妹正准备回各自的住处时,老夫人叫住了沈筠知。 “祖母。”沈筠知乖乖站住。 “跪下。”老夫人声音不大,语调平平,但不怒自威。 屋子里只剩了邓嬷嬷和贴身的两个丫鬟,沈筠知跪得很利落。 “你可知错?” “孙女不知……” 她当然是知道的,傅夫人今日开口说起时她便知道了——不顾后果,在一众官家夫人小姐面前逞能,用不知哪儿来的古怪法子出手救人。她决定上前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想到了会有这一出。 但面上给老夫人看的是:跟前跪着的孙女眼眶红了,好不委屈。 “你还不知?小小年纪,不知轻重,不知死活!”沈老夫人声音大了些,“以为自己本事大了天去,你是比郎中还厉害,还是神仙下了凡啊?” “如果当日徐家的女娃儿没有醒过来,你可知,你轻则被送到庵里常伴青灯,重则,这条小命就赔给徐家了!” 沈筠知已经轻轻抽噎起来,打着颤,像是怕极了。 邓嬷嬷上前一步来唱白脸:“三小姐,老夫人也是因为疼爱您才让您跪着。这次您是撞了大运了,可若稍有差池,即便我们家是卫国公府,后果也不堪设想。” 疼爱吗?也许有几分吧。她们更怕不把火苗灭了,日后捅出更大的麻烦。 “祖母……孙女知错了,往后一定谨言慎行。”沈筠知立刻认了错。 “沈筠知,你谨记,长辈们不要求府中子女有多大的风头,挣多响的名声,但绝不能失了本分,拖累全家。”沈老夫人见她态度端正,语气略有缓和,“这件事,祖母必然要罚了你长长记性,今日不准用晚膳,去祠堂跪上一夜,明日寅时末才能回自己院子,去好好反省!” 沈筠知头垂得低低的:“是。” 这宅斗标配的桥段来得这么快,沈筠知到了祠堂,认真跪下。 沈筠知无事可做,所幸看起了面前的牌位。最上头的一块印着烫金的一列字——“开国大将军沈太公永垂不朽万古长青”。 不是什么人家都能坐到国公的位置上的,大多数时候,只有在一个皇朝的初立之时,君主才会册立国公之位。庆朝开国一百余年,正值太平盛世,当初执掌三十万兵权的卫国公沈家,如今只留下了一些亲军——一支两千人的骑军队伍,平日里在南都城郊大营驻扎,负责城外安防。 沈筠知倒乐意见到沈府空有个头衔的处境,神仙要是打起架来,小鬼偷生才方便。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7. 第七章 人各有路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八章 无心插柳 大概过了四五刻钟,外面传来一些响动,不一会儿一个丫鬟拿着个厚实的蒲团悄悄走了进来。 “小姐。”丫鬟把蒲团放到沈筠知面前,“把这个垫上,膝盖会好受些。” 沈筠知有些疑惑,这肯定不是祖母那边吩咐的,但这丫鬟眼生得很,也不是凌秋院里的人。 “你是?” “小姐贵人多忘事,老夫人进府前,奴婢被派去帮衬的时候摔了箱东西,如果不是小姐先轻罚了,奴婢怕是要被贬到庄子上去。” 原来是她。 “我想起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沈筠知从善如流地把蒲团垫上,祠堂里的地是大理石砌的,硬跪一晚膝盖得起个青肿。 “外头就是奴婢在看着,邓嬷嬷去下房问了今晚有谁不当值,我听说是来看管小姐跪祠堂的,便去和邓嬷嬷说了。小姐放心,我给您守着门口,到天亮我再把这蒲团拿出去。” 沈筠知倒不觉得自己当初做了什么大好事,但此情此景下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她也乐得。 “那你平日里在哪个院做差?”这丫头把她当成恩人,再许些好处,不定能发展成个外线。 “奴婢平时在垂花门管内外院进出。”像卫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一栋宅子占了百亩地,内院的人平时是不允许随意到外院的。 “那门房那边的进出呢,你可知是谁在管?” 小丫鬟像是在说什么骄傲的事,眼睛笑成了月牙:“回小姐的话,是奴婢的哥哥。” 沈筠知也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月落。”月落不是很明白小姐怎么也跟着她开了怀。 “你哥哥是不是叫日升?” 月落眼仁亮亮的:“小姐怎么知道?” 随口猜的。 “偶然间听母亲提起过,说是个能干的。月落,如果我想看册上的出入登记,可行否?” 月落点点头:“可以的。您是主子,没有规定这些册子是不能看的,如果小姐需要,明日我给您拿到院子里。” “不用把册子拿来。”她怕太惹眼,“你可会识字写字?帮我把今日进出人员的部分抄录一份即可。” “会的会的,奴婢记下了。” 如果不是地点不合适,沈筠知可能已经开心地蹦起来了,这一来连罚跪的痛苦也少了几分。 * 月落第二天到凌秋院的时候沈筠知才刚刚睡醒,荔枝在一旁帮她用药酒揉着膝盖。 “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薄薄一张纸被卷起来递到了沈筠知手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她思量着三小姐一个嫡女,想看这记录怎样都行,却要通过她这个昨日刚刚认识的小丫鬟,想来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 房中的四个大丫鬟,只有青提和乌梅是识字的,所以她不怕在荔枝面前大大方方地看。月落把话说得模糊,旁人听了也不解其意,沈筠知暗暗赞赏了她的机灵。 一一扫过纸上的名字——“……凌秋院冯嬷嬷,八斗斋、流云轩……”流云轩就是马掌柜经营的绸缎铺子,这么看来,冯嬷嬷真正要去的是这个八斗斋。 “月落,你帮我去问一下府上负责采买的人,这几个铺子都是做什么的。”沈筠知指了几个不是隶属于她们院子的产业,把八斗斋包涵了进去,“事情办得好,我这儿有赏钱给你。” 消息来得很快,那八斗斋是个卖笔墨纸砚的地方,掌柜一手模仿字迹的本事城中闻名。沈筠知心下有了猜测,准备去自己母亲那儿探探虚实。 沈筠知被罚跪一夜的事叶氏第二天早上才得以知晓,已经在自己房里哭了一顿。听到女儿房中的人来通报“三小姐醒了”,立刻赶了来过来。 “我的昭昭啊——”人还没进屋子,哭喊声先飘了过来。 “娘!”沈筠知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让叶氏看到她泪眼汪汪的模样。 “那老太婆……你祖母也太狠心了,让娘看看你的膝盖。”叶氏一边淌着眼泪,一边轻手轻脚卷着沈筠知的裤腿,只见平日莹白的皮肤上一片青紫,又是一阵心肝一阵宝贝。 “娘!您都不知道女儿受了多大的委屈,昨天祖母竟然当着沈筠珏的面直接让我跪下,女儿脸都丢尽了!”对不起姐姐,让你先委屈一下吧,沈筠知在心里小声道歉。叶氏对女主的敌意根深蒂固,这是她的“出厂设置”,不是靠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昭昭放心,那个小贱人敢让你受委屈,娘就一定从她身上加倍讨回来。我的好女儿再耐心等等,娘已经有了好打算,你且好好瞧着吧。” 沈筠知装作兴奋的模样:“娘,您要将她狠狠打一顿吗?” “打一顿算什么?娘当然要她永世不得翻身。你祖母总叫我不要苛待国公府的嫡女,那她相中的好亲事,我可得让你的嫡亲姐姐先享受了。” 果然。这场亲事没有下明旨,即使是圣上、太后的意思,也不可能把沈家的两位嫡女都嫁给一个男人,如果有法子把沈筠珏和纪献川的婚事定下来,那沈筠知自然是不用嫁了。 至于怎么才能把那二人凑成一对,阳谋难成,只能耍阴招了。无非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诬陷他们俩有私情,只是不知叶氏会做到哪一步。 让冯嬷嬷出府找一个会模仿笔记的人,好猜,多半是要仿沈筠珏的字迹,伪造些情笺。纪府那里叶氏应当是插不进手的,如果只是在府中安个罪名搜出物证,纪家不认也是无用功。 如果她是反派,大概会找个人多的场合,比如宫中宴会,两家人都在场,派人引了少男少女到一处,再带人撞破,万事大吉。 计不在高,有用则灵。其实这种事细究起来很好查明清白,两家人先前连面都没见过几回,怎么就让两个年轻人到了私相授受的地步?只不过世风如此,每每涉及到女儿家的清誉,都会选择当做木已成舟来草率处置。 这个不太高明的计谋沈筠知前世应该也经历过,也许在上面栽了跟头,但不会是在这时候就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因为设局的是叶氏,在《还凤》里她们只是串场的丑角,沈茹薇还没有出手。 如果前世是沈筠珏自己躲过了这一次,那算她们母女二人鸿运当头,但求其不会以牙还牙;如果是因为纪献川出手计划才没有顺利进行……沈筠知吸了口气,就怕她这个“未婚夫”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万一还是沈筠珏的男主角,小情侣一联手,撇开她一颗小小绊脚石,还不是易如反掌。 前路多艰啊沈昭昭。 沈筠知听了几句叶氏的抱怨,探明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及时止住她的话头,转而说起对于弟弟的教导。 听到这话叶氏也深深叹气,她也希望儿子能成才,只是狠不下心严加管教,所以才纵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母亲,这话虽然刺心,但女儿想问,卫国公府的大夫人,一定会姓叶吗?”爱情,是不存在她父母之间的;子嗣,府中的周姨娘也正在孕中,国公爷不差一个小小稚子;叶氏本人和她这个嫡女,能不能好好活着还是未知数。 “昭昭!”叶氏的语气震惊极了,从没想过会在自己女儿口中听到这话。这是在咒她死,还是咒她被下堂? “父亲并不是一个可以全心依靠的人,母亲您不明白吗?” “你是说……你父亲弃妻另娶?昭昭,虽然你父亲对你们几个孩子少有宠爱,但那是因为他为人正直,克己奉公,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他极有担当,不会做出这种事。”叶氏以为女儿是因为不满父亲不常来看她。 恋爱脑该怎么救…… “那我们不说父亲,娘,卫国公府手中尚有兵权,皇上会允许沈家把权力交给一个纨绔子弟吗?”到了国公爷这个级别,继承人的更替需得皇帝过眼,不是单单一个“嫡子”的身份就可以高枕无忧的。 叶氏听了这话果然起了愁容:“这……” 沈筠知看她有些被说动,乘胜追击:“我知道母亲一向疼爱我们,舍不得我和弟弟吃苦。但小苦不吃,以后便会摔得更疼,如果母亲对弟弟狠不下心,就交给我这个做姐姐的。” 叶氏闻言又湿了眼眶,将女儿搂进怀里:“昭昭,你今日这番话娘听了真是欣慰,你说得对,筠峰应该好好被管管了。娘信你,之后就由你来管束他,要罚便罚要惩便惩!” “既然娘信我,那女儿定不让你失望。” * 中元节前的这段日子,沈筠知过得实在忙碌。 除了和之前一样练习着各种“宅斗技能”,每旬里有一半的日子她都在听风院和沈筠珏黏在一块——虽然女主大人还是不喜欢搭理她,但即使说不上几句话,她也可以在一旁读书写字、做做女工。至少现在沈筠珏看她时眼神不再淬着冷光,甚至偶尔会主动与她交谈。 等到沈筠峰下了学堂的时间,那才是真正折磨。威逼利诱都按不住这个混世魔头,最后沈筠知不得不做个母夜叉,罚了手板子、饿了三顿,他才有所收敛。 与此同时还要抽空留心别个院子里的动静,尤其是沈茹薇那里。这位庶姐回了府之后安分守己,直到今日也没有下过手,也许是因为此时她和府中的其他人还没有产生利益冲突。只有一点,含冬院里的丫鬟婆子悄无声息地换了几个,沈筠知能知道这事儿还是得益于在垂花门当值的月落。 被换进含冬院的下人在府中倒不算打眼,只是或多或少和各个院子里得脸的奴仆沾着些亲缘关系。例如老夫人身边邓嬷嬷的妯娌的小妹,还有沈筠珏生母袁氏的陪嫁丫鬟的儿媳,同样凌秋院也被插进了手。 虽然明面上姐妹几个和和美美,但有人已经未雨绸缪地摆上棋局了。 这“有人”说的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沈筠珏料理人那天,沈筠知也恰巧在含冬院,应该是这条线前世后来暴露在沈筠珏面前了。她破局的法子倒是简单粗暴,直接把卖身契放给了生母袁氏身边伺候过的人,还赏了些银两好生送出了府。这招实在高明,不会落下个苛责的名声,顺手还把其他可能成为祸患的引子一把掐了,旁观了全过程的沈筠知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不要小看女主角”。 至于凌秋院里被牵上的线,沈筠知并没有打算即刻就收拾了,敌明我暗,不急于一时,留着也许日后能派上别的用场。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但风暴中心的人似乎都在等着中元节这天。不仅民间有祭祀盛会,放河灯、行大法事,宫中也设晚宴以告先祖。国公爷沈怀勇的太爷爷是当年追随大庆圣祖立国的开国大将军,圣祖皇帝将其视为亲手足,所以七月半这天沈家也在邀请名单上。 叶氏举着一件湖绿色的对襟褙子放在沈筠知面前比划:“昭昭,进宫穿这件怎么样?颜色会不会太艳了一些?”说着又把手中的衣裳丢在一边,转头看向铺开了大半个贵妃榻的各色罗裙。 沈筠知面上挂着无奈的笑容:“娘,咱们进宫还要祭祖祈福的,应该穿得端庄持重些。” “昭昭说的对,那这件呢,这件月牙白的,上头刺的可是蜀绣,定能把那些讨人厌的比下去。”叶氏又拿起另一件,裙摆上用金银线绣着一对仙鹤,华美超然,“三喜,你看看,可还衬咱们昭昭?” 冯嬷嬷连连点头:“三小姐绝色,当真一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叶氏啐她一声“马屁精”,但还是笑得受用。 “母亲,还是这件吧。”沈筠知拿起一件绀青色的缎面襦裙,“后日长公主和纪府的人定是会出席的,万一纪家公子看我貌美,娶定我了怎么办?”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能用这大言不惭的话暗示一下自己母亲,咱不是去比美的。 叶氏刚想说这件样式太老气,听到女儿的后半句话倒是哑口无言了。确实,她还想趁着这次宴会偷偷摸摸干些坏事,自然越低调越好。 “昭昭说的是,三喜,快把我准备穿的那身也换了,就……就换前些日子做出来的那身烟栗色的。”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8. 第八章 无心插柳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九章 节外生枝 国公府的马车一路行至宫外,领路太监已在顺临门前等候,门内停着一排女眷用的小轿。国公爷因白日跟着皇上到太庙祭祖,此时在宫中歇息,所以无需跟她们一道来。 此次进宫,除了两个嫡女,沈老夫人让叶氏将沈茹薇也一并带上,听到吩咐的叶氏差点没把牙给咬碎。临行前见到她穿着一身素色道袍模样的裙装,将沈茹薇玉软花柔、捧心西子的美人模样发挥到极致,更是恨不得就地把她剐了。 沈筠知和沈筠珏并排走着,留意到冯嬷嬷在队伍的最后,给领路的小太监递了鼓鼓囊囊的荷包。 “三妹妹在看什么?”说话的是沈筠珏。 沈筠知听着一激灵,差点忘了她身边这位今天是一级警备状态,所幸大大方方看仔细了才回过头:“我在看这宫中当差的人命可真好,领个路也能收各路亲眷的红包。” “这些没根的东西,谁扔根骨头就能对着点头哈腰,还一个个心比天高。”沈筠珏小声说着,话语中充满不屑,但听者有心。 沈筠珏顾及着嘴唇上的胭脂,克制着自己想要撕嘴皮的动作。沈筠珏这句话可不像是单纯看不惯太监们的作派,“心比天高”?为什么这么说。 庆朝皇宫的样式与故宫倒是十分相似,一片片红墙金瓦绵延不绝,构成了这个国家最牢固的权力中心。 小轿子晃了一路,到了今日办宴的鸣华殿。一顿饭从申时末吃到戌时初,就在沈筠知快要支着脑袋睡过去的时候,皇后起身宣告殿中众人,一齐到永康河放灯祈福。 永康河说是河,其实是御花园中一条大约千尺长、三尺宽的溪流,宫女们正在河边的书案准备笔墨纸砚,以备给贵人们写祝词叠纸船。沈筠知一直注意着叶氏的动作,眼睁睁看着她羊毫轻挥,甩了一串墨点在沈筠珏身上。 “呀,筠珏,没注意你站在这边,实在是我这个当母亲的错,这可如何是好。”叶氏很皱着眉,模样上似乎真为她着急。 冯嬷嬷在一旁帮腔:“二小姐,这衣服脏了可不能放灯祈福,要不……去问问宫中各位主子,附近可有地方能换一身干净的。” “好,这个主意好,三喜你快去问问。” 不一会儿冯嬷嬷便得了信儿回来,说离这儿最近的是俪淑仪的重鎏宫,娘娘还指了个宫女给沈筠珏带路。叶氏交代了采蝶几句,让她一起跟了上去。 等三个人渐渐走离了视线,叶氏递了个眼色给冯嬷嬷,后者微微点头,将沈筠珏方才写了一半的祝词收进袖子,又拿出一只叠好的纸船放回原位,隐约能看见上头写了些小字。 沈筠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转身向沈筠珏离开的方向疾步走去,一边喊了声“姐姐,等等我”。等叶氏和冯嬷嬷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出了三十步之远,顾及着周围都是妃嫔命妇,她们一时间竟不敢叫住沈筠知让她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夫人,这……” 叶氏紧抿着唇,努力维持镇定:“我吩咐过采蝶先劝淑仪的宫女回来,只盼她机灵点,把昭昭一道喊回来。” 按照她的原计划,等沈筠珏换完了衣服,采蝶便会领她往清风湖的方向走。而纪家公子今夜在清风湖上独自游船——这是她花重金得来的消息。等她这边算着时辰,假意发现沈筠珏纸船里的祝词,写的竟然是对纪献川的爱慕之情,再点出她换个衣服迟迟不归,出于忧心领着人去寻,待到在清风湖上撞破二人私会之事,如此便能做实他们私下往来的奸情。 如果叶氏能把自己的打算和女儿探讨探讨,就会知道这是个多么漏洞百出的计划。哪怕是放点迷药让沈筠珏失去行动力都靠谱些,可惜叶氏为人看似张扬跋扈,其实胆儿就这么小。 幸而棋局里有颗自己会动的子,能把死局走成活的。 “你来做什么?”饶是沈筠珏清楚后头将会发生的一切,也想不到沈筠知会在这时候跟上来。 “我跟姐姐来躲清闲呢,姐姐可别跟母亲告状。”沈筠知笑着回答。 “胡闹。”虽是责备,却声音淡淡的。 沈筠知笑得更真心了些,她这个姐姐自己还没发现,两人相处时她已经不再装那一套“姐姐妹妹好”的样子了,冷言冷语——实则亲近。 等到沈筠珏进了西厢,采蝶倒不负叶氏所望,开口劝着:“三小姐,宝蓝姐姐,你们先回去吧,奴婢已经记好了来时的路,那边娘娘和夫人还等着呢。” “采蝶说得是,宝蓝姐姐你先与娘娘那边回禀一声,好让她们也放个心,我就在这等着姐姐,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沈筠知跟着点头,一派十分赞同的样子,完全不顾一旁的采蝶眼睛都要打抽了。 俪淑仪的宫女倒是没有跟她们推脱,因着两处地方离得不远,路也好认,加之正殿中还有其他宫女值守,如有事知会她们一声即可,便先回去复命了。 两人在门外等了快一刻钟,里头却始终没有动静。 “采蝶,你确定二姐姐是进的西厢房?” 采蝶点点头:“奴婢肯定,娘娘的宫女就是安排西厢房。” 怪了,难道叶氏想在重鎏宫里就把沈筠珏弄晕了去?不可能啊,若是攀扯到后妃,皇上太后肯定不会随意处置此事,定会查个清楚,后果不堪设想。 “二姐姐!你可换好了?”沈筠知抬高了音量朝里喊道。 但耳中所闻只有蝉鸣,没有任何回应。 “采蝶,进去看看。” 采蝶这时也有些乱了阵脚,叶氏安排的计划没有一步走在原路上,但她也只能听从自己家小姐的吩咐。 “是。” 采蝶推开了西厢房的门,沈筠知正要跟上去,心念一动,收回了跨过门槛的脚,摸了头上的银簪子捏在手中。 沈筠珏果然不在房中。耳边忽而传来风声,沈筠知看到斜前方的采蝶像突然被人抽了筋骨一样软绵绵地瘫下去,在自己快要失去知觉的前一刻,她用刚才握在手中的细簪用力刺了指尖上的井穴。 一切不过发生在两息之间,从房梁上翻下一个暗卫模样的人,一手一个将人拎起,朝西南方向掠去。 本应该在西厢房里的沈筠珏,此时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服,换了条小路回到放河灯的人群之中,她远远吊在末尾,躲过了叶氏的视线。沈筠珏自然清楚,等她进到西厢房之后便会被人打晕过去,再醒来就是在御花园一条不算偏僻的路上,几位夫人小姐围着她窃窃私语,直到听见继母高声数落着她写情笺、私会外男的罪名,才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 但是前世叶漫华的计划似乎出现了纰漏,没有把她和祝词上写的纪家公子捉奸在地,只有她一个人不知为何晕倒在路边。但事已至此,她的名声尽毁,纪家也因此事否了和沈家的亲事。而往后种种,也从这一天开始,奔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筠珏猜测,把她打晕扔在路边的大概是纪府的人,叶漫华是给人做了嫁衣自己半点不知。 她直接这样走了,叶氏就算问起来,只需说自己更完衣就原路返回了永康河,并不知道三妹妹去了哪里即可。万一她沈筠知运气不好,自己走进了西厢房,横竖也不会伤及性命,不过是被扔在路旁罢了。 名节而已,就看你自己造化了。沈筠珏在心里轻声道。 而沈筠知此刻正在经历着十指连心的痛楚。 嘶——她方才是怎么下得去这手的,真真是疼得,脖子上挨了一记也愣是没晕过去。觉察到自己被拎到了某个地方,那人“啪啪”两下把人扔在了地上。 “主子,那沈二并未进到西厢房。倒是沈三和一个婢子进了屋子,属下便把人带回来了。”主子是为了能了结亲事,带哪一个都差不多。 沈筠知闭着眼睛,凭感觉估摸着自己是在一个亭子里,也猜到这个把她们带过来的侍卫,就是纪献川的人。 “奉西,因为对方是女子便轻敌?”对面的人开口,“带来的人还醒着一个,自去领五军棍。” 沈筠知身上哪哪都泛着疼,确实没法把昏迷的样子装到位,干脆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 那个名叫“奉西”的侍卫猛地回过头看向她,眼底满是震惊,又立刻回身跪了:“是。”说完拎起采蝶退出了亭子。 沈筠知抬眼看向她的“未婚夫”,穿了一袭墨色深衣,一手捻着颗玉色白子,落在身前的棋盘上,发出“哒”的脆响。一双眼睛极具辨识度,略微细长的桃花眼不带妖冶,有着明朗的少年感。偏偏瞳中带着沉沉死气,平淡无波以至于看不出喜怒,让人生不出想要亲近的念头。 美色当前,顽皮的念头在沈筠知脑中一闪而过——哎,早知道你长这么帅,我也不用为了个亲事绞尽脑汁,干脆安安心心嫁了。 “纪公子。”沈筠知上前一步。想归想,还是客客气气地福了身,这位行事的风格显然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子就手下留情。 纪献川眼睛扫过她左手指尖的血珠,心下了然:“倒是纪某低估了三小姐,请坐。” 沈筠知从善如流坐到了他的对面,一个能让侍卫在皇宫中来去自如,掳个贵女似闲庭信步的人,她只能选择顺从:“纪公子的出场方式也令人意想不到。” 纪献川将指尖的棋子放回了棋罐,开门见山道:“这一局中有人横生枝节,三小姐觉得该如何解决?” 沈筠知抹去了指尖新冒出的血珠,微微偏过头看向他背后的湖面,正值日落,水云间俱是万紫千红。转念间起了无数个对策,最后笃定地开口。 “若两军对垒,战局僵持。”别看他俩现在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真干起来她应该会是被“暴揍”的那个。 “双方主帅已到阵前。”嗯……被迫的,但气势要足。 “不妨试试议和。”交个朋友,对大家好。 “与人恩惠,便是给自己多一种可能。”再画个饼。 只见对面的人笑起来,剑眉星目,清风湖上有清风。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9. 第九章 节外生枝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十章 初见端倪 清风湖的东北角向水面伸出了个亭子,檐角起翘,六面都蹲了石制的吻兽。亭中坐着一对少年人,背后霞光漫天,远看似画,美轮美奂。 纪献川目光清浅,看了眼前的少女良久。他有意无意地挑拨着她的耐心,只见这窈窕少女不羞不恼,视线的焦点似乎落在面前的棋局上。 伶牙俐齿,是他对沈筠知的第一印象。 亭中漫长的寂静仿佛是在配合中元节的氛围,就在沈筠知思量着他是不是想再打晕自己一次的时候,纪献川终于开口:“论恩惠太重,三个月的时间,烦请沈小姐将此事处理干净。” 沈筠知心里蹿上了火苗,“烦请”?听听这人嘴上说得多客气。今日不论她出不出现在重鎏宫中,纪献川的原计划都是会落空的。此人行事完全不在乎手段是否光明磊落,一次不成,下一次更是难防。行吧,纪献川给她机会让她自己解决,还算是个差强人意的结果。 “多谢纪公子宽待。”沈筠知在心里骂了八百遍,脸上的笑容依旧挂得得体,“那我先告辞了。” “沈小姐慢走。”纪献川收回了审视的目光,重新看向棋盘上的残局。 沈筠知偷偷做了个鬼脸,起身走到亭外,又想起还晕着的采蝶,折了回来。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纪献川先一步做了答:“奉西应该是把人扔在了某条道上,沈小姐若是没空去寻,左右小半个时辰她就能醒。” 好,好。这还是沈筠知穿书之后第一次想狠狠咬人一口,如果不是她警觉,此刻应该也是晕在宫中某个角落,如果是被其他人发现,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 沈筠知脚下步子踩得极重,发泄着心中的怒气,一边抓紧时间四处寻着采蝶,天快黑透了。按理说这么大个人应该挺显眼的…… 她一路找到石林附近,终于寻到了采蝶。只见她双眼紧闭,衣摆处沾了些泥土,斜倒在灌木丛上。 “采蝶、采蝶,醒醒!”沈筠知伸手用力晃了晃她。 采蝶缓缓醒了过来,面上一片茫然:“小……小姐?这是哪?嘶——奴婢的脖子……” 沈筠知伸手替她揉了揉脖子,小声道:“这事我回去后再跟你解释,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记得烂在肚子里。我们先回河边,出来许久母亲该担心了。” “是。”采蝶虽然还发着懵,但也模糊间意识到事关自家小姐清誉,连忙应了准备起身离开,却被沈筠知按住了肩膀。只见她竖着一根指头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似有两个人的声音从远处渐渐靠近。 “……殿下那边有劳姑姑了。” “是姑娘自己有本事,老奴可不敢托大。” “再有诚心求佛,也得有信使带路,姑姑不嫌……” 判断着两人已经离去,沈筠知又等了片刻,才拉上采蝶猫着腰出了小路。 “小姐,奴婢觉着刚刚那两个人……有一个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沈筠知难得冷着脸。这丫头耳朵倒灵,那是她庶姐沈茹薇的声音,另一位应该是话中提到的“殿下”身边的宫女。沈茹薇怕是想借进宫的机会,和某个皇子公主搭上线,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宫中行走多是贵人,私下议论怕会招惹祸端,你就当没听过,我们快些回去吧。” * 等沈筠知再回到永康河边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戴上她乖巧懂事的面皮。放灯祈福的仪式刚刚结束,周围点了一圈烛火,众人分成几拨,有的跟着皇后,似乎在讨论近日南都里流行的戏曲;有的在捧皇贵妃娘娘的场,赞赏她养的九重葛兰。 寻了一圈,才看见角落中独自坐着的叶氏,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沈筠知舒了口气,揉了揉脸让自己看上去雀跃些。 “娘。”沈筠知赶快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轻轻晃着撒娇,“女儿知错了娘,不该出去贪玩,您知道的嘛,女儿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刚刚在那殿里坐着吃饭的时候我就浑身骨头犯痒。” 沈筠知看着叶氏的神色,蓦然瞧见她脸上的泪痕,心下怔了怔。说起来叶氏很少摆弄这样的阴狠手段,更何况这是在皇宫之中,是她忽略了刚才那段时间里,她的娘亲其实无比紧张惶恐,同时还要担心她这个不知去向的女儿。 叶氏看向她,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愤怒和喜悦,在又一次泛起水光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你个不孝女,还知道回来……”今日一番筹谋对于叶氏来说已是竹篮打水,自己的亲女儿迟迟不回,让她不敢按原计划揭露沈筠珏写的“情笺”。 面对这样饱满挚诚的情绪,沈筠知反而有些无措,但许多事她无法即刻向叶氏解释。 沈筠知准备了满腹冠冕堂皇的安慰之词,在舌尖转了又转,开口却只道出一个字“娘”,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采蝶,你好好陪陪夫人,我去找二姐姐说两句话。”沈筠知转头吩咐跟她一起回来的丫鬟。 叶氏见她又要走,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愿再看她。 沈筠知有些无奈,但眼下她要先把刚才听到的动静告诉沈筠珏,只能对采蝶留了句:“我去去就回。” 沈筠知是在溪流下游寻到沈筠珏的,彼时她正挽着广袖,从水里捞起一只纸船。船底的部分已经被浸透,晕着一团团墨迹,沈筠珏慢条斯理地拆着折好的纸,垂眼看着纸中的内容。 “二姐姐。”沈筠知喊了她一声,朝她走去。 沈筠珏脸上透着冷然的笑意,她在等着沈筠知来兴师问罪。那张叶氏伪造的情笺被她赤条条得拿在手中,见到来人也不躲藏,只是手攥得紧了些,本就半湿的纸张裂了条缝,泄露了她的情绪。 沈筠知权当没看见那张纸,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向她开口:“我刚刚去御花园里逛了一圈,二姐姐猜猜我看见了什么?” 沈筠珏看她一副挤眉弄眼、神神秘秘的样子,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看见了什么?” 沈筠知瞧了瞧四周确定没人能听见,向前一步附在她耳边悄声说:“我看到大姐姐和一个宫女打扮的人走在一起,还提到什么殿下呢!” 被她近距离呼出的气烫了烫,沈筠珏不自然地后退一步,殊不知自己的耳根没藏住染上的红晕。 若不是她忍功了得,怕真会被女主的这分可爱逗得当场笑出声,用手掩住嘴角,说回了正题:“没想到大姐姐这么厉害,连宫里的人都认识。二姐姐你说,我们以后是不是能跟着大姐姐来宫里玩啊?我刚刚看到那边的石林,咱们家的和宫里的比起来只能算是个小石堆。” 沈筠珏皱了皱眉,从这边穿过石林,就是到观星台的方向,宫中家宴男女分席,席后皇上习惯领着兄弟儿子和一干近臣到观星台把酒谈天。沈茹薇回府不过几日,她这个庶姐,真真是好大的本事——竟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搭上了六皇子的船。 说来还得谢谢这个贪玩的嫡妹,给她带来的这个好消息。她与沈茹薇将来会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白刃交锋,看得是谁占到先机。沈筠珏这样想着,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喜悦,顺带将捞起来的纸收进了袖子里。 就当一切没发生过,也未必是件坏事。 “姐姐怎么不说话。”沈筠知有意逗逗她,向前迈了一小步凑近她。 虽然每天姐姐姐姐的叫着,但穿进这本书之前,她沈昭昭都二十多岁了,十八岁就惨死重生的沈筠珏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小妹妹:“姐姐是因为生气昭昭不等你一起回来吗?那我给你道歉嘛,不要这么小气哦姐姐。” 沈筠知戏瘾上来了,让沈筠珏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连声讨饶,一时间像是回到了在听风院里相处的日子。 两人嬉闹了几句,却见远处走来一个华美妇人。如云般的高椎髻用一玉镶金边的女冠束着,鸦青色的宫装压以水色霞帔,身上再无其他配饰,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却难掩其华,宛若神仙妃子悄然而至。 她身边没带任何侍女,来得安静,只有离人群稍远的沈家两姐妹先注意到了她。 沈筠珏先蹲身行了万福礼:“参见长公主殿下。”旁边的沈筠知有样学样,也蹲了下去。 “免礼,本宫过来放盏灯便走,不必声张。”长公主只当是两个寻常小辈,朝她们微微抬手,径直向上游走去。 沈筠知看着她如箭竹般秀挺的背影,生出一丝疑惑。这便是那传闻中的长公主殿下?也许是因为这是一个人为写下的故事,或者是单纯的相由心生,遇到的每个出场人物,性格和长相都是契合的。而今日见到公主本尊,沈筠知总觉得她不像是流言里那个荒淫无道、目无伦常的皇女。 然公主殿下有心低调,场上却有人不愿放过。 “参见长公主殿下!”惠贵妃等人不知何时到了河边,为首的惠贵妃孙书遥率先开口出声,“席间未见殿下,臣妾还以为您今日又不出府了呢。” 这话说得暧昧,含沙射影着长公主平日里总流连于公主府内,不安于室。 “孙书遥,”先前是长公主有意收敛,此刻来自上位者的气势如烈日,教人不敢直视,“你有几条命,也敢嚼舌李氏子孙。” “李”是皇姓。 沈筠知算是知道了,刚刚在亭子里和纪献川的那番对局,他对她已是顶顶客气。虎母无犬子,他那冷漠薄情的性子搞不好是遗传的。 “贵妃!”皇后及时赶到,阻止了勃然变色的惠贵妃再口无遮拦地说出什么,“殿下,刚刚是贵妃出言无状,臣妾代她向您赔个罪。” 皇后清楚,要让惠贵妃主动认错道歉,怕是又要七嘴八舌地闹一番,不如替她直接安排了当。 “皇后辛苦,本宫不过是来放灯祈福的,不必多礼。”面对脑子清醒的人,她愿意给几分客气。 皇后用眼神示意了身边几个低位的妃嫔,拥着惠贵妃离开了。 永康河边再次沉静下来,长公主将河灯和写着祝词的纸船放入水中,低声祈祷着所愿之事,缓缓跟着流水向前,直到下游的水潭处停了脚步。 方才众人放的纸船也聚集在了此处,其中有一只造型别致,船肚滚圆上有篷顶,被卷入了一个临岸的小水涡,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打着旋。长公主伸手帮了它一把,纸船又回到了平静的水面。 “也不知这艘小船是谁折的,那些木头里还有这样的妙人。”长公主自言自语着。 借着烛光,可见船篷上写着几个不太娟秀的字——“愿无笼中鸟”。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0. 第十章 初见端倪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第十一章 一出好戏 要体面地了却一桩婚事,其实不算太难。可以推脱说两人八字不合,又或者说要遵循礼数,按长幼择亲。 只因这是皇命,所以那些私底下心知肚明的借口,眼下都派不上用场。 沈筠知穿着一身蚕丝单衣,仰躺在她的拔步梨木床上,两只脚朝天翘起搁在牙子上,柔荑轻转,摇动着一柄绢面小扇。 若是铁了心要坏这事儿,倒也不是全然无解。要么就像她母亲叶氏那样,给两个人先一步安排上别的姻缘,左右以沈筠知的身份,除非是皇子亲王,不然不可能去给人做小。又或者让长公主认她做个义女,小夫妻摇身一变成兄妹,那这婚自然是结不成的。 思及此处,连她自己都被这荒唐的想法逗乐了。 轻轻晃了晃脑袋,沈筠知把手中的扇子甩到一旁。这是什么破扇子,扇出来的风还不如她吹两口气。 再要么,就从源头把问题给解决了。既然是皇上和太后提起的,如果能让这两位转变想法,此番困局便迎刃而解。 九五至尊的金口玉言,皇命自然不可违——那天命呢? 若问还有谁能比皇帝大,只能是老天爷了,去哪里请天公助…… 身边不就有一位! 沈筠知灵光一现,笑得像只花狸,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撩开纱帐朝外头喊道:“青提,帮我拿纸笔!再搬个小几来!” 外间的青提应得很快,手脚利索地将她需要的东西拿了过来,又端了个烛台站在一旁,火光将床帏里照得清亮。 “小姐,这都快亥时了,您还要写字,仔细着眼睛。” “我写点东西,很快就睡,青提你把烛台放下,去休息吧。” 青提神色温婉:“还是让奴婢端着吧,等下要是不留神,把蜡烛碰翻了就糟了。” 沈筠知偶尔会犯点马虎的毛病,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左右拗不过青提,她只能抓紧写个大纲出来。 上回进宫听到娘娘们竟然在聊宫外时兴的话本戏曲,倒是给了沈筠知一些灵感。 大庆此时正值一个王朝海晏河清、盛世繁荣之际,百姓吃饱喝足,娱乐行业便乘风而起,颇有赚头。在热闹的地方,三里之地竟能开得下两家梨园,每日得唱到深夜才会关门。 她要为沈筠珏量身打造一个故事—— 话说古时有一妖女,身负天命,携预言之能生于人间,扶桑国一弹丸之地借助她的能力一统天下,却在最后关头被她弑君称王,做了历史上第一位女帝。但也许是妖女的做法触怒了天道,她的预言能力被剥去,又逢时势造英雄,女帝的统治被民心所向的义士推翻,天下终于重回太平。 “小姐,您这写的是什么,奴婢怎么看不懂。” 沈筠知没解答青提的疑惑,只是笑着摇摇头,一手简笔字写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举着纸再看了一遍,对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 最后又拿起被她挥霍得有些分了岔的羊毫,在角落里署了个“天外仙人”。 不错,这个笔名她也很满意。 * 凌秋院里的下人们对一件事颇有异议,自从沈筠知在祠堂罚跪后认识了月落那个丫头,就常常把她叫到院子里,有时还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里,关起门来说话。要知道主子身边的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小姐要是想让月落近身伺候,便会有个被降职撵出去。 今个儿也是一样,等月落进了东厢,沈筠知吩咐了乌梅一句“看好房门,若是有人要进先来通报我”。 乌梅应了站在门外候着,院子里的二等丫鬟枣儿端了碗酸梅汁走上前来:“乌梅姐姐,天热,这碗酸梅汁刚刚用冰镇过。” 乌梅也没推脱,接了过来,等着她继续说。 枣儿挂上了讨好的笑容:“好姐姐,你说那个叫月落的丫头,真的会调来咱们院里吗?” “小姐的心思,我也猜不着,不过那月落看着确实讨人喜欢。” 枣儿听了更慌张了些:“咱们小姐做事一向随心,要是真……乌梅姐姐,你说咱们几个谁会被赶出去啊?” 乌梅答得模棱两可,又应付了几句,才把枣儿请走。 手中的酸梅汁冒着凉气,碗壁上凝了圈水珠,乌梅垂着眼,轻轻用拇指抚去。虽然出了伏,但日头还是毒辣辣地照着,叫人气闷。 我只是去阴凉处躲躲。乌梅这样想着,慢慢挪到了窗边,把耳朵贴近了窗棂。 “奴婢和哥哥都是家生子,从小到大也没出过几次大门,小姐问我有没有在府外认识的朋友……月落无用,没法儿帮上小姐的忙。” “没事,我也只是问问,不妨事。今天的话出了门你就当没听过罢。” “是,小姐还有别的吩咐吗?” “吩咐倒是没有,不过早晨小厨房做了荷花酥,你去拿几个吃,给你哥哥也带点回去。” “谢谢小姐,小姐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那奴婢便告退了。” “看来我这小厨房里的点心没白喂你,嘴这么甜,去吧。” 乌梅赶忙直起身,退回了离门七尺远的地方。眼瞧着月落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小姐的房间,嘴角都咧到了后耳根。 乌梅咽了咽口水,有些怔忡,连沈筠知走出房门叫她,都没听见。 “乌梅!” 直到小姐走到了她跟前喊她名字,乌梅才反应过来。 “小姐……”乌梅手抖了一下,手中的碗盖擦着瓷壁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跟我来。” “是。” 两人走进了屋内,沈筠知关上了门。 沈筠知没有坐下,直直站着平视于她:“都听见了?” 方才她和月落说话的时候,窗上有个人影从小变大,又在靠近窗边阴影处时消失不见,外面的乌梅没出声,她便猜到是这丫头来偷听了。她知道院子里这些时间有些人心惶动,但没想到先忍不住的会是身为一等丫鬟的乌梅。 乌梅一愣,随即白了脸,立刻跪了下去:“奴婢知错,请小姐责罚!” 那一下跪得结实,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奴婢自知低微,恳请小姐不要将奴婢赶出凌秋院!” 说着就要磕下头去,沈筠知连忙阻止了她。 “我没有责问你的意思,起来。” 乌梅软着脚站了起来,紧紧抿着唇,她知道小姐说没有便是真的没有,但她身为一个丫鬟,刚才的举动几乎是在背主。 沈筠知看着眼前惶恐不安的小姑娘,心里打着盘算。她知青提忠心,是因为青提和月落一样,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从出生起就在府里长大,要对主家忠心不二这件事刻在他们的脊骨上。而乌梅不同,她是买进来的婢子,被一张卖身契牵制着讨生活。 如果把这件事交给乌梅来做,有一定的风险,沈筠知在考虑要不要赌这一回。 “乌梅——万谢小姐大恩。”虽然小姐让她起来,但乌梅还是行了大礼。 “若你觉得有恩,我便问你一事。”沈筠知还是决定开口,“你在沈府外可有信得过的人?最好是男子。” “奴婢进府前有一义兄,奴婢和他幼时都失了双亲,两人一同搀扶着长大,他是奴婢最信任的人。” “我托他办件事,做好了有重赏,但有一定的风险,他可会愿意去做?” 乌梅想了想,答到:“若事没办成,可会丢了性命?” 沈筠知摇摇头:“不会。”最多是在女主前败露了她的手笔,如果沈筠珏恼怒于被她利用,也是向她寻仇。 “那他愿意去做。” “你不用问问他?” “不用,奴婢了解义兄。”乌梅摇头,“嫂子产后伤身,卧在床塌一年多,家中还有个奶娃儿,给小姐办事报酬丰厚,义兄肯定愿意去做。”有时乌梅也会拿自己的月例补贴给他们,所以她很怕失去一等丫鬟的位子。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丈夫,沈筠知咬了咬唇。 沈筠知把事情细细交代给了乌梅。这事说起来也不难,就是把她写好的话本找人誊抄几份,交给各大戏园的班主,请他们过目,若看得上,便请他们尽快把戏排出来开演。 若看不上……沈筠知没考虑过这个,她有自信这个故事足够新颖,光是女人当皇帝就能震掉他们的下巴。 “有一点,不能暴露手稿的主人是我,就说他的主子是个逍遥山中客。” 乌梅仔细记下了吩咐,第二天寻个由头出了府,将稿子交给了她的义兄周立。 * 事情比想象中进行得更加顺利,不仅戏园那边对她的故事很中意,而且几个干抄书活的先生来问周立,他主子考不考虑把这故事做成话本,卖给各个书斋,定能挣得盆满钵满。沈筠知对这种捡了西瓜还有芝麻的事喜闻乐见,自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就有第一家戏园子唱起了这出《命女记》。据周立说,还有几个班主为了谁先演谁后演起了争执。乌梅向沈筠知汇报这事儿的时候,沈筠知正窝在摇椅上剥着石榴,听到来信提溜了起来。 许是到了抽身长的时候,春天里做的夏衫手脚处都短了一寸,显得她有些滑稽,不过她倒不在乎这些。 “走,这石榴一大筐子的,咱们去和二姐姐分一分。” 比起沈筠知总是坐没坐相的样子,沈筠珏在自己房中时也姿态端正。无人知她前世为了能配得上六皇子,嫁他为妻,做了多少努力。这种贵女模样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二姐姐,这可是咱们府里今年最早的石榴。”沈筠知直接把果篮往她案几上一搁,十分自来熟。 “沈筠知,你能不能不要成日只知道吃。”沈筠珏的语气有些无奈,自从上回沈筠知告诉她庶姐与宫中牵上线的消息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更近了一步。 拜托我的好姐姐,这是才十三岁的身体,就该多吃些。不过沈筠知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宣之于口。 “谁说我只知道吃啦。”沈筠知顿了顿,等沈筠珏抬眼看向她,似乎在等她说出什么正经话,她才又接了下半句,“我还知道玩啊!” 看着沈筠珏目光中的“果然如此”,她笑着凑近,眸子晶亮:“姐姐,咱们明天去看戏好不好,听说这几天外头有出叫什么……《命女记》的,戏园子里场场座无虚席,你也陪我去凑凑热闹嘛。” 沈筠珏对这些歌楼舞榭之地性质缺缺,但也没架住妹妹的撒娇攻势,最后两人商议着再喊上郑誓英一道去听戏。 最后沈筠知离开听风院时,嘴上都哼起了小调。 她相信聪明人一点就通。 那么,幕布由她来拉开。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1. 第十一章 一出好戏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第十二章 昨日种种 “誓英!这儿呢!”沈筠知眼尖,瞅见了不远处的郑誓英,踮起脚尖挥手招呼。 城隍弄来往都是小摊小贩,路两旁立着各家茶楼戏院,中间空余之地只够一辆马车通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沈家姐妹让府中车马停在外头空闲的地方,两人步行而入巷弄,短短百步的距离,沈筠知怀中抱着的纸袋已经装满了各种炒货果脯。 沈筠珏在一旁扶着那一大兜子零嘴,生怕她蹦蹦跳跳地撒一地。 郑誓英听到了声音,快步向她们走来。 “还得是我的好子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郑誓英伸手从沈筠知怀里捏了块杏脯放入口中。 沈筠知眉眼间都是小得意:“那当然,看戏怎能没个吃食,都像我姐姐似的,谁来养活这些小贩。”此处路边摊聚集,也是为了做楼中客人的生意。 三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梦园楼下,沈筠知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催促道:“走吧,我的二位好姐姐,戏可快要开场了。” 《命女记》这几日真真是一座难求,这梦园是城中数一数二的戏院,要不是沈筠知让周立和老板订了雅间,说留给“天外仙人”的朋友观戏,她们可能还没这么容易能排上号。 雅间一般来的都是些有身份的客人,但戏院做的是百姓生意,梦园也不过是在二楼隔了三间出来。楼下前排是些条凳,这种位置视野较窄,票价也低;后头做高了一台阶,放了十来张方桌,配了软凳,观戏时也更舒服些。 这设计倒是了得,沈筠知观察着楼下的布置,手里捧着把葵花籽,一口一个磕得不亦乐乎。 台上过门一起,原本还在窃窃的看官们一齐静了下来。一花旦打扮的角儿圆场而出,碎步至台中,身型一定,口中念到:“我本为道君骄女,负命自天来,投于扶桑立锥地,却见那国主望月叹息。” 君主扮相的老生立于台侧:“苍天无眼,扶桑连旱三年,可要舍寡人之骨血,才可救民于水火?” “仓仓——”小镲两声,三弦一收。 花旦水袖一掩,眼珠儿转了一圈,朝着台下看官似在密语:“我虽已是凡人身,却仍有一面能先知算命的秘宝铜镜,此地三日后便有连雨逐旱,可怜这呆愣主君,将被我骗去身家性命。” 又见她双臂一翻换了个亮相:“廊下可是文帝连祯?”话音落下,幕后的文武场迅速接上了曲调。 梦园把戏排得极好,甚至在她给的稿子之上做了更贴合戏曲表演的调整。唱到扶桑国一统天下,台下爆发了一阵喝彩;唱到“命女”弑君的时候又是连声咒骂;最后唱到民间英雄拨乱反正,还天下太平,掌声如鸣雷久久不息。 “好!”身旁的郑誓英也没忍住喝了一声,双手高举拼命鼓着掌。 大家都很喜欢,那你呢。沈筠知将目光转向沈筠珏。 真正的女主角,这场为你安排的戏,你可还喜欢? 只见沈筠珏嘴唇微张,眼睛直直地看着倒在台中扮作死状的花旦,双手紧握着交椅的扶手。 “这结局真是大快人心!好昭昭,今日真是没白跟你来一趟。”郑誓英不住地点着头,凑过来跟她说话。 “我倒是有些可惜这‘命女’,明明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却没有好好把握。”沈筠知晃着一只脚,似有不满,“二姐姐,你说呢?” 沈筠珏勾起了嘴角,有些不屑道:“她空有异术,没有治国之能,却妄想统治山河,自然会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姐姐说的对。”沈筠知挑了块糖霜山楂递到她嘴边,“话说回来,这世上真有这种奇人能预知未来吗?宫中那个观天象的大国师,有没有这戏里的命女厉害啊?” 见沈筠珏抿着嘴巴躲她举着的山楂,郑誓英伸手接过丢进自己口中:“我听说大国师观星测象极准,还预言过几件大事,想来易经上写的那些也不是全用来唬人的,只是寻常人难得其中奥义罢了。” 沈筠珏心里冷哼一声,大国师?王家养的一条狗罢了,此人是有些看风望雨的本事,至于预言——不过是王家人提前备下,让他装神弄鬼的。 前世王家倒台,六皇子不过丢了块肉给那国师,他就摇尾乞怜求做门客,可见也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但若问着世上是否真有这种奇人……沈筠珏眉目渐渐舒展,心中有了一个计划。心气太高的人,滥用预言的能力会落个凄惨的下场。可她只求一世安稳,用用又何妨? 于是开口道:“圣上冠他以国师之名,想来是真有其法的。” 沈筠知托着下巴看着她,突然说了句:“姐姐看上去心情很好。” “有吗?” 沈筠知笑起来,露出一排碎白米牙:“有。” “许是这戏好看吧。” 沈筠知笑得更欢了:“两位姐姐都喜欢,就算我功德一件。” 好戏散场,三人等楼下宾客走得差不多了,相伴出了雅间。却见隔壁屋子的门也碰巧敞开来,走出一美妇带着个婢子。一时间十目相对,所有人停了步子。 觉察着对面的人应该认出她们了,三个小辈赶忙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这不是在宫中,我们只是寻常看官,不必行礼。”长公主神色温和,“誓英侄女,这两位是……” 郑誓英此时已经端回了她大家闺秀的派头,和在屋内嬉闹的样子判若两人:“殿下,这两位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 誓英与长公主的关系似乎并不亲厚,连声“姑姑”都不愿叫。沈筠知思忱着。 长公主瞳孔几不可见地缩了缩:“原来是沈家的女儿,中元节在宫中见过,乖巧懂礼,我还记得。” 这长公主当真没有架子,自称个“我”而非“本宫”。沈筠知这边在观察着她,而长公主也在打量着她们,虽然和纪家那边……但自己儿子的亲事她还是知道的。 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倒是沈筠知先开了口:“今日这出戏,殿下可还喜欢?” “是有些新颖之处。”说到这个,长公主脸上的神色更生动了些,“女子称帝从古未有,幕后之人是如何编写出的这个桥段,倒让人想要结识一番。” 沈筠知心下失笑,有人爱看英雄称霸,有人爱看怪力乱神,长公主看到的却是“女子称帝”。 这算什么?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命女记》? * 第二天一早,沈筠珏准备带着丫鬟沅芷去祥龙观。 传话的人进凌秋院过问夫人叶氏,若是换做平时,叶氏少不得责骂两句,更不会允那个惹人厌的嫡女随意出府。但自从宫中回来之后,她连着忧思不止,终日郁郁,对这种小事也就挥挥手打发了。 沈筠珏还以为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轻易就出了府。 祥龙观是专供王公贵族参拜的道观,大国师无妄道长不在宫里时,便在此观中修行。 沈筠珏身着素衣踏进玉皇殿中,一小道士迎了上来。 “信士。”小道微微俯身,把点燃的香递给了沈筠珏。 沈筠珏接过,面向三清天尊拜了三拜,将手中的香插进炉中:“小师傅,请问无妄道长在观中何处,烦请引见。” “信士是……” 一旁的沅芷答到:“我家小姐是卫国公府嫡女。” 小道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挥,置于臂弯中:“今日仙君闭关修行,怕是不便见客。” 沈筠珏看这祥龙观中连一招待的小道士都如此高傲,不怒反笑:“小师傅,我有一问请教仙君,还请你通传一句‘王佑何人’给他,相信道长会愿意见我这个客人。” 小道士见她神色笃定,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只能应下:“既然如此,我便为信士问问仙君。” 刚过一炷香的时间,沈筠珏便被领进了无妄道长的客室。 身后的木门被关上,屋中只留了三人。无妄道长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眼紧闭,两条眉尾留了长须,垂于面中,看起来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沈筠珏毫不客气,径直走向一把太师椅坐了下来,沅芷紧跟着她站在一侧。沈筠珏伸手摸了把,发现这桌椅竟是陈年的楠木所做。略微观察了屋内陈设,心下盘算着,怕是连金屋都比不上这祥龙观贵重。 双方都等着对面先开口,沈筠珏气定神闲地坐着,反倒是那道长先破了功。 无妄道长猛地睁开了眼,目光如鹰钩般盯向她:“沈小姐如何知道‘王佑’这个名字。” 那句“王佑何人”不是一个问句,而是告诉他,我知道你是谁。 “王家的外室之子,换了个名字却做了大庆国师。”沈筠珏终于正眼看他,不答反问,“王佑,你昨夜观天象,可知今日会有雨?” “沈小姐请慎言!”无妄道长额角爆起青筋,“就算本道出身低微,既有幸得了先知之能,便做了这国师又何妨?” “先知之能?你说王家为了捧你做的那些小把戏?太子五岁时你向皇上进言他必有水灾,王家倒真狠得下把太子推进湖中;泰安九年,你说黄河夏汛有决堤之势,将引起洪涝,是因为王家提前挖松了堤坝的根基。”