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差点攻略整个提瓦特》 1. 第一章 法瑞尔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吸饱了水的云团倾倒着如豆的大雨,浸满了墨水的幕布自天的一角铺展开来,将整个天遮盖的严严实实。法瑞尔感觉自己只是做了个深呼吸,接着他的脸上,身上就都是水渍,而且,这雨还在源源不断地下着。 雨太大了。 法瑞尔捂住耳朵,仍然无法制止雨声进入耳廓,抬起头,他想,再这么下去的话,他可能要被淹死了。 比人最先崩溃的是树木,纵使捂住耳朵,法瑞尔仍然能听到树枝被雨水压到不堪重负,折断的声音,雨线从天的一边拉到另一边,法瑞尔清楚地看到天边骤然亮起一道冷光。 惊雷! 法瑞尔耳朵捂得更紧,这一声雷声音大到仿佛近在咫尺,他周身颤抖着,一下跪倒在地上。 雨水,就这么顺着他黑色头发滴落下来,脚下的地面很快被濡湿,而后变得松软,最后变得泥泞。 他要被淹死了。 顺着下颌、脸颊、鼻梁流下的雨阻滞了他的呼吸,法瑞尔仍然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与众不同的味道。雨点泛起的土腥味,仍然压不倒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浓烈的血腥味,在这么猛烈的大雨中,仍然占据主场,充斥着每一个人的鼻腔。 “父亲!——” 比雨声更大的,是红发少年的哀嚎。 法瑞尔跪在不远处,他做不到抬起头直视雨中的少年,只能用余光瞥他,然后看到他被雨水和泪水冲刷的脸。 那张意气风发,无比矜贵的脸,造物主对他似乎格外偏爱些,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会因为五官生的恰好而被人赞颂,而此刻,从来都是挺直的脊背此刻弯到尘埃之中。 法瑞尔感觉自己听不到了。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雨水进入他的耳道,他举起的手背将部分雨水阻挡开,然后任由另一部分雨水畅通无阻。 至少这样,可以隔绝少年痛苦的哭喊。 少年尚且算得上宽阔的臂膀紧紧扣住怀中人的上半身,企图以此隔绝开倾盆而下的雨水,他将下巴贴在死去多时的父亲额头之上,那里不再有一个活人的温度,雨水的冲刷带走了他仅存的体温。 法瑞尔模糊听到身边有人劝少年,“迪卢克少爷,雨太大了,该走了。” 前几个字尚且连贯成句,后几个字简直泣不成声,法瑞尔疑惑抬头,也在悲伤吗,是因为什么,由衷的吗,他看到那人分不清楚是雨还是泪的脸上,展露出令人动容的悲痛,他再度说,“迪卢克少爷,该走了!” 法瑞尔想继续听,他抬起头,雨水模糊了视线,雨水进入眼眶,这让他的双眸产生酸涩感,法瑞尔睁大了眼睛,企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另一名蓝色短发的少年从法瑞尔的身侧走过。 法瑞尔侧眸,这给他的眼睛带来了喘息的机会,如扇子一般的眼睫眨了眨,他看到蓝色短发的少年,几近强硬地将跪坐在地上的迪卢克拉了起来。 凯亚,法瑞尔在唇齿之间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凯亚,即将到任的骑兵队长。 而后,法瑞尔看到迪卢克如大家所愿地站了起来,但脸上的表情却从绝望变为愤怒,凶狠地如同一只野兽,他上前一步拽住凯亚的衣领,而后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凯亚摔倒在法瑞尔面前的水洼里,溅起的水花将法瑞尔逼退,他倒退几步,仰面摔倒在地上。 “论功行赏去吧!骑兵队长,凯亚!” 法瑞尔陷入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要找到那个人是谁!” 法瑞尔看了一眼死去那人手中死死拽住的一块衣服边角,心想,这下完了。 一个星期前—— 蒙德的城门开得比以往要早,毫无阻碍的阳光长驱直入,为整个蒙德建筑笼上一层清辉,同样唤醒了沉睡之中的晨曦酒庄。 天边熹微的晨光宛若被揉碎的金箔,泛着浅蓝色的天光一点点驱走了黑暗。 伴随着清晨的清风——这风的温度实在是舒适——悬挂着莱艮芬德旗帜的马车准备完毕,时刻准备出出发。 几个女仆模样的人从庄园中走出,依次排开,柔声细语同面前人告别,红色中长发的少年回首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回去。 看着儿子如此受欢迎,克利普斯·莱艮芬德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两个儿子都顺利长大成人,还有什么比现在的境况更加完美的呢。 “好了,迪卢克。”在离开晨曦酒庄有一段距离之后,克利普斯看着仍然频频回望的儿子,终于出声制止了他的行动,“酒庄已经离开很远了,朝前看,我的儿子。” “嗯。” 年少有为的迪卢克今天穿着一件颇为熨帖的黑金色西服,这衬得他愈发俊美,少年微微发亮的眸子如同盛满佳酿的酒杯,只需要看一眼,就会为之倾倒。 而现在的他,在父亲面前,显然更像一个毛头小子。 听到父亲这句话,他放下一直撩起的帘子,将脸转了过来,“父亲,我的成人礼,会在招待至冬国的时候举办吗?”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这句话给父亲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不由得蹙起了眉毛,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沉不住气。 克利普斯没有正面回应,温和地笑了笑,大手按在了迪卢克的头上,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儿子意气风发更加令人振奋了,“你想在什么时候举办自己的成人礼呢?” “至少不要和至冬国使节来的日子冲突。” 迪卢克喃喃自语,他实在不太喜欢这些愚人众,他回忆了一下每次见到那些人时的身体反应,那种生理性的厌恶被隐秘地刻进骨子里,如同阳光下的雄鹰对秃鹫的厌恶那样顺理成章。 他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父亲面前失礼,连忙颔首以示歉意。 克利普斯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正在他要说些什么时,马车车身一阵剧烈晃动! 迪卢克不动如山,手却几乎与这巨幅的晃动同一时间作出反应,而后紧紧攥住剑柄。克利普斯险些被这一下甩出马车,反应过来时,身旁的迪卢克已经将他拽住。 虽然还未成年,但迪卢克已经初具大人模样,他朝着父亲点了点头,而后掀开帘子跳了下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脚程不快,迪卢克坐在车上感觉已经过了小半日了,一落地,发现外头日头仍然不高,日光洒在身上,没有夏日的烧灼感,反而很是舒爽,空气中充斥着晨露的清冽味道。 在他发问的下一秒,就有人从马车另一侧走了上来,抱拳行礼之后,将这晃动的罪魁祸首提了上来。 此刻的法瑞尔:? 他背后躺倒在地上的野猪:救猪一命,胜造—— “少爷,这人从小路窜了出来,我们躲闪不及,撞在一起了。” 侍卫说完这句话,将手中拎着的弱小可怜的法瑞尔狠狠向前一推,法瑞尔趔趄了几步才站稳。 “说不定是什么间谍、奸细或者是卧底。”那人一口气说出了一串名词,听得法瑞尔头皮发麻,简直向转身给那人跪下,求他不要再说了。 再说,自己很快就能和野猪躺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他冷汗连连,却又不敢擦,只能耸着肩膀,垂着头,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盘问过了应该就会把自己放了吧,这马车看起来就很豪华,怕不是附近的大户人家,他本来就是回家探亲,这下好了,父母没见到,现在可能都要签卖身契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左轮有点损耗,马也受到了惊吓。 完了完了。 这得多少摩拉才能赔得起。 法瑞尔心里算着,数字已经从三位数一路飙升到了六位数不止,呆滞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前往,怎么办,现在要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吗? 他不免心痛地想,自己离坐上盗宝团一哥的目标又远了一步是吗? 对,没错,法瑞尔的目标就是成功打入盗宝团内部,而后坐上盗宝团的第一把交椅。 作为盗贼世家——法瑞尔喝多的父亲自诩——法瑞尔的家族基因简直不要更明显,爱钱如命,眼疾手快,更重要的是,他还穷。 由于父亲常年游手好闲,这个老赌鬼理所应当地将法瑞尔安置给了远在蒙德的母亲,法瑞尔十六岁之际,他又将法瑞尔接回了璃月。而达到璃月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父亲的目的。 盗宝团中人,将他团团围住,一直到看着他签下自己的名字,成功入伙之后,才放他那个嗜赌如命的父亲离开。 将自己的儿子千里迢迢喊来,结果却是用儿子的下半生换自己的自由。 这在常人看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现实,但法瑞尔仅用了一个上午,就消化了这个事实,而后开始了为盗宝团尽职尽责的一生。 无他,他实在是太穷了,穷到一个子儿掰成两半花。 如果盗宝团的人仔细观察,他们甚至能看到法瑞尔眼中疯狂的眸光在闪动:加入盗宝团,开启成功人生。 而现在,他的人生,按下了暂停键。 如果没有母亲的来信,没有道路戒严,没有野猪,总之,无数因素交织,造成现在的局面,他追尾了,用他的额头,痛击了豪华人家的马车。 现在轮到,大户人家来痛击他的钱包了。 出乎意料地,面前这个长相气质矜贵的红发男子并没有过多难为法瑞尔,他点了点头,示意左右钳制着法瑞尔的侍卫放开他,而后轻轻凑近。 法瑞尔甚至能感受到红发少年的浅浅的呼吸正随着他的靠近,尽数喷洒在他的脸颊上。 明明看起来,脸庞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审视的时候,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法瑞尔简直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抖,他趁着对方的侍卫已经放开了自己,匆忙向后退了两步。 还好对方并没有追上来。 而是站在原地,迪卢克审视着面前慌乱的男子,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穿着打扮并不像是附近的居民,他刚才只是稍微靠近了一点,这人就惊慌得不成样子。 叹了口气,他觉得这人完全没必要被放在心上。 于是挥挥手,再次下达指令。 “两个人将他押送到附近的民居,确保他不会再出现,另外的人跟我走,继续出发。”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法瑞尔感觉到肩膀再度被人扣住,还不待他大喊饶命,那红发少年就一个箭步跃上马车。 太阳泼洒下的金辉近乎完美地勾勒了他的背影,赤红色的头发与金色的日光纠缠到边界不明,迎着日光看去,这就是法瑞尔眼眸中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 而后他就被束上了黑布。 2. 第二章 可能是为了防止他原路返回,法瑞尔也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要这么谨慎,总之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竭力与左右两人保持统一步调,他仍然走得踉踉跄跄。 大概走了一刻钟,他感受不到光线的变化,只能在心里默数着,以确认时间,他们终于到了附近的民居处。 由于黑布束缚地太紧,刚一摘下,左右两位就捂住了他的眼睛,法瑞尔明白,贸然睁开眼睛会受伤,从善如流地享受着两位的服务。 直到他能完全适应阳光后,他才缓慢睁开了眼睛。 这里对他来说很陌生,法瑞尔心想,其实完全没必要把自己绑上黑布送出那么远,他在蒙德完全没有方向感,也不认识什么回去的路,夸张点说,他甚至还没有一头野猪杀伤力大。 鳞次栉比的民居中,偶尔冒出尖顶,和巨大的风车建筑物,背阴的一面常常长有慕风蘑菇,而向阳的一面的面前,则团簇着人群,看起来很热闹。 两人只把法瑞尔送到这里,法瑞尔也乐得自在。 没有红发少年的审视,他浑身自在了许多,舒展了一下筋骨,冲着两位摆摆手道,“两位,你们先走吧,别耽误了任务。” 他刚才都听到了,这队人有着自己的任务,具体是什么不清楚。 法瑞尔说完,迈步向民居走去,凭借他的口才,讨口水喝,混口饭吃应该不成问题,而就在他迈开步子的瞬间,背后双重奏般的响起脚步声。 他扭头看去,发现两位正满面肃容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不会要跟着自己,直到任务完成吧? 迎着法瑞尔疑惑的眼神,两位终于张口说话了,“少爷让我们陪着你,直到找到合适的住处为止。” 侍卫仔细回忆了一下迪卢克少爷的嘱咐,他说这人看起来衣衫破烂,穿着打扮不像是正常的蒙德居民,贸然将他丢到居民区,和丢到荒郊野外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区别。 迪卢克少爷还真是细心。 至少他就想不到,他私心以为,丢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话说回来,明明都是一样的年纪,迪卢克少爷却能有如此的胆略和缜密的思维,再看看面前这个小乞丐。 虽然表面不说,但法瑞尔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光从怜悯转向了怒其不争,他也懒地探究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反而摆了摆手道,“你们不必管我,我自己自然有地方去。” 说完,在心里加上了没有说出口的另一句话:关心还不如给袋钱。 刚想完,只听两声叮当碰撞的声音相继响起,法瑞尔回神,看到那人手中拿着一个钱袋,“这里是一百摩拉,你拿着吧。” 摩拉! 法瑞尔眼睛瞬间被钱袋所吸引,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虽然已经很想要了,但他还是决定客套一下,佯装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说,“这多不好意思。” 然后将钱袋快速装进自己的口袋。 速度之快,以至于训练有素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 他还想说些什么劝慰的话,比如说拿着钱,以后小心一些之类的,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一空。 而钱袋早就被面前男子揣进了口袋里。 法瑞尔喜不自胜,被野猪追还能追出一百摩拉,对了,那头死掉的野猪也可以卖不少钱,他得找个时间回去,把那头野猪收入囊中。 心里有了盘算,他就更不想让这两人跟着了,连忙劝两人回去。 侍卫们眼见着完成了少爷的任务,也不太想和面前这个小乞丐多纠缠,连声答应,就放法瑞尔离开了。 有了这一百摩拉,法瑞尔将自己口袋中的另一百摩拉掏了出来,一共就是二百摩拉币,他完全可以借宿一晚,然后拿着二百摩拉币,钱生钱,钱再生钱。 如是想着,法瑞尔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直到—— “五十摩拉币?你不如去抢?!” 法瑞尔抱紧自己的钱袋子,但面前的猎户却不为所动,他掰开手指仔细为法瑞尔解释,“你身上这么脏,我必须给你烧热水洗澡,另外,已经临近午饭,蒙德城没有让客人空着肚子的道理,还有——” 还不待他说完,房子里突然传出了咆哮的声音。 猎户双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悦,“还有,房间只剩下一间了,如果你不想住的话,可以免费住旁边的草棚。”他说完,顺便贴心地指出了草棚的方向。 顺着猎户的手指看去,说是草棚,其实装修的也还不错,棚顶上的稻草厚实紧密,在地上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旁边停着几辆推车,看起来是平时农忙时使用的。 草棚的背后还有几块萝卜地。 总之,环境很是不错。看到法瑞尔真的在打量草棚,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床铺,猎户觉得自己和这个吝啬鬼没什么好说的。 感知到身边人的离开,法瑞尔难掩省下五十摩拉币的开心,一头扎进了稻草铺就的床里。 蒙德气候适宜,并不像璃月那样多变,前几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所以这些稻草都是干燥新鲜的,这也给法瑞尔增加了不错的居住体验。 将头埋进稻草中,法瑞尔忘我地吸了口气。 是阳光的味道。 法瑞尔决定翻个身,正在他要翻过身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他听到一个颇为浑厚的声音,“这次一定要完成任务。”虽然竭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但一字一句还是如此清晰。 “好了,别太紧张,没有风神的庇护,蒙德人很难掀起什么大浪来。” “他们答应了吗?” “答应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法瑞尔身体发僵,他决定先装一会儿尸体,免得被人灭口,但强烈的好奇心让他又微微抬起头,目光一瞥,他看到一个身材较为瘦小的人,和那个声音浑厚的高个子站在一起。 高个子眉宇之间难掩得意,小个子却显得分外忧心忡忡。 他们在说什么,任务?法瑞尔再度将脸埋进稻草堆里,此刻再也顾不上呼吸阳光的味道,他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任务,什么任务,刚才那个红发少年有着任务,这两个人也有着任务。 和蒙德有关,和风神有关吗? 他不是蒙德人,很难从风神那里得到什么情感上的慰藉,但本能告诉他,要躲避风神才能达成的勾当,一定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说不定可以借机敲上一笔。 法瑞尔轻微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指,听到那人继续说:“我怎么知道。” 言语之中难掩心虚,那高个子瞬间怒道,“你和我打什么哑谜?你在蒙德呆的太久了,都忘了自己是——” “好了好了!”小个子匆忙打断他,“你声音太大了,我只是在这里工作,当然没有忘记至冬女皇的恩典。”他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无论如何要先搞定晨曦酒庄的人,克利普斯的名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杀掉他就够了。” “你别做梦了!” 小个子失声尖叫,高个子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杀掉克利普斯,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第二席说——” “别管什么第二席第几席,你都忘了——” “我没忘,我还记得至冬女皇的恩典,这是我和你说的最后一遍,我是说,为什么和我接到的任务不一样。” “你只需要配合我就可以了。” 法瑞尔耳尖微动,听到那个高个子的脚步逐渐远去,小个子还没走,他心里这么告诉自己,提高警惕。而后,他听到小个子低声咒骂了几句,无非是什么你也配同我这样说之类的话。 然后就是一阵水声。 小个子提起裤子,吹着口哨若无其事地从房屋后面走了出去,又过了一段时间,法瑞尔感觉到外面的天明显变得更亮了之后,才抬起头。 什么至冬女皇,什么第几席位,他为什么都听不懂。 难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有什么比盗宝团来钱更快的职业,他无意识地原地抓了两把稻草,然后从稻草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法瑞尔觉得有必要调整一下自己的职业规划。 中午如约而至,法瑞尔坐在草棚里,闻着隔壁传来的饭香。 他的心完全被上午所听到的消息占据,此刻不是很饿,甚至还有轻微的饱腹感。百无聊赖揪着身下的稻草,他决定出去走走。 这里是郊外,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平民或者以打猎为生的猎户,房屋的外面挂着炙烤到不同程度的训肉,法瑞尔眼疾手快,割了几片下来,而后又在推车车斗里翻弄几下,找到几枚橙色的饱满果实。 草草解决了自己的伙食之后,他叼了根草开始乱逛。 太可惜了,他没有看到那两个人的长相,否则不论是去蒙德主城领赏,还是敲竹杠,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法瑞尔如是想着,任凭脚带他去各个地方。 “这件货我们没有办法再让利了。” 正当法瑞尔要打消这个念头之时,略显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3. 第三章 就像是犬类听到饭盆落地的声音,钱袋子晃动的声音同样对法瑞尔这样的流浪狗颇具吸引力,小个子的沙哑粗粝的声音十分好认,更不用说法瑞尔一上午都在琢磨这人到底是谁。 他循声望去。 猎户打扮的小个子显得更加瘦小,皮质的外衣包裹着他瘦削的身躯,但从他拎动半扇野猪的动作来看,法瑞尔断定这是个打猎的好手。 下一句话更是坐实了他的身份。 “您是这一带最好的猎手了,况且这扇野猪也不算什么好货,您看。” 买家反复查看着野猪,并用手指出野猪的瑕疵,法瑞尔看着小个子猎户,发现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野猪上,反而在四下看着,眼神反复游弋。 但这一切,专心砍价的买家并没有发现。 也许是看到了他的目标人物,小个子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价格,而后走向目标人物,是那个大个子。 法瑞尔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大个子是谁了,他和草棚所有者在交涉的时候,房屋之中传来的一声巨大咆哮,也许就是出自他口。果然,一见到小个子,这人马上开始了自己的咆哮,小个子强行压抑下自己的不满,同他缓声说着什么。 他们应该没有这样的胆子,在外面堂而皇之地讨论任务内容。 想到这里,法瑞尔跟了上去。 两人越走越远,顺小道走了许久之后,人烟开始稀少起来,法瑞尔暗自思忖,如果再走几步,走到荒郊野岭的地方,他就很难再跟着了,到时候会错过很多信息。 但这些信息,简直是闪亮的摩拉币。 他蹙眉,他绝对打不过那个小个子,更不用说旁边还站着一个巨人一般的大块头。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的脚步仍然没有停下,一直走到湖泊旁,他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蹲下。 湖泊四面开阔,本体是一团活水,法瑞尔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在这里杀人抛尸的话,应该不会有任何人会发现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接着祈祷最好不要应验到自己的身上。 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将距离控制在刚好能模糊听到声音,又不至于被发现的范围内,而后,他听到小个子再也不压抑自己的声音,大声道,“你疯了吗!?早晨的事情已经很冒险了,中午又来找我?”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完成我交代你的任务。” 看得出来,大块头正在不遗余力地激怒这个小个子,法瑞尔不看也知道,此刻的大块头一定环抱着臂膀,斜睨着小个子说话,因为他的语气之中饱含着嘲弄与不屑,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克利普斯很难接近,他的侍卫也都是行家里手,想杀他必须找他落单的时候。”小个子语气之中充斥着无奈,“林步,我看你是疯了,再过一会,你就出发去坠星山谷,去和大部队会合。” “恕难从命。” 高个子弯腰,从法瑞尔的角度,很难听到他接下来说了什么,只是在他说完之后,小个子暴起发难。 法瑞尔睁大双眼,眼睁睁看着血红色从远处蔓延开来,随着一声巨响,那人轰然倒地,小个子手中还握着那柄尖刀,刚才分割野猪皮肉的刀。 刀尖轻而易举地破开高个子的脖颈皮肤,然后狠狠割掉他的头颅。 环切所导致的伤口让血液四溅,接着汩汩流入湖泊之中,倒下所发出的巨响,惊起了正在憩息的野鸭,扑棱棱飞起了一片。 法瑞尔捂住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太突然了,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高个子弯腰,然后小个子将利刃狠狠送进他的皮肉中。 一击毙命。 法瑞尔脑海中不断复播着这一幕,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杀掉高个子之后,法瑞尔看到小个子站在原地逡巡了一会儿,接着开始处理尸体。先将他身上华贵的衣服剥掉,法瑞尔心都在滴血,这可都是上好的料子,卖掉都是可以的,而后将赤-裸的尸体推入湖中。 湖泊瞬间染血。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来,将衣服就地掩埋 法瑞尔看着他将一切都处理干净,确认他已经离开后,才从石块后面弓腰走了出来,绿色草地上仍然残留有鲜血,空气中清爽的风裹挟着血腥气飘向远方,没过多久就完全消散了,这是一个好地方。 他看向小个子离开的方向,这里处于峡口,无风的时间少,湖泊是活的,尸体一旦沉入,就会被卷入湖中的暗流之中,很难再被发现。 更何况,法瑞尔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翻出的崭新泥土,剥去衣服之后,还有谁能认得出这个人呢。 他蹲下身子,开始动手挖土。 土质松软,加上刚被翻动过,法瑞尔凭借一双手,很顺利地掘开了表层,然后扯着衣角,将衣服扯了出来。 由于掩埋匆忙,他很快就将全部的衣服都挖了出来,这人手法精妙,血液并没有大面积喷射,衣服上只有星星点点的血斑,法瑞尔仔细分辨了一下,将内层衣服拽了出来。 入手是顺滑的丝绸质感,他里外都翻动了一下,没有发现装摩拉的袋子,法瑞尔有些沮丧,他本以为可以找到些摩拉,或者什么值钱的信物。 是那个小个子拿走了。 灵光一现,他脑海中跃出这么一个念头,怪不得处理衣服比处理尸体时间还要长,他再度检查起来,发现内衬被撕开了。 法瑞尔将衣服整齐叠好,放在腿边,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只知道一点小小的信息,能引起蒙德城人的重视吗?第二席,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还有克利普斯,对,克利普斯! 法瑞尔恍惚之间觉得自己抓到了盲点,那位名叫克利普斯的大人物,一定不会吝惜这点摩拉币吧,毕竟和他的生命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了。 就是不知道,如何接近克利普斯。 他看向手里的丝绸质地的内衬,这东西绝对不能丢下,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能拿到关于他们所说的愚人众的信物,如果能找到信物,那么他所说的可信度一定更上一个台阶。 衣服的边角染血,刚才被惊起的野鸭重新飞了回来,随着一阵风动,水面发出潺潺之声。 法瑞尔也逐渐在这水声中清醒过来,也许他应该先去克里普斯老爷的酒庄碰碰运气。他是一个十足的行动派,想到这里,当即站起身来,朝着记忆中的民居方向走去。 只要问路,他迟早能知道那位克利普斯老爷到底在哪里的。 4. 第四章 风将旗帜扽开,猎猎作响的旗子飘扬在空中,蜿蜒曲折的小道上,侍卫模样的人平稳驾驶着马车,呈一字缓慢前行。 为了将最好的位置让给那位至冬国来的使者,迪卢克从中央的马车上下来,转移到了头部的马车之上。 坐了一段时间,他还是觉得心中憋闷,撩起帘子对外面的侍卫道,“我来吧。” 驾车侍卫当下惶恐不已,还以为是自己的技术不好,让这位年少的小少爷拥有了不好的坐车体验。但还好,迪卢克马上出声打消了他的疑虑。 “我只是不习惯在车里坐着。” “啊?嗯——” 看着迪卢克少爷递来的手,侍卫垂下头,将马鞭小心翼翼地放在面前人的手中。 迪卢克少爷总是这样,心细如发,一定是看穿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才这么安慰自己的吧。这样想着,侍卫抬起头看了迪卢克一眼,发现迪卢克的眼睛正黏在马匹的缰绳上。 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如何驾车。 马鞭入手,粗糙的皮质触感让迪卢克心里的愤懑有了突破口,但他没有抽打面前的马匹,而是将马鞭紧握在手中,狠狠地抽打了一下木质扶手。 木质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侍卫抖了一下,看向迪卢克之时,迪卢克的红色头发掩盖了他的情绪,只能从抿住的唇上,窥见这位小少爷的情绪实在不怎么高涨。 想到这里,他赶紧离开了马车,向车队的中部走去。 