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渡魂人》 第1章 魂兮归来 “笃笃笃——!” 旧式的木门被人叩响,漆黑的天色连颗星星都看不见,秋风瑟瑟,门内一直没有人应。 “笃笃笃——!” 又是一阵敲门声,秋风吹得越发猛烈了起来,漆黑一片的巷口,却看不见一道人影,唯有每十息不断响起的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笃——!” “谁啊?” 许是敲门的人不耐烦了起来,一道接着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在这样的敲门声下,总算有人应了声。 随即,透过木门的门缝,能看到一抹柔和的光亮起。寂静的环境中,仿佛能听到里面人披上外衣,穿着拖鞋缓缓走来的声响。 那敲门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好半晌,脚步声在门后停下。这木门应该有些年头了,门锁也生着锈斑,伴着“嘎吱——!”的声响,门缓缓打开。 来人生着一头亚麻色的短发,单薄的睡衣外罩着一件极为保暖的军大衣,长长的军大衣耷拉到来人的腿膝处。 他的脚上却穿着适合夏季的凉拖鞋,搭配着军大衣,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大半夜的,还能不能愉快的睡觉了?”来人迷迷瞪瞪的半睁着眼,手里却提着一盏红彤彤的小灯笼,凑近门口瞧着来人。 隔得近了,才看清那敲门人的模样,敲门的是个中年男子,蓄着长长的胡须,身上的穿着却像是难民一般,那张脸却惨白着,嘴上念念有词。 “小巷口,沉香木,朱砂门,渡魂人……” 听着中年男子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穿着军大衣的男子默默翻了个白眼,又打了个哈欠,这才举起灯笼朝着对方的脚下去。 果不其然,那中年男子没有脚,亦没有影子。男子举着灯笼叹了口气,“啧,又来活了……” 一边伸手在军大衣的兜里摸了几下,摸出一张空白的胶卷,和一张黄澄澄的符纸。 男子将符纸和空白胶卷粘在一起,顺便把手里的灯笼放到地面上,这才空出手来。 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芒,男子一手将符纸和胶卷夹在食指中指之间,另一只手隔空画着符,嘴上也不停的开始念叨了起来。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七魄,速速回!归——!” 话落,男子手指中夹着的符纸和胶卷齐齐朝着门外的中年男子而去,却又在中年男子额上停下。 此时若有路人经过,就会看到悬浮在半空的空白胶卷和一张用朱砂描绘着不知道什么符号的符纸。 做这一切的男子看也没看对方的情况,而是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蹲下·身又把灯笼拿起。 不过一蹲一起的时间,对面本来没有实体的人突然有了实体,那张粘合在一起的符纸胶卷落到中年男子的手上。 中年男子半抬高的手微微颤抖着,瞧着打着灯笼的男子,哑着声音道:“沈先生,我有一桩心愿未了……” 沈先生,也就是那个穿着军大衣,打着红灯笼的男子,他姓沈,名楠之。 至于那中年男子口中的心愿未了,呵,沈楠之轻笑,来这里的鬼,都是心愿未了的。没错,是鬼! 沈楠之,二十世纪的新时代青年,在这个迷信打假的时代,他却是那个专做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悖的事情的渡魂人。 渡死去而不得安生的鬼魂。 “进来吧,”沈楠之默默侧身让开一条小道,一边问着,“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紧紧握着手里的符纸,脚步不停的往院子里去,路过沈楠之时恭敬的鞠了一躬,“小人名叫清平。” 沈楠之点点头,等人走过,又认认真真的锁好门,这才转身往院子里去。 院子内很是空旷,种着一棵五人高的桃树,正值秋季与冬天交接的时候,那桃树的叶子也落了个光,光秃秃的树,彰显得院子越发凄凉。 经过院子,沈楠之领着那个唤做清平的中年男子往靠墙的小屋中去。 “坐,”沈楠之把手中的灯笼放下,里面的灯光不知为何竟然熄灭了下来,下一瞬,通透的白炽灯亮起,衬得清平的脸色愈发苍白。 清平埋着头,不敢四处乱看,一双手搅和着放在身前,那符纸却是干干净净的握在掌心。 “谁让你来的?”沈楠之看他一眼,便从座位处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三两下翻到最后几页,另一只手拿起一支钢笔,静默的写下几个字。 清平嗫喏的回着,“一个发着光的像是圆盘的东西。” 发光?圆盘?沈楠之听着这个描述,忍不住嗤笑出声,默默写下“星盘接引”四个字,又问着,“心愿?” “我……沈先生能助我了结心愿?”清平猛的抬头,苍白的面色多少有些让人不适,那双空洞洞的眼却直直的望向沈楠之。 沈楠之搭在笔记本边角处的手,有些不耐烦的轻轻敲击了几下,“嗯,或者,你可以自己去了结。” “不……不用了……沈先生帮我就好,我……不想再经历了……” 清平的话有些颤意,搭在身前的手默默握紧了不少。沈楠之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又写下几个字,一边问着,“什么心愿?” 这下,清平语调平缓了下来,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来。 他,唤做杨清平,出生于一个偏远的村庄,那里是整个大启国最落后的地方。他的前十二年,老老实实的当着农家子弟,学着种地,饲养牲畜。 那里人人都是这么过的,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 他的面容愈发出色,他长得不像任何人。即便是亲生儿女也有长得不像的地方,他也没在意过。 直到一群穿着华贵的人来到这个破旧的村落,寻上了他。 荒唐的事情,从那时候开始。 杨清平想不到,他是镇国侯府的嫡幺子,阴差阳错的被抱错,阴差阳错的和另一个人交换了人生。 他看到那个唤做方蕴的少年,那少年和他同岁,一身贵气逼人,那修长白皙的双手,一看就知道是娇养着的。 而方蕴,本该是他的名字。 那个时候,对于十来岁的他而言,恍若晴天霹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迷迷糊糊的跟着那群华贵的人。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最后他换了名字,唤做方清平,而方蕴依旧在镇国侯府作为幺子而存在。 他方清平则以其同胞兄长的名义,回了侯府。 侯府和那破旧的村落完全不一样,这里每一处都华丽得让人目不转睛,还有那一个个娇俏可人的丫鬟小厮。 而他,像是闯入其中灰扑扑的麻雀,格格不入。 然后,方清平的生活开始改变,他们让他习字学文,让他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不能随意走动。 方清平乖乖听话,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呢?是他们哭红了眼要他回来,是他们极力劝说要他回来的,为什么就这么把他当做弃子随意丢开了呢? 他活着的时候不明白,死的时候更不明白。 他不明白,却在死的那一刻如梦初醒,他有些想念养他的父母,他还未尽孝呢。 于是,他又活了过来,活在了十岁那年。 他开始用上辈子学来的知识发家致富,让杨家过上好日子,还想着搬离这里,到一个镇国侯府找不到的地方去。 起先一切都很顺利,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镇国侯府的人了,没想到却在一个合作伙伴那里看到了镇国侯府的人。 镇国侯府权势不小,他就是个商人,士农工商,他谁也斗不过,只好乖乖认了。 他很谨慎了,却依旧被算计了,钱财被骗,杨家人被牵连,他……死不瞑目啊! 他不明白,他不是方家的骨肉吗?为什么非要他死? 然后,他在八岁那年又活了过来,有着两世为人的经历,他选择了科考。 而这条路,注定会与镇国侯府相遇,可他不得不选! 十岁考得秀才的天才儿童,一个极大的噱头,引来众人追捧,那一次,他入朝为官,好歹也是个正二品官员。在镇国侯府前来相认的时候,更是着手书写下一篇“生恩不及养恩大”的言论。 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引人瞩目。而他,杨清平也就此闻名于天下,却是毁誉参半。 这一次,他也死了,死在三十六岁那一年,他入朝为官后,才知道,他是因当今天子而亡,他是个替死之人,历经磨难,最后依旧难逃一死。 他又死了,却又在他五岁那年活了过来,他又选择了另一条路,做那造反亲王的幕僚。 这一次,他依旧死了,死在自己亲爹手中。 又回到了三岁那年,这一次,他决定拜师学艺,做个江湖人士,潇潇洒洒的过一辈子,可他还是死了。 他的经脉被人打断,不能再习武,被废的他连普通农民都比不上,又想拾起前几世的作为,却每每有人阻拦,最后郁郁而不得志,死在破旧的屋里,被一卷凉席卷起草草掩埋了。 然后,他遇到了那个圆盘状还发着光的东西,它让自己找沈先生,了结生前所愿,便可投胎转世。 正好,他不想继续重复一次又一次人生,最后落得一次又一次不得好死,于是他来了。 沈楠之默默写下,好半晌才收笔,这才看向清平,“所以你的愿望是?” 这句话问出,对面的清平面色微怒,“我想活到寿终正寝,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和镇国侯府有任何交集。即便有,也要让他们过得鸡犬不宁!” “这个啊,好说好说,”沈楠之点点头,仔细想了一遍,答应了下来,然后对着清平打了个响指,空灵的声音响起,“如你所愿!” 下一瞬,坐在那里的清平不见了,那张胶卷伴着符纸缓缓落到沈楠之掌中。 沈楠之低头看去,只见那空白的胶卷上出现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脸上挂着青葱的笑意。 “啧,长得还挺好看,”沈楠之喃喃着,便把胶卷夹在笔记本里,轻轻合上。 又揉按了一下太阳穴,这才开口,“星盘,来活儿了,走吧~” 下一瞬,一个发着光的圆盘突兀的出现在沈楠之面前,又轻轻闪动了几下,沈楠之这个大活人就不见了踪迹。 第2章 被掉包的农家子(1) 草长莺飞二月天,正值二月初,万物复苏之际,偶尔吹过的风还带着股凉意。 简约的土坯房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声。 一墙之隔的地方,聚在一起的人说着,“唉,杨家那个病秧子,又咳嗽起来了,又让他过活一个冬天了。” 有人应和,“可不是吗?年年都说那病秧子活不过冬天,人年年都挺过来了。” “唉,我家要是有这么个病秧子,早就放弃了。杨家就是干一辈子的农活,也得被这病秧子给掏空喽!” “谁说不是呢?杨家不好好照顾小儿子,非得赖在这病秧子身上,我看啊,就是拎不清。” “诶,我上次去给杨家嫂子送针线,瞧了那病秧子一眼,哎呦喂,那模样,俊俏着呢。就跟天仙下凡似的。” “真有那么俊俏?杨家一家老小,也没见着多好看,那病秧子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 “诶我说,你可别不信,那俊俏的小模样,咱这十里八乡的姑娘家见了,铁定非他不嫁!” “哟,这么说,你这老嫂子,也动心了?” “哎呦,瞧你说的,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动什么心。便是同岁,我也看不上一个病秧子啊?!” “也是……” “……” 话题渐渐朝着其他方向而去,躺在屋子里的少年郎,脸上带起了几分无奈。 这群老嫂子,闲着没事就是嚼舌根,还不知道降低音量,害得他每天都能听个一清二楚,尤其是对他的贬低。 他缓缓坐起身来,看了眼破烂窗户外的天色,这是他来这里的第五年,没错,他就是前来为清平了却心愿的沈楠之。 大约是清平重生了太多次,这具躯体都变得不太好了起来,沈楠之一来,就接收了一具病恹恹的躯体。 这么一养,就是足足五年。 距离清平生父生母前来,也就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了,沈楠之也需要认真对待了。 他缓缓坐起身来,亏得他这五年调养了一下,不然,就他来时的躯体,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十二岁呢。 沈楠之几步走到屋子角落里,拿起那适合五岁娃娃背的背篼,背在身后,又步伐悠悠的朝着门外走去。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不能做太多的剧烈运动,更是不能有太大的心理波动,不然,身体会承受不住。 正是初春之际,他背着背篼准备在山边寻些野菜什么的,至少给家里添个菜。 此时,大家要么都在田间地里,要么就在家里收拾东西,没人在外游走。 沈楠之又是走的小路,根本遇不上人,何况,上山这件事,他已经持续做了三年了,家里人也知道。 阻止过,但没用。 便只能任由他上山,却也约法三章,不能深入,有任何不对,立马回家。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沈楠之自然是应下了,左右不会阻碍他,况且,他也不愿意做一个累赘。 走到山脚下,沈楠之仰头轻声唤着,“月牙。” 话落,只听一阵尖啸声响起,伴着破空之声,一道黑影划破天际,朝着沈楠之而来。 又稳稳的落到沈楠之背上的背篼边缘处,它朝着沈楠之展开臂膀,又乖巧收起,轻轻叫上一声。 