沈筠珏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着那些辛秘。 她能知道这些,还是得益于六皇子,前世王佑最后为他在做事,才知道这个“仙君”的本事全是骗人把戏,也就是受皇上信任这点,对她还有些许用处。 王佑此时脸色已是铁青,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今日若不处理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日后便会有滔天之祸。 “我来教你,什么叫先知之能。”沈筠珏站了起来,下巴轻扬,垂眼俯视着他。 “其一,今日,我能活着走出祥龙观。”她已经看到他眼中迸发的杀气,这句话她是赌的,但赢面颇大。 “其二,太子欲反,会在腊月动手。” 王佑脸色剧变,王家确实有这个部署,圣上对储君的态度摇摆不定,他们怕太子坐不稳那个位置。这事——仅有王家家主、太后和他三人知道,她一个国公家的女儿怎么会! “但你们的计划失败了,六皇子提前发现了毒药,救了圣上。” 王佑已经被她一句接着一句的“预言”震慑住了,神情变得呆滞起来,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恐惧。 “王家被问罪,推说你是主谋,并杀了你灭口。” 这句是假的,但王佑此时全然丧失了辨别真伪的能力,对沈筠珏说的话深信不疑。 王佑连滚带爬地翻下了主位,跪在沈筠珏脚边拉住了她的裙摆:“仙人!仙人!救救我!” 他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对,对,仙人今天特地来祥龙观,总不是来通知他一声死讯的! “仙人,您定有转圜的法子对不对!您救小的一命,小的愿为您做牛做马,只求您救救小的!” “松手。”沈筠珏向后退了一步,“你要给我做牛做马,我没兴趣。” 王佑慌忙松开了手,匍匐在地不敢再靠近。 “但你的命,我还有用。” 王佑一喜,这便是愿意救他了! “我要你向皇上进言。” 王佑战战兢兢地抬头:“仙人请说。” “说你算得一女,近日里有了一段仙缘,被赐天眼来助大庆,请皇上将此人召进宫中面谈。” 王佑连忙应下。 “如此,我便在家中等着道长的好消息了。”说罢沈筠珏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祥龙观不愧为御用的道观,山门外景色宜人,偶有鸟鸣穿竹林而过,捎带起几缕清风。 “小姐,你真的能晓将来之事?”沅芷着实被自家小姐今日说的那些话吓到了,什么谋反什么灭口,离她们的生活太过遥远。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沈筠珏拎着裙角,一步步迈着下山的石阶。 “总归明天不会再是昨天的样子。” 明天当然不会是昨天的样子了,小姐说的话,她怎么听不懂。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2. 第十二章 昨日种种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第十三章 雨帘之下 “姐姐,你这儿怎么连本闲书都没有?”沈筠知一手举着白釉蟠龙纹的烛台,一手拉着云帛披肩,站在沈筠珏的书架前,逐排看着上头的书名,想找一本打发打发时间。 她平日呆在听风院的时候,一般会在晚膳前便离开,正巧今日厨房进了一笼湖蟹,沈筠知嫌一个人吃这物什无趣,便留在了沈筠珏这儿一齐拆蟹品酒。 等到两人吃尽兴了,屋外却雷嗔电怒,顷刻间落了大雨。沈筠知所幸就厚着脸皮赖在了屋子里,说今夜要和姐姐一起睡。 此刻沈筠珏还在书案前端坐着写些什么,对于妹妹的胡闹已是习以为常,答了她一句:“底下的抽屉里有几个话本”。她年幼时也曾爱看那些,彼时在这一方小院,虽爹不疼娘不爱,但还有些快活的自由。 如今没了那些闲情逸致——却来了个折腾人的妹妹,沈筠珏低着头,嘴角勾起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帘外雨潺潺,屋内一晌贪欢。雷声震天而响,遮住了一些躁动的试探。 有人得了沈筠知今夜不在凌秋院的消息,冒着大雨也赶来了。 “夫人,大小姐在门外求见。”采蝶轻声走进里间通报。 喜鹊正在为叶氏梳洗准备就寝,这段时日因心绪不宁,好好一个美妇人变得有些憔悴,一双凤眸下挂上了浅浅青黑。 “她这么晚来做什么?”叶氏语气还算平和。 比起沈筠珏有个嫡女的身份,沈茹薇这类庶子她反倒没那么厌恶,她的生母聂姨娘是老夫人陪嫁丫鬟的女儿,早早就指给了国公爷做妾,为府中开枝散叶。且聂氏为人安分守己,不争不抢,不像姓穆的和姓周的……叶氏一想到老爷今晚又去了周姨娘那儿,就咬紧了后牙槽。 “说是有要事需与夫人当面说。” 叶氏示意喜鹊拿开梳子,取了件套衫坐到了八仙桌旁:“让她进来吧。” 沈茹薇穿戴齐整,裙摆鞋缘处被雨水浸湿了些,进到屋子先向叶氏行了礼。 叶氏满意地点点头,沈茹薇一向对她恭敬有加,她很是受用:“我儿雨夜前来,是有什么事?” “母亲,女儿听闻三妹妹与那纪家公子定亲之事,让母亲近日茶饭不思,实在忧心,故冒雨而至,特来为母亲分忧。” 叶氏听她这话,顷刻冷了脸:“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谁说昭昭要嫁进纪家了?” “昭昭妹妹天仙似的人儿,嫁进纪家自然是不能够的。”沈茹薇走进了一步,低声安慰着,“可是这事牵扯到……还得谨慎应对啊母亲。” 叶氏皱了皱眉,终于反应过来:“听你这么说,薇儿是有化解此事的法子了?” 沈茹薇见鱼儿上钩,接着进言:“要解了三妹妹的困局,其实不难,只要把二妹妹嫁与纪公子即可。” 叶氏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这不用你说我也知晓。” 沈茹薇笑容不变:“母亲还请耐心听女儿说,纪家公子如今在卫尉寺当差,若有法子将二妹妹带入衙门,再让卫尉寺中轮值的人撞见两人共处一室,此事便成了。” 此法确实比在宫中行事更稳妥,孤男寡女处于一室被人撞见,沈筠珏是怎么洗也洗不清的。叶氏思量着她说的,不住地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要如何把她带入卫尉寺中?” 沈茹薇心中不屑,沈家怎么会让这么个心无城府的女子做了当家夫人,但嘴上还是在循循诱导:“母亲只需将二妹妹弄晕带出府中,后面的事女儿自有安排。” 弄晕?叶氏微微怔愣,她要打要骂一向直来直往,确实未曾想过用这种手段。叶氏沉默片刻,沈茹薇倒也不急,等着她开口。 “沈茹薇,这事儿,你有什么好处?”叶氏像是摸到了问题的关键。 “薇儿自然是想为母亲分忧,当然,女儿也有一点自己的私心。”沈茹薇不慌不忙地答道,“沈筠珏仗着自己是个嫡女,成日在女儿头上作威作福,女儿……自然不想她有个好下场。” 原来是有私仇,叶氏了然,那便说得通了。 沈茹薇又把计中关窍和叶氏一一说了,才告退离开了凌秋院。 她离府一年终归还是对家中之事鞭长莫及,等她再回府中,两个同父异母的嫡女竟然不知何时起变得亲密有加,本来在听风院里埋的线,也被沈筠珏一招放卖身契掐断了路子。 直到今夜天公作美,瓢泼大雨把沈筠知留在了听风院,她抓紧了时机来向叶氏“献策”。 她提的法子自然是“真心”要帮凌秋院的,如今她搭上了那位殿下的船,有能力把手伸进一些从前碰不到的地方。不论此计成功与否,卫国公府里的“嫡女”都得栽倒一个。她拉叶氏下水,也为了将来再把事情捅破,不求能剥了她的主母之位,也要她失人心、失权柄。至于六皇子殿下为什么要帮他,似乎与那个纪家公子有关系。 筠为竹,茹为草,凭何? 且等着,她们一个个,都该变成她脚下的养料。 * 沈筠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迷瞪着眼掀开床帐,迎上一室艳艳暖光。沈筠珏身边只有两个一等丫鬟伺候,但卧房里被归置得井井有条,夜里昏暗不曾仔细看过,现在光线充盈,沈筠知默默参观着她的陈设。 青花缠枝的铜炉里燃着甘松,味道像极了它主人的气质。不过将笄而已,总像个小大人似的算什么样子,沈筠知感到无奈。 “怎么不穿鞋子就站在地上。”沈筠珏不知何时进的里间,说话时眉头又蹙成一团。 沈筠知抬眼瞧她,在她动气前蹦回了床边套上了绣鞋:“姐姐,天天皱眉容易长皱纹。” 沈筠珏竟对她翻了个白目背过身去,看得沈筠知“噗嗤”笑出了声。 沈筠珏渐行渐远,嘴上却问着:“午膳想吃什么,我去跟厨房说。” 沈筠知抄起衣桁上的罩衫快步追了上去:“我要吃叫花鸡!姐姐等等我呀!” 沈筠知偷偷打定了主意,什么时候想睡懒觉了就来这儿待一宿,既偏僻安静,又没人管束她,实在逍遥。 正当沈筠知右手捏着只烧鸡腿,左手端着瓷碗灌着鱼汤的时候,乌梅找进了听风院。 “二小姐。”乌梅向沈筠珏福了福,转头看向沈筠知,表情有些犹豫,“小姐,昨天夜里,咱们院子里……” 自上次和乌梅私下交谈了一回,她在院子里办事比以往更上心了些,本就是个机灵的,倒是给沈筠知省了很多麻烦。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她们姐妹俩单独吃饭时从不留人伺候,左右也没什么是沈筠珏不能听的。 “是,昨天夜里亥时一刻,大小姐来了凌秋院找夫人私下谈话。” 这么大的雨?含冬院离她们院子可有些脚程。 “好,知道了,我吃过午膳便回。” 沈筠知舀了勺鱼汤里的豆腐,用竹筷拨进嘴里。 “嘶——好烫!”一小块嫩豆腐在嘴里翻来滚去,才勉强咽下。 “有谁在跟你抢了?”沈筠珏失笑。 沈筠知嘟起嘴:“说不定沈茹薇会跟我抢呢,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讨厌大姐姐。” 沈筠珏把一盘凉拌瓜丝换到她面前,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昨夜这么大的雨,她鬼鬼祟祟去找我娘,不就是想着我娘耳根子软,又不聪明,能任由她摆布嘛。”沈筠知顺手夹了一筷子清清口,点缀的芝麻在嘴里爆发出鲜香,“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哪有这么说自己母亲的。”沈筠珏伸出帕子替她擦了嘴角粘着的芝麻,“你上回不还说要跟她进宫里玩吗?” “玩归玩嘛,姐姐你说,她那种时候去找我娘,总不能是来关心凌秋院的屋顶漏不漏水吧?” 沈筠珏被她不着调的话逗乐,附和起来:“你说的对,指定是憋着什么坏水。” 沈筠知还在哼唧着要沈茹薇好看,沈筠珏却思索了起来。叶氏此时最关心的便是沈筠知的婚事,沈茹薇避开耳目找上她,多半是给叶氏“出谋划策”去了。比起叶氏的明枪上阵,她却能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两人若是合作,第一步自然是要她去顶了沈筠知的婚事,只是这一回,她们会为自己做一个什么局呢…… “……我就看不惯她在祖母身边耀武扬威的样子,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狠狠给她一个教训……” “你说什么?” 沈筠知话说一半被打断,卡了壳:“我说,我说……咱们先下手为强,给沈茹薇一个教训,怎么了姐姐?” 好一个先下手为强,沈筠珏粲然一笑:“昭昭,你先吃着,我去跟澧兰吩咐几句。”说完利落地起了身。 沈筠知朝她背影喊到:“姐姐,是不是要狠狠揍她一顿啊!记得带上我呀!” 已经离开的沈筠珏看不到,她的三妹妹在她背后笑得像个狡猾的狐狸。沈茹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的爪牙亮得太早了。 两日后,一封信被送进了祥龙观。 无妄道长将密信拢在袖中,进了自己的书房。 “你们两个,把门看好了,有人要进先来禀了本尊。” “是。” 取出火折点了蜡烛,王佑拆开无字的信封,看起了里头的信。 “下次进宫之时,道长需提点六皇子,若近日识得二八之女,切勿来往。此女命格尊贵,但此时缘脉未醒,会借身边之人的生气,请六皇子等其命格修满再与之相交。” 王佑看了几遍,确定自己已经记下,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又提笔给沈筠珏回了一封。 沈筠珏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和沈筠知出府去茶楼。 沈筠知举着水袖缎裙在铜镜前左看右看:“姐姐,你说我穿这件银红的好,还是那件藕荷的?” “银红的。”沈筠珏嘴上应着,却垂眼飞速将信看了——“请仙人放心,小人谨记。仙人托我之事已成,圣上不日便会召仙人进宫”。 得了信儿,沈筠珏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眼神示意沅芷将信拿去销毁。 “姐姐就知道敷衍我。”沈筠知似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满地撒娇。 “银红衬你活泼。”沈筠珏终于正眼看了她,前头的刘海儿长了,沈筠知没有再剪,而是梳进了发髻里,那张娇颜如今全露了出来,比最顶枝儿的桃花还明艳些。 “那我便听姐姐的。” 少女声音轻灵,如夜莺立窗而唱。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3. 第十三章 雨帘之下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第十四章 相见是缘 大庆民风算得上开放,未婚男女在外行走,只要不是与异性举止过于亲昵轻佻,并不会被拘得太严。今日微风和煦,天空如一片湛蓝色的绒布万里无云,最是适合出游的时节。 “可惜誓英被关在家中秀她的婚服,吃不到这碗木莲冻咯!”沈筠知与沈筠珏对坐在茶楼二楼的一张方桌旁,沈筠知右手垫着脑袋,斜着身子听着楼下的说书人评书。 “你如此姐妹同心,不如去郑府陪她。”沈筠珏揶揄着。 沈筠知“哼”她一声,把注意力落在了说书人身上。与戏院不同,每个说书人没有固定的评书场所,说得好有了名声,各个茶楼都会挣着请;若是水平一般,也可在街头巷尾自己支个摊子,讨些赏钱。 今日这位余先生,在南都里也是小有名气,有一批忠实的追随者。沈筠知今日前来一方面是散心游玩,寻些乐趣;另一方面,也是来听听这些一流说书人的本事,看看让周立把《命女记》交给哪一位来表演。 虽然她写这出戏的主要目的已然达成,但有机会能挣点私房小钱,何乐而不为? “不过如此,姐姐还要听吗?”不知是因为故事无趣还是演绎不佳,沈筠知听了一章回便打算起身离开。 “走罢。” 两人中途离场,不曾想下楼却遇见了熟人。 “……守清如今一介白身,担不起太傅这声大人。”背向她们说话的青衣公子立于一马车旁,车上没有族徽标记,但看着不像寻常人家出来的。 “圣上许你停职,自然还能称你一句肖大人。”傅闻雁举止温润,手中持一柄未开的竹扇。 待沈家二女走近一些后,傅闻雁也注意到了她们二人。他小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更何况其中一个他还印象深刻。 既然双方打了照面认出了彼此,便停下见礼。 “傅公子。” “沈二小姐,沈三小姐。”傅闻雁微微侧过身面向她们,“好巧。” “我和妹妹方才在楼上听书,觉得无趣便半道走了。”沈筠珏大方开口,“这位公子是?” 肖明悬此时身份不上不下,傅闻雁不好替他回话,便看向他等他自己开口作答。 “在下肖明悬,称不上公子,仅一平头百姓尔尔。” “肖公子仪表堂堂,百姓如何贵族如何,若行如君子无愧于心,便称得上公子。”沈筠珏如何想便如何说了,只是奇怪平日里最是叽叽喳喳的妹妹,这会儿怎么安静得像个鹌鹑。 沈筠珏这边心里念着的是自家妹妹,没注意到另外两个人神色各异。肖明悬始终淡然的面孔有了些许裂痕,而傅闻雁侧目垂眼于她,眼底有些讶异之色。 沈筠知倒是瞧见了,不过她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是瞎了眼。女主大人的因缘际会上天自有安排,轮不到她操心。沈筠珏这话算得上惊世骇俗吗?倒也未必,只是女子多被轻看,她这番话才惹得人人注目。 傅闻雁收回了目光,朝着肖明悬说到:“沈小姐年纪轻轻就比你看得透彻啊守清,勿要妄自菲薄。” 肖明悬却没有再接话,反而恭了身子伸手抱拳,似是向着他们的背后:“殿下。” 余下三人一起转过身,见到来人,原来是长公主。不知她今日出府是在做什么,竟然穿了一身男子衣袍,头发也用一布巾束成了马尾,足有几分风流倜傥、潇洒自如。 连着见了三回长公主,装扮气质截然不同,却次次惊艳,让沈筠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三人行礼:“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走到肖明悬身侧,将手中拎的东西放在了车辕上:“我今日不过一寻常公子,不是什么长公主,不必见礼。” 傅闻雁从善如流,开口道:“明德公子,恕言徽无礼,但有一话臣不得不提,以守清之才,区区门客于他实在是明珠弹雀。” 明德是长公主的封号。 长公主脸色未变,倒是肖明悬听了这话陡然正颜厉色:“太傅!” 沈筠知突然福至心灵,她知道这位白身公子肖明悬是谁了——那个传闻中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不怪她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与公主两人站在一处,像知交、像君臣,唯独没有爱人之间的旖旎氛围。沈筠知心中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测,面首一事决计不是市井间流传的那般,应当另有隐情。 “知道自己无礼便好,闻雁小子太傅一职做久了,莫以为谁都能管上一管。”长公主开口,语气平和,话锋却犀利。 傅闻雁气定神闲,似乎十分笃定不会冒犯到公主:“言徽不敢,不过倚杖明德公子为人和气,斗胆进言而已。” “鸿鹄安知燕雀之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筠知这会儿却插上一句,不顾她姐姐在身后轻扯着她的衣袖,“既然这位公子安于做一门客,何须为外人道也。” 傅闻雁失笑:“沈三小姐,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虽然先前见过,但有沈二珠玉在前,他对这位三小姐印象并不深刻。 只见她轻轻摇头,看向的是长公主和肖明悬:“傅公子出身名门,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眼界高远,自然不理解这世上有大把的人,求的是一蔬一饭,身家安稳。” 沈筠珏本想开口阻止,但见在场其他人并没有动怒,便止了话头,许是都当她童言无忌。这么个皮猴儿,自己成日里只爱吃喝,在几位权贵面前也敢说这样的话,回去之后少不得要对她耳提面命一番。 傅闻雁微微诧异,倒不觉得她是胡言乱语,正色道:“沈三小姐言之有理,是傅某着相了。” “你是卫国公府的三丫头?”问话的是长公主。 沈筠知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位贵气斐然的公主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暂时的、名义上的婆婆。眨了眨眼回话道:“是,臣女沈筠知。”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自然都想到了沈筠知与纪献川还有一金口婚约,虽然没有公之于众,但私底下还是对内情略知一二的。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长公主单手背于身后,一手转弄着扳指,缓缓打量着沈筠知,她此刻手中还端着茶楼上带下来的木莲冻,一直没找到机会把它吃完。 注意到长公主看着手中的木碗,沈筠知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真不该为了方便把青提那丫头留在马车上,害本小姐现在吃个小甜水还得自己端! “爱吃?” 直接被长公主当着几个人的面点了出来,沈筠知稀罕地感到一些羞意,纤细莹白的脖子上渐渐染了些红晕,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直觉着脊背发麻。 幸而长公主不是有意为难她,反倒开口发出了邀请:“后日我在太明湖设了湖鲜宴,不知沈小姐可愿一同来品鉴?” 她还没那个胆子拒绝公主的邀请,自然只能欣然答应。 待到这次短暂的会面结束,长公主与那肖明悬一齐上了马车离开,傅闻雁也与二人拱手相离,姐妹俩缓缓向东市外走去。 “你这嘴,迟早惹祸,什么话都敢说。”沈筠珏板着脸训诲她。 “知道啦姐姐,我有分寸的。”沈筠知还在左顾右盼,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沈筠珏还想再说几句,却被沈筠知抓上了手腕,快步向一个围着十来人的摊位走去。 “只见刀光剑影之间——”话音未落,只见摊主以扇遮面,伴着几声“叮仓”铁器摩擦之声。 “东方惊雷乍起,”一时间仿佛真有雷声轰隆,“二人在华山之巅裹着紫电交战数百回合……” 沈筠知眼睛一亮,跻身上前,落了锭银子在桌上。果然这能人异士都藏在街头巷尾,这条街算不上繁华,却有此等口技高超的说书人。 “姐姐,这人比起那位余先生如何?” “其技自然更佳,只是不知为何屈身于此。” 沈筠知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我想等这位先生说完书,请教他一二,姐姐若是着急回府便先回去,让青提来陪我就行。” “左右无事,我同你一起。”她可不敢放任着妮子一个人在外头乱窜。 热闹散去,说书人收了摊子,把道具、书籍、赏钱一股脑儿堆到桌上,拎起桌布的四角打了个结甩到了背上。 “先生请留步。”沈筠知开口留人。 那人转过身来,面相有些凶恶,一双三角眼内瞳仁如豆,双眉压眼斜入鬓角。 “有事?”比起刚刚说书时的能言善道,此刻却惜字如金。 但沈筠知有的是耐心:“先生如何称呼?” “牛大三。” “我们姐妹二人方才听了许久,实在倾佩先生的口技本领。”沈筠知伸手递给他一张三十两面额的交子,“这是给先生的见面礼,想问先生在这东市摆了多久的摊。” 牛大三收钱倒不含糊,态度也随着客气了些:“小姐出手大方,多谢。我在此处摆摊快两年了。” 这么久?沈筠知先前以为他是刚刚开始评书,所以身负奇才却没出入茶楼酒肆,不曾想已经说了有些年月。 “先生口技出类拔萃,为何仅守着这街边小摊?” 那牛大三神情黯然了些,萧瑟开口:“惭愧惭愧,刚说书时确实有几位老板请我去楼里讲,但是客人见我如此面相,听了两句便离席了,如此几次之后便……” 讲得再好也得有人听,各家掌柜开门也是为了挣钱,倒是可惜了他这本事。 沈筠珏也为之遗憾,她重生一遭,更知这世上每个人的生活皆是本难念的经,遂开口道:“先生的书讲得极好,我们姐妹往后定会多来你的摊子上捧场。” 沈筠知跟着点点头,心下却有了另一个想法,碍于沈筠珏还在,不好同牛大三商议,只能等回去之后让乌梅传信给周立去办。 牛大三听了这话自是欣喜,原本凶厉的五官也变得柔和了些:“多谢两位盛赞,若是您二位之后来,我一定把最好的位置留着!”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天天演绎的那些奇书异闻故事里的机缘,已经悄然来到他的身边。 而“牛大三”这个名字,将会随着他平淡无波的过去销声匿迹。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4. 第十四章 相见是缘 免费阅读.[.aishu55.cc] 15. 第十五章 公主有请 当沈筠知坐在临湖小筑时,头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了真正的无措——就连那日在宫中与纪献川对峙时,她狼狈如斯,内心也不曾有这般浮动。 长公主邀她赴湖鲜宴,她思忱着也不过是用餐饭,最多就是席间的客人地位尊贵,吃不尽兴而已。但自她进屋后已有半柱香的时间,除了主位上坐着的长公主,也只有个小厮把拨霞供的汤锅子搬了进来。 “殿下,臣女想问,其他客人……” “草鲩鱼片来咯——”门再次拉开,这回进来的是个厨子打扮的人,把手中一大盘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鱼生放在桌上,又将一碟酱色的蘸料放在公主面前,“殿下,这鱼片先给您涮汤吃,料汁还是您吃惯的那种,别的菜后头忙着,很快便好。” “给她也来一碟一样的。”长公主用一对比寻常筷子长些的竹筷沾了沾料汁,放入口中尝了,满意地点点头,“筠知可有什么忌口?” 沈筠知下意识接了话:“没有。”长公主筷子都动了,自然是没有其他客人了,她心头满是疑惑,这会儿却无从开口。 那厨子连声应好,退出房中。 长公主一手兜着广袖,一手夹了鱼片放进了滚水里,看着渐渐变得白嫩的鱼肉,嘴上解答了沈筠知的疑惑:“一个人用膳便不能称为‘宴’?如此美景,如此美食,自然该称它为‘湖鲜宴’。况且筠知是觉得,我像是个有朋友的?与那些个貌合神离的一道品馔,岂非浪费。” 因为身份,因为传言,长公主身边没有真正交心的朋友倒不奇怪,只是不曾想她会就这样直白白地宣之于口。 “那筠知倒是承蒙公主厚爱了,有如此口福,不甚荣幸。”沈筠知斟酌着字句开口,虽然知道长公主应该是个和善的,但毕竟她们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她也不知公主与纪献川这对母子是否和睦,还是小心说话的好。 “‘公主、殿下’,我最不爱听那些,此处无人,筠知叫我琼姨便好。”“琼”是长公主的名讳。 沈筠知感觉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还涮什么鱼片呀,不如直接把她扔进锅子烹了。 脑中天人交战了片刻,沈筠知把心一横,开口问道:“如此,筠知便斗胆问问……琼姨,前几日为何邀我作伴?” “燕雀之志。” “嗯?”拨霞供里的汤水咕噜闹个不停,沈筠知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鸿鹄焉知燕雀之志,筠知看得比旁人通透。” 她身位公主之尊,行事皆以皇家利益为首,可她何曾不想做一只燕雀…… 沈筠知学着她的样子下了片鱼肉。竟是因为这句话吗?当时她出言替那肖明悬解围,不过是觉着,活在高门大户里又或者是权力斗争中,并不是外头看起来的这般五光十色,普通人想安于一隅有什么错? 长公主这两日时常会回想起那天在街上,听到这个小辈说出那番话的模样,自由、肆意,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恰有几分像她年少时的模样。 更何况她身上还有和川儿的婚约。 “琼姨实在谬赞,只不过筠知见过许多身不由己的人,才有了那番感慨。” 店家伙计推门而入,将余下的几道珍馐美馔摆上。 等当房中再次余下她们二人,长公主开口接上了先前的话题:“皇兄与母后有意把你和川儿凑成一对,筠知是否也是那个身不由己的人?” 沈筠知没料到长公主会突然提起这个亲事,赶忙放下了筷子:“臣女惶恐,纪公子天人之姿,是筠知高攀。” 长公主也没有把她的溢美之词当真:“我知道你母亲之前还在四处打探纪府的消息,父母爱子心切乃人之常情,若是不愿意你嫁也是情理之中,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拖累了川儿。” 沈筠知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这世上描皮者众而画骨者寡,若用心与您相处,便自然不会把传闻当真。”这事儿她还和沈筠珏论起过几句,她的想法竟与她一致。 这个道理长公主自然也明白,事实上,她身边亲近之人例如皇上太后,甚至是些如傅闻雁那样有心的朝中大臣,都不曾信过肖明悬与她的荒唐事,除了一人。 “但驸马信了。” 沈筠知听了一愣,这话中的意思,公主似乎是真心在意驸马。 长公主声音低敛。敞着的轩窗送进些许湖面的风,升腾的水蒸气在阳光下有了形状,主位上的妇人此刻平添了些许柔美,神色中带上了几分少女之情。她看着陷入沉思的沈筠知,眼前闪过几幕从前新婚之时的场景。 日子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分崩离析的。 沈筠知没注意到长公主的神色变化,垂眼细细思索了各种可能性,斟酌着开口:“……筠知并未接触过驸马,不能妄作论断。其一是驸马为人如何,是否是非分明、偏听偏信;其二,误会产生后驸马有何表现,是否消极悲痛过,还是若无其事?我相信以您的慧心,定能明辨其意。若是驸马不值得,琼姨品貌兼备,何处无芳草,且人生在世非独‘情’字一条路,何必为不值得的人和事神伤。” 面前的少女正值大好年华,脸蛋光滑如绸缎,没有一丝细纹,说话间生动灵悦。长公主难得有些失神,面首一事初起风波时,驸马与她大吵一架,之后夫妻两人关系急转直下,落得个相看两厌的结局。其他人指责她荒唐无状,她都不放在心上,唯独驸马…… 身边跟她几十年的老人都劝她,驸马不信她,也是因为对她用情至深,所以动怒。若是寻常人家发生这样的事,妻子被休弃都是轻的。而这沈家的小女今日却告诉她,要去看驸马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她痛心。 许是因为高处不胜寒,公主已是很久没有遇到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这天晌午,沈筠知听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与沈家的开国之功不同,纪家是从纪献川太爷爷那一辈开始从军的,纪大将军当年北上征伐,一举将辽人赶到嘉峪关外,逼得他们坐下谈和。到了驸马纪敏煜成人之际,庆朝盛世之相初显,边关安定,先皇建邺帝便想将兵权逐步收回。纪家在北境关内有二十万兵马,为了这支队伍,建邺帝用了一不算磊落的计谋。 那年纪敏煜不负家族期望,夺得武状元,身戴红绸高马游街,一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纪敏煜与一般粗莽的武人不同,生得样貌俊美、身躯凛凛,全城待嫁闺中的女子皆把他当作梦中情人。状元游街时,建邺帝带着最宠爱的大女儿登上城楼观礼,彼时长公主李琼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李琼为人自信洒脱,自己也有一身骑射功夫不输寻常男子,自小便倾慕比她更厉害的,所以见到纪敏煜之后,春心萌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此后由先皇下旨赐予纪敏煜驸马之位,本朝从无驸马领兵打仗的先例,纪敏煜被一纸婚书困在了一府之内。 成婚不久后,李琼便知晓了丈夫曾经的雄心壮志,率性如她,竟不顾自己已嫁作人妇的事实,去请求先皇收回成命,结局自然是被驳回。李琼想明白了自己也不过是计中一环,但身为公主的傲气让她无法对纪敏煜直言此事,纵然心中有愧,但对终日郁郁的驸马她也束手无策。 “父皇当年同我说,他给了我公主之尊,这婚事不仅是我自己想要的,也是我作为李家人的责任。”长公主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些许凄凉的笑意。 幸而成婚半年后,纪敏煜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察觉到了李琼的心意,渐渐与她相知相爱,成了一对真夫妻。生活算不上和美,却也相敬如宾。再后来有了纪献川,驸马走出了那段对他来说太过晦暗的日子。 “他从来没有恨过我……他只是接受不了事实,他其实什么都明白。”长公主声音有些滞涩,说得艰难。 一年多以前,两人因为一事起了争执,加之一些其他缘由,她搬出纪家入主公主府独住,几个月后驸马亲自下厨做了梅菜扣肉送到公主府上,想与公主求和。却不想在公主卧房之内撞见她与肖明悬二人独处,且他进门之时肖明悬正躺在公主床榻之上。驸马误会了那肖明悬是公主养在府中的面首,摔了食盒,说了几句刺人心的话便回了纪家,此后二人再没见过面。 “那日,他定然是真的想与我好好谈谈的,那盘梅菜扣肉……新婚之时我说爱吃,他一个从没下过厨房的大男人,便为我学了那道菜,他也只会做那一道菜。”身为公主她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每每夫妻间有了摩擦,也只有那道不算美味的梅菜扣肉,能哄得她心软。 沈筠知静静听着,故事到了尾声,说故事的人仿佛沉醉在回忆中,脸上的笑容温暖和煦。沈筠知想,她与驸马新婚燕尔之时,应该就是现在这般模样,可以用“幸福”二字来形容。 “既是误会,琼姨为何不与驸马明说呢?”沈筠知一向不喜那些由种种误会滋生出的桥段,明明只要张口解释一二便能化解。 刚刚那样的春色仿佛是错觉一般,长公主又恢复了她沉静的模样:“筠知,情爱于我是锦上添花,但不是全部。有些更重要的事,我在纪家不能做,在公主府里却无人束手束脚,人人皆以为肖公子是我的入幕之宾,却也方便了他出入府中为我做事。” 沈筠知了然:“并非我替驸马开脱,与旁人道听途说不同,驸马毕竟亲眼见了……筠知斗胆猜了,驸马为人过于刚直,且有些男子身上的通病,而公主从小金尊玉贵,两个强硬的人相处,自然会是磕磕碰碰。此困非不能解,全看琼姨自己的心意。” 一个直面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处于一室,一个又气他不信她、不懂她。若是两人心中对对方还有牵挂,从中转圜一二,倒是能成全一段破镜重圆的佳话。 沈筠知抬眼看向长公主,却发现对方笑意盈盈地盯着她。 “琼姨这么看着我做甚?” “我听闻互补之人才适合做夫妻。”长公主端着茶盏,持盖轻轻撇着浮沫,“筠知与我家川儿,或许相配。” 沈筠知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只能干笑着回应。殿下啊殿下,您可知,您家川儿以我的名节要挟,让我主动解了这婚约。 也不知二姐姐那边进展如何了,纪献川可只给了她三个月的时间。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5. 第十五章 公主有请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第十六章 不同悲喜 “昭昭,吃这个莲房鱼包,今日未时刚刚送到府里的新鲜莲包,清香犹存。”叶氏伸手夹了朵莲蓬置于沈筠知碟中。 只见一朵还带翠色的莲花嫩房被去穰截底,原本包裹着莲子的小孔被填入了细腻的鳜鱼糜,因为蒸制时底下垫了莲花花叶,单闻其味宛若真花盛于眼前。 好精细的做法,只是她午膳同长公主美餐一顿,到现在还有六七分饱,只能挑出一小块鱼肉嚼了又嚼。 叶氏见一向爱吃的女儿食欲不佳,板起了脸:“昭昭这些日子成天和听风院那个往外跑,如今是看不上娘这儿的小厨房了?” 沈筠知赶紧打起了精神:“怎么会呢娘,女儿是受了些暑气,所以才有些没胃口。” “知道外头热还不好好在家里躲着。”叶氏还想指责一二,刚说了一句自己又先心疼起来,“娘也不是要拘着你,上回来府上找你那个郑家的小姐,她就不错,何故非得和那贱人的女儿走到一处?” 这句“贱人”指的是袁氏,她父亲的原配。沈筠知有些脑热,对着六岁的弟弟她还能正儿八经地教诲引导,但是叶氏对于沈筠珏的成见之深,不是言语就能解的。 沈筠知决定还是先顺着她的心意宽慰:“女儿当然是为了能看着她了,她要是偷偷摸摸做些什么,被我抓到了错处,定要她好看,罚跪祠堂也是轻的。” 见叶氏面上还有些狐疑,沈筠知赶忙转了话题:“母亲近日看着面色红润,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可是有客鹊报喜?” 叶氏像是想到了什么舒心的事,眼波也随之流转起来:“是吧,三喜也说我这几日瞧着年轻了不少,娘前些日子得了一妙计,这回定叫听风院那贱丫头求生无门。” 要糟,沈茹薇果然撺弄了叶氏。 沈筠知双手提凳,往叶氏身边挪了挪,倾身给她垂着腿:“娘亲威武!是什么锦囊妙计,也说给昭昭听听吧,指不定女儿也能帮上一二。” 叶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顶,眼神里溢着慈爱:“这些交给娘亲来做就好。我的昭昭只需要无忧无虑地过这一生,娘会为你找到一门最好的亲事,保我乖囡万事不愁。” 沈筠知怔然,如果不是她的出现,原来的“沈筠知”确实就是一个,在母亲的庇护下天真烂漫、随心所欲的大小姐。她穿书以来一直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不要落得个凄惨下场,至于身边其他人——她不敢妄自尊大,更没有圣母仁德。 可“真心”二字最难轻待。沈筠知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替叶氏把裙摆上的褶皱一一抚平。 哀哀我母,生我劳瘁。罢了,这条路已是千难万险,也不在乎再多操这一份心。 这天晚上沈筠知一直陪着叶氏到她就寝安睡,才回东厢。沈筠知熄了床架旁的烛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冯嬷嬷拎着一柄铜杆灯笼给她照路,压着嗓子提醒:“小姐,仔细脚下。” “嬷嬷,母亲是个实心眼儿的,关乎我和弟弟的事情,她容易钻牛角尖,怕是有心之人也会捏住这点痛处,对母亲不利。”沈筠知小声与冯嬷嬷讲着道理。 “诶,小姐说的是,夫人爱子心切,有时行事是有些冲动。” 看来冯嬷嬷也并非全然不觉,只是习惯了听从主子的命令。 “往后若是别个院子里的人来找母亲,不论是姨娘们还是小姐少爷,都请嬷嬷与我知会一声。” 烛火将几尺的路照得隐隐绰绰,沈筠知说完了这话,冯嬷嬷脚下的影子停止了晃动。沈筠知回头看向止步不前的冯嬷嬷,顷刻间她明白了这位忠心的仆人在想什么,沈筠知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刚刚说的话,嬷嬷尽可告知母亲。凌秋院上下一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冯嬷嬷悻悻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过了盛夏之际,暑意虽是犹存,但到夜里还是有些凉气袭人。外头巡街的更人已经打了两轮梆子,含冬院里却还隐约有些响动。 沈茹薇的卧房内早早灭了烛火,一个身着夜行衣侍卫模样的人学了三声布谷鸣叫,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子。 “殿下为何迟迟不动?”沈茹薇身上穿戴齐整,显然还未就寝。 叶氏那边已经来问过两次,什么时候才可以对沈筠珏下手,但她迟迟没有收到六皇子那边的讯息,不敢轻举妄动。今日她去祖母那儿请安的时候叶氏也在,私下看她的眼神有些催促之意,于是她用了先前说好的法子,主动联系了六皇子身边的人,夜里迟迟未歇,就是等着暗卫来寻她。 “此事暂缓,今夜殿下派属下前来还有一事相告,殿下如今有大事要办,还请沈小姐短时间内不要再向米铺传信。”那暗卫说话还算客气,整个人完全立于阴影之中,虽有月光透窗而入,但房中怎么看都只有沈茹薇一人。 给城北的米铺掌柜传信便是六皇子之前给她留下的一条暗线,他还留了一贴身玉佩给她。但此时沈茹薇只觉得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搭上了六皇子,这才几日,她就成了一枚弃子。 但她不能问,不能驳,甚至不能有迟疑。 “是,殿下大业,茹薇明白。” 空气波动了一瞬,又彻底静下来,恍如根本没人来过一般。沈茹薇咬紧了牙关,也不顾精心养着的指甲掐得手心生疼,六皇子乐意给她个机会,见色起意是其一,也因她足够识趣听话。 陪老夫人在落霞寺中修行的时候,老夫人与她说起过对她婚事的安排,是想她和那个去世的姑姑一样嫁到孟家。孟家家主是南都里最大的学堂——弘丰书院的院长,孟家几代从学,大庆一半的才子状元都是弘丰的学子,真可谓桃李满天下。 但孟家有祖训,直系子弟不得从政入仕。 老夫人教导她,若是嫁到孟家,以她的身份做个嫡系儿孙的正妻绰绰有余,而且孟家门风清正,儿郎们各个学富五车,皆是栋梁之材。 可名望再高又如何,不过是群庶民之身。 她本想这一年的日夜照顾,能让老夫人把她过继到叶氏名下,摆脱这庶女的身份,再不济也会给她寻个更好的亲事,结果到头来要让她嫁个空有名头的孟家。 沈茹薇挺着脊背端坐了良久,直到恢复了人前那般知书达理、温柔婉约的模样,才起身走向了床榻。 她从小就知道,同样是跌倒了摔疼了,只有那些正妻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才能哭喊打闹要人哄着抱着,而她,自然是自个儿爬起来拍拍灰。 “我不疼的。”沈茹薇嘴唇嗫嚅着,像是在对自己说,“不就是再站起来。” * “昭昭,这是怎么回事?”叶氏拿着一张烫金单宣的请帖快步走进沈筠知房中。 沈筠知把练字用的羊毫搁在笔架上,接过请帖:“这是……” 叶氏眉宇间满是焦急:“长公主为何会邀你去参加什么灵山会?” 长公主的请帖?上回去赴湖鲜宴的事,沈家除了沈筠珏无人知晓,因是私下邀请,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所以长公主也没有递请帖到府中过个明路。但这回…… 沈筠知低头看着纸上字,前几句写了些灵山风光,后面的内容是公主在此设宴,邀各家夫人贵女共赏夏末之景。上回中元节在宫中,长公主等到仪式做的差不多了才独自前来,湖鲜宴那次也可以看出,她应该不喜这种觥筹交错的应酬场合。怎么这次却高调设宴,还专门送请帖到府上邀她前往,而且请帖中没有沈家其他人的名字,事出反常。 沈筠知摇了摇头,把请帖合上,随手搁在了桌子上:“女儿也不知。” “不会是因为那个婚约,她现在就想摆出婆母架子,磋磨你?”叶氏越想越觉得长公主没安好心。 “娘,她是公主。”沈筠知有些无奈于叶氏的游思妄想,“若要害我折磨我,何须摆个宴席这么麻烦?”天家人要作弄臣子,直接一道御令便能让她不得不从,左右长公主如今也没什么好名声。 “昭昭说的倒不假,可是……” “娘,这长公主递来的请帖咱们也没法轻易拒了,您现在再着急也是无济于事。” 叶氏进门之时,青提便去备了茶水,这会儿刚端进来候在了主子身侧。 沈筠知从鱼纹木盘上拿起茶盏,递给了叶氏:“这帖子上说八月初十开宴,还有好几日呢,女儿去问问郑家姐姐是怎么一回事,横竖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女儿的话让叶氏稍稍宽了心,之后几日,凌秋院里难得热闹起来。 老夫人那儿也知道了长公主宴请之事,连忙让邓嬷嬷去库房里寻了套羊脂玉包赤金的头面,还请了上好的裁缝绣娘进府给沈筠知裁制新衣。 又怕她劣性未改,在席间冲撞了别家贵人,连着几日将她拘在逢春院里学习规矩礼数,每日直至戌时初,才被允许回自己房中。 如此折磨已是第五日,沈筠知拖着步子回到卧房,把磨脚的绣鞋一甩,呈个“大”字趴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青提,快来给你家小姐捏一捏腿,可累坏我了。”沈筠知侧着脸,被枕头压出几道褶子。 青提蹲在床边,替她揉捏着酸乏的腿肚子,力道不轻不重,舒坦得她涌上了些许睡意。 “青提,你今年几岁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十六了。” 沈筠知身边的这几个丫鬟,青提总是礼数最足的那个,即使她说了很多遍,青提还是习惯于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是“回小姐的话”、“奴婢”,带着和年龄不符的老成。 “青提。”沈筠知声音染上了些朦胧音调,“你又忘了。” “小姐,青提没忘。” 青提手下的动作渐渐放轻,腾出一只手替她打着扇儿。 “可是青提就是奴婢呀,小姐。”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6. 第十六章 不同悲喜 免费阅读.[.aishu55.cc] 17. 第十七章 灵山有宴 灵山是南都西北角群山的统称,若是咬定牙关要翻它过去,后面便到了河中府的地界。此山聚集天地神秀,通真达灵,故取名灵山。南都城民每逢登高踏青,都爱去往山中一座会仙峰,此峰是灵山中一地势较低的山头,视野开阔、风光秀丽。 宴席设在山腰处一个地形平坦的大洼地,这一回公主殿下倒是请了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女眷,沈筠知跟着引路的小厮攀了数百级石阶,一路上见了不少半路停下来歇息的,各个都是面红耳赤,香汗淋漓。 当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早知如此,说什么也要让采蝶少插几根簪子在她脑袋上。 “小姐,您若是走得累,就让奴婢扶着您。”青提紧紧跟在沈筠知身后,双手悬在空中,随时准备去扶她。 沈筠知微喘着调整呼吸,也没气口张嘴说话,只能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好在这段路已经没有之前的陡,她估量着应该是快到地方了。 踏上最后一步台阶,原本被石壁桎梏的视线变得开阔,中有一纺锤形的平坦之地,围了数十张石桌。许是公主设下的难题延缓了大部分人的脚步,此刻只有寥寥几人到场。 沈筠知走到主位前正儿八经地行了跪拜礼:“臣女沈筠知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长公主轻抬右手示意她起身,还有一干外人在场,两人默契地保持了该有的礼数。 长公主今日穿了一身毛蓝色的大袖宫装,金钗钿合也按制佩戴齐全,不像前几次见到时的轻便从简,将一国公主的风韵展露得淋漓尽致。 “公主如此光彩夺目,叫人移不开眼,真是可惜了这灵山的美景。” 这话要是旁人说来,怕是只能得到一记冷眼,可是“奉承”的是沈筠知,长公主倒颇为受用。 “你呀……”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等会她们陆续到了,你可记得戴好你的小狐狸面儿。” 沈筠知笑得娇俏:“是,臣女遵命。” 长公主回过头,朝着站在身侧的人开口:“你看看她,我同你说的可都真真切切。” “难得见公主同一小辈如此亲密,沈小姐的确是个贴心的。” 公主回过身对着沈筠知说到:“这位跟了我多年,筠知你称呼她卢姑便好。” “卢姑。”沈筠知向着那位妇人福了福身。 “公主,老奴一个伺候人的,怎么当的起沈小姐一声姑姑,真是折煞奴婢了。”卢姑嘴上推辞着,神色却不惶恐。 长公主身边跟的人,果然同她的气性有几分相似。 “筠知没把卢姑当作是一仆从,只要卢姑不把自己当作奴隶,便当得起这声姑姑。” 沈筠知说这话时,身边站着的青提眉眼弯了弯。这就是她家小姐,顶顶好的小姐,青提心想。 “你这小妮总有几句歪理。”长公主笑得开怀,语气里分明没有责怪之意。 打趣几句后,沈筠知开口问起了正事:“筠知斗胆问一问公主,今日为何设宴?” 长公主脸色未变:“等开了席你就安心坐着,少不了你那一口吃的。” 这便是不愿意说的意思,沈筠知乖巧应了,不再接着往下问。 * 这天沈老夫人醒的格外早些,眼皮子跳个不停,叫人无法静心。 “阿青,给我剪两张红纸来,我这个眼皮子哟,睁眼起就没停过。”沈老夫人一只手按着眼皮,神色疲惫,“总觉着有什么事要发生。” 邓嬷嬷让小丫鬟去裁了纸,自己在铜盆里把丝绢帕子浸了搅干,替老夫人净了面,又替她揉按着额角。 沈老夫人闭眼养着神:“筠知那丫头可出门了?” “老夫人,三小姐已经出门三刻有余,这会应该快出城门了。” 沈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手中拨弄着一串海黄佛珠,不安的心绪始终未有纾解。 逢春院的大丫头瑟儿撩帘走了进来,脚步比平时更急切些。 “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两颗木珠磕碰在一起,发出“嗒”的一声响,老夫人睁开了眼,多年沉浮的阅历让她没有顷刻乱了阵脚。 “来的是谁?” “皇上身边的丁公公,已经带到花厅好生招待了。” “速替我整理仪表,莫要让丁公公等久了。” 等到老夫人走进花厅看见那丁公公神色悦然,忐忑之情也稍稍安定。 “奴才给老夫人请安了。”虽然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但沈老夫人有诰命傍身,丁公公还是依礼行事,没有轻怠。 “丁公公客气,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奴才奉圣上口谕,来请卫国公府沈二小姐沈筠珏入宫面圣。” 沈家众人听罢皆是一愣,沈老夫人同样不解其意,斟酌着询问:“丁公公可知圣上要我家小儿进宫有何缘由?” 丁公公年纪不大,但坐在他的位置上,就靠见精识精,知道分寸在那。似是早就知道沈老夫人会有此问,他笑面不变,开口说道:“沈二小姐得圣上青眼,将有锦绣前程,奴才在此先恭喜老夫人了。” 那便是好事了。沈老夫人彻底放下心来,一旁的邓嬷嬷即时上前递给丁公公一个红封。 着人去听风院通传了沈筠珏,她来得很快。 沈老夫人又将圣上旨意与她说了一遍,见她神色镇定不喜不悲,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孩子,你进宫之后,若是遇到不懂的,宁愿闭口不言,也不可胡乱行事。一应礼数之前你都学过,祖母在家里等你回来。” “是,筠珏明白。” 待到沈筠珏跟着丁公公离开了国公府,沈老夫人舒了口气,搭着邓嬷嬷的手向逢春院走去。 “圣上已经撤除选秀之事数年,没想到筠珏这孩子还能有这般造化。”沈老夫人把丁公公的话当成了是皇上中意于沈筠珏,想要纳入后宫。 倒也怪不得她生出误会,沈筠珏不像沈茹薇那般贴心乖巧,也不像沈筠知那样弄鬼掉猴,在国公府中都不甚打眼,除了被皇上看上了美色,沈老夫人也想不到其他缘由。 邓嬷嬷摸准了老夫人的心思,应和着:“咱们二小姐随了先夫人,生得花容月貌,如此绝色,自然是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命。” 老夫人听着这话,脚下都轻快了不少,卫国公府虽骨架犹在,但内里早已式微,若是能做得皇家姻亲,筠珏再给皇上诞下个小皇子,还怕扭转不了如今的局面? * 沈筠知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剥着葡萄吃,据说是太行东府前几日刚上贡的,皇上赐了三箩筐给长公主,果肉脆嫩、清香多汁,沈筠知一颗接着一颗送进口中,不亦乐乎。 “你不过是个团练使的女儿,也配坐在这里?” 斜前方传来争吵声,沈筠知停下了挑葡萄的动作,抬眼看去。 只见那个坐在位置上的少女面颊通红,举着帕子低声啜泣,身子却一动未动。 “石小姐,方才长公主的随从说宴席上没有官级高低之分,让我们自行挑选想要的位置坐便可……” 那少女话未说完就被石媛伸手扯住了胳膊。这声石小姐倒是让沈筠知认出了这个蛮不讲理的姑娘,就是之前在船上见过的那个石家六小姐。 “你既然认得我,还不快把位置让给我?起来。”说着便用力去拽坐着的少女。 沈筠知也是今天来了之后才知道,真正受邀来这灵山会的只有她一个,其余各家的夫人小姐,是因为长公主放出了摆宴邀客的消息,主动请求赴会的。 石媛争的这个位置与上座的主位隔了两张桌子,虽然长公主表示席间不用过于在意位分高低,但大部分宾客还是默默遵守着常规。石媛的父亲一年前升任中书舍人,比那团练使高出一级半,故而此刻理直气壮地要求她把位置让出来。 但那个坐着的姑娘也是个犟的,两人拉扯间动静闹得大了些,正与客人闲谈的长公主也闻声看了过来。 石媛见她不仅不肯乖乖让座,还敢让她如此难堪,手下用了狠劲,“刺啦”一声,那位小姐的袖子被扯破了半截。 原本纷杂的人群霎时间静了下来,能来宴上的人身份都不低,虽然不会像市井百姓那样围上来凑热闹,但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这边的动静。 沈筠知原本为了不招惹上麻烦,特地寻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只想顺顺利利地吃完这餐饭。 但身体的反应却比脑子快了一步。 “石六小姐。” 等沈筠知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石媛面前。 “沈筠……知?你来凑什么热闹?”石媛先前也不过是仗势欺人,现在与她相对而立的沈筠知是卫国公府的女儿,压了她们家好几级,即使心里愤恨,但也不敢像对别人那样肆意妄为。 沈筠知没理她,转头看向倚靠在丫鬟怀中面色惨白的另一位小姐:“这位小姐,请问你是?” 少女紧抿着唇,不停地摇着头,怕是一时半刻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沈筠知看了一眼她身边的丫鬟,丫鬟立刻会了意,开口替她主子答道:“回沈小姐的话,我家主子是陈家的五小姐。” “先带你家主子去换身外衫。”沈筠知说话时用余光看了眼长公主,见她含笑望着自己,没有要出面把控大局的意思。 沈筠知倒镇定,很快便有了对策:“石六小姐何必为了一个位置让别人看了笑话?” 说着伸出一只手,四指并拢手心向上,指着主位右下方第一个位置,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是筠知原本要坐的位置,石六小姐若是不嫌,便坐在这儿吧。” 以石媛的身份,按她原本那套尊卑之礼来分,是坐不上那个位置的。 石媛微微眯起眼,盯了沈筠知片刻,随之冷笑了一声:“那我便多谢沈三小姐割爱了。” 沈筠知微微颔首,笑得得体。 原本以为这样的安排能让她消停些,没曾想石媛越过她向前走去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沈筠知,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石媛甚至停了步子想看她失态的样子。 沈筠知仿佛全然未觉她的挑衅,木木地笑着,让石媛感到有些无趣,“哼”了一声坐到了新得的位置上。 让你失望了,石六小姐。 沈筠知猜测着石六对她的敌意约莫是和她在船上救了徐小姐有关。 如果有机会,她真的想教教这些带着反派任务的配角们,其实起坏心干坏事的时候可以把表情收一收。瞪眼、冷笑,甚至是狰狞的模样—— 都太侮辱她这个穿书女了。