迪卢克一手执鞭,一手拽着缰绳,开始思索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不必担心马匹会因为他单手而脱离控制,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自他小时候起,他就以惊人的腕力为他的父亲所骄傲。 他在想,至冬国的使者为何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 虽然西风骑士团的来信中写明了要晨曦酒庄注意的多项内容,但迪卢克隐约觉得还是不够。 迪卢克想着,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那位至冬使节的面目与笑容,当下觉得恶心,手不自觉地攥紧,直到马匹微微打了一个喷嚏以示不满,他才回过神。 这一路上有惊无险,自早晨出发,一直到了晚上才回到晨曦酒庄。 路上折腾了许久,迪卢克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询问后面车队的情况,不过多时,他听到有人从队伍的末尾跑来,神色匆忙。 那人一见到迪卢克,便双目放光,似乎找到了救星一般。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为了保持骑士团的风度,他在与迪卢克目光交汇之时,刻意改成了小跑,来表示自己并没有被这件事情为难到,但语气之中又不乏慌张。 迪卢克摆摆手,免去了他的礼仪,“怎么了?” 那人凑近迪卢克,低声道,“至冬国使节团,丢了一个人。” 迪卢克挑眉,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什么时候丢的?”这不是一件小事情,甚至能关系到两国邦交。所以第一时间要搞清楚,什么时间丢的,在哪丢的,蒙德方是否要就此做出一些表示。 他首先要判断,至冬国使节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情,目的是什么。 如果想要找,为何刚才不说,趁着还未离开出发地,就地去找,岂不是更为便捷。 想到这里,迪卢克的脸色阴沉,他年纪尚小,尚且没有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而这一切,也尽数落在至冬使节的眼中。 “迪卢克少爷对我们的造访似乎颇有微词。”至冬使节身着至冬国常见的衣衫,看着上了年纪,从外表看来,好像是一个较为和蔼的老头,克利普斯随即笑了笑,回护道,“犬子只是觉得使节团舟车劳顿,又遇到如此难题,推心置腹,才如此失态。” 他说着,挥手招来身边的侍卫,让他把迪卢克叫来。 至冬国使节还未来时,就听说过克利普斯的威名,因为他实在是乐善好施,以至于蒙德城内对他十分推崇。 连带着他的两个儿子,都受到交口称赞。 这对于蒙德贵族群体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但此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至冬国使节向走来的迪卢克报以温和一笑,谁知迪卢克只是简单颔首,而后行礼,动作流畅到不可思议,也隐约让他感受到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想到这里,使节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迪卢克刚稳住身形,立刻便问及今天发生的事情,“什么时候丢的,在哪里丢的,为什么现在才报告?”他一连串的问题几乎达到了咄咄逼人的程度,这使得克利普斯不得不出声制止他。 迪卢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 但这些问题还是有必要搞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他稍稍低头,即使知道迪卢克是因为父亲而低头,至冬使节的心情仍然稍微平复了一些。 “丢了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着,看向站在一旁的克利普斯。私心来说,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只不过,他没想到克利普斯也是个老狐狸,竟然在上车之前,依靠着他们带来的行李大致推断出了人数。 这才导致,少了一个人,被他们看穿。 他都觉得这是一个难以置信的低级错误,但他做不了主,整个至冬使节团中,信服他的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是执行官门塞入的暗桩。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是名义上的团长,实质上的傀儡罢了。而这名半路离开的成员,按照计划,他会先和已经成为猎户的暗桩们回合,在杀掉克里普斯之后,他就会成为至冬国安插在蒙德新的暗桩。 但克里普斯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开口承认,这人确实是丢了。使节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佯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道,“已经派人去找了,马上就会有线索。”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人高超的隐藏技巧。 他实在是忘记了,面前的克利普斯,虽然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是个藏匿于深处的老狐狸,而他的儿子迪卢克,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冒失。 迪卢克笑了笑,少年的恣意在笑容中扩大,如同燃烧着的红玫瑰一般绚烂,“既然如此,那就带上骑士团的人,一同去寻找吧。” 刚才他还在思考这些人到底盘算着什么,趁着使节沉默的空档,迪卢克向父亲投去一个平静的眼神。 克利普斯仍然是笑吟吟的。 自迪卢克有记忆的时候起,父亲总是这样,无论面对着什么,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这一定程度上也养成了迪卢克平和的性格。 此刻,两只狐狸终于对上了频道。 迪卢克看到父亲,对着自己,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兵分两路,一路去寻找掉队的使节团使者,另一队则护送着这些人入住了晨曦酒庄。 因为是春季,故而葡萄还在搭架,光秃秃的枝杈以一种奇妙的组合排列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葡萄酒与蒲公英酒的味道。 艾德琳率领着一众仆人站在晨曦酒庄的门牌下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着至冬使节的到来。 当看到飞扬的旗帜出现在视线的边缘,艾德琳才长舒了一口气,马蹄声渐起,艾德琳招呼着大家整理仪容,直到看到迪卢克坐在为首的马车上,以得胜归来的姿态向她们挥手时,才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 迪卢克对此并不感冒:“好了好了,艾德琳,使节在后面,前面都是我们的人。” 迪卢克将马鞭交给身边人,而后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艾德琳并没有因此就放松,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低声道,“凯亚少爷来了,正在正厅等着您。” 她还想说,凯亚少爷春风满面,看起来很是高兴,但感受到迪卢克少爷并不怎么高涨的情绪,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凯亚一早就来了,几乎与迪卢克出门的时间前后脚。他现在有些激动,于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开始按耐不住地把玩会客厅的每一樽花瓶。 会客厅中的花瓶大多古朴典雅,凯亚的手抚摸过花瓶的纹路,老实说,他并不喜欢这种不具实用价值的艺术品,但奈何迪卢克喜欢。 花瓶对于他来说,只要可以盛花,是什么样的无所谓。 换而言之,他并不在乎形式,实质所在才是他的追求。凯亚知道,他和迪卢克因为这件事情起过不少龃龉,迪卢克总是想将过程与结果兼具,凯亚的眼神在花瓶上停留片刻,不知道是在想花瓶还是在想什么。 啊呀,凯亚突然坏心眼地想到,不知道他今天带来的这个关于至冬使团的消息,能不能在迪卢克这里讨到一杯酒喝。 5. 第五章 “嘿,今日如何?” 慵懒的语调同迪卢克落下的脚步声一同响起,蓝色短发的男子正斜靠着墙壁,手中还把玩着一樽古董花瓶。 他虽然双手仔细抚摸着手中的花瓶,眼神中却不见谨慎之色,反而随意地挪来挪去,直到迪卢克好心提醒,“那是父亲最喜欢的一樽。” “啊,这样啊。” 凯亚宛若被烫到手一般,将花瓶快速放了回去,顺便还左右扭动身体,以仔细检查这宝贵的花瓶没出什么问题。 就在他忧心忡忡地上下端详时,迪卢克从他的身侧走过,而后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骗你的。” 当凯亚反应过来的时候,义兄已经噙着一抹微笑走到了正厅的中央,这让他感到好气又好笑,还未来得及发作,就听到迪卢克继续说:“骑士团的明日之星,不知道来此有何贵干?公干?还是——” “回家探望一下我的父亲,顺便告诉同样身为明日之星的迪卢克骑士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快些说吧,别卖关子了。” 因为信息差而扳回一局的凯亚绽开笑容,这使得他愈发像个狡黠的小狐狸,事实上他确实也是这样,比起迪卢克,他的本性更加顽劣,更加不择手段。 眼见着义兄快要流露出不耐的神色,凯亚才施施然道,“我们找到了一具尸体,只是不知道这具尸体什么信息都提供不了。”顿了顿,他示意自己有些口渴,“而至冬国使节团又刚好丢了一个人。” 迪卢克将手边的水杯递给他,凯亚呷了一口,略带不满地蹙眉,“往日都是蒲公英酒的,今日怎么是水。” “看你给的消息值不值得一杯蒲公英酒了。” 迪卢克难得和凯亚开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凯亚刚要说下去,门外忽然响起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凯亚笑了笑,做出一个无奈的摊手姿势,仿佛在说,你看,不是我不想说。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迪卢克想,一具尸体是难以与至冬使节联系在一起的,他还是要以不变应万变。正想着,他看门开了,克利普斯先于至冬使节半个身位进入正厅,瞧见两个儿子都在正厅,他的脸上不免露出了笑容。 两人纷纷颔首。 而至冬国使节,看着这名与克利普斯如出一辙的高挑男子,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他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父子之间的寒暄,而后得出一个很不妙的结论,那就是这是一窝狐狸。高挑的蓝发男子,浑身散发着散兵游勇之气,此刻虽然颇为正经地挺直身体,双眸也十分沉静地落在克利普斯身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被什么凶兽盯上了。 总之,他现在罕见地有些紧张。 而迪卢克,他看向迪卢克,漂亮而柔顺的长发在风中摇摆着,他侧过身,很是贴心地将自己和克利普斯隔开。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这种动作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表达,我并不信任你。 至冬使节自嘲地笑了笑,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信任,想到这句话的同时,他的脸色又变得异常难看,迪卢克,名为凯亚的骑士团成员,克利普斯老爷,他们三个,几乎在无声无息之间左右了他的思想。 正如现在,他已经因为迪卢克的怠慢而心生不悦。 如果凯亚再适时地施以援手,将他从外交泥潭中拉出来,他摇了摇头,这个后果实在是有些可怕,如果真的会这样,他恐怕是会马上相信这位善于辞令的年轻男子,而后和盘托出所有的计划。 凯亚本来还在专心应对着父亲的询问,但在看到至冬使节脸上的恐慌后,他马上转变了风口,颇具绅士风度地朝着至冬使节行了一礼。 “失礼了,我谨代表西风骑士团向您致以最高的问候。”凯亚低下头,这让他显得更加具有风度,流畅到不可思议的行李动作,配上他颇具欺骗性的俊美脸庞,至冬使节险些沦陷。 如同清风一般的声音萦绕在耳畔,言辞之中不加掩饰的关切,再搭配上他接下来的话,这让至冬使节感觉到春风拂面般的和煦。 不同于克利普斯的柔中带刚,也不同于迪卢克的直来直往。 凯亚喜欢出其不意地布置下陷阱,而后温柔地引导猎物坠入。 他微笑着,眯起双眸,定定地瞧着面前人,等待着他给出反应。 至冬使节在这场演出中,扮演的角色显然是猎物,他似乎已经反应过来了,但这并不重要,凯亚的笑容扩大,他将手掌向上,递给至冬使节。 这位年逾半百的至冬使节似乎没有遭受过这样热烈的欢迎,他受宠若惊地递上了手,而后和凯亚回握。 年轻的气息顺着双掌的交握传递到至冬使节的手心,他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时候的他同样的意气风发,品尝到年轻味道的至冬使节似乎都忘记了双方正处于敌对状态。 他甚至和颜悦色地对凯亚说,“并不,这一路上我们很开心。” 凯亚唔了一声,接着将手掌收回,放在左胸,“愿您接下来的旅途同样快乐,接下来就有莱艮芬德家族招待您吧,恕我失礼。” 至冬使节如沐春风,连连笑着点头。 迪卢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对于凯亚的做法,他并不知道这是好的还是坏的,亦或者不应该用好与坏来评判。 他凝眸,看着在人群之中长袖善舞的义弟,忽然觉得自己离他很遥远,他听说过凯亚的一些事迹,也知道他会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但在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之时,他不想过多指摘。 凯亚同至冬使节你来我往地交流了片刻,迪卢克能明显感觉到至冬使节的情绪高涨,他敛眸,伸出手将窗帘扯动几分,遮盖住外面的阳光。 骑士□□凯亚来,也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吧。 他侧过身,将视线抛掷出去。 而后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柔顺的黑发垂坠在额前,并不像是蒙德人血统的长相,让他在酒庄之中尤为显眼,一双灵动的眸子正四下打量酒庄内部的环境,而艾德琳正站在他的前方,好像在介绍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迪卢克被勾动了心绪。 当他还想继续看下去时,那人的身形已经隐没在了视线的边缘。 “在看什么?” 凯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迪卢克回眸,看到凯亚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连忙错开身位,道,“你忙完了?” “寒暄片刻而已。”凯亚说出这句话的表情就像是喝水一般平淡,言罢,他伸出手,越过迪卢克,举起放在他身侧的酒杯,“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没有兴趣。”迪卢克眸色微沉,凯亚这样吊儿郎当的态度他很不喜欢,虽然早已习惯。 凯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今年的酒似乎更为可口一些,那等到你有兴趣了再来找我吧,反正我随时恭候。”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转身离开。 迪卢克并没有相送的意思,在凯亚离开之后,他转身继续看向窗外。 葡萄藤已然抽出了绿芽,如碎星一般点缀在平铺的土地之上,晨曦酒庄的男仆们正在细心打理,侍弄着这些娇气的植物。绿色与土褐色交错延展,临近正午的日光铺上一层金辉,这让这些人的汗水更加晶莹。 迪卢克很喜欢看这样的场景,闲暇时刻,他甚至会跟着一起劳作一段时间。 他想着,将酒杯抵在唇边,凯亚说的没错,仅仅是靠近了一点,葡萄酒的馥郁香气就难以防备地钻入鼻腔,引诱着人去品茗。滋润的佳酿略微洇湿唇瓣,迪卢克再度看到了那个身影。 这次离得更近,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对面前的一切都抱有极大的热情,艾德琳似乎也为这种热情所感染,迪卢克清晰地听到艾德琳说,那么这些就由你来打理了。 是新来的男仆。 迪卢克随即得出了答案,看起来是个很可靠的人,至少是一个对种植拥有热忱的人。 但如果他知道法瑞尔真正的心声,他恐怕要马上收回这句话。 看着面前尚且泛着绿色的藤蔓与枝条,法瑞尔觉得自己不是漫步在葡萄园中,而是漫步在缀满摩拉的梦境之中。瞧瞧这一条条疯狂生长的枝桠,他忍不住上手抚摸了一下。 这一切都落在艾德琳的眼中。 前几日的时候,迪卢克少爷曾经若有似无地暗示了一下,整个庄园之中需要增派一些人手,以确保今年的葡萄酒产量不会降低,她最近确实在物色各类人选,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这些人并不是真的喜欢葡萄藤,她私心不想让这些人来到晨曦庄园中。 她相信迪卢克少爷也是这么想的。 想到这里,艾德琳下意识朝着会客厅的方向看去,半遮掩着的窗帘后,迪卢克正抬眸看向这里,虽然只是半张脸,但足以看出他对应酬的厌烦。 艾德琳在想,是否需要给迪卢克少爷一个借口,好让他从繁忙的公事之中脱身出来。 在她还在思索时,迪卢克已经闪身离开了那个位置,没过几分钟,艾德琳看到迪卢克从会客厅中走出,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艾德琳。”他指了指艾德琳身后的法瑞尔,“我跟父亲说,这里有工作需要我来做,你来的还真是及时。” 虽然外面总是称赞迪卢克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骑士了,但艾德琳知道,尚未成年的迪卢克少爷还只是个孩子呢,讨厌应酬,对不太喜欢的人不假辞色,甚至连伪装都懒得,但在近乎家人的她们面前,又骄傲灿烂一如太阳一般。 6. 第六章 想到这里,艾德琳笑了笑,接下话头,“对,这位是璃月来的。”艾德琳声音温柔,如同春风一般和煦,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就消解了迪卢克心头的烦闷。 也成功挑起了迪卢克的兴趣。 “璃月来的。”迪卢克思考了一会儿,“我还从来没见过璃月来的人。” 本站在艾德琳身后等待着介绍的法瑞尔,听到这句话,急忙解释道,“准确来说,我和蒙德人长相也有些相似,我的母亲是蒙德人,我的父亲是璃月人。” 迪卢克深深地看了说话的法瑞尔一眼。 确实如此。 他没有说谎,蒙德人的眉眼足够深遂,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在这里所带来的错觉,蒙德人眉宇之间那股自然而然的自由气息十分具有代表性,而面前的少年,更倾向于两者的杂糅。 平和的眉眼,说话时总是带上弯弯的弧度,这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锐意进取,多了几分随和与柔软,就如同醇香的酒一般,有着乍见之下的平淡,和细品之后的回甘。 迪卢克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法瑞尔。” “很好听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迪卢克笑得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透露着审视,既然说到名字的寓意,就不可避免地要提及到自己生活的背景,而回答这样的问题,常常会让回答者在不经意间泄露一些关于自己的信息。 法瑞尔自然明白这一点。 于是,在这个时候,法瑞尔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的窘迫,也借此躲过了下面的盘问,“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大概是随手取的。”他摊了摊手,“我和父母的关系都不太好,他们甚至不太希望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艾德琳惊呼,用手掩住唇,声音之中难掩疼惜,“实在是,太可怜了。” 迪卢克收敛了笑容,颇为认真地说:“实在抱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接受我的道歉。” 法瑞尔一面顺水推舟应下,一面同艾德琳做出一样的为难表情,这让他很顺利地和艾德琳达成一致,艾德琳也不负所托地向迪卢克举荐起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来。 法瑞尔穿着打扮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有变化的地方就是裤兜处变得鼓鼓囊囊的,迪卢克猜想这可能是他不得不携带的东西,虽然一直回应着艾德琳的请求,但他确实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最后,在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的催促下,迪卢克不得不蹙眉催促艾德琳,让她带领这位新来的男仆去洗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法瑞尔显然看出了迪卢克的用意,在他离开不久后,法瑞尔拎起衣角仔细嗅闻着。 爱德琳适时解围,“迪卢克少爷的嗅觉比较敏锐。” 于是,在爱德琳高效的安排下,法瑞尔踩着这一天的尾巴,入住了晨曦酒庄。 晨曦酒庄男仆居住的地方和女仆居住的地方遥相对应,中间矗立着主人的起居室,法瑞尔跟着带领他的男仆到达二楼时,男仆非常贴心地为他讲述了注意事项。 “不要到五楼去。”男仆比划了一个谨慎的姿势,“作为仆从,是不允许踏入主人领地的。” 法瑞尔深以为然,忙不迭点头以示自己会谨记。 而后记下了通往五楼的道路,由于三楼以上房屋就开始收束,以至于住在二楼的仆从们,没有专人——深得主人信任的仆从带领的情况下,是很难接触到三楼的通道的。 也就是法瑞尔想要接近克利普斯,卖出自己手中的重磅消息,就必须与资深仆从们打好关系。 看到法瑞尔仍然看向那黑漆漆的楼道口,男仆面露不愉,甚至语气之中都带上了丝丝不悦,“不要再看了,法瑞尔,跟我来吧。” 法瑞尔被带领着,从洗漱室、更衣室一一经过,发现在这里工作的人大多都还在工作了,这让他心里开始打鼓,作为曾经的盗宝团成员,他早就过惯了闲散生活,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过得惯这样朝九晚五的生活。 也许是看穿了他的思虑,男仆笑道,“这几日为了招待至冬国使节团,大家才工作地稍晚了一些,克利普斯老爷算得上是最好的雇主了,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法瑞尔松了口气,接着跟着这位男仆走向休息室,推开门,里面摆放着四张床,其中两张床铺已经揉皱,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另外两张则更靠近窗户,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是个很不错的休息位置。 法瑞尔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那个位置,再三确认没有人选择之后,法瑞尔斟酌着开口,“我想要这张床铺,可以吗?” 领他来的男仆并没有当下决定,而是皱着眉毛低声道,“等你的室友来了,和他们商量吧,除却克利普斯老爷和两位少爷安排的事情,其他的一切你们都可以自行安排。” 言外之意就是有相当大的自主决定权。 在这里工作还真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法瑞尔由衷地想着,男仆将他带到这里之后,就离开了,法瑞尔看床铺上没有任何生活气息,便径直地走了过去,选择了更靠近窗户的那张床,上手摁了摁,发现床板很硬,掀开床单瞧了瞧,下面没有任何被褥。 他又躺下试了试,硬得有点难以入睡了。 于是法瑞尔重新坐了起来,准备等室友回来,好好问问这些东西在哪里采买。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不轻不重,被很好地控制在了一个适中的分贝,法瑞尔连忙站了起来,接着那阵脚步的尾声被一阵极大的踏步声覆盖,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虽然穿着一模一样的男仆制服,但法瑞尔还是很快地将两个人区分开了。 他略一看,察觉到一人同自己差不多高,他估算了一下,另一个大概到他的下颌处,但也不算太矮,此刻脸上正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挂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在看到法瑞尔之后,他们很快地分开了,小个子甚至有些局促,迅速将笑容收拢了起来。 法瑞尔觉得有必要打破这种僵局,于是他举起手,打了个招呼:“我是新来的,你们可以叫我法瑞尔。” “肯特。” “你好,我叫安东尼,多多指教。” 小个子显然更热情一些,法瑞尔意义点头致意,而后转头看向窗外,外面暮色渐淡,红日燃尽的余烬还悬在天边,月亮已经挂在了树梢,只等着接替,法瑞尔觉得这个问题要马上解决了。 他指了指床铺,“我这个床,似乎硬地有些过分了。” “当然了,你没有床褥嘛,法瑞尔是蒙德人吗?看起来有些不像啊,似乎更像璃月人一点呢。”安东尼说着,走到自己的床前,坐了下来,“需要我借你一床床褥吗,还是法瑞尔更喜欢睡硬床一些?” 法瑞尔算是看出来了,安东尼算得上是一个自来熟,他欣然接受了安东尼的好意,安东尼便从自己的床上抽出一床被褥来。 法瑞尔观察到,这一过程中,肯特一直站在床边,既没有想要搭把手的意思,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看起来,乐天派自来熟和大冰山,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玩到一起去的。 当安东尼托起床褥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令法瑞尔感觉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肯特竟然主动伸出手,替安东尼接过了床褥,顺便帮法瑞尔铺好了。 对此,安东尼笑了笑:“肯特只是看起来冷罢了。” 安东尼笑容实在太甜,甜蜜的要将人融化一般,加上他稚气未脱,显得更亲切一些,法瑞尔便坐在铺好的床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当提及为什么靠窗没人选的时候,安东尼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当然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原因,法瑞尔没有问出来,他太累了,走了太多路了,匆匆打了盆热水,便沉沉睡去。 当第二天,法瑞尔被叮叮当当的修补声吵醒,他才真正领悟了安东尼笑容的底层含义——太吵了,靠窗的地方实在是太吵了。 外头的葡萄藤抽枝,已经攀上了二楼的琉璃窗,法瑞尔睡眼惺忪之间,看到外头人热火朝天地修建着葡萄架,铁锤不停抬起落下,实在是让人头疼。 他想也不想,径直站起来推开窗。 “太吵——” 而后错愕愣住,昨天那位火红头发的俊俏公子哥此刻正站在窗外指挥着工程,看到二楼琉璃窗骤然打开,他也被吓了一跳,抬眸看过来时,恰好与揉着眼睛的法瑞尔四目相对。 7. 第七章 而后错愕愣住,昨天那位火红头发的俊俏公子哥此刻正站在窗外指挥着工程,看到二楼琉璃窗骤然打开,他也被吓了一跳,抬眸看过来时,恰好与揉着眼睛的法瑞尔四目相对。 迪卢克被这一声惊到,再看去,发现昨日那名颇为清俊的少年此刻正站在床边,眉宇之间含着薄霜,似乎很是愤懑,但在接触到他视线的瞬间,又瞬间化为惊讶和尴尬。 还不等迪卢克出声,那扇琉璃窗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速度之快,让大家瞠目结舌。 “法瑞尔!” 法瑞尔听到外面有人很是愤怒地大喊道,无非是什么为什么旷工之类的话,他连忙穿上衣服——可能是安东尼帮他领了回来,男仆制服对他来说有些紧,白色的衬衫将上半身紧紧包裹,穿上外套,这种局促感更强。 他常年锻炼——指打家劫舍,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力量的美感,宽肩窄腰,套在这套平均尺码的制服里实在是有些窒息,他拽了拽领子,将自己的喉结从略高领的衬衫中释放出来。 也许是这张颇为清秀的脸给了大家错觉,总之,这件衣服比他整个小了一个码。 