脑袋也往沈楠之伸来的手上蹭,好一会儿,沈楠之才开口,“月牙,你是不是胖了?” 透过鸟羽,摸到月牙厚实的肉,沈楠之笑着说道,只见那元鹰抖了抖羽毛,脑袋也晃动了几下。 眼神中充斥着否定,示意它没有胖,这让沈楠之脸上的笑意增强了几分,随即道。 “今天的肉食,又要拜托月牙了,”说着,月牙轻点脑袋,又展开翅膀往密林飞去。 沈楠之目送它离开,便躬身挖起了野菜,他挖野菜的动作不快,才刚刚铺底的程度,月牙就叼着一只半大野兔回来了。 看着那肥肥的兔子,沈楠之高兴的撸了撸月牙,又继续挖野菜。 月牙也陪着他,就这么沈楠之说一句话,月牙就叫一声应和,仿佛在对话一般。 一直到沈楠之收起工具,将背篼背起,一步一步的往回走,月牙站在他肩上,也一起回去。 月牙是他三年前在河沟里捡到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落到那里的,羽翼还没长齐,张着大嘴巴乞食。 还是他用仅有的一些食物喂养的它,为此,他还给月牙抓了不少老鼠,可以说是都知道老鼠品相的程度了。 月牙安稳长大,也很亲人,家里的肉食,大多数都来源于月牙,所以家里人也喜欢它。 只是不会让村里人看到月牙,害怕月牙被杀害。 回到家里,清平的弟弟已经到家了,他一看到沈楠之,就担心的跑来接过沈楠之身后的背篼。 嘴上还说个不停,“大哥你怎么又出去了?娘说了,这凉意还没走,你不能在外面走动,要是又发烧了怎么办?娘担心,爹担心,我也担心……” 这一句接着一句,小嘴叭叭叭,听得沈楠之只想堵耳朵,最后只得道。 “里面有只兔子,拿去剥皮,今晚吃肉。” 话出,杨清河总算停下絮叨,将兔子翻出来,一看上面的痕迹,就说着。 “月牙抓的啊!月牙真厉害,可是大哥,最近你还是听话不要出去了……” 这下,沈楠之只得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出去。” 如此,杨清河总算不再絮叨,而是开始处理兔子,像兔子皮这个东西,剥好了卖相好,到时候爹赶集市,能卖不少钱呢。 只是处理这个,不是沈楠之擅长的事情,何况这农家院子,隔得都挺近,处理这种野货,也得藏着掖着。 不然,就会惹祸上身。而这一点,恰恰是沈楠之不愿意去做的。 这么一来,就由家里人去,沈楠之则又躺回了床上,他这弟弟杨清河,如今也才九岁,比他小了三岁。 却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了。不过也是,这农家孩子,都是年纪小小就当家了,有些更是在九岁就定了亲事,等年岁一到,就举办婚礼。 也是有着月牙捕猎,这一大家子靠卖猎物皮毛,还是积攒了不少钱,日后不说富裕,至少富足。 沈楠之也能够安心随着原身生父生母离开,好搅混那上京城的水! 至少,目前看来,他是做不到不见那对父母了,也就是说,他可以换条路,搅得天翻地覆,让他们一日不得安宁。 想着,沈楠之嘴角带着笑意,下意识的抬手往裤兜里摸去,却发现他这衣物没有裤兜,就是摸,也是一手空。 啧,他烟瘾犯了,这个古代,又没有烟草,就是有,也不是他喜欢的。 唉,所以他就不怎么喜欢接古代人的委托啊,这就是让他被迫戒烟啊!烦! 收回手,沈楠之躺在床上,闭上眼准备睡觉,只要不去想,他就没有烟瘾。 处理完兔肉的杨清河回到屋子里,就看到沈楠之睡得很是安稳,嘴角还隐隐带着笑意。 看着那耷拉在一旁的被子,杨清河连忙给沈楠之盖好,然后撑着下巴看着沈楠之,一边喃喃着。 “大哥真好看,比画像里的仙人还好看。” 家里人的相貌只能说平平,杨清平的样貌却是顶尖,尤其是沈楠之所在的这具病恹恹的躯壳,大约是身子弱,做不了农活。 成日里只能待在屋里的缘故,这具壳子也就显得很是白皙,都说一白遮百丑,这清平样貌本就好看,再一白。 可不就是天仙下凡吗? 杨清河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大哥,因为大哥好看,而且很温柔,对他很好。 其他人都说大哥是个病秧子,可他不这么认为,大哥只是身体不好,还总是做很多事给家里减轻负担,家里也时不时能吃上一回肉。 反正,就是比其他人好,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大哥! 看着看着,杨清河突的笑了起来,小脸也因着这笑,变得好看了许多,他心里窃喜着,这是他大哥,独一无二的大哥! 睡着的沈楠之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如常的做着事情,至少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让杨家人过得舒坦些。 说不准,他还能带着杨家奔赴小康呢! 睡了一觉起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着兔肉,饭后,沈楠之则被夫妻二人耳提面命的念叨了一番。 总而言之,都是在担忧他的身体,让他不要多劳心劳力,家里有三个劳动力,还不用他拼命。 这般下来,沈楠之只得口头应下,又享受着夫妻二人的拳拳为父为母之心。 杨家夫妻二人,可以说是如大多数夫妻一般,性子平和,相处间很是融洽,就是偶尔有三两句争吵,也会各退一步和好。 总之,沈楠之很享受这样的家庭氛围,可惜了原身,偏偏是那样的命格。 不过无妨,他既然来了,自然要把事情干的漂亮。 杨家人,也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清平,今天你爹在田里捡到一堆野鸡蛋,我刚煮了一个,你快吃了,补补身子。” 杨母手上拿着一个野鸡蛋,就往沈楠之怀里塞,还要看着沈楠之吃下。 杨清河也站在一旁,举手表示,“大哥,我帮你把壳剥了。” 那一副,沈楠之是个不能自理的人一般的模样,直把沈楠之弄得哭笑不得。 却还是将鸡蛋拿给杨清河,随后朝着杨母道,“娘,你和爹也煮来吃,我在家里躺着,不需要这些。你和爹要干活,应该多补补。” “傻小子,娘给你你就吃,我和你爹,你别管。” 杨母说着,拒绝的迈着步子离开屋子,叫沈楠之无奈的摇摇头,转而接过剥得白生生的鸡蛋。 分了一半给杨清河,一边说着,“爹娘舍不得吃,清河,你要记得让爹娘多吃些东西,免得营养跟不上。” 看着沈楠之递来的半个鸡蛋,杨清河咽了咽口水,推拒着,好一会儿才接下,一边认真点头应答。 “知道了,大哥!” 便开始吃鸡蛋,像是品着什么珍馐美味一般,沈楠之抬手摸摸杨清河的脑袋,轻声说着。 “以后,大哥带你去吃好多好吃的,天天吃,日日吃,吃个够!” 杨清河听此,也点着头应和,只觉得大哥果然是最好的大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因为担心沈楠之又偷偷跑出去,杨清河被留在屋里监督他。 于是沈楠之只得呆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方家人的到来。 那日,天气非常的晴朗,风也带着几分暖意,只见高头大马,华美马车之中,走下几个穿着精致,模样好看的人。 那些人直直的奔着杨家的土坯房而来,在看到这房子时,来的那些人,眼中都带起了几分嫌弃的意思。 其中一个婆子走上前敲了敲门,喊着,“有人在吗?快开门,贵人来了,还不出门迎接?!” 此时,屋子里只有沈楠之,杨清河出门给爹娘送饭去了,大门用门闩闩上,不能用蛮力打开。 里面迟迟没有人应声,那婆子敲门使的力气又大了几分,有人看着,叫小孩子去通知杨家夫妻。 其他人倒是想应声,只是,一看到对方这显贵的气势,腿就一软,别说说话了,就是靠近一点,都难。 没一会儿,里面总算有人应声了,只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应着,“谁啊?找谁啊?” 话出,只见木门由内打开,漏出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纤瘦的少年郎,穿着有些旧的衣物,眉目清秀,面容白皙,就这么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 面上还不自觉的带上几分笑意,叫人看着,怒火就消失了大半,舍不得迁怒。 来人便是沈楠之,他也是有多晾晾对方的意思,所以来得有些迟,如今一看。 嚯,这一家子,都来了啊。 “你们找谁?” 沈楠之又问着,目光看向那敲门的婆子,婆子看着沈楠之的样貌,先是一惊,随即看向那边的老爷夫人。 无他,只是因为此时的沈楠之的样貌,和年轻时的老爷像了个八成,只是更清秀一些。 却添了几分天上来人的气息。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其他人没有开口,倒是那被唤做夫人的人,声音微微颤抖,问话声也柔和了几分。 沈楠之听此,目光转向那位夫人,浅笑着应答一声。 “杨清平,激浊扬清的清,物不平则鸣的平。” 第3章 被掉包的农家子(2) 话音落下,只见那群人中,看上去和沈楠之同岁的少年郎面色顿时变得苍白了起来,还回避着沈楠之的目光。 而问话的夫人,却在此时激动了起来,重复着杨清平这个名字,还连连称赞,这是个好名字。 沈楠之听在耳里,心里波澜不惊,杨清平这个名字的确不错,可惜的是,原身那个时候,从未有一个人在意过这个名字,以及拥有这个名字的人。 说到底,他们带着目的而来,又怎会真心诚意的待清平好呢? 不过面上,沈楠之还是朝着那夫人点头,谦虚着道,“夫人谬赞了。” 也是这时,那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的老爷,总算开口了,一出口便是。 “清平我儿,为父来接你回家了。” “?” 话出,沈楠之疑惑的看向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那里,沉默许久。 见实在没人给老爷接话,那伶俐的婆子立马开口,笑得喜庆的道。 “哎呦,清平少爷,您是老爷的孩子,老爷夫人千里迢迢就是为了接您回去,您啊,快收拾收拾,随我们走吧。” 若说那老爷的话说得不太清楚的话,这婆子就说的一清二楚了,让旁观的人满脸震惊。 这杨家的病秧子,竟然是这等显贵人家的孩子?不得了了! 眼看着旁人的惊诧,看着那老爷夫人一副等着沈楠之认爹娘的显摆样子,沈楠之嘴角向下扯平,淡然道。 “清平身无长物,诸位还是莫要戏耍清平。再说了,清平乃是娘亲十月怀胎生下,先天不足,好生将养了十几年。” “如今突然蹦出几个人,一口一个清平我儿,莫不说我爹娘,就是这青天大老爷也要和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这显然是生气的模样,让那几人顿时有些无措,那老爷更是说着。 “不孝之子,竟然不认生身之父,荒谬!荒谬!” “荒谬?各位显贵,清平也就一条命值些银钱,你们图什么,清平也拿不出,何必呢?” 这边吵吵嚷嚷,那边,杨家三人一来,就看到沈楠之脸上带着因怒意而升腾的红晕,又正好听到这句话。 当下几步走到前方,将沈楠之挡在身后,杨父一个老实汉子就这么站在最前方。 带着一家之主的气势,直视着那几人,口上说着,“你们是谁?干什么的?咱家清平在家呆着,可没惹是生非。” 沈楠之站在原地,杨父站在最前方,他的左手被杨母拉住,右手则被杨清河拉着。 两人错开站在沈楠之前方,那保护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叫得沈楠之忍不住轻笑起来,还看了对面那少年一眼。 有着杨父交涉,沈楠之也就不用继续输出,而对方也总算将所有的证据摆了上来,而不是直接让沈楠之和他们一起离开。 “咳咳——咳咳咳——咳咳!” 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响起,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只见沈楠之捂着心口咳嗽个不停,让人看着,就不自觉跟着揪起心来。 “清平我儿,这是怎么了?”那夫人开口,满脸心疼的开口,却是没有动作。 倒是杨母和杨清河,一个给他捋着后背,一个给他递来温水,嘴上没说什么,行动却非常快速。 只这一下,二者的态度便已经很分明了。 咳嗽停下,村里的里正也来了,然后众人都知道了,清平原来是镇国侯府的孩子,被抱错了,这些显贵此时是来接回孩子的。 眼见着一切又要如曾经一般,沈楠之立马开口道,“既然我是被抱错的,那爹娘真正的孩子呢?我若是被接回去,那爹娘的孩子是不是也要回到爹娘身边?” 此话一出,氛围顿时有些尴尬,尤其是那显贵的一方,面色僵硬,各有心思。 眼见着他们试图搪塞过去,沈楠之抬手指了指那个少年郎,“他便是吧?既然要回到各自的家里,他也是吧?他叫什么名字?” 沈楠之手指着的少年,一张脸煞白,显然是受到了打击,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而众人的目光也看向他,这才发现,娇养着的少年郎,通身气势逼人,那眉眼之中却依旧能看到杨家夫妻的影子。 或者说,杨清河若是再白一些,再胖一些,就和那少年长得有个六分像了。 只长相就是一个牢牢实实的证据,那些人便是反驳也没有可信度,索性就不解释,不回答。 然而,沈楠之才不会放过他们,他几步走到少年面前,微微一笑,柔声问着,“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时间被这笑迷了眼,下意识的答着,“方蕴。” “好名字,”沈楠之先是赞叹一声,转而又道,“等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监督爹娘吃饭。还有,爹娘舍不得,你得让他们改掉这些。” “我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你回去后,也能给爹娘减轻负担……” 沈楠之一字一句的说着,言语间,都是在说方蕴会留在这里照顾杨家夫妻的意思,他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没用多久, 那老爷生气了,沉声道,“两个孩子,我都要带走!” 