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7. 第十七章 灵山有宴 免费阅读.[.aishu55.cc] 18. 第十八章 命中仙缘 乾朝殿地处皇宫中轴西侧,是泰安帝下朝后的理政之所。此殿距离通向后宫的瑞门有数百丈之远,殿内装潢不见铺张,均以辅佐君王勤政为要。后宫女子不得出入此处,就连太后也不曾涉足这里。 而此刻正殿之内,一妙龄少女跪在龙案前,双手合十向前伏地。 “臣女沈筠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筠珏低着头,摆出的姿态没有一分一厘的误差,像是受过严苛的训练。但在上位者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中没有多少恭敬,一片清明。 “免礼。” 沈筠珏闻声而立,神态泰然,接受着来自天子的审视。若国师进言无误,此事事关大庆国运,泰安帝早已屏退左右,只留了大国师在殿中。 国师王佑轻甩拂尘,向前一步:“皇上,这位便是臣观天象所测得的那枚紫薇星。” “沈家女,你可知今日召你前来,所谓何事?” 泰安帝眼皮半垂,说话时仿若是与一寻常臣子谈论闲事,他面上无波,实则牢牢留意着沈筠珏的任何一丝变化。 国师确实为他测算过不少未来之事,但作为帝王,他始终对此人设有防备之心。 那日国师向他进言,说他算得一“命女”,近日偶得仙缘,开了天眼来助大庆,恳请他召此女入宫面圣。 事后他着人仔细查过这个沈家二小姐,身世行事皆无一丝异样,泰安帝生性多疑,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个“命女”再下定论。 在旁人眼中,这是沈筠珏第一次见到一国之主,但实际上前世她跟了六皇子之后,也常出入宫中,见过几次泰安帝。 沈筠知缓缓开口,字句清晰有力:“陛下召见臣女,自是希望臣女能助大庆盛世永昌。” 这是一个冒险的回答,因为有串通之嫌,如果不能说服泰安帝,今天他二人的项上人头便会搬个地方。眼前的这位君主一定会以最严谨的态度来确认她的身份、能力。 泰安帝听了这话,看向她的眼神果然锐利起来。 沈筠珏自然察觉到了来自帝王的威压,但她神情坦然,继续娓娓而谈:“陛下身负天子之命,生时便有龙脉相护,臣女今日会出现在这里,是龙脉所召,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中元节时臣女随家中亲眷在宫中祈福,回府后夜里得仙人托梦,仙人道此后两年大庆国本动荡,与龙脉有损,故予臣女两年天机,以匡扶正道。” 泰安帝身子微微前倾,将握在手中的白玉核桃拍在了桌案上,喝了一声:“大胆。” 沈筠珏这话实为大逆不道,国本即为储君,她一介小小女子,竟敢直言废立太子之事。一旁的王佑在帝王的呵斥下早已叩首在地,而沈筠珏从站起来之后,始终挺立如青竹。 “陛下,此事天知地知,若臣女选择缄默,那连陛下也无从可知。既然臣女敢在此直言,便无畏于身死。”沈筠珏说完,抬眼直直看向泰安帝。 “好一个无畏身死。”帝王眼中的审视撤去了几分,“既然如此,如何证明你确有预言之能?” 泰安帝不信王佑,不信沈筠知,但是信自己,信自己不会连个未及笄的女娃儿都识不清,而且他对太子已有诸多不满,若是有更合适的人选,储君之位他日易主也未可知,而此事他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沈筠珏表现得再从容不迫,心底还是有些发怵,毕竟生死掌握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只是之前的情形逼得她不能有一丝迟疑。当泰安帝开始质疑于她的能力,沈筠珏才真正松了口气。 “陛下,臣女的预言之能来自于梦境,且究竟能预知何事不受臣女控制。从受仙人点拨直至今日,臣女拢共知晓了三件事。” “其一,去年春闱涉及舞弊,擢选的会试前三甲皆被换了人。” 科场舞弊并不新鲜,历朝历代皆有胆大妄为之徒想利用科举一事提拔自己的下线,从而扩张自己在朝中党争势力。泰安四年,曾有一次影响极为恶劣的科考舞弊案,涉及其中的官员多达三十七人。泰安帝那年刚刚收拢皇权,将一干涉事官员罚得极重,此后的泰安年间,科场上鲜少发生考官参与舞弊之事。且从两年前由太子太傅傅闻雁担任会试主考官之后,每年科考更是明镜高悬。 这件事原本要在太子倒台后才会东窗事发,但沈筠珏只知道其中动手脚的是王家人,具体的前因后果她无从可知,所以方才她只敢说受到仙人点拨,能预知一二。 “这不可能。” 泰安帝否决得极快,这倒是出乎沈筠珏的预料。这不是简单的把飞笺带入考场那样的舞弊案,将会试前三甲偷梁换柱,哪怕是权力极大的考官都难以达成。 他还穿着上朝时的明黄龙袍,面前的奏折分成几堆,已经被处理的那些高高叠起,看得出是个勤勉的帝王。他没有再看沈筠珏,而是眯着眼看向一道朱批。 泰安帝沉默了良久后再次开口:“舞弊之事是何人所为。” “臣女不知。” “沈筠珏,虽然你是沈家的女儿,但若是欺君罔上,朕也一样治你全家罪责。” “陛下明鉴,梦中仙人所言臣女均据实以告,恳请陛下着人查验此事。”虽然她已经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但是鉴于即将要说的第二件事,沈筠珏还是隐瞒了关于王家的部分。 泰安帝转动着拇指上的阳绿扳指,嘴角微垂。将此事严查到底便能知此女所言真假,可如果说朝中有何人是他完全信任的,傅家父子算得其中之二。想到此处,泰安帝的呼吸更重了些。 “那第二件事呢?” “太后母家王氏,私铸钱币。” 跪候在一旁的王佑咽了口唾沫,恨不得剜去自己的双耳,一时间乾朝殿中寂若无人。 * “臣女是朝奉大夫林家的二小姐,献笛声一曲,请长公主品鉴。” 沈筠知抬起袖子半遮着面,另一只手偷偷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嘴角。 她为石六指了条明路之后,本想偷偷溜回自己角落里的位置,却不想一直没有出面的长公主这时却把她叫住,让人拿了个春凳放在主位的右手边。 沈筠知低声推辞了一句,见长公主坚持,只能跪坐下来,接受着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尤其是刚得意了片刻的石媛,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原来你是要这样羞辱我,才把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 沈筠知微笑地向她点点头,心中有苦难言。 宴席正式开始后不久,就有贵女提出,既然今日各位赴的是灵山会,单是赏景怕是乏味,各家小姐平日在闺中也都苦练琴棋书画,不如来场文斗,不求争个高低,只博长公主一笑。 如花似锦的姑娘们轮番上阵,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一曲毕,长公主带头鼓掌,说了句“赏”,便有人将些珠钗递给林二小姐。 “臣女叩谢殿下。” 下一个登场的是哪家女眷沈筠知也没注意听,只知道她准备借灵山景色画一幅水墨丹青。作画自然需要些时间,沈筠知低头拨弄手中的锦帕,心中想着别的事。 “沈小姐。” 纤纤睫毛遮住了沈筠知的眸光,听见石媛喊她的名字,饶她一个极能忍耐的性子,都生出了一丝厌烦。但等到沈筠知抬头看向石媛时,面上还是敛去了其他神色。 “石小姐有何指教?” “沈小姐打算表演个什么让长公主品鉴一二?” 一直没有插手过小辈间交谈的长公主,这时却替沈筠知回了话:“石小姐,筠知今日坐在这个这个位置上,自然是灵山会的主人家。”言下之意,沈筠知不用参与她们的文斗,没有主人给客人表演节目的道理。 沈筠知眼见着石媛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啧,这梁子是越结越大了。 幸而那个作画的姑娘这时停了笔,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此事算是轻轻揭过。长公主挑了亮眼之处夸了几句,照例给了赏。 下一个出场的便是石媛。 “殿下,臣女中书舍人之女石媛,为殿下献舞一支。”刚才的插曲似乎没有打乱石媛的心绪,此刻起身行礼的她像一个真正的高门之女,不矜不伐。 长公主本就无意与一小辈计较,微微颔首。 石媛转过身向坐在末尾的一个小姐说道:“还请刚才弹筝的这位小姐帮我奏一曲《出水莲》。” 《出水莲》是古筝名曲,难度不高,被点了名的少女当即同意了她的请求。几个下人手脚伶俐地收拾了刚刚作画用的书案,又将古筝抬到一边,给石媛清出了场地。 琴音一起,站在空地中央的石媛顷刻间变了个模样,《出水莲》悠扬剔透,曲风至纯至清,奏的是莲花“濯清涟而不妖”的姿态。本以为骄横如石媛,与此曲相合会不伦不类,没想到她身着寻常衣衫,也能舞动如一朵白莲绽于天地之间。 若是换身更适合曲调的水袖白裙……沈筠知的目光也被她牢牢吸引,抛开之前的私人恩怨,石媛倒也是个让她刮目相看的,能将一支舞演绎到如此地步,足见背后下的苦功。 琴声渐高,石媛的动作也随之更加舒展,各家小姐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她,直至最后一段刮奏收了琴音,石媛仰面弯着腰,广袖落下,席间爆发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石媛勾起嘴角,直起了腰肢,面向长公主盈盈一拜,等待着属于她的夸赞。 却见长公主猝然沉了脸,石媛脑后传来利器相撞之声,原本热烈的掌声被此起彼伏的尖叫所替代。 只见沈筠知猛地站了起来,语气急切地朝她喊:“石小姐,快躲到桌子底下去!” 石媛不知所以地转过身,却见几只羽箭直冲她而来,石媛瞳孔放大,一时间感觉自己脚下像有千斤重,呆愣在原地。 侧面射来几支短箭打落了带着杀气的羽箭。 “石媛!”沈筠知的声音更响了些,一下把她叫回了魂,连忙朝自己的位置跑去,中途还被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但情形凶险,她也顾不上仪态了,手脚并用地钻到了石桌底下。 长公主的侍卫反应很快,格挡了四处的暗箭,一小部分人围在了长公主身侧,余下的已经和杀进来的刺客纠缠在一起。 因为和长公主坐得近,沈筠知也被保护了起来。 眼看着刺客渐渐落于下风,沈筠知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余光里看了一眼与她并肩而立的长公主,冷静庄持不怒自威,属于一国公主的气势在这一刻才真正显露出来。 有些不对。 沈筠知皱了皱眉,眼下的情形却不容她细细思考。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8. 第十八章 命中仙缘 免费阅读.[.aishu55.cc] 19. 第十九章 烈日灼心 来得刺客约莫有十几人,大部分被侍卫当场毙命,最后留了三个活口被扭着手脚压到了长公主跟前一丈远的地方。 四处躲藏的贵女们见风波已平,纷纷从桌子底下爬了起来,聚集到了一处。除了给石媛伴奏弹筝的那个姑娘因躲闪不及胳膊上被划了一刀,其余人多是些擦伤,只是个个受了惊吓,场面乱作一圈。 那个被称呼为“卢姑”的嬷嬷上前镇场,着手安排每家的女眷离场,伤了胳膊的那位几近晕厥,被早早备好的软轿送下了山。 “卸了他们的下巴。”长公主负手而立,冷然地俯视着还活着的几个刺客。 被绑在地上的三人发出几声短促的惨叫,各个汗流浃背,都没想到长公主竟然没有审问他们,而是直接卸了下巴让他们无法自尽。 “就凭你们几个,还想取本宫的性命?你们主子怕不是黔驴技穷了。” 沈筠知眼睛睁大了些,听公主的意思,她与幕后之人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并且知道对方的身份。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本宫等着他来。”说完长公主看了眼领头的侍卫,后者将佩剑一收,挥了挥手示意部下将人带走。 沈筠知往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却见最右侧的那个刺客表情狠戾,陡然挣开了压制,抬起手臂将缠在袖上的小弩对准了长公主。 沈筠知反应极快,抄起了石案上盛水果的铜盘,扑过去想要挡在公主身前。 她的手死死捏着盘子的边缘,指节的前两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妄图最大程度地缓冲弩箭射出的力量。情急之中却觉得身上一重,一道红色的光影直奔面门而来,沈筠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筠知!” 耳边传来长公主的声音,沈筠知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温热的,缓缓向下流着,身上压着重物被挪了开来。抹了把脸上的液体终于能睁开眼,却看见青提趴在一个侍卫的怀中,嘴边溢出大口的鲜血,一只短箭几乎完全没入背部。 方才沈筠知扑向长公主的时候,青提也动了起来,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来势汹汹的暗箭。 沈筠知一个箭步冲到了青提的面前,想要伸手碰她,却怕让她伤势更重,素手悬在空中,不住地颤抖着。 “小……姐……”青提艰难得撑着侍卫的手臂,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话时不停有血液从口中涌出。 沈筠知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泪水挡住了眼前的画面:“青提,你先不要说话青提……” 支撑着青提的侍卫低声说道:“沈小姐,弩箭刺穿了她的肺部,已经……回天乏术。” 沈筠知狠狠地擦着自己的眼眶,想要好好看着她,极小幅度地摇着头,口中喃喃着“不会,不会”。 青提慢慢握住了她的手,攒出了一口力气,朝着沈筠珏笑了笑:“谢谢小姐……小姐……不哭……” “青提,青提!醒醒,青提不要睡,我的好青提,咱们不睡,咱们回家……” 沈筠知一声声念着她的名字,却眼睁睁看着她的魂被慢慢抽走,最终握着的手没了力气,将要从她的手中滑落。 沈筠知反握住了青提,喷薄的眼泪堵住了她的喉咙,堵住了她的心脏。她缓缓低下了头,将青提的手抵在自己的额上,死死咬着嘴唇让自己没有放声哭出来,但低伏着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昭示着她的哀伤。 那名殊死一搏的刺客已经被就地斩杀,长公主抬手示意侍卫将人带下去,先前扶着青提的侍卫将人平放在地毯上,山腰处只留了长公主和卢姑两人。 长公主动作轻缓地在沈筠知身侧跪坐下来,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肩头:“好孩子,已经没有旁人了。想哭便哭吧,哭出声,琼姨在这里陪着你。” 沈筠知哽咽了一声,半张着嘴小口喘息着,紧紧攥着青提的手不肯放,终于从低低的呜咽渐渐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回荡在山壁间,如风般飘摇、经久不衰。 长公主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也忍不住红了几分。 * 沈筠知是从后门回的国公府,身后跟着一口薄棺。 从灵山上下来之后,她随着长公主到了一处别院,换了一身简单的衣物,擦去了身上溅到的血迹。趁着这个功夫,公主让人给青提备了口棺材,让她能够安心地去。 管门的婆子哪里见过这阵仗,有谁家小姐往府里带棺材的,连声“哎呦”着想要阻止沈筠知。 跟着沈筠知一起来的卢姑出面拦下了管门婆子,直言棺中之人救驾有功,长公主特许在沈府府中办其丧事,以告亡灵。 见是长公主的人,婆子自是不敢再多加阻拦,但又怕被家主责罚,只能开口向沈筠知请求:“三小姐,容老奴像老夫人禀告一声。” “不必麻烦嬷嬷,我自去向祖母禀明。”沈筠知下山后便止住了眼泪,只是开口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筠知走进逢春院时倒把在门外候着的瑟儿吓了一跳,不过出门半日,三小姐这是碰到了什么事,竟面色苍白如纸,两只眼睛肿似核桃。 “奴婢见过三小姐。”到底是跟着老夫人的大丫头,即使满腹狐疑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祖母可在屋里。” “回三小姐的话,老夫人正和二小姐说话呢,吩咐了奴婢不让人打扰。” 这是不让进的意思了。 “好,那我先在院子里等着。”青提的尸首还在后门,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见上祖母,“瑟儿姐姐可知老夫人为何找二姐姐说话?” “奴婢不知,只是早晨二小姐被召进宫中,半个时辰前刚刚回了府。” 沈筠知站在正屋门外,隐隐能听见里头传来沈筠珏说话的声音,伴随着沈老夫人爽朗的笑声。 轻轻眨了眨哭得肿痛的眼睛,沈筠知抬眼望向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碧空如洗。若再过个把月,又是秋风萧瑟万物沉寂的时节,到那时候世间总是充满愁绪。不像今天,是个适合出游的好日子。 沈筠珏被召,许是那事成了。 作为一个世界的主角,她欢喜时阳光明媚,她落难时风雨凄凄,似乎都在情理之中。而蝼蚁般渺小的配角们,或是默默哀伤,甚至失去生命,都仿佛是沙砾,一吹便散了。 沈筠知感觉一股无力感从脚边生起,侵蚀着她的意志,仿佛要把她拽到深渊里去。太阳明明是象征灿烂、温暖、光明的东西,可过于耀眼的光线让她闭上了眼睛,她想这烈日,当真灼心。 可不是这样的呀。 沈筠知听见自己脑海中响起一个念头。 她还记得溅出的鲜血落在她皮肤上的温度,滚烫炽热,不输于头顶的太阳。青提不是一个有名字的木偶,她能闻能看,能听能动。她不是被写在了一页纸上而已,她真的握紧过她的手。 这里是不是一本书? 这里还是不是,只是一本书? 这几个月来,沈昭昭把她穿书这件事,当成是一场天上人间的游戏,她把主角们当作是好感度攻略对象,把内宅斗争当作是无聊韶光里的消遣,也想过或许哪天一觉醒来,她又会回到自己那张摆满玩偶的小床。 她每日做着她认为该做的事,此刻回想起和青提相处的时间里,竟只有她尽心伺候的画面。青提一向少言,总是安安静静把她吩咐的事一丝不苟得做了。 她们甚至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 沈筠知有些干涩的眼眶阵阵刺痛。蠢笨如她,鲜活的世界明明就在眼前,她却终日视而不见。 正房的门被从里推了开来,沈老夫人带着喜气的说话声更清晰了些。 “嫣嫣,你住在听风院如此偏僻,要不祖母给你换个宽敞些的院子?” 沈筠知睁开了眼,看见沈筠珏正扶着老夫人的胳膊从屋中走出来。她进了宫一趟,如今出入逢春院竟然有老夫人亲自相送——这对家中小辈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祖母,孙女在听风院住惯了,劳祖母费心。”沈筠珏笑着回道,转眼看见了院中站着的沈筠知,“三妹妹回来了?” 待看清了院中人的样子,沈筠珏难得语调急切了些:“这是怎的?” 她倒是知道沈筠知今天应邀去了长公主的灵山会,现在这幅发丝凌乱仪容不整的样子,是在席间受了欺负,还是做错了什么事让长公主责罚了? 沈老夫人也瞧见了,当下有了定论,开口呵斥:“前几日邓嬷嬷是怎么教你的,出门在外你竟敢……” “长公主在席间遇刺。” 沈筠知声音不大,打断了沈老夫人的话。 话中所提之事骇人听闻,让老夫人一时间忘了斥责这个孙女如此傲慢不逊,竟敢插话长辈的训诫。 沈老夫人神情凝重了些:“那,那公主……” “公主无事。”沈筠知停顿了一瞬,“青提救驾身亡,公主赐了木棺,允我带回府中为她发丧,此刻正停放后门。” “青提?”老夫人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 邓嬷嬷在一旁小声提醒:“是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沈老夫人闻言有些不悦,一个丫鬟,丧事要在沈府里办,多少是添晦气的。 “既是救驾之功,自然是要为她好好办个丧事。”心中虽不乐意,但此事是长公主之命,沈老夫人只能遵从,“瑟儿,让人将东北角的厅堂收拾出来,去叫钱婆子采买奠仪,备多些贡品。” 沈筠知深深一拜:“筠知多谢祖母慈爱之心。” 沈筠珏上前一步站在她旁边,向沈老夫人说道:“祖母,我跟三妹妹走一趟,您先回屋里歇息。” 沈筠珏这厢边刚得了圣上青眼,说什么老夫人都是应的,听见她说的只笑着点头道“好,好”。 等老夫人进了正屋,沈筠珏转身迈步向院外走去,动作迅而不乱:“走吧,去把她接进来。” 沈筠知看着她笃定的背影,呆愣了片刻。 沈筠珏见没人跟上来,转头看着她皱了皱眉:“怎么不走?你是不是受伤了,走不动路?”说着又回到她跟前,上下检查着她是否安然无恙。 沈筠知摇了摇头,伸手握住了沈筠珏想要卷起她袖子查看的手:“走吧,姐姐,去把她接进来。” 幸而她此刻还能握住一只手,让她不会就这样倾倒下去。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19. 第十九章 烈日灼心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第二十章 节哀顺变 距离青提逢难已过去两日,沈筠知这些天白昼黑夜都守在灵堂里,沈家人揣度着长公主的旨意,大多都来上了一炷香。倒是叶氏常来,劝了许久让她回凌秋院歇息,但沈筠知执意不肯走。 沈筠珏进到灵堂的时候,沈筠知还跪在漆黑的棺木前,身侧放着用来烧纸钱的铁盆,盆中还有未燃尽的银箔,蹿着细小的火苗。 蜜桔端着一碗白粥候在一旁,见沈筠珏来了赶忙起身:“二小姐,您劝小姐用些粥吧,奴婢怕这样下去小姐要熬不住。” 沈筠知身着麻衣,头上缠着一条白纱,对于身后的动静恍若未闻,只有清浅的呼吸和偶尔扇动的眼睑证明她还是个活着的。 沈筠珏拿了个蒲团放在她旁边,认真地拜了三拜。又侧过脸去看她,只见沈筠知面色几近透明,嘴唇因为很久没有喝水而翘着一块块皮,原先一双美目如今深陷于眼眶内,瞳孔中仿佛蕴着两汪死水,显得它们有些骇人。 “这是青提的卖身契。”沈筠珏没有多费口舌劝她吃饭,而是将一张纸放在沈筠知手中。府中下人们的卖身契统一收在老夫人处,她现在在祖母面前说话便宜,讨要一张已故丫鬟的卖身契还是能够的。 沈筠知缓缓捏住了纸的一角,看了眼上面写着的原籍姓名,丢进了铁盆中,焰火很快将那张契子舔舐干净。 开口道了声“多谢”,那声音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听得沈筠珏恍惚觉得自己的嗓子也被撕扯得生疼。 沈筠知闭了闭眼,心中默念——青提,现在该叫你赵悠儿了,愿你已经挣笼而出,以后可以做一只不被囚困的鸟儿。 青提,或者称呼她赵姑娘,生父生母原先都是沈家的人,母亲早亡,父亲因腿脚不便被派到了庄子上做活。沈筠知一手操办了她的丧事,在国公府中停棺三日后,在城外选了个风景清秀的墓地好生安葬了。 在灵堂跪满了头三天,沈筠知终于支撑不住让人抬回了凌秋院,沾上床的那一刻便酣睡过去。只是睡梦中灵山会上鲜血淋漓的画面一遍遍重演着,让她不得安稳,再醒来时全身被汗水浸透,沐浴更衣用了顿饱饭,终于能拾起一些理智回想当日事发时的种种。 “小姐,再吃些吧。”乌梅盛了碗汤,鸡块、笋丝、木耳将乳白色的瓷碗填得满满的。 沈筠知面色恢复了些,但胃口仍然缺缺,感觉填饱了便放下筷子。摇头拒绝了乌梅递来的汤,见她神色凄凄,又赶忙补了句“这碗你喝吧”。 乌梅将碗搁在了一旁,暗暗为自家小姐忧心,索性换了个话题说起:“小姐,我义兄那边前两天传回了消息,说他已经找过那个牛大三,将小姐提的法子与他说了。” 沈筠知听了果然打起了些精神,顺着她的话问:“那牛大三可有同意?” “他已应允,只是说需要些时日排演《命女记》,等到能搬上台时再与义兄联络。” 沈筠知点点头。她让周立假扮成是“天外仙人”的下属,在东市找到了那个工于口技的牛大三,给他出了个主意。先前茶楼酒肆的掌柜们不用他,是因为牛大三面相凶恶,惹得客人们厌恶。 若是说书时能立一个屏风挡住他的人,此困便迎刃而解。倒也不怕此举有碍观瞻,只需和客人们解释,这位说书先生口技精妙绝伦,是祖祖辈辈单传下来的秘技,顾用一屏风遮挡。 南都中的文人墨客素爱追求这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噱头越多他们越是趋之若鹜。介时在给牛大三取个雅号,再加上有《命女记》的独家书稿供他演绎,不愁逐利的掌柜们得求着他去演。 “让他好生准备着。”沈筠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我去听风院找二姐姐说些事,你让她们不用跟来了。” * 过了头七,灵堂的香烛冥镪被撤了去,沈府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再也没了半点青提存在过的痕迹。 沈筠知这天早晨穿了件缟色短襦,腰间系着同个料子的罗裙,未施粉黛未着珠钗,领着乌梅去了长公主府。 虽没有事先递上请帖拜访,但门房听了来者的身份,很快便把人带了进去。 “殿下吩咐了,若是沈三小姐来访,不必通传,直接带入府中即可。”领路的小厮十分客气。 一路从正门向内里行走,目光所及的亭台楼阁布局精妙,恢弘大气,随处可见一些名贵花草树木。只是沈筠知无心赏景,脚下的步子又急又快。 待进到会客用的偏厅时,长公主正与肖明悬商议着事情,厅内还有两个侍女候立在侧。公主见到来人,挥手让侍女们退下。 “臣女沈筠知参见公主殿下,今日是青提去后的第七日,臣女衣着有失仪表,但请公主责罚。”沈筠知跪在地上,脊背微微弯着。 “筠知快起,我怎会为此事怪罪于你。”长公主上前一步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未能去府上为青提姑娘上柱香,我多有抱憾。” 沈筠知没有顺着她的动作起身,坚持低伏在公主面前:“臣女今日前来,有几件事想问公主。” 长公主似乎早就料到了眼前这一幕,语气笃定:“你想问什么,今日我都会诚心答你,先起来说话。” 沈筠知没有继续坚持,站了起来,却因前几日跪得狠了些伤到膝盖,起身时趔趄了半步。 长公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到了圈椅上坐下。 “恕臣女无状,灵山会之前,殿下是否就知道会有行刺之事发生。”沈筠知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脸上没有了一贯保持的温驯笑容,流露出些许倔强。 留在房中的肖明悬喝了声:“沈小姐慎言!” 沈筠知没有理会他的阻止之意,仍然微仰着头紧紧注视着长公主。 “我知道。”长公主开口承认了此事,音调平和。 这几天从那混沌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每夜思至祸事发生的时候,一个个疑点便在沈筠知的心里铺陈开来。她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只有亲口听长公主说过才肯死心,所以她今日会出现在此处。 “当日赴宴的贵女中,为何只有沈家收到了请帖。” “要做成灵山会,不可能像你我二人之前那样私下吃顿便饭,姜公钓鱼,愿者上钩罢了。我邀你前来,原只是想借灵山会,让你在贵女之中有些名望。” 长公主因为市井传闻声名狼藉,但她一国千金的身份却也是受人仰慕的,既然发了请帖广邀宾客,想来参加灵山会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当日到场之人除了她沈筠知,都是自愿来的,或为结识或为攀附。 “殿下让筠知坐在您身侧,还主动挡下了石小姐的挑衅之语……” “因为在我身边最安全,侍卫们不会让刺客靠近那里。” 果然。长公主那日的行为举止与她平时的作风大有差异,若是她想缩在角落里躲懒,寻常时候公主约莫也会笑一笑就随她去了。而宴席之上竟一反常态,高调地显露出沈筠知与她关系匪浅。 沈筠知问完了三个问题,沉默了下来。她知道分寸在哪里,不会问刺客是何人这种傻问题,所有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她知道长公主这样做有她的不得已,也许是为了逼得仇家与她正面交锋,也许是为了借机敲打想要谋害她的人。她知道身为公主,在那个位置上也没有比寻常小姐更容易,一样是如履薄冰地行事。 她知道,长公主为了保女眷们的周全已经竭力做到最好,那天兵戈相见时还留了武力去保护那些弱不禁风的女子们,听说那个伤了胳膊的小姐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知道—— “那名死士铤而走险想要射杀我这件事,我并不知道。” 是的,她知道那是一个意外。弩箭射出的位置距离长公主极近,哪怕她举起了铜盘想要泄去暗箭的力道,但看青提的伤势,若不是她以身挡下,沈筠知自己多半也会受伤。 可就是因为那是一个意外,让她既不能将怨恨归咎于长公主的一手安排,而摆在眼前的所有事实,又叫她不知以哪一种心情再去面对这个多有亲近的长辈。 胸腔中溢满的情绪撕扯着沈筠知的神智,让她头痛欲裂。 沈筠知起身,又一次深拜:“多谢殿下为臣女解惑,愿公主保重身体,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罢她依礼告退,转身向外走去。 肖明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喊了句:“沈小姐,公主她……” 却被长公主抬手制止:“守清,那孩子太重情义,她不是在怪我,只是需要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 “殿下,那沈小姐与谨知的婚事……”谨知是公主独子的字。 长公主低低叹气:“顺其自然吧,两个孩子都不是受人摆布的。” 进府不到半个时辰,此时沈筠知正候在檐下等车夫把马车赶过来,来时晴朗如洗的天这会儿却翻起了乌云。等车的这么会儿功夫,倒是碰巧来了个不愿意见到的人。 纪献川是策马来的,行至宅门外时勒了缰绳,一跃而下,动作干净利落。 沈筠知此刻实在没心情和他假客气一番,神情有些冷淡。 纪献川也没想到会在长公主府前碰上她,但既然打了照面,便走到她的面前,开口道:“沈小姐。” “纪公子。”出于礼貌她还是回了一句。 上次在清风湖畔两人还是剑拔弩张的关系,纪献川只当她是个有些棘手的麻烦。而此刻两人相立于公主府外,他出于好奇心头一回仔细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少女。只见她垂着眼,敛去了眸中神色,下巴瘦削,一眼便知她近几日过得不太好。 灵山上发生的事已经有暗卫全数禀报给他,没想到这沈家女竟然有舍命护主的勇气。 沈筠知本以为两人问候一句便会背道相离,却听那纪献川嗓音低柔:“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沈小姐节哀顺变。” 说话间急冲冲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很快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响动,隔开了屋檐之外的景象。简单的词句滚进了耳中,牵动着沈筠知的神经,眼泪忽而不受控制地争涌流出,沈筠知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低下头去想要克制住泪水,却见它如玉珠般滴落在了裙摆上,晕出一小片水渍。 从灵山下来之后她就将眼泪藏了起来,撑着自己守完了三日的灵,撑着处理了所有的后事。直至此时听到纪献川说的话,寻常的安慰之辞却莫名击溃了她的伪装。 她很想维持住人前的得体,平声道个谢,但喉头的拥塞让她害怕开口便是哭腔,只能咽下了话头。 马儿踏着蹄来,溅起一片水花,乌梅从车里掀了帘子朝她喊:“小姐,今日出行车里没备油伞,还请您等等这雨停。” 这种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沈筠知此刻只想快些逃离这公主府,左右不过十步,淋一淋雨也无大碍,她提起裙边便想往马车那儿跑。 冲进雨幕中却没感觉到水滴打在身上,沈筠知犹带泪眼回头一看,却见纪献川不知何时拿了一把伞,单手握在比伞柄高一些的竹杆上,撑在了她的头顶。 沈筠知一时踌躇,不知该怎么道出这声谢。 纪献川却开口说了件全然不相干的事:“若是觉得太为难,便由我来做。”半截袖子暴露在雨水中,原本竹青的袍子被浸成了墨色。 沈筠知即刻便懂了他的意思,若是觉得解除婚约之事太为难,便由他来做,且会是一个对两人都好的法子——约莫是因为灵山上的事,他肯如此让步。 “多谢。”浓重的鼻音让她的话有些含糊。 沈筠知接过了那把伞,伞柄润滑的触感带着恪守礼节下的凉意:“我自己来就好。” 我自己来拿伞就好,我自己想办法解除婚约就好。她不敢再承他们情。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0. 第二十章 节哀顺变 免费阅读.[.aishu55.cc] 21. 第二十一章 华清县主 短短五日后,沈筠珏又一次被泰安帝传召于乾安殿。 不过这一次殿中只留了他们二人,龙椅上的帝王没有了初次觐见时的审视,甚至眉宇间有些疲倦愁容。 那日泰安帝在她说完第二件事后便让王佑退了出去,但未对她所说的王家私铸之事有所表示,而是让她继续说下去。第三件事仍与国本密切相关——泰安帝此时已无生育能力,半年前入宫的胡族女子义渠氏,其腹中胎儿并非龙种。 泰安帝并非暴烈之人,但沈筠珏所言之事实在令人惊心,叫他几近失去理智,勉强压下怒火,让沈筠珏先退下候命。 比起前两件事,第三件事查证起来轻而易举。泰安帝如今已是天命之年,且平日里并不沉溺于儿女情长,这几年后宫嫔妃虽无所出,但也没人发觉其中另有他由。那胡族女子是西北游牧之地献给帝王的,与汉族女子截然不同,因此泰安帝很是宠爱了一段时日,四个月前被诊出了喜脉,连着晋位几级封了婕妤。 待到沈筠珏离开后,泰安帝传召了太医院院首为他诊断。院首把了许久的脉,满是惶恐地跪倒在地,见他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泰安帝自然知晓了沈筠珏所言非虚。 沈家女接连抛出三件大事,桩桩件件于国本有百害,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着手清理这些积弊。 “沈筠珏,朕将封你为华清县主,从旁协理大理寺清查春闱舞弊之事。” “臣女谢主隆恩。”沈筠珏恭敬行礼,心下却对这个结果感到忧虑,她并不想如此高调行事,怕会引火烧身,但帝王的决策不容她质疑。 “若是之后再有仙人真言,直接拿此御牌进宫见朕。”泰安帝将一铜制腰牌放在龙案上,“梦中内容不可告知任何人。” “臣女谨遵圣意。” 丁公公奉命和沈筠知一起回了沈府,他是先行来通知沈家人做好一应准备,一个时辰后将迎接圣旨。 沈老夫人赶忙让人去城郊大营把国公爷叫了回来,一时间府内人心惶惶,各个院子皆是手忙脚乱。待到宣旨太监进了府门,有品级的主子已经穿戴好了官服,摆好了香案,大开中门。 宣旨太监双手捧着圣旨,对人群左侧的沈筠珏说道:“请沈二小姐上前听旨。”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笑眯了眼,自家孙女两次入宫果然是有紫气要东来。 沈筠珏走到最前头跪了下来,府中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也跟着伏身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国公之女沈筠珏,淑慎性成,雍和粹纯,得天命所眷,受幸报于泰安,着即册封华清县主,责其益励,以称眷倚。” 旨意中又赏了良多宅铺田地,金银珠宝。 “恭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府众人跪地齐呼。 宣旨太监将圣旨妥善卷起,捧手交给沈筠珏,嘴上恭贺道:“恭喜华清县主。” 一旁的邓嬷嬷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谢礼,宣旨太监又和国公爷、老夫人告了退,宫里来的人鱼贯而出离开了沈府。 老夫人挽着沈筠珏的胳膊一口一个“乖孙”的朝逢春院走去,哪怕是当初和陪她礼佛清修一年的沈茹薇,都不见得有这般热络。站在前院的众人神色各异,沈茹薇还维持着人前的温柔敦和,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勉强。 凌秋院的几个更沉不住气,沈筠峰一张小嘴狠狠撇着,要不是国公爷还在此处,怕是要直接闹起来。叶氏同样脸色不愉,紧盯着沈筠珏离去的背影仿佛要瞧出个洞来。 沈筠知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让他收敛些,又靠向自己的母亲,小声开口:“母亲,这是圣意。” “娘知道!”叶氏竭力把声音压低,就因为这是圣旨,所以她才一直忍到现在,天知道刚才跪在地上听到皇上竟然册封那个贱人为县主时……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沈筠知轻拍着叶氏的背为她顺气,低声道:“咱们先回凌秋院。”这里显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待回到自个儿房中,沈筠知吩咐冯嬷嬷和乌梅把门看好,正屋里只留了母子三人。 沈筠峰六岁的身量还不足以够着地,他一只脚跪在凳子上,大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手里把玩着几个木块。 “女儿有一事想问母亲,为何对沈筠珏如此憎恶?” 她能阻止一次叶氏的害人之心,却不能保证次次都能拦下,如果哪次没防住惹到了女主,她也没把握沈筠珏一定能放过她。所以还得找到症结所在。 “还不是因为那个袁玲。”一旁的沈筠峰嘴里嘟囔着,手中的鲁班锁拆了又拼,来来回回兀自玩得高兴。 “峰儿!”叶氏训了一句,语气有些羞恼。没想到他年纪尚小,却把那些平日里叶氏抱怨的话都记进心里去了。 袁玲是国公爷的原配,在叶氏进府前便已离世,按理来说两人并无交集,叶氏这恨从何而来? “娘,您与袁氏有何过节?” 叶氏叹了口气,挼搓着手中的丝帕:“此事说来话长。你只知外祖一家在扬州,却不知我们家也曾是京官。” 叶漫华幼时随父母在南都长大,十五岁那年的乞巧佳节,月朗星稀,她与三两姐妹在街坊中猜灯游玩,过拱桥时却因人流拥挤不慎落水,碰巧彼时还是卫国公府世子的沈怀勇正在桥下的平船上,出手搭救了一把。 叶漫华正是少女怀春之时,见救自己的男子高大俊美气度不凡,从此便一心系在了世子身上。可沈怀勇已经定下和侯府嫡女袁玲的亲事,且叶漫华不过是一六品宣政使的女儿,就算进了国公府也只能做个妾。 但叶家二老也没曾想过自己女儿一意孤行至此,就连叶父一年后被调任扬州,举家搬迁,都没有断了女儿的心思。二老平日把女儿当做掌心明珠,一向是她说什么便给什么,到了适婚的年纪叶漫华怎么都不肯嫁人,一直拖到她二十有一,不知从哪得来了袁玲亡故的消息,拼死拼活求了父母将自己嫁进沈府做继室。 沈筠知听完了前因后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话时带了些无奈:“娘,当年就算没有袁氏,您也没法儿嫁进沈家做正房夫人。” “娘知道……”叶氏喃喃了一声,脸上只有无尽的落寞。 沈筠知开口将她的未尽之语讲了出来:“娘亲您其实知道,您婚后不顺,日子会过成如今的模样,不是因为早已过世的袁氏,而是因为父亲从没有正眼看过您。” 叶氏红了眼眶,略带着祈求的眼神看向沈筠知,颤声道:“昭昭……” “娘不想听女儿戳破,但不把刺拔出来,伤口只会溃烂,而不是愈合。娘舍不得怨恨父亲,便只能去恨袁氏和她的女儿。” 一次意外的英雄救美对世子殿下来说不过是信手而为,却让一个女子沉醉其间数十年。 如果是什么实打实的矛盾,说开了消恨了或许就能冰释前嫌。可世间“情”字最难解,而母亲的爱意已经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下成为了执念。 “娘亲,您看看峰儿,看看我。”沈筠知拉过叶氏的手,“凌秋院里住的是沈氏正房没错,但您手中可有半分实权?如今二姐姐被封了县主,便是和父亲、祖母一样有了品级,若是再想谋害她,后果您可知道?” 没办法一时半刻就让叶氏放下仇恨,就只能先让她看清形势。 “也许您觉得自己是她的嫡母,小惩小戒她只能受着,但您看她今日和祖母的亲密之姿,她若是和祖母告个状,祖母会帮谁?就算她碍于伦常不会对您动手,那我和峰儿呢?” 叶氏听了最后半句,神色慌张起来,腰杆一挺,狠狠拍了下桌子:“她敢!” 沈筠知静静地注视着她,看得叶氏不自觉吞了口唾沫,身上后知后觉地沁出了些冷汗。 沈筠珏敢,叶氏终于认清了国公府此刻的局面。 叶氏的神情从微怒到怔愣,最后拿起帕子掩住了面,“呜呜”地哭了起来,方才上蹿下跳的沈筠峰也难得乖顺了些,乌溜溜的眼珠在姐姐和母亲间来回瞧着,伸出了他的小胖手去拽叶氏的袖子。 暂时稳住了自己院子里的事,沈筠知松了口气,算着时辰去了听风院。 * 沅芷抱着高高一摞各样的礼盒跟在沈筠珏身后,瞧着路程已经快到听风院了,小丫头憋着的满腹疑惑终于有机会问出口:“小姐,皇上为什么突然封你为县主啊?” 这个问题沈老夫人方才也问了她,但不同于沅芷这些小丫鬟没资格去候旨,老夫人是跪着听了的,知晓圣上赞她“得天命所眷,受幸报于泰安”,不过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实在让她琢磨不透圣意。 既然泰安帝已经在圣旨中点明此事,沈筠珏也不打算对自家人隐瞒,左右她也说了仙人只予她两年天命,实则身死之后的事她一概不知,因此不敢托大。 沈老夫人本以为泰安帝是中意自家孙女,不曾想其中竟有这样的奇遇,一时间又惊又喜,开口问道:“嫣嫣可知那仙人为何选中了你?” “孙女也不知,仙人入梦时孙女只可跪着听宣,不能答也不能问。” 沈老夫人了然的点头,这样的答案更是显得此事神乎其神。又想再问问仙人在梦中都说了些什么,被沈筠珏左一句“圣上不让说”右一句“嫣嫣不敢抗旨”顶了回来,几个太极打下来,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才放她回了听风院,出门前还让邓嬷嬷去库房拿了好些金银玉饰让她带回去。 沈筠珏两手也提了不少东西,听了这丫头的问题,笑着说:“皇上是让你家小姐对大庆尽忠呢。” 这种事看似风光,沈筠珏却清楚,要是她哪天说出来的“预言”触及了泰安帝自身利益,帝王才不会顾及什么天命,头一个便要把她斩了。如今给了她个县主的身份作为嘉奖,也是对她的一种限制。 小丫鬟自然没有揣测到其中的深意,只知道为自己的小姐高兴,两人一路说笑着进了听风院,却见澧兰等在正房门外。 “小姐,三小姐来了。” 沈筠珏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吩咐人收到库房,边向屋里走边问到:“来了多久了?” “两刻多了,坐在塌上看书呢。” 沈筠珏抬手卸着头上的珠钗,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颈:“我去看看。” 从她重生回来之后,与这个嫡妹的关系倒是不知不觉近了,她没有刻意去想过沈筠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也能感觉到和她在一处的时候,自己偶尔会流露出属于那个“沈筠珏”的样子。 沈筠珏走进了卧房,只见贵妃榻上斜躺着一个少女,一截小腿荡在半空,薄薄的书册还夹在手中放在胸上,俨然是熟睡了的模样。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安静地像个白瓷娃娃。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得知灵山会发生的事之后,她也难得惊讶了一回,却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安心,她总隐隐觉得,三妹妹并不是平日里表现出的娇憨单纯,甚至偶尔有些傻气的样子。 沈筠珏轻轻抽走了手里握着的书,拿了条薄毯为她盖上。 沈筠知,你可会让我失望?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1. 第二十一章 华清县主 免费阅读.[.aishu55.cc] 22. 第二十二章 凑凑热闹 滚烫的、鲜红的血液又一次溅上她的眉心,模糊了她眼前青提的模样。 沈筠知咬着自己的舌尖想脱离这个梦魇,猛地睁开了眼却觉得头痛欲裂。 沈筠珏坐在榻边,拿着一方缴了热水的帕子在她额上擦拭着,沈筠知深喘了两口气开口小声唤她“姐姐……”。 沈筠珏也没有问她梦到了什么,只是说了句“你出了很多汗,好好擦擦”,又把帕子塞到了她手里。 有些僵硬的关节触及到湿软的热意渐渐舒展开来,沈筠知借着胳膊的力坐起身:“我近日……总有些疲惫,在姐姐……在县主这儿没注意竟睡过去了。” “人后还是叫我姐姐吧。”沈筠珏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肯定是故意的,“你不在凌秋院好好陪着母亲,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沈筠知很想苦笑一下,她话锋意有所指,几乎是明着在说——我知道我当了这县主,母亲定然会大发雷霆,而她沈筠知是凌秋院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和生母叶氏站在一边。 明明两个人的关系日渐升温,沈筠珏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挑明了说。 沈筠知权衡了片刻,决定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与母亲积怨已久,这事在沈府里人尽皆知,姐姐为何突然这样说。” 沈筠珏倒也未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神情愈发冷淡了些:“昭昭,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明白你。” 叶氏对她是纯粹的憎恨,卫国公对每个孩子都漠不关心,祖母的喜恶全看小辈的所作所为,沈茹薇则觊觎她嫡女的身份。 只有沈筠知,她看不透如今的她。 沈筠知听到她称呼她为“昭昭”,心跳都快了一拍,差点以为沈筠珏发现了她的底细。 “姐姐玩过博戏吗?买定离手,掀开骰盅前谁也不知道结果。”沈筠知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今天跪听圣旨之时,昭昭便知道,这一局是我赢了。” 沈筠珏听了这话并没有安心,反而流露出一些厉色:“没人会信一个赌徒的真心。” “可我赌的不是钱财,而是人。”沈筠知直面于她,“母亲虽生我育我,但她蒙昧,日后若有变故定然自身难保;祖母重利,今日可以亲我,明日也可弃我;沈茹薇伪善,我没有傻到与虎谋皮;至于父亲……” 对于国公爷,沈家的小辈们都心照不宣。 沈筠珏仍有犹疑:“我从前也不过孑然一身。”而且软弱、蠢笨,怎么看都不值得她将宝压在听风院。 “也许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呢,姐姐要是不行,这不还有我嘛。”沈筠知朝她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机灵样,“总归姐姐大难不死,如今平步青云,姐姐要我端茶倒水昭昭也是在所不辞。你大口吃肉,我这个当妹妹的总能喝上口热汤。” 三两句不着调的话倒让沈筠珏神色缓和下来,垂下眼片刻后笑了起来,沈筠知是个怎么样的人,她有眼能观有耳能听,是她太执着于一个理由了。 沈筠珏难得展露这样的笑容,却拂去了这几日盘桓在沈筠知心里的阴霾。 “端茶倒水轮不到你,但真有一事,还请昭昭帮我一二。” “姐姐你说。” “我想去拜访郑夫人,还得你帮我与誓英牵个线。” 泰安帝赐了县主身份,让她从旁协理大理寺查案,却没有下令给任何人将她引荐给大理寺。但帝王的一句空话却可以让她拿来当令箭,山不来就我,我就去找山。若非那件大事就快要发生了,她倒乐得让朝廷的人自己慢慢去查,只是形势所逼让她不得不加快脚步。 郑誓英的父亲任职于大理寺,这是最快的法子。 * 翌日照例是官员沐休,姐妹俩用了午膳,便去拜访了郑家。郑誓英这些日子都被拘在府里绣她的嫁衣,接到她们来了的消息高兴得早早就候在垂花门等人。 “臣女参见华清县主,恭贺县主升官之喜。”郑誓英按礼制一丝不苟地福了身,脸上的笑意真情实感。 “誓英,私下里不必称呼我为县主,还是叫我筠珏便好。” 沈筠知看着她有些微红的耳垂打趣道:“誓英,咱们县主脸皮薄着呢,可得对她恭敬些。” 沈筠珏伸手假意拧了拧她的胳膊:“尽爱作弄我。” 沈筠知左躲右闪连连告饶。 三人一边聊着闲话一边朝郑誓英的院子走。 路过游廊的时候有两个容貌及其相似的姑娘在扑蝶,见到郑誓英她们走过来,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大姐姐。”两个姑娘一个穿得嫩黄,一个穿得淡紫,十分水灵。 “小五,小六。”郑誓英停下脚步,船上初见时的模样又回到了她身上,端庄持重,“这是华清县主,这位是她的妹妹沈三小姐。” 两个丫头乖巧的行了礼。 “这两个是我家行五行六的妹妹,一胞所出。”郑誓英介绍完了身份,又吩咐到,“姐姐领着两位客人回院子,你们在园子里玩儿,不要来打扰。” 两拨人擦肩而过,没走出两步,那个穿着淡紫罗裙的突然向她们开口。 “大姐姐,你的嫁衣秀完了吗?” 沈筠知眼见着郑誓英蹙了蹙眉,转过身时又放平了神色:“诗娉,你要是想看嫁衣,等姐姐出嫁那日便可以看,现在嫁衣得在姐姐房里放着。” 沈筠知看着那姑娘紧抿的嘴唇,眼睛里透着不服的狠劲。 嘶,这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不会…… “我们走吧。”郑誓英没有多加理会,领着沈家姐妹二人快步离开。 方才的小插曲轻轻揭过,事关他人隐私,她们作为外人也不好过问,沈筠珏开口说起了正事:“郑姐姐,我今日前来有要事需见郑夫人。” 郑誓英听了这话,随即将她们带到了母亲纪敏慧那儿。 两人进了主屋,给郑夫人请了安。 “县主快快请起,臣妇受不得这个礼。” 沈筠珏没有多加客套,直奔正题:“郑夫人,皇上封我为县主,命我襄助大理寺审查一旧案,我今日前来是来求见郑大人的。” 郑夫人听了这话一愣,肃正了神色:“事关朝政,容臣妇着人去通禀家主。” 不多时,传话的小厮又返了回来,将沈筠珏请走去了书房。 朝廷之事她们不好多加议论,主屋里的人换了个话题说起。 “筠知,我听说那日灵山会上有刺客袭击长公主?”郑誓英多日没有沈筠知的消息,又在闺中听说了这样的事,十分为她忧心。 因为参加宴会的女眷众多,长公主遇刺一事早已在南都里传的沸沸扬扬,但大多数人都只知她们下山前刺客已经被侍卫们制服在地,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惊心动魄的那一幕。 下山那会长公主还同她提过,后面发生的事不好张扬,所以没法大张旗鼓地给她封赏,要在这事上委屈她一些。沈筠知当时选择扑身相救是本性使然,有无赏赐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当即表明了自己不在意这些。 “我当时可吓坏了,幸好公主的侍卫武功高强。” “那你可有受伤?”郑誓英说着伸手去牵她,见她摇头稍稍放了心,“听闻圣上发了好大的火,要彻查此事。” 沈筠知突然想起了那天下午听的故事,开口问道:“那驸马呢?”皇上都为之震怒,那驸马这个做夫君的呢? 郑誓英一愣,转头去看自家母亲,只见郑夫人神色同样困惑,不知道沈筠知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是筠知唐突了,郑夫人莫怪。”沈筠知自知多言,微微欠了身,随即转了话题聊起了旁的事。 本以为沈筠珏会与郑大人商议许久,不曾想不过半个时辰她就回来了。 “郑夫人,我今日还有要事要办,需先行离开,多有叨扰。”沈筠珏行色匆匆,一回来便是要走。 郑夫人起身相迎:“县主客气,自是正事要紧。” 沈筠珏点点头,看向一旁年龄相仿的两个少女:“三妹妹须与我同去,誓英姐姐可要一起?” 郑誓英看了一眼郑夫人,见她颔首同意,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自然是一起。” * “筠知,你方才为什么会问起驸马?”坐上马车,没了郑夫人在场,郑誓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只是好奇,妻子遇到刺杀这般大事,她的夫君会做什么。” 她确实很好奇,但好奇的是驸马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值不值得长公主的真心。 郑誓英的表情有些为难:“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有些想知道了,可惜我和姑父相处甚少。” “我的未来夫婿,若是连我有了性命之忧都漠不关心,就算不能和离,我也要自请下堂。”沈筠知靠在车壁上开口,“姐姐,你说是吧?” “胡言乱语。”闭目养神的沈筠珏抬眼轻瞟,哪家闺秀还未出阁就把“和离”、“下堂”挂在嘴上,停顿了片刻才接上下半句,“但说得对。” 就像从前的她,活的不如一个成日傻乐的妹妹明白。 沈筠知在郑誓英略带震惊的目光下笑得得逞,她就知道,沈筠珏总会站在她这边的,现在是一句话,以后就会护她周全。 郑誓英还没有消化她的惊世骇俗之语,自当她话中点的是纪献川:“你的未来夫婿,虽然性子冷漠了些,但定能保你性命无虞。” 虽然接触甚少,自家表哥有几分本事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对此沈筠知不可置否地耸耸肩,驸马当年还是武状元呢,公主遇刺之时也不见他护在左右。