连裤子,都短了一截,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来不及了,他急匆匆从二楼跑到一楼,这才发现噪音如此巨大的原因,由于负一层就是晨曦酒庄的酒窖,故而一楼成为了人与酒窖之间的缓冲地带,他对这个设计简直是嗤之以鼻。 只有壕无人性的莱艮芬德家族才能设计出吧。 当法瑞尔站到迪卢克面前时,他能清楚地听到周遭人险些没有憋住的笑声,他知道这一副打扮实在是可笑,短了一截的制服裤无法遮盖住白筒袜。早晨温度尚低,微微泛红的脚踝与裤腿相接,上半身更是紧绷,法瑞尔觉得自己又有些呼吸不畅了。 好在迪卢克及时说话,挽救了他。 “去给他找一件更合身的衣服来。”迪卢克弯眸笑了笑,显然被这一行为逗乐,“这套衣服还是要正式场合穿,才合适。” 这时法瑞尔才发现,原来大家穿的都是干净利索的短上衣,这让他窘迫了一下。 安东尼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跟我来吧,法瑞尔。” “嗯。”法瑞尔转身欲走,却被安东尼拉住袖口,“跟迪卢克少爷告别。”而后甜甜道,“马上回来,迪卢克少爷。” 法瑞尔有样学样,却被迪卢克制止,他笑着说:“快去吧。” 步履匆忙,迪卢克笑起来的样子却纂刻在了法瑞尔的脑海中,许是看出了他的沉思,安东尼小声道,“迪卢克少爷对我们很好的,从来不为难我们。” “是啊。” “克里普斯老爷也很好,大家都很爱戴他,你应该还没见过,等拣到了你就知道了,两位少爷中,迪卢克少爷同克里普斯老爷很像的。” “两位?” “迪卢克少爷是长子,还有另一位少爷,最近入职了骑士团,不常回来的,很好分辨,到时候你机灵些就能看出来。” 法瑞尔还想问问到底什么才算机灵,突然想起一个更为要紧的问题,“这件衣服要钱吗?” 没人跟安东尼讨论过这个问题,“什么?” “我是说,这件衣服,我身上不合身的这件,调换的话,需要扣我的工资吗?” “啊?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不要的,不要的哈哈哈哈哈。”安东尼被逗得前仰后合,连眼角都泛出泪水,他伸出手擦了一下,“工作服,制服和日常三餐,都是不需要你负担的,这里真是一个工作的好去处。” 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法瑞尔抬起头看了看天,半是感慨半是真诚地叹道,“是啊。” 比盗宝团可好太多了。 他现在改变职业规划,还来得及吗? 领取衣服地方的人不在,安东尼问了一圈,而后很不好意思地告诉法瑞尔,“最近在筹备风花节,大概是被借出去忙这个事情了。” “原来如此。” “查尔斯也够忙的,克里普斯老爷不在的时候,或者克利普斯老爷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就必须要顶上,太过忙碌的时候,迪卢克少爷好像也会去帮忙,至冬使节团来的也太不巧了。”安东尼含着笑对法瑞尔说。 法瑞尔颔首,“原来如此。” 一直等待临近中午,两人也没等到查尔斯回来,安东尼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欢快地说,“好了,上午的工作应该算是完成了,我们过去吧。” 法瑞尔挑眉。 合着你陪我过来的究极原因就是逃工。 法瑞尔诧异的表情太引人注目,安东尼转瞬间就明白了他到底怎么想的,语气轻快道,“尊敬主人,和热爱工作是两码事。” 法瑞尔顿时热泪盈眶。 难得还有这样觉悟的人,这样的工作理念简直需要他反复学习,辛苦工作的钱是窝囊费,只有摸鱼得来的才是劳动所得。 二人回去的时候,葡萄藤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大半,法瑞尔抬起头仔细找了一圈,发现迪卢克已经走了,心里不免腹诽,如果接触不到克利普斯,接触到迪卢克也许也能得到一笔不错的收入。 还有一件事,法瑞尔使劲儿呼吸了一下,感受到鼻腔中干燥的空气味道,这几天似乎干燥得有点过分了。 刚才跟着安东尼走了一段路,发现晨曦酒庄的设施似乎大多都是木质的。 天干物燥,要是失火,法瑞尔揉了一下眉头,那就不得了了。 如果法瑞尔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会打自己的嘴巴一下,再呸呸两声说几句乌鸦嘴。而后法瑞尔跟着做了一下收尾工作,其他人看在他是第一天工作的份上,并没有将过多的任务安排给他。 法瑞尔神清气爽地混过了一天,下午,至冬使节的人派人过来,说是要去四处逛逛,骑士团的人也来了人,不过不巧的是,安东尼告诉他,凯亚少爷并没有来。 酶能见识到那位传说中的凯亚少爷,法瑞尔觉得遗憾,但很快融化在柔软的床上,将这一切抛诸脑后。 总之,第一天的工作实在是太轻松了,他感觉能在这里干一辈子。 法瑞尔抱着这样的想法入睡,然后—— “法瑞尔!”一声惊雷似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响,法瑞尔惊恐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只在一种情况下听到过这种音量的呼喊,那就是敌袭的时候,这让法瑞尔一下回到了睡在山洞的记忆里,直到肯特再次大喊一声,他才回神。 清醒过来的他,马上向门口跑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肯特持续不断地输出着信息,震得法瑞尔耳朵嗡嗡作响,“失火了,安东尼不见了,你跟我走!” 法瑞尔捂住耳朵,跑出去的瞬间,又被浓烟呛了个跟头,肯特冷静地扯出一条浸湿水份的毛巾,裹在法瑞尔的口鼻处,接着说:“你先跑,我去找安东尼。” 浓烟滚滚,灼热的火团烧得法瑞尔睁不开眼睛,他能清晰地闻到眉毛和头发被燎到之后的焦味,到处都是呼喊救火的声音,和木材被烈焰烧灼爆开的哔啵声,肯特这句话,更是震得法瑞尔一个跟头,耳膜鼓动,他张大嘴巴,“肯特,你小点声!” 快要把他震聋了。 肯特:“什么?” 法瑞尔腾出手捂住耳朵,“小点声!” 肯特更大声:“什么?!” 法瑞尔:“你去找安东尼吧。” 肯特当下答应:“好!”然后伸出手,将吸饱水份的毛巾围到法瑞尔的颈后,狠狠打了个蝴蝶结,“别张嘴说话了!” 欲言又止的法瑞尔顺理成章地闭上嘴。 肯特带着法瑞尔向外跑,他巨大的身躯为法瑞尔开辟出一条完美的逃生道路,周遭人挤挤挨挨,外面的人已经拎着水桶冲进来了,法瑞尔看着肯特宽阔的背影,再次感叹自己这张年幼的脸的欺骗性。 他的身体素质,比起肯特来,虽然稍有不如,但也差不多少。 但因为实在长得稚气未脱,又略带女相,导致碰到他的人都纷纷让路,生怕把他挤扁,法瑞尔事后回忆,如果不是听到那声普利克斯老爷还在里面,他可能真的就这么跑出来了。 “克利普斯老爷还在里面!” 8. 第八章 引领过法瑞尔的男仆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险些被法瑞尔撞翻在地上,法瑞尔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让他得以稳住身形,但这人站起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快进去救克利普斯老爷!” 能够单手拽住成年男子的力道,就不是平常人能拥有的,他眯起眼睛,这里火势太大,实在看不清这个人是谁。 但他仍然下意识发出了指令,“去救火!” 苦于没有机会接近克利普斯的法瑞尔有些不敢置信,天大的馅饼掉在自己面前,恨不得砸自己一个趔趄。他一把扯下毛巾,声音都不自觉放大,“啊?” “啊什么啊,快进去救克利普斯老爷,他现在在五楼。” 木质结构的建筑物支撑不了太久,法瑞尔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木材断裂的声音,知道现在五楼的情况也许会更糟。 到底是去五楼救人,还是趁这个机会跑出去,前者是钱,后者是命,到底要哪个? 在转瞬之间,他就做出了决定。 要钱! 抓住这人的领口,法瑞尔的声音更大,“通道在哪?!” 男仆简直要被这一声震聋了耳朵,他捂住耳朵,大声说,“你快去,在那边!”说着给法瑞尔指出了一条道路。 法瑞尔眼睛都直了,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轻易就接近了克利普斯老爷,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脚下都有些飘飘然了。 一面走,一面忘乎所以地想。 这可是你要求的。 噔噔几步窜上楼梯,木制楼梯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显然已经不能承担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了,法瑞尔不禁蹙眉,真正实施起来,还真是有些难办。 他自己一个人站在楼梯上尚且有些为难,如果抱着另一个成年人,楼梯很难不断裂。 但事已至此,已经走到这里了,就决没有回头的道理。 他只好在浓烟中,挑拣着能承担他重量的台阶,向上攀爬去,速度之快,令其他人都有些震惊。 震惊之后,大家都各司其职,走到三楼的时候,法瑞尔看到许多和自己一样的人,在四下张望,就明了这些都是来救克利普斯的人,便转身上了楼梯。 不是他不想分享信息,而是这些人如果一起上去的话,说不定会把摇摇欲坠的楼梯踩得垮塌。 火舌舔舐着法瑞尔的面部,让他感觉有些片刻的窒息,空气都是火热的,炙烤着他的肺部。剧烈运动导致的缺氧,让法瑞尔的视线模糊,他喘了口气,闻到毛巾上传来湿漉漉的气息。 水蒸气保护了他的面部,他腾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面颊,那里火辣辣的疼,可能是被烫伤了。 他想着,看到楼梯口一个木制的吊牌上清清楚楚标注着五楼标志。 到了。 法瑞尔伸出手,立刻感受到了包裹在门上的热浪,高温让他条件反射一般缩回了手,而此番晃动,也让挂在门上的铁锁发出声响。 感受到了外面人在推门,里面的动作更大。 法瑞尔内心暗骂了一句有病,谁家好人给自己的门上锁,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蹊跷,不论是大火还是这把锁。但来不及思考了,他抬脚狠狠踹向锁头,很遗憾的是,连续踹了几脚,都没能踹开门。 这让他皱眉发了狠,向后退了几步,助跑了一下,只听哐当一声,锁没事儿,门倒了。 法瑞尔大步跨进去,看到克利普斯正倒在门前,刚才那一脚隔着门波及到了克利普斯,法瑞尔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眼球已经隐隐翻白,濒临窒息的边缘。 “等会,等会,你先别晕!” 法瑞尔急了。 双手并用,将克利普斯扛在肩膀上,他大喊道,“先看清楚我是谁,先看清楚你的救命恩人是谁再晕倒!克利普斯!” 他真的生气了! 还好在他的呼唤之下,克利普斯躺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抬起了手指,指了指逃生的方向,法瑞尔听到他伏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顺着这条路走。” 好好,你千万别晕,法瑞尔在内心祈祷,一只手拽着克利普斯不让他滑落,另一只手着急忙慌地解开自己的裤子,将保存完好的愚人众衣服放在他的面前。 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法瑞尔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是你先听我说,“克利普斯!有人要杀你!” 克利普斯·莱艮芬德不愧是旧贵族的代表,饶是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听到如此荒谬的话,还是忍住没有翻白眼,而是死死抓住法瑞尔的衣领和那半片愚人众内衬。 “法瑞尔!” 熟悉的声音响起,法瑞尔循声望去,看到安东尼站在门口,气喘吁吁。 背后窜起数丈高的火焰,他垂着手站在门前,胸口不停起伏着,脸涨的通红,法瑞尔迈开步子,向他走去,虽然步伐勉强,但好歹还是把克利普斯带了出来。 安东尼的眼神在克利普斯手边的内衬上流转了一圈,双眸之中泛起吃惊的神采:“执行官大人?!” 法瑞尔比他更吃惊:“什么?!” 难道你小子,也叛变革命了?!法瑞尔探究的眼神死死贴在安东尼的身上,在反复确认之后,他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而这一切,落在安东尼的眼中,自然又成了高深莫测。 “大人,我们要杀了克利普斯吗?” 等会,法瑞尔感觉自己眼珠子都要快瞪出来了,今天下午还不遗余力地推荐克利普斯,晚上就要杀了人家? 他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失火,和上锁的门,都是愚人众计划中的一环。 清了清嗓子,法瑞尔垂下眸子,尽力避免与安东尼对上视线,“我才刚进入晨曦酒庄,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而且——”他停顿了片刻,“已经有人看到我上来了。不要给我惹是生非。” 也许是他眸中警告的意味浓郁,安东尼本还在甜甜地笑着,听完之后,笑容也凝固在唇边,略加思索之后,他站在原地道,“接下来,属下将全力掩护您。”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快点过来搭把手。” 有了安东尼的加入,两人带着克利普斯顺利地逃到了三楼,将层层救援的人都召集起来之后,法瑞尔终于从火海之中脱身。 克利普斯已经隐隐失去了呼吸,好在修女在外面,及时施以援手,法瑞尔看到那个身材娇小的白裙修女,一面吟唱着,一面将水倾倒在失去血色的克利普斯脸上。 他扯过身边的人,“这是谁?” “西风骑士团琴团长的妹妹。” 这人匆匆丢下一句,就继续投身于救火,法瑞尔喘了口气,将整桶水倒在自己的身上,稍稍清醒的脑袋突然回神,他的信物还在克利普斯手中攥着。 他说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哪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预设了两条道路,一来是就此承认这衣服内衬就是自己的,是自己无意中拿到的,那至冬使节团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二来,如果迪卢克就此认为他是愚人众的奸细,那至冬使节团也保不住他。 法瑞尔侧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微笑的安东尼。 事到如今,他仍然挂着令人沉醉的甜美微笑,小小的个子,任谁也无法想象,他的身体中蕴含着无限的能量。 在搬动克里普斯的时候,安东尼的加入,让法瑞尔瞬间减轻了压力,毫不夸张地说,他感觉安东尼一只手就能将克里普斯带出去。 如果不是那件内衬,让他产生了误判。 法瑞尔背后发凉。 他可能早就被安东尼斩杀了。想到这里,法瑞尔不得不多看了安东尼一眼,恰逢此时,肯特拨开人群,从另一侧走了过来,不乏担忧地说:“安东尼,你去哪里了。” 在肯特开口的同时,法瑞尔捂住了耳朵。 但不知为何,他这次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楚,看来是火灾激发了他的潜能。 法瑞尔刚想为自己的冷幽默笑一声,脑海中跃出的崭新念头,让他的笑容逐渐消失,肯特知道安东尼是奸细吗?他是所谓的愚人众的人吗? 还是说,肯特只是一个普通人。 当时,肯特见到自己第一面说的话是什么来着,吸入太多的烟尘,使得法瑞尔一时半会无法清醒思考问题,他捶了一下脑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肯特见到自己说的话是什么。 肯特到底是不是奸细。 他不由得仔细端详起肯特来。 肯特长得很高,而且长相粗犷,比起男仆,他更像是一个猎户,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三白眼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狠厉。 他被愚人众包围了。 法瑞尔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晕厥了过去。 9. 第九章 法瑞尔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噙着笑意的安东尼,他分明长得那么可爱,却给法瑞尔带来了不少惊吓。 “你怎么在这?!” 安东尼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他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小声说,“执行官大人,我将保护您的周全。”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您不必担心,在我存在的这段时间里,您将不需要出手,我将为您解决一切障碍。” 他摊开手心,一枚晶莹的圆形玉石出现在他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上投下一层血红色的阴影。 法瑞尔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他觉得这东西很眼熟,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了,他叹了口气,决定加快速度适应角色,“哦,原来如此,肯特呢?” 法瑞尔盯着安东尼的嘴唇,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所希望得到的消息,“我把他支开了。”安东尼舔了一下嘴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而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恕法瑞尔无礼,在这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将两人的身高对比了一下,但鉴于安东尼的力量确实异于常人,他还是急忙说,“尽量不要挑身边人下手,你觉得呢?” 他觉得,安东尼都比自己像愚人众什么官,但管不了这么多了。 法瑞尔转念一想,另一个疑惑随即浮上心头,为什么同一个组织的人,要依靠内衬这种并不明显的标志物来区分。 实在是离谱。 虽然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法瑞尔还是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伸出手臂,侧身看向安东尼:“克利普斯呢,他有没有问是谁救了他?” “没有。” 安东尼斩钉截铁。 “您放心,我绝对会百分百隐藏您的踪迹,绝对不让任何人知道您的存在。” 即使已经做好了努力打水漂的心理准备,法瑞尔还是心头一疼,个十百千万个摩拉从他的指缝间溜走,如同流沙一般抓不住,法瑞尔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低谷。 他面色灰白,暂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安东尼说了什么他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只能看到他嘴在不停地开合,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才停止了说话。 安东尼试探地问:“肯特?” 出乎意料地,迪卢克走了进来。少年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一夜未睡使得他眼下透出隐隐的青色,不过这并不减损他的美貌程度,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此时的他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少年稚气,法瑞尔更是眼尖地看到他眼角处带着点点红痕。 可能是哭过了,或者是其他。 总之,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迪卢克走了进来,安东尼立刻戒备起来。 法瑞尔看着炸毛的安东尼,心想,你给我省省吧,求求你了。 本来不会暴露的,再把他拉下水,于是法瑞尔第一时间坐了起来,将安东尼挡在了身后,强撑着露出一丝笑意,问迪卢克:“怎么了?” 迪卢克环视四周片刻,才将视线落在了躺在床上的法瑞尔身上。这里是晨曦酒庄承办的医院,由于上次火灾事发突然,许多仆从都在火灾之中受伤,故而都被转移到了这里。 木质结构的建筑采用了和晨曦酒庄主体一样的风格,原木色的地板和配套颜色的墙壁,房间里设施齐全,迪卢克进来的时候,旁边还站着一名修女,在为火灾中受到精神创伤的人疗愈精神上的创伤。 法瑞尔受伤比较严重,他听查尔斯说,一个和新来的男仆很像的人率先冲了出去,他思忖着,决定还是来看一眼,并顺便询问一下法瑞尔火灾情况。 法瑞尔长相稚嫩,被火焰烧伤的脸颊透出隐隐的红色,但整个脸又呈现出令人心悸的灰色。烟尘入眼,法瑞尔的双眼暂时失去了光彩。 由于失血过多,法瑞尔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冷白色皮肤,与白色的床单交错在一起,流畅的肌肉线条彰显出他的爆发力,他撑起身体时,块垒分明的腹肌随着喘气微微起伏着。迪卢克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这位璃月来的混血儿。 他长得单薄寡淡,却意外地显露出馥郁的色彩来。 迪卢克蹙眉,就在法瑞尔以为他要寒暄片刻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单刀直入:“法瑞尔有没有见到救了我父亲的人?” 不铺垫一下吗?! 法瑞尔眉头狠狠跳了一下,接着拧了拧床单,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点,但也仅限于一点点,咬着牙,硬着头皮,法瑞尔低声说:“没见到。” 迪卢克急切道,“有人说,见到你冲了上去。” “不是我。” 你看错了,怎么会是我呢,根本不是我。 法瑞尔捂住脸,生怕从指缝中泄露出穷鬼的怨念来。 迪卢克叹气:“真的没见到吗,我还想重金酬谢他,现在看来可能是错过了。”晨曦酒庄少爷的试探实在是拙劣,却对症下药,提及到这个,法瑞尔无法继续无视他的问题。 法瑞尔顾不得身上的伤,一下翻身坐起,咬牙切齿道:“真的没见过。” 别再问了,再问,他就要说实话了。 安东尼马上上前掐住法瑞尔的肩膀,将跃跃欲试的他强行摁倒在床上。法瑞尔的双眼再次失去焦距,顺势躺在了床上,在火场的英勇身影浮现在面前,那个奋不顾身的身影彷佛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 舍生忘死之后,居然连酬劳都没有办法认领,这让法瑞尔心痛不已:“对,我真的没见过。” 身后安东尼搭在肩膀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对接的这位执行官,看起来好像很缺钱的样子。为了钱能赴汤蹈火,虽然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浑然天成的穷鬼气质,安东尼暗自道,他绝对不会看错。 再让他跟迪卢克聊下去,难免不会出疏漏。 想到这里,他清清嗓子,“迪卢克少爷,法瑞尔刚刚苏醒,还需要静养。” 法瑞尔睁大双眸看向安东尼,很难想象一个整日扮演可爱角色的人能如此直白地说出这句话更为离谱的是,迪卢克思索片刻,还真的走了。 看着迪卢克远去的背影,法瑞尔只觉得一袋又一袋摩拉币正在远去。 “执行官大人不必难过。”安东尼一脸认真,“摩拉总会有的。” 接着,他就看到执行官大人冲他摊开手心,理直气壮道,“那你给我点。” 这……安东尼翻了翻口袋,发现自己身上只有几十个摩拉,全都交给法瑞尔之后,他看到执行官大人的脸色更差了,连忙找了个借口坐到一边。 法瑞尔看着迪卢克远去的身影,不禁开始头疼起以后的事情。如何在晨曦酒庄和愚人众夹击之下活下来,他现在已经分不出心去想什么酬劳的事情了。 迪卢克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啊呀,对我好冷淡。”凯亚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骑士团的人听说晨曦酒庄出了事儿,让我来问问情况。” 他说完,眼神还若有似无地向后看了一眼。 迪卢克蹙眉:“父亲受了点小伤,现在还在治疗,多亏教会的人来得快。” 听到这句话,凯亚紧绷着的精神放松了一下,而后摊开手笑道,“我想知道的是至冬使节团的情况。” 迪卢克眉毛皱紧,语气中带着不悦,“单单是为了这个?”他想从凯亚的脸上看到一些焦急,可凯亚仍然是混不吝的样子,尤其是在得知父亲没事儿之后,更是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工作嘛,你知道的。”凯亚继续说,“前几天那具尸体的源头找到了,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恕我不能奉陪了。” 迪卢克抬脚欲走,凯亚就知道这位义兄发怒了,连忙上前去摁住他的肩膀,想和他多说几句,“这次火灾发生的蹊跷,你就没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听说现场还找到了门锁。晨曦酒庄新来了一批仆从,难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 “小心点总是好的,或许是这些人先放了火又上楼去救人呢?一切都未可知,迪卢克!迪卢克!”凯亚小跑了两步,才勉强追上强压着怒气的迪卢克,“我说话虽然难听,但并不是没有道理,如何获得你的信任,这是最好最快的方式了。” “你还想说什么?” “我是让你小心那些新人,实在不行,交给我,我给你一个答案。” 迪卢克突然停住了脚步,这让紧跟着的凯亚有些无措,脸上浮现出霎那间的天真与纯良,但迪卢克只觉得他变了,变得不择手段,“很多人都去救火了,没人看清楚那个人是谁,父亲的手里攥着半片内衬,到现在还没找到内衬的来源,那种衣料不是简单的仆从能穿的,我怀疑是和愚人众的人正面交锋了。” “所以咯,我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你还真是公私分明。” “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迪卢克先生,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骑士团报道了,琴团长还在询问你的情况。”凯亚笑容敛去,他感受到了面前人对这个话题的抵触。 迪卢克伸出手阻止了他再继续向前,两人也恰好站在了门口处。 “我会去的。” 凝望着迪卢克离开的身影,凯亚将想说的话咽下,其实他今天来还有另一个消息,那具尸体的信息已经明了了,通过解剖和辨别,能分辨出是至冬国的人。 他本想先说这件事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 一牵扯到晨曦酒庄的事情,他就很难公私分明地传达这些信息,私心让他先询问了晨曦酒庄的损失,他知道什么样的开口,会让迪卢克吐露消息,这行为很不齿。 他知道的。 凯亚伸出手指捏了捏鼻梁,这让他的压力和烦躁稍微缓解了几分,再抬眸时,又恢复了那个混不吝的少爷形象。 一想到自己的身世,凯亚的手心不可抑制地发了汗,他搓了搓手,转身走进了救护的地方。 克利普斯,也就是他的义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人,他对这里的情感深厚,但自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就很难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到底属于什么阵营。 他又到底在为什么作战?凯亚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迪卢克,那位他所钦佩的义兄,现在对自己的行径颇有微词,甚至要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了。 算了,随他们去吧。 凯亚灵活地在临时救护所穿梭,人群挤挤挨挨,他却准确地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抬手,敲门。 门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进来。” 10. 第十章 凯亚想过救出克利普斯的人会是一个身强体壮的人,至少应该同查尔斯差不多的身体素质,但他看到之后,就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名为法瑞尔的仆从整个窝在床上,单单从脸来看,更像是一个稚嫩的未成年人,璃月人血统让他的长相更加柔和,高挺平缓的眉弓,恰到好处地衔接了鼻梁,失去血色的唇部仍然是水润的。 听到有人进来,法瑞尔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如同蒙尘的玻璃珠。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凯亚,晨曦酒庄的——凯亚。” 凯亚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身份,他微微抬起下颌,这个姿势能给人以压迫感,更便于展开询问。 “你好,我是,晨曦酒庄的法瑞尔。” 法瑞尔强行打起精神,实不相瞒,现在的他有些困乏了,急切地想要入睡。 凯亚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在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凯亚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将他的手从被子下面扯了出来,他的手腕很纤细,肌肉却足够紧实,甚至可以称得上健硕,手腕入手,凯亚挑了挑眉毛。 