此话一出,沈楠之又咳嗽了起来,让其他人担心不已,尤其是现在他面前的方蕴。 刚才还因为他那一通话弄得手足无措,这突然咳嗽个不停,仿佛下一秒就要西去的模样,让他越发不知所措了起来。 只是傻站在原地,看着沈楠之被其他人照顾着,好一会儿,杨家夫妻看了眼沈楠之,又看向对方,说着。 “你们保证能让清平的身体好起来?” “我乃镇国侯,清平若是随我回上京,到时,便是御医也能请来观看一二,补药也是顶尖之物。调养调养,自然就好了。” 如此一句话下来,杨家夫妻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们将沈楠之拉到一边,两人只是说着家常。 让沈楠之多注意身体,还说他们会去上京看望他,如此种种,沈楠之点头,将两人抱住,轻声说着。 “我会来接爹娘一起去上京生活,爹娘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又和杨清河说着,“清河也该去私塾学习了,到时候我会寄信件回来,清河要记得念给爹娘听。” “嗯嗯,大哥,我会的,”清河知道什么是离别,却体会不到,所以并没有很难过。 他以为沈楠之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只见那不大的院子里,一方气势低迷,一方气势欢喜,截然不同的气氛,却是因为同一件事情。 因着沈楠之身体不好,当日并没有立马启程,那镇国侯府的人去镇上歇了一晚,沈楠之则和杨清河吩咐了许多事情。 一直到第二日一早,杨家夫妻二人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送着沈楠之到镇上,还将包裹得严实的银两塞给沈楠之。 又在沈楠之的劝说下,拿了回去,最后只能目送着沈楠之坐上那华丽的马车,连身影也看不到一丝一毫。 也是这时,夫妻二人抱在一起,默默流泪,那是他们养了十二年的孩子啊,舍不得,又怕孩子苦。 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另一边,沈楠之坐上马车。这马车也有好几个,大约是为了避免沈楠之和方蕴有什么不悦,两人并没有坐在同一个马车里。 或者说,沈楠之单独坐在马车里,里面有个小厮,应该是照顾他的。 不过这小厮的态度并不怎么好,沈楠之脑袋靠着帘子旁,轻轻拉开帘子,看着外边的光景。 说实在的,马车这个东西,偶尔坐一次,还算新鲜,可要是坐久了,就是折磨。 尤其是对于沈楠之这个病秧子而言,更是折磨。 那小厮坐得远远的,不愿意靠近沈楠之,沈楠之也不屑于和一个小厮计较,走出好远,他又咳嗽个不停。 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有些虚脱,好一会儿,他道,“停车。” 明明声音不大,却让马夫听了个清楚,马夫倒也没有立马停车,不过速度放缓了几分。 沈楠之坐的马车,本就坠在最后,这速度放缓了,也没人发现,倒是那小厮,嘴角一撇,说着。 “清平少爷,您身子金贵,可别随意指挥马夫。” “知道我身子金贵,就不怕你被发卖出去吗?” 沈楠之咳嗽的动作一停,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小厮,他并不是不想整治这小厮,只是懒得去搭理。 如今看来,小人还是需要整治整治的。 于是在小厮开口说话的一瞬,他动作快速的将一颗药丸送入小厮嘴里,让他吞咽下去。 又在他怒目看来时,浅笑着应声,“你大可以开口喊叫,不过,你这条性命,也就不保了。” 因为身体的原因,沈楠之的声音都有些弱,可威胁人的气势却是半分不弱。 那小厮开口的话戛然而止,摸不准到底是真是假,可到底不敢拿命去赌,只得小声说着。 “你想干嘛?” 这话沈楠之听得不太欢喜,他可没有什么想法,倒是这小厮,先找茬吧?! “这一路上好好伺候我,不然,你就等死吧。” 又是一句话落下,性命便捏在沈楠之手上,小厮面色变幻个不停,最后只得埋头认了。 “知道了,清平少爷。” “如此甚好,”沈楠之满意的点点头,“叫马夫停下,歇一会儿再走。” “是!” 小厮出面喊停车,马夫才算停下,那前方的马车却是继续行走,不曾停过。 沈楠之也不在意,迈步走下马车,坐在小厮递来的软垫上,靠着树干,呼吸着新鲜空气。 只觉得马车真是个失败的发明。 他这一歇息,就歇到了天黑,任马夫和小厮怎么催促,就是不走,而前面的马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沈楠之没有跟上。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天际之时,回来了。 就见沈楠之围坐在火堆旁,面色怡然,还朝着他们笑了笑,全然不知道这让他们被折腾得够呛。 “清平!你停下马车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你到底想做什么?” 耳边是老爷愤怒的声音,沈楠之面上也带上了几分委屈,他看着老爷,嘴上应声。 “对不起,是我身体不好,提不起精神告诉你们,让你们又赶回来。我也不想做一个累赘,不然,你们把我送回去吧?至少,没那么麻烦。” 这可谓是把错揽到了自己身上,还不忘将小厮和马夫的不称职隐晦的提出来。 顺势表达自己并不想离开杨家夫妻的心思。 这么一来,都不需要他动手,自然有人帮他整治那不听话的马夫和小厮,而且,他的待遇会提高很多。 该说不说,有些时候,还是需要算计的,不然,亏的就是自己。 就像现在这样,老爷对沈楠之有利可图,自然不会待他不好,至少现在不会。 可现在他在气头上,那谁来应承他的怒火呢?自然就是马夫和小厮喽。 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果不其然,等沈楠之再次坐上马车,马车的内饰做了些微的变动,不再是硬邦邦的一片,而变得软乎乎的。 让人心情也好了几分,不止如此,马夫和小厮也换了下来,这个小厮就要称职多了,马夫也很稳。 提高了自己的待遇,沈楠之总算可以和和美美的休息了。 于是,经历了这么一遭,几个马车里的主子都休息得很差,唯有沈楠之睡得很香。 只是,他本就是病秧子,也就看不出来他比其他人休息得好。 不过,经此一事,为了回家的路途能够顺通无阻,老爷吩咐下来,一定要对沈楠之百依百顺。 顺便让沈楠之乘坐的马车走到方蕴的马车前方,也是为了避免他又突然下马车,让人回头找他。 因着要看着沈楠之,倒是叫他忽视了方蕴,以至于根本就不知道走在后方的马车里,方蕴一双眼哭的通红。 觉得自己成了外人,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爹娘的亲生儿子清平手中。 对此,沈楠之全然不知,他很享受,虽然依旧会觉得屁股有些疼,但比之前好很多了。 这待遇嘛,都是对比出来的,这样就正好。 镇国侯府的马车一路驶入上京城,还没到府,沈楠之又开始闹幺蛾子了。 马车突然停下,沈楠之几步走下马车,让路边的行人驻足守望。 只见少年穿着简单的青色衣服,长发高束,身姿飘逸。 少年生着一双桃花眼,眼尾却是上挑,叫少年看上去多了几分生气,唇色偏淡。 瞧着就是个模样俊俏,带着一股子仙气的少年郎。 只见少年举步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转而顿足,也是这时,老爷掀开车帘,露出头看了过来。 沈楠之回头看着老爷,口上说着,“爹,我想吃糖葫芦。” 第4章 被掉包的农家子(3) 话出,让不少人将目光放到沈楠之和那边露出头来的人身上,也是这时,众人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露出头来的人,他们都认识,正是镇国侯府的侯爷,可这位小公子却是眼生得很。 这镇国侯府一共有两位少爷,大少爷如今在边关驻守,二少爷他们也见过,绝对不是眼前这位小公子。 不过,这小公子叫侯爷爹,那侯爷也没反驳,小公子又看着有些体弱,也就是说,他要么是侯爷外边养的女人生的,要么就是藏得好好的孩子被寄养在庄子上。 这边一群人脑补个不停,另一边,一路走来,沈楠之从未开口喊过一句“爹娘”,如今乍一听到,叫侯爷震惊不已。 心中不知为何还带上了几分满意,转而让小厮去付钱,还要说上一句。 “我儿还没逛过这上京城吧?今日,为父便带你逛逛。” 说着,便也走下马车,不止是他,侯爷夫人和方蕴也跟着下来了。 马车则让仆役牵回了镇国侯府,眼下这几人,沈楠之开心的笑着,非常乐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演一出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的戏码。 顺便也是让旁人好好看看,他并非什么外室子,也并非什么讨人嫌的落魄少爷。 而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侯府嫡幺子! 方蕴整个人走在后方,看着爹娘二人和沈楠之说说笑笑,顿时觉得心里难受,即便他早就在心里说过许多遍了。 这一切本就不该是他的,可是,他还是觉得很难受,止不住的想要让那个人消失,这样一来,爹娘就会恢复原来的模样,只待他好。 越是这么想,他心里就越发难受,也是这时,吃着糖葫芦的沈楠之突然扭头看了过来,然后开口说着。 “爹,娘,二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然还是别逛了吧,二哥身体要紧。” 话出,簇拥着沈楠之的夫妻俩才惊觉自己忽视了方蕴,立马看了过去,就见方蕴脸色不好,当下就要跟着回去。 只见方蕴摆摆手,紧咬着牙关,说上一句,“爹娘还是陪着清平吧,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着,便扭头离开,礼数都忘了,让侯爷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有些担忧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正准备开口,就听沈楠之说着。 “二哥一定是不舒服了,即便我和二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么久没见,想来二哥不会喜欢我的吧。爹,娘,还是回去吧,二哥的身体要紧。” “咳咳咳……咳咳——!” 说着,又是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响起,比起已经跑回去的方蕴来说,如今在眼前的沈楠之更虚弱一些。 何况,当务之急还是要将沈楠之的身体养好,毕竟,这可是他保住镇国侯府的宝贝,不能有任何差池。 至少,如果这孩子一直这么乖巧的话,他也不介意多给些宠爱,也能让他开心的了无牵挂而死。 侯爷心思百转千回,最终还是看着沈楠之咳得身子都站不稳,便将孩子抱了起来,直奔此处最近的医馆。 也是这一抱,让侯爷疑惑了一下,这孩子已经十二岁了,身子却轻得不像话,又见他唇色苍白,顿时想着,也对。 这孩子体弱多病,又养在农家,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又怎么能期望他能有多重呢? 这么一想,侯爷还让夫人给沈楠之多补补,他心里有算计,夫人知道得不多,所以为母之心更多一些,也就更加心疼沈楠之一些。 一路走到医馆,沈楠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鼻息间传来一阵莫名的香气,让他又止不住的打喷嚏。 “我儿,这是怎么了?大夫,快帮我儿看看!” 侯爷大声说着,那大夫也走了过来,给沈楠之把脉,沈楠之也在这时抬手,轻轻拍拍侯爷的胳膊,虚弱的笑道。 “爹不用担心,就是闻到一阵香气,忍不住打喷嚏而已。再说了,我这身体,就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少年伸出手,递给大夫把脉的手腕看上去太过纤细,仿佛一折就断,又显得非常白皙,连青筋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少年脸上却带着安慰人的笑意,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惹人疼惜。 那大夫收回手,叹上一句,“小公子体质虚弱,又有心悸之症,需得好生将养着,脾性不可过激,饮食不可过重,平日可以用药膳调理……” 大夫说了一通,全由侯爷身边的仆从记下,离开医馆之时,那大夫还说着。 “此症根治不了,小公子放宽心思,便可长命百岁。” 这也算是个吉祥话,沈楠之侧目看了看大夫,然后朝着对方浅浅一笑,“借你吉言。” 便转身离开,徒留看着那笑容的人们怔愣住,像是在回味那样一个如沐春风的笑一般。 另一边,因为这一遭,街也不逛了,沈楠之又一次坐上了马车,一路回到镇国侯府。 这一次,他被安置在了那个素未蒙面的大哥住过的院子里,又和原身不太一样了。 也是,原身历经波折,到头来还是一死了之,这些个待遇,又算的了什么呢? 看着这里的装潢,沈楠之很满意,而且,大约是侯爷夫妇二人特意吩咐过,这院子里伺候的小厮丫鬟也很尽心尽责。 叫沈楠之觉得非常舒畅,他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叫爹娘,叫二哥,说什么一母同胞的话,无非就是让听着这话的百姓传播出去。 要知道,侯府这等显贵的八卦,可有意思得很,有人愿意听,有人愿意讲。 这一来二去,沈楠之的身份便板上钉钉了,侯府再顺着这股风气,可以把沈楠之的身份圆上。 当然,沈楠之也想告诉旁人,方蕴是假的,他才是真的,只不过,如今的局势,可不适合这么说。 