不想再聊起那个人,沈筠知索性转了话题:“姐姐,你如此着急是要去做什么?” “郑大人帮我约了人在翠微居,你们与我一同去,若是家中有人问起,便说我与你们在一处。”沈筠珏坐正了身子,将一缕落下的发丝挽了回去。 等到了地方,沈筠珏独自上了三楼,店中伙计给剩下的两位安排了二楼的位置。还不到饭点,翠微居里客人不多,沈筠知点了壶碧螺春,又选了几个点心,和郑誓英坐在了个角落的位置,低声说着话。 “这个不甜不腻,你试试。”沈筠知捏了块枣泥酥递给郑誓英。 “回回和你出来都停不下嘴,母亲说我再这么吃下去,都该塞不进我那嫁衣里了。”郑誓英嘴上抱怨着,还是接过了糕点。 “小二,你们开门做生意,怎么不管这有狗挡道!” 楼梯口传来一男子的呵斥,两人循声看去,只见那个叫嚷的男子欲要下楼,而台阶上站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处。 只见他似乎喝了许多酒,身形有些不稳。翠微居的楼梯极为宽敞,就算是两人并行也绰绰有余,只是他往右挪一步,下面的人便也挪一步挡着。 伙计注意到了动静立刻上前扶住了那名喝多的男子,哈着腰向另一位客人说道:“这位公子,您看要不先让这位客人下楼?” 那公子没去管伙计说的话,而是直直看向那醉汉:“纪公子做人当真快活,天光未灭就已喝得不省人事了。” 那人站高了一阶,沈筠知认出了他的脸,原来是长公主身边的那个肖明悬。那他对面的纪公子不就是……! 原本还有些歪斜的醉汉听了这话站直身子,竟不见一丝晃动:“比不得肖大人,就算被圣上停了职也不愁吃喝。” 这算什么?饶是沈筠知看多了各种狗血剧情,也没想过自己会亲眼看见“未来岳父”和他情敌的修罗场。郑誓英显然也认出了那两个人,一时间和沈筠知面面相觑。 直到肖明悬一拳凿在了驸马脸上—— 沈筠知有些后悔看了这个热闹。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2. 第二十二章 凑凑热闹 免费阅读.[.aishu55.cc] 23. 第二十三章 狭路相逢 如果能重新做一次选择,沈筠知一定老老实实当个乌龟,而不是在驸马把肖公子摁在地上打的时候,喊了声“纪大人”。 驸马到底是从小习武的男儿,哪怕是喝得酒气冲天,除了因不设防被打的第一下,很快便把肖明悬压制在地,手下用了狠劲拳拳到肉。那肖明悬不过是个瘦弱文人,反抗不得却脾气倔强,不曾求饶一声。 沈筠知眼看着肖明悬嘴角渗出了鲜血,咬咬牙站起身,裙摆随脚步翻飞出层层弧度,直至两人身侧拜首叫住了驸马。 一旁劝架无果的伙计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松开了拉着驸马胳膊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驸马的手将将停在了肖明悬的鼻尖,循声仰头看向她,眉宇间有凌烈的杀气。 郑誓英也赶了过来,刚才她没拉住沈筠知,这会只能上前替她撑腰。她看了眼楼梯下张望动静的客人,出声道:“舅舅,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还请到雅间内稍坐。” 驸马的眼眶被酒熏得通红,眯了眯眼定睛看了,认出说话的竟是他外甥女,皱了皱眉松开了肖明悬的衣领,翻身站了起来。 “我和这种小人没什么好说的。”驸马看着地上万分狼狈的肖明悬,不屑地一笑,转身就要向楼下走去。 沈筠知抚了抚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对着他的背影说道:“臣女有一事想请教纪大人,琼姨遇险之时,大人身在何处?” 酒楼中鱼龙混杂,沈筠知不好将身份点明,换了个称谓确保驸马能听懂她的意思。 沈筠知感觉到郑誓英拉了拉她的衣角,将一只手背到了身后捏了捏她,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些,迎上了驸马锐利的目光。 对视片刻,驸马大步一迈,向着二楼的雅间走去:“外甥女,把你朋友带进来。” 郑誓英看看舅舅又看看筠知,有些无奈地叹气:“你呀……” 沈筠知抿抿唇,转身递给酒楼伙计一碇银子,让他把鼻青脸肿的肖明悬送到医馆去,吩咐完了事才扯了扯郑誓英的衣袖,吐出个“走”。 进到雅间,驸马已经坐在了一条凳上,面前不知何时又多了两个酒盅。 沈筠知凝神看去,除了那双眼睛,其余的五官轮廓倒是与纪献川极为相似,看得出年轻时的倾城风采。只是终日酗酒留下的浮肿印迹,衬得这位昔日状元郎与寻常落魄壮年一般无二。 “你是哪家的?”驸马说话时并未看向沈筠知,自顾自灌着酒。 “臣女是沈家三小姐。” 驸马喝得极快,似白水般地往嘴里送:“公主什么时候和国公府有了亲缘,你也配叫她一声琼姨?” 纪敏煜身上并无官职,仅有个驸马的身份,旁人叫他一声“纪大人”是给长公主脸面罢了。沈筠知不论如何都是国公府嫡系,他这话说得可谓狂妄。 沈筠知闻言轻笑一声,拉开一侧的木椅坐下,伸手拎过茶壶斟了一杯:“臣女确实不配,不过今日见驸马身手如此了得,这几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驸马自然听出了她是在阴阳怪气,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搁:“谨言慎行这四个字,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吗?” “臣女家教疏漏,自有长辈责罚,敢问驸马对百姓行凶,又该当何罪?”沈筠知看得清楚,要不是她上前阻止,肖明悬今日轻则重伤。 “百姓?”驸马嘴角轻斜,嗤了一声,目光转向沈筠知,“一个无耻之徒死不足惜,你这小女娃儿想要见义勇为,也该先知道自己救的是谁。” 沈筠知神色镇定:“那驸马日日酒海沉沦,又知道什么?您知道公主前几日设宴时遇刺?还是您知道有死士将弩箭射向公主,令她险些身亡?” 驸马眉头紧锁,身为皇嗣,遇袭是常有的事,从前他们也遇上过几回。这沈家的小女方才说“琼姨遇险”时他只当是些小打小闹,怎么会到“险些身亡”的地步,且他对此竟一无所知。 沈筠知看着他的神情,揣摩着驸马应该是对遇刺一事不知情的,一时间为长公主感到又喜又忧。喜的是驸马并不是不在意公主的安危,忧的是他身为丈夫,连妻子险些丧命之事都心中无数。 驸马紧握着酒盅,手背上爆起几条青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可有受伤?” “公主是否安然无恙,驸马应当亲眼去看一看。”沈筠知双手握住交椅的把手,向后一推站起身来,“今日臣女出言不逊,还请驸马见谅。” 木头在青砖地上摩擦发出“刺啦”的响动,郑誓英跟着她站起,面朝驸马稍稍福了福,轻声说了句“舅舅保重身体”,便紧随沈筠知向门外走去。 虽然话说得冲动了些,但她有八成把握驸马不会迁怒于她。 所以此时她并不后悔开口拦下了驸马—— 如果不是拉开雅间的门,与门外抱剑而立的纪献川对上视线的话。 门外的人身着卫尉寺官服,上绣虎补子,佩以银印青绶,庄持肃正。不知是否是穿着的原因,他与前几次相见时似乎少了几分客气。 “卢北。”纪献川开口点了身边的侍卫,从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那黑衣侍卫一声未吭,上前将驸马的酒盅都收在托盘中端走,迅速换了壶解酒汤药给他。 “纪献川。”驸马不满地开口,伸手就要把酒盅夺回来。 “父亲。”纪献川的视线越过沈筠知,看向她身后,“沈小姐所言入理,日日酒海沉沦,您还能知道什么?” 没人主动将公主遇刺的消息告诉驸马不假,可若是有心,稍加打听便可知晓。 沈筠知视线划过纪献川的侧脸,与他父亲一样棱角分明。从面相上来说,这样的人傲骨嶙峋、方头不劣。 他这是在门外听了多久?沈筠知心里微微有些恼意。 驸马软在椅背,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似是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任谁看了他如今的样子,都想象不出他曾经骑马游街是怎样的风光。 “沈小姐,可否与在下一叙。”纪献川伫立在门口,身形一动未动,虽是句问话,但语气并不容人拒绝。 “纪公子……纪大人,”既然今日他穿着官服来,她也就顺带改了称呼,“您要找人谈话,总是不管那人是否愿意吗?” 听她话中意有所指,纪献川稍稍低下头,嘴角轻扬,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 伶牙俐齿。 “沈小姐若是不愿意。”纪献川侧过身子,让出了供一人通行的空间,左手向外一伸,“请。” 沈筠知对他扯了个假笑,点点头算是告别,迈步向外走去。 “沈小姐就不好奇,你我素昧平生,为何会徒生一道圣意。”怀中宝剑一被他挂回了腰间,纪献川单手撑着剑柄,在她经过他时低声说到。 带着气音的尾声像把小钩子似的钻进了沈筠知心里,她很想硬气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走了三步,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等她再转过身时已经换上了得体的笑容:“请纪大人再问一遍方才的话。” 纪献川嘴角的弧度显然比她多几分真心实意,顺着她的话开口:“沈小姐,可否与在下一叙?” “当然,纪大人想去哪与臣女一叙。” “就在这翠微居。” 沈筠知本想转头与郑誓英说一句,却见她不知何时被驸马召了回去。 驸马一手挡在脸侧,大着舌头自以为小声地问郑誓英:“外甥女,我儿和这个没教养的女娃儿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郑誓英倒了碗醒酒汤给他,语气无奈:“舅舅,您连宫中给他俩牵了红线都不知道吗?” 驸马险些把汤碗打翻在地,又是一阵叮铃哐啷伴着叫嚷,两人颇为默契地收回目光,一番假客气后离开了其他人的视线。 沈筠知本以为他是要带她去三楼的某个雅间内,却不想他领着她向下走去,一路穿过酒楼的后厨到了院子里。 不同于前头客来客往的热闹,翠微居的后院虽是个尺寸之地,但清幽僻静,四周桑榆环绕,宛若一世外桃源。 “纪大人。”可惜沈筠知无心欣赏这番妙趣之景,直接切入了正题,“所以这婚约从何而来。” 纪献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想毁了这个婚约,并非是因为沈小姐你。”相反,他如今会用欣赏的态度来看她,“只是谨知无心婚嫁,沈小姐应该另寻良配。” 以字自称,纪献川是把她当作一个可以交谈的同袍。 “我是否能寻得良配自有我的命数,还请纪大人不要越界。” 沈筠知嘴上客气,心下恨不得踩他两脚,就因为你不想娶妻,我便该有这飞来横祸? 纪献川轻叹了口气:“此事是我伤人在先,若往后需要谨知做什么,沈小姐尽管开口。” “不敢劳您大驾。”沈筠知说话间已没了笑容,透着分明的冷意。“所以你是想说,之前将我打晕掳走的事,你很抱歉?” 好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把话说得如此轻巧,遇到事就把女子推出去挡枪。他会不知道这个世道里,名节对于女子而言重于泰山? 纪献川沉默了一瞬,揖手弯了腰:“若沈小姐需要这声道歉,谨知愿意奉上,但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那样做。” “如果只需我一人毁了名声便可以解了这婚约,谨知倒愿意一试。但沈小姐也清楚,我等男子就算日日流连花街柳巷,依旧能娶妻纳妾。” 沈筠知微眯了眼,她不得不承认他所言句句真切,但这话实在让人恼火。 “纪大人的骨头还是软了些。”沈筠知虽然比他矮了一个头,说话时却不肯少一分气势,“口口声声无心嫁娶,却没胆量向圣上禀明。” 话说出口沈筠知便有些后悔了,怎么被这三言两语就激起了胜负欲,她少有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她并非不清楚,要是冒险向泰安帝开口直谏,这婚事才是真的难以摆脱了。 纪献川今日颇有些耐心:“当年母亲得知她与父亲的姻缘背后,是先皇的手笔时,也曾求过先皇收回成命。” “……与其为你的小人行径解释一通,纪大人不如坦率些,这婚约到底从何而来。” 沈筠知直冲冲地看向他幽沉的眼瞳,视线不躲不避。 “你又为何无心嫁娶。”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3. 第二十三章 狭路相逢 免费阅读.[.aishu55.cc] 24. 第二十四章 姻缘背后 纪献川直起脊背的动作尤为缓慢,布料摩挲间发出的响动,清晰地传到了沈筠知的耳中。他的右肩带着肱骨向后拧了拧,骨节分明的手又搭上了腰间的剑。 苦夏的微风撩动了沈筠知的发丝,扫过眼睑时带起些许痒意,惹得她眨了眨眼,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风一同钻进了她的鼻息。 “朝中将领,凡是想为子孙后代留一份基业的,或是低娶个文官家的女儿,或是高嫁个侯爵子孙,总归择一木而栖……”纪献川缓缓开口,话未说完先喘了一口气。 沈筠知顺着他的意思已经想到了下一层:“就因为纪沈两家是武将之首?” 太平盛世之中,帝王多重文轻武,从武之臣如今无处施展他们的拳脚,为了保住家族兴盛,所以多与文官结为亲家。纪、沈两家,前者曾手握大庆最为骁勇的军队,后者是开国第一功臣,虽然如今已是虎落平阳,但仍有遗风。 沈家不缺她这一个女儿不假,纪家却只有纪献川一个儿子。那胆小如鼠的泰安帝,剥去兵权还不够,还想用劳什子的婚事断了他们后路? 沈筠知想着他话中深意,没注意纪献川看她的眼神划过一丝欣赏之色。 “这是太后的意思。”纪献川再开口时,语气比方才更低沉了些。 太后不想看到纪沈两家东山再起?沈筠知闻言有片刻惊讶,当今太后虽然不是泰安帝生母,但坊间从未有其二人不和的传闻。沈筠知头一次觉着自己之前那点消息渠道,在皇权掌控的都城下不过九牛一毛。 “圣上……也乐得其成?” “圣上无此意。”纪献川垂眼,拇指在剑柄上擦拭着,“但并未反对。” 泰安帝无意通过联姻来进一步削弱武官的力量,但是对这样的结果作壁上观。如今朝中军权大半在泰安帝手中,余下便是太子和四皇子…… 泰安帝在生母逝后,立先帝贵妃王氏为太后。他登基那年册封正妻王氏为皇后,王皇后诞下太子李颉后不治身亡,后位空悬直至泰安七年,四皇子生母——贵妃秦氏才被晋位为后,直到今日,中宫里坐的还是那位秦皇后。 沈筠知斟酌了片刻才问:“太后的王家,是先皇后的那个王家吗?” 日头渐渐偏西,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了一处,沈筠知的注意力没有放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只听见他轻轻叹息。 “是亲姑侄。”纪献川答得很快,“沈小姐,再多便不可说了。” “臣女多谢大人解惑。”沈筠知看向他,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如乱麻般的疑谜终于露出了属于真相的线头,连带着眼前这身象征着权力的官服,都看着顺眼许多。 “吧嗒”一声轻响吸引了沈筠知,循声而望,地上多了朵暗红色的血花,顺着痕迹向上看,却见他执剑的右手手肘处,玄色的衣料被浸湿了一大片,隐隐有些鲜血汇聚在上头欲坠不坠。 纪献川抬脚向一侧轻挪半步,压住了血迹,又将受伤的手紧紧贴住身侧。 “至于为何无心嫁娶,谨知虽生于天潢贵胄之家,但我这条命依旧如草芥,也许明日便会随风散去。” “世道于女子多有桎梏,即使守寡,也不可失去贞洁,我又何必害了一个好女儿。” “诚然,沈小姐不耻于我的手段……” 纪献川缓缓说了大段,似乎被身上的伤影响颇深,呼吸愈发急促,连带着口中的话都停滞下来。 沈筠知接上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但比起囚于牢笼,至少还有自由。” 纪献川脸色愈发苍白了些,却还是扬了嘴角:“是,至少还有自由。” “纪大人身上有伤,还是快些诊治的好。” 公主独子,将军府的后裔,昂然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无心娶妻,竟是因为他随时会丧命,不想害新妇正值妙龄便要守寡。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些托词,眼下可是国泰民安之际,既不用他领兵打仗,也没让他镇守边关。 但纪献川已经有些迟缓的身形却让她不得不信。 “无碍。”纪献川轻抿起唇, “沈小姐今后行事,切记小心王家。” * 三楼雅间内,气氛却更焦灼一些。 “县主所言可有依据?”傅闻雁每每出现在人前,都是一幅翩翩公子的模样,眼下是头一回展露出他的凌厉。 沈筠珏却不忌惮于他的气势,神色泰然:“并无。” “仅凭一梦中预言,就要否定三位学子的寒窗十年。”傅闻雁双手撑在桌上,目光锐利,“少卿大人竟也允你如此胡闹。” 沈筠珏反问道:“仅凭傅大人的自负,就要否定那三位落榜之人的寒窗十年吗?” “若县主有佐证,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傅某这个主考官,自然竭力配合。但县主可知,此事一旦开始调查,必然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既是最后查明了会试前三甲是清白的,他们的仕途都将半途夭折。” 他记得去年春闱的会试三甲皆是庶民子弟,不论是考取功名还是走这官道,于他们而言,本就比高门儿孙难上几分。 “傅大人!”沈筠知蹙了蹙眉,“那三人皆是王家布的暗棋,若不清查,恐有后患。” 在郑家的时候,沈筠珏言明此事是圣上的意思后,郑少卿很快便照她的意思,安排了她和傅闻雁在此处相见。 原来不是好说话,是这难缠的在后头等着她。沈筠珏知道会试舞弊之事背后是王家的手笔,此刻为了说服傅闻雁着手侦办,不得不将这个底牌亮明。 果然傅闻雁听了这话,没有立刻驳斥了她,似在分辨她所言真伪。 过了片刻,他偏过头,一手挽袖,给自己和沈筠珏各斟了杯茶:“既然县主有此神通,可知被顶替的三人是何人?” 这下轮到沈筠珏哑声:“不知。” “可知他们三人是否榜上有名?” “不知。” “可知你所谓的王家暗棋,是如何通过殿试的?” “……不知。” 沈筠珏抬眼看向他,却见他恢复了平日里笑面公子的雅姿,手握香茗自顾自地品着。 “傅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若你担心影响到清白之人,我们可以暗中查证。” 泰安帝显然也有此顾虑,所以并未直接下谕旨着令审查。 “县主这一问三不知……”傅闻雁看着她越皱越紧的眉头,刻意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在下自然是要将这些疑点一一查清。” 沈筠珏意识到自己是被他耍了,狠狠剜了他一眼。 若是这一幕能被郑誓英瞧见,她一定会和沈筠知咬耳朵:看你姐姐如今,与你得有五分像。 傅闻雁也不恼,反而笑得欢喜,眼眸中灿若星河。待到沈筠珏缓和了神色,他开口说起了正事:“县主,涉及朝中党争,自然非同小可,在下定当尽心查证。圣上允你从旁协理,但王家势大,还请县主多加小心。” “傅大人想从何处下手?” 傅闻雁不答反问:“县主可有什么好主意?” “查卷。”想要进展快些,其实把这三人抓了审问一番便可,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定罪,只能查卷。 见傅闻雁单看着她不说话,沈筠珏接着说道:“会试三甲的卷子一定经了傅大人的手,若是想以次充好风险太大,只能将考生的名字互换。那么对比会试卷子和殿试卷子的行文习惯、辞藻文风便能知晓真伪,要是想找出被顶替的三位是谁,便与乡试卷子比对,虽然庞杂,但也不是不可行。” 眼下要紧的是先剥去冒名顶替的三人的官职。 “若是情况乐观,王家自视甚高,只做到了这一步;若是情况不乐观,被顶替的三名考生很可能……” 沈筠珏想到了三人遇害的可能性,心中微叹,抬眼间不期然地对上了傅闻雁的视线。 那视线里有些讶然和称赏。 “县主若非女儿身,官场应有你一席之地。” “女儿身又如何?”沈筠珏对他的话并不动容,“本宫依旧当了这县主,同太傅在此论事。” 窗外车马喧嚣,眼前女子掷地有声的话却比擂鼓还响,一字一句敲进他心里。 低头掩去了心绪,傅闻雁转而与她商讨起正事。 直至日暮,两人前后离开了雅间。 * “姐姐!” 沈筠知托着腮,半趴在她们最初坐的位置上,似乎等了许久,见到沈筠珏从楼梯上下来,立刻直起背向她招手。 对面的郑誓英手执一颗黑棋,紧紧皱眉看着面前的棋盘。 “你这点下棋的本事,还能让誓英如此愁眉不展?”沈筠珏边说着,边走近她们去看棋盘上的战局,却见黑白棋的落点不像是围棋的路子,“这是什么玩法儿?” 郑誓英捏着棋子,犹犹豫豫地放在一点上:“这是筠知自创的,叫什么——五子棋,一局输赢不过半刻,用来打发时间最适合不过,就是我怎么也下不过她。” 沈筠知笑弯了眼,迅速从棋罐里抓了颗白子落下:“你又输了。” “哎呀不算不算,这颗我重新下。” “姐姐,她耍赖!”沈筠知一手挡着棋盘不让她悔棋,一手去拉沈筠珏的袖子。 “你自个儿琢磨的游戏,赢了也不光彩。”沈筠珏不上她的套,“两位小姐,再晚就该天黑了,可能回府了?” 郑誓英转头看了眼天色,紫红的霞光倒映在她墨翡般的瞳仁里,衬出些许落寞。但她向来恪守,没有拒绝沈筠珏:“走吧,确也晚了。” 郑誓英出府时与她们分车而来,这会儿只剩了沈家二人在一辆马车内。 沈筠知试探着问起:“姐姐,圣上封你为县主的时候,那旨意上说你‘得天命所眷,受幸报于泰安’,是谓何意?” 不料沈筠珏竟毫无避讳,直言道:“因为我得到仙人眷顾,有了先知的本事。” 沈筠知睁大了眼睛看向她,惊讶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沈筠珏自当她是不信这事,也不意外:“不信?” “信!”沈筠知的表情瞬息万变,顷刻间眉眼灿烂。殊不知她是惊讶于沈筠珏竟会如实相告。 这下轮到沈筠珏不解了:“你信?” “我信。”沈筠知笃定地点点头,“因为我也会预言,所以我知道姐姐说的是真的。” 沈筠珏失笑,全当她是在胡闹。 沈筠知凑过去挽上了她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上,带着笑意问道:“姐姐如今这么厉害,能不能帮我算一个,我不会嫁给纪家公子呀?” 姐姐能不能帮我跟皇上打个商量,我命里不适合嫁给纪献川呀。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4. 第二十四章 姻缘背后 免费阅读.[.aishu55.cc] 25. 第二十五章 着手查案 过了年中,星夜一日日来得更早了些。 翠微居后院的屋舍内,燃着数十根蜡烛,纪献川坐在中间的五足梅花凳上,上半身裹着的官袍此时褪了个干净,挂在腰间,一道刀伤从他右肩一路蜿蜒到了腰腹。 一位大夫模样的白须老人拿着把喷了烈酒的匕首,细细刮着伤口边缘的腐肉。 奉西跪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双肘向外翻撑在膝盖上,低垂着头。 老人端过烛台仔细检查着伤口是否清理干净了,伸手去捞金创药却摸了个空,回头看向败犬似的奉西:“你这小子怎么干知道跪着?” 奉西听见声愣愣地抬起头,眼眶有些殷红。 “去把药拿来啊!” 地上的人听了话赶忙弹了起来,差点左脚绊了右脚仰面摔下去。手忙脚乱地拿了药,又躬着腰低着头把瓷瓶举给了老人。 “你之后便回师傅那接着练吧。”纪献川额角的汗在烛光下清晰可见,唇色如纸,这话是他咬着后牙吐出的。 奉西猛地昂头看向他:“主子!” “臭小子!”老人把瓷瓶里的药粉朝他的伤口处狠狠洒下,“让你说话了吗,你看看这血,啧啧啧,不想活命了还叫我这老骨头跑这一趟?” 伤口处的疼痛刺得纪献川闭上了嘴,一手紧扣住了桌角。 奉西听到这话急得凑上前去:“岳老,公子的伤可会伤及他的性命?” 纪献川皱眉扫向他,这个蠢小子。 这伤虽然看着骇人了些,但到底是外伤。 “你怕他死了?”岳老处理完了伤口,拿着一卷纱布帮他包扎,“比起他自己的命,他更怕你死了。” 今日纪献川奉泰安帝密令,调查近日铜矿走私之事,一路摸到混元山冶炼场,却在山下遇到一队人马偷袭。 他在卫尉寺任职,终日与军械兵器打交道,这类袭击隔三差五便会来上一遭,所以凡是出行办差,定会带够人手。今次之所以会受此重伤,是危急关头替奉西挡了一刀。 他身边的这些侍卫,多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奉西年纪最小,半年前刚刚出山,还缺了些历练。 纪献川自己愿意这般刀尖上舔血,却不想师傅的几个好徒儿因他丧命,所以才让他回去接着练。也是想他本事再大些,等能保全自己再来跟着他。 岳老将纱布打了个结,上下看了看纪献川,开口时带着十分不满:“好了,虽与肠子还有段距离,但是把伤养好之前你要还敢动……” “您就不管我了。”纪献川接上他的话,伸手捞起衣袍往身上套。回回都这样说,回回听闻他受了伤,岳老都是第一个出现的。 岳老“呸”了他一口,吹胡子瞪眼地嚷着:“要不是看你这小子爹不疼娘不爱的,谁乐意管你死活。” 眼咕噜一转,又想到了什么,凑到了纪献川身边:“下午那个女娃儿,你真不打算顺了皇帝的意思,把她娶了?” 下午纪献川把沈筠知带到院子里的时候,岳老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若不是和她多说了几句,这伤也不会耽搁得如此瘆人。 对着岳老,纪献川倒是还愿意稍稍聊几句:“光是护着这小子,都够让我身上开个口子。” 岳老很是不赞同:“我瞧她那样子,不像是个要你护着的,你们家就你一根苗苗……” 幸而卢北这时走了进来,纪献川连忙截了岳老的话,让他先去歇息,惹得岳老又高声骂了几句。 卢北站定在纪献川面前弯腰述职:“主子,岷南已经混进冶炼场了,递回来的消息说那儿确实有些古怪,想要查清还需点时日。” 纪献川已经穿戴齐整,面色相较之前好了许多:“让他多加小心,自己周全为重。” 卢北偷瞥了眼一边耷拉站着的奉西,应了声“是”。 铜矿走私一事,起因是卫尉寺收缴到一批黑市上兜售的兵器,乃是朝中御制的样式。虽然缴获的刀枪数量不多且未开刃,但是走私兵器事关重大,卫尉寺上下须尽快查明。 纪献川顺着线索一路探查,发现这批兵器不单单是走私这么简单,竟是有人挪用铜矿,用以私铸。 一般史书上出现奸佞之徒胆敢私铸兵器,皆是为谋反做准备。 线索就断在混元山的冶炼场里。这个冶炼场资质详全,归工部下虞部官员掌管,表面上并无异样。但背后所涉之人似乎与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十分棘手。 他与沈筠知的婚事亦是太后提起,王家……太多的巧合让他不得不防患未然,故而才会提醒沈筠知若想设法解了婚约,得小心着王家。 “回府。” 纪献川拿起佩剑向门外走去,衣摆处的金线在昏暗的烛光下依旧熠熠生辉,行走间已然看不出他半日前刚受了重伤。 * 沈府的马车停在了揽胜阁前,傅闻雁已在门外等候,两人昨日约定前来阁库查卷,却不想沈家三小姐会同沈筠珏一道来。 “县主与令妹倒是情深。” 那傅闻雁难得没穿着他那些淡色衣袍,这身墨色短打倒令他多了几分少年气。 “女儿家出门多有不便,总不能向家中长辈如实禀明我是来查案的。”沈筠珏抬头望向这存放历年考卷的揽胜阁,足有九层高。 把沈筠知一道带出来,能与沈老夫人有个说辞是其一,另外的缘由——昨日回府之时,沈筠珏把事情挑着不打紧的讲了,沈筠知听后,非求着她把她一并带来。 一旁的沈筠知安安静静站在她身侧,眨巴眨巴眼睛,尽职尽责地办着“好妹妹”的角色。 时间紧迫,两人都想快些将事情查明,一行人没有在门口寒暄太久,傅闻雁将令牌示与值守揽胜阁的官吏,将正堂的门锁打开。 等进到了阁内,傅闻雁直领着沈筠珏向存放去年科考卷宗的楼层走去。 “一楼是用来存放考纲书册的,沈三小姐若是觉得无趣,可以挑些书打发时间。”傅闻雁边走边对沈筠知说道,“十福,你留下陪着沈小姐。” 沈筠珏侧目瞥了眼,看她假模假式地装着,低声嘱咐了句“你乖一些”。 沈筠知看着傅闻雁的背影,对自家姐姐做了个 “我知道啦” 的口型,眉眼弯弯笑得像只花狸。 一个阆苑仙葩,一个美玉无瑕,合该被她写进话本子里。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台阶之上,沈筠知转身看起了架上的书册,逛完了半个揽胜阁,通是些四书五经。沈筠知鼓了鼓脸颊,认命地找了把圆凳坐下,和傅闻雁的小厮十福大眼瞪着小眼。 “站着做甚,你也坐。”沈筠知拍了拍身侧的凳子,举止颇为豪迈。 十福看着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圆头圆脑,见到沈筠知这副模样吓红了脸,向后退了一小步:“沈小姐,我……小的站着就好。” 沈筠知又起了逗人的心思,搬着凳子朝他挪了一步:“十福,你主子没教你什么叫听令行事吗?我让你坐你便得坐。” “我我我……我只听公子的,”十福平日连女主子都没见过几个,这会儿羞得手脚都泛着红晕,“沈小姐,您您好生坐着!小的去看看公子!” 说着慌忙向后退去,混乱中撞上了背后的楠木架子。好在那木架底盘结实,没有顺势倒下去,只是摇晃间顶层的卷轴掉了下来。 虽然在自家姐姐眼里太过顽皮但实际上没干过什么混账事的沈筠知,难得沉默了。 沈筠知边捡着散落在地的卷轴,边小声威胁着十福:“此事不准告诉你家主子,我顶多挨顿骂,你肯定得挨板子!” 弯腰又捡了一个,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扭头补了句“还有我姐姐那!也不准说。” 十福的表情既畏怯又茫然,怀里抱着一摞卷子站着也不是,走也不是。 沈筠知跪趴在地上,把滚进架子下的最后一个卷轴捞了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又搬来了圆凳,一脚踩了上去。 十福瞪眼看着她踮起的脚尖,右手托着卷轴就往木架的顶层放,急得来回踱步,喊了几声“沈小姐”,生怕她一个没站稳摔了下来。 等下沈小姐要是滑了脚,我该冲过去给她垫着,还是该去楼上喊公子呢?十福皱着他的小脸想着对策。 “十福,别愣着了,把东西递给我。”沈筠知空着的手伸向他,另一只高高举着,衣袖顺着滑落,堆在肩处,露出一大截白嫩的手臂。 十福回过神来,却见她站得稳稳当当,气息不乱,吊起的心才稍稍平了些。 沈筠知的动作麻利,十福配合着她递上了最后一卷卷轴。沈筠知左手接过,正欲往架子上摆,眼睛却先一步瞄到了轴封上的字。 “考生纪献川”。 沈筠知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腕,见卷轴外侧再无其他文字信息,才将东西放回了原处。 “沈小姐,您慢点。”十福想伸手搭一把,好让她从凳子上下来,却见沈筠知双脚一蹦就到了地上,又是吓得他面色一白。 “你这胆得练练。”沈筠知觑着他的神情,给出了自认为中肯的建议,“话说回来,十福,你知道这架子顶层放的是些什么吗?” “是历年科考的废卷。” “废卷?为何会有废卷?” “这些废卷多半是舞弊之人被查处后,将其考卷密封在此处留档的。” 舞弊?沈筠知愣了愣。 “那除了舞弊呢,还有什么情况,考卷会被作废?” “除非是考官或者圣上钦点,不过这类废卷历年少有。” 考生纪献川。沈筠知想起了昨日见到的那个卫尉寺署令大人,比印象中一贯的淡漠多了些威势和隐忍。 若真涉及舞弊,即使是公主之子也定与这官袍无缘了,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纪献川的卷子才会被封存在此……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5. 第二十五章 着手查案 免费阅读.[.aishu55.cc] 26. 第二十六章 阁中遇险 沈筠珏和傅闻雁正站在揽胜阁的四层,最中央那张一丈宽的方桌上堆满了白底朱批的考卷,“柳升云、冯志、胡鹏”三人的殿试卷子被摆在会试三甲卷的上方。 为了考试公正,所有的卷子都经由专人誊抄后,再递交给考官评判。所以他们无法通过比对字迹,来确定舞弊之事。 但眼前平铺的六张卷子,不论是遣词造句,还是行文习惯,都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傅大人,这三张的卷子,显然不是出自会试三甲之手。”连沈筠珏这个闺阁女子都看得出来,傅闻雁自然已经明白她的“预言”并非是玩闹。 “这三人的政论,便是会试也将将上榜而已。”傅闻雁拿过一张卷子,声线冷傲,“倒是为难这背后运作之人,为了推他们上位,不惜冒险将前三甲都掉了包。” 泰安帝一向惜才有加,制定的科举制度对于十年窗下的学子而言,已是极大的公正。例如每年秋闱排榜,会兼顾殿试与会试的成绩,最终评定名次。不想倒是给了宵小可乘之机,利用会试做高柳、冯、胡三人。 “既然已经验明确有其事,还请傅大人尽快向圣上禀明。”沈筠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自然,只是言徽有一事想问县主,为何会信在下这个主考官?”傅闻雁侧身看向她,揽胜阁四面皆窗,光线通透,两人并肩而立,他能清晰地看到沈筠珏脸上的绒毛。 “并非我信你。”沈筠珏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语气十分疏远,“我有先知之能,傅大人不信而已。” 傅闻雁哑然失笑:“国公府怎么能……” 但望见沈筠珏看过来的视线,又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国公府怎么能养出她这样直言不讳、心如磐石的女儿。 “谨知即刻进宫向圣上禀告此事,还请县主在此等候片刻。”傅闻雁将桌上的证物收拢,随即又补了句,“若是饿了,便让十福去买些吃食。” * 沈筠知看着傅闻雁疾驰而去的身影,转头又吓唬起小十福来。 “十福,你看你主子,走这么快,肯定是不要你了。”沈筠知微眯着眼,扮出一副阴险小人的模样,“你以后就跟着我——我姐姐吧,保你吃香喝辣。” 短短一个时辰,十福便看透了这位沈家三小姐,这会儿已经不会再手足无措,只能垮着脸投降:“沈小姐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吧。” “怎么逮到谁你都要欺负几句?”沈筠珏适时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解了十福的围。 “小十福这么可爱,我怎么会欺负他,我叫他跟着咱享福呢。” 沈筠珏对她的胡言乱语向来懒得搭理,转而问起:“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去买点吃的?傅大人进宫述职,来回还得有些时辰。” “去,当然去!”沈筠知立刻站了起来,“姐姐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和十福去就行了。” 沈筠珏口腹之欲向来淡淡,自然应允,只是叮嘱了句“在外头小心些”。 出了揽胜阁向东走,便有条热闹的街市,沈筠知领着十福走走停停,收揽了许多小吃点心。 方才在阁中呆得实在无趣,这会儿在外头晃了一会儿尽了兴,沈筠知算着时辰也知道该回去了,没有再多逗留。 “这是哪?” 沈筠知左手拿着串糖葫芦,右手臂弯里还挂着碗鲜肉馄饨,看着眼前落了锁的木门,又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揽胜阁,扭头问起十福。 十福手中也抱了许多东西,老老实实地回了她的话:“这是揽胜阁的后门。”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沈筠知小脸一皱,“算了,是我路痴。” 嘶,怪她总是摸不清古人这些阡陌小巷,还有这揽胜阁,前后左右看起来都长一个样,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门。 再晚怕是又要挨姐姐的骂,沈筠知赶紧抬步向另一面走去。 “路痴是什么意思?”十福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她身后。 “路痴就是路被我吃了,所以走不明白。”沈筠知信口胡诌着,稍微放慢了脚步让他跟上。 走到白墙的转角处时,两个农夫打扮的壮汉与他们擦肩而过。沈筠知面色不变直至绕过墙角,才停下步子,身子稍稍向后倾,偷看了眼两人的去向。 竟是直奔着揽胜阁后门而去。 古怪。走得如此迅速,却没有脚步声。 “沈小姐,你怎么不走了?”十福见她停了下来,有些疑惑。 沈筠知吸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往墙根一丢,凑到十福耳边飞快地低语:“十福,那两人来者不善,你去宫里……去傅府上搬救兵,别让那两人看见,我去找姐姐。” 十福见她神色严肃,顷刻间明白了这回不是在玩闹,学她的样子把东西丢了,飞快朝傅府的方向跑去。 沈筠知不敢耽搁,捞起襦裙大步跑了起来。 这副身躯终日束于闺中,等摸到揽胜阁正门时,沈筠知已经有些上起不接下气,咬咬牙冲进正堂,饶是沈筠珏一向处变不惊,也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姐姐快走……”沈筠知抓住她的手臂,喘了两口气,“有两个人摸到了后门,应该是冲着你们查的案子来的。” 说话间,楼上就传来了些许响动。 沈筠珏眉峰一抬,目光钉向沈筠知的背后,院子的正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沈筠珏反握住她,将人往里侧带:“来不及了,往上走。” 两人伏着身,手脚并用攀到二楼,寻了两个书柜钻进去关上了门。 就在她们奔命的时候,数十个同先前两人一样打扮的杀手翻进了院中,团团围住了揽胜阁。早前在院侧小屋内等候的值守官吏,此时也被打晕了扔在地上。 从后头先进来的两个已经将四楼翻了个遍,这会儿正在院中跪立。 “属下办事不力,证物已被傅闻雁带走。” 为首之人脸上蒙着黑巾,鼻形歪斜露骨,眉毛盘虬连至额心。挥了挥手让那两人退下,提起朴刀朝阁内走去。 两刻前宫里传出密信,太子太傅傅闻雁向泰安帝提告去岁科考舞弊之事,主子得了消息即刻令他们潜入揽胜阁盗出卷底,却不想傅闻雁此前闷声不响,今日请奏竟是已经将事情查完了去的,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只见那凶恶之人眯着眼环顾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堂中左侧桌上的蓝底书册,是刚才沈筠珏拿在手上看的。 那人走上前去,弯腰将手背贴在矮凳上,转瞬眯起了他的三角眼。将左手举过肩向前招了招,口中吹了个短哨,外头的人得了令,动作极快地踏过门槛进了阁中。 很快便分为两列,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台阶,看得出训练及其有素。 藏在书柜中的沈筠知,听见远处的柜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有些微颤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住了胸口的衣料。 是该相信十福能带着人及时赶到,还是相信有女主在她身边必能绝处逢生。 又或者——该她沈昭昭披甲上阵。 沈筠知借着远处的动静悄悄推开了柜门,猫腰绕到了一个小几背后,双手小幅地给眼睛扇着风,清亮的眸子很快就氲上了些水汽。 做完这些,沈筠知直起身,脚步绵软地向几个壮汉走去,仿佛是刚睡醒的模样。 “是何人扰了本宫午觉?” 还在四处搜查的汉子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向她看去,只见是一个弱柳扶风的娇小姐,发丝不整,红彤彤的双眼斜睨着他们。 沈筠知努力让自己不像有半点发怵的模样,蹙了蹙眉,又拔高了些音调:“问你们话呢!见到本县主还不快跪下,如此无礼。”说着自顾自走到了一太师椅上坐下。 还在柜中藏着的沈筠珏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双手紧扒着柜门,心下飞快地盘算着对策。 那几人一时间竟真被她镇住了,僵局持续了片刻,直到那首领注意到了动静从楼梯上缓步而下,将刀架在肩上,直直逼近了沈筠知。 “大胆!你竟敢把这……这刀对着本县主,明日本宫就让皇上把你脑袋摘了!”也不知沈筠知是真怕假怕,总之她挥着从怀里抽出来的帕子,身子向后仰着。 那人听了只是一笑,将朴刀转了个向,刀尖顶地撑在手上:“小的曹四,参见县主殿下,就是不知,南都何时多了您这位——县主。” 沈筠知美目一翻,语气有些不屑:“你这草莽,本宫是圣上亲封的华清县主,你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你说我该剜了你的眼,还是割了你的舌?” 沈筠珏被封县主也就是前几日的事,她赌这恶徒并未见过华清县主的真容。 “原来是国公府的小姐,望县主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则个。”曹四微微颔首,话语间却没有多少尊敬。 “你既然知道本宫,还不快带着人滚?”沈筠知说着便不屑于再看她,自顾自地拢着发髻,又低声说了句“做个清梦都被人扰了”。 这话自然是故意说给他听了,只是那曹四脚下一步未动,稍稍转了转刀尖:“敢问县主为何一人在此?” 沈筠知“啧”了一声,斜倚着把手:“你这鼠辈是吃了豹子胆了?怎么,本宫就算是私会个郎君又与你何干?” 语气放得轻佻,说着还上下扫了眼曹四:“像你这般磕碜的,本宫可吃不下。” 曹四的眼神陡然狠戾了些,握着刀柄的手爆起了几条青筋。生生忍下了这口气,他扭脸给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将这口出狂言的“县主”劈晕。 明明是被封赏的外姓县主,作派却和花楼里的姑娘一般,若非时机不当,曹四定要她跪下哭求。 一旁的汉子得了令,正悄悄靠近沈筠知。 沈筠知面上扮了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儿,却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静,方才那几个眼神她自然看在眼里。心里一时有些焦躁起来,这“拖”字诀怕是快要顶不住了,也不知援兵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怎么只有她一个主帅在迎敌啊! 蓦然,角落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只见一排排木架像骨牌似的挨个倾倒下来。 一时间二楼的视野没了阻隔,沈筠珏一身青衣暴露无疑。 沈筠知回过头,不期然与曹四对上了视线,却见对方眼中迸出了杀意。 “抓了她!”曹四一手将朴刀挽了个花,架在沈筠知脖子上,一边向手下发令。 就在沈筠珏被逼到角落之时,楼外传来了几声急促的马蹄。 援兵已到。沈筠知虽然还是块案板上的鱼肉,但却松了口气。 冰凉的刀刃紧贴着皮肤,随时就能割开她的动脉。 但是老天爷啊,你这算什么意思。 女主角不陷入危机,我沈筠知的命就是比那鸿毛还轻?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6. 第二十六章 阁中遇险 免费阅读.[.aishu55.cc] 27. 第二十七章 火场逃生 分散在阁中各处的杀手此时纷纷向二楼聚集。 曹四眉心一拧,朝他左手边的小卒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窗边查探。 那人得令,举着刀弓步靠近窗沿,悄悄打开了一条极小的缝隙,下一瞬一道箭矢破窗而来,贯穿了他的下巴。只见他直挺挺地倒了下来,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半扇窗。 沈筠知呼吸一重,转念发出一声惊叫“啊——杀人了!”。 曹四将手中的刀逼近了一分,轻喝了声“闭嘴”。 院中立着一匹骏马,马上之人身着官服,左手持龙舌弓,右手从箭桶中又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 沈筠知那声尖叫给他们报了位置,蹲守在正堂门外的两名侍卫一齐看向他,等着发令。 阁中二楼,沈筠珏被从角落里拉了出来,双手被麻绳反绞在身后,模样很是狼狈。 曹四那双白多黑少的厉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面色阴鸷:“黄泉路上有两位小姐这等美人作伴,想必不会太寂寞。” 沈筠知感觉似有毒蛇缚上了她的脊背,寒毛都竖了起来,竭力维持住镇定:“若我是你,路未走到尽头,无论如何都会拼一拼。” “傅闻雁带去的物证,只能证明会试三甲行了舞弊之事。”一直没出声的沈筠珏突然开了口,吐字清晰、语速极快,“余下的证据还在阁中。” “在哪?” “时间太少,没找到。” 曹四环顾四周,很快有了决断:“把这里烧了,扔些东西在楼梯口,把路堵上。” 小卒得令立刻去搬架子上的书册卷宗,取了火折子在四处都点了火。阁内俱是些纸张木头,火燃得极快。 “头,这两个……” “杀了。” “这位壮汉。”沈筠珏扬声,“偷盗财物失手纵火不过小罪,若是刺杀圣上亲封的县主,事情闹大了,你这条命轻贱不打紧,你家主子那……” 这位曹四明显不是普通死士,应该替背后之人办过不少事。若是他被抓到,哪怕是嘴巴够硬不卖其主,也很难与主谋撇清干系。 曹四似是听进了她的话,轻“哧”一声对着手下招了招,几人破开了后面的窗子翻了出去。 曹四走在一行人的最后,正欲离开,反手用刀柄对着沈家姐妹的后脖颈来了两下。 晕过去的最后一刻,沈筠知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又来。 揽胜阁外响起轰雷般脚步声,听得出人数甚众。 “纪大人。”领头的男子执剑抱拳,向马上之人叩首,“在下傅府侍卫首领肖故。” 纪献川双眼紧盯着二楼的动静,闻言只是点点头:“派些人手将院外四面看好。” 两刻钟前,跑去傅府搬救兵的十福穿过御街时,正巧碰上从宫中述职而反的纪献川。十福跟着傅闻雁见过他几次,算着此处离傅府还有段距离,便上前拦住了勒马慢行的纪献川。 纪献川当机立断,让他继续赶去傅府找人,自己带着两名手下直奔揽胜阁而去。 因为前头只有他们三人,又不知楼中情形,纪献川只能在阁外伺机而动。这会儿傅府的人赶到,局势开始向他们倾倒。 从方才射杀了偷窥之人后,二楼便迟迟没有动静。纪献川微眯起眼,不能再等了,随即翻身下马准备硬闯,却见二楼隐隐有些火光。 “卢北,去找太平缸!” 纪献川即刻拔剑朝里赶,但上楼的木梯火势严重,足有两人高,拦住了他的去路。 挨了一记晕过去的沈筠知,感觉到有人在踹自己,挣扎着醒了过来,却见四周火红一片,头顶的木梁隐隐有掉落的势头。 “筠知!” 沈筠知强忍着头晕目眩,循声看去,一旁的沈筠珏仰面朝天,双手还被绑着,连忙爬过去替她解开。 通向楼下的路被彻底堵上,沈筠珏咬牙思索着逃生的法子,却见沈筠知脱下外衫,手脚并用拧成了一股。 “姐姐,快把衣服脱下来!” 沈筠珏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一丝犹豫,立刻照她的样子行动起来。沈筠知一边把两根衣服做的布绳连在一起打了个结,一边四下寻着合适的物品。 眼睛一亮,沈筠知小跑向之前坐的那把太师椅。 “姐姐!” 沈筠珏很快跟上她的步子,两人合力将椅子抬了起来,找了一处火势稍低的窗子扔了出去。所幸揽胜阁的窗架还算薄脆,被凿出了一个大洞,足以让两个身量小的姑娘通过。 但火焰蔓延得极快,窗边已经没有容人站立之地。屋内渐渐浓烟聚顶,沈筠知屏了口气奔向另一把太师椅,双手握住把手拖了过来。又将衣绳绑在了椅子腿上,让沈筠珏一齐把椅子卡在了窗边。 沈筠知用力扯了扯衣服,确认它足够结实后看向了沈筠珏。 只见她眉头紧锁,眼睛看向楼下的众人,刹时间有了判断:“筠知,你先下去。” “沈筠珏。”沈筠知头一回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极坚定。 沈筠珏对上了她的视线。她见过这双眼睛有时狡黠,有时虚伪,但头一次见它如山野里的小兽,横冲直撞、无所畏惧。 “县主!沈三小姐!”肖故在楼下喊道,“别怕!底下备了布,一定能接住你们!” 火烧得越来越旺,沈筠珏不敢再耽搁,抓着衣绳向下爬。揽胜阁的一楼约莫有两丈高,她们的外衫连起来也才堪堪落到一半的距离。 好在沈筠珏不是个怯懦的,没有犹豫就跳了下去,七八个侍卫兜着大布,安安稳稳地接住了人。 沈筠知在她跳下去的时候就抓着绳子越过了窗户,屋内的房梁“轰隆”坍塌了一根,火舌撩上了卡着破洞的木椅,已经烧到了之前打结的地方。 沈筠知正跪在房檐处将双脚绞上衣绳,手上借着的力陡然一松,身体跟着重力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 六米而已,六米而已。 可她不是沈筠珏,说不定会头朝地。 底下这么多人,总不是吃干饭的! 如果她就是点背呢? 一瞬间沈筠知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只来得及举起手抱在脑后护住了头。 猎猎的风让她无法睁开眼,直觉着自己被谁接了个满怀,但因为惯性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还顺势带着她滚了两圈卸去了冲击的力道。 等脑海中的嗡鸣声终于退去,沈筠知轻喘着气掀开了眼皮。 眼前之人的官帽在翻滚间早已不知去向,此刻满头青丝凌乱地铺在地上,衬得他难得有了一分势弱。沈筠知一只手撑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感觉到掌心下跳动的频率与她的一样,有些急促。 晕眩让她眼前发黑,恍惚中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瞳折射出的微光,不似初见时那般凉薄。 怔愣了一瞬,沈筠知反应过来,连忙翻身而下,想要站起。方才神志涣散没有察觉,这会儿小腿处钻心的疼痛告诉她,坠楼时应是在哪刮伤了。 纪献川坐起了上半身,注意到她的趔趄,将剑平举到她手边:“沈小姐可还能站起来?” 沈筠知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一手搭上佩剑借力站起:“能……谢谢你。” 原本俏丽的小脸上灰一块白一块,腿脚的伤让她额头冒出阵阵冷汗。眼下院中都是一些粗莽武人,这副模样可谓有失体统。 沈筠珏抓着件披风脚步如风,疾行到她身边停下,抖开绸布将她兜头罩了个结实。 沈筠珏身上同样系了件披风,两人的外衫应该已经被烧了个干净,等她搀好了沈筠知,侧身向纪献川道谢:“多谢纪大人出手救了舍妹。” “无碍。” 卢北将纪献川的官帽捡了回来,这会儿被他单手端着顶在腰间,傅府的侍卫统领肖故走上前来一抱拳:“纪大人,小的去迟一步,那伙贼人从后面逃了,已派人去寻其踪迹。” “阁库被烧,是傅大人的事。”纪献川并没有多管闲事的兴致,转而与沈府姐妹说道,“此处危险,还请两位尽快离开,控制火势还需要些时间。” 沈筠知转头看了眼,傅府的侍卫们正拎着一桶桶水泼向火光冲天的揽胜阁,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添乱,遂与沈筠珏一道向院外走去。 受伤的右腿无法用上劲,只能轻轻点地借个力道,沈筠知走得又慢又滑稽。 “我背你过去。”沈筠珏伸手拦下了她。 “没事的姐姐,我能走。”沈筠知虽然狼狈,但还是朝她扯出了个笑容。 沈筠珏站着没动,只是定定地看她。沈筠知拗不过,只能应下,慢慢爬上了沈筠珏弯着的背。 “姐姐。”沈筠知趴在她身上,双手环住她纤细的脖颈儿,虽然这不是一片宽厚的背,且走得并不稳当,但让她无比心安。 “嗯?” “以后叫我昭昭吧。”沈筠知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沈筠珏应了一声,跨过了院门。 “昭昭。”沈筠珏的声音婉约清丽,叫她名字的时候格外好听,“为什么要救我?” 一次是在那群歹徒搜到二楼的时候,还有刚才危急关头让她先走。 沈筠知沉默了片刻。 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她得先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救她。是因为沈筠珏是书中的女主角,救她显然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还是因为仗着沈筠珏在身边,所以行事莽撞无所顾忌? 也许都不是。 “姐姐,我不想再有人死在我面前了。”沈筠知闭上了眼,语调沉沉。 她听见沈筠珏轻叹了口气。 “昭昭,我们上车,回家。” 傅府安排的马车停在院外不远的地方,赶车的是十福。 乍见两人如此窘迫的模样他惊呼了一声“沈小姐”,赶紧上前搭手将沈筠知抬到了车上。 车内很是贴心地备了软垫,沈筠知上车后不久,就靠在沈筠珏怀里陷入了昏睡。沈筠珏小声向外头的十福嘱咐“走慢些”,低头将她凌乱的发丝捋在耳边。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十福,到沈府了?” “回县主的话,是公子。” 说话间傅闻雁已经掀开了车帘,全然不见往日翩翩公子的风度,显然是从宫中紧赶而来的。 沈筠珏语气有些疲惫:“傅公子。” “县主,此事实属在下的过错。”傅闻雁语气有些急切,“县主可有受伤。” 沈筠珏摇了摇头:“只是舍妹伤了腿。” 傅闻雁这才看到,沈筠知右腿处的裙摆已经被渗出的血液染红。 “可要先去我府上把伤治了?” 沈筠珏稍稍思忱,点了点头:“也好,就这样回去怕又要惹得鸡飞狗跳。” “我去安排。”傅闻雁没有多逗留,下了马车往傅府赶去。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7. 第二十七章 火场逃生 免费阅读.[.aishu55.cc] 28. 第二十八章 闻味而来 等马车停在傅府门口的时候,沈筠知已经醒了。 到底是从高处摔了下来,除了腿上的伤,难免还磕碰了几处。沈筠知这会儿彻底松了气儿,骨头缝里都泛出疼来。平日里的大小姐作派露了出来,时不时“哼唧”两声,也不知是在向谁撒娇。 