法瑞尔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抽了回来,“您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昨天晚上你有没有——” “没有。” 法瑞尔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含笑的安东尼,飞快回答道。 “我还没问。”凯亚眯起眼,这让他显得足够狡黠,甚至有些吓人。 法瑞尔打了个激灵,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你想问什么?” “你紧张什么?” “第一次见到大人物,激动的不得了。” “大人物,难道我这个人还称得上是什么大人物嘛?你都是救了克利普斯老爷的人,你难道不是更大的人物?” 安东尼险些没控制住自己,要当场站起来。 完了,以执行官大人的头脑,不一定能从这密如蛛网的讯问中跳脱出来,说不定还会一头撞进凯亚编制好的陷阱里,真是可恶。他握紧了拳头,皱紧了眉毛。 还好法瑞尔足够机灵,“什么,救了谁,不是我。” 他眼神真诚,真诚到令人害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早知道不救了。 “哎呀呀,那可太可惜了,救下克利普斯老爷,已经算得上是整个晨曦酒庄的大英雄了,还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凯亚说的话犹如海妖的吟唱,简直要把法瑞尔彻底催眠。 法瑞尔仍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真是个大英雄,克利普斯老爷不记得了吗?” “克利普斯老爷还没苏醒。”凯亚拍了拍法瑞尔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该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记得了,法、法瑞尔。” “没人打扰,让我安心养病,那可太好了。” · 凯亚和迪卢克两位兄弟简直是说到做到,从那天起,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来打扰过法瑞尔了,由于他受伤比较严重——身体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烫伤,显得有些可怕,他也被特许在这里再待一些时间。 当他完全好了,出去走走的时候,才发现这地方离本来住宿的地方也不远,于是便申请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出门,就看到肯特和安东尼站在外面等着他,法瑞尔扶额,他说过不需要来帮忙,但安东尼还是坚持要在他身边鞠躬尽瘁,这种工作态度,和在晨曦酒庄摸鱼真是截然不同。 肯特,可能是被安东尼强迫带来的,不过肯特脸上并没有不悦,在法瑞尔走过去的时候,他还抬着头看着天空,乌蒙蒙的天显得诡异,“这几天,蒙德的天气还真是奇怪。”肯特难得多说了两句。 安东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跟着附和道,“前几天干燥的要死,这几天看起来又要下大暴雨了。”他们两个专程来接法瑞尔,到了才知道法瑞尔穷得叮当响,连床铺都是借用的其他人的。 法瑞尔一身轻松地从临时搭建的救护所里出来,看到外面的葡萄藤田里,横亘着一道很宽大的沟壑,就知道当时的火太大,都烧到了外面,不得不采用这种方式灭火。 晨曦酒庄整体笼着一股很难闻的木头被烧焦的味道,法瑞尔本以为会烧地很严重,但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大部分地方都已经重建了,几乎可以说恢复原样了。 晨曦酒庄是真的有钱。 说重建就重建了,没有任何犹豫。 法瑞尔由衷羡慕这样的生活,“我们还回到以前住宿的地方吗?” “嗯,火是从五楼烧起来的,二楼并没有被怎么波及到,克利普斯老爷说趁此机会正好翻修一下。”安东尼笑着说,他笑起来,唇边压出两个很小的梨涡。 法瑞尔恶寒了一下,“好、好的。” 克利普斯老爷还真是个大善人,都快把自己烧死了,居然没有追究其他人的责任,反而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法瑞尔正走着,突然看到一抹红色从眼前闪过,再定睛一看,是迪卢克。 此刻的迪卢克身着较为贴身的衣服,看起来象是在指挥着什么,整个人大汗淋漓地站在庭院中。 偶尔拂过的微风扬起他上衣的下摆,露出扑满了汗的半截腰,精瘦的腰显露出少年人无尽的力量,呈现出一种难以描摹的野性美。 暴雨之前,空气中总弥漫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拿蒸笼将人整个扣住。 身上出着汗,却不能缓解半分热意。 “他们在干什么?” 法瑞尔第一时间选择了问安东尼。 安东尼果然知道,他笑——没笑出来就被法瑞尔打断了,安东尼的笑容让他感觉不寒而栗,尤其是笑着说杀掉谁的时候,让他再次对愚人众这个群体有了个模糊的认知。 被打断笑容的安东尼没有任何不快,“在准备赴宴,顺便送些新品,迪卢克少爷和克利普斯老爷都会去。”他指了指后面的货物,“这个时候正好是风花节结束的时候,至冬使节团已经回去了,大家对酒的需求量很大,晨曦酒庄可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他说完,冲着法瑞尔点了点头。 法瑞尔张开嘴,要说什么,就听到迪卢克在远远地喊他,“法瑞尔!” 而后,如同一只通体红色的小鸟,翩然飞到他的面前,法瑞尔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刚才那只遍体通红的小鸟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迪卢克的肩头停留着一只算得上可爱的小红鸟,它牢牢地稳固在肩头,顺便随着迪卢克的肩膀上下晃动。 这让迪卢克在法瑞尔眼中的形象稍微改观了一些。 “怎么了?” “今天去蒙德中心,你要跟着去吗?”迪卢克发出邀请。 他的背后站着克利普斯,克利普斯看到这一幕,有些慈祥地笑了笑,法瑞尔突然心惊肉跳,克利普斯不会记得自己吧?! 那就大事不妙了。 小红鸟站在迪卢克肩膀上,歪头看了一眼正在纠结的法瑞尔。 它理解不了这个人在迟疑什么,想到这里,它很快速地掠过法瑞尔的肩膀,并在他的头顶停留,而后寻找了一个较为温暖的地方,蹲下。 于是法瑞尔就不得不头顶着这只小红鸟,和迪卢克说话。 迪卢克闪闪发亮的眼睛里充满着真诚,“来吧,我带你去看看蒙德主城。”他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克利普斯点了点头,迪卢克再度回头,“你应该还没见过凯亚,我带你去见见凯亚。” 法瑞尔额头上立刻滑落大颗的汗珠。 见过,还聊过天。 他可比你难缠多了。 日后,法瑞尔会为自己这个荒谬的念头付出代价的,迪卢克只是待人真诚,并不代表不谙世事,并且,许多年之后的法瑞尔回忆起那个致命错误的时候,都会感叹迪卢克还真会演戏。 “好了,走吧。” 克利普斯并不反对迪卢克发出对法瑞尔的邀请,相反地,迪卢克能找到合适的同龄人,并成为朋友,这一发现让他感觉到很欣慰。 长久以来,迪卢克都肩负了打理晨曦酒庄的重任,这时常让克里普斯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是不是剥夺了孩子的童年。 又或者说,如此大的产业,是不是会让孩子因为重任而变得沉默寡言。 现在看来,一切都还好,热情,开朗,阳光,迪卢克一切都很好。 · 迪卢克一到主城,就去拜访了凯亚,但被告知凯亚去别的地方执勤,一时半会回不来。迪卢克只好作罢,反而扭过头安慰法瑞尔,说了些诸如太可惜了之类的话。 法瑞尔表面附和,实则内心常常松了口气。 接着以一种极其沮丧的口吻道,“太可惜了,还以为今天能看到凯亚少爷。” 迪卢克笑了笑,“下次再来的话,会带上你的。” 法瑞尔沮丧的表情凝固,唇角颤抖:那倒也不必! 但最终还是自作自受,迪卢克将这件事记下,再度和法瑞尔聊起关于璃月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去璃月一趟的。到时候法瑞尔可不要推辞,为我做一次向导。” 法瑞尔应声,而后听到克利普斯在前头说,“过了今天,就算是成年人了,迪卢克也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了。” “骑士团的事并不是很多,加上有琴和凯亚对我的照顾,晨曦酒庄这边我也能兼顾,父亲不用反复叮嘱了。”迪卢克笑笑,“法瑞尔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骑士团。” “骑士团的津贴待遇薪金如何,如果好的话,我也许会考虑考虑。” 看到法瑞尔真的在思考这件事情,克利普斯也难得放声大笑几声,这璃月来的小伙子确实与众不同,迪卢克和他成为朋友确实是有道理的。 “好了,事情办完了,我们也该返程了。” 11. 第十一章 “哈——” 短促的惊呼声出口,法瑞尔从无边无尽的梦魇中苏醒过来,在意识到自己又不受控制地梦到那个雨夜的时候,他急促地呼吸数次,才稍稍驱散了盘踞在心头的阴霾。 法瑞尔摸向桌面,印象中那里放着一杯水。 这是他在那个雨夜发生之后,不得不形成的小习惯,毕竟被梦魇住的感觉很不好受。在桌边放一杯水,能让他能快速摆脱困倦的状态。手指一经触碰到冰凉的瓷质杯身,法瑞尔就清醒了许多,他握住杯子,记忆信马由缰地奔远。 起初是淡蓝色的底色,而后是狂风骤雨,最后是无边无际的血红色。 回忆起这些,他鼻尖又开始泛起血腥味。 法瑞尔赶忙喝了一口水,好压下自己不合时宜的回忆,液体进入喉咙,他才后知后觉地举起杯子,又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闻了几下,才确认,这是一杯酒。 “法瑞尔先生。”外面响起肯特瓮声瓮气的声音,“迪卢克老爷叫您过去一趟,说是筹备过几天至冬国使节来访的事情。”法瑞尔这才想起来,昨天迪卢克就差人过来问他的意见,并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对这件事情的意见。 他,他没有任何意见。 安东尼将愚人众那边安抚地很好,法瑞尔在这么长时间的潜伏过程中,发现所谓的愚人众执行官竟然各自为政,而他所扮演的角色,不知道为什么,在多托雷的举荐下,竟然荣升了执行官的职位。 不过对他来说,做的事情没变,薪资没变,甚至连统领的人都仍然是安东尼一个。 拿到愚人众任命的时候,安东尼还后知后觉地说,原来一开始的法瑞尔先生,并不是执行官啊。对此,法瑞尔打了个哈哈,将这件事情遮掩了过去。 “法瑞尔先生?”肯特的声音再度响起。 法瑞尔应声,伸手将窗帘拉开一半,任由阳光挤进来,他就着略薄的阳光,穿上裤子和上衣,与许久之前的不合身完全不同,法瑞尔身上的衣服做工精致,袖口纹绣的金色纹路彰显显着他的身份,他仔仔细细确认纽扣的位置,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去见一见迪卢克。 说实在的,自从那个雨夜之后,他就很少和迪卢克交谈了。 那个阳光爽朗的少年永远留在了昏沉的雨夜里,法瑞尔一面走一面想着,时至今日,大家似乎都走了出来,唯独将十八岁的迪卢克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克利普斯老爷死后,迪卢克就很少再和法瑞尔说话了,虽然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但是却总是夹杂着一层刻意控制的疏离。 法瑞尔没什么以意见,虽然内心有些不舍,但他表面上还是以有钱赚就行的姿态留在了晨曦酒庄。 另一件事,却让他有些提心吊胆,迪卢克对那件衣服的追查实在是紧追不舍,对此,法瑞尔也想过一走了之,毕竟他的生父早就不知所踪,母亲也不会太受到影响。知道他底细的人都远在璃月,还是一群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混混。 但,他想说,迪卢克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得知他有辞职离开的意思,迪卢克先是不声不响地提高了所有人的薪资,而后又专门给他翻了数倍,金灿灿的摩拉简直没有人能拒绝。 有钱能使法瑞尔提心吊胆地工作。 一路上许多人同他打招呼,法瑞尔都一一点头回应,在这么长时间里,法瑞尔竟然罕见地平衡住了工作和生活,一面应付着来自迪卢克的压力,一面同身边的人打好关系。 现在不只是晨曦酒庄,整个蒙德都知道庄园中有个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新晋管家。 至于迪卢克老爷,他对晨曦酒庄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 法瑞尔轻快地掠过晨曦酒庄的每一寸土地,并见缝插针地指点那些正在种植葡萄藤的仆人,一路走到迪卢克所在的办公场所,他才稍微松了一下自己领口的领带,让自己尽可能保持一个松弛的状态。 一迈入大厅,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橡木味道,他的视线投射进去,看到身着华美制服的查尔斯正站在迪卢克的桌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手边的橡木桶。 “叩叩。” 法瑞尔一贯礼貌,站在门口轻轻敲响了门。 令他没想到的是,反而是坐在桌子后面的迪卢克先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冷声说,“不必敲门,你直接进来就好。” 法瑞尔道,“还是敲敲门吧,显得有礼貌。” “小礼节就不必维持了,如果真想有礼貌的话,不如下次早点过来。” 查尔斯向后退了一步,为这位迪卢克眼中的明日之星让路,他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迪卢克老爷一定要法瑞尔当自己的左膀右臂,他瞥了一眼假笑的法瑞尔,用眼神试探着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还好迪卢克老爷没让他等太久,只是和法瑞尔寒暄了片刻,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查尔斯搓了搓手,继续讲道,“这次的橡木桶,数量不多,晨曦酒庄仓库中放着的橡木桶大多出现了损坏的现象,我的建议是及时补充一些橡木桶,并将去年的陈酒做一些让利,供给须弥。须弥那边也已经谈妥了,说是花神诞的之前,会派人过来取。” “另外,璃月那边,七星似乎也在筹备着祭奠,我已经将各方需求的数量整理了一个清单,过一会儿就由人送过来。” 查尔斯说着,眼神飘忽向正在认真聆听的法瑞尔,心里松了口气。 “法瑞尔怎么想的?” 突然被点名,法瑞尔抬起头,以示自己一直在听,“还需要整理出橡木桶的状况,近期损坏的数量和急需补充的数量。我查询了一下,大多数的橡木桶都是在十年前购买的,现在损坏也是正常现象,属于可以接受的损耗。” 听完这些,迪卢克摆了摆手,“查尔斯,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做,现在去做吧。” 得了令,查尔斯快步走了出去,直到走出门口,他才如蒙大赦一般喘了口气。 而后听到门里传来清脆响亮的,瓷器跌落的声音,还有法瑞尔匆匆的脚步。 查尔斯又开始暗自庆幸,还有法瑞尔这么一位左膀右臂,他站在门口远望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听到瓷器碎裂的脆响,法瑞尔几乎是同时到达了现场,迪卢克的办公桌位于整个大厅的内侧,在他办公的时候,其他仆从往往会分批进入大厅,或擦拭大厅中摆放的瓷器,或打扫大厅以保证整洁。 刚刚,就是一个毛手毛脚的小男仆,将花瓶撞倒在了地上。 法瑞尔赶到的时候,小男仆已经浑身颤抖着匍匐在了地上,看着跪倒在地上的缩瑟身影,法瑞尔没由来地心疼了一瞬,但旋即挂上郑重的表情。 “你先起来吧。” 从地上散落的碎片来看,他打碎的是克利普斯老爷生前最喜欢的那只,法瑞尔在心里叹了口气,由于不想让小男仆多想,他生生将跳动的眉头摁了下去,“起来再说吧。” 法瑞尔能感受到,迪卢克就站在他的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 于是他转过头,缓声道,“迪卢克老爷。” 听到这一声,男仆绻缩地更甚,简直要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小的原点。 如果真的能团成一个小小的圆点,然后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就好了,他紧紧咬着下唇,身体仍然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叫莱恩,是蒙德人,小时候,他记得在五岁的时候,家里就把他抵给了晨曦酒庄,而后,他就开始了他作为仆人而存在的一生。 他曾经看过他的卖身契,足足卖了二十年,他想,二十年,要好久,久到他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他今年十三有余了,还差十一年,他就可以回家了。 想到这里,莱恩的眼睛一酸,清澄的泪珠如同断线一般砸在地上,紧皱着眉头,他想,这下闯祸了。 迪卢克老爷很好,克利普斯老爷很好,莱恩低垂着头,“我、迪卢克老爷,我该死。” 法瑞尔听见他的声音,还以为他哭了,弯下腰偏着头看他,发现这人真的哭了,泪痕交错斑驳地印在脸上,显得又好笑又可怜。 他觉得有必要活跃一下气氛。 “迪卢克老爷还什么都没说呢。” 法瑞尔笑道,而后转身看向他口中的迪卢克老爷,红色长发的少年就那么挺拔地站在他的背后,白炽灯照耀出的白光,将他的双眸照得清亮,法瑞尔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忍。 于是抢先一步道,“好了,做你的活去吧。”而后拿过打扫的工具,开始清扫起地面。 直到他将所有的碎片都打扫干净,挺直腰背,看向迪卢克原本站着的位置的时候,他才觉察到,迪卢克一直都没走。 少年白皙光洁的脸,掩映在一片阴影中,感受到法瑞尔的视线,他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藏在灯光背后。 法瑞尔本想笑着同他说些什么,视线对上的瞬间,他却坠入一双深海般沉郁的眸子。 “迪卢——” 剩下的话被吞进喉咙,法瑞尔感觉自己笑不出来,迪卢克身上笼罩着浓重的名为悲伤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心脏,法瑞尔这才想起来,这尊花瓶是克利普斯老爷生前最喜欢的。 迪卢克转身离开了。 一句话都没说。 法瑞尔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些碎片。手指无意思地收拢,而后细微的刺痛让他回神,再垂眸,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有一道很细的血线。 这些碎片到底怎么处理,法瑞尔犯了难。 是找个地方丢了,还是——他想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盛产瓷器,也许可以找到同一样式的花瓶。 而且,这个地方他很熟悉。 想到这里,法瑞尔忍着痛,将那些碎片一一捡在手心,带回了住宿的地方。 12. 第十二章 自从荣升为管家之后,查尔斯就无数次同法瑞尔说要搬住处的事情,法瑞尔每次都拒绝了,对于他来说,住在安东尼身边,反而要更安全。 不管是对晨曦酒庄的人来说,还是对法瑞尔自己来说。 尤其是,现今的至冬国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样的困境,对蒙德的造访更加频繁。 法瑞尔心想,如果没有安东尼从中斡旋,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至少在第一次同那位执行官见面的时候,他就会露出不少马脚。 一想到这次还可能撞上那位带着面具的执行官,法瑞尔就头疼。由于脑子里有事儿,法瑞尔的脚程很快,很快就走到了自己的居处。 “法瑞尔先生。” 安东尼的声音自拐角处响起,法瑞尔循声望去的时候,看到他斜倚着粉紫色的琉璃窗,站在冗长的走廊尽头。 阳光穿过特殊工艺制成的玫瑰琉璃窗,窗上的花纹映照在安东尼的侧脸上,这为他添上了几分旖旎的色彩,蒙德人的长相在这样的色彩描绘下被极致放大,法瑞尔无端地想到了迪卢克。 他也是长得这样艳丽,但有所不同的是他的清冷气质。笼罩在身上的疏离使得他轻而易举成为高岭之花。 安东尼又喊了一声,法瑞尔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连忙应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安东尼语调轻快,法瑞尔推测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连带着自己的语气都上扬了几分,但这种微妙的愉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句话击得粉碎,“法瑞尔先生,猜猜我今天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法瑞尔笑道,从口袋里钥匙塞进锁孔,“除了晨曦酒庄,你还能去哪里?” 安东尼是个孤儿,这是他在至冬的身份,在蒙德也延续使用了。 法瑞尔扭动钥匙,听到安东尼飞快地说,“我去见了另一个暗桩,他现在是一个猎户,得到的信息很多,法瑞尔先生要听吗?” “咔哒——” 法瑞尔听到一声清晰地落锁声,这句话让他陷入了极度的无措之中,竟然扭转错了方向。 这咔哒的一声,法瑞尔心想,绝不是落锁的声音,更是他心彻底纷乱的声音。安东尼说什么来着,他去见了一个猎户,是那个唯一知道自己的前身已经死亡的人吗? 安东尼去见他干什么,安东尼又和他说了什么,两个人交换了什么讯息。 一系列的问题不断从他的脑海中跳脱出来,他侧眸看向仍然在喋喋不休的安东尼,看到他略带水光的双唇不停开合,“他说到时候回来拜访您,给您带些小礼物的。”见法瑞尔长时间没有扭开门,安东尼的手指覆盖上来,分明温热,却让法瑞尔打了个冷颤。 安东尼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法瑞尔先生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似乎在遭受着煎熬,明明很容易打开的门,此刻却被转了又转。 他实在等不及,一天的跋涉让他的脚步略有倦怠,只好帮法瑞尔开了门。 令他感觉更奇怪的是,法瑞尔先生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在他手指抚摸上去的一瞬,他的法瑞尔先生竟然像是被烫到一般弹开了。 这让他紧张了一瞬,“怎么了,法瑞尔先生?” 法瑞尔勉强地笑了笑,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原身,那个人又为什么一定要来。法瑞尔皱着眉头走进屋里,安东尼乖巧地将门反锁,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习惯。 “他还好吗?” 走到床边,法瑞尔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安东尼没反应过来,直到法瑞尔神情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后,安东尼才回答道,“埃伦挺好的,看起来身体素质比我还要好。” 说完这句话,安东尼又觉得自己身体内的力量消失了,肌肉的酸痛重新袭来,他闭上眼睛想了想一天的行程,好像也没做什么事情,可是就是浑身止不住地疲乏。 就像现在,只是出去见了个人,他就浑身无力。 安东尼的脸色很白,是不正常的白,透着灰色的底色,法瑞尔顺水推舟地让他躺下休息,然后自己坐到一边,仔细捋顺思路。 那个名为埃伦的猎户,他同样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杀了随着至冬使节一同来到这里的愚人众成员,所以他绝对不会主动提起死去的那个人的事情。 这对他来说,比对法瑞尔更致命。 所以法瑞尔现在还是安全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瞥了一眼陷入沉睡之中的安东尼。 不仅仅是安东尼觉得他奇怪,他也觉得安东尼这段时间肉眼可见地奇怪起来。安东尼总是喊着累,确切地说是浑身无力,法瑞尔上前去,捏了捏他的手指,发现以往坚韧的十指此刻却犹若无骨。 甚至,法瑞尔凝眸,安东尼的发间甚至显露出了银丝。 这是最不正常的事情。 就像是,法瑞尔摸了摸下巴,急速的衰老,不知道怎么回事,法瑞尔对一切未知都包以敬而远之的态度,既然安东尼并没有直说自己的痛苦之处,他就等安东尼说了再解决吧。 他正想着,门外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法瑞尔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又给熟睡之中的安东尼随手披了件衣服,才施施然走了出去。 打开门,门外人表情看起来匆忙又局促,似乎这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法瑞尔听见那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迪卢克老爷和凯亚少爷吵起来了。”法瑞尔眉心一跳,后槽牙都要搓烂,西风骑士团未免太不会办事。 传信这种事情来个普通的骑士就好了,干嘛要劳烦骑兵队长大驾。 凯亚和迪卢克一见面就吵架,一吵架就需要法瑞尔这个救火人员前去救火。所幸凯亚少爷平日里没事儿是不会来的,不然法瑞尔只需要处理这一件事情就够了。 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把整个生活都填满了。 不过说起来,法瑞尔心里想,其实迪卢克和凯亚关系也没有那么恶劣,自从凯亚剖白了自己的心迹,两人就陷入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微妙境地之中。 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每个人都在等着对方给台阶下。 明明在意的不得了,非要装出两张冷脸。一想到两个人和好自己的工作量将骤减,法瑞尔就止不住地暴躁,让他少忙一段时间会死是吧! 跟着前面匆忙的脚步,法瑞尔很快从自己的住处走到了迪卢克所在的办公场所,毫不客气地将门推开,酸味简直要溢出整个房间。 他就知道,又在斗嘴! 迪卢克站在桌子面前,法瑞尔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他听到迪卢克一字一顿地说,“骑兵队长有空大驾光临,还真是蓬荜生辉。” “骑士团人太少,失去了最为得力的明日之星,我这个骑兵队长也不得不顶上了。” “不知道骑兵队长有何贵干。” 又来了又来了,毫无营养的小学生斗嘴,无非就是骑兵队长之类的话,既不痛不痒,又让旁听者觉得好笑。 凯亚笑笑,很是爽朗,“公干罢了,来监督晨曦酒庄筹办过几日的至冬国来访。” 迪卢克一掀眼皮,法瑞尔心头一突,连忙走上前去,以熟练的姿态挡在两人之间,他举起手,作休战状,“两位,少说两句吧。”而后转头看向迪卢克,“不是说这件事情全权交给我负责吗?” 迪卢克刚燃起的怒火瞬间熄灭,看着法瑞尔蕴着薄怒的脸,声音都小了几分,“嗯,嗯。” “那就好了,这件事情迪卢克老爷不要插手了,由我来处理吧。另外,凯亚少爷留步。”出声制止凯亚的离开,法瑞尔快步走向凯亚,“不如留下一起吃个晚饭吧,毕竟凯亚少爷来的日子很难得。” “哈哈,这个就不必了,毕竟我来是为了公事。”凯亚身影顿了一瞬,这使得法瑞尔顺利追上他的脚步,顺便将爱德琳喊了过来,“爱德琳,凯亚少爷回来了。” 本还在外面忙着其他事情的爱德琳,听到法瑞尔的呼唤,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同样冲着凯亚道,“凯亚少爷。” 凯亚冷汗连连,他就知道的,这名新晋管家法瑞尔,简直比迪卢克还要难缠。对于他来说,对付迪卢克只需要佯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就能让话题终止。 而这位法瑞尔,他似乎能看穿一切谎言,包括自己的心虚。 凯亚不得不承认,法瑞尔的眼光很准,他并不是为了专门刁难一下迪卢克的,毕竟,他有些无奈地想,他也想念迪卢克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抱着胳膊,一副好整以暇的迪卢克,两人视线交会,都颇为无奈地别开脸。 此刻的二人就像是被家长强行留下一起吃饭的小朋友,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法瑞尔和爱德琳不约而同地开始投入到厨房的监工中,直到迪卢克和凯亚拌嘴的消息再度传来,法瑞尔才怒气冲冲地从后厨冲到餐桌上。 摇曳的烛火照亮了餐桌上的每一个人,法瑞尔本想找个借口离开,但偏偏不让他如愿,迪卢克一句不如法瑞尔也留下吧,得到了凯亚和爱德琳的附和。 甚至明目张胆地威胁他,“法瑞尔先生走了,我们就很难保证这样的和平状态了。” “凯亚,我奉劝你还是少说两句。” “哎呀呀,迪卢克,你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我很平静。” “最好是这样,哎——” 凯亚的眼神突然在整个房间里巡视一周,而后伸出手指,指向空空荡荡的某处,“我记得这里有一樽父——克利普斯老爷最喜欢的花瓶,去哪了?” 法瑞尔抿嘴看天。 迪卢克冷声说,“碎掉了。” 