何况,这样也好,他成了嫡幺子,又体弱多病,再加上那坐在上面的尊贵之人要他的命,在那人没取他性命之前,他必然会让人人让着。 只此一项,便好得不得了。 躺入绵软的被中,沈楠之喟叹一声,总算能睡个好地方了,虽然他并不挑,可到底还是喜欢更舒适的环境。 一边又着手写下一封书信,夜深人静之时,沈楠之屋子一侧的窗户,微微打开些许。 只见黑暗之中,有人将一封信递到一只元鹰面前,那元鹰也张嘴叼过,还蹭了蹭那人的手,才展翅离开。 目送着元鹰离开,沈楠之又关上窗户,一边轻声说着,“月牙,麻烦你了。” 那元鹰便是沈楠之饲养的元鹰,这一路上它都跟在沈楠之身边,只是其他人没有察觉到而已。 送的那封信里,还夹着一张银票,也算是为杨家人做些贡献吧。 躺回床上,沈楠之咂巴一下嘴,说实话,他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烟瘾,只是偶尔想抽一抽,一想就想的不得了。 可偏偏,这个世界是个古代世界,完全满足不了他,没办法,他只能将自己的心思,全部放到怎么折腾镇国侯府上。 就这么,渐渐的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沈楠之早早起了,在丫鬟的引领下,去给侯爷请安。他去时,方蕴已经在那里了。 “咳咳……孩儿给爹请安,咳咳!” 又是几声咳嗽声响起,沈楠之认真的行着礼,虽然看上去依旧有些不伦不类,可大约是昨天父子情升腾了许多。 亦或者是侯爷良心大发,竟然没觉得沈楠之礼仪不好,还觉得这是率真,还心疼沈楠之身体不好,要起早请安。 “清平我儿,你这身体虚弱,该在床上多躺躺才是,吩咐下人来说一声就好。” 这话听着没什么毛病,可沈楠之真要这么做了,那就别想让侯爷纵容他了。 不过,表面上沈楠之腼腆一笑,轻声说着,“孩儿还从未和爹娘呆在一起过,只是想多亲近亲近爹娘,而且,孩儿的身体,自己知道,不碍事的。” 这句话一出,全然带着少年郎那羞涩的,想要与爹娘在一处腻着的情意,听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侯爷虽然对沈楠之有目的,却也喜欢听这话,况且,迄今为止,除了最初见面时的不悦。 其他时候,沈楠之都非常乖巧,让他觉得相处融洽,非常不错。 所以,也就乐得纵着他。 方蕴刚才就因为礼节问题,被侯爷说了一通,如今看着两人这父慈子孝的画面,顿时又觉得难受了起来,就要起身告辞。 就听沈楠之道,“爹吃早饭了吗?孩儿想和爹、娘、二哥一起吃,可以吗?” 说话时,还带着小心翼翼的征求,侯爷见此,大手一挥,便是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沈楠之和方蕴坐在一侧,侯爷夫妻坐在一侧,因着食不言寝不语,场上无人说话。 可是沈楠之吃一会儿饭,就朝着夫妻二人笑一下,像是窃喜一般,叫夫妻二人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宠溺。 这让坐在其中的方蕴觉得浑身不自在,越是坐在这里,就越觉得难受,入口的饭食,都如同嚼蜡一般,难以下咽。 沈楠之余光看着方蕴,唇角微微上扬,原身可是因为方蕴,被针对,被坑害,最后伤痕累累。 他如今也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而且,他还没拿出真正的手段来,方蕴就这么难受了?啧啧啧,果然还是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不怎么样嘛。 转而又看向侯爷夫妻二人,又浅笑着,埋头吃饭。 这一顿饭,沈楠之吃得非常开心,侯爷夫妻二人如何且不说,至少方蕴是如坐针毡,难受得不行。 用完早饭不久,侯爷正准备让人带沈楠之去外边走走,那边就有人向侯府递了帖子。 是方蕴的好友,丞相府的公子哥儿,说是邀请方蕴游湖,顺便带上侯府的小公子。 距离沈楠之入上京城也就过去了一个夜晚,他这嫡幺子的身份已经传播了出去,可以说是没什么秘密了。 正巧,侯爷有事要做,没时间陪着沈楠之,便将沈楠之交给了方蕴,还特意派了自己的心腹仆役,负责好生伺候沈楠之。 这么一来,沈楠之只得跟着方蕴一起去,仆役坐在马车外,马车内沈楠之和方蕴各坐一方,谁也不说话。 马车一路朝前而去,沈楠之瞥眼方蕴,轻笑一声,这笑声不大,只是在安静的马车里显得很是清晰入耳。 叫方蕴抬眼看了过来,就见沈楠之脸上带着笑,一边压低声音说着。 “侯府的日子很好过吧?不然,你也不会舍不得离开,非要巴着侯府,连我这个真少爷都不顾及。” 此话一出,方蕴瞪大了眼睛,眼中带起了愤怒,想要反驳什么,就见马车停下,车外有人喊着。 “两位少爷,到地方了。” 这一下,方蕴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他瞪了沈楠之一眼,就起身往外走。 沈楠之也在此时站起身,凑到他耳边说着,“方蕴,属于我的一切,我会一点一点拿回来,而你,就看着所有的东西,一点点的从你身边消失吧。” 落下这句话,沈楠之便率先下了马车,他身上的衣物还来不及做新的,都是在成衣铺子里买的成品。 衣物的色彩也如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般淡然,仿佛下一秒就会乘风而去一般。 马车外,围着一群少年郎,这些少年也就十二三岁,一个个目光好奇的看着第一个下马车的沈楠之。 他们打量的目光不加掩饰,沈楠之像是害羞了一般,不敢和他们对视,还颤着声喊着。 “二哥,你快下来。” 那躲闪腼腆的神色,叫那群少年郎心里一惊,像是才发现各自的唐突一般,聚在一起轻笑几声。 那本来想要找茬的心思,不觉间也消散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人喊着。 “方蕴,你怎么这么慢?跟个大姑娘似的!” 这话一出,那群少年又是一阵笑,就见方蕴几步走出马车,面色微恼,还没说什么呢,就听沈楠之说着。 “二哥才不是大姑娘,你休要诋毁二哥!” 这一副维护自家人的意思,让少年郎们停下笑,还是那说话的人回着。 “是是是,你二哥不是大姑娘,你是!” “你……我清平,乃是堂堂正正的男儿身,你莫要信口胡言!” 沈楠之像是气到了,脸上升起一抹薄红,为他苍白的面色添上几分气色,看着也越发好看了。 眼见着人真的生气了,那人也知道不能太过了,便是开口。 “是是是,小的信口胡说,小的自掌嘴巴,这位小公子可满意了?” 那人说着,还作势要打自己,沈楠之立马开口,“别,道歉就好,清平也并非咄咄逼人之辈。” 说这话时,沈楠之还别过头,不去看对方,那少年人的傲娇姿态,做了个十成十。 直把人弄得哈哈大笑,还朝着方蕴道,“方蕴啊方蕴,你这同胞弟弟,还真是个妙人儿,哈哈哈哈!” 他这厢笑,方蕴的面色看着却不怎么好,在他看来,沈楠之正在为他刚才的话付诸行动。 他会一点一点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父母朋友,所有的一切! 越是这么想,他面色越是不好,走下马车,也不搭理沈楠之,而是朝人问着,“不是说游船吗?船呢?” 此时,一群人站在岸边,要到船只所在的地方,还要走一会儿,于是一群少年郎簇拥在一起往前走。 沈楠之则坠在后方,走得不快,看着他们肆意的谈笑,眼中适时的出现一抹羡慕的神色。 这模样,正好被不经意扭过头来的一个少年看见了,他谈笑的动作一顿,似乎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便几步停下,等沈楠之走上前来,才继续走着。 “你叫清平?哪个清?哪个平?” 少年突然搭话,沈楠之脸上适时的出现一抹惊讶,随即便是欣喜,转而答着。 “激浊扬清的清,物不平则鸣的平。” 对方重复了一遍,转而笑着道,“好名字,我叫秦百初。” “秦百初?这个名字也很好听,”沈楠之应声,腼腆一笑,突的又咳嗽起来,让秦百初有些无措。 好一会儿,沈楠之停下咳嗽,歉意的看着秦百初,“不好意思,这是老毛病了,你吓到了吧?” 秦百初的确被吓了一跳,起初知道他这个人,是因为丞相府的公子哥儿,他和方蕴玩的最好。 也是他组局,说是要替方蕴好好整治一下眼前这人,让他明白,方家该属方蕴,别求那么多。 可眼下,秦百初却有些怜悯眼前这人,从初见到现在,他看到的都是对方在渴求温暖。 而方蕴对他却是爱搭不理,甚至,他只能羡慕的远远看着,不曾试图插入其中,实在是,可怜。 心里这么想着,秦百初出口却是问着,“你身体不好?” 第5章 被掉包的农家子(4) 听着秦百初的问话,沈楠之侧目看向那宽阔的湖泊,微微颔首,轻声应着。 “嗯,自小便不好,倒是让爹娘费了不少心思。” 沈楠之口中的爹娘,是指杨家夫妻,可秦百初听着,却以为是说侯爷夫妻二人。 便是说着,“你这身子,的确需要多上心。” 秦百初的目光看向前方,正好看到方蕴的背影,少年在说笑着什么,很是活泼。 相比较起来,这清平就显得太过安静,大约也是身体不好的缘故吧。 对了,秦百初侧目看向沈楠之,又道,“倒是奇怪,为何之前我从未听说过镇国侯府有个小少爷?便是方蕴也未曾提过一句。” 这话,沈楠之能说是因为两人身份调换了,如今他是光明正大的回来,可身份却始终要低上一头吗? 当然是不能这么说的,只是回着,“我自幼身体便不好,未免受到打扰,不曾告知旁人也是常事。” 说是这么说,在秦百初的眼中,眼前的少年说这话时,仿佛在找一个最合适的理由。 眼中的神色却显得很是低落寂寥,这人大约是小时候就养在庄子上,既没有同龄人玩耍,也没有父母陪伴,想来没什么安全感。 才会那般羡慕的看着他们,又因为心里的不确定,才不敢上前搭话吧? 还真是,可怜。 “清平,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秦百初突然说上这么一句话,沈楠之面色一怔,随即像是欣喜不已,想点头答应来着,就听前方有少年郎喊着。 “秦百初,快点儿,上船了!” 这下,秦百初抬头看去,立马挥手应答,“好嘞,来了。” 一边拉过沈楠之的手腕,带着沈楠之向前跑,一边说着,“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跑的这一段路并不怎么长,可对沈楠之这具身体而言,还是有点勉强,踏上船板,沈楠之扶着船舷,大口大口的出着气。 直把带着他跑上船的秦百初吓了个够呛。秦百初看着沈楠之的模样,一时间帮他捋背也不是,扶他也不是,简直是手足无措到了极点。 也是这时,他猛的看向方蕴,问着,“他是你幼弟,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话出,一群少年郎齐齐看向方蕴,方蕴也在此时愣住,说到底他和沈楠之之间并不熟识,他也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下沈楠之喘气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又猛的咳嗽个不停,船也没有开动,一群少年郎此时都有些怵。 方蕴对上那么多双眼睛,只觉得有些难堪,他攥紧拳头,回着,“我不知道。” 说着,就往船房中去,他这一走,就有少年追了上去,而沈楠之此时也开口说着。 “我没事,咳咳咳……” 又是好几声咳嗽,总算舒坦下来,沈楠之此时脸颊、双眼都通红,瞧着实在是让人心疼。 就听他低眉垂目的继续道,“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恐怕让大家扫兴了。我……我还是不去游湖了。” 说着,人也朝下而去。也是此时,船只动了,沈楠之被人拉住手臂,他抬眼看去,是那个先前调笑过他的少年郎。 此时那少年郎面色有些严肃,对上沈楠之的双眼,微微敛眉,说着,“我没觉得扫兴,既然邀请你了,就留下。” 话落,手也放开,此时,船已经离岸有一丈远,沈楠之便是想离开也不行了。 那少年郎就这么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沈楠之看着他,朝着他浅浅一笑,“谢谢你。” 这下,沈楠之也不下去了,除了进入船房的几个少年,其他少年都在船板上站着。 就这么站着也不是事儿,游湖游湖,可不仅仅是游湖而已。 “这风景这么好,要不,我们来作诗吧?” 有人提议,其他人也附和着。 “好啊,上次我输了,这次,一定要让你们大吃一惊!” “做梦吧,你还是老老实实垫底的好!” “诶?你敢小瞧我?看少爷我等会让你另眼相待。” “行啊,我倒是想看看。对了,子归呢?让他来做裁决。” 说着说着,一群少年嘻嘻哈哈的去叫子归出来做裁决,也就是决定好坏的那个。 这子归,唤做孟子归,便是此次游湖的组局者,丞相府的公子哥儿,方蕴的好友。 趁着喊孟子归的期间,秦百初凑到沈楠之身边问着,“清平要不要也参与进来?” 话落,沈楠之轻轻摇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回着,“不了,我……我学识不好,怕,怕污了大家的眼睛。” 少年的神色带着几分不自然,秦百初也不是愚钝之人,自然是看出来了,便也说着。 “这有什么?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玩的,我都玩腻了,看看风景也好。” 这话,便是说他也不参与,陪着沈楠之看风景了。 沈楠之微微睁大双眼,转而轻笑一声,在秦百初看来时,微微歪头,说着。 “秦百初,我们是朋友了。” 此时,微风轻起,将少年人的衣摆微微掀起些许,暖风拂面,最是迷人眼。 另一边,孟子归带着方蕴走了出来,听说要做诗词,便让下人拿来纸笔,和案桌。 参与的少年有半数,不参与的少年则站在一旁看戏,眼见着参与的少年坐在案桌前,抬笔落墨,就要写了。 就见孟子归突然抬手指向沈楠之,说着,“你也参与进来。” 说这话时,带着几分命令的气息,按理来说,丞相比镇国侯官职大,这地位高些也是常理。 