傅夫人让人备了软轿在门外,沈筠知搭着十福和姐姐的手挪下了马车坐到了轿子上。 “昭昭,你这儿也受伤了?”沈筠珏蹲在软轿旁,指着她的胸口,语气关切。 沈筠知顺着她指尖的方向低下头看去,只见披风被挣开了些,露出里头的衣服。上面有些血迹,这会儿已经干涸成了褐色。 沈筠知抬手摸了摸,轻轻摇头:“这不是我的血。” 脑中回闪过天旋地转间的那一幕,腰间依稀还留着被人紧紧揽住的触觉。昨日在翠微居相谈时,纪献川似乎就受了重伤,方才救她的时候约莫是伤口又裂开了,这才渗出了血染在了她身上。 恍然间沈筠知又想起两件事。一次是那天大雨,公主府外他递给她的伞,他极有分寸的握在了伞柄上面一截;还有一次是刚刚在揽胜阁,他选择用剑给她借力站起。 这么个……轻视规矩,又恪守礼节的纪大人啊。 “你在笑什么?” 傅府的下人已经抬起了软轿向里头走去,沈筠珏跟在她的身侧时刻留意着,却见自家妹妹兀自笑得灿烂。 “我笑了?”沈筠知歪头反问,压了压嘴角,“死里逃生,可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这里是傅府,回去之后随你怎么笑。” 沈筠知看着她肃穆的神色,“扑哧”一声笑得更欢了,伸手去戳了戳她板正的小脸。 傅府的下人们走得又快又稳,很快姐妹俩就进了一个院子,傅夫人已经带着郎中等在了外头。 “筠知,县主。”傅夫人亲自上前来搭手,拢了拢沈筠知身上的披风,“两个可怜孩子,快去里间歇息。” 沈筠知被扶到拔步床上躺下,大夫仔细查看了伤口,准备着手医治。 “沈三小姐,您这伤口需要先清理干净,等下会有些疼,您可要咬一根软布?” 一旁的丫鬟递上了块干净的白布。 沈筠知摇摇头:“您直接来就好。” 大夫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还是上手开始处理伤口。 两刻钟之后,沈筠知身上的大小外伤皆诊治妥当,大夫又写了几张后续调理的方子。 “大夫,您给姐姐也看一下吧。” 大夫依言又给沈筠珏检查了一番,开口道:“县主身上并无大碍,只需与沈三小姐一样,服用那张安神的方子即可。” “多谢。”沈筠珏点点头。 “那小的先去煎药,县主和沈小姐好生养神。” 等屋内再次只剩下姐妹二人,沈筠珏挨着床沿坐在了她身边。 “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这么厉害,绣花针戳了指头都要叫嚷半天。”沈筠珏拉过她的手,说的话虽不中听,但隐约透着些心疼。 “出门在外,我可不能丢了沈家的脸。”沈筠知方才在马车上眯了一会,眼下精神尚好,还能与她扯几句皮。 “怎么是个傻的。”沈筠珏捏了捏她的掌心,“沈家的面子哪有你重要。” 沈筠知眸光亮了亮:“得姐姐这么一句话,我这病是全然好了。” 沈筠珏失笑,转而说起了正事:“今日之事,背后牵扯到太子母族,凶险万分,实在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又是王家? 沈筠知收敛了玩笑之意,有些忧心。听沈筠珏在阁中与曹四所说之话,他们今日是来查一桩舞弊案的,沈筠珏有前世记忆,应该知道背后是王家,所以才会这么说,但想要定罪光靠小小女子一张嘴肯定是不够的。 “那揽胜阁如今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可还能查到主使之人?” 沈筠珏皱了皱眉:“咱们今日进到揽胜阁不过才一个多时辰,王家便得了信派人来劫杀,情况比我想象还要难些。但曹四今天露了面,不怕抓不到他们马脚。” 沈筠知点点头,其实人的上半张脸是很好认的,这些古人干坏事的时候都爱蒙个黑巾,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不过姐姐,我怀疑王家不止在幕后操纵了科举。” 沈筠珏愣了愣:“你从何得知?” 沈筠知把昨日和郑誓英在翠微居后来发生的事讲了个大概,最后说道:“纪大人也让我小心王家。” 沈筠珏垂眼思索着,径直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据我所知,王家还在暗中私铸钱币,这样看来,他们怕是还有别的谋划。”她虽然重活一世,但在六皇子的后宅之内所知实在有限。 这下轮到沈筠知诧异了,她没想到沈筠珏会将这些隐秘直接告诉她。 “姐姐,你上回说你能预知天命。”沈筠知上半身靠着软枕,勾起的眼尾里有别样的神采,“我真的信。” * 姐妹俩回到沈府的时候已是亥时初,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过府中长辈,但有皇命作保,沈老夫人也不好苛责她们。 倒是沈筠知回到凌秋院时差点挨了顿打。 东厢的门敞着,远远就能看见叶氏绕着正厅的八仙桌来回踱步。 “夫人,夫人,小姐回来了!”冯嬷嬷一直等在门外,看见老夫人的婢子搀着沈筠知正往这边走,忙不迭地碎步而进向叶氏报喜。 叶氏一手持丝绢捂着心口,大松了口气,猛地跌坐在椅子上。 “娘!”沈筠知人还没走进屋内,声音倒先传遍了东厢。 叶氏又着急忙慌地站了起来,去门口迎人。 “你这小兔崽子,你,你……”叶氏话还未说尽,先被泪水糊了脸。 沈筠知乖乖站住挨骂,一时间她仿佛感觉回到了沈昭昭小时候,常因为回家晚了而被母亲教训。 冯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小姐,夫人这半日都在您房中打转,未曾坐下过片刻,您快好好认个错,莫伤了夫人的心。” 沈筠知想过去拉叶氏的手,却被她轻轻甩开,抿了抿唇语气很是委屈地开口:“娘,我腿疼……” 叶氏这会儿脚彻底软了,狠狠抹了眼泪,坐在椅子上扭头不看她,嘴上却说着:“知道疼就滚去床上躺着,别来碍我的眼。” 沈筠知得了便宜也不跟她犟,小步挪着走向卧房的拔步床,冯嬷嬷见她这样子赶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叶氏自己闷气了片刻,又起身大步走到床边。就看到自己女儿睁着双琉璃眼,轻眨着看向她,叶氏当下就泄了气,只是再开口时语气还有些冷硬:“往后没有我的同意,你就不准踏出沈家的大门!” 沈筠知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先把她娘亲给哄好了再说。 叶氏叹了口气,伸手去卷她的裤腿:“娘看看,伤得如何?” 虽然在傅府上了药,但伤没有好的这么快。沈筠知原本白嫩的小腿上被擦破了一大块皮,透出里头粉色的肉,伤口边缘还有些褐色的痂。 叶氏顷刻间又哭成了个泪人:“昭昭疼不疼啊,娘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这厢边母女俩的温馨维持了片刻,却被从正屋里来的采蝶打断。 “夫人,”采蝶脚步轻稳走到了卧房门口,“大小姐来了,说是知道小姐受了伤,特来看望。” 叶氏蹙了眉,想让采蝶将人打发走,沈筠知却抢先一步开口:“快让姐姐进来。” “昭昭……”叶氏的语气颇有些不赞同。 “娘,大姐姐有心来看我,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你现在要静养休息,她一个庶女,想来看望何时……” “母亲,三妹妹。”沈茹薇人已经到了屋内,将叶氏那一声“庶女”听了个全的,但面色未变,依旧恭顺得体,“听闻三妹妹下午在外头伤了腿,我特地带了治伤的膏药来。” 人已经到了跟前,叶氏也不好再指摘什么,闭上了嘴。 “我现在行动不便,只能在床上躺着,还请姐姐莫怪。”沈筠知稍稍挺起背,借着叶氏的手倾身看向沈茹薇。 “无妨,妹妹自然该好好歇着。”沈茹薇将带来的伤药交给了冯嬷嬷,自己搬了把小凳坐在床尾。 沈筠知转而看向叶氏:“娘,你担心一天也累了,先回屋里休息吧,我跟大姐姐说两句便也睡下了。” “别太晚,说两句就行了。”叶氏起身帮她掖了掖被子,见她应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东厢。 房中只留了沈筠知、沈茹薇,还有乌梅荔枝那两丫头。外间的烛火已经熄了,能远远望见月光打下的树影影影绰绰,随风晃荡。 沈茹薇神色凄凄,面上看着比沈筠知这个病痛之人还苍白些:“三妹妹,你与二妹妹今日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怎会伤得这般重。” 沈筠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这位大姐姐当真是好本事,抬眼间就蓄起了泪光,我见犹怜,任谁见了都不会疑她的真心。 “都怪沈筠珏啊,非得带我去看什么书!”沈筠知小嘴一撅,“我说去听戏她偏不让,就去了一个……一个什么什么楼,放着好多书。结果不知哪烧起来了,喏,你看我这腿,都是她害的!” 沈茹薇眉眼间具是为她忧心的神色,开口问道:“你也别怪你二姐姐,她也是想你好好读书,能够上进些。三妹妹可还记得那楼里放了些什么书?” 若是原来那个“沈筠知”,听见旁人撺掇,沈筠珏区区年长她一岁,就敢压在她上头管教她读书,定然像个炮仗似的就蹿了起来。 “好像有些史书、地理志吧?”沈筠知歪过脑袋,眉头轻耸,“她如今可是县主了,就算我不乐意又有什么办法。” 一句话被她说得酸气冲天,反倒是沈茹薇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 “县主又如何?她还是咱们沈家的女儿,在这国公府里,她怎敢仗着什么县主的名头欺负你这个嫡妹?”沈茹薇嗓音柔柔弱弱的,听着十分悦耳。 沈筠知没有即刻被她说动,反而鼓起了嘴:“你是没瞧见祖母待她那个样子!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祖母不过是看她近日乖觉,乐得与她亲近些罢了,我陪祖母外出修行一年,对她老人家是再了解不过的。”沈茹薇这般长大的庶女,嘴角的每一分笑永远都恰到好处,哪怕心里越说越恨——自从沈筠珏被封了县主,老夫人就像是完全忘了她这个陪着苦修的孙女。 也罢,她并非不清楚那个老不死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就是有利可图才为之,心里也放没什么期盼。 “反正我是讨不了祖母欢心的,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压在我上头。”沈筠知边嘟囔着,边揪着被角似在发泄。 “姐姐今夜拜访凌秋院,便是来助三妹妹一臂之力的。” 沈筠知看着她白璧无瑕的脸庞,适时地展露出了笑容。 图穷匕见的是你沈茹薇,还是我,且走着看。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8. 第二十八章 闻味而来 免费阅读.[.aishu55.cc] 29. 第二十九章 秋风遗响 “那梨甜不甜?我也要吃,姐姐给我也削一块嘛。”沈筠知坐在一把木制的轮椅上,双手撑着扶手,明明腿上有伤,却不肯安分坐着,大半个屁股翘在空中。 沈筠珏手里端着个汝窑暗纹的白瓷盘,上头盛着半个切好的香梨,光看着就知道一定格外香甜多汁。她快步走到沈筠知身边,按住肩让她老实坐下,又将盘子放在她怀中:“少不了你这一口,怎么伤了腿也治不了你这个皮猴儿?” 沈筠知眼睛笑得像两弯月牙,嘴里“喀哧喀哧”嚼着,含糊不清地开口:“沈二小姐,能不能对你的救命恩人客气些?为了你我可是和母亲大吵一架,这才跑你这听风院躲躲,这下好了,我里外不是人咯——” 沈筠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看见她翘在空中受伤的腿,本来那句“还不是你非得跟着我去”的话也吞进了肚里,转而同乌梅说起:“你听听你家主子这话,我何时赶过她一句?” 乌梅跟在沈筠知身边久了,也知道这二位小姐不过是在耍花腔,捂嘴笑道:“我家小姐腿脚不便,心中自然不痛快,说话利嘴了些,也就二小姐乐意应和她。” 沈筠知回头万分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臭乌梅,你是站在哪边的?” “好好好,我的好小姐,我身上臭,我可离您远些。”说着就要往外走。 沈筠知忙拉了她一把,一下没绷住脸色,自己先笑开了。 西南风掠过敞着的轩窗,将一屋子姑娘的笑声送到很远的地方。一只蝴蝶莽莽撞撞地闯进了窗里,飞舞了片刻停泊在书架高处,扇动着她漂亮的、青绿色的翅膀。 沈筠知先注意到了那个胆大的小家伙,愣了愣神。 是你在听吧,青提,恍然间好像看到了你。 不必托遗响于秋风,就去往属于你的新世界。外面是自由的,我也会自由的。 有人关心着沈筠知怎么突然流了眼泪,她抬手用指节轻轻抹去,反而勾起笑,道是风迷了眼。 “姐姐,咱们去里间,我有话同你说。” 沈筠珏走到她背后握上把手,带着她向里走去,轻声问道:“何事要避着她们?” “昨晚我回凌秋院之后,沈茹薇来了。” 沈筠珏皱了皱眉,等着她说下一句。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很多东西在她与沈筠知之间已是心照不宣,不必再用一些客套话去伪装。 “她想打听我们昨日去了何处,还有我和你如今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她坐不住了。” “这便坐不住了?”沈筠珏的语气并不意外,“她之前在宫里搭上了六皇子的线,不过眼下已经成了弃子。” 竟然是六皇子吗?不愧是女主前世最大的对手,区区国公府的庶女,悄无声息地就攀上了皇贵妃的儿子。至于为什么又成了弃子,大概是沈筠珏的手笔。 “她伸出去的手被打了回来,只能在府里兴风作浪,这不,让我去和祖母告状。”沈筠知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 “这是什么?”沈筠珏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里头躺着几颗棕黑色的药丸,“要你去告什么状?” “去状告你出府是为了私会外男,这个药,放在平日的饮食里,你就会被诊出有了身孕。” 沈筠珏皱了皱眉,将那盒子重重盖上,搁远了些,语气不佳:“那你还不赶紧扔了,什么东西都敢往怀里放。” “此事冲你而来,就看姐姐想怎么处理了。”沈筠知伸出莹白的食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盒子,“人证、物证,一个不少。” 沈筠珏思索片刻,反问起了沈筠知:“若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沈筠知猜她心里定然已经拿了主意,开口随意扯了几句:“姐姐如今是县主,就算要打骂她,她也反抗不得。” “随心所欲不难,但我和她终归都是这沈府的女儿,何必为她自损八百。” 沈筠知轻笑了一声:“你们倒是心有灵犀,昨夜她也是这么说的。” “沈茹薇这个人,仇恨蒙蔽她太深,又自视甚高。”沈筠珏眼神中有些许讽意,“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还当这是从前呢。” “仇恨?国公府从没少过她一口吃的,她的恨从何而来?” 依照从前的日子算,她这个庶女里子里,过得比沈筠珏这个嫡女还要好看些。莫非她一心扎进了这嫡庶之别中,执迷不悟十六载? 沈筠珏叹了口气,说起了往事:“我娘嫁到沈府的时候,聂姨娘已经跟了父亲两年。在怀上沈茹薇之前,聂姨娘被落了个男胎,聂氏自己倒一向不争不抢,只是沈茹薇将这笔账记在了阖府上下。” 堂堂国公世子,正妻还未进门,偏房先有了儿子,传出去不仅是沈家脸上无光,更会落下把柄让人参上几本。 “‘神’降下天罚,众生皆受苦,有人向善而生,有人冤冤相报,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沈筠知感慨了一句,只不过她说的是这个被创造的书中世界。 “难得听你有些正经论调。”沈筠珏赞同的笑了笑,“如今她被剪去了羽翼,暂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你若不想应付,便与她撕破脸去也有我给你撑腰,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筠知听着来了精神,坐正了身子,眸中闪烁着明朗的光:“什么重要的事?” “查明舞弊案的幕后真凶。” * 昨日傅闻雁把六张卷子带到宫里之后,龙椅上的那位下旨严查春闱舞弊之事,将案子移送至大理寺查处。因存放卷宗的揽胜阁被烧毁,沈家姐妹作为唯二见过歹徒头领的人,被提为人证协理案件侦办。 虽然出府之事被叶氏百般阻挠,但沈筠知拿着圣意当令箭,甚至连国公爷知晓了此事后,也交代叶氏不得阻碍朝廷办案。叶氏在女儿和相公的双重压力下,急得嘴角上火发了泡,只能放人出府。 沈筠知腿好了些,倒不用再坐轮椅出行,只是拄了个木拐,走路的样子十分滑稽。出府前沈筠峰难得早起,跑到了她房中,不知是从哪听来的消息,知道亲姐要去办案,吵着闹着要跟着一起去当大侠惩奸除恶。 沈筠知只好用哄小孩的那套说辞,骗他说朝廷不收目不识书的大侠,这小魔头才兴致勃勃地去了学堂。 等到她与沈筠珏到大理寺的时候,倒是先见了两个熟人。 “县主、沈三小姐。” 傅闻雁站在廊下揖手,面上看去与先前的模样一般无二。但他身旁的纪献川——怎么她这个伤了腿的都好好站着,他倒是坐上了轮椅? “傅大人、纪大人。”两姐妹按规矩行了礼,沈筠珏率先开口问道,“纪大人可是那日救人之时受了伤?” 碍着男女之别,那天事后她只是替妹妹和纪献川匆匆道了谢,没有递拜帖到纪府上还这个人情,所以此时是出于真心来关心他的伤势。 纪献川今日穿着寻常便装,衬得初见时谦谦君子的模样又回到了他身上,只是嘴角的浅笑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斜后方的奉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主子。这轮椅是岳老吩咐他,无论如何都要让主子好好坐着的。再身强体壮的男子也经不住一次次新伤添旧伤。 “无碍。”纪献川语气冷然,无意间撞上沈筠知略带好奇的眼神,轻咳了一声又接道,“家中长辈不放心。” 沈筠知瞧见他稍稍红了的耳垂,想到早晨出门前叶氏的模样,生出了些许同情。好吧,也算是患难与共了。 “交流感情”的话点到即止,一行人向大理寺正殿走去,只是为了照顾两个伤患,走得并不快。 “为首之人自称曹四。”沈筠珏开口说起正事,“应该是个化名。” 沈筠知接上她的话:“若是再见到那个人,我有把握能认出来。” “我们只知道此案背后是王家手笔,但究竟是国舅爷、太后,甚或是……”沈筠珏话说一半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纪献川,“纪大人今日为何在此处?” 她和沈筠知是人证,傅闻雁是主考官,都与这案子脱不了干系。这位卫尉寺署令…… “我手上有一桩铜矿走私案,所涉之人亦有王家,圣上命我合案并查。”纪献川纵使被人推着走身形也不颓塌,“县主想说甚或是太子?王家势力盘根错节,要找一个小头领无异大海捞针。” “或许可以引蛇出洞。”沈筠知的木拐磕在青砖地上发出“哆哆”的响声,伴着纪献川椅下木轮滚过的声音,倒显得没有那么突兀了。 沈筠珏扶着她的胳膊,听到这话嘴角扬起:“曹四没有确认过证据是否还在揽胜阁中,如今东西都被付之一炬,若我们造个假的放出消息,不怕他们不上钩。” “王家行事极为谨慎,我在查走私案时遇到重重阻碍,想要引曹四露面没那么容易。”纪献川给出了不同的主张。 说话间已经到了殿中,大理寺今日当值的是寺正张闫,见到他们赶忙上前迎接。 “不过,是个好主意。” 这句话纪献川说得极轻,沈筠知闻声看了他一眼。唔,侧脸也好看,这高挺的鼻梁,真是恰到好处。又回过头看向站得靠前的傅沈二人,正在与寺正交谈,也不知听见这话了没有。 张闫得了令,又去吩咐余下官吏,二人回过头看向后排的伤员。 “我与县主需去查明被顶替的会试考生,纪大人与沈三小姐有何打算?” 话音刚落,沈筠知就接上了话:“纪大人不是还要查铜矿走私案嘛,我留下来帮他!” 纪献川眼神微凛,语气稍霁:“沈三小姐……” “姐姐你们快去吧!我会乖乖呆着哪也不去的。”沈筠知说着又用拐杖敲了敲地,侧过头朝纪献川使着眼色。 纪献川虽然眉毛蹙起,但还是闭上了嘴。 待到二人离开正殿,才又开口:“沈三小姐,仅是一个舞弊案就让你身涉险境,那日若不是十福恰巧遇上我,你与县主……这走私案更是凶险,你不该被牵扯进来,还是跟着你姐姐安全些。” “啧,纪大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不知道嘛?”沈筠知视线还粘在两人离去的背影上,嗯,般配。 “嗯?”纪献川从鼻腔里压出尾音。 沈筠知终于收回了目光,半蹲着与他平视:“纪大人,君子有成人之美,所以我不能跟着他们,还劳烦您忍耐我半日。” 纪献川头一回仔细看了她的眼睛,带俏、带艳。 昭,明也、光也,她的眼睛里就写着她的名字。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29. 第二十九章 秋风遗响 免费阅读.[.aishu55.cc] 30. 第三十章 阉党之权 “再加上落榜之人,共计八百七十四人。”张闫将一摞名册放在书案上,向傅沈两人奏报,“在名册中皆用朱砂圈起。” 沈筠珏随手拿起上头的一本,拉开了书封:“是否要从名家弟子或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开始查起?” 卷底被毁,他们眼下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查那被顶替的考生,便是让春闱三甲名次以下的考生以及落榜之人默写会试考核内容。 傅闻雁有了决断:“还请寺正携大理寺官吏,查访在榜的其余人等。”这一类的多半有功名在身,朝廷颁令查起来更容易些。 傅闻雁转身看向沈筠珏,开口道:“我们先去弘丰书院。” 二人到书院后,院长孟贤远将二人请至客堂。 “孟山长,您看看这三张卷子,参加去岁春闱的弘丰门生中,可有行文论调与之相似的?”傅闻雁将被批三甲的卷子递给孟贤远。 舞弊案如今已经昭告天下,孟贤远身为一院之长自然有所耳闻,看过之后提笔写了一列名单,交给了二人。 傅闻雁将单上的名字与大理寺给的册子一对照,既文采斐然又名落孙山者,不过两人而已。 “徐磬、胡韦之。”傅闻雁手指在考生的名字旁划过,“这二位,孟山长可知他们家世?” “徐磬是密阁修撰徐道行之子,胡韦之是天通钱庄的少爷。” 孟贤远话音落下,却听对面二人同时问道:“密阁修撰?” 沈筠珏闻声转过头,傅闻雁也又些诧异:“县主也知道这位徐修撰?”密阁修撰乃从六品文职官,官位并不大,这位徐修撰无心钻研为官之道,但有一手史策朝中无人能及,他曾在多个场合称赞过这位徐道行。 至于沈筠珏为何也知道—— “舍妹曾在太明湖上救过徐家四小姐。” 听说那次的事情之后,徐夫人不敢再让徐小姐随意出府。她也就到沈家来看望过一次尚在病中的沈筠知,后来便再也没见过。 孟贤远叹了口气:“可惜徐磬那孩子,年少成才,学业上素来没有受过挫,落榜之后便退了学。” 沈筠珏问道:“那他如今身在何处?” “这恐怕得问徐修撰才可知。” “傅大人,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去寻徐大人,我到徐府碰碰运气。” 傅闻雁眸光闪了闪,但还是开口应允。 * “姐姐,下次再拿我当敲门砖,我可就要收费了哦!” 因为要去徐府,沈筠珏特意让人去大理寺将沈筠知接了过来。彼时她还在大理寺阁库里,看着纪献川在一面高比石壁的卷宗架子前,指挥奉西上蹿下跳地取着东西。 她看奉西轻功了得,动作稳健不说,还十分优美,没忍住喝了声“好”!惹得纪献川回头睨了她一眼,沈筠知哼着小调看向别处,就等来了沈筠珏派来的小厮。 加上前回带沈筠珏去郑家,她这个穿书女竟然屡屡当起了女主的线人。 沈筠珏随手取下头上的绒花别到了她头上:“收好了。” 待到在花厅见到了徐夫人,几人在厅中坐下聊起正事,门外传来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筠知姐姐!”徐三小姐迈进了花厅,微喘着喊了她的名字,细声细气的,与她婉约娟秀的外表很相合。 “茜儿,县主也在厅中,不得无礼。” 徐茜赶忙停了步子,朝着沈筠珏屈膝福礼:“县主殿下金安。” “今日我是陪着妹妹来拜访友人,不必拘于这些礼数。”沈筠珏笑得温和,全当没看见妹妹的眼神。 徐茜颊边还有些婴儿肉嘟嘟的模样,藏不住心事,又蹭到了沈筠知身边。 “筠知姐姐,上回你生着病,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道谢。”徐茜笑得有些腼腆,“后来母亲担心我,不让我随意出府,就再没机会去看望你,还请你不要怪茜儿。” 好可爱的小妹妹。沈筠知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脑袋的冲动,只是与她低声说起了话。 “徐夫人,您可曾听闻过春闱舞弊案?”沈筠珏说起了正事。 主位上的徐夫人点点头。 “眼下我与傅太傅正在访查被顶替的三甲考生,请问徐磬徐公子可在府上?” “县主您是说,我儿是被舞弊之人顶替了贡生名额,所以才会落榜?”徐夫人反应极快,品出了沈筠珏话中的意思,“磬儿他去岁落榜之后郁郁不得志,如今正在外游历,这……这竟是……” 徐夫人有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沈筠珏开口劝慰着:“夫人莫急,因为卷宗被毁,眼下我等只能找到参考的考生,让他默下春闱所答内容。徐公子是否真的金榜题名,还得见过他本人后才能知晓。” “我儿,我儿定会高中的……县主您是不知……”徐夫人此时已经掩面饮泣起来。 “哥哥天赋极高,且肯吃苦。”徐茜小声感叹着,“我们全家都不相信他会落榜。” 沈筠知顺着她的话安慰:“如今朝廷已颁令审查舞弊案,真相定然会水落石出。” 徐夫人已命府中人即刻动身去寻少爷。 沈筠知转而问起了徐茜另一件事:“茜儿,那日在太明湖上,你为何会突然落水?” 徐茜边回忆着那日的情形,边答道:“那日天热,我到画舫之后有些晕船,许是迷迷糊糊之间没站稳,才跌到了水里。” “你平日里就会晕船吗?” 徐茜摇摇头:“这倒没有,小时候母亲带着我坐那种摇桨的小蓬船,也不曾晕过。” “落水之前,你身边有人在吗?” “有,石家的六小姐那天也犯了晕症,是她提议去开阔些的地方,我才跟着她去船头的。” 沈筠知视线划过满脸泪痕的徐夫人,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你可曾与石六小姐,结过什么梁子?” 徐茜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满是不可置信,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些:“绝没有!我与石六小姐向来无冤无仇,筠知姐姐你是不是……” “茜儿,发生何事了?”徐夫人的嗓音有些沙哑。 徐茜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神情焦急地左看看自己母亲,右看看她的筠知姐姐。 “徐夫人,恕筠知无礼,府上可与中书舍人石大人家有所过节?” “石家?”徐夫人听着,面上竟带上了些怒容,“若说过节,合该是我们怨恨她家去!若非是石大人的好本事,抢了家主升迁正侍大夫的机遇,如今这中书舍人之位……只是我家老爷并不在意那些虚名,我们也不妄图什么大富大贵,便咽下了这口气。” 沈筠知抬眼对上了沈筠珏的视线,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些疑惑。 “敢问徐夫人,这石大人是有何本事?”听她这不忿的态度,石家怕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徐夫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石大人认总管公公钟不满做了义父,这在朝中并非新鲜事。” 泰安年间的朝政竟然还有宦官势力参杂其中?沈筠知再一次暗叹,自己所知的这个世界不过管中窥豹,信息渠道实在过于褊狭。沈筠珏大概是知道些什么,那日在宫门时才会说出那句“心比天高”。 “徐夫人、徐小姐往后若是再遇上石家人,还是小心为上。”沈筠知劝道,“有些人得志后,是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的。” 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沈筠珏又嘱托徐夫人,若是徐磬回到家中,便立刻递信儿给他们。 徐夫人深谢过,沈家姐妹随即离开了徐府。 回去的路上,沈筠知靠着马车壁兀自出神。 “在想什么?” 沈筠珏的声音将她的游神拉了回来。 “我在想,怎么才能引出那个曹四。”沈筠知不自觉地啃起了嘴皮,“王家究竟在哪个环节动了手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会试三甲的卷子,若是能抓到这条尾巴,他们还能坐得住?” 涉案官员如今是大理寺着手在查,小到一个督职,大到礼部、吏部,惹得朝中人心惶惶。 “姐姐,你说,这王家又是插手吏治,又是私用铜矿,他们是想做什么。”虽然车中只有她们二人,沈筠知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压低的声音。 自然是想要谋反。沈筠珏眯了眯眼,想到几个月后的那件大事,顷刻间明白了些什么。 “老鼠也许不会藏在朝堂之上。”沈筠珏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 总管公公钟不满,门下义子义孙众多,朝中像石大人这样为了攀权而拜在他脚下的不在少数。旁人也许一时半刻不会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但她毕竟有“先知之能”。 “我还要去一趟天通钱庄,昭昭你先回大理寺,之后的情形可能会越来越危险,不可再任性乱跑。” 沈筠知看着她笃定的神色,悄悄叹气。 她的好姐姐怎么总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呢,想到了什么就不能和她通通气,总是从这些只字片语里猜测剧情,她也会累的好嘛。 * 沈筠知回到大理寺正殿的时候,奉西已经不知去了哪,只留了纪献川一人在屋内。 明明是正在走着解除婚约的流程,怎么倒和他越走越近了。 纪献川自幼习武,耳朵比寻常人灵些,覆上了卷宗抬眼看去,便见一风姿绰约的少女逆光而来。 “纪大人,长公主……近来可还安好?” 纪献川视线落在她的伤腿上,似乎不用拄拐也走得十分稳当。想起揽胜阁大火之后,他母亲曾派人来询问沈三小姐的伤势,他这个亲生儿子倒是被撂在了一旁。 “比你我应该是好些。”纪献川带着柔和的笑意,“沈小姐若是放心不下,可亲自去府上探望。” 沈筠知难得露出了些扭捏的神色,虽然她自己已经想通了,但回想起那天愣头青似的跑到公主府……饶是她脸皮一向厚如城墙,也生出些许怯意。 纪献川竟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绕过书桌停在了她身侧。 “谨知有公务在身,不得擅离职守,劳烦沈小姐帮我将此物交与母亲。”纪献川手中坠着一块玉佩,竹节般的手指勾着玉佩上的细绳。 沈筠知不由自主地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带着暖意的玉佩落在手里,润泽无暇。 唔,这纪献川…… 送个东西有的是能差遣的人,只是他看出了她的踌躇,便赠她一个台阶。 沈筠知握住了手中的玉佩,认认真真地屈膝福礼:“多谢纪大人。”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0. 第三十章 阉党之权 免费阅读.[.aishu55.cc] 31. 第三十一章 再进一步 玄月的头五日,对南都里的一些人家来说,仿若度日如年。 太子太傅兼科举主考官傅闻雁,携领大理寺查处了一个去岁在贡院里负责统收考卷的太监,抓人的时候那小宦官已经被调任到了尚寝局做管事,短短一年时间连升数级,捞尽油水。 泰安帝龙心大怒,下诏廷杖八十,但留了恩泽——若是供出其余涉案人等则可酌情减刑。 短短五日,从这小太监开始,攀咬、牵扯出的朝廷官员大大小小竟有五六十之众。 嗅觉灵敏的,慢慢品出了些门道来——这些人背后似乎被一条暗线串联起来,朝中局势将会瞬息万变。 九月初七,太后王氏自受命以来头一回踏进了乾朝殿,与泰安帝闭门商谈了一个时辰,翌日便动身前往乐游园别居。 乐游园是隆德府一处皇家园林,太后此举便是要舍弃自己保下王家。 沈筠知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长公主府的揽月阁中与公主一同品尝她新捣鼓出来的苏式月饼。 再次进到公主府,沈筠知反而没了上回不拘的模样。 “殿下,这是纪大人让我交给您的。”沈筠知将玉佩递给长公主,努力装作没看见她眼中的揶揄。 长公主没舍得逗弄她,接过玉佩瞧了眼,轻声斥了句“臭小子”,又将东西交给了肖明悬。 肖明悬微怔:“这物件怎么在公子那?” “我本就无意瞒着他,这小子比他爹明|慧些,能查到这些不奇怪。”长公主从食盒里拿了一块月饼出来,放在鼻下闻了闻。 沈筠知摊开帕子,伸手帮她兜着碎屑:“殿下,这种饼皮酥软,易掉渣。” 公主咬了一口,神情甚是满意,很快就吃完了一个,又取过茶盏顺了顺才开口:“什么时候才能听筠知再叫我一声琼姨?” 沈筠知感受着胸腔中复杂的情绪,不想随意搪塞过去。 他人以诚待你啊,沈昭昭。 绷着的身躯似乎遵从了心意,她松了肩膀,声音清婉,道出一声“琼姨”。 长公主朗笑三声,喜悦与激荡明明白白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个人。 “走,筠知,我带你去见几个人。”长公主拉上沈筠知的手向阁外走去,又回过头对肖明悬说道,“守清,把食盒带上,可不准偷吃啊,这都是筠知送给我的。” 沈筠知“扑哧”笑了一声,堂堂长公主,想要什么好的没有,盯上的哪是一盒月饼,而是她沈筠知。 一路穿过游廊,来到府中后院,只见空旷的青砖地上站着四男两女。 见到长公主和沈筠知,六人齐齐跪下:“殿下,沈三小姐。” “这位以后便是你们的主子。” 赶到院中的卢姑将一叠卖身契交于沈筠知。 “这六人武艺高强,情急之时可保你周全。”长公主看向沈筠知,“后四位毕竟是男子,平日不会出现在你左右,另外两个丫头你可以直接带回府中过个明路。” 她在揽胜阁险些丧命,让长公主一阵后怕,灵山之事后她本就欲想补偿沈筠知,眼下她自己打开了心结,自是尽快将人送到她身边。 沈筠知惊喜交加,长公主的这份心意与她而言无异雪中送炭,所以没有推辞而是正儿八经地谢了恩。 旁人或许只知圣上清理舞弊决心甚重,但沈筠知却是知道,那个贡院太监被抓捕的第一晚,便有人去大理寺劫杀人证,只不过傅闻雁等人早有准备,将贼子一举拿下。 沈筠知和姐姐被传唤至大理寺认人,为首的果然是那个蒙面“曹四”。只不过他一口咬定背后主使是太后,他只是奉命行事,其余一概不知。 再看如今太后主动请旨移居行宫,约莫是和王家通了气。其尊为太后,不涉及谋反大罪,至少可保性命无虞。 沈家姐妹当日骗过贼头,在大火中侥幸活了下来,眼下怕是已经成了王家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些宵小又向来爱挑软处下手,长公主这份“礼”来得正是时候。 只可惜,王家的野心不会就此止步,沈筠珏见时机已到,带着御赐铜牌进宫面圣。 “陛下,臣女昨日又得仙旨。” 泰安帝微仰着头,双目轻闭,看不出喜怒。 “仙者称,大庆运数已改,但因此乃人祸,命脉荫蔽,前路迷蒙不可见。” 沈筠珏虽然知前世后事,但也无法肯定谋反之事是否会因太后离宫牵一发而动全身,是否会就此偃旗息鼓。 “依你所言,”龙椅上的帝王捻着手中的阳绿佛珠,“此后便无从得知未来之事了?” 沈筠珏神色镇定:“回陛下的话,仙者有言,若命数未改,寒冬腊月,宫中将有反贼逼宫篡位。” 泰安帝睁开了眼睛,视线钉向下方的少女,片刻后才开口:“你知道是谁。” 沈筠珏虽不畏惧,但她不傻,闻言顺势跪了下来,姿态恭顺:“臣女不敢欺瞒陛下,仙人已赐下明示。” 乾朝殿中布局开阔,仅有四根龙柱支撑殿宇而立,便是极为细微的响动也会碰撞出回声。此时殿中二人一坐一跪,万籁俱寂,似是君臣一心,又像有暗流在其中斡旋。 一道已有垂暮之气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太子。” 泰安帝语气平平,手中的翡翠串子却被重重掷在了案上。吏治、兵器、钱币——伏跪的幼女没那胆子开口,他便替她答了。 果然沈筠珏的头更低了些,似在害怕。 谋反之人是谁泰安帝早已心知肚明,只不过这个名字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 铺垫了这么久,她的目的终于达成——前世这份平反之功落在了六皇子头上,且看他如今没了起势的第一步,是否还能走得那般顺风顺水。 沈筠珏走后,泰安帝召了纪献川入宫觐见,一同候命的还有皇城司指挥使狄犰。 “谨知,混元山不必再暗访了,你今夜便与狄犰带人闯山,将涉事之人带回刑部审查。” “是。” 泰安帝俯视着眼前跪立的两个年轻人,这是他最称心的两把刀,锋利、顺从。 天佑大庆,得一命女以知后患,让那些朝中蛀虫无处遁形。从前竟未曾察觉王家已然将手伸向了他的帝位,太子……其幼时也被寄予厚望,虽天资不高,但刻苦勤勉,加之性子温厚纯良,在盛世中要留下贤名并不难。 可他却滋生出了野心。 泰安帝背手而立,仰头看向挂于殿中的匾额,上以正楷题“中正仁和”四个大字。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帝王满是细纹的眼角染上了些许水光。 纪献川和狄犰一道退出了乾朝殿。 “纪大人是与我去皇城司细商,还是我带着兄弟去你的地盘?”狄犰脚下踩着官制黑靴,一步步走下殿前的石阶,每一脚竟都落在宽面的正中央,分毫不差。 纪献川看着他只顾着眼下每一步的准头,却未曾发觉自己越走越斜,不动声色地向旁边让了让。圣上虽将此事交给他去查,但卫尉寺中没有够他调遣的人手,自然是与狄犰一起去了皇城司。 是夜。 纪献川与狄犰领着数十名官兵蛰伏于混元山冶炼场外,等着混入场中卧底数日的岷南递出暗号。 狄犰将佩剑横握在前,用手臂支撑着上半身,呈卧姿藏身杂草之下。也不知是他身经百战还是向来胆如斗大,嘴中叼着根不知从哪揪来的芦杆,老神在在地扯嘴问道:“听说纪大人快要娶妻了?” 与他一个姿势的纪献川仿佛入了定,既不看他也不搭话。 “怎么,纪大人是没上过阵,这回怕了?”狄犰侧目睨了他一眼,“无妨,到时候你往人后藏藏,弟兄们包管你性命无虞。” “狄大人,我家主子不会是拖后腿的那个!”在他们身后的奉西没忍住,替纪献川出声反驳。 “奉西。”纪献川极为小声地吐出两个字,倒让身后的人立刻闭了嘴。 奉西收起下巴,本来这次行动主子是没答应让他一起来的,是他再三保证不会强出头,不会让自己受伤,这才能跟着上这混元山。 狄犰对这类主仆互动不以为意,并没有因此住了口:“狄某真是羡慕纪大人这般文官,不用担心脑袋何时会从这儿掉下来。” 说着抬了抬歪嘴叼着的芦杆,又补了句“如今老大不小,连个暖炕的人都没有”。 远处传来一串夜鹰鸣叫,打断了狄犰的话头,纪献川抬起左手,示意他们时机已到。 狄犰微微撑起身子,方才玩世不恭的样子宛若是错觉,此刻的他如暗夜中盯上猎物准备捕食的狼王。 纪献川手指圈起,放在口中发出三声短鸣回应着远处的信号。 下一秒,两位墨衣少年屈膝一顶,猫腰站起,快而无声地带着人向围栏处靠近。 等到冶炼场的人反应过来有人闯入时,外头的哨兵已经被打晕处理干净。纪献川和狄犰提剑杀入后院,在主屋架住了管事之人。 一左一右两柄铁剑直指抖得糠筛似的林管事,只见他直接跪在了地上,高声嚷着“好汉饶命”。 “林管事,此处是你话事?”纪献川没想跟他废话,单刀直入。 “这位好汉,这位好汉!小的这冶炼场是给朝廷办事的,您二位要是劫财,小的这儿也只有些私房,屋内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还求您饶过,饶过啊!”说着他哆哆嗦嗦从怀中拿出些交子,放在了面前的地上。 “你爷爷我用得着你这几两碎银?”狄犰一脚将那些纸钱扫到一边,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老实点,你上头是谁?” “小的……小的上头是朝廷啊……”林管事一双贼眼左瞧右看,像是怕极了眼前的两位,嘴上打起太极来却不含糊。 纪献川心知今夜无法在此人嘴里问出什么,微抬下巴示意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岷南:“绑了带回去。” “好汉!大人!这是要将小的带去哪儿,我可是给朝廷办事的,你们——”狄犰拿了块布堵住了他的嘴,轻“啧”一声。 两人走出屋外,冶炼场中的一干人等已被制服绑了。 “你的人不错。”纪献川难得开口说了句与公务无关的话,却让奉西听着略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感觉自己被主子骂了。 狄犰歪嘴一笑:“纪大人倒也不是我以为的……手无缚鸡之力。” 纪献川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朗声道:“下山。” 一行人赶至城外已是戌时末,城门早已落了锁。 纪献川将相关文牒递给守门的士兵,值夜官兵替他们开了城门。 狄犰看了眼城门布防,略皱起眉:“怎么今夜只有这点人值守,你们胆敢在夜巡上偷懒?” 那官兵连声“不敢”,如实禀告道:“今夜城中有人夜袭,这边的人被派去增援了。” 纪献川闻言向前一步:“在何处夜袭?可有百姓受伤?” “在蝶儿街,偷袭之人似乎是奔着卫国公府去的,具体情形下官也还未收到回报。” “岷南、卢北,将犯人押送到刑部。”纪献川边吩咐着,边快步走向城门边的马厩,对着守门官兵说道,“借你的马一用。” “卫国公?不就是这小子未婚妻的那个沈家?”狄犰摸着下巴,不知是说给谁听,边跟了上去,“马也借我一用,明日还你。” “纪大人,等等我!”狄犰取了缰绳翻身上马,向前追去。 纪献川自然不会停下等他。 风擦着脸颊刮过,城中不宜行快马,但一息间他已不见了踪迹。 沈筠知,你和你的家人,可真是命途多舛。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1. 第三十一章 再进一步 免费阅读.[.aishu55.cc] 32. 第三十二章 庶女有毒 许多年后沈筠知回想起九月初七这一天,怅然有之、欣幸有之,五味杂陈难以一言而概。 不过当沈筠知领着长公主送给她的人回到沈府时,一切还在平波之下。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沈筠知带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关起了门。 穿着淡青色襦裙的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纷纷屈膝跪地:“请主子赐名。” 沈筠知赶紧伸手去拉她们:“我这儿没有这么多规矩,也不喜欢跟着我的人动不动就跪的,你们先起来。” 两人看着年纪比她还小一些,但力气却足,沈筠珏拉的那一下竟没有撼动她们分毫,只得自己蹲了下来,与她们平视:“既然让我取,那你们就叫——小可、小乐吧。” 可乐,一想到就让人快乐的东西,虽然她已经快忘了是什么味儿了。 “小可、小乐谢主子赐名。” 沈筠知咂巴咂巴嘴,带着笑意看向二人:“还不起来?我脚都要蹲麻了。” 两个丫头这才忙不迭地起了身。 “既然做了我的人,有一条规矩,无论何时何地都要遵守。”沈筠知板起脸,努力让自己神色严肃些。 “请主子吩咐。” “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不能为我而死。” 两个丫头的表情惊诧极了,她们从小就是被当作死士来培养的,若是主子遇到危险,必当以身相护——她们生来便是这个命。 “不是说听命于我?既然是我的命令,就得遵从。”沈筠知心知她们一时半会儿是转不过弯来的,只能用二人适应的方式去对待她们。 小丫头们犹豫了片刻,还是应到“是”。 “我身边如今缺个贴身婢女的位置,另一个人我会安排她做三等洒扫丫鬟,但份例会按一等的给,主要负责在府中各处走动,搜集些情报。”沈筠知语气柔和了些,“你们二人谁更擅侦查?” 被沈筠知定下叫作小乐的丫鬟回话:“主子,奴婢更擅长。” 沈筠知点点头,安排好了两人的位置,又让小乐将她方才所说的“规矩”传达给隐在暗处的四名侍卫。 乌梅在门外传话:“小姐,老夫人让您去逢春院。” 沈筠知带着小可走到屋外。乌梅今日是跟着沈筠知一道去的长公主府,自然知道主子身边多了些人,只不过她如今,已经不再为自己是否会被赶出凌秋院而杞人忧天了。 “走。” * 沈筠知跨进正房大门的时候,里头比她想象的还热闹些。 沈茹薇坐在一把矮脚圆凳上,靠在主位上的沈老夫人怀中,嘤嘤啜泣。她许久未见的父亲大人正坐在右侧的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面上是一贯的冷然。 “筠知给祖母、父亲请安。”沈筠知一面悄悄观察着四周的情形,一面乖巧地请了安。 沈茹薇把头抬了起来,泪水涟涟地看了她一眼,哭得更厉害了些。 “茹薇莫哭了,仔细伤着眼睛。”沈老夫人拍了拍沈茹薇的背,以表安慰,但面向沈筠知说话的语气十分威厉,“沈筠知,你二姐姐此刻在何处?” 她和沈筠珏这几日因为舞弊案一事偶尔会出府,这事老夫人是知道的。但沈筠珏今日是去进宫面圣的,这事姐姐她不想张扬,府中除了沈筠知,其他人一概不知。 眼下老夫人突然问起,她也只能装傻充愣:“二姐姐不是在听风院吗?” “三妹妹……”沈茹薇带着哭腔的音调婉转动人,情绪哀戚,听得沈筠知头皮发麻,“你贯会拿我这个做庶姐的作威作福,你要是知道什么,就与祖母直言呀,何必欺负我一个小小庶出给你当枪使呐……” “筠知,你老实同祖母说,你二姐姐这些日子往外面跑,是去做什么的?” 沈筠知面上无辜极了,有些胆怯地开口:“二姐姐她……她就是因为舞弊案,去做人证的呀……” “舞弊一事如今已结案,她去做个人证何须这么多时日?”一直未出声国公爷开口道,眉头紧皱,“昭昭,你何时沾上了撒谎的陋习?” 被老夫人派去听风院请人的瑟儿此时回到了正房。 “老夫人,二小姐不在听风院内。” 沈老夫人握着木拐龙头,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下:“好,好,如今她沈筠珏是县主了,咱们这个国公府庙太小,可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沈老夫人说着起身走向沈筠知,沈茹薇跟在她身后小心扶着,口中念着“您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 “跪下!” 拐杖重重地敲在她的小腿上,沈筠知倒没想反抗,顺势跪下。 行,抓不到大的,就会逮着她一个炮灰薅。 “不见棺材不落泪!”沈老夫人将手中的锦盒掷在了沈筠知身上,“什么腌臜东西都敢往府里带,竖子!” 嵌了珐琅的锦盒一骨碌滚到了桌子底下,沈筠知眯眼看清了它的样子,与那天夜里沈茹薇交给她的,装了假孕药丸的一般无二。 沈茹薇倒没让她疑惑太久,一边拿着帕子擦拭眼泪,一边小声怨着她:“三妹妹,嫣嫣她在外头私会男子,咱们做姐妹的理应劝着她些,好叫她及时改正错误。如今她贵为县主,身负皇命,若是行差踏错,可是会累及全家的呀。” 沈筠知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沈茹薇,你确实对沈老夫人了如指掌,每一句都踩着她的痛处下手。 “可你不但不为族亲着想,还想让我给亲妹妹下药,污蔑她暗结珠胎,好让祖母父亲厌弃她。你如今已十之有三,怎么还能像个孩子似的任性,你……”说着沈茹薇哭得更大声了些。 原来是想要一石二鸟。 不知沈茹薇本就是这个打算,还是见她迟迟不动手,索性连她一同踹下水,总归倒了哪个都是她赚了。 “大姐姐既然清楚,二姐姐如今被封县主,可知污蔑县主该当何罪?”沈筠知不惊不慌地抬起头,看向双眼通红的沈茹薇。 “污蔑?”沈茹薇小脸一白,纤眉蹙起,“三妹妹,你不要欺人太甚!这些事若非你告诉我,我成日在府内足不出户,又从何而知?如今我为了家族的将来,不顺从你的意愿去害人,你还敢在这儿倒打一耙……” “大姐姐说我将此等毒物交与你,可有其他证据?话也是你说的,药也是你拿出来,便是把外院里的阿黄牵进来,也能说是它做的了?” 阿黄是外院养的一条田园狗。 “好,好。”沈茹薇深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转身向老夫人说道,“祖母,将人请进来吧。” 国公爷放下了手中的书,身子向前倾了些,语气严厉:“昭昭,做错事了便得承认,然后再去改正才是正道,你母亲怎么把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沈筠知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沈茹薇是想害她,老夫人是偏听偏信。这个身份上是她父亲的男人,他又做了些什么?从小到大,该是父亲教书育人的时候,他可有参与过一天?到头来又只会苛责妻子。 正房的门再次打开,有个人走进来跪在了沈筠知身侧。 沈筠知扭头看了一眼,来的倒是一张熟面孔——院子里的二等丫鬟枣儿。 原来沈茹薇在凌秋院埋的线,在这里等着她。 “小姐,您别怪奴婢,奴婢也是不想看您一错再错,这才将您的打算如实说出。”枣儿双手拜倒在地上,身子还发着颤。 沈筠知不再施舍给她眼神,倔强地仰视着沈老夫人:“祖母,一个背主之人的话,也可信吗?” 沈茹薇细声细气地开口:“妹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她是凌秋院的丫头,身契也是握在祖母手上的,何来的背主?” “枣儿的干娘,是茶水房的辛嬷嬷。”沈筠知将视线移向她,“辛嬷嬷的亲妹妹,是你的奶娘。” 沈筠知自然清楚,仅是几个下人间的亲缘关系,不足以让老夫人相信她。她只是在告诉沈茹薇,她在背后动的那些手脚,她沈筠知一清二楚。 沈茹薇的表情似是不解:“原来这丫头与我的奶娘还有这层关系,不过筠知,你说这些是何意?” 沈筠知脸上的轻藐不再掩饰,高声问道:“姐姐今日向祖母状告此事,是想给我定个什么罪,让我受些什么罚?” “三妹妹莫要误解我和祖母的意思,我们只是想你好好认错,加以改正罢了,谁又真的舍得以家法罚你呢?”沈茹薇甚至弯腰拍了拍她的肩。 “原来是要请家法。”沈筠知直起了背,前些日子腿上的伤摩擦着地,隐隐泛着疼,“姐姐要我认这莫须有的罪,我便认了。” 垂在身侧的手轻握成拳,声音清脆有力:“沈氏筠知,因嫉妒嫡姐沈筠珏被封县主,故散播谣言,污蔑她与外男私会,请祖母以家法责罚。” 沈茹薇暗暗着急,她想让她认的不是这个,正欲开口引导,却被意外打断。 “母亲不可!”推门而入的是在凌秋院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叶氏。 叶氏似是小跑来的,发鬓有些凌乱,甚至没注意到坐在屋内的国公爷,径直冲到了老夫人面前。 “母亲!”叶氏边说边还小口喘着气,“昭昭这是犯了何事……就算她犯了错,也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把她教好。母亲,昭昭她才十三岁,哪里经得住家法,您要罚便来罚我——” 叶氏说着竟要抓着老夫人的胳膊跪下去。 一旁的国公爷站了起来,手背在身后,神情不满:“叶氏!你看看你,可有半点一府主母的样子。” 一屋子的主子下人都在,叶氏竟慌不择路地要给老夫人跪下,实在是有失主母颜面。 叶氏扭头去看沈老爷,眼神中带着失望:“老爷,昭昭是你的亲女儿,你就舍得她受罚?” “有错当罚,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去请家法!” 屋内顷刻间乱做一片,下人取来了行刑的木棍,几个粗使婆子便要拖着沈筠知想院中的条凳走去,叶氏扑在女儿身上哭天喊地,不让她们动手。 直至院外丫鬟进来通报,宫中来人传皇后娘娘口谕,命国公爷携家中女眷到宫中赴宴,这场闹剧才停了下来。 进逢春院前沈筠知看情况不对,悄悄让小可想法子给宫里的沈筠珏递消息,助她脱困。 没想到她的好姐姐一出马,就是这么大的手笔。 沈老夫人不好耽搁时辰,就让众人先回各自住处整理仪容,临走之前,沈筠知与沈茹薇对视了一眼。 经此一事,算是和她彻底撕破了脸。 沈茹薇,还请藏好你眼中的不甘、怨恨。击溃了千万个沈筠知又如何?你没有主角的命,放下执念才会有属于自己的路。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2. 第三十二章 庶女有毒 免费阅读.[.aishu55.cc] 33. 第三十三章 叶氏受伤 一个时辰后,沈府的马车停在了顺临门外。今次沈家来的除了国公夫妇和嫡三小姐,皇后口谕中还请了大小姐沈茹薇。 平日里只要是国公夫妇一齐出现的场合,都能瞧见叶氏不离国公爷左右,只是经历了方才的那件事,叶氏此刻眼眶浮肿,站在离她夫君两臂远的地方。 “娘。”沈筠知轻轻扯了扯叶氏的袖子,“马上要进宫了,给女儿一个面子,开心点可好?” 叶氏看着女儿担忧的神色,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一路进到鸣华殿,却见太后衣着清淡坐于首位,泰安帝与皇后秦氏分坐在她左右。 “众位爱卿。”泰安帝举起酒杯面向众人,“今日请各位进宫赴宴,是为太后送行。母后连年为朕的身后事操持劳瘁,如今也到了该享清福的年纪,明日起便会移居行宫,颐养天年。” 席下众人纷纷举杯称颂太后功德。 太后一动未动,面上不见欢喜,甚至带着点讥笑。上位者自然不会这般喜怒形于色,此番公然冷脸,是她故意做给外人看的。 泰安帝对太后的态度视若无睹,依旧于臣子皇亲谈笑风生。一旁的皇后端庄柔笑,亲自为太后斟酒夹菜,哪怕她一口未用,也没有失了仪态。 不过沈筠知的注意力落在皇后下首的沈筠珏身上。她应是在皇后宫中换了身县主品级的宫装,贵气斐然。 “沈爱卿。”泰安帝点了卫国公爷,左手指向端坐着的沈筠珏,“许是大将军在天有灵,让此等通天晓事的女儿生在你沈家,真不愧于圣祖所赐的封号‘卫’。” 席间一片哗然,众人纷纷小声议论着皇帝话中之意。 沈筠珏连忙起身躬拜:“臣女惶恐,是上天眷顾大庆才赠仙缘于臣女。” 左列席中坐着的傅闻雁,抬眼看向她,终日挂在嘴边的浅笑今日似乎淡了些。 