摇曳的烛火让两人的面目晦暗难分,法瑞尔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依次经过,凯亚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微光,他不知道凯亚在思考什么,总之,这句话让气氛冷掉。 在法瑞尔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如何缓和气氛的时候,凯亚将外衣脱下,递交给候在一旁的爱德琳,橙红色的烛光为他镀上了一层光晕,中和掉眉宇之间的凌厉之后,显得他的眉目格外柔和。 法瑞尔还在看着,鼻尖突然萦绕上一股冷香,垂眸,看到迪卢克同样将外套脱了下来,抵在自己的面前。 他心领神会,将衣服打理好,放在一侧的衣帽架上,顺手也将爱德琳手中的那件放在了另一侧。 凯亚里面穿了一件很薄的内衬,独自居住在骑士团的他,熨烫衣服的能力也在与日俱增。很巧合地是,迪卢克穿了同色系的衬衫,透白的材质让他的身材被勾勒得刚好,法瑞尔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头上那个小小的发旋。 如果两个人能保持沉默,法瑞尔会很高兴的。 安安静静地享用了晚餐,迪卢克和凯亚坐在一起又说了些关于过几日宴会的事情,凯亚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将宴会的流程讲述地明明白白。 法瑞尔再度见识了克利普斯老爷对孩子的教育。 迪卢克也在顷刻间心领神会,法瑞尔将宴会需要注意的事宜都记载清楚,当凯亚提出要拉开窗帘时,他才发现已经日暮了。 13. 第十三章 至冬使节团如约而至,每年都是同样的流程,法瑞尔站在欢迎的人群中,看着迪卢克的眉毛皱起又松开。 为首之人的发言,拉开了宴会的帷幕,大家一面感谢着晨曦酒庄的慷慨馈赠,一面在舞池中舞蹈着。法瑞尔站在迪卢克的背后,这是他一贯的位置,不引人注目,又能时刻作出反应。 看着舞池之中飘飞翩然的身影,他的记忆也被牵动,思考的不是面前的事物,反而恍然之间像是回到了一年之前。 他险些死在那一年。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初次见面,就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险些窒息,死在至冬使节团拜访的前一天。好在安东尼及时赶来,有了人佐证,面具男子的怀疑稀释了几分。 愚人众内部的认知并不统一,信息差让法瑞尔成功幸存,虽然没想通是怎么做到的,但法瑞尔得过且过地活了下来。 后来,他听说专门为他增添了第十二席,这件事是由那个面具男子一手操办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好在法瑞尔的人生格言就是随遇而安,不然还真的会陷入到惶惶终日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啪啪——” 热烈的掌声唤醒了正在神游的法瑞尔,深入骨髓的礼仪课让他在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之前率先鼓起了掌。 而后,他和一双阴冷淬毒的双眸对上。 银色面具盖在他的面颊之上,只露出一双充斥着欲念的眼睛。由于面具的遮掩,法瑞尔看不清眉骨和鼻梁的走势,却能在泛着冷光的面具的包裹下轻松得知他优越的眉目。 干净利落的下颌线,透露出蛊惑人心的美感。 如果忽略掉那双带着赤-裸-裸恶意的瞳孔,法瑞尔心想,他一定会很欣赏这个人的长相的。 墨色的圆领长袍妥贴地传在他的身上,他迈开步子走动时,能看到令人目眩的银色从他的衣角处流泻出来,像是铺就了一层银河。 至冬国的使节到了。 法瑞尔跟着迪卢克迎上去,他虽然低着头,却能感受到多托雷探究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流转,这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倒竖,还好不知道是不经意,还是有意为之,总之迪卢克站在两人之间,阻挡了多托雷的视线。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无非是什么寒暄之类的话,法瑞尔听得心中发笑。 正当聊无可聊的时候,法瑞尔听到另一片热烈的掌声响起,“还真是不巧,我还想同你多聊一会儿。”多托雷笑了笑,法瑞尔却在他的笑声中品出无尽的冷意,“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迪卢克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却在多托雷转身的瞬间消散,连个敷衍的尾音都欠奉。 看着多托雷游刃有余地行走在西风骑士团与晨曦酒庄之间,法瑞尔找了个由头,从台前退至幕后,他早就觉得索然无味。 西风骑士团主教西蒙、晨曦酒庄的男主人迪卢克、骑兵队长凯亚,几人一经到齐,就急不可耐地钻进了事先准备好的会议室,法瑞尔布置场地的时候进去看过一眼,一张长长的方桌,多托雷理所应当地坐在客座上,对面标注的是主教西蒙的名字。 当时的他还在感叹,还真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在几人进去之前,法瑞尔再度进入,一面指挥着大家擦拭桌椅,一面观察着四周——玫瑰花窗被厚重的窗帘阻挡,密不透光的会议室里,每个人的表情都被很好的隐没。 几人进去之后,法瑞尔就退了出来,西风骑士团的人自然而然地接管了看守会议室大门的任务。 当他们看到法瑞尔的时候,还觉得晨曦酒庄的保护措施做的实在不怎么样——法瑞尔长得清丽,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如同玻璃窗一般易碎。 但想到这里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迪卢克和凯亚队长一同庇护的地方,他们也就释然了。 法瑞尔当然能品读出那群人眼神中的潜台词,他长得就不怎么具有攻击性,温和是许多人给予他的代名词,对此,法瑞尔心想:希望大家继续这么看待他,最好是将所有的工作都接过去,不要给他找额外的麻烦。 将任务全都交给了西风骑士□□来的人,法瑞尔活动了一下肩膀,也开始加入到舞池狂欢之中。他身量很高,却因为外形看起来纤瘦而失去市场,只有寥寥几个贵族小姐愿意上前邀请他。 但他的舞技很好,这得益于迪卢克的贵族礼仪老师的倾囊相授。自从第一次把法瑞尔错认为晨曦酒庄的另一位少爷之后,那位礼仪老师就干脆不做遮掩,课余时间尽情与法瑞尔跳舞。 迪卢克对此不置可否,后来迪卢克顺利毕业,仍然为法瑞尔缴纳了足额的课程费用,并在贵族圈子里牵线搭桥,为法瑞尔良好的名声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此刻,迪卢克在法瑞尔身上的所有投资都如同流水一般流淌下来,他的身姿轻盈而灵动,每一步都踏在在场各位的心上。 法瑞尔对此全然不知。 因为他现在正在享受自己短暂的休假时光,手中握着少女纤细的手腕,滑腻的触感就像是握了一块手工皂那样。法瑞尔跳了一会儿,就借口手心出汗,放开了贵族少女,贵族少女娇羞的面颊飞上红霞,伏在法瑞尔的肩头小声说着一会儿来找我。 法瑞尔眉心跳了一下,再次感叹于蒙德的开放与自由。 他飘逸的舞姿如同一只透亮的晶蝶,从拥有着纷乱舞步的人中间穿梭而过,每个与他拥有一段短暂而美妙经历的少女都在等待着他的回旋。 最终,这只蝴蝶停驻在了一位五官曼妙的女子手背上。 爱德琳的手掌搭在法瑞尔的手心,这让他有了片刻的怔愣,还是爱德琳先开口,才缓解了这位舞场精灵的尴尬情绪,“女仆长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 法瑞尔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爱德琳说,“法瑞尔很受欢迎。” “感谢迪卢克老爷。”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如同共同完成任务一般聚在一起跳了一会儿舞,爱德琳的脚步有些笨拙,却意外与法瑞尔合拍。 爱德琳解释说,“因为我从前是迪卢克老爷的舞伴。” 言外之意就是,你同迪卢克老爷的舞步实在是太像了。 法瑞尔没有听到弦外之音,反而笑着开始了下一段舞蹈,两位不怎么见面的同事在这一刻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开始随心所欲地畅谈起来。 两人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凯亚和迪卢克的关系上,他们一致认为,凯亚和迪卢克的关系不该那么形同水火,法瑞尔叹了口气,难得说了句心底话,“如果两位少爷能够和好,我的工作会少一大截。” 爱德琳点点头表示同意。 看来晨曦酒庄的每一个人都为在两位少爷之间斡旋而感到为难。 法瑞尔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全场的音乐停止,伴随着旋律起舞的舞蹈者们都停下了脚步,法瑞尔急忙隔空做出一个扶住爱德琳的动作,示意她停下来。 灯光被调低亮度,法瑞尔看到迪卢克的视线在舞池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自己的身上。迪卢克的眉毛轻轻拧起,法瑞尔只好低声道歉,说一声失陪。 而后从旋转速度渐缓的舞池一侧的扶梯上,拾阶而上。 当他站在迪卢克身边的时候,他感受到那股阴冷的,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又来了,多托雷的视线余光泼洒下来,几乎要将法瑞尔整个人包裹住。 法瑞尔能感受到多托雷的愤怒,但令他意外地,多托雷没有说什么,反而是旁边那个身材臃肿的胖子,开口打了个圆场,“执行官先生,迪卢克先生,请吧。” 看来是多托雷的贴身管家。 想到这个可能性,法瑞尔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朝着那个人看去,那个人穿着并不合身的礼服,臃肿肥大的身子让整个礼服如同吹饱了气的气球那样鼓鼓囊囊。 眼眶骨下面透着淡淡的乌青,看来多托雷的钱并不好赚。 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迪卢克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法瑞尔管家的工作都做完了吗?” “呃,啊,我……”法瑞尔语塞,看向迪卢克,发现他的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刚才的谈判上吃瘪。 很快他知道了答案,多托雷走后,主教西蒙满面愁容地走了过来,略带歉意地同迪卢克说,“这次的事情,还真是多亏了你。” 迪卢克行礼,但被主教西蒙抬手制止了。 看着面前这个本应该处于父亲荫蔽之下的孩子,主教西蒙心中的愧疚更甚,他不得不承认现今的一切都是是西风骑士团的无能所导致的。 死在雨夜的克利普斯至今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说法,在这种情况下,迪卢克竟然还愿意帮助西风骑士团,这让他更难过。 金发主教露出这样悲悯的表情,充满神性的脸与这样的哀痛相得益彰,法瑞尔都忍不住出声安慰他,但自己的主人还在这里,法瑞尔不敢说什么话。 更何况迪卢克和西风骑士团一向不怎么对付。 迪卢克冷淡回应,“分内之事罢了。” 14. 第十四章 法瑞尔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此结束算了。 主教西蒙离开之后,法瑞尔看着暗含怒气的迪卢克径直向着凯亚走去,而凯亚少爷,彼时正在以情场高手的面目示人。 他的花言巧语让少女怦然心动,法瑞尔不得不为这个笑容满面的贵族小姐捏了一把汗。 明明知道凯亚善于从各方收集情报,但真的看到他三言两语就把信息收集完毕,法瑞尔还是在心里暗暗惊叹。 被迪卢克打断搭讪的凯亚显然有些不悦,但转头看到是迪卢克老爷,他不悦的表情旋即变为玩味,在迪卢克询问了两次以上次数的你在干什么之后,凯亚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哎呀,现在要进入公务时间了。” 他摆摆手,眯起眼睛看着迪卢克,贵族少女被两位环绕,法瑞尔心想,未免太幸福。 就在他感慨的下一秒,迪卢克审视地看了他一眼,他自然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跟在迪卢克身后,于是法瑞尔快步走了过去,站在迪卢克的身后。 贵族小姐视线来回游移,总觉得三人之间存在着什么她理解不了的微妙磁场,于是强行让自己不耽于美色,抽身离开。 没有了外人,迪卢克和凯亚的嘴仗才正式打响。 法瑞尔觉得自己的人生烂透了,简直是一滩烂泥,而这个想法,又在那名身材臃肿的外交官克洛伯加入之后达到顶峰。 法瑞尔清晰地听到那名外交官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想请问一下,那里有上好的美酒。” 为了逃离这里,法瑞尔抢先说,“我带您过去吧。” 这名外交官显然是个幸运的愣头青,他巧妙地加入了战局,又毫发无伤地一句话结束战斗,法瑞尔在心里骂了他无数句,然后带着他从刚才上楼的一侧进入楼梯间。 自从那次失火,迪卢克就找了上等的工匠做了加固措施,木质台阶上刷了油亮的红漆,踩在脚下的感觉厚实无比,但由于楼梯台阶实在是太窄,法瑞尔不得不侧身,还要时不时注意背后的外交官。 他本来是想取了酒送过去的,奈何这位外交官表达了自己想要参观酒窖的诚恳愿望,加上至冬酒水订单将近,迪卢克实在不好拂了他的意。 法瑞尔一面找准台阶踩下去,一面在心里感叹,其实迪卢克老爷还是挺靠谱的。 至少在支持晨曦酒庄事业上,不遗余力。 “哧——” “您小心一点。”法瑞尔细心提醒,说完这些,最后一节台阶到了,落在坚实的土地上,至冬国的外交官脸上的紧张才淡去了几分。 确认这位行动不太利索的外交官安全之后,法瑞尔掏出用以照明的晶石,是一个圆筒形的照明工具,不知道迪卢克从哪里弄来的稀罕玩意,总之法瑞尔只是象征性地夸赞了一声,这东西就到了他的手上。 他动过转卖的念头,但在迪卢克的严防死守之下打消了。 法瑞尔紧紧捏着这照明工具,依次打开酒窖墙壁上的灯具开关。内部装置能够将晶石的光芒放大到五倍,这足以在黑暗中开辟道路了。 晶石亮起,冷涔涔的白光照耀在整个地下酒窖,常年存放美酒佳酿的橡木圆桶散发着迷人的光泽,黑暗散去,整个酒窖的馥郁芳香开始抢占空间。 几乎达到了闻一口就要醉倒的地步。 法瑞尔还没来得及嘱咐这人不要乱动,回头就看到这人已经扑在了酒桶上。 影子被灯光拖行很远,直至投射到墙上,肥大宽厚的影子简直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人的身躯。 “先生,请您保持一定的距离。” 法瑞尔先礼后兵,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将紧紧贴在酒桶上的克洛伯拽了下来。那人还沉浸在美酒的芳香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那位领路的管家拎在了手里。 也许是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瘦弱的管家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他有些不满地挥舞了一下手臂,“这算得上是生意的一环。” 法瑞尔看着他,拒绝,“不行,先生。”出现损坏的美酒都是由他的工资来负担的。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法瑞尔放下仍然在挥舞手臂的外交官,语气认真地说,“先生,你可以在得到迪卢克老爷许可的情况下,在外面进行品——等等!” 一只手拽住克洛伯的衣领,法瑞尔来不及解释,在飞镖扎到他之前,将克洛伯带离了原定的位置。他刚才就看着这人背后的影子肥大的不像话,原来影子中隐藏着一个人! 夜行服使得他与夜色完美融合,流畅的身形彷佛是法瑞尔欣赏过的艺术品雕塑,脸上带着的夜枭形状的面具,将他的五官隐藏,但无端地,法瑞尔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影子中的人在酒窖中快速移动,法瑞尔睁大双眼却无济于事。 太快了! 法瑞尔将克洛伯拽到身后,谁知这位外交官一个不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法瑞尔暗道一声该死,还未来得及找到掩体,就听到几声破空而来的呼哨。 又是飞镖! 夜枭在低矮的酒窖之中展开翅膀,肆意收割着它所瞄准目标的姓名,法瑞尔一边向酒桶背后钻去,一边顺手捞起躺倒在地上的胖子。 奇怪的是,成功躲在酒桶背后的法瑞尔看着完好无损的自己,和已经伤痕累累的至冬外交官,“先生,你最好躲在我的背后。” 扑朔而下的灰尘掩埋了克洛伯的回答,法瑞尔大喝出声。 “不好!” 酒窖中还堆放着一些空酒桶,而此刻,那位身着夜行服的行刺者正以巨大的力量撞击着这些木桶,法瑞尔抬起头,看着那些桶摇摇欲坠。 完了,他瞳孔紧缩,砸在身上会死人的。 来不及拽住克洛伯,法瑞尔抢先一步跳了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一个硕大无比的酒桶朝着他的落脚点砸了过来。 法瑞尔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这得报工伤! 出乎意料地,面前的神秘人再度甩出几枚飞镖,封死了酒桶下坠的路线,在这股力量加入之后,酒桶顺利偏移了角度,法瑞尔听到砰地一声巨响,酒桶砸在了他刚才经过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 不杀我? 不好,法瑞尔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唯有快步奔向倒在地上的克洛伯,他一面走,一面推倒酒窖中堆放整齐的空酒桶,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迪卢克罕见地升起烦躁情绪,早知道就拦住法瑞尔,不让他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坚持着法瑞尔这么努力地援救克洛伯,他啧了一声,锁链自袖口中甩出,只见半空中闪烁过一丝银光,锁链先于法瑞尔达到克洛伯的身边,将他卷起。 好快的速度,法瑞尔在心里不停感叹,好快,好快,好快! 如同激射出去的子弹,带着拖曳的红色流光,法瑞尔耳边风声呼啸,再抬眸,那名行刺者已经站到了克洛伯的身边,克洛伯的头颅就像是一个装满钱币的摩拉袋,法瑞尔伸出手,企图扯住克洛伯的衣袖。 “哧——” 鲜血溅了法瑞尔一身,他看到震惊的神色同样在那名行刺者的眼底浮现出来。 血色的泡沫从克洛伯的咽喉处喷涌而出,他浑身抽搐着,在生命倒数的最后几秒里狠狠攥住背后人的衣角。克洛伯急速流失的生命力让他感到了莫名的恐惧,尤其是在看到那人的全貌之后,克洛伯的喉咙中血色泡沫的喷涌程度更甚。 他抬起了手,指向杀死他的暗器的方向。 迪卢克松开手,克洛伯就从他的禁锢中滑落下去,倒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枚形似钉子的暗器从克洛伯的喉咙处钻了进去,而后钉死在墙壁上,多托雷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的表情死一般的淡漠。 多托雷沉声问,“你是谁?” 整个酒窖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他途径克洛伯的时候,很是嫌恶地看了倒在一边的克洛伯一眼,彷佛那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废弃的工业零件。 法瑞尔这才反应过来逃跑,而那个行刺者跑得更快,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另一侧洞开的出口处飞驰出去,多托雷又掷出几枚暗器,但无一例外都被他反身抛出的飞镖打落。 不知道为什么,法瑞尔总觉得他逃走之前的眼神里,隐含着对他的担心。 来不及了,法瑞尔转身欲走,却被多托雷抓住手腕拽了回来,“你看清楚那人是谁了吗?” 威胁的话说出口,这条名为多托雷的毒蛇终于张开嘴开始吐信,法瑞尔被这样的感觉搞得毛骨悚然,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没看清。” 多托雷攥住他手腕的力度加大,直到将他推地一个趔趄靠在墙上。多托雷愤怒至极,却在凑近法瑞尔的瞬间被一股熟悉的气息攫住。 睁大双眼,多托雷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在靠近法瑞尔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故人的气息。 皮耶罗! 可皮耶罗并不在这里,他的旧友也大多死在灭国之战中,多托雷愣在当场,握住法瑞尔手腕的手指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面前的法瑞尔,他看向一脸平静,甚至有些不耐的法瑞尔,心里无端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要研究法瑞尔。 漆黑的瞳孔宛若黑洞一般贪婪吞噬着多托雷的眸光,多托雷觉得自己的视线一刻也无法离开眼前人。 当他第一次看到法瑞尔的时候,他就被这人深深的吸引了,一个制作精良的人偶,多么巧夺天工。起初,他是真的这么以为的,以为法瑞尔是同斯卡拉姆奇一样拥有遗落在民间经历的人偶。 可第二次见面,第三次见面,他突然发现,法瑞尔并不知道自己是人偶。 一个不知道自己是人偶的人偶,一个拥有皮耶罗相同气息的人偶。 他的心是谁给的,他和斯卡拉姆奇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法瑞尔能给自己的研究添砖加瓦,甚至可以超过散兵成为他心中最为心仪的实验对象,多托雷就情不自禁地原谅法瑞尔所做出的一切可笑举动。 想到这里,他彷佛看到了新的研究成果在向他招手,看向法瑞尔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15. 第十五章 描绘着可怖花纹的面具如同张开了血盆大口,法瑞尔不想与多托雷对视,但不得不这么做,然后在他的眸中看到狂热,“克洛伯死了?” 法瑞尔弱弱地说,“嗯,你杀的。” 他能看出,刚才那个人并非想要杀死克洛伯,只是想给克洛伯一个教训罢了,而且他刚才低声说的那几句话,只有克洛伯听到了,法瑞尔觉得两个人的耳语实在是太烦了。 如果他能听到一点点的,现在也不至于只能沉默。 他这句话同样让多托雷沉默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法瑞尔能感觉到多托雷冲破天际的无语,接着,狞笑从面具下流泻出来,法瑞尔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多托雷在发什么疯。 他早就习惯了多托雷动不动的发疯。 在法瑞尔的眼里,多托雷就像是一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坏主顾,他在心里稍微对比了一下,发现难办程度比凯亚迪卢克拌嘴还要更胜一筹。 此刻这位主顾正笑得弯了腰,他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整个酒窖都在同他一起震颤。 法瑞尔在被他松开的手腕的一瞬间,就捂住耳朵,等待着他结束这场高音表演,还好他没笑多久,就恢复了正常。银色面具稍稍动了动,法瑞尔看见多托雷伸出一只手指,定了定自己的面具,接着露出光洁的下巴。 法瑞尔知道这是开始说话的前兆,果然,多托雷说,“法瑞尔,如果不是你太特殊,不可替代,否则这样的笑话,我只允许你幽默一次。” 法瑞尔连声说好的,心道,那你笑得那么开心干什么。接着,他看到多托雷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法瑞尔感觉手指过处,自己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他不知道多托雷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多托雷的手指在法瑞尔的脸上流连了片刻,才施施然道,“作为一个工作上的残次品,你本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法瑞尔。” 法瑞尔点点头。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收到你的任何讯息,法瑞尔,这让我觉得你毫无价值。”多托雷自顾自地说着,法瑞尔觉得他现在陷入了极度的癫狂,“作为一个毫无价值的物品,你本应该回炉重造,亦或者成为我手下的实验品。” 对此,法瑞尔在心里反驳,那些酒水上的让利你都不看在眼里是吗,多托雷先生。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心虚,由他一力促成的与至冬国长期以来的合作,对晨曦酒庄来说也算是有不小的好处。 不过这些他都不会同多托雷说的。 “但我给了你机会,以及你想都想不到的无上荣光。”他斜睨了法瑞尔一眼,有些不快地说,“我仍然需要有人替我在晨曦酒庄做事,所以你还能苟活一段时间,如果再浪费我的时间,我就让你和那些实验品作伴。” 法瑞尔装作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连声说,“好的好的。” “好了,继续做你的管家吧,扮演好你的角色。”多托雷笑了笑,轻轻地拍了一下法瑞尔的腰侧,他这一下,让法瑞尔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他想说什么,但头顶上入口的门响了,发出了清晰地吱呀一声,接着几对卫兵冲了进来,法瑞尔下意识看向多托雷,谁知道他的动作更快,一翻斗篷,整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留下法瑞尔目瞪口呆。 等等,怎么一个两个都跑得这么快? 法瑞尔看着地上的克洛伯,再联想到整个酒窖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他想,这下完了,他可能要被西风骑士团带回去盘问一番了。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法瑞尔当然记得西风骑士团是怎么对克利普斯的,他当然不会质疑尊贵的西风骑士团的办事风格。 他的意思是,万一西风骑士团要拿他顶包,去平息至冬国的怒火,那他可就真要等着成为多托雷的实验品了。 好吧,他还是质疑了西风骑士团。 还好先进来的是迪卢克,他很快地闯了进来,进来之后,并没有过多关注七扭八歪的酒桶,彷佛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绝世佳酿,反而将眼神直直的投射到站在酒窖中央手足无措的法瑞尔身上,迪卢克道,“怎么回事,法瑞尔。” 被喊到的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听懂了他的语气中没有诘难,而是一种单纯地过分的担忧,于是法瑞尔指了指木桶上嵌着的夜枭形状的飞镖,又指了指那枚染血的钉子,苦笑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说他们两个都跑了你信吗?” 凯亚紧随其后,他的脸上也是一片焦急之色,不过对象并不是法瑞尔,“跑了?” “嗯。” “有人看到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几个卫兵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这时,被定性为目击证人的法瑞尔只好弱弱地举起手,“我看到了。” 凯亚愣了一下,没想到法瑞尔会在这里,他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迪卢克,刚才迪卢克神色匆忙,说什么他的暗线来报,酒窖有人闯入,谁知来了却是法瑞尔。 想到这里,他不免觉得有些头疼,带走法瑞尔,自己这位坚守原则的义兄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是可能以后再见面要尴尬一些了,为了缓解在场的气氛,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你要跟我们走一趟了,协助我们做一下画像。” 法瑞尔一边释然,一边悻悻道,“为什么不怀疑我?” 听到这句话,凯亚唇角上扬,他走到木桶旁边,手上用力,将那枚留在现场的飞镖拔了出来,飞镖没入酒桶边缘一半,却被凯亚轻而易举地取了出来,骑士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凯亚举起飞镖,对准挂在墙上散发灯光的晶石,“你还没有这个能力。” 这句话,听着是好话,但是怎么感觉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出人意料地,迪卢克承认了凯亚的观点,“看来,一定的锻炼是必要的了。”他说着,将手指搭在下巴上,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法瑞尔,你觉得呢。” “啊……” “下周开始,你就跟着剑术老师学习剑术吧。”迪卢克不容拒绝地说。 法瑞尔如丧考妣,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迪卢克打断,“剑术课期间,薪资双倍。” “我太喜欢上剑术课了。”法瑞尔飞快地说,“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一个成为剑术大师的梦想,迪卢克老爷愿意祝我圆梦,我简直是感激涕零,大恩大——” “行了。”