孟子归这命令的语气,也算是正常,只是,比起同为镇国侯府的少爷方蕴,就显得有些差异了。 尤其,此时方蕴坐在孟子归身边,两人关系很好,还互相帮着研磨。 沈楠之被指着,先是一惊,随即说着,“我不会写。” 老老实实的四个字落下,却让一群少年将目光都放到他身上,沈楠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况且,原身这个时候的确不会写字,只会认些简单的字,他这么说,也不是胡诌。 “不会写?镇国侯府的小公子,不会写字?你是来逗本少爷玩的吗?” 孟子归面色微怒,语气也重了几分,沈楠之却是回着,“清平养在乡里,无人教导,不会写字有什么值得质疑的吗?” 话是这么说,沈楠之表面还是表现得有些自卑,双手紧紧抱住,还要说上一句什么,就听孟子归说着。 “我不管你会写,还是不会写,让你参与进来就参与进来,想反抗的话,就把你丢下去!” 这已经是威胁了,沈楠之倔强的看着孟子归,嘴上应答一声,“好,我参与。” 说着,人也落座,面前摆放着纸笔,他也不动,目光在周围环绕一圈,不经意间瞥到方蕴那得意的神色。 沈楠之微垂着脑袋,唇角轻勾,少年人就是少年人,讨厌一个人就是讨厌一个人,不掺杂半分假意。 不过嘛,还挺有意思的,他就陪这人好好玩玩儿,就当一个开胃菜。 于是,眼见着其他人挥笔落字,洋洋洒洒的写着,沈楠之却在这时开口道。 “我认输,”又在众人看来时,继续道,“我认输了,这个游戏可以结束了吧?” 场上一片寂静,只见着浅色衣衫的少年郎,面前的纸张一片空白,对面坐着的少年眸子微眯。 孟子归正对上沈楠之的目光,那是一种怡然,不为自己不会写字而自怨自艾,不为自己受人威胁而扭扭捏捏。 反而显得格外大气。 即便,这人本就不会写字。 “你可知道,认输后,会得到怎样的惩罚吗?”孟子归看着沈楠之,倒是觉得,这人不像方蕴说的那样讨厌。 不过,他始终还是站在方蕴这边的,面对沈楠之,自然也不会太过柔和。 “不知道,”沈楠之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应答,“我既然认输,自然也有接受惩罚的觉悟,惩罚是什么?” 场上其他少年没有开口,秦百初看沈楠之这模样,企图说些什么,就被交好的少年人拉住,只得先静观其变。 孟子归听着沈楠之的回答,轻笑一声,但也没有直接说惩罚,而是说着,“对了,还没问小公子的姓名呢,小公子叫什么名字?” “清平,方清平。” 沈楠之应声,场上众人才算全部知道了沈楠之的姓名,那孟子归也在这时说着。 “为了不打扰大家游湖的雅兴,这个惩罚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再惩罚,如何?” 从沈楠之这个角度看来,这人今日不惩罚,所求必然更大,日后的惩罚只会越发严重。 只是,沈楠之此时也不好再继续反驳下去,丞相府的势力到底比镇国侯府大,他是来找友军的,不是来惹是生非的。 就这么,沈楠之直直的看着孟子归,在对方肆无忌惮的目光下,只能应声,“好。” 话落,孟子归猛的大笑一声,一边说着,“好,够爽快,本少爷开心,拿酒来!” 说着,就有小厮拿来酒水,只是大家都是十来岁的少年郎,不能喝纯粹的酒水,都是喝的有些许酒味的果酒。 沈楠之看着递到眼前来的一杯酒,心下思量了一番,他这具身体喝酒倒是可以,只是喝完酒后,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他端起酒杯,迟迟不肯往嘴里送。此时一群少年又开始笑闹,沈楠之那一茬过去,他们便喝着小酒。 看着其他人写的诗,时不时还要大声朗读出来,调笑一番,才又继续品读下一个。 这般场景,倒是显得沈楠之没那么显眼了,他便也没打算喝,准备蒙混过去。 没想到,孟子归又找茬来了,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沈楠之抬头,就看到孟子归那不怀好意的笑。 “方清平,你不喝?” “清平不善饮酒,恐怕到时候姿态不雅,扰了这一船自在。” 然而,他越是答不,这孟子归就越要他喝,总之,就是和他反着来。 实在推脱不过,沈楠之只得说着,“清平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公子,也不记得何时见过公子,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公子为何这般咄咄逼人?” 这话一出,孟子归面色微变,就这么坐到沈楠之对面,两人隔着一个案桌的距离对视着,孟子归忽的冷笑一声。 “看你不顺眼,不行?” 这毫无理由的针对,显得荒唐又莫名的合理,不过,沈楠之自然知道他是为何针对自己。 孟子归自然也知道,只是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至少,在孟子归看来,沈楠之就是困于囚笼的困兽,找不到出路,好笑得很。 “那喝下这杯酒,希望公子与我的恩怨一笔勾销,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认识谁。” 沈楠之说着,将杯子递到唇边,猛的往下倒去,这一倒,太过生猛。 被呛到咳嗽个不停,那边的秦百初终于忍不住走了上来,看沈楠之咳得从脖颈开始,整张脸通红。 忍不住对孟子归说着,“子归,你太过了!” 一边试探的轻轻拍着沈楠之的背,试图让他好受些。 而孟子归,看着沈楠之这样子,心底升起几分愧疚,倒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眼看着孟子归态度有变,沈楠之咳嗽之余,唇角微翘,他是故意的。 这个时候示弱是绝对不行的,但因为身体原因不得已示弱却是可以的,孟子归现下对他有愧,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了。 咳嗽好一会儿,沈楠之总算停下,他朝着秦百初道了声谢谢,便坐到一旁,目光幽幽的看着湖面。 酒水并不多,那群少年一个个喝得双颊通红,也不知道怎么的,竟也学着沈楠之坐在那里,看向湖面。 这一坐,就是一大排,一群少年静默无声,只偶尔几句调笑话。 孟子归也没有再找沈楠之的麻烦,游湖之后,他们便准备去酒楼吃饭。 沈楠之则提出了告辞,用的理由,自然就是身体不舒服,这群少年郎也没挽留。 毕竟,大家也不熟,留下来反倒添上几分不自在。 那孟子归目送着沈楠之离开,眼中神色不明,却是轻嗤一声,也不知道在嘲讽谁。 另一边,离开那群闹腾的少年,沈楠之长出一口气,说实话,对付这群人,其实很简单,只是,他懒得这么去做。 何况,方蕴所拥有的,不就是这群少年的友情,和侯府那不属于他的亲情吗? 他要的,是剐肉一般,慢慢的让方蕴难受,而不是一下就收走,那样太便宜他了。 沈楠之也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在街上走着,身边跟着侯爷的仆役,他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显得很是热闹。 走了好一会儿,沈楠之顿足站在一个卖包子的铺子前,突的扭头看向那仆役,不好意思的问着。 “你身上有钱吗?” 第6章 被掉包的农家子(5) 仆役没有答话,只是掏出一个钱袋递给沈楠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楠之接过钱袋,轻声道了声谢,然后买了几个分量十足的大包子,又递给仆役几个,自己也拿着两个。 “你也吃,这包子闻着很香,味道也一定很好。” 沈楠之见那仆役接过包子,便说上这么一句话,然后扭过头,正准备咬上一口,继续往前走。 就发觉有谁在扯着他的衣衫,他垂眸向下看去,就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孩子,那孩子一只手拽着他的衣服。 扯了扯,一双眼满是渴望的看着他。 这么幅小可怜的模样,让沈楠之唇角微弯,他想着,来了,见到那位想要造反的亲王的契机。 于是他朝着小孩子微微一笑,举了举手里的包子,示意道,“你也想吃吗?” 那小孩儿渴望的目光看着沈楠之手里的包子,似乎是要点头,却又在半路,换做摇头。 一边扯着沈楠之往小巷中走,一边指着那个方向,像是要求助一般。 那仆役见这孩子对沈楠之不利,就要上手打他,就被沈楠之喊住了。 “等等,这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事,我们去看看吧。” 沈楠之都这么说了,那仆役也就没有反对,毕竟,侯爷只让他保护少爷的生命安全,可没说要限制少爷的行动。 于是,主仆二人随着那小孩儿往巷子深处走去,越往里走,就越是荒凉,随即,入目的是断壁残垣。 这是一间荒废的屋子,连遮雨都有些勉强,只见一个角落里,那铺着稻草的地上,躺着一个孩子。 沈楠之几步走了过去,先是伸手探了探小孩儿的额头,并不烫,也就是说不是发烧。 他又看了看小孩儿的嘴唇和干瘪的肚子,然后将手上的包子拿出来,揪下一块,准备往那孩子嘴里放。 那个带他们来的孩子,却在此时不见了身影。躺着的孩子还有求生的意识,沈楠之将包子递到他嘴里,他就努力的咀嚼咽下。 “麻烦帮我舀一碗水来。” 沈楠之朝着仆役道,将一旁有些残破但干净的碗递给他,那仆役看了看周围,察觉不到危险,便也去了。 而沈楠之,继续喂小孩儿吃东西,也是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楠之开口道。 “水来了?快,给我……” 说话时,他准备扭头去看,才扭了一小下,就被打晕了。 只见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目光微妙的看着晕过去的沈楠之,又看眼那个小孩儿,说着。 “把那小孩救起,撤。” 话落,他将昏迷的沈楠之扛起,几步离开了这个地方,就像是没人来过一般。 那边,取水离开的仆役,回来时只看到落在地上,沾染着灰尘的包子,不见沈楠之的踪影。 顿时急了起来,他先在四周寻找了一遍,实在没找到人,才回了镇国侯府,禀报侯爷。 因为沈楠之的突然失踪,侯爷大发雷霆,让下人加大力度去寻找,毕竟,沈楠之可是他保住镇国侯位置的宝贝,丢了,他将失去镇国侯的位置。 只是,找了许久,依旧找不到沈楠之的踪迹,侯爷大怒,甚至还迁怒于带着沈楠之出门的方蕴。 这边,眼见着沈楠之孤身离开,心下高兴的和朋友吃喝玩乐个够的方蕴,一回去就被父亲训斥,还请了家法。 一边在心中埋怨沈楠之,一边又期盼沈楠之永远不要回来了,最好,死在外面,永远都不要回来和他抢夺父母亲朋。 另一边,昏迷过去的沈楠之,一醒来,就闻到一阵异香,这个味道,他在医馆里闻过。 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才算清醒过来,他现下躺在绵软的床上,看样子,待遇还不错。 又缓缓坐起身来,大约是打喷嚏的声音,提醒了门外的人,有人推门而入。 只见一个模样俊俏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担忧,似乎是对着沈楠之的,开口便道。 “这位小公子身体如何?” 沈楠之看着他,目光中带起了几分疑虑,转而问着,“你是?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 说着,还垂头看着双手,似乎是在质疑什么,就听男人说着。 “我乃萧毓,今日在搜寻拍花子,正巧救下中了拍花子计谋的小公子。” “小鱼?”沈楠之听着这个名字,语调不太确定的反问一声,转而又道,“多谢这位大哥相救,清平感激不尽。” 对方听到沈楠之那句“小鱼”,面上一笑,接过沈楠之的话头,说着,“感激不尽,那要怎么感谢我?” 这话一出,萧毓看着床上半躺着的少年眼睛微微睁大,嘴也微微张开,似乎有些惊讶。 随即有些慌乱的回着,“清平……只要清平能做到的,但凭大哥吩咐。” 这话一出,萧毓似乎很满意,点着头道,“好,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需要,再和清平说。” 说着,又突然转移话题问着,“清平饿了吗?不如陪大哥我一起用饭?” “啊?”这话题一转,沈楠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应声,“清平有些饿了,不过,清平随便吃点什么就可以,大哥不用担心。” 如此一句话落下,也不知道戳到萧毓哪个地方了,让他哈哈大笑起来,还伸手揉了揉沈楠之的脑袋,说着。 “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弟弟,一定很有趣。”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就听沈楠之也道,“清平也想有一个大哥这般厉害的兄长。” 话出,萧毓揉他脑袋的手一顿,随即笑着打哈哈,这一茬才算过去,随后领着沈楠之去吃饭。 萧毓走在前方,脸上的笑意不在,反倒是算计弥漫在脸上,便是眼中,也带着算计。 而他身后走着的沈楠之,垂着脑袋,唇角微微勾起,这个叫做萧毓的男人,就是他对付镇国侯府,最坚韧的利器。 也是他,不用出手就能达到目的的最好利用的势力。 而他自己,只需要保持一个类似于傻白甜,与人交流不留余地的单纯人就好。 反正,目的能达成就行。 走到用饭的地方,萧毓脸上又恢复待客的有礼温和,沈楠之也全然一副不好意思的腼腆少年郎模样。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等吃饱喝足,萧毓才开口问着,“清平是这上京城哪家的公子?” “镇国侯府,我叫方清平,”沈楠之回着,坐姿端正,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 “大哥,我睡了多久?家里人不知道我在哪儿,恐怕会着急……” 说到着急二字时,他的声量明显小了几分,却还是说着,“我得回去一趟,大哥的恩情,清平牢记心底,随时都可以报答,今日,多谢。” 