泰安帝会在给太后的送行宴上将此事点明,自然不是一时兴起。沈筠珏能“预言”的事情,朝中已有几个圣上亲信知晓。 事出前傅闻雁曾向泰安帝进言,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惊了蛇他又能逃到哪儿去?”帝王气势磅礴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荡。 再劝便是多言,傅闻雁伴君左右,自然明白圣意。只是这样一来,沈筠珏怕是会…… 下首有官员侧身举杯,朗声问道:“还请陛下明示,华清县主是做了何事?” “此次春闱舞弊案,便是华清县主得了仙示,斗胆向朕进言,又协助大理寺清查此案,此女有胆有谋,当受上赏。” 泰安帝说得兴起,当场就传礼官又是一番封赏。 “陛下,臣女不过是占了先机,真正查案办事的是傅大人和大理寺官员,臣女不敢独揽功劳,还请陛下一并赏赐有功之臣。”沈筠知跪伏在地,垂地的脸上鲜有喜色,更多的是忧虑。 泰安帝猝然将她推到台前,却可能给她带来未知的危机。 四周声音嘈杂,无人在意沈筠珏的这番推托之词。 自古以来,能知天命者寥寥,他沈家的二女儿此前默默无闻十几载,如今泰安帝的一番金口御言,便是将她托上了金銮殿。 “知天命……”沈茹薇小声喃喃着,脸上虽还挂着笑,肌肉却不受控制地颤动着。 “大姐姐,你说筠珏那么厉害,她能算出有人要害她吗?”沈筠知拿起稍远处的小盅汤羹放在了沈茹薇面前。 她还算镇定,也递回了碟山楂软糕:“何人要害她?虽然筠知你在家中承认污蔑了她,但大家都是姐妹,想必二妹妹不会与你计较的。” 一顿晚宴几家欢喜几家忧愁,因半途杀出个华清县主,众人也渐渐忘了这场宴席本是为了给太后送行的。酒盏换了两轮,主位上的太后便推脱说自己不胜酒力,让在座各位不要因她这个老婆子扫了兴,在宫人的拥簇下离开了鸣华殿。 泰安帝兴味不减,甚至招了丝竹管乐,直至戌时过半,这场晚宴在主客尽欢中渐渐落幕。 国公府的几位来之前分坐了两辆马车,这会儿多了个沈筠珏,叶氏只得同国公爷同乘而归。 三姐妹难得坐在同一辆车中,气氛却有些古怪。 “筠知,趁着这会儿功夫没有旁人,你还是和二妹妹好好道个歉吧?”沈茹薇挨着沈筠知坐,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 沈筠珏挑眉看了她一眼,那神情仿佛是在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沈筠知侧过头,背着沈茹薇朝她眨了眨眼:“祖母问我,这些日子姐姐成日往府外跑,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 “不知大姐姐从哪捕风捉影来的话,竟说是我在传姐姐的谣。”说着还轻笑了一声。 “筠知。”沈茹薇蹙着眉,一派语重心长的长辈模样,“你已经在祖母那亲口承认做了此事,现在却还不认错道歉。虽然我只是个庶姐,但也大你两岁,还是得将这个道理好好说于你听……” 似是不想再听她装模作样,沈筠珏径直开口打断:“沈筠知,你真在府里如此诋毁本宫?” 沈筠知差点笑场出声,轻咳两下接上她的戏:“县主殿下冤枉呐!您是知道我的,妹妹哪敢捏造您的私事啊?都是祖母说要我认罚不然就用家法伺候,我这才被屈打成招……” 沈茹薇听着差点没将指甲掐进她的肉里。 比起后头怪异的热闹,国公夫妇的马车内鸦雀无声。 沈老爷席间多喝了三两黄汤,这会马车癫得他头昏脑闷,神志不清。原本下午生了嫌隙的中年夫妻,这会儿一个心疼夫君喝多了酒,一个像是习惯使然,头枕在了妻子的腿上。 叶氏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帮他揉着额上的穴位,脸上却悄悄有了些红晕。 被这般伺候着,沈老爷舒服得“哼哼”了两声。 马车缓缓驶出御街,拐道进了蝶儿巷。街道两旁灯火通明,来往商客络绎不绝,零星还有几个场子在表演杂耍。 沈筠知听到外头欢闹的声响,拉开帘子去瞧。街边的首饰摊子前站了一对年轻的夫妻,笑容嫣嫣的小妇人两手各拿了根银钗在发髻上比划,对面的郎君笑得宠爱,翻出荷包里的银裸子交给店家。 “也不知何时才能在夜晚出来游街。”她轻声感喟着。 才刚放下车帘,却听前头传来叶氏的尖叫声,马车急停下来,车内三人被掼得倒做一片。 原本熙攘的街市顷刻间如鸟兽散,有几个行人边奔走边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前面车帘突然被掀开,吓得车上三人惊叫了一声。 “小姐别怕!”蹿上来的是小乐,“有人射箭袭击马车,是奔着家主的车去的。” 车中三人脸色皆是不好,沈筠知开口急问:“父亲母亲可有受伤?” “尚无性命之忧,老爷席上用了酒这会儿还未清醒,夫人让跟着的侍卫分了些去疏散百姓。”乐儿守在马车档口,边说着边挥落了几支暗处射来的箭羽,“此处人流庞大,贼人只敢放暗箭……” 她话音未落,却见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了前头的马车车顶,举起手中的利刃就要朝里头扎去。府中侍卫反应极快,腾跃而上想要阻止。 “今日护行的侍卫有几人?”沈筠珏很快冷静下来,分析着情况。 车顶上的两个杀手很快被解决干净,蝶儿街上逐渐只余下国公府的马车,和百姓们慌忙逃窜后留下的一地狼藉。沈筠知撑住车壁,偷偷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后看去,只见数十名黑衣杀手呈一个半圆向她们逼近。 “十四人。” 又有三个人从街边商铺的二楼跳到了马车顶上。 “小乐,让他们四个先去增援,那些杀手不是冲着女眷来的,我们这里还算安全。”沈筠知换了个位置,斜挡在沈筠珏身前,“让小可拿着县主令牌去城门求援。” “是。” 马车内的三个姑娘相互抓着聚成一团,沈茹薇难得学会了安静片刻。 卫国公府的侍卫都是从亲军中精挑细选的,各个以一当十,但对方来袭之人甚众,一批接着一批从暗夜中涌来,围着马车保护主子的侍卫们渐渐负了伤。 其中有一个黑衣杀手壮如耕牛,手持一大斧直奔国公爷的马车而去,大喝一声劈下了大半个车顶,其中两个侍卫分神去拦竟也没挡住他的势头。 局势扭转,国公府的人渐渐落了下风。藏在檐上的弓箭手趁机加快了动作,一道利箭破风而来,直奔马车中半昏半醒的卫国公。 “噗”。 利器入肉的声音在黑夜中分外清晰。 一道血柱喷射而出,溅起三尺高。 沈筠珏下意识地挡住了沈筠知的视线。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奔来了许多穿着官兵甲胄的人,气势如虹,为首之人大呵“拿下他们”。那些贼子的头领高喊一声“撤”,还在酣战的黑衣杀手们便得令向东奔去。 城门守将贺统领分出一半的手下留在此处守着,自己带人追了上去。 沈筠知扒开沈筠珏的手,咽了口唾沫,声音中带着不自觉的颤抖:“我去看看。”说着就要跳下马车。 “昭昭!”沈筠珏见拦她不住,立刻跟了上去。 沈筠知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前头的马车旁,透过被破开的车壁,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只见叶氏趴在沈怀勇身上,后背插着一只羽箭,嘴巴半张喘着气,瞳孔已有些失焦,鲜血染红了大半个车厢。 国公爷酒还未全醒,撑着车壁就想坐起,伸手想要把压在身上的人拨开。 “你住手!”沈筠知看着他欲将人推开的手,几乎尖叫着喊道。 国公爷将眼睁开了条缝看向她,表情扭曲中带着茫然。 “按住国公爷,让他先别动,快去请郎中!”沈筠知冲着一旁的侍卫喊道。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反应迅速“我去医馆”。但无一人敢听从一个小姐的话,上前按住卫国公。 一道马蹄声疾驰而来,停在了人堆外。纪献川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了沈筠知身旁。 沈筠知这会儿顾不上同他说话,见府中侍卫迟迟不动手,自己爬上了马车,想去控制住她醉酒的父亲。 纪献川立时猜到了方才的险情,对沈筠知说了句“我来”。 沈筠知清楚自己这副身子不过十三岁,力气都还不如小可小乐那两个丫头大,国公爷一个习武之人,光靠她自己怕是按不住他,及时将位置让给了纪献川。 跟着他来的狄犰这会儿也凑到了人前。见他露面,蹲在车中的纪献川开口道:“还劳烦狄大人帮纪某一个忙。” 狄犰也没拿着上午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正色道:“但请开口。” “去万寿阁请岳老,他是外伤圣手。” 狄犰没有多说一句,策马离去。 沈筠知抬眼看向纪献川,郑重地说了声“多谢”。转而握住了叶氏的手,弯下身子小声同她说着话。 娘,千万坚持住,为了自己也好,为了我这个做女儿的也好。 求求您,一定要活下来。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3. 第三十三章 叶氏受伤 免费阅读.[.aishu55.cc] 34. 第三十四章 狐假虎威 在狄犰去请人的这段时间,沈筠知跪在叶氏身侧,拿着帕子和马车里的软布堵在叶氏伤口四周,想帮她止血,但条件有限,只能眼瞧着叶氏的气息一分一分弱了下去。 “来了来了!”狄犰的声音传过人群,嘹亮如旭阳,只见他竟是背着岳老大步跑来的。 “哎哟你这小子,慢点!”岳老被他颠得腿脚发软,扶着马车壁好不容易才站稳。 “岳老。”车厢内的纪献川开了口,“请您先救人。” 沈筠知反应很快,下了马车让出位置,接过狄犰手中的提梁药箱,等在车辕处。 岳老很快检查完了伤口,开口向纪献川说道:“找几个力气大的,先把夫人平直抬到车下宽敞的地方。” 府中侍卫依言,上前搭手,与纪献川一起将叶氏抬了出来。 失去压制的卫国公爷嘟囔了几句,挥舞着手脚想要站起来。沈筠知看了眼周围,走到一旁的茶水铺拎起一桶凉水,径直泼向沈怀勇。 站得稍远些的沈茹薇发出一声惊呼,被沈筠珏一个眼神扼住了喉咙。 “父亲可有清醒些了。”沈筠知没了平日总挂着的浅笑,透露出与她年纪不符的冷厉。 国公爷“呸呸”吐了两口灌进口中的液体,抬手抹了一把湿淋淋的脸,终于叫这桶水泼得醒了两分神。 还没来得及斥责眼前的三女儿,倒先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是发生了何事?”他眉头紧锁,看向府中侍卫问道。 侍卫抱拳禀报:“主子,方才有刺客袭击车马,贺统领带人前来增援,眼下已经将敌击退。” 沈怀勇背手而立,虽然满身水渍略有狼狈,还是竭力端着他国公爷的威严,微抬着下巴看了一圈,才发现马车前不远处的地方,围着一些人。 他走上前,被挡住的画面才完全暴露出来——只见继妻叶氏趴在地上,背后插着一只羽箭,鲜血将她湖蓝的衣裙染成了深棕色。箭矢的后半段已经被折断,一位年迈的医者正在为她取出箭头。 “危急关头,母亲扑身为您挡下暗箭,此刻生死未卜。”沈筠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沈怀勇张了张口,又有些哑然,沉默了半晌才问道:“这位医者,敢问我夫人可有性命之忧?” 岳老此时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手中的箭头上,蹲在一旁手持火把的纪献川抬头看了沈怀勇一眼,替他答道:“沈大人,那支箭刺在夫人心脏左边两寸的地方,是否能保住性命要等取出箭簇止了血才能知道。” 沈怀勇有些悻悻,听了这话竟只“哦”了两声,便转过身去询问侍卫的情况。 陷入肉中的铁箭头终于被拔了出来,一道新鲜的血液跟着喷射而出。岳老手下的动作又快又稳,一手撒着药一手将干净的纱布按在了伤口上,一旁被侍卫去医馆请来的郎中也在帮衬着止血。 亲眼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国公爷脚下一动未动,仿佛地上在闯鬼门关的人于他而言,和寻常路人无异。 岳老语气急切:“可有带老参来?让夫人含些在口中吊气!” 沈筠知慌忙打开药箱递了上去。岳老给叶氏喂了参,又取出银针灸穴,半柱香后,叶氏的伤口终于被止住了血,只是双目紧闭,仍在昏厥中。 岳老松了口气站起身:“去取个担架,将夫人抬回府中,小心碰到伤口。” 沈筠知向前一步低声问道:“岳老,我母亲情况如何。” 岳老向外走了些,把位置让给前来抬人的侍卫,语气痛惜:“沈小姐,夫人的情况不太好,老朽已将她的伤口处理妥当,但是是否能平安醒来,还要看夫人的运数。” 沈筠知强忍下泪意,点点头:“多谢岳老出手相救,筠知感激不尽。” 岳老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纪献川,叹了口气:“医者没有见死不救的,沈小姐切勿过于悲痛,夫人还需你的照顾。” 沈筠珏走到她身边,揽住了她,轻声安慰:“昭昭,先带母亲回府,她不会有事的。” 国公爷见这边情况稳定,狼狈的形容让他不愿在外久候,先行回了府。沈筠知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满腹嘲讽地笑了一声。 去取担架的人很快便赶了回来,叶氏被安置在担架上,余下的人跟着启程向沈府走去。 一向熙攘的蝶儿街因为晚上的意外,此时分外空旷寂寥。纪献川正帮岳老安排回去的车马,狄犰站在一旁给岳老道着歉:“岳老,方才事出紧急,我对您多有不敬,还请原谅。” “罢了罢了,也是为了救人。”岳老捋着胡子,神色有些疲惫。 “这位大人。”沈筠知走到他们身旁,向着狄犰揖首,“多谢您出手相助。” 狄犰平日里都和男子混在一处,鲜少会和女孩子说上两句话,这会见她特地来向她道谢,不由生出几分憨涩:“沈小姐言重,这,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沈筠知又看向静默立于一侧的纪献川,似是他有所感应,也向她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沈筠知原来要感谢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口中。 一晃间,沈筠知嘴角轻扬起一个弧度,朝他点了点头。 无需多言,感谢的话已然说尽。 不同于初次见面的时他眼中皆是死气,此刻再看,艳丽的桃花眼中不知何时有了些许光亮。 * 叶氏被送回沈府后,抬进了凌秋院安置。沈筠知在她床边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辰时,岳老来查看叶氏的情况。 “夫人眼下身体虽虚弱,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屋中候着的凌秋院众人皆松了口气,只有坐在床边的沈筠知愁容不展。 “只是不知夫人何时才能醒过来,若是长此以往地昏迷下去,五脏六腑皆会慢慢衰竭下去。” “请问岳老,我母亲为何会昏迷不醒?”沈筠知开口问道,声音沙哑。 岳老放下了把脉的手,语气沉重:“外因,是伤口离心脏太近,且夫人失血过多,要看能调养到什么程度。但更怕内因——便是夫人自己心存死志,不愿意醒过来。” 沈筠知想到昨晚国公爷的样子,紧咬着后牙。 “老朽会把药方和施针的穴位告知府医,沈小姐切记,夫人身边不得离人,每日需灌送流食,并为她按摩四肢,若是脉象有异,便差人去万寿阁寻我。”岳老边写着药方,边叮嘱着。 “好,我记下了。” 等到岳老离开后,沈筠知伏身趴在叶氏身边,握着她的手闭上了眼。 沈筠知喃喃着,似在自言自语:“娘,你是不是在这里呆着不开心,所以才不想醒过来?” “要是娘不想在这伤心地,女儿便带您离开吧?” “要是我们离开了这国公府,您就不用再看祖母的脸色,也不用再忍受丈夫的漠视,只有我和弟弟陪着您,想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这样您会不会开心点?” 沈筠知轻轻柔柔地说着,贴着母亲的胳膊,渐渐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冯嬷嬷进来将她唤醒。 “小姐,小姐,您守了一夜了,先回房好好睡一觉,这里有老奴守着。” 沈筠知从浅眠中醒来,直觉的有些头重脚轻,也没有多加推辞,向冯嬷嬷交代了几件事便起身出了正房。 只不过她眼下没有休息的心思,转而去了听风院。 “姐姐。” 沈筠珏正在院子里练着五禽戏,自从上回在揽胜阁遇到大火之后,她便说要强身健体,以后再遇险,求人不如求己。 “昭昭,母亲眼下如何了。”沈筠珏见到来人,停下了把式。 “命是保住了,但仍在昏迷。有一件事,想让姐姐帮帮我,我想带母亲和弟弟出府。” 沈筠珏有些惊讶:“如今这般情形,你要带她出府作甚?” “不是出去一回,是搬出去住。”沈筠知咬了咬唇,“今早岳老又来看过母亲,说她可能心存死意,自己不想醒来,我想带她离开这……国公府。” 沈筠珏听着她的话,心里盘算了片刻:“你是想让我以预言之名,向祖母和父亲进言,让你们搬出去住?” 沈筠知点点头:“姐姐实在聪慧过人。” “只是这种借口往往会累及女子名声,日后若是母亲醒过来……” “如今她还会在意这些吗?”沈筠知声音中带着苦涩。 应该说,叶氏从来都没在意过这些。若非当年叶家迁往扬州,她怕是早就顺从一腔爱意甘愿被纳入国公府做个妾室。 只是就连为他身死,都没让那个男人动容半分。 “姐姐可需要时间准备?” 沈筠珏摇摇头,即刻应下:“随时可以。” “事不宜迟,我和姐姐同去。” 顺道最后替她的母亲看一眼,那个人终究薄情到了什么地步。 * 因为昨夜遇袭一事,泰安帝特许国公爷在家休养。沈筠珏带着沈筠知到了逢春院,向老夫人言明昨夜梦中又遇仙示,派人将沈老爷请到正屋。 一刻钟后,沈怀勇便进了屋子。 “嫣嫣,现在你父亲也来了,可以告诉祖母昨夜梦见何事了吧?”老夫人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的二孙女,完全看不出此刻府中主母正生死未卜。 “祖母、父亲。”沈筠珏起身站定,神色严肃地开口,“仙人有言,昨夜遇袭乃沈家劫数,此劫未尽,若是想渡过此难,需请母亲、三妹妹还有筠峰弟弟移居别处。” “仙人的意思是,这祸事是他们招惹来的?”沈老夫人的神色稍变,看向一旁的沈筠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们沈家这是碰到了什么霉星!” 沈筠珏余光中见妹妹表情木然,还是按照她们之前商定的说辞回话道:“仙人并未阐明缘由。” “筠知,你也听见了。”老夫人难得主动站起来去同一小辈说话,“你姐姐如今大有造化,她既然这么说了,虽然你母亲尚在昏迷,但若还留在府中,怕是要祸及全家……” “父亲觉得呢?”沈筠知打断了她的话,也不去看老夫人脸色有多难看,转头望向对坐的国公爷。 “叶氏此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如此,便多调遣些人手跟她到别院去好生照顾。”国公爷自认为公正地说出这番话。 沈筠知盯了他半晌,倏而笑了起来,咧出一排上牙:“既然父亲如此大方,女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今日便会带母亲和弟弟搬出府去。” 沈筠知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向两位长辈行了大礼,头重重磕在地上:“母亲尚未清醒,搬家事杂,筠知便不打扰各位,先行退下了。往后不知几年,不能在父亲和祖母身边伺候,还请宽恕我这个做女儿的。” 沈老夫人此时只想让这个“灾星”快快离开国公府,听了也只是“嗯”了一声,让她不必耽搁。 沈筠知踏出了逢春院的正屋,站在院中,看着头顶的艳阳,轻舒了口气。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在此处看这片井口似的天。 她实在讨厌这个地方,四四方方的囚笼模样。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4. 第三十四章 狐假虎威 免费阅读.[.aishu55.cc] 35. 第三十五章 搬离沈府 三进的宅院离闹市跨了两条街,四方邻里皆是些读书人家。坐北朝南的主屋叫沈筠知改了规制,原本不能洞开的直棂窗被砸去,改成了可以自由开合的槛窗。 暑气消散尽了,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屋内陈设精简,为了让昏睡的叶漫华能在白日晒到太阳,榉木攒格的架子床外仅挂了半床高的飞罩,偶尔会随着秋风轻摇慢晃。 沈筠知正坐在床边,娴熟地替母亲按摩着胳膊,刚下学堂的沈筠峰正站在床尾,和自家姐姐讲着夫子今日讲学的内容。 “筠峰,如果可以不读书,你想做什么?” 自打叶漫华受伤昏迷以来,她这个弟弟比以往乖巧了不少,但想走科举这条道来建功立业的,仅做到“刻苦”二字怕是难如登天。这小子,的确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但六岁的小孩从没想过,自己还可以选择不读书。 眼前的小毛头眼睛亮亮的,尚且年幼还没学会藏住喜悦,乐出了两个酒窝:“姐姐,我还能不读书吗!” “书还是要读的。” 沈筠峰听了半句话小脸刹时又垮了下来。 “读书不是为了让你一定要功成名就,是让你学习如何行如君子,怎么做一个好人。”沈筠知向他招招手,“你过来。” 沈筠峰小步挪到她跟前,小声嘟囔着:“做个好人还不简单吗?只要我不偷不抢,遵纪守法……” “父亲也不偷不抢,遵纪守法,筠峰觉得,他是个好人吗?”沈筠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小孩子的肉嫩,她揉搓得不亦乐乎。 沈筠峰举着小胖手想挡住姐姐的魔爪,含含糊糊地答道:“父亲当然不算……好人了!就算是阿铭为我受了伤,我都心疼他,母亲如今躺在这儿,父亲看都不来看一眼……姐姐说得对,父亲小时候肯定比我还调皮,没有好好读书!” 阿铭是他的书童,六岁小儿也知道“情义”二字。 小孩子不知道,国公爷年轻时在南都中还有才子贤名,只是这做人和读书终归不是一回事。 “姐姐的意思是,如果你实在不喜欢读这些四书五经,不去考取功名,你想做什么?” 沈筠峰歪着头,转着眼珠儿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几个小齿轮:“我想,我想玩木头。” 沈筠知接过他拿出的木齿轮,放在手心试着拼了拼,竟然严丝合缝。 “这是你自己做的?” 沈筠峰摇了摇头:“书院的刻漏坏了,我把它捡了回来,发现是里头的齿轮磨坏了,就把它们重新打磨了一下。” 沈筠知眉眼弯弯,想起弟弟手中确实常常把玩着一些木头小物件。 “好,筠峰往后若是乖乖上学,把该读的书习好了,姐姐就找厉害的师傅教你。” 沈筠峰高兴地直接蹦了起来:“真的吗?姐姐最好了!喔——姐姐最最好!” 沈筠知跟着笑起来,看向床榻上的叶漫华,将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这些时日跟着医师,她倒是学会了看最简单的脉象,手指下跳动的脉搏平和有力,让人心安。 沈筠峰被她哄得兴致高昂,一溜烟地跑出去,口中喊着“我去习字”。差点和准备进门的乌梅撞个满怀,乌梅向他的背影说了句“少爷慢点”,话语中满是笑意。 跟着她们离开沈府的这几个,到了这掬水巷后似乎都变得爱笑了。 初七那天上午的闹剧,因为后头的事不了了之,还没等沈老夫人旧事重提,沈筠知便已经搬离了府中。她在凌秋院挑选跟着她们出府的人时,枣儿早早就跪在了院里。她会去做这人证,背刺其主,倒不是沈茹薇直接给了她好处,只是被她干娘挑唆了几句,自以为府中下人都归老夫人掌管,便想借机上位。 却不想落得个不尴不尬的下场,只能再求伺候了多年的三小姐饶过自己。 沈筠知彼时无心与她计较,最终选了凌秋院里贴身伺候三位主子的一等丫鬟和小厮与她们一道离开。其余人等,只叫她们听令于老夫人的安排。沈老夫人听了下人来报,只觉着凌秋院的人晦气,遂而让邓嬷嬷将他们安排去外院。 沈筠知走之前还让乌梅去看了眼在垂花门管事的月落,留了个信物和一匣芸豆卷给她。 “小姐,义兄那边来了消息。”乌梅抱着条刚熏了香的锦背走入房中,“皓善公子昨日在品茗楼演了第一场‘命女记’。” “皓善公子”是牛大三给自己取的雅号。 沈筠知利落地将盖在叶漫华身上的旧被子换下,嘴上问着:“反响如何?” “如小姐所料,一炮而红,闻声赶来的看客把那儿堵得水泄不通。”乌梅手下动作未停,“品茗楼的掌柜出了一百两定金想和皓善公子签契,定他往后五年都只能在品茗楼里说书,每演一场便给他二两银子。” 沈筠知换好了被褥,倾身把被角揶好:“皓善公子意下如何?” 她只是给人出了个主意,往后的路还得他自己掂量着如何走。 “皓善公子谢绝了那掌柜的好意,只是应允日后得空便常去。” 二两银子是他从前在街头摆摊数日也挣不到的,如今一天就能有四两进项,他舍得了眼前这点利益,倒不是个短视之人。 “可有说接下来要去哪儿演,咱们也去给公子捧捧场。” “先生才说了一章回,几个茶楼酒肆的东家掌柜便纷纷候在了台后,先生昨晚见了几位,排了日程。小姐若是想去,明日是在……”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忙完了手头的活计,沈筠知写了封信让小可送到沈筠珏手上。 * “你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瞧你如今这快活样儿,干脆我也找个幌子搬出府来。” 沈筠知挽着沈筠珏的手,向茶楼走去,身后跟着四个丫头,澧兰和沅芷鲜少有机会出府,这会儿看什么都新鲜。乌梅跟着离府这半个月来,俨然成了个百事通,便是路过个挑担卖莲蓬的行脚商,都能叽叽喳喳同她们说上好几句。 “还没谢过姐姐把自己的宅子让出来给我住呢!姐姐今天想吃什么,我来请客。”沈筠知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看什么都新奇,没有东张西望,只是噙着笑同沈筠珏闲聊。 她们母子三个能这么快找着合适的住处,还得多亏沈筠珏被封县主时圣上赐的几个好宅子。 “左右也是几个空宅。”沈筠珏不甚在意地开口,“昭昭,有一事是我对不住你。” “嗯?” “那天遇袭……祸起在我。” 沈家车马遇刺后傅闻雁从刑部带来消息,那批杀手,是这次舞弊案中获刑被判流放的臣子派来的。泰安帝在辞行宴上虽将沈筠珏推至台前,但大多数人并未听信什么仙人托梦,而把这笔账算在了沈怀勇头上,当他借此事做高自己的政绩,好挽救卫国公府如今的颓势。 在他们眼中,权利争夺的背后必然是男子的手笔。那罪臣见生机渺茫,便倾全家之力欲刺杀沈怀勇,求个同归于尽。 沈筠知听罢,沉默片刻才说道:“错不在你,姐姐不必自责。那些有心报复的,怕是也不会放过你,而且姐姐往后行事,还得小心些。” 转眼见沈筠珏的神色比她还落寞些,伸手捏住她脸颊两边的肉向上提了提:“笑一笑十年少,我可不想姐姐年纪轻轻就变成了个老婆婆。母亲一向对你不好,你对她如今的处境既没有幸灾乐祸,也不曾落井下石,甚至还帮我们脱离了国公府。若换做是我,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 每个人的爱恨情仇都有缘由,叶漫华曾经仗着嫡母身份欺压沈筠珏十来年,未经他人苦者,还是闭紧嘴巴的好。 沈筠珏本就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在两人携手走进茶楼时已经敛去了戚戚之色。 沈筠知这回选了个靠近台前的位置,娴熟地招呼小二上茶点。没让客人们等太久,万年台上立起了一面竹纱屏风,上头没有绣任何花饰,只是上下木架做得精细,不似一般凡物。 一道人影由小变大,出现在了屏风后头。只见那人立于书案一侧,惊堂木一拍,舍去了自报家门的口条,开门见山地演起了《命女记》。 这牛大三的本事她早已领略,眼下有了茶楼的布景加持,更是引人入胜。以其一人之力,竟然不输梨园里排的群戏,倒是给故事添了些别的色彩。 上半场结束,台下的看客们热情不减,竟齐声高喊着“皓善公子”,短短几日,他一小小说书人,竟也有了一众追随者。 沈筠知把凳子向后挪了挪,拍了拍邻座姑娘的肩问道:“姑娘,这皓善公子什么来头,怎么大家一个个的都像疯魔了似的?” 那姑娘喊得脸带潮红,回头看向沈筠知:“你是头一回来听公子说书吧,那日公子第一回在品茗楼开演,我恰巧在楼里,有幸先睹为快。这回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了第二场,姑娘你且瞧好了。” 话音刚落,茶楼的伙计便上前抬走了屏风。 后头早已空无一人,四四方方的木案上只放着一块惊堂木,再无其他物件。 人群爆发出一阵更激烈的喝彩。 邻座的姑娘边鼓着掌,边同沈筠知聊着:“您想想方才那些声音,竟都是他用一张嘴发出来的,真是神乎其技,听几遍都不过瘾呐!” 沈筠知跟着点点头,又听那姑娘转而感叹。 “也不知皓善公子何时能说些别的话本,这《命女记》的桥段我都快倒背如流了。” 听者有心,沈筠知顷刻间起了个念头。 戏已落幕,她回过身朝沈筠珏说道:“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饶是沈筠珏见惯了大场面,也被这一幕牵动了情绪,边回味着方才的情形边说着:“倒是不知都城里何时有了这般人物,昭昭你说,咱们之前在街头遇到的那个说书人,可有这位皓善公子厉害?” 等到了茶楼三层,周立早已等在那儿,见沈筠知出现,上前拱手一揖:“沈三小姐。” 沈筠知示意他带路。 “这位是?”沈筠珏问道。 “乌梅的义兄,在外帮我做些事。” 周立走到最深处的雅间门外,停了下来,扬声向里头的人说道:“公子,我家主子来了。” 屋中人闻声快步赶来,亲自为她们开了人。 “是你?”沈筠珏看清门中人,脱口而问。 “你们是……那两位小姐?” 除了沈筠知在一旁老神在在地笑着,余下二人皆是惊讶万分。 “两位,不如咱们进去慢慢聊。”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5. 第三十五章 搬离沈府 免费阅读.[.aishu55.cc] 36. 第三十六章 先要赚钱 “故人重逢,还是得先让大家重新认识一下彼此。” 沈筠知为两人各斟上一杯茶。 “这位是华清县主,沈家的二小姐。” “这位是我们曾在街头遇到过的那位牛大三,如今有了雅号——皓善公子。” “至于我,从前是沈家三小姐,如今搬出了家门也没想过要再回去。”沈筠知说着看向牛大三,“另外有个身份,先生也许已经猜到了些,希望姐姐听了别生我的气。” “《命女记》主笔,‘天外仙人’。” 牛大三应声而立,双手抱拳:“三小姐于小人有大恩,若非您的点拨,小人如今还在街头讨那几角碎银。”他说着便要跪下去。 沈筠知连忙伸手扶住。 “命女记是你写的?”沈筠珏的声音从旁传来。 沈筠知回过身,面上转而挂起一丝讨好的意味,眼巴巴地看向自家姐姐。 “身负天命、女子称帝、少年英雄,那些都是你写的?”沈筠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沈筠知更紧张了些。 “是、是啊……姐姐你也知道我喜欢看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子,闲来无事……就写了个戏,之前是怕你说我胡闹才没敢告诉你嘛!”沈筠知说得又急又小声。 沈筠珏回想着这些日子一连串的变故,轻笑了一声,不带恼意:“你还有怕的事?” 一支惊世骇俗的《命女记》,究竟是小儿无心,还是…… “今日带着姐姐来见皓善公子,也是为了投个诚。”沈筠知凑到她边上,“你看我如此坦白从宽,就别与我计较了哦。” 沈筠珏微微侧过身,眼神将妹妹描摹了个遍,只觉她的俏丽一日胜过一日,褪去了稚嫩颜色,如牡丹正值花季。她失笑摇头,将冒了头的疑虑抛之脑后:“又是戏园又是卖书,如今你这小荷包里怕是鼓鼓囊囊了吧,倒也省得我还要操心你搬出府后日子拮据。” “自个儿操持各项花销,才知道这银钱真是如流水,哪会嫌钱多的。”沈筠知噙着笑,“确有一件正事与二位相商。” 牛大三已经坐回了位置上,点了点头:“沈小姐尽管开口。” 沈筠知正色道:“虽然眼下《命女记》在南都里风头正盛,但日子久了大家也会想听些新的。” 牛大三点头称许:“我从前能演的那些,都是前朝旧历的老故事了,苦练的口技本事说穿了也只是锦上添花,要想干得长久,还得有拿得出手的话本。” “这便是我带县主来见你的原由了,我如今琐事缠身,无法分出心力再撰写故事。”沈筠知侧目看向若有所思的少女,“不知姐姐可有识得这方面的良材,能引荐一二?” “我亲娘嫁妆里倒是有一家书局,主做坊刻[1]生意,也会与写书文客约稿,有正经牌记[2]供书籍发行。” 沈筠珏到底聪慧过人,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生财之道,扯过一张纸提笔写了起来。 “那便再好不过,如果你‘皓善公子’的名头成了活招牌,我们便可自己开间茶楼酒肆,按股份分……就是各自投入本钱,再分配利息。”沈筠知凑过去看她急笔写下的东西,竟是和她想一块去了。 牛大三长叹一气,拱手摇了摇:“小人惭愧,已经到了要成家立业的年纪,还不如二位小姐高明远见。” “各有所长罢了,给我五年,怕也练不成先生这份技法。” “你午后可还有其他事?”沈筠珏一双素手拎起生宣,轻轻吹着上头的墨迹,“若得空,便随我一起去春风堂,带你见见葛掌柜。” “翠微居对面的那家春风堂?”沈筠知微讶,原来那家铺子看着萧索,却内有乾坤。 沈筠珏挑了挑眉,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些其他意味,好像猎人碰见了自己撞上树桩的傻兔子。 “你果然看到了。” 那日翠微居临街开着的支窗,这位眼尾带翘的同姓亲妹——彼时她还觉得,沈家三小姐,没有那脑子够耍阴招。 “我早把宝押在了姐姐身上,自然在意您这位盟友的一举一动。”沈筠知不慌不忙,今个儿也算把她的几番私心与女主开了诚布了公,自是做好了准备接受她的审视,“若是县主殿下觉得我还不够格和您并肩,我也可以委屈一下,认你做个大姐头,您看如何?” 一旁的牛大三没忍住笑了一声,见两位小姐齐齐向他看来,开口解释道:“小的说书多年,什么样的故事没见过,起先得知写《命女记》的是您,其实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方才见三小姐话语中的伶俐,便彻底信了如此灵心慧性的故事是出自您的手笔。” 沈筠知听得弯了眉眼:“先生再多说几句好听的,往后分红的时候我给您多塞点。” * 才踏进春风堂的门槛,便有油墨浓香扑面而来。沈筠知打量着铺子内的情形,前堂摆了七八个顶梁的书架,因为不是主做散客生意的,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在挑书。 沈筠知跟着姐姐走到堂后,只见空旷的屋舍内斜立着几张铁板,上头有序地排放着胶泥字块,因为需要火烘,此处比外头燥热几分。 活字印刷!沈筠知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想看个仔细。 “这位小姐。”一个穿着布衣短打的汉子拦住了她,“坊刻重地,还请您站得远些。” 在她后面一些的沈筠珏这会儿走到两人身旁:“葛掌柜,这是舍妹沈筠知。” 那汉子的态度恭敬了些:“原来是小小姐的妹妹,您先看着,工匠们这会儿在忙,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葛掌柜抱拳一揖,又赶忙回到了自己的铁板前。 沈筠知自觉退开了些,转头问道:“这位葛先生既是掌柜,为何是他亲自来印书?” “春风堂这些年不景气,一个好的印刷师傅工钱不菲,葛掌柜也是为了帮铺子省些本钱。” “姐姐,春风堂是坊刻,买书的客人不多。比起一个工匠的工钱,这蝶儿街上的租金更是一笔花销,为何不将铺子搬个地方?” 沈筠珏带着她向堂前走去,边解答她的疑问:“这事我也同葛掌柜说过,只是春风堂从前是官刻[3],后来因为先帝改制,官刻书册统一由国子监刊印,这里才变成了坊刻。坚持不搬去别处是我母亲的意思,虽然进项不多,但也勉强不会亏损,我不想违背她的遗愿。” 沈筠知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有牌记的是哪些书,姐姐可方便让我看看?” 沈筠珏走到最外头的书架前,拿起一本蓝封装订的书册递给她:“这本是春风堂卖得最好的,你看看。” 沈筠知略略看了两眼,把书放在了一旁:“卖得最差的呢?” 沈筠珏蹙了蹙眉,将铺中伙计招呼过来询问了一番。 那伙计听了问话也愣了许久,挠了挠头说道:“还请东家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得去趟库房。” 趁着伙计找书的功夫,沈筠知又自顾自地拿起了架上的几本书翻看。 “来了来了。”伙计小跑着赶到堂前,衣袖上还蹭了些灰,“东家,这几本向先生的书,压在库房已有两三年了。” 沈筠知两手各拿一本,远远举着拍了拍积着的薄灰,又用拇指擦了擦,才看清上头写的书名——《论交子发印的隐患》。 沈筠知一时哑然,翻开扉页,端正印着书者署名,“向贤之”。 “春风堂如今还在与这位向先生约稿吗?” “回沈小姐的话,这位先生已经不写书了。” 沈筠知点头会意,这样的文人多半是投身考官之道去的,写书约稿也不是为了挣钱。 “春风堂与这些撰稿人可有签契?”沈筠知又拿起先前那本卖得最好的翻了翻。 伙计有些为难地看向沈筠珏,她开口替他答道:“买卖自由,并未签契。” “姐姐看看这本书,销路虽好,但也算不得上乘。”沈筠知将书递给她,“我想断去一半铺子如今的约稿人,再另寻佳作,姐姐觉得是否可行?” “三小姐,此举不妥。”一直在后头忙碌的葛掌柜不知何时到了堂前,语气有些急切,“那些人与小店合作多年,大半是先夫人还在世的时候结交的,虽然没有让这间铺子赚得盆满钵满,但双方糊口饭吃还是能够的。” 沈筠珏看了眼有些为难的妹妹,开口道:“昭昭是想把铺子的名声打出去吧?砍掉一半的约稿,剩下的就算不够顶尖,也不会拖了后腿。” 比起一本书的成功,让春风堂成为一个活招牌才是上策。 沈筠知点点头,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产业,她也只是提个建议。 “三小姐,要找好的写手说得容易,但他们大多与别家书局合作多年,就算是多分出些酬劳,人家怕也不肯为我们撰稿。”葛掌柜的神情更加严肃,在他看来两位小姐尚且年幼,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沈筠知转过头,恰好与姐姐对上视线,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如果用‘天外仙人’的名头宴客交友,再施以薄利……” “那些文人不重利,得想个法子把甜头换成名誉。”沈筠珏手持团扇,半掩着面同她交谈,“是个办法,不过此事你得答应我,不能你亲自出面。” 见她乖巧应下,沈筠珏转而同葛掌柜正色道:“铺中事宜暂且照旧,找人的事我心里有数。” 既然不用坏了长年的人情,葛掌柜也不介意让这两位小辈去折腾,自然称好。 等到二人从春风堂了解完情况出来,已是申时末了。一个有家要回,一个还得去照顾母亲,姐妹俩不再耽搁,准备分道扬镳。 “那桩私铸案如今也了了,你的未来夫婿立了大功,连跳六级官升云麾将军。”两人一同向停在外头的马车走去,沈筠珏难得起了兴逗她,“昭昭未来便是将军夫人了。” 混元山冶炼场被官兵扣下清查后,连带着将私铸兵械、钱币两个大案一并破获,从前的署令纪大人在其中当得主功。 沈筠知听了这话没来得及羞恼,愣神间想起了几幕与纪献川相处时的画面,才记起,有件重要的事一直没有同沈筠珏说起。 还是因为这件事,才有了《命女记》,才有了“天外仙人”。 “姐姐。” 沈筠知的声音有些飘忽无定,不分悲喜。 “你可有法子,能让我和纪公子,断了这份婚约?”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6. 第三十六章 先要赚钱 免费阅读.[.aishu55.cc] 37. 第三十七章 孟家之祸 “小姐,小姐。” 蜜桔抱了件对襟长褙子走进房中,便见自家小姐坐在床沿上发着呆,一手撑着半个身子,一手拿绢扇给夫人赶着蚊虫。 沈筠知感觉肩上多了些东西,回过神来。看见来的是蜜桔,坐直了腰板儿,才发觉左手有些酸麻,轻轻“嘶——”了一声。 蜜桔伸手替她揉着,嘴上劝道:“已是后半夜了,小姐先去歇息吧,这里有奴婢照看。” 沈筠知没有推辞,母亲尚在昏迷,若是自己也倒了,是在拖累这个来之不易的小院子。起身将床头的高足灯灭了一盏,又把褙子拢了拢,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正屋。 庭中月光如水,静谧无声,初秋时节比夏日少了许多燥意。沈筠知深吸两口,夜色中还有露水的潮气。 傍晚时姐姐的声音还在耳畔。 “胆大包天,这种把戏在自个儿家中用用倒也罢了,若是在……面前露了馅,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被砍的。” 确实,她不能单指望救过一次沈筠珏,便让她为了一桩婚事就铤而走险。更何况,她也帮了她许多,本就不欠她了。 沈筠珏见妹妹沉默不语,放软了语气又问:“你为何想要解除这份婚约?前几次见你与纪大人相处时也并非水火不容,还是说他有什么不好的……” “中元节那日进宫,我跟着姐姐到重鎏宫更衣,你走后我见到了纪大人。” 姐妹俩鲜少有正经相视的时候,那一刻沈筠珏的眸光晦暗不明,在沉默中压下了千言万语。两个身量相近的少女站在街角,一明媚一俊雅,偶尔会引得行人侧目。 临别前,沈筠珏似是妥协,轻声答应了她:“若是想坏了婚事,又不把火烧到咱们自己身上,怕是得想个曲线救国的法子。” “只是昭昭,你可想好了?此事一旦做成,你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无妨,我先谢过姐姐。” 沈筠知收回思绪,今夜风不止,这会儿拨了云掩住明月,衬得天地有些萧瑟。庭院中的少女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模样有些疲倦。 她没有妄念求什么万事胜意,能身家安稳便是幸运,且行且看吧。 * 自打沈筠珏的“天命之能”被推举到幕前后,这些日子送进沈府的拜帖比以往多了两倍不止,沈老夫人只留了些平日里有往来的,但偶尔的应酬也叫沈筠珏头痛不已。 里头的人不想要,外头的人却嫉妒得心痒痒。 上回构陷沈筠知的事没了下文,倒让沈茹薇在含冬院安分了些。又听闻叶氏母女三人被“赶”出府去,她全当是沈筠珏在秋后算账,心中更是畅快。除了那厢边日日开宴,嬉笑欢闹总能传到她耳中,撩得她嘴角起了几个泡。 “小姐,府中似乎又来客人了。” 沈茹薇正对着铜镜描眉,听了丫鬟的话手上一顿,瓷白的脸上多了一道灰绿的痕迹。 她压下心里的火气,才缓缓开口:“左右是去找二妹妹的,这种事不必与我知会。” 站在里侧的丫鬟更有眼力见儿些,赶忙拿帕子浸了水,替自家小姐擦去脸上的污迹。虽然大小姐甚少苛责下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但若真踩着了她的逆鳞,绝不是罚个俸禄这么简单。 厢房的门帘再次被掀开,这回来的是邓嬷嬷。 “大小姐在梳妆?正好,府中来了客人,老夫人让您去花厅。” 沈茹薇脸色顷刻柔和了些,嘴角也带起了笑,忙拿出胭脂补妆,一边问道:“邓嬷嬷,今日来访的是谁,为何要见我?” 邓嬷嬷眼尾堆出了几道褶子,却不正面回答她的话:“大小姐今日气色真好,貌美如花,您去了便知。” “那嬷嬷您先去忙,我换身衣服便来,不会耽搁。” 等到沈茹薇领着婢子走进花厅的时候,沈老夫人正与一妇人打扮的女子交谈着什么,旁边还坐着一个尚且年幼的女娃儿。那妇人很是能言善道,将老夫人逗得开怀大笑。 沈茹薇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祖母。” “乖孙来了,这位是孟夫人,快快见礼。”沈老夫人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听得出心情大好。 孟…… 沈茹薇心中“咯噔”了一瞬,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多年的处事让她没有顷刻间变了脸色,还是盈盈拜了下去:“见过孟夫人。” “这位便是茹薇那孩子吧,你祖母常常同我讲起你,今日见了果然是个乖巧的孩子。”孟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似乎很是满意。 “姐姐,漂亮姐姐——”先前在一旁玩耍的女孩这会儿凑到了沈茹薇跟前,伸手拽住了她的裙摆。 沈茹薇蹲了下来,语气柔和:“小妹妹,你是孟家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一边说着,手下却暗暗使劲,将自己的裙摆从她手中拽了出来。 小孩子并未察觉到她动作中的恶意,仰着头一字一句地答着:“我叫孟游鱼。” “你这小女真是不怕生,游鱼,来给祖母抱抱。”老人家对这些小孩总是怎么看都喜欢,说着边招呼女娃儿过去。 孟游鱼却是抱着沈茹薇的腿不肯撒手,嘴中喊着“姐姐姐姐”。 沈茹薇不得不将她抱起,走到了沈老夫人身边。 “好、好,你看游鱼这孩子那么喜欢你,你与孟家倒真是有缘。”老夫人眼中满是慈爱地看着两个小辈。 花厅内熙熙融融,孟家母女用过午膳才起身告辞,沈老夫人又把沈茹薇留在房中说了许久的话,直到邓嬷嬷进来劝了两回,老夫人这才放人离开。 含冬院的下人们见小姐走时高高兴兴的,回来却冷了脸,一个个都自觉噤了声。 沈茹薇关起房门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卸了头上的珠钗取出一顶帷帽,和屋内的丫鬟嘱咐了几句,匆匆从侧门离开了国公府。 * 几日后,一封信被送到了沈筠珏手上。 她看着没有署名的信封和熟悉的字迹有些诧异。自从她头一回进乾朝殿面圣,得了令牌后,便与那位大国师王佑断了联系。 信上写着,六皇子昨日传召了他,问先前所说的那位二八之女如今可有修齐了命格。他与六皇子推脱说需夜观天象才可知,所以先递消息来过问她的意思。 沈筠珏将信悬在烛火上,看着橙红色的焰火将纸一点点吞噬。 她那时候让王佑破坏了六皇子和沈茹薇的关系,本就不是为了拆散这对“鸳鸯”,实际上她衷心地祝福二位能够天长地久,白头到老。只不过早前她羽翼未丰,怕沈茹薇借了势会在背后动手脚,但如今她已是华清县主,确实可以让二位……重归于好了。 只是不知沈茹薇又做了什么,让尊贵的皇子殿下对她这般念念不忘。 好在沈茹薇并没有让她疑惑太久,三日后沈筠珏照例到沈老夫人房中请安,却见一大清早,她那位弱柳扶风的庶姐已经哭成了一对核桃眼。 “姐姐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沈筠珏面上一派关心的模样,柔声关心。 沈茹薇只是用帕子掩着,不肯多说。沈老夫人在主位上叹了口气,只同她说道:“嫣嫣,你今日先回去。” “是,祖母。” 沈筠珏离开后没有乖乖呆在听风院,而是带着澧兰沅芷去了沈筠知的宅子。 刚进院子便见沈筠知躺在一把摇椅上,指挥着小可小乐两个丫头做秋千。蜜桔和荔枝在树荫底下和着面团,小木桌上放着几个小动物样式的模具。 “姐姐来啦,你们几个想吃什么馅的酥饼,跟荔枝说一声,那丫头的手艺可不输城里最好的糕点铺子。”沈筠知见到来人,连手指头都没有多抬一下,懒懒散散惬意极了。 “你这日子倒是过得潇洒,留了一府的妖魔鬼怪让我应付。”沈筠珏没跟她客气,轻车驾熟地搬了把透雕拐子纹的直背交椅坐在她旁边。 “我就猜着你今日得来一趟,沈府里可比不得我这小院耳听八方,沈茹薇怕是已经闹过了吧?”沈筠知上半身倾了去,笑得神秘兮兮的。 沈筠珏微挑起眉:“你知道发生了何事?” 沈筠知笑而不语,摊开手伸向姐姐,意思是得来点甜头才肯讲。 倒是一旁调着芝麻馅的荔枝主动拆着自家小姐的台:“这事已经传了半个南都了,弘丰书院的长子今晨从刘家巷衣冠不整地走出来,听说是刚从女子榻上醒来。” 小丫头的语气十分板正,像是在汇报庶务而不是讲个闲谈。 沈筠知耷拉了嘴角,不满地嗔了她一声“荔枝”。 接着又转而说起了下半段故事:“这事被去早市采买的荔枝看见了,比起外头人知道的,还有一个小插曲。咱们家的大小姐沈茹薇,那会儿正在珍馐斋买早点,看见这一幕后红着眼跑开了。” “原是闹的这一出。”沈筠珏轻笑了一声。 沈老夫人爱吃珍馐斋的点心,几个小辈偶尔去外头买来做孝心也是有的。今次倒真是巧了? “沈茹薇会为了一个院长之子如此伤心?我听说孟家家训,嫡系不得入朝为官啊。”沈筠知摸了摸下巴,眼睛看着不远处两个丫头手里的麻绳,又指挥起来,“对对对,把绳子穿过两边的洞里打个结,系结实一点!” “她哪里是伤心,做戏罢了。”她还记得沈茹薇上辈子若不是跟了六皇子,本也应该在老夫人的安排下嫁到孟家,“闹出这些动静,再和祖母哭诉一番,这孟家她自然是不用嫁了。” 沈筠知见两个小丫头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从躺椅上起了身,亲自动手示范,嘴上还不带停地问着:“祖母想把她嫁进孟家?” “前几日孟夫人来过了,相看得不错,说是要娶了做正妻的。” 沈筠知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回头看着她,面上是真心实意的惊讶:“如此她也要毁了这个亲事?我还当她是个聪明的。” 沈筠珏嘴角勾着笑,眼底却平静。 是啊,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么个蠢货。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7. 第三十七章 孟家之祸 免费阅读.[.aishu55.cc] 38. 第三十八章 螳螂捕蝉 胡子拉碴的孟荃跪在地上一脸颓像,身上已经挨了几棍子。孟夫人抱着游鱼匆匆赶来,还未等走到跟前便瞧见这副景象,立刻捂住了小女儿的眼睛,招呼一旁的嬷嬷将她带走。 “老爷——”孟夫人自个儿快步上前,拦住了正在行家法的仆役,“这是发生了什么,何至于动家法?荃儿也只是个瘦弱书生,怎么受得了这个打法呀!” “他能做出这种事,都是你这个当娘的惯出来的!”太师椅上坐着的孟贤远猛地站了起来,“将夫人拉开,接着打!” 几个丫鬟婆子欲去挡下孟夫人,却让她快人一步先跪在地,姿态端挺,倒是没有作出一幅哭啼的姿态:“老爷,我儿向来勤勉好学、克己守礼,妾身自问从未放纵过他,赏罚分明。您今日既要以家法罚他,便将话说个明白,事出何因,当不当罚!” 孟贤远气得脖子粗了一圈,抬手把桌上的砚台挥到了地上:“你让这逆子自己说,看他有没有脸告诉你这个当娘的!想我孟家门风清正,如今这桩丑事传遍南都,你让我有什么颜面去见弘丰的学子!” 院中下人不该留的早已被哄走,余下的各个眼观鼻鼻观心。 “儿子……昨日与几位同窗庆生,多喝了些酒,路过奎儿街时身体不适,下车想找个地方把酒吐了。”孟荃的声线沙哑,跪着的膝盖轻颤着,声音越说越弱,“后来不知怎的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 孟夫人皱紧了眉头,隐约猜到了后头的事情:“是在哪醒来的?大丈夫敢作敢当,若是你真犯了错也得补过。” “是……曹娘子家中……”他嘴唇蠕动着,几不可闻。 “曹?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孟夫人扭头看向自己丈夫,“老爷,此事既已发生,虽然荒唐,但过错在荃儿,那位曹娘子我们应尽快迎娶进门。” 只是可惜了茹薇那孩子…… “寻常人家的女儿?”孟院长在庭中来回踱步,听了这话又走到孟荃面前狠踹了他一脚,“那曹娘子是个军户遗孀!半年前丈夫才在军中伤亡!” 孟夫人堪堪强撑的脸色刹时白了,一时软了身子歪倒在地上。 “接着给我打!不肖子孙——” 在孟府墙头看了许久热闹的人翻身而下,钻进了巷弄里,不多时便回到了沈筠知的宅子。 “小姐。”身穿墨色衣袍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子里,微弯着腰。 “老大,大白天的你能不能换个扮相,要是出去被人瞧见,一看就知道你是去做坏事的。”沈筠知正坐在刚搭好的秋千上,木头“吱嘎吱嘎”地作响。 这是长公主给的四个侍卫中最年长的那位,沈筠知懒得给他们取名字,便按年龄大小喊他们老大、老二、老三、老四。 “回小姐的话,都城里没有几个人能发现我。”老大其实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和她姐姐一个样,都老成得不行。 “你来试试,够结实了不?”沈筠知从秋千上蹦下来,拉着沈筠珏的手让她坐在木板上,自己绕到了身后准备推人,嘴上还不忘问着八卦,“孟府那边怎样了?” “孟公子挨了家法,后面半个月应该都只能躺在床上。孟公子说他是在曹娘子家里醒来的,曹娘子是军户遗孀。”老大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板一眼地答了。 “找个寡妇……她也真够狠的。”沈筠珏双手握着两边的麻绳,听了这话摇了摇头,却没防备身后的人突然加重了力道。 “啊!”沈筠珏轻呼一声,难得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沈筠知!轻点儿,太高了!” 沈筠知没有理会她的制止,反而笑得更欢了:“姐姐,你把眼睛闭上,把自己想成一只鸟儿就不怕了。” 姐妹俩闹了一会儿,直到荔枝将炸好的几碟子酥饼端出来,喊大家过去吃饼,沈筠知才将人放了下来。 好不容易双脚踩上青砖地的沈筠珏差点软了腿,狠狠剐了她一眼。 沈筠知拿了其中一小碟,同荔枝说道:“我去把乌梅喊出来,让她休息会儿,我进去陪陪母亲。” 前一秒还跟仇人似的,这会儿沈筠珏又跟了上去,口中说着“我同你一道”。 屋内终日点着安神香,好在没有风雨的日子总是敞着窗子,不会让人闷得慌。叶漫华躺在床上,呼吸平缓,沈筠知在床头坐下,习惯性地摸出她的手搭了把脉。 “母亲身子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沈筠知又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一直没醒过。” “母亲吉人自有天相。”沈筠珏拍了拍妹妹的肩,不知道重生一世别人的命运会发生多大的变化,她依稀记得前世叶漫华也受过一次伤,但一直到她遇害的时候,叶漫华也活得好好的。 沈筠知压下心头的不安,转而同她说起沈茹薇和孟家的婚事:“这事便由着她自己折腾了?” “沈茹薇这么急着撇开这门亲事,不过是她自以为攀上了高枝。先由她闹吧,我们要做就做黄雀,说不定能帮你解了纪家的燃眉之急。” 