迪卢克打断施法,“如果剑术考试不合格,不仅这几天的工资没有,还要扣双倍工资。” 而后,迪卢克转身离开了,法瑞尔抬脚想追过去,却被横在正中的凯亚笑容满面地拦住,“先跟我们去做一副嫌疑人画像吧,毕竟要给至冬国一个交代。” 法瑞尔想了想,凯亚说的确实不错,边伸出手,“把我抓走吧。” 凯亚看着远去的迪卢克背影,语气之中不乏调笑,“我可不会对你这样,那是公事公办的迪卢克老爷会做的事情。走吧,就当陪我散散步。” · 西风骑士团的询问室很开阔,作为晨曦酒庄的管家——的左膀右臂,法瑞尔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还是在内心补充——一进入询问室,就能看到一面极其开阔整齐的图书藏品,古朴干净的书脊依次排开,让法瑞尔叹为观止。 充斥着鼻腔的纸张与墨香,让他身心都感觉到沉静很多,法瑞尔突然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焚香了。 果然很好闻。 凯亚把他带到这里就去忙公务了,法瑞尔很想对凯亚说,你也算是个某种意义上的工作狂了吧。 但他没有,如果说出这句话,也许会让凯亚错愕很久,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和与至冬国谈判时用的方桌不同,这次法瑞尔面前的是一张圆桌。 这代表着骑士团中平等的概念,由于凯亚临走之前反复叮嘱他不要乱走动,所以直到琴和丽莎管理员走进来的时候,他还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琴看起来年纪不大,甚至感觉比迪卢克还要年轻一些,但满面肃穆,看来是被这件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丽莎身着一身紫色长裙,轻柔的裙摆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子,当她摇曳进来的时候,法瑞尔还以为面前开了一朵花。 率先开口的是丽莎,见到法瑞尔,她笑得很亲切,“法瑞尔,你好呀。”法瑞尔却无端背后一凉,正襟危坐起来,“丽莎小姐好。” “别紧张,只是例行询问罢了。”她眉眼弯弯,整个人闪烁着理性的光辉,举手投足之间彰显着知识分子的魅力,“你只需要陈述你当时看到了什么即可。” 法瑞尔颔首,脑子里开始复现出多托雷那张脸。 “带了银色的面具。”他缓声说,“个头和我差不多高,肩膀大概这么宽。”他举起双手,大概比了一个距离,这时候丽莎才发现,原来面前长相如同少年般的法瑞尔,站起来竟然如此之高。 看到丽莎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法瑞尔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捏捏另一只手的骨节,以此缓解他心中的紧张气氛,“大概和我这么高。” “等等。” 清冷的声音自书架后面传来,法瑞尔不由得被吓了一跳,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记得,这些书柜后面是空无一人的。 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人从书橱的背后踱步而出,法瑞尔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各种实验药剂残存的味道,一种很淡的,能让人沉醉其中的味道。 这种味道可能是淬火所带来的火焰气息,也可能是岩石分子转化那所留下的元素的味道,那种冷冽的薄香,随着他衣袂翻飞之间,渐渐消逝。 法瑞尔眼中的惊讶更甚,他认得这个人,拥有无数称号的炼金术士。 第十六章 他的房间里还挂着一副迪卢克高价买回来的白垩署名的画作。 虽然画的内容有些随心所欲,但仍然能从中参悟出炼金术的真谛,画作中只是画了一个正在潜心研究的研究员背影,却能带给人与纯粹知识交融的奇妙经历。另外,迪卢克在交给他这幅画的时候,再三叮嘱不允许倒卖。 法瑞尔照做。 却没想到这次为他作画像的人居然会是白垩真身,他一下从桌子前站了起来,决定跟这位传闻中的炼金术天才握个手。 但很遗憾的是,阿贝多神情淡淡地,像是不善交际,两个人的手掌一触即分,法瑞尔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要比自己低上一些。 “我已经画好了。”阿贝多将手中的画板递了上来,法瑞尔接过端详,发现一个栩栩如生的多托雷竟然跃然于纸上。 阿贝多神色平静,彷佛法瑞尔惊讶的表情于他不过是感受到呼吸一般正常,“仔细比对一下,和你说的那个人有没有出入。” “没有一点出入,而且——”还把多托雷那半截下巴画了出来,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法瑞尔没忍住笑了笑,阿贝多对学术的严谨态度延续到了作画上。 “让我看看。”丽莎轻飘飘地走过来,法瑞尔赶忙将画作递了过去,“这不就是,啊,原来是这样。 ” 丽莎唇角永远含着一抹笑,法瑞尔看向丽莎,发现这位图书管理员,对这件事情的态度竟然玩味多于惊讶,看来是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看来事情已经明了了,另外,那枚夜枭的飞镖不知道出自哪里,还需要进一步跟进。”中途加入对话的琴冷静地将事情布置下去,“克洛伯死了,这对于我们而言并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消息。与至冬国的关系问题亟待解决,一会通知下去,晚上要开骑士会议。” 冷静且有条不紊地布置完一切后,这位传闻中的蒲公英骑士才转过头来看向法瑞尔,“在这件事情中,你是绝对的受害者,但外界对你来说未免还有些危险,如果不介意的话,骑士团的人会保护你的。” 法瑞尔点点头,听到琴继续说,“所布置的事情一定要完成,还有风花节,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法瑞尔看着琴,突然想起,迪卢克对琴的评价——她容易被一些小事所羁绊,事事都要思考在内,这样也许会让人的精力分散,却又能让整个骑士团更具凝聚力。 总之利弊参半,法瑞尔也不好评价这件事,只能被动地向前走。 “对了。”琴冷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同蒲公英一般轻柔,“至冬使节团因为这件事情要提前离开,我们会派侦察骑士保护你的。” 她手指指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穿着干净利索的侦察服装,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此刻的她正站在门口摇晃着身体,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头顶那枚巨大的红色蝴蝶结随风摇摆,看起来颇为青春,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她的头上还带着飞行用的护目镜。 “安柏……” “我在!琴团长。” 少女连蹦带跳地从门口转身进来,还十分有礼貌地顺手将门关上,她笑得眉眼弯弯的脸上绽放出热情,如同一团巨大的火球,让本还手脚有些发冷的法瑞尔一下感受到了暖意。 “保护好这位先生,这就是你近期的任务了。” 法瑞尔这才分辨出来,这位就是蒙德城闻名遐迩的飞行冠军,当下摆手道,“这个就不必——” 谁知,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安柏笑着打断了,“好的,保证完成这个任务。”接着转过头,对法瑞尔点了点头,“交给我吧,法瑞尔先生。” 法瑞尔错愕,他其实和不少骑士都打过交道,那些人大多数都热衷于保护蒙德不受侵害,而下意识避开一些日常小事。对于这些荣誉骑士来说,未免太大材小用。 他本以为安柏会果断拒绝的,没想到,居然答应了。、 法瑞尔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从身侧摸出一个摩拉袋,花纹精美,袋子的左下方绣着一个很小的葡萄藤标志,“我付给你钱。” 没有免费的午餐,换而言之,也没有免费的劳动力付出,任何东西都需要靠摩拉来衡量,他下意识这么认为,并真的遵从内心的潜意识,数出一定数目的摩拉,递到了安柏的手里。 安柏对此表示,完全没必要,“哈哈,法瑞尔先生,不需要缴纳摩拉的,保护你是我分内的事情。” 说着,她很有分寸地将摩拉交还给了法瑞尔,冰冷的摩拉被放入掌心,法瑞尔微微睁大了双眼,不要钱吗? 他觉得这种价值观有些奇怪,难道完成任务不就是为了摩拉吗?但看着安柏笑意盈盈的脸,他突然又说不出什么了,只好将摩拉尽数放进自己的钱袋之中。 手指拨弄钱袋时发出叮铃的摩拉撞击声,法瑞尔的手指莫名被什么东西冰了一下,如果摩拉币残存着他的体温,那他现在触碰到的东西,就是一块难以融化的寒冰。 他将钱袋倒转,袋子中的全部摩拉币都倒在手心上,而后,一枚圆形的,血红色的晶石滚落在他的面前。 “邪眼?” “邪眼!” 当琴不顾风度地从自己手心取走邪眼的时候,法瑞尔突然就明白了这个东西的可怕程度。 是什么时候,到自己的口袋里的。 而且如此隐秘。 他平日里节俭的过分,如果不是遇到安柏,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掏出这么多摩拉,在漫长时间中的拿取和填补之中,这东西就会深藏于钱袋之中,并一直伴随着自己一辈子。 法瑞尔的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将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一一闪过。 难道是那个时候,法瑞尔想到,多托雷临走之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腰际,难道是那个时候! 他恍然大悟,视线重新回到琴手中的邪眼身上,这东西越看越眼熟,好像安东尼也有一枚,对了,克利普斯死之前,手中紧握着的也是这个东西。 这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他现在大概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答案,大概率是多托雷研发出的。 法瑞尔是真的被吓到了,嘴唇颤抖着指了指邪眼,“这东西,是那个袭击我们的人给我的。” 虱子多了不咬,法瑞尔决定给多托雷的恶劣行径加把火,至于那个神秘人,随他去吧,反正他好像也没有想要伤人,“看起来这可不是个好东西,研发这个东西的人也不像是个好人!” 说完这些,法瑞尔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感觉满胸腔的浊气都被吐了出去,简直畅快的不得了。 话说回来,多托雷这个主顾还真是坏到家了,法瑞尔在心里反复唾骂了他几句,才听到丽莎赞同道,“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放入邪眼,确实是多托雷的惯用手法。因为这东西,我们和至冬的关系濒临冰点,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人体实验这种事——” 说到这里,她噤声,也许是觉得自己失言,“总之,这枚邪眼也留下吧。安柏,麻烦你了。” “好的,丽莎女士。”安柏拍了拍法瑞尔的肩膀,“别担心,法瑞尔先生,骑士团会保护你的,下面就跟我的走吧,是时候把你送回去了。” 琴难得语气轻快,“迪卢克可是等了很久了,快送回去吧。” 而后琴和丽莎相视一笑,法瑞尔不明所以,“迪卢克老爷还真是关心下属。” · 为了表示尊敬,法瑞尔等着丽莎和琴离开后,才离开了图书馆。 站在图书馆的门口,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来的并不是所谓的询问室,这也表明了西风骑士团的态度,在琴的带领下,西风骑士团的办事风格几乎和以前迥异,只是偶尔还是会出现令人诟病的行为。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式了,看着面前的红木大门,法瑞尔转身对安柏说,“我们出发吧。” “且慢。” 一道算不上多急切的呼唤从阴影之中传出,法瑞尔止住脚步,发现自阴影中走出的,竟然是刚才就离开的阿贝多。 阿贝多先躬身行了一礼,这个礼节动作在他做来,简直流畅如行云流水,分毫不差的躬身角度,仿佛是设定好的程序那般精密。 礼毕,法瑞尔还沉浸在这完美的一躬身之中,无法自拔。 简直是太完美了,他下意识地想,但嘴上却说,“有什么事吗?阿贝多先生。” “法瑞尔,你的名字,是法瑞尔对吧。”阿贝多说话语速偏慢,带着一字一顿的节奏感,“你……” “怎么了,阿贝多先生。” 阿贝多的神情淡漠,表情没有变化,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你很特别。” “啊?” 法瑞尔被这句话惊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该谢谢阿贝多的慧眼识人,还是其他什么,在他犹豫的时候,阿贝多再度说道,“希望有机会可以研究你。” 说完,他轻轻一颔首,似乎在肯定自己的这句话。 法瑞尔觉得这句话荒谬又认真,他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好被研究的,但当着阿贝多的面,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能在实验上帮到你,那实在是我的荣幸。” “我的意思是,希望法瑞尔先生作为实验体来帮我完成最近的实验。”阿贝多纠正,“法瑞尔先生认为呢?” 学术分子的邀请往往直白而诚恳,法瑞尔向后退了一步,决定还是拒绝,“可晨曦酒庄那边事务繁多,恐怕是不能随叫随到。” “不必担心,我这段时间一直在雪山做研究,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定定地看着法瑞尔,阿贝多不想错过这么一个完美的研究对象。刚才,他就不受控制地被法瑞尔所吸引,现在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他想抓住这个机会。 还真是奇怪,法瑞尔明明看起来和他有些同质,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特殊之处。 甚至,他看向法瑞尔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口,法瑞尔甚至拥有了心脏和人类的五感。阿贝多忍不住想,这样的人偶,在低温环境下会有什么不同吗? 或者是,高温环境下,总之他一定要邀请法瑞尔来帮自己完成这个实验。 阿贝多一挥手,一只金色的机械蝴蝶从他的袖底翻飞出来,这金色的蝴蝶轻展蝶翼,看起来轻盈又脆弱,法瑞尔不得不捧起双手接住它。 可在入手的一瞬间,那蝴蝶便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是名片之类的东西,这让法瑞尔惊奇了一下。 阿贝多道,“这是我的名片,你收好,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这些,他冲着安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就转身走了。看着仍然愣在原地的法瑞尔,安柏笑着说,“我们走吧?但是法瑞尔先生最好不要乱跑。” 第十七章 安柏说到做到,虽然法瑞尔很想趁这个时候仔细看看夜幕中的蒙德城,但还是按部就班地踏上了回晨曦酒庄的道路。看着高耸入云的风神雕像,法瑞尔转头,“据说对着风神雕像许愿,是很灵的。” 这是克利普斯常常对迪卢克说的话,每当迪卢克生日的时候,他都会让迪卢克来这里许愿。 一想到迪卢克虔诚地躬身行礼,然后在心里小小地说出自己的愿望,法瑞尔就觉得很可爱。 这句话也得到了安柏的赞同。 “嗯,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法瑞尔可以试一下。”安柏双手合十,“羽球节马上要到了,到时候这里会很热闹的。” 法瑞尔沉思,跟着双手合十,许下自己的愿望:希望璃月出生的蒙德晨曦酒庄就职的法瑞尔能一夜暴富,顺便让迪卢克能天天开心。 他心里想,法瑞尔一定要暴富,迪卢克随便。 “不过,”法瑞尔许完愿望后快速收回了双手,“风神很久没出现过了吧,风神的庇佑还真的存在吗?”他这番话太直白,以至于让安柏微微偏头,“风神大人,应该一直都在吧。” “对了,法瑞尔以前是璃月人吧。” “在璃月长大罢了,严格意义上来讲,我没有故乡。” “璃月一直处于岩王帝君的统治之下,法瑞尔应该很难体会到蒙德这种统治氛围吧。”安柏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风神大人,看似不在我们身边,实际上,蕴含在吹过我们的每一缕风里啊。” 也许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在安柏尾音落下的最后一瞬,一缕风自法瑞尔身侧吹起,带着夜晚稍显冷冽的气息,将他们两个包围。 高大的风神雕像沐浴在这样的风中,也同样承受着月光投射下的银辉,法瑞尔抬眸,看着风神雕像的五官在斗篷下若隐若现,带着自由味道的神性幻化而成的手掌,将他的灵魂托举起来,送向远方。 站在高处,他看到不一样的蒙德景象—— 夜深了,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在风神雕像的背后依次亮起,如同粼粼的水流在整个蒙德安静无声地流淌着,他听到风的声音,最后,他反应过来,原来是安柏在他耳边落下的一句话,“起风了。” 确实是起风了,法瑞尔回神,伸出手,企图触碰到风的痕迹。 但风从他的指尖躲闪过去,而后消散在蒙德城的每一处角落里,他睁大眼睛,看到风过、叶动、花开,鸟啼、虫鸣被一同唤醒。 “是啊,起风了。” 意识到自己想要抓住风这个念头有多荒谬,法瑞尔自嘲地笑了笑。 跟上安柏的脚步,他快走两步上前去,“安柏,能和我讲讲蒙德的事情吗?” “啊,这个嘛,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年纪还小,一些重大的事件都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我听琴团长和法尔伽团长说过一些事情,哈哈,说起来我还真是见识短浅呢。” 安柏落寞道,“真想亲身经历一些大事情,让我长长见识啊,什么时候我才能独当一面呢。” 法瑞尔点头以示附和,接着伸出手指指向前方,“不知道这种事情,算不算大事件。” 法瑞尔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而后看着两个被黑紫色火团包裹的人形物体冲他们奔跑过来。 “这算不算长见识!?” 他急匆匆丢下一句话,而后很迅速地躲避开离他最近的那团火球,安柏这边刚大喊一声救火,法瑞尔那边就已经举起满桶的水浇了下去。 出乎意料地,这黑色的火焰遇到水,发出哧地一声巨响。 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水中疯狂燃烧,人体的油脂成为了黑火持续发力的能源核心,火团中心的两个人已经被烧得神志不清,开始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并伸出手拉扯着所能看到的一切活物。 安柏也加入到救火的行列中,寂静无声的蒙德城被哀嚎声惊醒,无数人从睡梦中醒来,然后加入到救火队伍中。 法瑞尔疯狂躲避伸出手的两人,“等下,新买的衣服!” 鸡飞狗跳地忙碌了几分钟,法瑞尔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两幅漆黑的骨架终于停止了动作,只听当啷一声响,骨架散开,手指指骨七零八落。 法瑞尔再度问道,“这算不算长见识?!” “算!” 安柏面色难看地从兜里掏出半人多高的烟火,猛地拉出引信点燃,这一动作让法瑞尔惊呼,“从哪儿掏出来的!” 见证一切发生的少女并没有闲心回应他的油嘴滑舌,而是站在原地开始疏散群众,法瑞尔叹了口气,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可耻的加班行为,回去了他要和迪卢克老爷说,并要求一定的加班补贴。 稍等,他忽而想到,不会又要回去配合调查吧。 毕竟这蹊跷的黑火来得突然,去的突然,他这是又卷入到了什么可怕的阴谋之中吗? 法瑞尔这样想着,将那两人撞到的路标扶起,看着路标上留下的黑色掌印,他心里暗自感叹,还好躲得及时,不然被扯上一下,他的新衣服可能就要报废了。 做完这些,他准备转身离开,到安柏身边等待指令,但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撞到。 力量从肩膀处传来,行走的惯性让法瑞尔向后倒去,还好他下肢稳健,一下在原地站住脚跟。对面那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她同样被撞出一段距离,却趔趄了好几下才站稳身体。 还好法瑞尔稳住身形之后第一时间扶住了她,顺便问,“你没事儿吧?” 可撞到法瑞尔的浑身隐藏在阴影中的怪人并不领情,反而而狠狠瞪了法瑞尔一眼,这一眼也让法瑞尔得以窥见她的全貌,下半张脸缠满了绷带,法瑞尔下意识嘀咕道,“这是什么潮流?” 听到这句话,绷带怪人更生气,一下甩开他的手,法瑞尔一个不察,被打在手背上,瞬间出现了一道红痕。 法瑞尔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他揉了揉手腕,而后继续说,“我扶了你一把,你才没摔倒,怎么恩将仇报?” “谁要你扶!” 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法瑞尔这才发现这是个女生,于是稍稍拉开了距离,语气也温和了几分,“行行行,算我倒霉,大半夜的不要在外面乱走了。” “别管我。”少女咬了咬下唇,“别挡路。” “啊好好好。”法瑞尔让开一条道路。 安柏的通讯烟花炸开了不到五分钟,一队巡街的骑士就快步赶来了,不过奇怪的是,他们却不是因为烟花而来的,好像是追逐着什么来到这里的。 为首之人十分魁梧,身着银色的盔甲,似乎是西风骑士团在附近巡逻的队伍。法瑞尔感觉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那些人见到安柏,第一句话便是,“至冬使节团的人出事了。” “哈?” “啊?” 莫非,法瑞尔看向背后躺着的两具焦尸,莫非这就是,不不不,等一下,法瑞尔,别有这种不好的念头。 至冬使节团的人不会这么点背吧。 这么一来,一个至冬使节团几乎全军覆没了。 “是这样的,至冬使节团的人认为,前几日克洛伯遇害,让他们很没有安全感,加上这次为了表示友好,几乎没有带上过多的护卫,于是在琴团长的批准下,他们决定半夜出发。” “是的,在路过城门口的时候,我们听到车上有人发出了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查看到底什么情况,就看到车里坐着的两位至冬使节浑身冒火地从马车上冲了下来。” “我们一路追到这里,请问你们有看到那两个人吗?” 听完这解释,安柏面色难看地看了一眼法瑞尔。 法瑞尔则深吸了一口气,让开道路,“你看看,是这两个吗?” 岂止是看见了那两个人,简直是沉浸式体验了全过程,法瑞尔真的很迷惑,西风骑士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上次克洛伯遇袭,西风骑士团的人慢了一步,这次使节团受到袭击,他们又慢了一步。 这种办事效率,在晨曦酒庄是要扣工资的。 想到这里,他没好气地说,“仔细看啊,现在是不着急了。” 西风骑士团为首那两人明显听出了法瑞尔的弦外之音,脸上不同程度地红了一下,上前查看之后,果然是两位至冬使节,才转过头对法瑞尔说,“既然这样——” “我懂我懂,走吧,原路返回。” 琴也没想到,法瑞尔的二进宫来得这么快,以至于看到他的时候,还诧异了一下,直到安柏解释,他们目睹了至冬使节遇袭的全过程,琴才略显无奈地感叹,“法瑞尔的运气,倒是挺好的。” “不敢当不敢当。”法瑞尔推脱了一下,然后听到门外传来凯亚焦急的声音,“迪卢克,迪卢克,我说了法瑞尔不在这里。” “我并不信任西风骑士团的人。” 迪卢克冷静中包含着一丝烦躁的声音传来,法瑞尔连忙装作看向一侧,倒是琴欣然接受了迪卢克这一论调,“迪卢克说得不无道理,西风骑士团确实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假装东张西望的法瑞尔挑眉,不知道琴说的是克利普斯那件事,还是克洛伯这件事,还是刚才新发生的那件事。 总之,这些事一并串联起来,法瑞尔皱着眉头想,迪卢克不信任西风骑士团还是有原因的。 第十八章 “你的管家不在这里,琴傍晚的时候就派人送他回去了,你看,法瑞尔确实——法瑞尔?”打开的门外走进两人,本来还信誓旦旦保证的凯亚,在看到活生生的法瑞尔站在这里的时候,尾音都上扬了几分。 法瑞尔苦笑着跟凯亚打了个招呼,迪卢克一脸你看吧我就知道不靠谱的表情,让他又赶紧别开了脸。 安柏上前,把晚上发生的一切同凯亚说清楚,听完之后,凯亚对着迪卢克做出一个事发突然,我不知道也很正常的表情,但迪卢克扭头拒绝接收凯亚的潜台词。 看两个人又要拌嘴,法瑞尔只好抢先一步站在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 “骑士团的效率一向令人担忧,”迪卢克环抱着胳膊站在桌前,“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件事情骑士团的反应速度确实慢了一些,迪卢克前辈能来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可用的人手又多了一些。”琴点点头,“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迪卢克前辈觉得呢?” “呃,嗯,都说了不要叫我前辈了。” 没有理会面颊微微泛红的迪卢克,法瑞尔举起手,“那还需要画像吗?” “据卫兵说,他们并没有见到放火的人,确切地说,那些火是平白无故燃烧起来的,所以大概率不需要画像了,而且阿贝多去了雪山做研究。那么,法瑞尔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算不上,但是我确实遇到了一个怪人——” 法瑞尔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形象,被绷带缠绕的怪人,怎么看都很奇怪,尤其是在夜生活结束很早的蒙德,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就更奇怪了。 “浑身包裹着绷带吗?” 安柏抢先问道,她将手举到自己的额头,“我记得大概和我一样高,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斗篷里面,我也看到她了,不过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很瘦弱的小姑娘。” 法瑞尔揉了揉肩膀,回忆起来,“确实很瘦弱。” 毕竟和自己相撞能被自己撞飞出去,应该不算特别强壮。 “听声音像是个女孩。”法瑞尔补充,“但不排除是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子。” 他们七嘴八舌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个完全,说得琴都头晕脑胀起来,只好说着你们一个一个来,一直整合信息到半夜,大家都困倦了,法瑞尔和安柏才停止了自己的讲述。 “啊哈——” 安柏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法瑞尔,发现他依然元气满满,一双眸子亮闪闪的,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似的,安柏第一次在心里暗暗感叹,还真是个怪人。 而且,这位名叫法瑞尔的先生,好像行事风格和大家也不太一样。 比如现在,黑火——他们集体决定给这个事件起一个通俗易懂的代号——的脉络大概整理出来之后,大家正准备休息,法瑞尔就马上投入到了管家位置中,正在同迪卢克说着工伤赔偿之类的事情。 在法瑞尔先生看来,摩拉应该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吧,安柏想起初见时的状况,法瑞尔先生还想付给她钱来着。 不过,说实在的,迪卢克老爷对法瑞尔先生真是好的过分,法瑞尔这么缠着迪卢克老爷,迪卢克老爷也只是神情淡淡地点头或者摇头。 法瑞尔身上穿的都是和迪卢克同档次的衣服面料,只是款式上有些许的差别,就连琴和丽莎都对这位备受宠爱的管家略有耳闻。 不得不说,法瑞尔的名声先于他本人,在骑士团传播开来。 “难得见迪卢克露出这样无奈的表情,隐隐觉得,这样的迪卢克,才称得上是一个正常人呢。”丽莎妩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安柏扭头看去,发现丽莎正脉脉地瞧着她,“小安柏,累坏了吧。” 安柏抬手敲了敲额头,“不累的,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棘手,令人头痛。” 有人在谈话结束后送来了几杯热饮,除了凯亚对饮品内容略有些不满外,大家都捧起杯小口啜饮起来。 法瑞尔呷了一口,就露出了满足的表情,“好喝。” “是吗?”迪卢克低声道,可惜没人听到,他垂眸抿了一口,发现是极其简单的果汁饮品罢了,硬着头皮喝了几口,便找了个机会放下了。 有了热乎乎的饮品,又梳理清楚了脉络,法瑞尔和迪卢克一致决定凑合一晚。 丽莎有自己的住处,凯亚也在蒙德城里定居,归根到底,需要在蒙德城过夜的只有迪卢克和法瑞尔,法瑞尔和这些人一一道别之后,凯亚才带着二人从骑士团中走了出来,说是要带他们去自己的住处。 不过迪卢克在蒙德城也有不少房产,所以迪卢克很是熟练地拒绝了凯亚,并带领法瑞尔前去自己的房子。 