一边说,一边慌忙的站起身往外走,只是走出十来步,就听萧毓问着,“你知道怎么回去?” 这……沈楠之还真不知道,不过他做这姿态,不就是为了让人帮他吗? 他面上神色一僵,转而顿足看向萧毓,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了几分恳求,让萧毓走了过来,又摸摸沈楠之的脑袋。 “本大爷今天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送你回去吧。” 头顶上方传来萧毓的声音,沈楠之眼中带起几分感激,随即便是不好意思。 “会不会太麻烦大哥你了?” “小子,犹犹豫豫的做什么?快走吧,正好我有事要进城一趟。,还不跟上?” 萧毓说着,还扭头看了过来,就见听了他话的沈楠之点了点头,又轻轻说了句谢谢,才跟了上来。 这模样,可不像是上京城能养出来的少年郎。 “清平,我记得你之前说想要我这样的大哥,可是,你不是有两个哥哥吗?怎么还这么说?” 话出,沈楠之面色突然变得有些低落,大约是觉得萧毓是外人,又和他没有任何人际关系,便是一吐为快。 “我……我从未见过大哥,和二哥之间,更是,不曾与其他兄弟那般和睦相处。所以才想要大哥这样的兄长,成熟、稳重、可靠、高大、有趣、温柔……” 沈楠之埋头,掰着指头细数萧毓的优点,一个一个好词蹦出,萧毓看着沈楠之的发顶,算计的目光换上几分笑意。 “你和我相处才多久,就看到这么多优点了?就不怕,我是装的吗?” 这话一出,沈楠之心里回着,我知道你是装的,我也是装的,咱们彼此彼此。 面上却是回着,“看一个人如何,并不是相处久才算数,就这么短暂的相处,已经足够了。大哥在我眼中,就是如此。” 少年仰起头对上男子的目光,二者对视良久,少年眼中的诚恳,让男人一怔,转而笑着移开眼。 “清平这话,讨我欢喜不已。” “清平这话,字字句句出自真心,不是讨好大哥,是真情实感,不掺半分假意。” 这反驳的话,让萧毓又看了沈楠之一眼,就这一眼,让他心上一悸,只觉赤子之心,太过灼人。 便只得回着,“知道了,那希望清平眼中的我,一直这般优秀吧。” 沈楠之听到这里,也没反驳,而是顺势坐上马车,两人坐在里面,又换了其他的话题。 例如琴棋书画这方面,只是沈楠之对此的答案,通通都是不知道。 等萧毓细问,就是他没有学过,不过,他一定会认真学,好好学,日后才能和大哥有话可聊。 对此,萧毓先是感慨一句这侯爷还真是会播种,不会教导,连请个先生都不知道。 于是便向沈楠之提出,做他的教书先生。 沈楠之听此,先是一惊,就萧毓这样貌,不被其他人认出来才怪,到时候陛下责怪,他这亲王之位怕是不保。 不过,既然他提出这个要求,想来是有办法遮掩,于是沈楠之面上带起几分激动和期待,问着。 “可以吗?” 萧毓见此,笑着回着,“当然可以,不过,我在上京城有仇家,到时候,不能用这个样貌教导你。” “仇家?那岂不是很危险?我不能让大哥身陷危险之中,还是算了吧,”沈楠之摇着头,一副为萧毓考虑的模样。 让萧毓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说着,“放心,我厉害着呢。好了,你到了,快回去吧。” 马车停下,沈楠之还想说些什么,在看到萧毓胸有成竹的模样,只好咽下,转而说着。 “大哥,多谢,还有,一路平安。” 沈楠之走下马车,又目送着马车离开,才进入镇国侯府,距离他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此时整个镇国侯府都显得很是慌乱。 他一回去,侯爷便知道了,一看到沈楠之,侯爷就想问他到底去哪里了,沈楠之立马先发制人的道。 “爹,孩儿着了拍花子的道,好不容易被人救下,总算回来了。爹,孩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爹了,孩儿好害怕……” 说着话,两行清泪划过脸颊,少年纤弱的身子看着越发弱了,侯爷一腔怒气也在此时尽数消散。 眼前这人,说到底还是他亲生的儿子,被当做农家子养了十二年,回来不到几日,又被拍花子带走。 如今怕是惊惧难安,他也不好问罪,只得让人带沈楠之下去休息,此时就此打住,无需再提。 被禁足的方蕴,在得知沈楠之安全回来后,恨得摔坏了不少东西,又换来了其他的惩罚,如此,心中越发不忿。 倒是沈楠之,过得滋润了许多,这具病弱的身体有人为他调养,一日三餐也都不错,虽然清淡了些,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在家里修养了五日,沈楠之找上侯爷,说想要学文习字,那眼中的渴望,让侯爷有些不想拒绝。 再加上,请一个教书先生而已,不会有任何危险,请来也行,能让沈楠之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于是,给沈楠之请教书先生的事情定了下来,不过,侯爷到底还是没怎么用心,一直到第三日,才领来一个教书先生。 那位先生穿着洗的发白的衣物,身姿修长,看上去就是个穷秀才,模样清秀,气势倒是犹如山中青竹,坚韧挺拔。 “这便是你日后的教书先生了,”侯爷留下这么句话,就又去忙他的事情去了。 沈楠之则开始自己的学习之路,他之所以说这侯爷没上心,不只是因为过了三日才将教书先生带来。 还有一点,如镇国侯这般的朝廷官员,家中子女便是启蒙的教书先生,也都是贡士,再差也是举人。 可他花了三日,就找了个秀才,还是名不见经传的秀才,可见是有多么不上心。 不过这一点,沈楠之知道,可清平不知道,所以明面上,沈楠之表现得非常好学,半点察觉不到其中的差别。 倒是那教书先生,看着沈楠之这么好学,突的笑着调侃道,“清平你瞧,你也没认出我来呢。” 第7章 被掉包的农家子(6) 此话一出,让正在专心写大字的沈楠之面上一惊,笔尖落到纸张之上,留下一大片墨迹。 沈楠之侧目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教书先生,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说着,“你是,萧毓……大哥?” 话落,对方脸上带起笑意,几步走到沈楠之对面坐下,伸手将落到纸上的笔拿起,眉目微抬。 “嗯,连小清平都认不出我来,看样子我伪装的很好。” 萧毓的语气带着自得,借着那只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伪”字。 沈楠之不蠢,自然在教书先生教导他不久,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可是身为清平,不该知道,所以,他就装蠢呗。 这不,萧毓自己就暴露出来了,还省得沈楠之和“教书先生”拉拢关系了。 “可是,萧毓大哥的声音,为什么也不一样了?”沈楠之循着对外的模样,说着。 就听萧毓回答着,“这都是小伎俩,小清平想学吗?” 这两句话,用了不一样的声音,沈楠之面上带起了对这个东西的好奇和兴趣,却是摇摇头,又拿起笔,写起了大字。 “不想学,清平要学字。” 沈楠之语气认真的回着,一边心里想着,萧毓这人竟然还善口技,要是在现代,这就是个妥妥的无敌声优啊! 听着这个回答,萧毓不知为何竟笑了起来,他看着沈楠之,轻声道上一句,“倒是不贪心……” 转而开始认真的教导沈楠之学习,两人一个有心教一个有心学,这学习进展自然是一日千里。 而且,萧毓如今成了沈楠之的教书先生,这吃住都在府上,睡也是睡在待客的西厢房。 然而,萧毓借教书先生之由进镇国侯府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教导沈楠之习字,还有一点,找寻镇国侯府的破绽。 这镇国侯可是皇帝老儿最忠诚的狗,怎么打都不会离开的存在,而且很疯。 所以,他需要将镇国侯扳倒,此乃其一,同时,将镇国侯的其他可用之处,收入麾下。 而沈楠之,就是一个突破口,也是他精心挑选的利用者。 可惜的是,这镇国侯府中,尤其是书房重地,把守严苛,完全没有他下手的余地。 如此一来二去,他已经在府中教了沈楠之一个月了,沈楠之也勉强习得万字,写的千字了。 虽然字迹还显稚嫩,却能窥见几分风骨了。 这也让萧毓颇有成就感,看沈楠之的目光中,除了那份利用外,还带上了几分真情意。 像是兄长之于小弟,那种家弟成长的感觉,让萧毓非常开心。 这日,沈楠之写完每日的一篇大字后,正准备和萧毓继续学习下一篇文章,就见解除禁足后的方蕴来了他的院中。 一来,就丢下一张帖子,说是孟子归点名要他一起去马场,时间就定在三日后。 方蕴看到有外人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朝着沈楠之恶劣的笑了笑,说着,“子归最爱骑马,也最是讨厌不会骑马的人。” 也不待沈楠之反应,就离开了院落。院子里,沈楠之拿起那个帖子,打开看了看,里面的内容简单粗暴,没什么意思。 就是要让沈楠之必须去。 借着角度,萧毓也看到了其中的内容,突的开口问着,“那位丞相府的公子哥,和你有仇?” 话出,沈楠之下意识的将帖子收拢,随后出神的摇摇头,“没有,只是他看我不顺眼。” “哦?”萧毓微微低头,凑近了几分,“那你看他呢?” “这个……我和他也就是一面之缘,就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啊……”萧毓说着,又突的问着,“那小清平怎么看我呢?” 这下,沈楠之抬头看向他,说着,“如溪中之石,任水如何冲刷,独自岿然不动。又如鸟中鹦雀,见多识广,自在逍遥。” 这话一出,惹得萧毓哈哈大笑,他摸了摸沈楠之的脑袋,说着,“看来我教得不错,这夸奖人的话,可有文化多了。” 沈楠之看着他笑,脸颊升腾起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红晕,实则心上补充着。 如溪中之石,顽固不化,势将流水化工具,利用其达到目的。 如鸟中鹦雀,心机深重,犹如其叫,扰人清梦。 不过这话,他不会说出来,只是在心底念叨着。 萧毓却是笑得开心,还真觉得这夸奖深得他心。同时,萧毓对沈楠之的杀意又减少了许多。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打算利用完沈楠之,再一刀了结了他。 如今这般朝夕相处,他反倒觉得,若真有这么一个弟弟在身边,乐趣也会多上许多,于是决定,留沈楠之一命。 而加害镇国侯府一事,就得掩盖得再深一些,至少,要瞒得死死的,不让沈楠之知道。 完成一日的学习量,眼看时辰还早,萧毓想起那封帖子,便朝沈楠之道。 “小清平,你会骑马吗?” 听此,沈楠之老老实实摇头,“不会。” 他一来就是具病弱到极致的身体,骑马这种运动想都不要想,毕竟那时候,他可是走一步都要喘三下的。 如今身体倒是调养好了不少,可是,能不能骑马,还真要另说,万一有个什么,这卧病在床就不能搞事情了。 萧毓一听沈楠之这话,突然想到送来帖子的方蕴说的那句话,他说孟子归不喜欢不会骑马的人。 看沈楠之这弱唧唧的模样,这下帖子的人,是故意为难他。而丞相府的公子哥又和方蕴交好,其中深意,无非就是替好友出气。 嗤,一群窝里横的少年,果真是上京城养出来的好儿郎! 萧毓冷笑一声,转而柔声说道,“小清平想学吗?大哥可以教你。” 沈楠之一听,猛的瞪大眼,点着脑袋表示想学,随后垂下眼,有些羡慕的道。 “大哥会的东西真多,真厉害,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萧毓听着这话,将一个糕点递到沈楠之低垂的眼睛前,说着。 “小清平也很厉害啊,总能让大哥我开心,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萧毓这话,还不如不说,沈楠之没有接过糕点,而是叹了口气,“我也就这么点作用了。” 话落,萧毓立马应声,“不,这个作用很大,小清平,这个作用非常大。像你这般,保持着一腔赤子之心的人,太少。” “于我,于旁人而言,都很重要。只这一项,就远超旁人了。” 沈楠之听着这话,似乎有些动容,接过糕点,便往嘴里放,还轻笑着道了声谢。 如萧毓这般的人,心思太多太杂,和人交往权衡利弊太盛,也就导致他们很重视那些有着一腔赤忱的人。 尤其喜欢这种简单易懂,又不会东猜西猜的人,在这类人身边,他们能够真正的放下心来。 这也是沈楠之选择这个对外性格的根本原因。 想来,没人会过多的在意一个没心没肺的少年郎吧?自然也不会猜测这样的少年郎是否别有用心。 一切的一切,都很是顺其自然。 不过,最后沈楠之还是没能跟着萧毓学骑马,毕竟萧毓如今的身份就是个教书先生,虽也能懂骑射,却不能用来教导沈楠之。 而且,自从上次失踪了一天一夜,沈楠之被管控的严格了许多,可是说是被软禁在了镇国侯府中。 出门都要许多人跟着才行,依清平的个性,这般下来自然就不会出门了。 如此,也就不能在外面和萧毓去练习骑马。 一直到邀约之日,正值四月,桃花都谢了半数,沈楠之又和方蕴坐在同一个马车上,往目的地而去。 方蕴看着沈楠之,那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 这一副把计谋写在脸上的模样,让沈楠之都有些无奈。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对他而言,绝对是不利的。可是,方蕴连装都懒得装。 他是真的觉得,如友情这般的情义,当真是一成不变的? 可笑! 他和孟子归能成为朋友,无非就是有脾性相合的地方,兴趣相投的东西,才成了朋友。 可是如今的方蕴,脸上、眼里写满了恶,更是处处针对沈楠之,还要叫上身边人一起。 短时间内,这份情义自然不会发生变化,可一旦时间长了,最先被厌弃的也是方蕴。 况且,从短暂的相处中看来,二人的朋友情义,那孟子归占据主导地位,也就是说,是不是朋友,都是孟子归的一句话。 越是这么想着,沈楠之看着方蕴那副嘴脸就越是厌烦,心里还想着,杨家夫妻的儿子,怎会是这般模样? 