后半句话落下,沈筠知看向姐姐的笑容都多了几分“谄媚”。 看看,这就是抱对大腿的好处。 * 待沈筠珏回到府中,才得知今晨这出好戏的全貌。 沈茹薇倒是提着早点进了逢春院,虽然哭得梨花带雨,却对街上的事只字不提。老夫人和邓嬷嬷劝了七八句,她也只是摇头不语。直到跟着去的丫鬟实在看不下去,“仗义执言”地将孟公子的混账样说了个明白。 沈老夫人震惊之余愈发怜惜自己的孙女,当即收回了与孟家再结良缘的想法。因为有着老夫人亡故女儿的这层关系,当家家主孟贤远还得叫沈老夫人一声伯母,却不想这家人竟敢欺辱亲家小辈。 自家孙女受了委屈,就算不大张旗鼓地讨回来,叫到府上让他们给个交代也是该的。 只是事情过了两日,反而多了些变故。 孟荃受了家法后发了场高烧,清醒后坚称自己是被人做了局,那天下了马车后全然失去了意识,没有能力做这些腌臜事。 倒不愧是从小浸染文人墨气,孟家公子也算颇有风骨。说此事不论过程如何,他终归是毁了人曹娘子的清誉,要打要罚或是让他负责,都可以,但他不认此事是他起了祸心。 不过他的钢筋踢在了沈茹薇这块铁板上,那边铁骨铮铮,这边却是美人捧心——沈茹薇在孟家人前剖白,本来两家结秦晋之好,她对孟表哥这样一表人才、学富五车的男子很是中意,却不想临了出了这档子事,可怜她真心错付。 一番话架得孟荃又像是伤了颗真心,可怜他拉不下脸同一女子争论。两厢折磨下,孟荃留下一句“自有清白在人间”,也不管外头是如何议论他的,连夜逃出了南都,气得孟院长告假多日。 过了秋分,长公主在府上办了个赏菊宴,筠知筠珏两姐妹自然在被邀请的名单中。客人陆陆续续进了府,姐妹俩寻了个亭子坐着闲聊,便说起了孟家一事。 “他不走,沈茹薇如何放得下心?”听完了故事的沈筠知,点评了一句。 沈筠珏听了她的话笑了一声:“那孟荃倒也不是全然糊涂,还能反应过来是自己着了道,沈茹薇不逼他离开南都,孟家要真有心查下去,她自然藏不住。你呀,倒是把她琢磨了个透。” 倒也不是她闲来无事爱揣度这些人的心思,实在是为了知己知彼。 “戏唱一半就谢幕,不如我们帮她把台子搭起来?” 沈筠珏即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你觉得她是在哪做了手脚?那曹娘子和她是不是一伙的?”说完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跟着她学坏了,把原本一件干系几人清誉的大事当作是儿戏一般。 “最好能找到这位离开南都的孟公子,好好问问当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至于曹娘子……一笔生意不嫌少,两笔生意不嫌多,何必花力气去调查盘问她,若她和沈茹薇私下往来,没道理不做别人的生意。” 沈筠珏点点头:“找人的事便交给我,舞弊案虽已结案,但春闱三甲被顶替之人还未找全,徐家那位在外游历的公子始终没有音讯。书院学生和院长儿子,傅大人想必不会介意多个差事。” 沈筠知观察着她的神色,抓住了话语中的关键:“姐姐与傅大人听着很是相熟。” “我与他一同查的舞弊案,你又不是不知道。”沈筠珏扭头看了妹妹一眼,像是在说她又犯什么病,“此人心智多诡,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不吃一点亏的。” 怎么听着没有一点粉红泡泡,沈筠知咋舌。 没一会儿小可找了过来,说快要开宴了,姐妹俩才起身离开了亭子。 今日长公主摆的宴席颇有趣味,借府中水道做了流觞曲水,女宾坐在上游,男宾在后。 沈筠知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看见古人这些新奇又雅致的东西眼睛都比平日亮了些。才刚伸手捞起一盘盛着桂花藕的瓷碟,却听原本还算安静的院子陡然纷杂了起来。 沈筠知把视线从一堆珍馐美馔上移开,这些一有风吹草动就咋咋唬唬的人又在搞什么—— “你小心点。”沈筠珏伸手接了一把差点从她手中跌碎的瓷盘。 沈筠知轻吸了口气,安置好了手中的易碎品。 行吧,这次不怪他们。 因为她也想知道。 驸马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坐在长公主旁边给她剥石榴!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8. 第三十八章 螳螂捕蝉 免费阅读.[.aishu55.cc] 39. 第三十九章 陈年旧事 “殿下。”指节分明的手上捧着一把红宝石般的石榴,举在半空,等着长公主的采撷。 驸马爷纪敏煜今日穿了件牙白色的银线交脚斓衫,颇有些……扮嫩的意思。也不顾四处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似是在专心讨好眼前尊贵的殿下。 长公主倒没有刻意避嫌,偶尔还承了他的意,伸手接过递来的吃食。只是从头到尾未施舍给驸马一个眼神,光顾着与身边的人说话。 沈筠知看得直摇头,小声与姐姐咬耳“驸马这追妻路漫漫啊”。结果只换来一记轻打,让她别随意议论公主驸马。 沈筠知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不会磕的人真是没福”。 水席过半,众人吃了七八分饱,公主起身推说要回房更衣,顺带让卢姑去把沈筠知叫来。在她离席不久后,驸马也站了起来跟了上去。 等到沈筠知跟着卢姑走到公主寝殿外时,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出去。” “琼儿,我知道是我没有担起一个做夫君的责任,让你一人身处险境,所以你想怎么罚我怎么怨我,我都甘愿受着。但你也该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 “纪大人口中的悔过,便是大白天喝得烂醉,肆意殴打平民?” 里头静里一瞬,驸马再开口时多了几分怒气。 “所以你还是为了那个肖明悬?李琼,我的真心你看不见吗!好好,不愧流着的是天家人的血,生性凉薄至此!” 斜斜打来的阳光被遮挡了大半,在沈筠知身上投下一片阴影,她扭头看去,原来是纪献川不知何时来了此处。察觉到她的视线,向她微微颔首。 明明席间未见到他。 沈筠知本着赏心悦目的心态,偷偷多看了两眼才收回眼神。又想起此人刚刚升官加爵,开口恭贺了一句“恭喜纪大人升了三品将军”。 “沈小姐客气。”身旁的人递来一方素白的方巾,无声地指了指嘴角。 沈筠知抿着嘴舔了舔,尝到了些红烧酱汁的味道,饶是有张厚脸皮,这会儿也染了红晕。没好意思去接他手里的,而是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帕子,狠狠擦了擦嘴角。 姐姐怎么也不提醒她! 一时间觉得如芒在背,心下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别人家的隐私她一个外人实在不该多听,正欲同卢姑说要回避片刻,房门被从里头拉开。满身火气的纪敏煜一眼便看到外头站着的一对少年少女,脸上的表情卡了壳,显得有些滑稽。 沈筠知反应很快,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正经行了个礼:“纪大人。” “筠知。”公主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你进来。” 沈筠知目不斜视,赶忙依言走了进去,只是那步子怎么看都有些急切。 身后的门再次关上,门前只留了纪氏父子二人。 纪敏煜此刻心烦意乱,路过的狗都得被他踹两脚,这会儿正好逮到了亲生儿子,顺嘴骂到:“你这死小子成日不见踪影,一天天的在哪鬼混?” “父亲还记得,母亲从前施助过几个孩子吗?”纪献川对他的迁怒充耳不闻。 纪敏煜闻言轻皱起眉,印象中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件事。还是在他们成亲不久后,长公主说要为了什么事积福,便去安济坊挑了几个孩子,不但包揽了他们平日的吃穿用度,到了开蒙的年纪便让他们到私塾上学,几个女孩也教她们各自学了手艺。 “肖明悬便是其中一个孩子。” 这事他前段时间便已查明,委托沈筠知转交的那块玉佩,便是当初母亲留给几个孩子的信物。只不过肖明悬的那块在后来的变故中遗失了,他调查的时候偶然得到,才会物归原主。 只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随意插手父母的情感问题,所以驸马那儿对此事半点不知。 纪敏煜微张着嘴,有些瞠目。肖明悬与妻子还有这层关系……怪不得那个小白脸,额,那个人不惜把官辞了也要留在妻子身边。 他也算是个聪明人,少顷便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深喘了口气,模样有些颓唐,凑近了去,极小声地问道:“你娘身边高手如云,有什么非要那个鸡崽似的小子去做的?” 纪敏煜背着手等了半晌,旁边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儿子显然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气不过就踢了他一脚,却被灵巧躲过。 “啧”了一声,抬脚想要往外走,两步之后又折了回来,问了句“你与刚刚进去的那个女娃儿,什么时候成亲”。 “该是父亲坐高堂的时候,自然会派人来通知您。” 纪敏煜没讨到半点趣儿,摸了摸鼻子终于是不甘不愿地走了。 纪献川站在原地未动,垂下了眼。想的却是沈筠知刚刚擦去了嘴角酱汁的模样,她不知自己力道太大,弄花了口脂,将唇色染得更艳了些,他却看得分明。 距离他们约定的三月之期还有月余,解除婚约一事看起来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她是否能全身而退。 屋内的两人氛围反倒更是融洽。 “听说你从国公府里搬了出来?” 沈筠知一进到屋内,便被长公主招呼着坐下,小几上还摆着些山楂蜜饯供人消食。 “是,母亲昏迷至今未醒,外头的宅子清净些,利于她养病。” “那眼下便是你独自操持着里里外外?”长公主听得有些心疼,关心起人来,“若是需有什么医师、药材,尽管开口。” “多谢琼姨关心,跟着我们出府的都是得力的,我还不至于手忙脚乱。令郎请了岳老为母亲看过,伤势上已无大碍了。” “原是岳老为你母亲治的伤?那便可以全然放心了,他老人家是外伤圣手。没想要谨知不声不响,却给你送去了东风。”长公主的声音带着调侃。 沈筠知心里叫苦,但也只能绕过实情,公事公办地回道:“此事多亏纪公子相助,有机会我与母亲定会好好报答他。” 长公主又关心了几句才让沈筠知离开,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看向身后的卢姑叹了口气:“你说我还能不能听见这孩子改口叫我‘母亲’?” 纪献川正走进屋内,弯腰拱手说了声“母亲”。 “该听的都听到了吧。”长公主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二人虽是母子,如今也鲜少有私下面谈的时候。 “您若是真的那么喜欢沈三小姐,过段时间将她认作义女也是一件美谈。” “混账话。”长公主啐了一口。 虽然儿子养在身边的时日比寻常人家短些,但毕竟连着心,长公主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无奈:“你还是不愿娶。” “母亲,沈三小姐大巧若拙,世间难有,是儿臣配不上她。” “你是不愿娶她,还是不愿娶任何人。”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长公主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此刻她像极了一个大家小户里的普通母亲:“娘当初给你取名‘献川’,确实是希望你能继承纪家的意志,也不枉你身上一半的李家血脉。但这并不是你的枷锁,也不是你生来就该背负的,川儿,别把自己困住。” “孩儿知道了。”纪献川的声线在这一片慈爱之下还是柔和了些,靠近一步说道,“今天来找您还有件正事,私铸案扣下的人里,摸到了些关于孝仁太后当年失事的线索。” 长公主脸色陡变:“什么线索?” “钟公公当年拿出的遗诏是假的。” “钟不满,他怎么敢!”长公主赫然而怒,站起身来,险些将高背黄花椅带倒在地。 孝仁太后是长公主和泰安帝的生母,先帝的良贵妃。先帝死后,后宫中本是这位良贵妃位份最高,合该被封为太后稳坐中宫。总管公公钟不满这时却搬出了一封先帝遗诏,谕旨中封良贵妃为孝仁太后,即日前往皇陵为建邺帝守陵五年。 钟不满是建邺帝儿时伴读,在一次秋狩时为了救彼时还是太子的建邺帝,不仅跛了一条腿,也失去了生育能力。他原也是高门子弟,这事后便入宫做了总管公公,建邺帝对他多有照拂,虽然谈不上位高权重,但在朝中也颇受人敬仰。 庆朝未设有宦官权利机构,所以钟公公倒也没有路子亲身上阵做一位大奸臣,但借着这份威望,依然发展了像石家那样的下线,若有心搅弄风云,怕是也够上位者喝一壶的。 因为他与建邺帝的关系,所以当钟不满拿出那封遗诏时没有人怀疑过。不过是守陵五年,这也是后宫嫔妃半生荣华后的命运,孝仁太后没有推辞,依诏搬去了皇陵。 只是还未过半年,却从皇陵传来了她染病暴毙的消息。 孝仁太后的四十九天过后,泰安帝与礼部共同商议,封先帝贵妃王氏为太后。长公主对于皇兄此举十分反对,认定生母孝仁太后的死与王太后一族脱不了干系,多年来明里暗里都没有放弃调查她死亡的真相。 因为涉及皇家辛秘,所以她用身边人查起来多有不便,这才会重用肖明悬这个没有背景没有亲缘的小辈。这些年遇到大大小小的刺杀袭击,也多半是王家的手笔,那一次肖明悬之所以会在她的卧榻上,也是因为查到了重要线索遭人截杀,受了重伤,险些没命逃出来。 随着这些日子逐一查清的舞弊案、私铸案,王家的一些党羽纷纷落网,事情也多了些眉目。只是谁也没曾想过,孝仁太后的疑案,竟然从一开始的“遗诏”便是个死局。 “此事已密报给陛下,王家的野心太盛,陛下在等时机清算。”少年的声音冷冽,隐隐有肃杀之气。 “那钟不满呢?他也是王家的人?” “算不上,应是背后有别的利益往来。” 长公主面上满是讽意:“此等小人,日后落网,我会亲手摘下他的脑袋。” 纪献川失笑,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勾起了一丝弧度,此刻他们母子二人的身份仿佛调了个个。 “母亲,打打杀杀这种事还是交给儿臣吧。” 长公主心中郁气,听了这话点点头:“老的虽然指望不上,幸好还有个小的。” “父亲那边可要告诉他原委。” “管他作甚?”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39. 第三十九章 陈年旧事 免费阅读.[.aishu55.cc] 40. 第四十章 并肩作战 沈筠知从屋中出来后,小乐不知悄无声息地从哪儿冒了出来。 “小姐,刘家巷那边传回消息,曹娘子正在收拾包袱准备离开南都。” 出了那事后曹娘子亦是寻死觅活了两日,动不动便要上吊自尽,说自己一个孑然一身的寡妇,没有脸面再在这儿生活下去,被街坊领居救下来好几次。孟家也派人与她商议过,只是一见到孟家人她便又打又骂,不然就是放声大哭,完全没有和谈的意思。 沈筠知点点头,说了句“按计划行事”。那丫头得了令,眨眼间又不见了人影。虽然已经见了许多次,但沈筠知还是每每对古人这些功夫叹为观止。 那厢边小乐回到宅子,拉上乌梅换了身装扮,后者穿了小姐的衣裙又戴上帷帽,将容貌遮的严严实实,两人一起去了刘家巷。 小乐轻车熟路地找到曹娘子家的后门,拉起门铜环叩了叩。 “谁啊?”里头传来一名妇人的声音。 “曹娘子,门外只有我与我家小姐,可否一见?”小乐压了声音,确保里头的人能听清楚,又不会让旁人听见动静。 过了一会,院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位打扮干练的妇人从门缝里向外张望。只见丫鬟模样的小乐凑在门边,稍远处还侧站着个少女,看身量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姐。 “什么事?” “曹娘子。”小乐挂着笑,将沈筠知教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与曹娘子,“我家小姐知道您做过一笔生意,想问问您还有没有相熟的妇人,也可以做这生意的。” 那曹娘子脸色微变,伸手便要将门掩上:“什么劳什子生意,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在家中安坐,去去去。” 小乐一手抵着门,曹娘子也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间竟没能将门关上。她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小姐只是找您做个中间人,不会少了您的酬金的。” 曹娘子一双丹凤眼黏在了桃红的荷包上,伸手接过掂了掂,发觉份量十分压手,心里有了计较。 “进来吧。”曹娘子面上装得不情不愿,将门拉开了些,后退一步让出了道。 院子不过三丈宽,两人跟着曹娘子进了屋,她倒还算警惕,将屋子的门一并拴上。 屋中只有一张曲足方桌,上面还摊放着一个包裹,中间堆了些金银细软。小乐稍稍打量,数额不小,绝不是她一个军户遗孀能攒下的。 曹娘子手脚利落地将桌上的东西包了起来放到榻上,给两人各搬了把凳子,请她们坐下。 “刚才给您的那个荷包里是一半的酬金,若是您能为我们找到合适的人,事成之后还有一半。” 曹娘子捏了捏收进袖中的荷包,眼珠儿转了转,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是谁家女儿?” 乌梅扮的小姐依旧一言不发,小乐替她回着:“拿钱办事,曹娘子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是,是。”曹娘子堆了些笑出来,“只是不知两位打算给多少?这毕竟是个坏名声的买卖,咱们女子在世多有不易,我也要给我的姐妹们负责不是。” “百两银子做定金,余下的等你带人来见过再商议。” 一百两定金! 曹娘子眼睛瞪得似铜铃,咬紧了后槽牙。要知道那位小姐拢共也只给了她五十两银子…… “小姐您看,若这事交给贱妾来做如何?我包给您办的妥妥帖帖。” 小乐心中一喜,果然被小姐料中这曹娘子会想自己揽下生意,真是贪心不足。面上却不满,开口道:“你已经做过一回,再在你身上闹出幺蛾子不是平白让人起疑?” 曹娘子将凳子拉近了些,神情狡黠:“正因贱妾如今受了侮辱,谁都想来踩上一脚也不奇怪,您尽管开口,想要哪家的公子臭了名声,还是另有打算?” “这事不拘用什么法子,但不是要害谁家公子,是要坊间传出春风堂的东家与女子有磨镜之好,坏了她们家的生意。” 这倒是新鲜了,曹娘子微咧着嘴,还想打听:“春风堂的东家是哪位姑娘?” “曹娘子,非礼勿问。” 那妇人腆着笑连声说是。 沈筠知正抱着一盆十丈珠帘和姐姐一起走在通往外院的路上,听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着凉了?” “许是换季。”沈筠珏揉了揉鼻子,“你把花给澧兰抱着吧,这一路上都是各家小姐,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公主府里打劫的。” 散席前卢姑同沈家两位小姐说公主叮嘱,让她们选个自己喜欢的秋菊品种带回去,沈筠珏谢过了公主的好意,却见自家妹妹是半点不客气的挑了起来。 最后还是在绿牡丹和十丈珠帘里犹豫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抱走了后者。 “才不要,贵重物品还是在自己手里安心。”沈筠知嬉皮笑脸着,“你说我去跟殿下撒个娇,能不能把那盆绿牡丹也抱回来?” 还没等两人走远,倒让迎面走来的两位小姐叫住了。 “县主、沈三小姐。” 出于礼貌,沈筠知将怀里抱着的花交给了一旁的丫鬟,拍了拍手中沾上的尘土,才发现其中一位甚是眼熟。 沈筠珏看了几眼确认了眼前这二位之前没见过,稍稍上前挡在了沈筠知前面:“请问二位小姐是?” “我是陈家的五小姐陈雨眠,这位是殷家的大小姐殷悦。”有些面熟的姑娘看着更年长些,开口介绍起二人的身份,语气柔和。 是那个在灵山会上和石媛起争执的姑娘,沈筠知终于想起了她们之前的缘分。 实在是在这古代世界见多了各色各样的美人,让她目不暇接,这位那位的小姐姓甚名谁家中排行第几,总在脑子里打架。 “原来是陈五小姐,我们之前见过。” 陈雨眠笑得仪态万方,半点看不出与石媛抢位置时的倔强模样,开口说道:“沈三小姐好眼光,这盆十丈珠帘,管瓣飘垂如丝如发,当属极品。只是可惜公主这儿也少有,不然我也想厚着脸皮讨要个花株回去。” 她这话听得沈筠知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挑不出一丝错处,人家也没有明着说要你把花让给她,可…… “雨眠姐姐,你要是喜欢,我家中花房养着的可也不差,凤凰振羽、雪珠红梅那些也养活了好几株,何必稀罕人家手里的。”一旁的殷悦抢话道,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不仅一句话点破了陈雨眠那点小心思,还顺带着坑了殷家一把。 如果她没记错,殷大人从四品的谏议大夫,养这些名贵的花种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长公主千金之尊,府上办赏菊宴也不过拿得出十二三盆。 果然那陈雨眠听了这话眉心跳了跳,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悦儿年纪还小,对这些菊花品类无甚见解,县主和三小姐还请当她童言无忌。”说着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 殷悦虽然是殷家大小姐,但今年不过十岁,平日被当作掌上明珠,还没学会谨言慎行。不过陈五小姐的话她尚且听得进去一二,转而问起:“县主,怎么不见茹薇姐姐来赴宴?” 还是个和沈茹薇相熟的?姐妹俩心中都颇有些意外。 “大姐姐她不在公主邀约的名单上,自然没有来赴宴。” “县主和沈三小姐都来了,还不能多带她一个吗?”对面的小姑娘撇了撇嘴,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看你们就是成心的。” “被你猜对了,我们就是故意的。”沈筠知将她的话听了个分明,可惜她最不吃这一套,不打算跟她耍花枪,而是选择直接落了她的面子,“你的茹薇姐姐刚刚失去了未婚夫,这会儿在府里伤心欲绝,带她来赏菊宴,怕是会添了晦气。” “你!你……你也不怕落个苛待庶姐的名声!”殷悦没见过比她更不讲理的,“你”了半天才想起以礼压人。 沈筠知笑得灿烂,露出莹白的八颗牙齿。身侧的沈筠珏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她倒是从沈筠知身上学到良多,比如面对胡搅蛮缠的小鬼,就该快刀斩乱麻,为了那一点好形象瞻前顾后,只会让自己郁结。 殷大小姐这番为了好友出头的仗义言行,倒也没落下沈茹薇的份。过了三日,殷悦出现在了国公府,直接找上老夫人,状告沈筠知横行跋扈,在外诋毁亲姐。 “这逆子,经历了上回竟还不知收敛!既然她娘重伤在床,便好好在闺中照顾人,成日在外惹是生非!”老夫人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这些天她总觉得气不顺,隐隐觉得有什么祸事临头。 沈茹薇和殷悦都在逢春院正房内,沈茹薇连忙坐到老夫人身边,给她端茶顺气:“祖母,三妹妹年纪还小,调皮些也是有的,左右孙女也不在意那些,祖母别为了我气着自己。” “年纪还小年纪还小,你们就会这般惯着她。看看人家殷小姐,比她还小三岁,不比她那孽子懂事多了!”沈老夫人重喘了口气,抬手抚上了额头,“阿青,去把我的头风油取来。” 殷悦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是呀老夫人,我祖母也常说,小孩子不懂事就该好好管教,罚到她懂为止。” “可是三妹妹如今不在府中,有心教导却也是鞭长莫及。”沈茹薇面上一片忧色,“祖母,孙女觉得,还是该把筠知喊回来与她好好谈谈。” 正屋的门被从外拉开,穿着一身攒金线绛红襦裙的沈筠珏从外头走进来。 “孙女给祖母请安。” 沈老夫人对这个县主孙女一向好颜色,见她来神情也缓和了些。 “大姐姐方才说,要把筠知喊回来,罚她苛待庶姐?” 沈茹薇叹了口气,语气凄婉:“二妹妹,我不是要罚筠知,只是想与她好好谈谈,免得她未来铸成大错。” 凌秋院的三个被赶出了国公府,这很好。可是还不够,她们还是卫国公府的主母与嫡女,这还远远不够。 沈茹薇的眼底有些不易察觉的恨意。 沈筠珏不在乎她心里还在想什么,她今日来,便是要斩了着难缠的小鬼。 “那我想请教大姐姐,陷害嫡姐,毁我名节,这又该怎么管教,该怎么罚?”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40. 第四十章 并肩作战 免费阅读.[.aishu55.cc] 41. 第四十一章 声东击西 “妹妹说的什么胡话?我怎么会污你名节?”突如其来的指控让沈茹薇换了个脸色,往日的柔和这会儿多添了几分羞恼,好似听不得这般污言秽语,“你如今虽贵为县主,但要拿身份来压我诋毁我,有祖母在这儿,我们也是不依的。” 殷悦对那日与沈筠知站在一起的华清县主也没什么好印象,开口为好友撑腰:“县主,不能因为你和沈三小姐关系亲密,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摘你的庶姐。” 沈老夫人倒是没有立刻表明立场,只是问了句:“嫣嫣,这是怎么回事?” 沈筠珏无意与她们废话,朝澧兰示意道:“把人带上来。” 只见一个市井妇人打扮的女子被反捆了双手带进了主屋,嘴里还塞着块抹布,“呜呜”地发出些声响。 沈茹薇在看清妇人的脸时,收在袖中的素手紧紧攥起。 “这人是谁?”老夫人声音多了丝不悦,在锦绣宅院里呆久了,贵妇人们总是不爱与市井中人扯上关系。眼前的妇人打扮粗陋,连府中的丫鬟婆子都不如。 “这妇人姓曹,家住刘家巷。这两日坊间传出些闲话,说春风堂的东家和这曹娘子私下往来密切,祖母也知道,这春风堂是我娘的嫁妆铺子,如今是我在管。”沈筠珏气定神闲,施施然落了坐,端起一盏茶押了一口。 “以孙女的身份,一般的市井闲话自然不必理会。但事情越发离奇,更有甚者在铺子门口私论,说夜里听见曹娘子的宅院里传出两个女子……欢好的声响,传闻春风堂的东家竟有磨镜[1]的癖好,还有人往大门上泼狗血。”沈筠珏越说越是气愤,将茶盏重重搁在了案几上,“影响了铺子的生意是小,毁坏我名节事大,祖母,您说我能任由这谣言漫天吗?” “岂有此理,这等荒唐话竟也有人信!”老夫人眉头紧皱,这传谣之人实在恶毒,女子若是背上了这种名声,要么削发为尼要么是一死已证清白。 沈筠珏跟着点头道:“孙女自然是要将背后传谣之人查个水落石出,诬蔑当朝县主,按律应施耐刑[2]。孙女便让人去刘家巷寻曹娘子,却发现这贼妇正在收拾细软准备逃出南都,当即立断将人拿了,把她宅院搜了一遍。” 作为有品级的县主,沈筠珏是有这个权力的。 “结果在她家中发现了这个。”沈筠珏拿出一张面额五十两白银的交子,递给了沈老夫人。 这是一张官用交子,顾名思义,是朝廷官员专用的纸币,要换成铜钱银两必须要在南都的交子务进行核对。因为官用交子一般面额较大,所以每张交子上有特定的编号,确保其能追根溯源。 “孙女去户部查了这张交子的出处,正是我们沈家。”沈筠珏站了起来,走到跪在地上的曹娘子身侧,微微弯下腰同她说道,“给你钱让你办事的人真是其心可诛啊,你若带着这张交子在南都之外的地界去换银两,交子务多半会把它当作是你偷盗所得,到时候便是人财两空。” 曹娘子听了这话挣扎地更剧烈了些,双目圆睁,不住地闷吼着。 沈茹薇还算镇定地说道:“二妹妹,就算这张交子是国公府的,又如何能说明是我给这位曹娘子的呢?家中主子这么多,更何况也许真的是她偷盗所得?” 她确实与曹娘子私下做了桩生意,但也只是让她和孟家公子同塌睡了一晚,好坏了孟荃的名声,让自己不用嫁去孟家。至于什么春风堂……沈茹薇心下总觉得此事透着几分古怪,但好在她没有亲自去找过曹娘子,对方也不知道她是哪家小姐,就算曹娘子想反水,也攀咬不到她身上。 沈筠珏早猜到她会如此说,微微抿着唇,勾起笑:“既然大姐姐不认,那曹娘子,只能委屈你和我去刑部走一趟了。”话毕,伸手将堵着她嘴的布抽了出来。 曹娘子的下颌关节被撑开半天,这会儿讲话都大着舌头,急急开口想要争辩,边说着口涎边不受控制地流出嘴巴:“就是她!来找我的就是她!县主大人,县主殿下,贱妾也是被逼不得已才做了此事,求您饶过贱妾,求您饶过贱妾!” 沈筠珏面上满是惊讶,抬手捂住嘴:“呀,曹娘子说是大姐姐你指使她做的呢!这可如何是好。” 殷悦比她还快一步,跳了起来:“你这恶妇,休要胡乱攀咬!县主,她一定是怕您报官这才拉茹薇下水的,这种人的话可不能信!” 沈筠珏叹了口气,神情比沈茹薇更无奈:“殷小姐,我也知道这种恶妇的话多半不可信,可是这不单单是我一人清誉,更关乎朝廷的颜面。既然曹娘子指认了大姐姐,为了日后不落人口舌,还要委屈大姐姐和我一起到大理寺将此事查清。” 沈茹薇成日娇柔的姿态此刻终于有些端不住了。这件事确实不是她做的,可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要去对簿公堂,保不齐还会将她陷害孟家公子的事牵扯出来,今日若真的跟着沈筠珏到大理寺走一圈,出来之后她也不用再做人了。 “祖母,县主,茹薇有件事想与你们私下说。”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断尾求生。 沈老夫人毕竟活到了这个岁数,看见沈茹薇这个态度,隐隐猜到了曹娘子的指认并非全然是诬蔑,当即立断着人将曹娘子压到柴房看管,又将殷大小姐先请了回去。 片刻后,逢春院主屋内只剩下祖孙三人,沈茹薇毫不犹豫地跪在了老夫人跟前。 “孙女不孝,确实瞒着长辈与曹娘子私下往来。” 沈老夫人比起往日显得没了精气神儿,老态龙钟地靠着木拐撑在主位上,闭着双眼不辨喜怒。 沈筠珏惊呼一声,开口道:“大姐姐,你怎么可以……” “但茹薇并没有让她散播县主的谣言!我给曹娘子的五十两交子,是让她去引诱孟家公子,让他声名狼藉。”沈茹薇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孙女知道,这件事不仁不义,不是我这个闺阁女子该做的,但茹薇不想嫁那孟家公子!祖母想怎么罚我这个不孝女都行,若是无法原谅,孙女即日便绞了头发去庵里!” 沈筠珏听着,垂眼敛去了眸光。沈筠知与她商量这个声东击西的主意时,她还有些没把握,万一沈茹薇被激得欲和她们鱼死网破,那岂不是砸了自己的脚。 “她不是我,她不敢赌。她从小到大都是瞻前顾后战战兢兢地活过来的,只会选择一个最稳妥、对她最有利的办法。” 少女笃定自信的模样犹记眼前。 “那孟家公子有什么不好的,让你宁愿行此险招?”老夫人睁开了眼,语气中满是疲惫,“茹薇,祖母自问待你不薄,对你寄予了厚望啊……” 沈茹薇显然还没有放弃在老夫人面前稳住形象,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自己的心意,便是那些“害怕嫁人”、“不愿离开家中”云云,哄的沈老夫人又心软了几分。 不顾祖孙俩的温情脉脉,沈筠珏重重叹了口气:“大姐姐,你这也算是合了因缘际会。” 沈老夫人不解道:“嫣嫣,你这话是何意?” “祖母,您也知道,我得了仙示可知两年天命。昨夜仙人又入梦告诫孙女,有得既有失,这两年沈家子孙不可婚嫁,若执意嫁娶则不得善终。”沈筠珏亭亭而立,语气中带着些惋惜。 沈老夫人听了却皱了眉,自家小辈一旦有过这种批命,即使是两年后没了约束,相看人家时也多多少少会让别家觉得晦气。 但既然仙人给了忠告,也不好逆天而为。 “孙女之后会进宫向圣上禀明此事,既然大姐姐和曹娘子的事是个误会,我自然不会与你再计较。”沈筠珏此时俨然才是那个做姐姐的,苦口婆心地劝着,“只是大姐姐,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你也该与家里人好好商议一下,若是你诚心不想嫁,祖母也不会逼你,何必铤而走险,差点害了全家人的声誉呢?” 这便是在提点沈老夫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夫人最重家族利益,沈茹薇此举可是差点害了全家上下的。 成日和昭昭那鬼机灵混在一处,别的没长进,倒学会了装腔作势。今日她算是领悟了,发疯有发疯的好处,扮弱也有扮弱的好处。 沈老夫人果然眼神清明了些,抬头向站着的沈筠珏说道:“好孩子,你先回房歇着,这次的事委屈你了。” 沈筠珏该做的该说的都已了了,没兴致留下来看戏,便乖巧点头转身离开了逢春院。 虽无从得知后来祖孙俩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不久后便听闻大小姐沈茹薇被禁足听风院半年,潜心思过。 老夫人有心将事情止步于内宅后,但沈筠珏并不想轻轻放过。第二日进宫面圣,将沈家发生的这档子事和仙人指示一并呈报给了泰安帝。 总要有点真凭实据,才能让皇帝不起疑心嘛。 果然,泰安帝听罢不仅没有多做他想,而且还安慰起沈筠珏,承诺等到两年的时限一过,便为沈家子孙好好相看姻缘。 如此,沈筠知与云麾将军的婚事便被划在了“沈家子孙”的范畴里一并搁置了下来,渐渐无人再提。 纪献川如今已是十岁有七,再过两年都快到要加冠的年纪了,想必这段姻缘,就会如此这般无疾而终。 知情的人皆是扼腕,两位小辈终究还是少了些缘分。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41. 第四十一章 声东击西 免费阅读.[.aishu55.cc] 42. 第四十二章 雪夜偶遇 四季更替不过几息间,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冷了些,南都里难得下了雪。 这对百姓来说是个好兆头,故而街上北风虽烈,却热闹得紧。难得有个大晴天,沈筠知带着宅子里的几个小丫头上街闲逛,这会儿刚从戏院里出来。摩肩接踵而过的行人皆穿得毛绒绒的,像是一个个糯米团子,叫沈筠知看得心情大好。 “小可,那边围着的是不是在卖烤红薯?”沈筠知手里捧着暖炉,说话间口中呵出白气。 “小姐想吃奴婢去买。” “这天气吃个烤红薯再合适不过,给大家每人都买一个。”沈筠知拿出贯铜钱递给她。 自打沈茹薇被禁足后,姐姐又在圣上那寻了个借口,顺理成章地解了她与纪献川的婚事,沈筠知的日子便只剩下照顾母亲和努力赚钱。 叶漫华虽然依旧没醒过来,但身体各处还算稳妥。冯嬷嬷又从牙婆子哪儿买了几个得力的下人,一宅子人伺候起叶漫华来也不会太过操劳。 皓善公子如今可谓是风靡都城,只要有他出演的地界,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只是他的场子永远留了两个座,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着的,但偶尔也会有两个小姐打扮的漂亮人儿坐着听书。再凭着“天外仙人”和他的名头,为春风堂觅得不少各有所长的写书文人,从先前的门可罗雀,到现在帮沈筠珏赚得盆满钵满,人人争买由春风堂印下牌记的话本书籍,她也跟着分了几杯羹。 这样的日子实在叫沈筠知乐不思蜀,反正只要沈筠珏那边不开口,国公府的人也不会想着让她们回去。也得亏沈筠知从来没对她爹抱有过期望,所以这小半年来他未曾来探望关心过叶漫华一次这事儿,也无人在意。 几个少女走在一起花团锦簇,叫冬日里单调的景象多了些亮色。小可拿着一兜子烤红薯往回走,大伙儿一起分食着,好不热闹。 “可惜姐姐和誓英都不在这儿。”沈筠知搓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扒着红薯滚烫的皮,时不时撅起嘴吹两口,“下回找个机会约她们吃拨霞供。” “二小姐哪次不是您一喊就过来了?”乌梅在一旁搭腔。 “你说的对,两个姐姐哪有不依我的。”沈筠知说的颇为骄傲,“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明天吧?” “好好好,等会便让小乐去沈府和郑府递信,小姐,您看这天都擦黑了,咱们也该回家了?”蜜桔一向是这些人里最收得住的,这会儿已经做起了老妈子。 沈筠知今日已尽了兴,此刻十分听话地点头称好。 没走两步,熙攘的街道传来阵阵躁动,隐隐听见四周有人在喊“下雪了下雪了”。 沈筠知耳朵动了动,抬手摘下了裹着的狐毛兜帽,仰起下巴朝天上看去。果真有零星的雪花缓缓飘落,在微暗的天幕下像一群不被束缚的精灵。沈筠知穿书前也生活在秦岭以南,从小到大甚少见到下雪的时候,这会儿不由地停下了步子,被美景掠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周围的行人也纷纷站在原地,看向飘落的雪花。小可和小乐两个年纪小的丫头更是发出了一声惊呼。 其中一片随风飘到了沈筠知的眼睫上,惹得她眨了眨眼。晃眼间才注意到,五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那人面容如玉,那双桃花眼中点漆似的瞳仁多一分则妖冶,少一分则凶厉,他却不偏不倚,赚得世间绝色八分。 我那可怜见儿的前未婚夫,帅是真帅啊。沈筠知默默地想着。 打从两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解了婚约后便再也没见过,不曾想再次相遇是在这样一个……有点浪漫色彩的雪夜。明明周围是纷扰的,沈筠知望向他时,却仿佛将天地定了格。 “纪将军。” 好歹两人也算是“和平分手”,偶然遇见,沈筠知倒不吝啬给他笑脸。 “沈小姐。”纪献川的声音在冬夜的映衬下,显得没有那么清冷客气,“谨知还未谢过你的成人之美。” 他指的是婚约一事。 “纪将军客气,我也只是为自己挣个好出路。” “若是沈小姐不计前嫌,可否让在下请你吃顿便饭。”纪献川说这话时表情一丝不苟,让人无端信服他真的只是想请她吃顿便饭。 “纪将军打算请我去哪儿吃?若是普通的酒楼还是免了。”沈筠知语气欢快,难得在除了好友之外的人面前流露出属于少女的活泼。 许是受她感染,纪献川脸上也出现了些许笑意,开口道:“你说了算。” 沈筠知本就无意为难他,让乌梅等人先行回家,留了小可跟着她,带纪献川去了家巷弄里的羊肉馆子。 纪献川看见店铺门面时微微惊讶,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前头十分雀跃的背影上,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她进了铺子。倒是沈筠知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纪将军莫不是以为我想宰你一顿?这里的羊肉味道极好,只有这个时节才有口福享受,说起来还是你母亲告诉我的地儿,一般人我可不带他来。” 论起对南都里珍馐何处的见解,沈筠知自认为比不上长公主一根指头。 进到堂内,里头热气烘烘,锅碗瓢盆碰撞之声、水汽蒸腾的“呲啦”声、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此起彼伏,光听着便觉全身通畅。沈筠知熟门熟路地朝正剁着肉的汉子喊了句“老马,两斤白切羊肉,两碗羊汤,一盅黄酒”。 在后厨忙活的汉子探出头来,说了声“小沈来啦”,又瞧见她身旁跟着的人,“哎哟”了一声。 “稀客稀客,纪公子,好久不见。” 纪献川朝他点点头,回道:“马师傅生意兴隆。” 见沈筠知略微有些懵懂地看向他,十分好心地解了惑:“小时候母亲常带我来吃。” 啧,原来是班门弄斧。 但沈筠知一向不输阵仗,接话道:“那就好,我还怕纪将军吃不惯呢。” 小店中的花样不多,点的吃食很快便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羊汤配以肥瘦相间的白切羊肉,惹得沈筠知食指大动,拿起木筷伸向美味:“快吃吧,我可不客气。” 没吃两口,沈筠知便觉得在外头冻得僵硬的身子暖了起来,顺手解了披风交给小可。转身间才注意到纪献川穿得格外单薄,在外行走时与周围裹得粽子般的行人很是不同。 “纪将军只穿这么点,不冷吗?” “习武之人,会更耐寒。” 席间无话,关系不近不远的两个人,气氛竟也不算尴尬。纪献川吃得慢条斯理,大多数时间都端着酒杯小口抿着,桌上的羊肉大半进了沈筠知的肚子。酒足饭饱,沈筠知满足地眯起了眼。 “纪将军今日请我吃饭,究竟为何?”她对他的克己守礼早有见识,纪献川显然不是一个会随意请闺阁女子吃饭的人。 “不日我便要离开南都。” “去何处?” “北上。” 一个将军要北上……沈筠知很容易猜到他是要去做什么的。 酒盅见了底,纪献川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我请沈小姐吃这顿饭,是真心实意地想谢谢你,替我解决了一个麻烦。再者便是想请沈小姐在我走后,若得空,可否多陪陪我母亲。” 沈筠知微眯了眼,脸上的笑意淡去:“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若是顺利,来年开春。”纪献川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好一个若是顺利。 “我不过是殿下看得顺眼的小辈,自己的母亲,将军还是自己陪的好。”沈筠知的语气可以算得上是冷淡,与她脸颊上被酒气蒸出的红晕截然相反。 这算什么,跟她交代后事?可她沈昭昭,最怕麻烦。 “小可,咱们回家。”沈筠知站起身,走向在另一张桌子上吃着面条的小可。 沈筠知身上裹着一丝怒气,掀起棉被做的门帘便要往外走。风顺着敞开的缝隙朝里头奔涌,拉回了少女一丝理智,她什么时候这般沉不住气了?三言两语便被他激得如此冲动。 虽然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难题已然解决,但纪将军显然与她不是一路人。若是换做平时,这样一位能随意处置她生死的人,好声好气地捧着供着才是她的风格,沈筠知也捋不清自己的怒意从何而来。 在彻底走出羊肉馆子前,她还是侧过头说了句“公主对我好,我自然会多陪陪她”。 屋内的纪献川坐得端正,神情不辨。在她的身影消失前,说了最后一句全然无关的话。 “沈小姐,骤冷易受寒,记得把披风穿好。” * 比起除夕的各家团圆,几日后的冬至是年关里更为热闹、重要的节日。 沈筠知没有那些争奇斗艳的心思,她自诩身娇体弱,夏天怕热冬天畏寒。今次和长公主一起入宫赴冬节大宴,穿了件章丹大袖外罩兔裘还不够,又套了件苍黄披袄。也亏得她脖颈还算纤长,不然连脑袋怕是也要埋进毛领里去。 沈筠知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除了沈筠珏外的其他沈家人了,趁着这次宫宴也算把大小人物见了个齐全。只是说来好笑,年龄相仿的三姐妹,最大的沈茹薇被禁足在含冬院,今次是被老夫人特赦带进宫的;沈筠珏作为县主,是被单独宴请的;而她这个“流落在外”的三小姐,是借了长公主的光才有机会来的。故而明明是一家人,三人的位次却没有被安排在一块。 “姐姐,誓英!”沈筠知来得晚,一进殿先忙着找两位姐姐。 郑誓英只比往日多加了件短褙子,里头艾绿色的襦裙依旧将她的腰肢勾得细细,见到她来,扭头同沈筠珏说笑:“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又在说我什么坏话。”沈筠知凑到了两人跟前。 郑誓英看她一身圆毛,忍不住伸手去摸:“说你人来了肯定先来找我们,小粘人精。” “你知道的呀,我最不耐烦这些宴会,不然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不是又让两位姐姐心疼?”沈筠知把一只金荷如意暖炉塞到她手里,“誓英你就穿这么些,不冷吗?” 郑誓英失笑:“劝了你许多次,让你平日里多动动,你就是底子差才如此畏寒。我先前给你布置的课业,你完成的如何了?” 沈筠知前段时日特地请郑誓英教她骑射,郑誓英倒是十分乐意,只是与她约定,每次授课,回头都得把定好的练习完成,不然她就不教了。 “那是自然,还请郑师长择日考校。”说着沈筠知有模有样地抱拳鞠躬。 三人又说笑了片刻,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殿中的人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分别前,沈筠珏压着声儿对二人说道:“今日宴散了便早些回去,切勿逗留。” 丁公公已经走进殿中高呼“皇上驾到”,沈筠知没有机会再多问几句,只能跟着人潮跪伏在地。 大殿中寂静无声,这些平日在宫外万人之上的臣子皇孙,此刻都向着这个王朝最顶端的权力低下了头。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42. 第四十二章 雪夜偶遇 免费阅读.[.aishu55.cc] 43. 第四十三章 冬至宫变 皇后秦氏与皇贵妃孙氏分别坐在泰安帝左右两侧的嵌金雕凤椅上,一个端庄雍华,一个姝容艳丽,颇有些分庭抗礼之势。 开场的编钟楚辞之曲奏毕,皇贵妃起身向泰安帝福礼:“陛下,骧儿说这些日子寻人排了破阵曲的残谱,特地准备在冬节宴上献给您。” “好,骧儿有心,便传人上来演奏吧,正好为边关将士摇威助兴。” 坐在靠前位次的六皇子李骧得令起身,将早就安排好的乐师请了上来。 沈筠知捏着银签子戳了一颗冬枣放入嘴中,小心翼翼地咀嚼着,免得这果儿太脆,让别人听到她“咔嚓咔嚓”嚼得太欢。 这些丝竹管乐催眠倒是把好手,听得她昏昏然。说什么为边关将士摇威助兴……这笛子发出的声响是能飘出嘉峪关传到前线吗?皇帝这话不过是在说,他身为帝王很是尽责,时刻关心着边关安危,希望在座的各位爱卿也能如此。 实在觉着无趣,沈筠知偷偷用手撑住下巴,转着眼珠儿搜寻着席间众人的乐子。先是瞟见了端坐着的沈筠珏,她二姐姐应该是看惯了这些,这会儿正专心致志地吃着饭,仔细看看却能发现她也是在装模作样,一筷子下去就捞起两粒米,还要放进口中细品。 沈筠知掩住勾起的嘴角,接着往后看。沈老夫人和沈茹薇并排坐在一张桌案前,后者还在扮演她的贴心孙儿,又是夹菜又是舀汤,瞧着比侍候的宫女还忙碌些。只是她手中的动作有条不紊,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站在殿中的六皇子。 啧,她就猜呢。 不愿嫁那平头百姓,是因明月照了渠沟。 一曲毕,众人皆鼓掌称好,泰安帝兴致颇高,夸奖了一番给了封赏。坐在左侧的皇后秦氏同样笑得慈爱,等六皇子坐回了自己位置上,开口说道:“陛下,小四还在北地,不能在此冬节与大家一起庆祝多有抱憾,为表心意托人传信给臣妾,将此物献给陛下。” 皇后的话音刚落,她的贴身太监便捧着一个锦盒走到殿前。 “这是何物?”一旁的皇贵妃身子微微向前倾,开口问道。 皇后没有直接回答她,满眼皆是泰安帝,开口说着:“还请陛下亲自打开看看。” 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李雍驻扎北地已有两年。几个月前辽人在边境活动频繁,四皇子带着前线将士平了不少动乱,捷报频传,泰安帝对这个儿子赞不绝口,此刻自然乐得配合。 泰安帝起身走下台阶,打开了太监手中的锦盒,定睛看去,连喊三声“好”。只见他一手将盒中之物高高举起,远瞧着是一张羊皮卷。 “四皇子李雍,为朕献上辽人南部边境的布防图!”泰安帝洪亮的嗓音响彻在鸣华殿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在座群臣瞬间哗然,高声恭贺着泰安帝。 “皇后,你的好雍儿实在屡屡让朕惊喜啊!”泰安帝将羊皮地图放回了锦盒中,命人好好看管,转身回到了龙椅上。四皇子人未到场却抛出如此重磅,倒显得先前献个破阵古曲的六皇子如稚子之举,不值一提。 皇后下首头位坐着当朝太子李颉,他看向对面的六皇子出言讽刺道:“六弟,以后还是少钻营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为好,不如多学学四弟干些实事。” 六皇子的养气功夫倒是修得不错,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挑衅之意,而是端着酒尊站了起来:“恭喜父皇得此宝图,定能还边关安定。” “骧儿所言甚是!天佑大庆,能得像你们这般有才干有智谋的少年郎,定能保本朝万世无虞!”喜形于色的帝王昂首而立,朝着满殿臣子举杯,“今日佳节逢此大喜,众位爱卿不醉不归。” 沈筠知随着大流举起面前的酒尊,面上笑容可掬,心里想的却是那日风雪中站着的翩翩公子。 纪献川北上……便是因为辽人吧。他那张白净的玉面,若是吹完北地的野风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沧桑些。 她转头看向邻座的长公主,见她脸上虽带着笑,但少了几分平日人前的傲然模样。再看看同样是儿子在边境涉险的皇后,似乎把软肋藏得更深一些。 歌舞声再起助兴,推杯换盏间君臣又说起了别的话题,今次的冬节大宴到头来结束得比以往宫宴更晚了些。 沈筠知扶着多喝了几杯的长公主向宫门走去,身后跟着乌梅小可,还有长公主带来的人。本该有软轿带她们出去,公主执意要自己走,散散酒气。 “筠知,为何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这般狠心?”长公主脚下的步子还算稳,但语气却透着些乏力。 沈筠知心知她说的是纪献川,他在忠孝中选择了前者,定然是伤透了一个母亲的心。 “殿下,人活一世,总要先顾好自己。”沈筠知陪着她慢慢悠悠地走着,“父母生我养我,我该衔环结草是孝道,可我终有一天会脱离他们过自己的日子。同样,我的孩子并非是我的附属之物,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便会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知道这种道理就算是在她的时代里,都有大把的父母看不明白,她也不过是趁着长公主的醉意随意劝解几句罢了。 “你说的这些歪理……并非全然胡说,我如今的路,不也是自己走出来的吗……”长公主边说边叹息着。 直走了快两柱香的时间,几人才行至宫门口,却见有人站在门旁呵气搓手,像是在此处等了良久。 沈筠知看清了人,一时间有些诧异:“纪大人。” 驸马爷快步上前扶住了长公主,一手抖开怀中的披风罩在了她的肩上。许是因为他在风中站久了,长公主搭上驸马的手是轻声抱怨了句“凉”,只是语气绵软,仿佛带上了些撒娇的意味。 听得沈筠知直眯起眼,中年夫妻的小情趣,好磕好磕。 “怎么喝到了这个时辰?”驸马将人半揽在怀中,朝自家马车走去。 “四侄儿献上了布防图,皇兄高兴,宴席便散得晚了些。”长公主口齿还算清晰,“敏煜,你说川儿他在那边……” “那小子比我有出息,区区辽人,定会拜倒在大庆的铁蹄之下。” 驸马说这番话时倒是真心实意地为儿子感到骄傲,但会让听者觉着他还在耿耿于怀自己当年的失意。果然公主听了这话,反而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筠知在后头忍不住扶额,直男啊直男,不会安慰能不能别张嘴。 自家的马车驶到了近处,沈筠知欲与二人告别,刚说出“殿下”二字,却听身后的宫门内有侍卫奔走相呼:“宫中有令,即刻关闭宫门戒严,非诏不得擅离职守——” 朱红色的大门在眼前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长公主到底没有喝得烂醉,见此情形,紧蹙起了眉,同沈筠知对视一眼,嘱咐了句:“筠知你先回去,夜深了外头总是不太平。” 沈筠知点头应下,坐上了自家马车回了宅子。 她只是个小虾米,知道好奇心太重会被卷进漩涡里。只是席后姐姐被皇后请去了慈元殿,方才也不见她跟着人流离开,让她隐隐不安。 * 延福殿中,泰安帝侧卧在龙榻上,今夜当值的小太监端着醒酒用的汤药跪在塌前。 略显疲态的帝王撑起了身子,接过木盘上的哥窑斗笠碗一饮而尽,像是醉酒后的头痛让他十分不适,很快又仰躺而下口中嘟囔着“你们都出去,让太子来见朕”。 那小太监“诺”了一声,弯着腰同殿中宫人一起碎步退了下去。 经过殿门时与门外的殿前公公换了个眼神,微微点了点头,小太监继续按照皇帝吩咐的前往东宫传召太子,那位殿前公公见他走远,啐了一口,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为了让泰安帝安神歇下,殿中只留了两盏烛灯。待到延福殿彻底归于平静,先前还颓然卧着的帝王睁开了眼,眉心的川字纹在幽暗的烛火下显得更加深刻。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起身将早就准备好的鸡血囊袋放入口中咬破,暗红色的汁液染红了明黄色的寝衣,染了一片狼籍。 泰安帝攥着胸口的衣襟猛嗑了几声,状似无力地翻到在地,一边艰难蹒跚着走向门口,一边嘶哑着漏风似的嗓子向外喊道:“来人——来人!” “父皇!出什么事了?”太子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配合着拍打门框的声响。 “来——来人……”门内泰安帝气息渐渐弱了。 “父皇,发生何事您快告诉儿臣!” 太子带着两个近侍在殿门外急得团团转,又是叫御医又是请皇后,唯独不肯推门进去。转眼却见六皇子带人从远处疾行而来,怒呵了一声“太子”便要往里闯去。 “六弟!殿中情形不明,冒然闯入恐怕会危及父皇性命!”太子大步上前拦住了他。 “李颉,你谋害君主,还想在此阻拦本宫救驾!”六皇子没有退却,直接拔出腰间佩剑欲硬闯进去。 太子急急退后,身侧两个太监近侍竟抽出软剑与其厮杀。 一时间双方打了个平手,六皇子看出他只想拖延时间,手中剑锋愈发凌厉,扬声朝殿中喊道:“父皇您可还好?” 殿中迟迟没有动静,太子吹了个口哨,又从四处涌来几名会武的太监,只见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看着略显狼狈的六皇子说道:“父皇宾天,六皇子李骧欲逼宫谋反,速速将其拿下!” 延福殿的门却在这时被从里拉开。 本该中毒身亡的泰安帝端直地站着,略带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两位皇子。他心中始终抱有一丝希冀,直到听见太子说出他的“死讯”。 