凯亚闻言笑了笑,并没有任何被拒绝的觉悟,反而是跟在法瑞尔的身后,一路介绍着,“法瑞尔可要好好看看,毕竟这种地方以后要常来的。” 常来骑士团,这倒也不必。 法瑞尔在内心狠狠拒绝,但表面上还是做足了姿态,“好的。” 冗长黑暗的走廊两侧挂着木制相框,老练的笔触在纸上描绘出历届骑士团团长的相貌,法瑞尔跟着凯亚从走廊的一侧走到另一侧,能闻到浓浓的油彩味道。 还真是栩栩如生。 不待他继续欣赏,法瑞尔听到凯亚在前面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辛苦你们在这里凑合一晚了,毕竟明天还要继续讨论案情。” 迪卢克颔首,两人又走了一段时间,法瑞尔才发现迪卢克的住处居然离骑士团这么近,看来是当年在这里任职的时候购置的房产。 他走到这间并不是很大,却装潢华贵的小楼面前,旋转了一下门把手,只听轻轻地一声吱呀,法瑞尔闻到一股扑鼻的木制香味。 一楼摆放着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一张很长的沙发,看来他偶尔会在一楼休息,还有几樽朴素典雅的花瓶,一看就是迪卢克的风格,法瑞尔跟着迪卢克侧身进去,发现那股木质香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 在整个一楼的一角,有一处很漂亮的旋转楼梯,法瑞尔还是第一次看有人这么设计,他扶着楼梯扶手上楼,发现二楼则更为简单。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仅能容纳一人的床,一个沙发,一张桌子,简单到几乎一眼就能看透。 但仔细观察,又能看出其中的低调奢华,比如说沙发上颇具蒙德贵族审美的抱枕千金难求,拥有特殊的纺织技巧的枕头只能高价购得,全棉材质的沙发——因为添加了什么特殊材质,竟然隐隐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难以打理的材质堆砌在一起,暗示着这里时刻有人管理,相应地,主人也不必为此烦扰。 迪卢克走进来,随手拉起窗帘,这个动作立刻阻隔了月光,而后,他转过头道,“现在这里凑合一晚吧。” 言外之意,这地方还有些委屈法瑞尔。 法瑞尔应声之后马上坐在沙发上,开始抚摸抱枕上的纹路,巧夺天工的刺绣技巧,一看就是璃月出品,他在埃泽的住处见过一个,据说是他出差的时候高价竞得的。 不敢想象迪卢克这小小一隅中放了多少贵重的财物。 “你对这个好像很感兴趣?”迪卢克一面下楼一面说,“如果喜欢的话,我找人送两个去你那里。” 法瑞尔连忙拒绝,“不是很感兴趣,就是第一次见到,觉得很稀奇。” “嗯,我知道了。这东西都是父亲留下的,我记得当时是和那樽碎掉的花瓶是一同买来的。”迪卢克垂眸,“盥洗室在二楼的最内侧,当时设计师做了个暗门。” 法瑞尔挑眉,才反应过来真的没有盥洗室,看着迪卢克一点点下楼,忍不住道,“你去哪?” “一楼,沙发。”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去处之后,迪卢克补充,“换洗的衣服在衣橱里,换下来的衣服也不要随便丢,等着爱德琳差人过来取,好了休息吧,折腾一天你也累了。” “啊,等等。”法瑞尔快步走到迪卢克身边,因为他自己一个人居住,所以这个房子小巧而精致,楼梯也不得不缩小尺寸,一个人尚且可以,两个大男人同时挤进来,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狭窄的楼梯上同时站立两个男子,让法瑞尔觉得有些逼仄。 他舒展了一下肩膀,向后退了一步,站在迪卢克身后道,“迪卢克老爷,我睡沙发吧。” “没有这个必要,你本来就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迪卢克轻声说,“你去睡床。” 这不容拒绝的声音传来,法瑞尔也迟疑了几分,但思考了片刻,还是站在楼梯上,“迪卢克老爷,我觉得这样不妥。” 迪卢克回头。 看到奔波一天的法瑞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局促地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像一只被火燎伤的团雀。因为黑火,他的脸上沾染了不同程度的黑灰色,这让他显得很滑稽。 湿漉漉的眼睛瞧着自己,让迪卢克的心软了一块,他柔声问,“你有什么想法?” “还是我睡沙发吧!” 说完这句话,迪卢克看着法瑞尔噔噔跑了下来,然后一下撞开他,接着整个人扑到沙发上。 迪卢克连忙上前拎住他的后领,“你起来。” 法瑞尔整张脸埋入抱枕,抱紧沙发纹丝不动,“迪卢克老爷,您还是去睡床吧。” “我的意思是,你的脸太脏了,不要弄脏了抱枕。” “哦。” 第十九章 但也没睡多久,窗外洒落的阳光就唤醒了法瑞尔。 折腾了一整个白天,法瑞尔睡得很沉,却是最先醒来的,紧闭的双眸感知到阳光的照拂,他伸了个懒腰,轻轻上楼,推醒了迪卢克。 睡眼惺忪的迪卢克,显露出平日不常见到的慵懒姿态,宛若小猫一般轻轻搓了搓自己的脸颊,红宝石一般的眼睛中才恢复了点点清明,他坐在床边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说了句失陪,才去了盥洗室。 法瑞尔转身回去,收拾起沙发来,等迪卢克出来后,法瑞尔已经将昨日使用的东西基本归位了。 干净洁白的毛巾搭在迪卢克的脖颈上,他洗完脸,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眼前,这让他看起来很乖顺。 火焰色的眸子此刻安静地低垂着,语气之中还带着几分慵懒。 “早安。” 尾音拖长,声音软绵绵的,法瑞尔笑了笑,“早安。现在出发去骑士团吧。” 骑士团的人同样困倦,除了法瑞尔精神满满,其他人都是哈欠连天。琴昨天同丽莎查阅资料到凌晨,凯亚离开之后仍然在城里巡逻到半夜,安柏—— 安柏揉揉眼睛,对法瑞尔能这么早醒来报以惊讶,“啊,法瑞尔醒的很早。” “这就是应该苏醒的时间了。”法瑞尔语气中包含了对清晨的热情,似乎就应该是这样,安柏歪了歪头,觉得法瑞尔实在是奇怪,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想到这里,她又摇头丢掉了这个念头,哪有机器人做的这么逼真的。 大多数都像是遗迹守卫那种笨重的吧。 大家陆续到齐后,几人就钻进了图书馆继续查询关于黑火的资料。 法瑞尔对蒙德字一知半解,查阅起来很是为难,还好迪卢克时刻呆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帮他翻译一下书脊上的题目。 托了迪卢克的福,法瑞尔任务虽然进行的慢,但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 大家聚在一起工作了小半个上午,收效仍然甚微,直到琴颇为疑惑地对丽莎说,“丽莎,这里丢了一本书。”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法瑞尔明明是距离琴最近的,两个人仅差了一排书橱,可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大家都站在那里。 “这里这本书去哪里了。” 法瑞尔凑近去看,发现这本书实在丢失地隐蔽,如果不是琴将所有的书都归拢,紧紧靠在一起,恐怕就要错过这本书了。 这本书看起来很薄,法瑞尔设身处地地想,这么薄的一本书,如果是他来整理查阅,他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 凯亚对此很感兴趣,“这里有本书吗?” “有的。”丽莎倚靠着书橱,将手指放在下巴上摩挲着,“这本书,我好像有点印象。” 琴沉声道,“还能记得是什么内容的吗?” “好像是关于人偶技术的。”丽莎果然不负天才的盛名,对每一本书都了如指掌。这让法瑞尔感觉到微微惊奇,在浩如烟海的图书馆藏书中,她竟然能记得每一本书的所在和内容。 “关于人偶技术的,这本书是谁借走的,还能找到吗?”琴马上做出应对,“安柏,你去找一下登记册,剩下的人继续寻找黑火的资料。” 图书馆的每一本书的借出都有记载,不多时,安柏就捧着一本很厚的书册跑了过来,“这里是上卷,下卷现在还在整理,图书借阅记录还没有更新,不如先找上卷?” 丽莎道,“我来吧。” 对于能够一目十行的天才学者丽莎来说,这件事实在是太简单了,法瑞尔感觉自己还没工作多久,就听到丽莎那边传来声音,“上卷没有记录。” “人偶技术,为什么会丢这么一本书?”凯亚有些不解,他的手指仍然一一拂过书脊,十分认真地查阅着面前的书籍,“人偶技术,再怎么听也不会和黑火扯上关系吧。” “应该丢了有一段时间了。”迪卢克站在琴刚才所在的位置,将手指探进两书之间,再伸出来之时,手上沾满了灰尘,“至少一个月了,照这么看,上卷确实不会记载,还要翻阅下卷。” “那我们继续把重心放在黑火上吧。”法瑞尔捧着书,一页一页地阅读着,他手里这本还算沾点边,“我这本书似乎有点关系。” 如是过了一整个上午,仍然是毫无收获,好在在场的各位都是身体素质过硬的骑士,就算是被牵扯进来的法瑞尔,也常年锻炼身体,故而没有人说累。 “一会儿大家去走廊尽头那间休息室休息即可。”虽然这么说着,但琴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仍然坐在原地,不过一旁的丽莎倒是笑吟吟地表示自己要休息了。 “这一天的工作还真是让人劳累呢。”丽莎叹道,“希望能早点找到线索。” “这件事情实在是蹊跷,恐怕一时半会不能结束。”凯亚打了个圆场,对着法瑞尔点了点头,“法瑞尔,去休息吧,让迪卢克呆在这里就行了。” 法瑞尔看向迪卢克,老板没点头,他不好提前走,迪卢克回身瞥了他一眼,“你去休息吧。” 得了令,法瑞尔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对于他这个璃月来的半吊子来说,蒙德的字简直是晦涩难懂,比如刚才那本稍微沾边的书,被迪卢克翻阅过之后,发现竟然与黑火并不沾边,甚至相距甚远。 不过是字形一致罢了。 从那时起,迪卢克就频频走过来,仔细查看法瑞尔手中的书,在感知到迪卢克老爷想要帮助他之后,法瑞尔便心安理得地使用起他所给予的便利。 此刻的法瑞尔正靠在迪卢克的一侧,迪卢克仍然在看着手中的书籍,看起来很是认真,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似有风过,吹起了他垂落在背后的长发,法瑞尔便伸出手,为他稍稍压住,顺手挽起。 可他不知道的是,迪卢克感知着法瑞尔所做的一切,心中已经颤抖地不成样子,耳尖都发红,面上却不说,仍然强迫自己低头沉浸在书中。 法瑞尔看他认真,倒不想打扰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就这么,并不说话。 “一上午的查阅,一定累坏了吧。”凯亚将法瑞尔从回忆中唤醒,笑道,“一般人还真是吃不消。” “还好——”法瑞尔刚想说其实劳累的应该是迪卢克老爷,但话还未出口,便听到走廊的拐角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似乎是两个小姑娘的声音。 法瑞尔和凯亚对视一眼,随即走上前去。 “不要抗拒别人对你的善意,柯莱,既然你说你解决不了这件事,那就和我一起来找琴团长和丽莎管理员吧。” “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任何人被牵连进来。” “会有谁被牵连呢,大家都只是想帮助你。” “……”那边沉默了一下,法瑞尔就听到安柏继续说,“柯莱,有什么难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站在拐角处听了一会儿,法瑞尔才分辨清楚,较为激烈那一道声音是属于安柏的,而另一道声音,他似乎听过,却没有任何印象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背后的凯亚,低声问,“我们听墙角是不是不太好?” “我们只是凑巧路过罢了。”凯亚弯了弯眉眼,高声说,“看来安柏的朋友陷入了困境之中啊。” “谁在哪?!”安柏扭头厉声道,而她身边的小姑娘,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安柏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扯回来,而后快步走向法瑞尔所在的位置。 法瑞尔睁大双眼,转身欲走,却被凯亚拢住肩膀摁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安柏上前来看到自己。 不是,等一下,难道没有一点偷听墙角的觉悟吗? 逃跑无果的法瑞尔只好眼睁睁看着安柏朝自己走来,他却动弹不得,身后的凯亚还在反复说什么放轻松,不要紧张。 本来气势汹汹的安柏,在看到法瑞尔和凯亚之后,满腔的愤怒一下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羞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听到了?” 法瑞尔刚想否认,偷听墙角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凯亚懒洋洋地说,“听到了,看来你的朋友惹了不小的麻烦。” “柯莱,科莱她……”安柏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柯莱,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这些。 法瑞尔看出了她的为难,连忙举起手说,“我要去休息,安柏要一起去吗,带上你的朋友,嗯?是你。”在他说话的时候,法瑞尔终于分心看了那位名叫柯莱的少女一眼,仅这一眼,他就认出这是那天撞他的那个小姑娘。 安柏居然能和她成为朋友,想到柯莱第一次见面时所说的话,法瑞尔由衷地觉得,安柏简直是一个完美的社交达人。 他的提议得到了安柏和凯亚的赞成,凯亚冰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思虑,面前的小姑娘身上带着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看起来很值得探究。 先把她留在骑士团,剩下的就交给安柏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他亲自上阵,他同小姑娘之间没什么话题,更不要说探听些什么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扩大,“好啦好啦,跟着一起去吧,柯、柯莱也一起跟上吧。” 突然被点到名字,柯莱皱着眉头攥紧衣角,她、她不想跟骑士团的人扯上关系,可安柏,她看向安柏,发现安柏现在正双眸炯炯地看着自己,免不了更紧张了。 “……嗯。”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找准机会,钻到了安柏的背后。 第二十章 安柏对这件事情倒是见怪不怪了,听到朋友愿意呆在骑士团中,她喜笑颜开道,“那就跟我来吧,我们一起去见琴团长。” “你先去,我带法瑞尔到休息室休息一会儿。”凯亚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休息室。 法瑞尔当即表示,他自己也能找到位置,让凯亚先同安柏带着柯莱去见琴团长。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法瑞尔心中思绪翻飞,当时燃烧起黑火的时候,这个缠满绷带的小姑娘就恰好出现在附近,此刻来到骑士团,又有什么目的。 但看她怯懦,那天同自己说话,细细品味之下,确实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意味。 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法瑞尔捏紧手,想了想,还是不够放心,追了上去。 但他折返回去的时候,正是丽莎探查柯莱身体状态的时候,小姑娘解开缠绕着的绷带,面上的表情还有些桀骜不驯,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丽莎双手在柯莱裸-露的皮肤上轻柔地揉捏了几把,才回过头对安柏说出自己的看法。 “看起来像是很棘手的病,目前我还没有找到症结所在,不过给我点时间,我去查一下资料,到时候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丽莎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分外坚定,也许是遇到从未见过的病症,感受到了崭新的知识,法瑞尔感觉丽莎整个气质为之一变。 “连丽莎都不知道这怪病到底是什么吗?” 安柏死死挽住柯莱的手臂,不让她逃脱,法瑞尔能看出柯莱对这件事情的抵触情绪很大,当丽莎说出这个病很棘手的时候,她的眼神明显灰败了一下,而后扬起自嘲的笑容,低声说什么我就知道之类的话。 丽莎笑道,“已经有了个模糊的概念,还没确定罢了,把握嘛……”她卖了个关子,“百分之八十左右吧,另外,我要给我的师弟写封信,看看他所在的图书馆有没有备份,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丽莎迈开步子很快离开了,雷厉风行到法瑞尔都没反应过来。 他正想着,腰间突然被人触碰了一下,抬眸,迪卢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过来,在不知不觉中被挤到了法瑞尔的身边。 法瑞尔赶忙朝着另一侧挪了挪,为迪卢克老爷腾出空间。 感知到身边人躲开了自己,迪卢克抿唇,但也不好再做得更明显,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琴没有发现这边的暗流涌动,看到法瑞尔回来了,冲他点点头,接着对周遭的人道,“丽莎走了,我们的任务还要继续,有感觉到疲惫的,那边有休息的椅子,不要逞强。” 她说完这句话,就马上开始了剩下资料的筛选,安柏跟在琴的背后,一同检查起资料,手中还拽着柯莱的手腕,凯亚笑着到另一侧去检查。一时间,就只剩下迪卢克和法瑞尔站在原地。 “疲惫的话,琴团长说,尽管去休息。”迪卢克面色平静地说,“不必担心,这里有我。” 法瑞尔拍了拍他的肩膀,“食君之禄,拿了钱怎么能不干活呢,走吧,一会儿还要继续麻烦迪卢克老爷了。” “却之不恭了。”迪卢克轻声丢下一句,便率先走了过去。 在再度工作一下午仍然毫无收获之后,法瑞尔不得不发出感叹,“蒙德的图书馆还真是大啊。” “是啊。” “迪卢克老爷居然只说一句是啊,还真是低调呢。”凯亚将书重新放进书架,“迪卢克老爷为图书馆耗费了不少心血呢。” “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迪卢克声音淡淡的,“我找到了。” 话音落下,他隔着书架,将那本书递给了法瑞尔,书一入手,法瑞尔就能感受到知识的重量,坠的他险些没拿住。 这句话简直是强心剂,将在场所有昏昏欲睡的人都唤醒,除却受过良好贵族礼仪教育的迪卢克、凯亚以及琴,其他的人都已经东倒西歪了。 就算是法瑞尔,也能感觉到,身体虽然并不困倦,但大脑已经发出了该休息的指令了。 与此同时,法瑞尔看到柯莱明显紧张地后退了一步,这是想逃离这里的表现,法瑞尔收回视线,却在途中与凯亚探究的眼神对上,显然他也看到了这位小姑娘的不同寻常之处。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图谋。 “唔,我来看看。”凯亚凑了上去,却被迪卢克无情推开,“这里少了一页,而且是新撕下来的。”他手指摸过被撕掉之后留下的痕迹,“结合上下文,这一页应该记载的就是传闻中的黑火。” 法瑞尔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个浑身充满疑团的女孩。 柯莱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法瑞尔偷看被抓包,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收回视线,装出一副随意看看的模样。 “法瑞尔。” 法瑞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突然点名,但琴确实喊到了他的名字。 他听到琴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可奈何,“你耽误的时间够多了,迪卢克前辈在这里就够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托了迪卢克的福,法瑞尔终于从骑士团中摆脱了出来,不过作为交换,迪卢克留下了帮忙了,虽然嘴上说着不放心骑士团的办事效率,法瑞尔还是能感受到迪卢克对骑士团的担心。 他对迪卢克老爷的生态环境简直了如指掌。 一面配合着迪卢克说些“既然如此,迪卢克老爷就留下配合骑士团吧”,一面从骑士团中溜了出来,而被点破意图的迪卢克,则冷着一张脸,边说我不会配合你们,边单枪匹马地进入了那张残页的搜寻中。 跋涉了很久,法瑞尔才回到晨曦酒庄。 他咬牙,以后一定要学会骑马,不然离开迪卢克简直是寸步难行。 法瑞尔的回来也让晨曦酒庄的各位,尤其是查尔斯心头一喜,连忙拉着他开始分析璃月酒业的商版图布局,并愁容满面地说,现在晨曦酒庄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迪卢克老爷能更关注一些晨曦酒庄就好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我认为我在也是一样的。”法瑞尔安抚道,“辛苦你了,查尔斯,又要忙羽球节的事情,又要忙璃月那边的布置。” 查尔斯擦了擦汗,“谁说不是呢,迪卢克老爷对酒庄的产业简直是毫不关心,法瑞尔,你平日也要多劝劝他,来,这边。” 直到走进查尔斯居住的地方,法瑞尔这才看到,查尔斯手中的烂摊子到底有多大,璃月的销售额最近在急剧减少,须弥那边说是花神诞之前都不会再下订单了,至冬使节团又出了大问题。 最为重要的是,晨曦酒庄的橡木桶损坏数量增长地离奇,对此,查尔斯忍不住大骂道,“在哪打不好,非要死在酒窖里。” 当事人法瑞尔:…… 他也不想的,只是没得选。 反应过来当事人还站在这里,查尔斯的表情微妙,连忙拍着法瑞尔的肩膀说,“当然,老弟,我没有影射你的意思。” 法瑞尔点头。 顺便将璃月的商业布局图揣在了怀里,反复保证一定劝说迪卢克老爷收心后,他才被查尔斯放了回去。 在晨曦酒庄转了一圈,法瑞尔觉得哪里都不需要自己,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去住处休息一会儿。 最好不要碰到安东尼,一来安东尼非常喜欢问东问西,二来,他也不想让安东尼牵扯进来,因为最近的安东尼似乎升起了在蒙德定居的念头。 但事与愿违,法瑞尔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安东尼正将头埋进面前巨大的熏肉之中,手中还拿着波如蝉翼的切片刀,看到法瑞尔回来,他很不好意思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诧异道,“法瑞尔先生?!” 肯特正举着一块硕大无比的面包,在往里面填充酱料,而刚才的安东尼正拿着薄薄的小刀,一片一片地切着火腿。 坐在最里面的肯特站了起来。 这让法瑞尔也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好像打扰了别人的聚餐。 随即被房间里的肉香味吸引了注意力,他走进去一瞧,发现房间里最大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根巨大的野猪腿。紧实的肉质,鲜艳的色泽,裹满盐巴所带来的淡淡的盐粒香味,还有覆盖其上的各种调料,法瑞尔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法瑞尔狠狠吸了一口空气,“哪来的?” 安东尼笑道,“埃伦先生给的。” “呼——”法瑞尔将吸入的空气都呼了出去。 他是绝对不会吃埃伦送来的一切东西的,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埃伦的警惕心很强,甚至强过多托雷。 “法瑞尔先生要尝一尝吗?” 工作的时候,并不觉得饥饿,现在好不容易歇了下来,饥饿的感觉便如影随形。 饶是法瑞尔已经信誓旦旦地发过誓,他还是飞快地说,“要。” 安东尼抱着一块熏肉小口小口地撕咬着,用虎牙钩住肉的边角,虽然每次只能吃一点,但速度很快,肯特在旁边大快朵颐,耸起的肩膀像一座山一样。 看着两位食客对这块熏肉都很满意,法瑞尔迟疑地撕下了一块放在嘴里。 浓郁的肉香味在舌尖上跳舞,法瑞尔忙不迭坐在安东尼身边,也跟着一起吃了起来。 安东尼看着埋头苦吃的法瑞尔,还是想问问关于至冬使节团的事情,毕竟现在整个庄园都传开了,有人袭击了宴会,并当着法瑞尔的面杀掉了前来拜访的克洛伯。 他对克洛伯这个名字略有耳闻,虽然奸猾,但不是泛泛之辈,能如此迅速地杀掉克洛伯并全身而退,看起来这个人颇有手段。 观察到肯特进食的速度稍微放慢了,安东尼觉得机会到了,清清嗓子道,“肯特,庆祝法瑞尔先生顺利脱险,你去取点酒来吧。” 肯特嗯了一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瞬间将房间填满了大部分,法瑞尔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一开始就把肯特分配去了隔壁房间,不然按照他这个生长速度,迟早要把房间撑爆。 虽然有些舍不得熏肉,但肯特还是老老实实地跑去了地窖。 法瑞尔看着肯特远去的背影,知道安东尼一定有什么要问的,于是急匆匆塞进一口,正襟危坐起来。 “克洛伯先生他——” “死了。” “法瑞尔先生没事——” “没事儿。” 安东尼看了一眼门,确保肯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后,才继续道,“这件事情博士知道吗,法瑞尔先生要不要写封信报告一下现在的工作进程。” 法瑞尔叹了口气,心说多托雷岂止是知道,简直是主角,不过安东尼这句话算是提醒了他,确实应该写封信给多托雷,毕竟,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结清。 他皱眉,难道愚人众就这么穷吗,连按月给工资都做不到。 第二十一章 “确实应该写封信,安东尼,你识字吧?” 得到安东尼肯定答案之后,法瑞尔站起身在房间里搜寻了一会儿,还好迪卢克让他上过一段时间的礼仪课,房间里还留存着一些信纸和火漆印。 就是他怕万一这个人以前和愚人众的执行官通过信,自己的字迹不符,暴露自己的身份。 安东尼识字会写信就太好了。 安东尼还以为法瑞尔真的要报告工作,双眼中闪烁着信任的小星星,提笔,等待指令。 “亲爱的,不行,敬爱的,太谄媚了,是不是应该用尊敬的多托雷先生。”法瑞尔在一堆形容词中挑挑拣拣,最后拎出一个较为妥贴的敬语,念到,“勾掉勾掉,不用换纸,把第一行撕掉就行。” 看着因为纸贵,而心痛地呲牙咧嘴的法瑞尔,安东尼只能照做,歪歪扭扭地把第一行撕掉,留下粗糙的毛边。 “尊敬的执行官博士先生,一别多日,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们相见时候的场景,我非常想念您,故而由安东尼执笔,写下一封问候。” “细细算来,鄙人在愚人众已经工作了一个月,却没有收到薪资,可能是邮差送信较慢,亦或者是北国银行办事效率过低,总之,希望您能确认一下,是否真的发放了我的薪资。” 法瑞尔说完,还伸头过来看了看,确保安东尼没有美化他的用词。 安东尼写得手都要颤抖了,这就是所谓的汇报工作吗?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讨薪吧,他承认,愚人众的工资确实发放的不是很及时,但也没有人敢这么直白地同博士说起这个。 法瑞尔先生,您真的要把这封信原封不动地寄出去,他甚至都能想象到执行官看到这封信的表情。 法瑞尔佯装没有看到安东尼的表情,待到安东尼写好之后,他快速地将信收了起来,准备择日寄出。 “羽球节快要到了,安东尼不出去看看吗?”收好信后,法瑞尔突然想到这几天还有羽球节,虽然他并没有去亲身体验过,但还是下意识询问了安东尼的羽球节假期安排。 安东尼歪头想了想,道,“我去过很多场羽球节,对这个暂时没什么兴趣,埃伦先生约了我,过几日我要去一趟清泉镇。” 法瑞尔挑了一下眉毛,“埃伦先生找你有什么事?” “目前还不知道。”安东尼看向法瑞尔,法瑞尔此刻正沐浴在橙色的阳光余晖之中,听到这句话,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微微颤抖的纤长睫毛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安东尼别开眼,托腮道,“法瑞尔先生要去羽球节吗?” “我?我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一年一度的盛会,不去的话也太可惜了。”法瑞尔思考了一会儿,“还要看迪卢克老爷有没有时间,他现在在负责黑火案的调查。” “黑火?” 安东尼疑惑的声音响起,法瑞尔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一些小事罢了。” 安东尼还要追问,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他心中暗自感慨,还好敲门敲得及时,便连忙上前去,打开门一看,发现是肯特抱着一提酒回来了。 他拿了五升,法瑞尔海量,几乎千杯不醉,安东尼酒量也算正常,所以肯特拿这么多,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肯特两只手一左一右把酒瓶放在桌上,拿出开瓶器,只听啵啵几声,酒香四溢。 “肯特呢?肯特要去羽球节吗?” 肯特看了一眼法瑞尔,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瓮声瓮气地说,“要回家做工。” 