又想着方蕴是由镇国侯府养大的,便觉得果不其然,侯府的风气,就长不出好苗子来。 至于原身,属于是自小就被掰直了,长得自然喜人。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沈楠之闭上眼不去看方蕴,今日这群少年骑马,他不会,那就只能牵马。 算计着对自己最有利的过程,一路摇摇晃晃到了目的地。 这一次,方蕴率先下了马车,也不等沈楠之,直接奔着其他人而去。 沈楠之下马车时,那群少年已经走出一大截,只有两个少年等着他。 这二人,一个便是秦百初,另一个就是初见时调笑过他的人,好像叫做陆长奕。 沈楠之一下马车,便朝着两人笑了笑,互相打了招呼,其实他们并不算太过熟识。 不过对少年人而言,至少认识了,就不该将人撂到一边。况且只是等等而已,算不得什么。 如此一来,三人结伴而行,追赶上那群少年,秦百初看着沈楠之,问着。 “这一个月,怎么不见清平出门?也不找我们玩?” “清平在家研读,没时间出门,”沈楠之应声,要不是一出门就是一大群人,容易惹来人围观,他铁定天天出门。 “哦?那学得怎么样?”陆长奕好奇的出声,那声音轻柔得,仿佛沈楠之是易碎的娃娃一般,全然不似初见时那般大嗓门。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嗯?清平你别谦虚,快说说看!”秦百初催促着,沈楠之只好面上不好意思的回着。 “教书先生也称赞清平学得快,写的好。” 话落,就听一道极为欠揍的声音响起。 “嘁,那些个教书先生,都是拿钱说好话的,专门哄骗你这样的傻子。” 这话,让沈楠之抬头看去,就见孟子归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少年穿着骑装,看上去利落飒爽了许多。 只是那张脸,和那语气,依旧欠欠儿的。 也不等沈楠之回应什么,就听孟子归又道,“你那教书先生,是哪个贡士?说来少爷我帮你提提意见。” 这下,沈楠之握紧手,回着,“先生不是贡士,先生是个儒雅的秀才。” “秀才?哈哈哈……” 孟子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还真是秀才,当即放开大笑,又在沈楠之疑惑的目光中应声。 “一个穷酸秀才,为了钱财哄骗你这个傻少爷,也是常理。要不你在此地写几个字,让本少爷品鉴品鉴?瞧瞧那穷酸秀才都教了些什么?哈哈哈……” 又是几声大笑,沈楠之的面色却沉了下来,他看着孟子归,声量放大了几分。 “你可以羞辱我,但我不允许你羞辱先生!先生虽是秀才,却是见多识广,博古通今,学问也是极好,我从中学得许多。” “你未曾见过先生,便恶语相向,并非君子所为。清平今日愿意写字,以平先生不白之冤,只是,这位公子也需向先生道歉!” 大约是从未见过沈楠之这般强硬的态度,几个人都怔愣住了,还是孟子归最先反应过来,他眸色异样的看着沈楠之。 最后只是道,“好,你字要是写的不错,本少爷就收回对你教书先生所说的话。但是……” 话头一转,孟子归的神色锋利了几分,“若是写得差,你今日便要给本少爷当一天的奴才,如何?” “……” 好一阵沉默,沈楠之应声,“是向先生道歉。” 如此,二人对视着,孟子归只得摊手,“好好好,道歉。” 这下,沈楠之才应声下来,而孟子归身边的奴才也拿来纸笔递给沈楠之,沈楠之将纸平铺在相对平稳的地上。 在众人的围观之中,提笔落字,只见那白纸之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分明的字。 其形如游龙,其貌如上京,既有其规整之形,又有其自带之貌。 这样的字,没人会说上一句“不好”。 便是孟子归自己,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看着那几个字,又看眼执拗的沈楠之,愿赌服输的开口。 “我向之前对你的教书先生所说的不好言论,说声对不起,是我浅薄,对不起。” 第8章 被掉包的农家子(7) 此话一落,孟子归便率先离开了,其他原本就是看看热闹的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眼沈楠之写的那篇字。 好一会儿,才齐齐散开,至于事件的核心人物——沈楠之,他将那篇字折叠起来,放入袖中。 一边朝着秦百初和陆长奕浅笑一下,说着,“你们不去骑马吗?” 两人看着沈楠之,最终只得说上一句,“多加小心。” 便也去寻合适的马匹,说是骑马,自然也不是简单的骑马,少年人嘛,都喜欢争个高低。 这骑马自然也就成了赛马,既然是赛马,挑选马匹便是最重要的事情。 等沈楠之慢悠悠去时,那马厩之中,就只剩下几匹看着就有些老弱病残的马。 那孟子归不知何时又来到了沈楠之身侧,他牵着一匹宝马,抬手摸摸马脑袋,说着。 “听方蕴说,你马术不错,我可以给你换匹好马,不过,你得跟本少爷再打个赌。” “哈?”沈楠之面上一怔,转而轻笑一声,“孟公子误会了吧?清平身体不好,如何能学马术?又哪儿来的马术不错的说法?你这是给清平添高帽啊。” 话出,孟子归眉头一皱,远远看了一眼已经骑上马背的方蕴,收回眼又看向沈楠之。 “你当真没有欺瞒本少爷?” “孟公子,清平初来乍到,何必哄骗你?何况……咳咳咳——咳咳——!清平这身体,也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沈楠之说着,转而朝那负责看马 的杂役,指着其中一只看着瘦瘦弱弱的马,开口道,“就要它了。” 那杂役点头,将马匹牵了出来,沈楠之接过马缰,轻轻抚摸了几下马儿,那马也享受的蹭了蹭沈楠之。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孟子归却皱起了眉头,它看向沈楠之的目光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厌恶。 反而带上几分探究、佩服,以及几分不忍,他开口道,“你不会骑马,就在一旁看着,免得这一副病弱的样子,吓到其他人。” 对方态度的转变,都在沈楠之意料之中,他抬手遮住唇,借着掩盖咳嗽的动作,遮掩住微微上翘的唇。 转而又朝孟子归道上一声谢,又得寸进尺的问着,“我可以骑着马,慢慢溜达吗?我还从来没有骑过马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年这幅姿态太过可怜,孟子归扭过头,抛下一句,“随你。” 便是翻身上马,骑着马和其他少年汇合,而沈楠之也没必要硬要融进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在身边杂役的帮助下,沈楠之坐上了马背,这马大约也是个不爱闹腾的,就这么慢悠悠的走着。 坐在马背上的沈楠之,只觉得视野放宽了许多,坐在马背上虽然不怎么有安全感,但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 他这边慢悠悠的走着,另一边,一群少年郎决定了赛马的规则,绕着这草场跑三圈,谁先得到终点的旗子,谁便获胜。 方蕴目光看向沈楠之,微微皱了皱眉,他的计划里,沈楠之应该在这里说他不会骑马。 然后被孟子归以他撒谎为由,更为厌恶,再落他面子,一来二去,沈楠之的下场绝对不怎么样。 可是,为什么事情发生了偏差?方蕴收回眼,装作不经意的问着身旁的孟子归。 “清平不参与吗?” 孟子归听着这话,侧目看了眼方蕴,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最后只是说着。 “一个病秧子,何必在意那么多?”紧接着又道,“今日谁获胜,本少爷案桌上的青松砚便送给谁。方蕴,你可要加油啊。” 说到青松砚时,方蕴眉目微瞪,前不久孟子归才说要将其送给自己,今天竟然说送给获胜者。 这……为何如此? 方蕴还来不及多想,少年们已经骑着马往前跑去了,他慢了半拍,随即立马跟上。 他们这边赛马,另一边,沈楠之坐在马背上岁月静好,目光看向那边,还要感慨一声,“年轻真好。” 没人打扰他,他也乐的自在,没一会儿,那边已经跑完了两圈,也是这时,眼见着只有最后一圈了,这群少年都卯足了劲儿,争夺胜利。 也是这时,不知谁的马惊了,猛的摔倒在地,引得后方的马儿跟着摔了个透。 尘土飞扬,那群少年更是摔得七荤八素,看上去伤得不轻,跑在前方的几人,也顾不上那么多。 突然,一匹马儿惊了,竟直直地朝着沈楠之的方向跑来,驾着马儿的孟子归一个不小心,整个人也失去了平衡,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之中。 正努力伸手去够缰绳,可是马儿奔跑时太过颠簸,孟子归努力半晌,都没够到。 眼见着离沈楠之不远,再近就要撞上了,孟子归大吼一声,“快躲开!” 然而沈楠之只是操纵着马儿往一旁走了几步,又预估了一下距离,然后朝着孟子归道,“把手给我!” 话落之时,孟子归的马儿和沈楠之擦肩而过,沈楠之伸手,却没抓到孟子归的手。 眼见着孟子归就要坠下马背,沈楠之只得纵马跟上,为了减少颠簸,沈楠之将身子伏下,双手抱住马脖子。 随着马儿的奔跑,猛烈的风吹过,叫沈楠之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只能侧着脸,注意着孟子归。 又一次说着,“把手给我!” 然而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实在是抓不住,沈楠之只能将希望放到身下的马儿身上。 孟子归只觉得全身无力,他觉得自己这次不死也残,余光看到后面努力来救他的沈楠之,不知为何,竟笑了起来。 转而想着,不如寻个好时机摔下,不说其他,至少要保住性命。 眼见着他要坠下马了,孟子归都闭上眼了眼睛,下一秒,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一道力量将他整个人带起。 下一瞬,他便坐到了沈楠之坐下的马背上,目送着自己的马儿跑的没影儿,他才突然回过神来。 得救了! 身前的沈楠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心脏跳动个不停,脸颊也通红,呼吸急促得仿佛下一秒就没了。 孟子归坐在后方,看着身前的少年人,被沈楠之拉着的手还没有松开,甚至还抓紧了几分。 “那个……多谢,”孟子归有些别扭的开口,就发觉手上的力道加重了许多,耳边传来沈楠之虚弱的声音。 “快停下……” 话落,沈楠之整个人就这么昏死过去,孟子归下意识的拉住马缰,让马停下,感受到沈楠之已经毫无意识了。 连忙朝着前来营救的仆从道,“快,把大夫找来!” 自己则将昏迷不醒的沈楠之背起,快速朝着供给众人休息的房屋中去。 另一边,那群摔下马背的少年们,也有昏迷的人,被大家背的背,抱的抱,搀扶的搀扶,带来了这里。 孟子归背着沈楠之快速往里走去,心下着急,又觉得身后这人的重量未免太轻了些。 等将人安稳的放到床上,才暂时放下心来,又看沈楠之面色通红,呼吸声显得非常的大。 突的想到,这人身体不好,不适合骑马这种刺激的运动,今日为救他,才遭了罪。 孟子归坐在床边,脸上神色不明,最终还是大夫前来,打破这寂静的场景。 大夫拉起沈楠之的手,抬手落于他手腕上,孟子归看着那手腕,只觉得和女子一般纤细瘦弱,连青筋都清晰可见。 好一会儿,孟子归开口问着,“如何?他可还好?” 那大夫收回手,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小公子身体本就不好,近来养好了几分,今日这一遭,又回去了。需得在床上将养着,切记,莫要受惊受累,否则,命不长矣。” 竟然,这般严重吗? 孟子归心想,又蹙眉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沈楠之,随后送大夫往其他受伤少年的地方去,一边问着。 “吃食可要注意?需要用些什么药材?量要多少合适?” 他这么问着,那大夫却是摆摆手,“吃食上清淡些就好,至于药材之类的,小公子以前如何,现在便如何。” “多谢大夫,”孟子归将人送出门,道上一声谢,又去看此时的沈楠之。 呼吸平缓了下来,面上的红晕也在渐渐褪去,应该不会有其他事了。 如此一来,孟子归就去看了其他受伤的少年,询问一番,又让人去查查马受惊的原因。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骚动,导致获得胜利的方蕴无人问津,他只能帮大家扶人,好不容易看到孟子归前来,便是说着。 “子归,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吓死我了。” 方蕴关心的话传来,孟子归只是轻嗯一声,耳边是少年人们的痛呼声,听着就让人难受。 突然,孟子归脑海里闪过沈楠之的模样,于是他朝向方蕴,好似随口一说的问着。 “你家那位幼弟,为何身体不好?” 方蕴听到这个问题,先是诧异的看了看孟子归,从孟子归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就好似随口一问一般。 他便也随意的答着,“先天不足。” 先天不足?这个倒的确会让人身体弱,只是,侯府也不缺钱财,总不能连一个孩子都养不好吧? 孟子归张嘴,还想问些什么,不过思及方蕴对沈楠之的评价都是不怎么样的,想来也没上心过,问他不如去问沈楠之身边的仆役。 便闭上嘴不再说话,而是快速处理着这件事,没用多久,马儿暴动的原因便找到了。 在他们来之前,马儿的草料里多了一种名为醉马草的东西,能让牲畜处于疯狂的状态。 这种状态一般会在马儿食用后半柱香的时间内发作,食用的少没事,但多了,甚至能让马儿当场暴毙。 只是……这马场可是三日前就定下的,下面的人也会小心翼翼的喂养,不至于出这档子事才对。 奇怪! 孟子归查不到幕后之人,只能暂且将此事压下,只说马儿绊倒,才导致这场意外的。 好在,其他少年郎虽然受伤了,但都算不上重,也就休养几日便好,如今,也就只有沈楠之昏迷不醒。 