数十名宫中侍卫从左右两侧鱼贯而出,将两位皇子团团围住。 “朕确实老了,但还没那么容易死。” 泰安帝缓缓走下台阶,侍卫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朕的好儿子,一个身为储君亦不知足,妄图下毒篡位,一个深夜带兵械闯宫。” “好,很好。”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43. 第四十三章 冬至宫变 免费阅读.[.aishu55.cc] 44. 第四十四章 除旧迎新 “小姐,外头是不是要乱了?” 冬至的第二日辰时初,乌梅同平日里一样早早到了沈筠知房中伺候她起身。说是伺候,其实多半都是她自己动手,乌梅只需将后院婆子烧好的热水拎进来。 沈筠知正拿着柳枝在刷牙,听她这话,将口中的水吐到一旁的污水桶中,扯过干净的棉布擦了擦。 “又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你当宫里坐着的是冬瓜嘛,哪儿会说乱就乱。”沈筠知又将手伸进和了凉水的脸盆里,舒服得叹了口气。 乌梅将地上烧了一夜的炭盆扑灭,又装上新炭:“太子被贬为庶人的告示已经贴在宪牌啦,外头传昨夜宫中大乱,废太子欲带人逼宫篡位,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话听得沈筠知七魂六魄醒了大半,虽然外头七嘴八舌的信不了几句,但既然贴出了告示,便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略微思索了片刻,便让小可去沈、郑两家府上请人一聚。又让荔枝去采买些食材,说是要在自己宅子里做桌小宴。 最后来的只有郑誓英,沈家那边说的是县主昨夜在宫中一夜未归,听得沈筠知心中一紧。 郑誓英倒不是空手来的,虽是一身闺秀打扮,竟拎了两只烤兔子走了进来:“我来给大家加餐。” 沈筠知看得两眼放光:“你从哪弄来这等野味?” “是许由,早上去雪地里扑了几只兔子,非得烤了让我带上。”郑誓英说这话的时候,耳朵带着红晕,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被冻的。 “哎,要不说有诗云‘只羡鸳鸯不羡仙’呢,你这福气我可真是羡慕不来。”沈筠知装作可怜的模样,十分夸张的摇着头。 郑誓英将手里的兔子交给荔枝,上前去挠她的腰肢:“尽会取笑我,我可告诉你,这是我嫁人前最后一次出门了,之后便要被母亲拘在家中,安安分分地待嫁。” “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沈筠知愣了愣,这一刻是真心感到失落了。 “马上就是年关,到了新年,事情也就多起来了,我怕是要忙碌好一阵子。”郑誓英倒没感到惆怅,“等我嫁了人在许家站稳脚跟,不就又能常来陪你这个小皮猴了?” 沈筠知吸了吸鼻子,重重地应了声,转而问起了正事:“誓英,你知道昨晚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吗?姐姐一夜未归,我有些担心。” 郑誓英毕竟是大理寺卿家的女儿,总归是知道些内幕,略压了嗓子说道:“这些日子王家接连失势,让太子有些坐不住,昨夜竟在陛下的醒酒汤里下了剧毒。是你姐姐早前将此事预言禀了陛下,所以他们早有准备。你姐姐毕竟是个关键人物,昨夜是被留在了皇后宫中,不过你放心,她安全得很。至于后来又牵扯进了些别的,我就不知了。” 沈筠知点点头,心中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这种事私下还是少议论的好,郑誓英遂换了话题:“不过筠知,就连除夕你也不打算回沈家吗?” 沈筠知搬出府的原因郑誓英是知晓的,但她并不知道那是姐妹俩撒的一个谎。 “沈家人若是来请,我总归是要回去吃个团圆饭的,但我还是想在这个小院子里,和大家一起除旧迎新。”沈筠知说着看向一屋子里忙碌的人。 小可小乐两个丫头在忙着搬凳子摆碗筷,蜜桔在后厨给荔枝打下手,乌梅和采蝶穿梭在饭厅和厨房之间,将一盘盘珍馐美馔端出来,冯嬷嬷站在一旁指挥着她们。 沈筠知眼中满是流光溢彩,笑着说:“走,我们去帮忙。” 说来,她许久没有过过这般高兴的日子了。 一屋子姑娘将饭菜吃了个干净,大家闹着笑着,聊街头巷尾的趣事,聊天气,聊沈筠知学骑马时的糗事,聊过去和未来。 后来说得兴起,她甚至唱起了歌,抒情的激烈的,没喝几杯酒也变得如痴如醉。 直至外头梆子响了一声,郑誓英实在不好再呆下去,才依依不舍地与大家道别,准备回府。 沈筠知提了一盏四角琉璃灯,将她送到宅门外,目送她踏上马车凳,忍不住大声喊了句:“郑誓英!希望你不论是做闺阁女子,还是嫁作妇人,都会岁岁年年同今日一样欢喜!” 那个初见时便觉得如同天仙一般的姑娘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如皎月破云,柳叶纤眉舒展,挺直的鼻梁在影影绰绰的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再好的画笔都勾勒不出她半分灵动。 “好!我知道啦——” * 冬日里天黑得快,日子走得也仿佛更快了些,一晃眼便到了年关。 沈筠珏从宫中回家后又过了几日,便同沈筠知说了事情的始末。废太子李颉想趁着节后众人松懈之际,毒杀泰安帝。 而废太子之所以能把手伸到帝王身侧,还是得益于王家早早与那些宦官达成了交易,把醒酒汤送进去的小太监是钟不满提拔的人。可惜这些没根的东西也并非是上下一心的,其中一小部分已被六皇子李骧所收买,就包括当夜值班的殿前公公。 六皇子早就从线人口中得知他们欲在冬节后对泰安帝动手,但他同样包藏野心,顾未将此事直接报给泰安帝,而是选择自己带人在太子逼宫时及时出现,想用救驾之功上位。 可惜有了沈筠珏这么个插曲,泰安帝从头到尾不过是陪他们做了场戏,直到他一人在延福殿中亲耳听到曾也寄予厚望的大儿子那般丧心病狂,终归是感到了心寒。 涉案之人当夜便被全部抓获,即刻下诏将李颉从一国太子贬为庶人,赐自尽。至于来“救驾”的六皇子,功过相抵,没有大惩只是小戒,不过他若还有心觊觎储君之位怕也难了。 好在这场宫变未曾引得南都里兵戈相交,宫墙外的百姓日子照常过着,只是从那些说书人的口中偶尔还能听到废太子是如何如何的奸诈小人,在传闻中彻底沦为了一个丑角。 到了除夕前一日,沈家许是顾着面子,派了人来请沈三小姐和六少爷回家团圆,一家人大过年的还分府独居,说出去总是让人笑话。 沈筠知最终还是带着弟弟回了国公府,幸而如今的国公府里二小姐沈筠珏坐稳了位置,颇有实权。最隆重的除夕晚宴,有沈筠珏在前头挡着,她便也可以当作是普通的应酬,只需偶尔回几句话便可。 她看着人前沈筠珏越来越有大家小姐的模样,端庄气派、大方得体,心中替她欢喜。 而坐在自己身旁的沈筠峰,这小半年来真的长大不少。席间长辈都围着周姨娘那个刚刚满月的儿子转悠,他也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待在姐姐身边用膳。若是往日,有这少爷出场的地方,众人没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他早就掀桌了。 散席后,沈筠知带着弟弟去向祖母父亲请辞,沈老夫人倒还和善,说时辰不早,不如姐弟俩今天留在府上歇息。 沈筠知却想回去和宅子里那几个守岁,这般重要的时刻她也想陪在母亲身边,于是推脱说除夕佳节,还要麻烦府中下人特地为他们两个把凌秋院重新收拾出来,多有不便,还是出府去的好。 沈老夫人也没有多挽留,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红封,便让他们早些回宅子里去休息。 倒是国公爷问起了许久未见的妻子。 “昭昭,你母亲如今可还好?” “回父亲的话,母亲还是老样子。” “嗯,嗯……”国公爷不曾想女儿与他已没有半分亲近之心,干巴巴的回答堵得他一时怔愣,“若是缺银两用,便同家里说,你母亲她总归是为了我才受伤。” 你也知道她是为了你才受伤。 沈筠知只想冷笑三声,但还是乖巧地回了声“是”。 最终离开沈府时,姐弟俩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姐姐,我饿了,我想吃荔枝姐姐做的梅花酪。”沈筠峰终究还是个小孩子,摇着姐姐地手撒娇。 “好,我们回家。” 等到马车驶进了掬水巷,惦记着吃食的小屁孩已经靠着她的胳膊睡熟了。冯嬷嬷早早等在了巷口,待马车停稳了之后,和另一个婆子一起将少爷抱了下来。 “小姐,她们都在里头等您。” 沈筠知边解着披风上的系带,边快步朝里走着:“嬷嬷可要与我们一起守岁?” “我这把老骨头可不中用咯,熬不动夜,小姐玩得高兴些老奴和夫人也就高兴了。” 沈筠知应了声“好”,先照例去主卧看了看叶漫华。房中地龙烧得暖和,两个婆子守在床前,沈筠知拿出两碇银子递给她们。 “辛苦两位嬷嬷除夕还得在跟前伺候着,实在是母亲尚在昏迷离不开人,这是额外给你们的,明儿一早还能去冯嬷嬷那儿再领赏钱。” 两个婆子接过掂了掂,足有五两重,够外头的普通农户一家人吃一年,哪儿还会嫌这守夜辛苦的,纷纷笑着鞠躬称是。 沈筠知在床沿处坐下陪了会儿叶漫华,才又起身去了自己的房中。 不成想拉开门被人撒了一身的红彩纸,是乌梅和荔枝两个丫头用竹篓盛着剪窗花剩下的碎纸在闹着玩儿。 “小可小乐,快把这两个丫头逮住,本小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她们一顿!”说着沈筠知就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几个人围着圆桌你追我赶不亦乐乎,最后闹腾累了,一个个都横在塌上瘫坐。 “什么时辰了?”沈筠知还不忘剥个橘子往嘴里塞。 “还有半刻就到子时中了。” 这是她穿书以来过得第一个年,换做是半年前,她怎么也想不到国公府的嫡三小姐,有朝一日会搬出本家,同身边这些丫鬟挨在一起迎接新年。 “希望新的一年,母亲能醒过来,大家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万事胜意。”沈筠知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看着一屋子的人说道。 乌梅这会儿也坐了起来:“希望新的一年,夫人小姐不会碰到任何灾祸。” “希望明年,小姐能找到一个好归宿!”说话的是荔枝。 “坏荔枝!我才不要这么早嫁人,到了婆家又要终日被困在宅院之内,快收回快收回!” 大家都笑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各自的新年愿望。沈筠知看着看着眼眶中不自觉地蓄了泪光,她上前一手一个抱住了小可和小乐。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大家来年都要好好的,新年快乐。 三千里外的嘉峪关口,风雪呼啸。 四皇子李雍身上还穿着战甲,坐在熊熊篝火前高举手中的酒碗:“将士们,这一碗,祝我们一举将辽人击退至边境百里,叫他们不敢来犯!” “击退辽人,卫我大庆!” “击退辽人,卫我大庆!” “击退辽人,卫我大庆!” 成百上千的将士高呼着口号,一声接一声如震天雷响。 纪献川就坐在李雍身旁,把手中的酒喝尽,拎上自己的佩刀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我带人去换班。” “好,你先去一步,过一个时辰我再来。” 纪献川扯了扯嘴角,几个手下的兵跟着他站了起来,一起朝巡查的队伍走去。 身上的甲胄有数十斤重,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格外刺骨,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老大,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纪献川和李雍打起仗来都不是自己缩在帐营里的风格,总是和将士们一起冲在前线,所以此地的兵对二人皆是佩服且遵从。 纪献川提刀杵了他一下:“还未交战就想着回去,战场上挥起刀来不得像个软脚虾?” 几个小兵纷纷噤了声,比起四皇子殿下,纪将军平日更不苟言笑些,许多兄弟私底下都畏惧他。 纪献川迎着风雪,不曾回头,脸上的棱角比在南都时更加分明了些。 “等到春暖花开,就带你们回家。”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44. 第四十四章 除旧迎新 免费阅读.[.aishu55.cc] 45. 第四十五章 誓英大婚 二月初四,宜嫁娶、动土、祭祀,正值万物复苏之际。 沈筠知起了个大早,带人将宅子里里外外打扫净了,赶去闷了一个冬天潮气。 “小姐,您可得快些,再磨蹭下去怕是要误了吉时。”乌梅一边准备着贺礼的东西,一边朝屋子里喊道。 “来了来了。”沈筠知匆匆将祥云纹的玉环绶系在腰间,一边大步向外走着,“你真是一日比一日大胆了,现在都敢催你主子了。” 她说这话时带着满脸笑意,怎么听都不像是责备。 今日是郑誓英与许家公子大婚的日子,她和姐姐都收到了郑家的请帖邀她们前去观礼。沈筠知既为她能嫁给真正心爱之人而感到高兴,又着急去见许久未见的好友,心情很是灿烂。 她们作为宾客只需要在许家等候即可,伴随着一串鞭炮齐鸣,罩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手执红绸,被许由小心翼翼地牵了进来。 “好漂亮的婚服。”沈筠知头一次亲眼见到大绿霞帔的样子,隆重隽丽叫人移不开眼,不禁同身旁坐着的沈筠珏感慨到。 “你也总有一日会穿上的,急什么?”沈筠珏回头同她逗趣儿,“说起来你与纪将军解了婚约之后可否看上哪家公子,需不需要本县主帮你物色物色?” 沈筠知横了她一眼,反击道:“怎么姐姐自己已经相看好了,有这闲情来操心我?是傅家的公子,还是本朝的太子太傅啊?” 左右说的都是一人,倒惹得沈筠珏破了功,伸手便要去捂她的嘴。 这也并非单单是她自己的臆想,老三和老四那两个天天到处晃悠的,总给她汇报说:昨天傅大人又去国公府了,今天那两人又在街上偶遇了。瞧她姐姐也并不反感那位,就是不知两人的感情进展到哪步了。 厅中的一对璧人拜完了天地,礼官将他们送进了洞房,过了两刻钟才又拥着新郎官回到了席上。几个公子哥儿说着要把许少爷灌个烂醉,让他只能连连求饶。 沈筠知身后那桌便是郑夫人和郑家小辈坐的主位,厅中像她这样的小辈聊聊无几。沈筠知还在专心吃着席,就听后头有个小姑娘的声音说着:“母亲,我想和妹妹去陪陪大姐姐。” “婚房不是玩闹的地方,诗娉,等三日后你大姐姐回门你就能见到她了。”郑夫人语气和善,大喜的日子自然不想横生枝节。 这个名字她倒有些印象,是那日在郑家见到的那对双胞胎姐妹。 “大姐姐忙了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想拿些点心给她,母亲您……” “郑夫人,郑五小姐。”沈筠知起身打断了郑诗娉的话,向郑夫人福了福身,“五小姐年纪小,出入婚房怕多有不便。就由我去给誓英送些吃食,正好陪她说说话。” 郑夫人这回欣然同意,连声称好。 看来她对底下庶女怀揣的心思也是知晓的。 沈筠知不顾一旁的郑诗娉略带怨恨的眼神,与自家姐姐招呼了声,寻了个许家的下人领路带她去了主人家的院子里。 推门进了卧房,只见屋内红彤彤的一片,满是喜气。婚床上端坐着一个女子,红盖头还纹丝未动地罩着,身姿妙曼。 “是谁来了?” “誓英,是我。” 坐着的人头晃了晃,带动了垂下的丝绦:“筠知?你怎么来了。” 沈筠知走到她跟前,将手中提着的点心拿了一碟出来:“我给你带了吃的,你饿不饿?” “我不饿,现下没有胃口。”郑誓英握住了她的手,掌心里有些薄汗,“谢谢你来陪我。” “跟我说什么谢谢。”沈筠知猜她或许是有些紧张,将手中的点心放下,拍了拍她的手背,“要不你把盖头先掀开来透口气。” 郑誓英轻轻摇了摇头。 “我倒是忘了,你虽然私底下一向肆意,但其实是个最守规矩的。”沈筠知抿了抿唇,恍然间有些犹豫这桩婚事对她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你那个五妹妹,本想求你母亲让她到婚房来陪你,被我半道截了。”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郑誓英有些无奈地说道:“我那个庶妹……我知道她对许由起了心思,只是我相公他从来不给旁人一个眼神,如今木已成舟,她再能蹦跶又如何呢?” “‘你相公’,这才刚刚成亲,这相公便说得这般顺嘴了,以后咱们誓英眼里怕是没有我们这些姐妹了。”沈筠知察觉她情绪有些低落,连忙转了话题。 “我哪敢啊,你如今可是被叫一声‘沈老板’的人,上头还有个县主姐姐护着你,谁敢冷落了你去?”郑誓英果然被她三言两句带偏了去。 一直说到府中嬷嬷进来通报说少爷快过来了,沈筠知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婚房。 与略带醉意的许由迎面遇见,沈筠知停下步子稍稍侧身等他过去。 只见他满脸心花怒放,眸中全是迫不及待,向她微微点头示意过便大步朝里走去,伴着木门被打开的响动还有一声饱含爱意“誓英”。 沈筠知转过身,远处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山头,惹得半边天幕羞红了脸。 今天倒真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 打从除夕那夜回了一次国公府后,沈筠知与那家子人照旧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直到清明的前一日,才碍于祭祖事宜又一次踏进了沈府的大门。 因只准备在国公府宿一夜,便也没让人把凌秋院再收拾出来,而是赖在听风院和沈筠珏挤在一处。至于弟弟沈筠峰,则在逢春院陪着老夫人。 “所以她如今解了禁足,可还有那些兴风作浪的心思?我猜她许是傍上了六皇子,有了靠山会不会又把主意打到你我身上?”沈筠知霸占着姐姐的新寝衣,趴在月洞样式的架子床上撑着下巴同她聊天,说得是傍晚进府时见了一面的沈茹薇。 这半年的禁足倒没让她形容憔悴,反倒看着比以往更滋润几分。 沈筠珏正拿帕子绞着湿发,听了这话轻笑了一声:“我总觉得,你与我从前认识的那个沈筠知相差甚远,不知究竟是我眼拙,还是你把大智若愚的蠢样扮得太好。” “这话别人说使得,华清县主您就别笑话我了。”沈筠知朝她的背影努了努嘴,“好姐姐,你就别卖官子了。” “她确实有了靠山,不过还未站稳脚跟。你若有兴趣便多留一日,明晚请你看一出好戏。”说起来还是沈筠知教她的,先下手为强。 沈筠知眼睛一亮,连声称好。得了姐姐这句话,连第二日起个大早上山烧香祭祀都没觉得那么痛苦了。到晚上家宴的时候,各位主子忙活了一天都有些疲倦,席间鲜少有人说话,只听见碗筷碰撞之声。 等到众人接而停了筷子,下人们将残羹冷炙撤了下去,老夫人被邓嬷嬷扶着起身,便要回房歇息。 沈筠珏站了起来,出声留住了老夫人:“祖母,今日趁着大家都在,我有些事想问大姐姐。” “二妹妹,今日大家劳累了一天,有什么明日再说也不晚。”沈茹薇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开口阻拦道。 “祖母,想来我这先知之能也是得了祖上庇佑。”沈筠珏根本没理会她的阻拦之意,说话时的模样很是肃穆,“又逢清明这样的大日子,昨夜仙人托梦与我,问我沈家后人心比天高,妄图插手储君更替,意欲何为?” “孙女听了这话自然心惊,想我堂堂卫国公府,于国于民从来问心无愧。”她说这话时看向了一侧的国公爷,“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等糊涂事?可仙人从不打诳语,他见我不服,才又点拨了一二。” 沈筠珏边说着,边慢慢走到了沈茹薇面前,虽然她小这长女一岁,身量却比她高半个头:“他说大姐姐与六皇子……” 似是不忍心说下去,沈筠珏止了话头。 但在场之人怎会不明白她话中的未尽之意?沈筠知稍稍低下头,心中暗叹了一番她这行云流水的表演。 “茹薇,这是怎么回事?”沈老夫人又坐回了主位上,看她的眼神少了些平日的疼爱。 沈筠珏这话七分真三分假,至少此时的沈茹薇还只是想攀个高枝儿,未曾想过要帮六皇子争夺储君之位。 “祖母!茹薇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沈茹薇脊背发凉,脑海中飞快地盘算着对策。先知,先知……凭什么她沈筠珏能有如此机遇! 国公爷听了这话眉头也是一紧,后宅里的小打小闹他从不理会,可若是涉及朝政,还是国本这样的大事,在事情闹大前他会亲手肃清家门。 “茹薇,你与六皇子有何交易往来,你老实说。” “父亲,您也不相信女儿吗?”沈茹薇未言三句,先流了两行清泪,“是,六皇子他是看上了女儿的美貌,去岁进宫时也几次三番派人来寻我,可是要说插手朝政,女儿……女儿是万万不敢的……” 此番推脱之词显然没法儿糊弄两个当家的,国公爷不顾她哭得梨花带雨,抓住了话中的重点:“你与六皇子到了哪一步?” 这话问的直白,沈茹薇惨白的脸上甚至多了些红晕,支支吾吾地说道:“女儿……六皇子他,六皇子他很好……女儿……” “沈茹薇,我教你的那些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夫人很是激动,边说着边咳了起来,邓嬷嬷在一旁端茶顺气,“你的身份若是进了皇子侯孙家,那便只能做个妾室!这事我不同意,你速速与六皇子断了去!” 沈茹薇听了这话泪也停了,深深地望着老夫人良久,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干涩:“您这样百般阻挠,究竟是为了孙女好,还是因为我,我……” 她似乎想说出什么隐情,但还是忍住了。 许久没有开口的沈筠珏倒是上前了一步:“废太子宫变时六皇子也牵扯其中,眼下陛下对他多有不喜,大姐姐,他并非良配。” 沈筠珏这番话实为良言,可沈茹薇如今哪还听的进半句,回头瞪了她一眼,低哑着嘶吼道:“良配?那县主来告诉我,什么叫良配。是嫁给孟荃那样的平头百姓?一辈子没法儿考取功名,连我生下来的孩子,我的子孙后代,都只能做庶民,那样便是良配吗!” 她声嘶力竭着,这一刻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45. 第四十五章 誓英大婚 免费阅读.[.aishu55.cc] 46. 第四十六章 庶女身世 对于深宅高门里的人而言,这世上最难调和的矛盾,便是从小以嫡子身份长大的孩子和以庶子身份长大的孩子,他们终其一生都理解不了对方的所思所想。 就像沈老夫人觉得,能做孟家这样受人敬仰的书生门第里的当家夫人,对于沈茹薇而言是个不错的归宿。而做了十六年庶女的沈茹薇,宁做凤尾,也不做鸡头。 在老夫人眼里,这个孩子已经得了癔症,不想再浪费口舌同她讲理,直接做了决断:“明日将她送去庵堂,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这个家。” 就在这时,来了个沈筠知甚少见到的人,沈茹薇的生母聂氏。 饶是聂姨娘忍气吞声做惯了透明人,在碰上女儿受委屈的时候也生出了几分胆量。 她一进到门里便朝老夫人跪了下来,头重重磕在地上。 “老夫人,求您看在我这么多年服侍您和老爷的份上,不要把薇儿送去庵里。她只是不懂事,您看着她长大的,您知晓她从来没有坏心,求求您!”她磕得极实诚,额上很快便见了血。 邓嬷嬷连忙上前将人拉住,小声劝着:“姨娘,破了相就不好了。” 沈筠知看着这一幕心下微叹,可怜这些做母亲的。再转眼看向沈茹薇时,却有些诧异——她神情漠然地盯着地上的女人,方才为自己辩解时还流了许多眼泪,这会儿倒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老夫人撇开眼不忍再看,聂姨娘说到底从前也是跟着她的人,也正因如此,即使沈茹薇只是个庶女,她也对她宠爱有加。 但国公爷却没这样的慈心:“聂氏,此事不仅关乎沈茹薇的闺名,母亲送她去庵堂思过也是为了她好,你要理解她的苦心。” 这话冰冷得沈筠知听了都觉得刺骨,更何况聂氏这个枕边人。 跪伏着的聂氏还想求情,却听沈茹薇冷笑了几声:“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卫国公府的庶女去做皇子的妾,很让你们丢脸吗?还是怕将来争夺储君之位时六皇子失势,要连累到你们?” 国公爷黑了眼,正欲开口斥责却被打断。 “沈怀勇,你放心好了。”沈茹薇直呼着国公爷的姓名,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聂姨娘听了更是爬了去拽女儿的裙角。 沈茹薇却将裙角从她手中挣出,仰起下巴说道:“我不会连累沈家,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沈家的孩子。” 她回头看了眼失声痛哭的聂姨娘,居高临下地说道:“你这个女人,真蠢。你以为只要你生的是个女儿,他们便会对你好?” 沈茹薇转身向老夫人和国公爷一步步走去,步伐缓慢坚定:“沈老夫人,您还记得那个在袁氏进门前,被您打掉的孩子吗?” 老夫人攥着胸前的衣襟大口喘着气,不知是怒还是怕。 “就因大夫说他是个男胎,便该被一剂堕子汤送走。”沈茹薇说着说着,脸上竟带起了笑意,“再后来聂氏又有了身孕,这一回,大夫诊了脉说是个女儿,你便放心让她将孩子生下来。可那个庸医,不知是如何把的脉,孩子呱呱坠了地,却是个男孩!” 聂姨娘神色悲怆,哭着哭着竟晕了过去,沈筠珏给身旁的沅芷使了个眼色,示意将人先带出去。 “可正妻未进门,这个家里,怎么可以先有了男孩?”沈茹薇的表情又转而不屑,“那个女人为了保住孩子,买通了产婆偷偷将自己的儿子送出了府,把我换了进来,成了沈家的大小姐。” 沈筠知站在角落,听得心中感慨,封建礼教害人不浅。 “可要是她心够硬,我便能永远把自己当作是沈茹薇,而不是一个连姓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女娃儿。可她偏偏心软,在我幼时常常找借口出府,去看她自己的儿子!” “她以为这事儿瞒得过谁啊?沈老夫人,您不也清楚,我不该姓沈吗?”沈茹薇看向被邓嬷嬷搀扶着的老夫人,语气愈发轻快。 又是换孩子,又常常出府去探望,这事儿自然瞒不过当家的。只是碍于卫国公府的名声,再加之那毕竟也是沈家的血脉,沈老夫人十多年来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我不是沈家的人,父亲、祖母,你们也就不用担心我会累及全家了!” 沈茹薇说这话时神情已有些癫狂,沈老夫人看着她,痛惜地摇着头:“我知道你不是沈家的孩子,但我从来都把你当作亲孙女来养!你以为你没了沈家女的身份,那六皇子还会要你?” “这就不劳沈老夫人操心……” “仙人还有一言,赠予孙女。”作为先挑起事端的沈筠珏默默看了这出戏许久,终于再次开口,语调平缓却掷地有声,她也许是此刻一屋子人里最平静的一个,“大姐姐和六皇子,确有一段姻缘。” 这话一出口,满屋子的喧嚣都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只余下沈茹薇略带粗重的呼吸。 沈筠知眨了眨眼,好狠的一步棋。沈茹薇现在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抖了个干净,祖母父亲怕也当她是疯魔了,可谁曾想这红线本就是被月老牵上的。这话她若是早说两刻钟,今晚便也不会有这出闹剧了。 可她偏偏选择在这时候说了出来。 沈茹薇话说一半被打断,此时的表情怔愣有之、不解有之,因她怎么也想不通沈筠珏为何会说出这话。 恍若方才奋力抗争的她,还有聂姨娘,顷刻间都成了被人玩弄在鼓掌中的丑角。 可事已至此,全完了。 “有句话大姐姐说得不错,祖母、父亲,咱们确实不用怕若是大姐姐进了六皇子的门,有朝一日他失了圣心会连累到沈家。”沈筠珏说这话时走到沈茹薇身边,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相信圣上明察,不会以为凭着一个妾室,卫国公府便会与某位龙嗣同气连枝。” 沈茹薇垂着的手在袖中发颤,六皇子确实让她想法子游说国公爷站到他那边,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没了被利用的价值…… 沈筠珏看着她的脸色,笑容愈发和善。 哪怕是上一世,沈茹薇在长辈眼中从头到尾都是闺秀典范,未曾与家中撕破脸,她依旧需要将沈筠珏拉下水,靠着一步步谋划,才引得整个卫国公府站在了六皇子的背后。 “嫣嫣说得在理,既然你与六皇子是天定的姻缘,那便随你吧。”沈老夫人缓过了劲儿,面色也好看了些,只是终归操劳了一日,很是倦怠,“今晚的一些话,祖母就当没听过,你做了十六年的沈家女,往后该如何就如何,只是这晨昏定省就免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沈茹薇常年端着一副弯腰捧心的柔弱模样,这会儿却把背绷得笔直,不跪不躬,仿佛她真的有几分傲气。 “沈茹薇,谢过老夫人的恩德。” 沈茹薇走出正屋的时候,姿态犹如一个真正的贵女。身后沈老夫人的话语越过敞开的门传到她耳中——吩咐下去,大小姐得了臆症,往后好生照顾。 沈筠知看见她的头颅昂得更高了些。 她怎么会疯呢,她清醒的很。 * 沈筠知旁观了一出好戏,这些天偶尔也会想起沈茹薇这个人。思来想去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可怜可恨。 她照例每三日便到春风堂帮葛掌柜给新送来的书稿掌眼,商定细节。 “这一本的作者瞧着是个新手,笔触虽有些稚嫩,情节却有些新意,是个好苗子。”沈筠知翻着手中的稿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葛掌柜接过书稿翻了几页,赞同了一句提笔记下。 “主子。”平日里总是蛰伏于暗处的侍卫老四突然出现在春风堂外,他快步走进来, “夫人出事了,命在旦夕。” 沈筠知手一抖,反应极快,扭头对候在铺中的小可小乐说道:“去请岳老。” 又与葛掌柜交换了个眼神便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 老四把先前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沈筠知出府不久后,沈茹薇拎着几匣子补品敲响了宅门。 管门的婆子一听她是沈家的大小姐便将人放了进来。等到她靠近了叶漫华躺着的主屋时倒被乌梅拦了下来,说主母需要静养,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沈茹薇将补品交给她,又说自己就进去远远看一眼,知道母亲平安便放心了。 乌梅到底只是个下人,见她这般说辞,也就没有再拦,和她一起进了屋子。 沈茹薇站着看了片刻,突然扬声喊到“叶漫华,你可知沈怀勇对后宅的女人孩子漠不关心,都是因为他只爱袁玲那个女人!她因难产而死,沈怀勇自然不会喜欢孩子!而你叶漫华——” 隐匿在宅子中的老三看情况不对,立刻现身将沈茹薇劈晕绑了起来,但昏迷着的叶漫华呼吸却急促了起来,老四才赶来给沈筠知报信。 沈筠知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感觉自己的脊背阵阵发麻,教她眼前发黑。 她还曾对沈茹薇生出过些许怜悯。 当她回到院子时,叶漫华的情况更加危急了些,四肢因为抽筋的症状十分僵硬,全身虚汗如同从水里捞起,沈筠知摸上她的脉搏,已是极为虚弱。 沈筠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按岳老教她的法子帮母亲疏通筋脉,一边命人去把库房里的安宫牛黄保命丸取出来备着。 岳老赶到后迅速上手为叶漫华施了针,眼看她慢慢稳定下来,沈筠珏才扶着乌梅松了口气。 “沈小姐。”岳老站了起来,神色却凝重,“夫人的情况,怕是不好。” 才缓下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沈筠知直觉腿脚发软,滞了须臾才开口道:“如何……不好?” “老夫只能保下她一个月的性命,若是想夫人过了这道鬼门关,需要我的老师出手才有一线生机。” 这便是还有机会! 沈筠知来不及悲痛,急急问道:“请问岳老,您的师傅如今在何处?请他出手需要什么条件,我定当努力办到!” “他老人家医者仁心,请他出手不难,只是他如今四方云游,老夫……也不知他具体在何处,只在半月前收到来信,说他在江宁府落脚。” 南都到江宁来回车马至少得二十日,想要救母亲,只能带着她即刻出发。 “还请问岳老,您的老师姓甚名谁,我该如何寻他?” “老师到一个地方便会摆摊问诊,沈小姐到了江宁府后,打听打听是否有一个古稀老人自称‘医白骨’。”岳老从医箱中拿出一个龟背,“这是他赠予老朽的,你见到他后便把这个给他看。” 沈筠知接过,郑重道谢。 “老朽医术不精,多有惭愧。只能为夫人写几张吊命的方子。” 沈筠知让人将岳老好生送回府,不敢耽搁,立刻操办起出行的事宜。 “小乐,你去国公府把姐姐请来。其余的人去收拾东西,先紧着夫人的来,老大去准备马车。” “小可小乐,还有乌梅和你们四个跟着我们走,其余人守好宅子。” “我定会让母亲平安回来。”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46. 第四十六章 庶女身世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七章 死亡预言 沈筠珏赶到掬水巷的时候,面色比沈筠知还要难看些。 沈筠知强打起精神迎了上去,正欲开口安慰两句,却被她扯过手腕带着往屋里走。 “你跟我过来。”沈筠珏声音冷硬,让她一时顾不上被攥得有些疼的手腕,因她也从未见过姐姐这般乱了阵脚的模样。 沈筠珏轻推了她一把,自己反手把门关上,双手压着门板背在身后,脊背紧紧贴着门,似是不想让她出去。 “非去不可?” 来的路上小乐便把经过同她讲了。 沈筠知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别人去我不放心,事关我娘的生死……” “昭昭。”沈筠珏开口打断她,“很久之前仙人曾告诉我,三月十五,你会在神祀坡死于一场山洪。” 神祀坡是从南都到江宁府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山头,大约在南都城外三四十里的地方。 “我以为我身负天命,就能改变许多事,连查清舞弊这样的大案子我都做到了,看看你我如今过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日子。”沈筠珏紧紧盯着她,红了眼眶,“可是昭昭,为何非得是江宁,为何非得是现在……” 上一世这时候她沉溺在六皇子的花言巧语中,成日闭塞在小小的院子里,倒真忘了沈家嫡女为何会突然出远门。也是到五日后她遇难的消息传回国公府,大家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 沈筠知看着她挡在门前的样子,喉头哽了哽,她想起穿书后头一次闯进听风院时,她就是奔着抱紧女主大腿去的。 如今她确实做到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隐约能听见院子里众人忙碌的声响,因为这间厢房背东朝西,阳光透过门上的孔洞只能照亮沈筠珏的上半身。沈筠知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伸手抱住姐姐,安抚似地拍了拍着她的后背。 “昭昭,不如你去求长公主,或者我去求皇上,找些稳妥的人带母亲去江宁。”沈筠珏语调中带着颤,眉头紧皱攥住了她的袖子,“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陪母亲去……” 沈筠珏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因为她听见耳旁传来一声轻笑。 “她是我娘,生我育我,爱我至深。”沈筠知把头搁在她的肩上,闭上了眼似在喃喃,“姐姐,听了仙人的指示,我并不害怕,反而很高兴。如果是三月十五,那就说明我们一定找到了那名神医,带着母亲平安回来了。” 今天是二月十七,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们便从江宁赶到了南都外不算太远的神祀坡,那定然是将这次的危机顺利度过了。 “至于山洪,姐姐既然都知道了确切的时间和地点,想要避开也不是太难的事。”沈筠知松开手退后一步,笑着望向她,“你已经改变了许多事,相信我,这次也可以。” 沈筠珏在她的目光里败下阵来,最终只能点点头,吐出个“好”。 “沈茹薇被关在耳房,姐姐走的时候把她带回去,找个借口拘了她。”沈筠知见劝住了她,拉开房门朝外头走去,“我离开之后,这个宅子,还有沈筠峰那个小鬼,还请你帮我照看一二。” “这些你放心。” 一个多时辰后,沈筠知一行人坐上了远行的车马,在沈筠珏的目送下离开了掬水巷。 * 这一路沈筠知不敢耽搁,只要不是风雨太大,每日都要行车四五十里。 经过神祀坡的时候,沈筠知让老大老二去大致探查了一番,才得知此地虽被称为“坡”,但东西两侧皆是高峰,呈山谷之势,正值春季多雨,偶有洪汛倒不足为奇。 整整十二日后,沈筠知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江宁府的城门外。将身份文牒交与守城官兵查验后,沈筠知找到了他们的小头领。 “原来是卫国公府的三小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那将领见来的是南都贵客,态度十分恭敬。 乌梅同沈筠知站在马车前,在一旁递给他几张交子,凑近了些说道:“统领大哥,我想打听打听,城中可有一位自称‘医白骨’的老先生,他如今身在何处?” 将领嘴中念叨了两遍“医白骨”,神色茫然地摇了摇头:“沈小姐若是想寻人,可以找知府大人问问。” 沈筠知稍稍颔首:“多谢统领大哥。” 两人跟着人流进了城。 “小姐,咱们即刻出发去知府府上吗?” “江宁知府为人如何我们全然不知,不好贸然前往。”沈筠知思索片刻做了决断,“乌梅,你先带母亲找个舒服的客栈安顿下来,不拘花多少钱。” “小可跟着我,去打听些消息。” 沈筠知为了出行方便,带来的衣物都是骑装,吩咐完了事情便弯腰钻出马车跳了下去,带着小可一路走走停停,问了几个小摊小贩都没有结果,最后拐进了城中一处热闹的茶楼。 只是天色已晚,此地不像南都夜间亦是人声鼎沸,等主仆二人赶到时已经快到了闭店的时间,客人们正三三两两地朝外走着。 沈筠知忙拦住了几个,想问“医白骨”的下落,这些人听了皆是摇头,她又转而问起城中是否有“百晓生”一类的人物。 这回倒有了线索,得知城隍庙外有个老道平日里摆摊算命,对这江宁城中的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但等她们赶到城隍庙附近的时候,仅剩下零星几个商家正在收拾东西离开,只得作罢等明日再来。 第二日卯时末,沈筠知便带着小可出现在了城隍庙,连日的奔波让她眼底蓄起了一片青黑,神色疲倦。主仆二人坐在一家早餐铺子里看着外面的情形,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果真有个道士打扮的老者出现在了视线中。 沈筠知丢下两个铜板,迅速起身朝那老道走去。 只见他举着测字旗,坐在了一张老旧的木桌前,随手将旗子卡在了桌子的裂缝上,拿出一只龟背握在手中。 “这位老先生。”沈筠知停在了桌前,拿出一碇银子放下,“听闻您知晓城中事,晚辈有一事请教。” 这道士看着老态龙钟,声音却充满朝气:“姑娘请讲。” “道长可知江宁府中是否有一位自称‘医白骨’的大夫,大约七十来岁。” 老道眯起眼抬头瞧了她片刻,才说道:“城中没有此人。” 沈筠知神色凝重,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寻人。是那位大夫已经离开了江宁府,还未写信告知岳老,还是他并未在城中摆摊问诊,所以无人知晓他的名头。 “多谢道长,若是往后有了此人的消息,麻烦您到云来客栈给我递个信儿,到时候必有重谢。”沈筠知已然决定去江宁知府府中再试一试,起身便要离去。 “哎,姑娘。”老道喊住了她,将沈筠知放在桌上的银锭往前一推,“姑娘离开江宁府时若有空闲,便到我这个老头这儿算一卦吧。” 沈筠知低头看了眼他手中的龟壳,摇晃间还能听见里头铜钱碰撞的清脆响声,她浅浅一笑回道:“多谢您的好意。” 最后走时,那枚银锭还是稳稳地立在桌上。 一刻钟后沈筠知带着小可找到了知府府衙外,她拿出身份文牒与门房说明了来意。那小厮略略看过,便对她说需要通报知府大人,只是今天大人在接待贵客,还要请沈小姐多等些时候。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她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国公女眷,江宁知府若是有心晾她,她也只能等着。 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沈筠知已经在府外等了两个时辰,中途又问了几次门房的人,得到的答复都只是“大人还在待客”。甚至想要塞些好处通融一二,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两人等在广亮大门对面的影壁前站了半日,沈筠知直觉腿脚酸麻,这会儿正顾不得形象地蹲在地上。 “小姐,实在不行,就让老大和老二溜进去,把那个什么知府打晕带出来。” 沈筠知摇了摇头:“能做到知府这个位置,他府中必然藏有高手。” 虽然长公主手底下选出来的人放眼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身手 ,但也架不住人多势众。 就在沈筠知想要放弃另寻他路时,那扇紧闭着的大门终于敞了开来,门内走出一个长相憨厚、文官打扮的中年人,正与身旁的男子说着什么。 沈筠知走近了两步,才发现那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很是面善。 “狄大人?” 里头走出来的四五个人闻声齐齐看向她。 走在最前面的狄犰一愣,随即认出了眼前打扮英气的女子:“沈三小姐?你怎么会在此处。” “此事说来话长,眼下我有急事想请教知府大人。” 那名长相憨厚的官员听了这话赶忙命人将沈筠知请进府中,口中念着“招待不周,还请沈小姐多担待”。 倒是本欲离开的狄犰又返身同他们一起进了府衙。沈筠知猜着他会出现在江宁府多半是因为公务,便也没有多问。 下人们还在给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国公府小姐端茶倒水,沈筠知却没时间同他们客套,直截了当地问起正事:“元知府,请问城中可有一云游至此的老医师,自称‘医白骨’。” “这……本官未曾听过城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您再仔细想想,也许他曾经来过,现在已经离开了?” 元知府皱着眉想了片刻,还是摇头表示不知。 沈筠知闭了闭眼,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在江宁府找到人的希望破裂,还是让她有些不安。 坐在她对面的狄犰却在这时开口:“元知府,这府中前些日子不就来了位神医吗?” 沈筠知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转而看向元知府。 “是,是……本官前些日子是请了位神医进府,给我家的小儿子治他的痴症。” “元知府可否带我见见这位神医?” “这,这——”元知府转眼看见了狄犰的眼神,忙堆起笑应下,“自然自然,还请沈小姐随在下到后院。” 沈筠知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在元知府起身后向狄犰弯了弯腰表示感谢。 若不是有这位城皇司指挥使出面,那元知府怕是要就这样把神医的踪迹瞒了下来。 也许是这一路她每一步都迈得不容易,连老天爷都帮她。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第四十七章 死亡预言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八章 天地不仁 有了城皇司指挥使的威慑,事情的进展顺利了些。沈筠知见到了那位“神医”后,将岳老给她的龟背拿了出来。一番相认后,确认了这位老先生便是岳老所说的师傅,本名姓陆。 “陆老,还请您随我去云来客栈救救我母亲。” 陆老自然应允,正欲跟他们离开,那元知府赶忙拦了下来:“神医,您就这么一走了之,我家小儿可如何是好?” 陆老活到这把年纪,自然不会乱了阵脚:“元知府,老朽理解您做父母的苦心,只是元公子的痴傻之症不会危及性命,只要按方子吃药便可。” “不成,陆老,万一他出了什么岔子您又不在府中……” “元知府。”这边有个真正等着救命的,沈筠知眼下顾不上礼节,迅速开口打断,“陆老只是去给我母亲诊断,看完了病自然是回到府上,您要是再这么阻拦下去,耽误了救卫国公府夫人的时机,怕是会惹怒沈家上下。” 那面相憨厚的男人此刻敛去了假客气的神情,满脸横肉:“沈小姐好大的口气,莫不知元某也是京官出身!如今客栈中躺着的那位,只是国公爷的继室吧?夫人病危如此大的事,怎么只有你这个做女儿的出现在了此处?” 沈筠知余光瞟了眼院外站着的几名侍卫,压下了火气,思索着对策正欲开口,一旁的狄犰上前一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元大人便当是给在下一个面子,给陆老两个时辰。” 若论品级,知府远在城皇司指挥使之上,只是因后者是皇帝近臣,权势颇大,姓元的才对他恭敬有加。再加之此次狄犰受命到江宁办案,带了泰安帝御令,才最终将陆老带出了知府府衙。 因陆老年事已高,狄犰还特地备下了车马。 “陆老,您为何会在元大人府上?” 满头白发的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元家小儿,是元大人与他堂妹所出,天生便有残症,随着他渐渐长大,到了垂髫也未开蒙,才发现还有痴傻之症。老朽云游至江宁时看到城中张贴告示,知府广纳医者,老朽本着救人之心便去了。” “这残症是治好了,但痴傻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陆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便是神仙下凡,也治不了这里的病。可元大人却始终放不下心结,老朽与他商量多次,他不听不信,怕是已经成了执念。” 沈筠知皱了皱眉,她作为穿书者自然知道这是近亲结婚导致的基因问题,只是可怜了那孩子。 “只是可惜,元大人态度强硬,将老朽拘在府中不肯放行,若是沈小姐和狄大人有法子,还请将老朽带离元府,能在逝世前再为市井百姓做些事。” 沈筠知理解他的苦心,郑重地点点头:“元老放心,此事我记下了。” 陆老又问了几句叶漫华的情况,说话间马车停在了客栈楼下。 几人进了客栈,因沈筠知等人订的是客栈中最好的房间,伙计见到他们也是分外热情。等到了房间门口,沈筠知请狄犰在门外稍候,毕竟里头躺的是国公夫人,外男多有不便。 狄犰自是理解,抱剑立与一旁,看着房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只留下老大在门外与他大眼瞪小眼。 进屋后陆老一番望闻问切,很快便有了诊断。 “我那笨徒儿的保命药方还算得当,还可保夫人半个月的时日。”陆老将自己的药箱打开,取出一套银针,“老朽今日替夫人施一套针法,再配合一剂猛药,有七成的把握能让夫人醒过来,并且性命无忧。” 沈筠知稍松了口气,能有七成的机会已是大幸,忙不迭地点头应允:“还请陆老勉力一试。” “只是这方剂中有一味药,普天之下只有宫中阁库才收了几两,等老朽为夫人施完针,还需尽快赶回南都。”陆老边说着,边将银针取出放在纱布上。 半个月,时间虽不宽裕,但也只能孤注一掷。 “好,筠知代母亲谢过陆老相救。”沈筠知向陆老行了个礼,见他着手忙碌起来,思索片刻转身离开了房间。 “老大,你让老二即刻策马回南都,找我二姐姐,让她向陛下求一味药。”沈筠知又想了想,补充了句,“若是二姐姐办不到,便让他去找长公主。” “是。” 沈筠知掰着手指,细细算着剩下的时间和她们的教程,眉宇间满是愁绪。若是按来时的情况看,她们今夜出发,到三月十七最多有两日的余地转圜。 三月十五、三月十五…… 种种巧合将事情推到这一步,让她无法忽略临行前姐姐的话。沈筠知咬着嘴唇,开口叫住了老大:“再多备匹马,以防万一。” 老大应声离去。 “沈小姐,可有在下帮的上忙的?”一旁的狄犰开口问道。 “狄大人今日助我们脱困,筠知已是感激不尽,您在江宁想必是有公务在身,我们不好叨扰,日后等您回了南都,我一定正式向大人道谢。”沈筠知对这位施以援手的指挥使大人颇为感激。 狄犰也看得出国公夫人情况危急,听了这话也是了然:“如此,狄某便等着沈小姐的谢礼了,沈小姐多保重,我先走一步。” 狄犰挂着和善的笑容,简单地道别后便离开了云来客栈。他手上确实还有一堆琐事等着他查,此次在知府府衙恰巧遇见卫国公家的女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自然是百利无一害。他的目的已然达成,倒没那闲情要送佛送到西。 沈筠知吩咐完了事情,又回到了房中。 “乌梅,别哭了。”沈筠知拉过在一旁候着叶漫华的乌梅,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等陆老给母亲施完针,若是情况稳定我们便即刻启程回南都。” 乌梅还小声抽噎着,但还没乱了阵脚,立刻回道:“好,奴婢这便去收拾东西。”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陆老才施针完毕,他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坐在了房中的圈椅上。 “您先好生歇着,晚些会有人送您回元府。”沈筠知走到床边查看着叶漫华的情况,“请问陆老,我母亲现在的情况可否乘车赶路?” “夫人的情况已经稳定,随时可以出发。” “此次时间紧迫,未能好好接待您,实在惭愧。您放心,答应您的事筠知一定会做到。” 陆老摆摆手:“你这孩子孝心难得,老朽看得明白,去吧。” 沈筠知深深一拜,不再客套,护着叶漫华让老三背下楼安置在了马车里。 同来时一样,乌梅与她坐在车内,小可小乐轮换着驾车,老大他们四人骑马跟着。 乌梅又往叶漫华身下的褥子塞了些软垫,听着车壁外的马蹄声问道:“主子,为何多了匹马?” 那匹马被绳拴着,跟着前进缓慢的马车似乎让它很是不满,偶尔还会打几个响鼻。 “多备一手,总没坏处。” 只是走的匆忙,无法与城隍庙的那位老道赴约。从前她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只是经历了穿书这种事后,也不得不开始相信一些事情,若是情况允许,她还真想听听那老道会给她算出个什么来。 出城的时候不像进城需要挨个盘查,速度也快了许多,等过了城门,沈筠知便让驾车的小可走得快些。 可没走两步,却看见本该在城隍庙的老道坐在城门外不远的地方,还是那面测字旗,还是一样破烂不堪的木桌。许是这老道在城中确实颇有名气,就算摊摆在城外,也围了一圈人。 沈筠知感觉到心脏重重一跳,没有犹豫太久,吩咐小可停了车,自己一跃而下。 “你们继续往前走,我去去就来。”沈筠知说着解下了栓马的绳子,牵着它向老道走去。 等到沈筠知快走近时,只听见人群中传来那熟悉的,与年龄相差甚远的年轻嗓音:“各位,我等的人来了,今日便算到此为止。” 围着的人们纷纷唏嘘,不舍离去,吵着嚷着求道长再算一卦。 那老道笑着摇摇头,收了立着的测字旗,似是要将他们吓走,开口说道:“我等的人霉运缠身,各位还是快快离去的好。” 这话一出,这堆男女老少如鸟兽散,破旧的木桌前顷刻便没了人影。 沈筠知停在了他面前,坐在了木凳上。 “沈小姐莫怪,刚才的虚言不过是想将他们赶走,作不得数。”老道神情自在,嘴角还噙着笑。 “我从未说过自己姓沈。”沈筠知也没想计较他刚才的话,“可见道长确有几分本事。” “你我相遇,本就是缘。”那老道将一碇银子从怀中取出,放在了桌上,“我如今老咯,每日在城隍闲坐已是尽力,若不是姑娘非要留下这锭银子,今日我也不会出城等你,这也是缘。” 老道又拿起桌上的龟壳,递给了沈筠知:“姑娘觉得,这命是天注定的,还是握在自己手中的。” 沈筠知接过,双手握住龟壳,只觉得它光滑细腻,不自觉地举到耳边摇了起来。约莫摇了四五下,又将龟壳放下。 “看来姑娘是觉得,命在你的手中。”老道一手拿起龟壳,斜着将其中的铜钱倒了出来,摊在手心眯眼看了片刻。 “请问道长,结果如何?” 那老道会心一笑,手一握将三枚铜钱收拢,左手捋着胡须问道:“既然姑娘觉得命非天定,又为何要问这卜算的结果?” “信或是不信,我都想看看天是怎么说的。” “姑娘是想知天命而破其道?” 沈筠知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 “我这老头子,不过是个乡野出身的闲散道士,姑娘所知之事比我多多了,我实在帮不了你什么。” 沈筠知揣测着他的意思,想着她也许给自己摇了个凶卦,那老道不忍点破,又看出她有“高人”指点,毕竟她连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死在何处都算是“一清二楚”。 沈筠知想了片刻才又问道:“敢问道长,蝼蚁可也能逆天而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命之下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前方还有人等着你,该说的我都说了,姑娘便去吧。” 沈筠知起身揖手而别,翻身上马追着前头的人去了。 那老道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喃喃着“难啊,难啊”。 摊开手心,只见三枚铜钱齐齐断开,裂成了六块。 为您提供大神 鹞七 的《反派女配她死了又活了》最快更新 第四十八章 天地不仁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