法瑞尔点了点头,肯特是家中长子,同样住在清泉镇附近,不过他家情况比较特殊,父母都不是蒙德本地人,故而同清泉镇上的人也并不相熟。 想到难得的假期却无处可去,只能留在住处消磨时间,法瑞尔决定,“还是去羽球节看看吧,可能会有什么了不得的节目。” 出人意料地,迪卢克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堪堪赶在了羽球节的前头,当法瑞尔身着较为休闲的装束,站在庄园门口的时候,正巧碰到凯亚送迪卢克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均是宽肩窄腰,身长玉立,看着颇为养眼,如同两朵绽放的异色花,随着风轻轻摇晃,赏心悦目。 见到迪卢克老爷,就意味着有数不尽的工作,所以纵使两人再怎么悦目,法瑞尔也并不想在度假前夕遇见他们,可即便是转身就走,却还是被凯亚抓了个正着。 “法瑞尔!”凯亚清越的声音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堪堪钩住法瑞尔的衣角,让他不得不转身回头,报以一个和煦的微笑。 “凯亚少爷。” 凯亚没有理会迪卢克的眼刀,反而两步走到法瑞尔身前来,笑嘻嘻道,“很远就看到法瑞尔站在庄园门口了,是要去参加羽球节吗?” “凯亚少爷,我正准备去呢。”法瑞尔向凯亚行礼,凯亚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毕竟我已经不是……算了,今年的羽球节似乎格外热闹,听说还有须弥来的马戏团表演,错过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说着,伸出手来攀法瑞尔的肩膀,这是他惯用的拉近距离的伎俩,谁知手伸到一半,便被迪卢克拦住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次回来还有事情要办,就不要在门口浪费时间了。”迪卢克站在凯亚背后,冷冷道,“另外,你回来,最好跟爱德琳说一声。” “好了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先去忙了,再见,法瑞尔。” 凯亚抱怨了两句,接着迈步走进晨曦酒庄之中,法瑞尔瞧着他悠闲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是个要务缠身的人,再联想到这段时间令骑士团焦头烂额的黑火案,不由得问道,“黑火案怎么样了?” 语气之中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关切。 迪卢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在法瑞尔以为迪卢克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轻声说,“进展顺利,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只不过,蒙德方面不想交出这个人,所以还在思考两全的办法。” 法瑞尔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道,“那太好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毕竟我也是晨曦酒庄的一份子。” “你同样是蒙德的一份子。”迪卢克纠正。 法瑞尔笑了笑,没接话。 看到法瑞尔这个反应,迪卢克敛眸,他知道法瑞尔对蒙德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就连刚才所说的晨曦酒庄一份子,也很难说没有丰厚薪资的缘故。 大家都说蒙德人自由,可迪卢克觉得,法瑞尔才是最适合蒙德的人,他就如同一朵即将成熟的蒲公英,只肖轻轻一吹,就能从根茎上一跃而起,而后随着风飘向各处。 想到法瑞尔总有一天会离开蒙德,迪卢克没由来的烦躁了一下,但抬眸,又和法瑞尔湿漉漉的双眸对上,“迪卢克老爷也要去羽球节吗?”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迪卢克点头,“要去,稍等,我进去收拾一下。”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有条不紊地穿着外衣了,羽球节前后,天气变幻莫测,他想了想,伸手又扯了一件轻薄的外衣,搭在了肩膀上。 迪卢克走到门外的时候,发现法瑞尔还站在相遇的地方等着,便快走了几步,走到他身边为他披上外衣,道,“出发吧。” 羽球节是蒙德难得的盛会,先是一些精彩非凡的节目。法瑞尔听说,在以往的这个时候,到了羽球节当天,还会有即将成年的少女站在高塔上抛掷羽球,只不过这个传统在旧贵族制度倒塌后就消失了。 这让他觉得大为可惜。 法瑞尔同迪卢克说着话,迪卢克虽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但好在每句话都能予以回应,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也并不觉得路远。 法瑞尔本以为迪卢克算得上是这些盛典的常客,谁知道到了羽球节盛典上,法瑞尔才知道,原来迪卢克也没怎么来过这里,因为大家看到迪卢克出现的第一反应都是震惊。 自清泉镇的两侧摆放着许多用木头支起的摊位,上面陈列着许多清泉镇自家酿造的果酒,和熏制的肉制品,形形色色的人站在道路上吆喝,一时之间人声鼎沸,法瑞尔捂住耳朵才得以从嘈杂中脱身。 热闹的场景纷繁,扰乱了两人的眼,法瑞尔侧过脸,同迪卢克大声道,“我去那边看愚戏。”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马戏,动物们被驯化,按照人的指令摆出各种各样的动作,蒙德是没有的,在璃月,他也只是见过到盗宝鼬这类的,还不曾见过大型的动物。 所以对这个很感兴趣。 不过法瑞尔担心迪卢克自己留在原地,会因为不擅长交际而被冷落,但迪卢克出人意料地没有再冷着脸,而是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许多人上来同迪卢克攀谈,似乎在聊什么生意上的事情,对此,迪卢克统统指向那边还聚精会神看着马戏的法瑞尔管家。 可怜的法瑞尔还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被无数的人盯上了。 迪卢克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索然无味,找了处歇脚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瞧着远处兴高采烈,口中不停吹着呼哨的法瑞尔。他正看着,鼻尖突然嗅到了一丝劣质果酒的味道,回神,才瞧见一个年长的老人,将一杯果酒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从小酒量不佳,虽然也能小酌几口,但还是下意识规避不必要的风险。 于是他连忙拒绝,“谢谢。”而后将摩拉放在老人家手心,“多谢你的果酒。”老人家还站在原地,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面露不悦,这让迪卢克有点为难。 总觉得拒绝了别人的好意。 迪卢克思考了片刻,还是当着老人的面呷了一口果酒,下一秒就品尝到了新鲜的水果味道混合着劣质酒精的刺鼻香味,迪卢克皱着眉,强行把徘徊在唇边的这口酒吞了下去。 当下脸红起来,这一口入喉,才让他知道原来果酒和果酒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比如面前这杯,甚至都能直接放倒自己。 迪卢克感觉自己脑袋晕乎乎的,还很沉,微微偏头看向法瑞尔的方向,看到他的身影从一个分裂成两个三个,迪卢克明白自己可能是醉了。 他伸出手,“法瑞尔。” 但现场太嘈杂了,两人又距离过远,法瑞尔叔没有听到,于是迪卢克抬高了音量,“法瑞尔!” 法瑞尔现在兴奋极了,他感觉天南海北的人都在此刻汇聚,须弥的马戏简直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甚至还有和观众的互动情节,他伸着头看着,发现上去的竟然是那天同他撞在一起的柯莱。 不远处,安柏在台下同样看着,法瑞尔抬起手,想同她打个招呼,却被身侧的人撞了一下,还未等他站稳,那人便道,“法瑞尔,迪卢克老爷在叫你。” 这人身量不高,还佝偻着背,嘈杂的人群让法瑞尔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俯下身子侧着耳朵,尽可能地凑近那人。 “法瑞尔!” 第二十二章 清脆的女声自背后响起,法瑞尔慢慢俯下的身子挺直,转头看到一脸惊喜的安柏和跑到脱力的柯莱。 柯莱刚才就看到了法瑞尔,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安柏就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安柏和柯莱两个人双手紧紧握着,从人潮中奔跑过来,因为跑得过快,柯莱的脸红扑扑的,还渗出点点细汗。 安柏这一声大喝,让法瑞尔的头偏移了几分,埃伦握在手心的刀被倏然收回袖口,怨毒在眸中一闪而过。 该死的小姑娘。 埃伦一击不成,便迅速转身融入了人群,于他而言,杀掉法瑞尔远比带走迪卢克更有价值。 由于愚人众暗桩的单线性质,只要杀掉了知道他身份的法瑞尔,他就可以归鸟入林一般销声匿迹了,为此,他甚至不惜透露自己的身份给安东尼。 不过这都没什么,他能杀掉一个人,就能杀掉第二个。 但突然冒出的小姑娘打乱了他的计划,这让他不得不离开现场。法瑞尔转头看到安柏,有些惊喜地说,“啊,你也在。” “对,我带柯莱过来看看,这里很热闹,你在忙什么?”安柏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用意,而后歪头询问法瑞尔。 法瑞尔这才想起来,刚才那个老人还想和自己说话,转过身去,原地已经空无一人了。 “奇怪,人呢。”他嘀咕着,“你们玩吧,我去找迪卢克老爷。” 被这么一打岔,法瑞尔对愚戏失去了兴趣,同安柏道了别之后,法瑞尔连忙向着迪卢克所在的地方走去,发现他正乖巧地趴在桌前,蜷缩成一团。 红色的长发束在背后,一半披散着,一半压倒在他的胳膊下面,法瑞尔暗笑,这也能睡着,而后走到迪卢克的身边。 好像,不是睡着了。 迪卢克皱起的眉毛昭示着他此刻正做着不好的梦,微微泛红的脸颊,让他的冷意被中和了几分。平日里那双澄明的眼睛紧紧闭着,唇也抿起,法瑞尔伸手刮了一下迪卢克的侧脸,道,“迪卢克老爷?” 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醉倒的某人在这一触碰之下,发出很难被人觉察的呓语,似乎是年少的梦魇住了他。迪卢克手指动了动,法瑞尔才发现,他手边还放着那杯罪魁祸首。 法瑞尔端起来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股冲天的酒味。 只是简单拿日落果切片擦拭了一下杯口,这才将这杯酒伪装成了果酒,酒的味道极其浓烈,度数很高,难怪能把迪卢克一下放倒。 他点点桌面,高声询问这个摊的摊主是谁,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猎户打扮的年轻人从摊子的另一侧跑来,法瑞尔举起杯子放在他的面前,“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这附近出现过。” 年轻人简直要欲哭无泪了,最大的酒业大亨竟然在自己的摊位上被果酒醉倒,至今不省人事。 他有些支支吾吾,不敢搭话。 要知道他卖的基本都是些低度数果酒,都是凭借着少年少女们才得以维系生意,不过好在这位晨曦酒庄的管家并没有有意为难他,而是在询问完毕后就让他离开了。 其实他也奇怪,这杯子看起来明显不象是他摊位上会出现的东西,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送来的这杯酒。 法瑞尔询问完毕后,就让那人赶紧离开了。 将手臂环绕过迪卢克的肩膀,法瑞尔轻轻托起迪卢克的身体,让他整个人得以依靠在自己的身上。迪卢克的身上萦绕着一层冷香,就就像是风掠过湖面的那种柔和味道。他们距离得太近,故而法瑞尔只需要轻轻一低头,就能揽得满怀的香气。 “迪卢克老爷?” 再三确认迪卢克是真的醉倒之后,法瑞尔没由来地弯了弯唇角,连着推辞了几个人的邀请,他扶住迪卢克的肩,向着晨曦酒庄走去。 昏睡过去的人沉的过分,好在法瑞尔并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勉强能应付得来。 自清泉镇到晨曦酒庄尚且要一段时间,法瑞尔便走走歇歇,不多时就到了傍晚时分,他抬头看了看天,仔细计算着回到酒庄的时间。 “酒鬼,和一个清醒的人,正在赶路。” 清朗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法瑞尔第一时间抵住了迪卢克的胯,让他和自己贴合地更紧密,而后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翠绿的树叶得了余晖的照耀,叶子的边缘呈现出橙黄色的轮廓。长得繁茂又紧密的树叶之间,一双白嫩的脚落了下来,白色的袜子也被染成金色,这人并没有藏匿自己行踪的打算,看到法瑞尔抬头之后,他也从团簇的叶子中探出头来。 “你好呀,过路人。” 苍翠如绿宝石一般的眼瞳镶嵌在大而圆的眼眶之中,同样墨绿色的长发被编成麻花辫,垂落在背后。法瑞尔第一眼就为他明亮的眼眸捕获,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他还有细长的眉毛,和高挺小巧的鼻梁。 同他比起来,法瑞尔长得更娇媚,而这人长得更具童稚之气。 虽然他这种行为颇为童真童趣,但法瑞尔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只不过碍于迪卢克还挂在自己的肩上,不能全力以赴。 那少年看到他这个动作,歪头笑了两声,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密林之中,与这笑声一同出现的,还有晚风,温柔而轻缓的风自密林深处吹来,拂过法瑞尔的面颊,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少年四下寻觅了一番,再找到落脚点之后,几个跳跃,从树枝上飞了下来。法瑞尔瞪大眼睛,而后听到他腰侧传来很清晰的一声“叮”。 青绿色的神之眼要晃两下,碰撞发出脆响,法瑞尔看他站稳,出声道,“你想干什么?” “不要这么防备我呀,我只是闻到你的同伴身上有不同寻常的酒香味,想问问是什么酒罢了。” 法瑞尔不相信这个借口,趁着两人凑近,他开始打量起面前这个少年,他在打量少年,少年也在考校着他,虽然扶着一个和他体型差不多的人,脊背却依然挺得很直。 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坚定,眼睛平缓,眼尾却微微上挑,自眼角处泻出不一样的风情。可其他五官却长得平缓无比,钝感十足,叫人生不起讨厌之情。 两相中和,倒显得单纯。 少年摸了摸下巴,这人的长相,既有蒙德人的锐利,又有璃月人的和缓,实在是令人感到奇怪。 法瑞尔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年,又看看渐进暮色的天气,只好打断少年的思绪,“我并不知道这酒是什么,前面就是羽球节,你要是想讨酒喝,就去那边问问吧。” 说完,他将左手再度搭在迪卢克的腰侧,“借过。” “嗯,好香,你身上有酒的香气,我说的不是他身上的酒味。而且,我去过羽球节,那里是挺有趣的,但是我觉得你更有趣。”少年侧身,为法瑞尔让开一条道路,“你叫什么名字,交换了名字,我们就是朋友了。” “法瑞尔,他叫迪卢克。”法瑞尔面无表情地介绍,手上却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这少年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在少年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这样啊,我叫温迪,是个吟游诗人,途经此地,看到你们两个,还挺亲切的。” “好的,吟游诗人。”法瑞尔侧眸看了他一眼,道,“但你身上没有竖琴,也没有吟游诗人该有的装束。”看起来倒像是个可爱的贵族小少爷。 “我有的,不如我现在为你唱一支歌?” “要钱吗?” “不要钱,只需要给酒喝就好了。” “我家的酒很值钱的,还是算了。” 温迪当然听说过晨曦酒庄迪卢克的名头,看着这个传闻中的富商竟然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不由得跟上,笑道,“啊呀,你怎么知道我的歌就不值钱呢?不如我现在为你——” 温迪正说着,忽而听到什么巨物发出的咆哮之声,音浪自远处席卷而来,险些将他和法瑞尔吹翻在地,他向后一个干脆的空翻,随即消解了大部分力气,法瑞尔就没那么好运了,一下摔在到树干上,才堪堪止住身形。 还未等他提醒刚认识的温迪小心,就看到他背后的辫子稍稍发亮,如同一只发光的萤火虫。 “今天可真是太不巧了,改天再见了,法瑞尔。”温迪因为这一声咆哮而凌厉的眉目,在看向法瑞尔的一瞬间舒展开来,仍然是笑意盈盈的样子,“拜拜。” 说着,他竟然踏风而起,法瑞尔觉得不可思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隐匿在深林之中。 就像是,林中的精灵一样。 法瑞尔拍拍自己的脸颊,顺手把迪卢克捡了起来,就算是被摔成这样,迪卢克仍然呼吸平稳地紧闭着双眸,他扶额叹了口气,以后绝对不能让迪卢克沾哪怕一丁点酒。 又走了小半日的时间,法瑞尔终于在晨曦酒庄门口抓住了仍然在做打扫的查尔斯,查尔斯瞧见他背上的人,连门前的卫生都不做了,连忙叫人,把迪卢克抬了进去。 迪卢克就这么昏睡了一天一夜,第三天清晨醒来的时候,仍然云里雾里,对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一概不知,问及为何会昏睡,他也只能想起喝了杯酒。 晨曦酒庄的男主人居然在酒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法瑞尔简直是哭笑不得。 期间凯亚来找了不少次迪卢克,都被迪卢克老爷没有时间搪塞过去了,最后凯亚一拍脑袋,说,“迪卢克不会在羽球节上喝多了吧?” “没有的事!” 人偶之祸(一) 迪卢克醒来之后,倒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凯亚,凯亚似笑非笑地过来,却绝口不提喝醉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地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法瑞尔才端着茶盏进去。 凯亚指指空着的那块角落,建议道,“我每次来,都觉得这里空荡荡的,事成之后,我给你送来一樽更大更漂亮的,如何?” 迪卢克看着手指不停比划的凯亚,唇角小幅度上扬了一下,嘴上还是不饶人道,“看来骑士团的事情还是太少了,让你都能分出心了。” 听见这句话,法瑞尔眉心一跳,不出所料的话,两人又要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拌嘴。 出乎意料地,凯亚很是爽朗地笑了笑,“那还要拜托迪卢克老爷了,到时候可不要让我失望。” 看着两个人打哑谜,法瑞尔站在一旁,并没有窥探的意思,可偏偏凯亚不放过他,整个人后仰,躺倒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眼睛微微眯起,瞧着法瑞尔,“法瑞尔呢,去不去看看?” “他不去。” “我不去。” 异口同声的两句,让凯亚一下正愣住了,当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他忍不住发笑道,“别那么紧张嘛,迪卢克。”而后直起身子,双腿交叠伸直,端的是一副慵懒姿态。 他上半身微微前倾,将手肘置于面前的桌子上,手掌托腮,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两个人真是默契呢,迪卢克身边也有了合适的人,凯亚强打起精神,用笑容掩盖心中的落寞,“你也放松点,法瑞尔。”他早就该想到的,自从自己剖白了身世之后,他们两个之间隔着的,就再也不是毫无血缘关系这一条鸿沟。 而且,这件事,在以前也从来没有成为过理由。 不知道怎么的,法瑞尔突然觉得凯亚身边围绕着一层低气压,不由得噤声。 凯亚很快调整好了状态,笑吟吟地说,“好可惜,如果这样的话,那就看不到迪卢克老爷的英姿了。”他很希望法瑞尔能跟着一起去,这样一来,就不必分心为迪卢克上一层保险。 他怕迪卢克一个冲动,把至冬国的人全杀了。 说完,他给了法瑞尔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迪卢克也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睛微微亮了亮。 法瑞尔,英姿。 法瑞尔,看到迪卢克老爷的英姿…… 法瑞尔,看到迪卢克老爷的英姿!!!! 迪卢克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句话,他突然又想让法瑞尔去现场看看了,至少,握了握手掌,迪卢克心想,还是需要一个观众的。 法瑞尔看着脸色平静,毫无变化的迪卢克老爷,一时犯了难,就在他思索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时,听见迪卢克老爷沉声说,“法瑞尔不如同去。另外,因这件事情所起的一切损耗,都记载我的名下。” 听到这句话,凯亚不由得眉开眼笑,连忙站起身来,“哎呀,迪卢克老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气,那我就不逗留了,告辞。” 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西风骑士团的人。 其实早就找到了黑火案的犯罪者,但是,凯亚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的形象,从她的口中也得知了部分至冬国所做的事情。说起来,至冬国所做的这些事情确实令人难以认同,甚至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西风骑士团不是没收到过关于此类的消息,诸如壁炉之家之类的龌龊事,但是碍于这是两个国度之间的事情,暂时还不能撕破脸破。 总之,就是希望迪卢克能顺利演好这场戏。 然后就是丽莎的学弟,能顺利把这个小姑娘带走。 说起来,猫尾酒馆似乎又上新品了,凯亚心绪一转,迈开步子向着猫尾酒馆的方向走去。 “凯亚少爷,所说的事情很危险吗?” 法瑞尔下意识将这件事归为棘手的麻烦事之列,谁知迪卢克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危险,只是去演场戏罢了,到时候不要乱跑,法瑞尔。” 不要乱跑的场合就是很危险的场合啊! 等量代换之后,法瑞尔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换一个话题,“晚上准备吃些什么?迪卢克老爷。” 迪卢克随口说了几道菜,法瑞尔一一记下,继而匆匆离开。 行至门口,他转身回看,看到迪卢克整个人坐在皮质的沙发上,透过玫瑰花窗照耀进来的阳光让皮质纹路显得更加有质感,甚至反射着点点的金光。 迪卢克微微向前躬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细长莹白的手指托住他的脸侧,浓密的睫毛上下翻飞着,承载着细密的阳光金屑。 说起来,认真起来的迪卢克老爷还真是迷人。 法瑞尔在内心感叹了一句,而后摸向自己的左侧胸口,继而转身离开。 赶在今天的尾巴上,爱德琳带领着酒庄内的女仆正在做大扫除,清爽的风轻轻吹拂过每个人的脸庞,法瑞尔过去的时候,正听到爱德琳在安排明日的任务。 查尔斯依靠着扫帚,满脸苦涩地说,“爱德琳,不要那么严厉嘛。” 他算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有多差了,今天跟在爱德琳背后打扫了一段时间的卫生,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爱德琳丢给他一个眼神,弯唇道,“明天的任务还更重呢,不过你怎么有空过来帮忙了。” 查尔斯抹了一把汗,“埃泽从外面回来了,能帮我分担一些,不然我自己一个人还真吃不消。”他将掌心抵在扫帚的木柄上,歪着头道,“法瑞尔算得上是迪卢克老爷的贴身管家了,迪卢克老爷不在酒庄,他叶不在,重担又压在了我的身上。” 爱德琳瞥了一眼站在查尔斯背后的法瑞尔:“埃泽回来了,那实在是太好了。” “是啊,埃泽回来,还带来了不少好消息,就是过几日又要去璃月那边了,到时候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查尔斯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却在伸直胳膊的那一刻,不知道被人从背后握住了手腕,“嗯?” 他回头,发现自己刚才抱怨的贴身管家就这么好端端站在自己的身后,语气不由得慌乱了几分,“法瑞尔?” “嗯。” “你什么时候来的?”查尔斯汗颜。 “大概是在,贴身管家那一段吧,不过查尔斯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告诉迪卢克老爷的。”法瑞尔眯起眼笑了笑,接着放开查尔斯的手腕,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查尔斯下意识抖了两下身体,好在爱德琳及时将话头接了过来,“要准备晚餐了吗?” “是的,迪卢克老爷意思是今天就吃的清淡一点,顺便,这几天桌上就不要出现果酒了。” 爱德琳会心一笑,施施然走了。 法瑞尔又看一眼正在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某人,同样离开了那里,走出许久,才听到查尔斯高声道,“等一下,爱德琳,等等,今天的打扫任务算是完成了吗?” 他不由得抿唇笑了笑。 埃泽回来了,法瑞尔走在路上,思忖着这个刚刚得知的消息,由于克利普斯老爷意外死亡,同迪卢克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埃泽不得不承担起了重任。 一想到这些年埃泽都经历了什么,法瑞尔就不得不感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埃泽几乎是一力承担了晨曦酒庄的一切外务,比如这次,就算是名义上是旅游的须弥之行,他也能将其变成商业考察。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埃泽又要开会,商议关于晨曦酒庄的事情了。 安排好了后厨的事宜,法瑞尔折返回去询问迪卢克的意见,却在推开门后,听到了埃泽的声音。 空荡荡的客厅中,埃泽被逐渐西沉的暮光拖出一道很长的影子,看起来比以前瘦削了一些,给人的感觉却更为精明强干,此刻他正有条不紊地汇报着须弥之旅的所见所闻。 迪卢克仍然坐在刚才的位置上,不同的是,他挺直了腰背,并没有刚才那般慵懒。 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埃泽的声音顿了顿,接着道,“法瑞尔?” 语气之中不乏惊喜和热切。 法瑞尔看着转过身来的埃泽,看着他银色的短发在此次须弥之行中变得很长,几乎与下巴平齐,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颇为忧郁的修行者,或者是艺术家。 柔和的五官在看到法瑞尔的瞬间绽放出不一样的色彩,法瑞尔猜测,埃泽可能有很多话腰痛自己说。 埃泽的性格很好,和查尔斯不同,他是那种闷声做事的类型,这一点和法瑞尔有所出入,但两个人却出奇地成为了好朋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知道法瑞尔进来,并在一旁等候着,埃泽的语速明显快了许多,快到迪卢克不得不出声打断他,示意他留下一起用晚餐。 埃泽惊喜道,“多谢迪卢克老爷。” 迪卢克摆摆手,“没事,这些事情留着吃完饭再说吧。”他冲法瑞尔勾了勾手指,“添两副餐具。” “嗯。” 法瑞尔知道迪卢克的意思是要他留下一起陪着用餐,看了埃泽一眼,发现他正以催促的眼神看他。 他连忙照做。 用餐的时候是安静的,每个人都专注于对付面前的晚餐,直到吃完,放下刀叉的一瞬,埃泽的声音同时响起,“关于须弥之行,我还有八条要补充,比较重要的就是须弥所研发出的虚空终端……另外须弥对知识的保护,我们也可以借鉴一下……” 埃泽说起这些事情就开始滔滔不绝,迪卢克虽然对商业上的事情并不敏锐,但还是留下作陪。 法瑞尔同迪卢克就以完美的倾听者的角色,在餐桌上呆到了深夜。 “最后,这几日的羽球节流水,法瑞尔记得整理一份给我,顺便,明天迪卢克老爷要出远门对吧?”埃泽道,“至冬国使节在晨曦酒庄里出了事情,迪卢克老爷一定记得做好善后工作,和西风骑士团的人对接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迪卢克老爷出远门的时候,法瑞尔记得为迪卢克老爷做好一切准备,如果法瑞尔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太重的话,可以来找我。” “还有,我回来之后,查尔斯就告诉我,酒窖中一些橡木桶的损耗,迪卢克老爷出门的这段时间,我会将损耗的原因,数量,急待补充的程度,做成一个表格,一个月之后的璃月之行,我会把这些事情都办妥的。” 眼看着埃泽再度滔滔不绝起来,法瑞尔离开柔软坐垫的屁股又沉了下去。 “明天我会去猫尾酒馆看看。”埃泽厉声道,“这几天,我要晨曦酒庄回归正轨。” “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