因为这场活动是孟子归提出来的,自然这责任也要他自己承担。他将受伤的少年们一个一个送回家,又一个一个的向他们家里人致歉。 这么下来,一日的好光景就没了,而沈楠之依旧未醒,没办法,孟子归也不好将昏迷的沈楠之送走,只得派人随方蕴一起去镇国侯府,将此事禀明。 方蕴倒也说过留下来一同照看沈楠之,不过被孟子归拒绝了,就往日方蕴在他面前对这位幼弟的厌恶,他可一点儿都不放心。 何况,沈楠之如今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可将救命恩人置于危险之地。 方蕴被拒绝了,只得不情不愿的回去,却遇上了沈楠之的教书先生,那教书先生还问沈楠之为何没回。 那时方蕴正在气头上,找不到地方发泄,便是回着,“今日马场暴动,方清平此时生死不知。” 说着,便回了房,却让听到这话的萧毓眉头一皱,转身回房,此时夜色已深,他这客人住的地方看管并不严。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进入萧毓所在的房间,萧毓看着来人,声音中带着几分气恼。 “不是让你们护住清平吗?怎么回事?!” 那黑影跪在地上,回着,“当时清平少爷救丞相府的公子,奴才没有插手的机会。不过主子放心,清平少爷没事,只是需要好好养养。” 听到沈楠之没事的消息,萧毓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过还是朝着跪在地上的黑影道。 “下不为例!” “是,主子。” 黑影应答一声,又和萧毓交代了些什么,才无声无息的离开。 另一边,沈楠之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只觉得腹中空空,实在是饿得慌,他睁开眼,看着床顶。 这不是他的床,沈楠之脑海里划过这么一个念头,就听一道声音响起,“方清平,你总算醒了。”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睡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楠之听着,脑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秦百初和陆长奕两人脸上带着欣喜,手上还端过一旁的碗。 饿倒的确是饿了,沈楠之点点头,说着,“要吃。” 出口的话显得有些沙哑,听着也有些小声,身旁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将人扶着坐了起来。 陆长奕也将粥递到沈楠之面前,作势要喂,沈楠之连忙拒绝,“给我就好,谢谢。” 便是接过碗开始吃了起来,这粥还带着热意,入口却是刚好,暖意也从胃部朝四处散去,沈楠之听着二人关心的话,只是浅浅笑着。 等吃完一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问着,“可以再来一碗吗?” 此话一出,那两人齐齐笑出声来,说着,“当然可以,粥管饱!” 于是,沈楠之吃了足足三碗,才放下碗,又看了看两人,“还好你们没事。” “还说呢,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敢去救孟子归?你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不过清平,你小子挺有勇气的,在下佩服佩服!” 听着二人的话,沈楠之只是轻笑一下,转而说着,“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我如果不去救,那他可能会死,所以一定要救。” 说到这里,他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问着,“对了,孟公子怎么样了?还好吧?!” 第9章 被掉包的农家子(8) “我没事,”孟子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几人抬眼看去,就见他跨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庆幸。 转而又看向躺在床上的沈楠之,说着,“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勉强?难怪到现在还是个病秧子。” 这话一出,秦百初倒是反驳着,“子归,清平好歹也救了你,你不道谢就罢了,怎么还讥讽恩人呢?” 沈楠之听着这话,只是回着,“没关系,本来就是我自己勉强。” 说着,他垂眉似乎在反省,就在孟子归张嘴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又猛的抬头,直直地看着孟子归。 “可是我不后悔,眼见着人在我面前受难,我,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话落,在场的三个少年郎似乎都因为沈楠之这话震惊着,心里却觉得沈楠之是个可交之人。 便是孟子归,也朝着沈楠之鞠了一躬,“昨日,多谢你了。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本少爷就是。” “不用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沈楠之口上拒绝着,又道,“我想回家了,可以劳烦送我一程吗?” 没办法,沈楠之能感觉到自己下床都走不了几步,只能拜托他们了。 他们一听是这个请求,便连连答应下来,最后还是由孟子归将沈楠之放到马车上,又跟着去了镇国侯府。 将沈楠之放到他自己的床上,又送了很多名贵的药材,才放心的离开。 另一边,沈楠之一回到府中,萧毓就来了,他看着沈楠之现在的状态,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就是自责。 昨日马儿暴动的始作俑者就是萧毓,他是想着沈楠之身体不好,不会去骑马,就给其他少年人一个教训。 顺便让手下冒充医师,进入那些个受伤少年的家中。 这群少年郎,家里都是有名有姓的官员,既然是官员,自然有各自不敢说的秘密。 让手下探查回来后,也方便他日后反叛的时候,能够多一些“朋友”。 只是,因为这个,害得沈楠之如今只能在床上躺着,他还是很自责的,又问了一下沈楠之为何会这般。 萧毓一问,沈楠之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萧毓听完整个故事的过程,只觉得沈楠之太过善良。 一片赤子之心,如何能让人放下心来? 可是,他又必须要对付镇国侯府,唉,算了,只要瞒住沈楠之就好。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楠之下床的时间很少,几乎是半瘫痪的躺在床上。 而萧毓,则是渐渐匆忙了起来,每日却还是会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陪着沈楠之说说话,转而又去做自己的事情。 对于沈楠之而言,萧毓去做了什么,他是全然不知道的,但他知道萧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正是如此,他才迫不及待的等着那一天到来,虽然好吃好喝的住在镇国侯府,可他实在不喜欢这个侯府里的主人家。 而这一天,来得也很快,沈楠之身体养好了不少,下床走路还是可以的,就是不能多走。 是夜,下人们高呼着,“走水了,走水了!” 沈楠之睡得迷迷糊糊,披上一件披风走下床,他打开门,就看到好些个仆人端着盆、提着桶,里面装着水,往某个方向跑着。 揉揉眼,沈楠之这才看见不远处的房屋升腾起一片火光,那火势很大,就是沈楠之站着的这个地方,都能感觉到热浪。 他缓步往那里走去,就见侯爷和候夫人两人,一个哭的泣不成声,一个大声呵斥着下人。 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有人在说,“快,方蕴少爷还在里面……” 方蕴?沈楠之认真看了过去,那也不是方蕴的住所啊,他记得,这里是书房来着。 “咳咳咳——!” 随着靠近,热浪扑面而来,沈楠之控制不住的咳嗽出声,总算引来侯爷的目光。 他看着沈楠之,呵斥着,“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回去?!” “爹,咳咳,外面喧闹,我来看看。咳咳咳——看到你们没事就好。” 说着,便行了个礼往回走,他倒也的确不想出来看,可是要是不出来看看的话,不就落人口舌了吗? 出来晃悠一圈,还有意外所获,走出一段距离,他隐约听到一句。 “救出来了,方蕴少爷救出来了。” “我儿!怎么回事?我儿的脸怎么了?” “回夫人,我们救下少爷时,少爷已经……已经这样了……” “不……不可能,我儿,我儿……怎会如此?!” 再多的,沈楠之就听不到了,反正这次大火,方蕴遭了殃,这对沈楠之而言就是好消息。 而且,不出他所料的话,这场火是萧毓放的,或者说是萧毓的手下放的。 沈楠之抬手,状似遮掩咳嗽时的口鼻,实则是在遮掩心头畅快的笑意。 回到房间,没用多久他就睡下了,第二日也没人说昨夜的具体情况。还是沈楠之自己耳力好,听了个大概,说是方蕴昨日被火烧了,面容尽毁。 还说,在闹脾气呢,侯爷和侯夫人为了方蕴,昨日都没睡个好觉。 啧,这宝贝的模样,他这个亲儿子躺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都没见两人来看过一眼。 果然,不是自己养的,就是不亲。 算了,镇国侯府的命数也没多久了,他就大人有大量,不去计较这些了。 沈楠之坐在窗台边,打开一封信件,看里面的字,大约是杨父杨母寻私塾先生替写的信件。 内容嘛,无非就是家里一切安好,让沈楠之勿念,也不要拿钱回去了,留在自己身边,自己用。 还说上京城寸土寸金的,别亏待了自己。又问沈楠之过得如何,可有什么不适之类的。 这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书,沈楠之看着,却心情大好,又开始着手写信,准备告诉杨家人,他要回去了。 只是才落下一个字,门就被人推开,沈楠之还来不及将那封信件收起,就见萧毓直直的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到那封信件上,问着,“信?谁的?” “没,没有谁的,”沈楠之将撒谎都写在了脸上,让人就是想相信都不行。 “给我看看,”萧毓也不急,只是伸出手,等着沈楠之老实交代。 他本来是想告诉沈楠之,他准备离开这里,并把自己的信物给沈楠之,没想到看到了信件,这小子,不知道瞒了他什么。 沈楠之手拿着信件,被萧毓看着,好一会儿,才道,“萧毓大哥,你,要帮我保密。” “好,”萧毓想都没想,直接应声。 那封信件也落到了他手中,拆开信件,萧毓一边看,一边听沈楠之说,才发现沈楠之的身世之谜。 该说一句镇国侯好算计,让这上京城的所有人都以为沈楠之是被养在庄子上的孩子,从未怀疑过什么。 没想到,那个作威作福的方蕴竟然是个假的,沈楠之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幼子,处境却是全然不同。 难怪沈楠之那么渴望亲情,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因为他得不到亲生父母兄弟的亲情啊。 萧毓将信件递还给沈楠之,摸摸他的脑袋,说着,“小清平,你可以把我当做亲哥哥,不用客气。” “真的吗?”沈楠之眼中满是惊喜,在看到对方点头后,更是高兴不已,又在萧毓的目光中继续写回信。 不过有些东西就没有继续写上去了,毕竟,萧毓还在呢,他必须表现得纯良一些。 之后,萧毓将自己的信物给了沈楠之,就离开了侯府,大约是在计划扳倒镇国侯府了。 甚至因为今天这一遭,突然得知沈楠之的那些秘密,他反而加快了速度。 其实,早就可以行动了,只是为了能瞒住沈楠之,他才多费了点时间。今日这一遭,让他不用太过顾忌 而沈楠之,就听着方蕴院子里吵吵闹闹,喧哗声,砸东西的声音络绎不绝,心情颇好的倚在窗前。 随后突然计上心来,他邀请孟子归入府,一同去安慰方蕴。 孟子归来得很快,不止是他,秦百初和陆长奕还有好几个少年郎都来了,打着安慰方蕴的旗号。 一群人跟在沈楠之身后朝着方蕴的院子里去,此时也就只有方蕴和一群下人在。 沈楠之好歹也是府中的少爷,身后又跟着那么多的少爷,自然没人敢拦,于是一群人顺利的进了方蕴居住的小院儿。 入院,只见满地狼藉,有摔碎的花盆,泥土,花草,混杂在地上,让人有些无从下脚。 沈楠之见此,朝着身后的少年郎们说着,“二哥昨日受了伤,心情有些不好,还望各位谅解。” 一群少年本就是来安慰看望方蕴的,不至于在乎这点东西,齐齐说着没事。 却不知,他们这幅模样,被房间内的方蕴,透过窗户缝隙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看来,他那群交好的朋友,此时此刻都在和沈楠之说笑,而沈楠之带着他们来,无非就是在告诉他,他已经开始把他所拥有的一切,渐渐抢走。 现在就是告诉他,他的朋友已经属于沈楠之了,接下来就是他的父亲、母亲,以及在侯府的地位。 这是在示威! 方蕴面色扭曲着,本就被火烧得看不出模样的脸,越发恐怖了。 他又拿起手边的凳子,抛向一边,心里念叨着。 方清平!方清平!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既然你想抢走我的东西,我就让你,永远也抢不了。 对,永远也抢不了,也就是说,让他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越是这么想,方蕴的神色越是可怕,他像是豁然开朗了一般,突然安静下来,拿过一旁的简易面具罩在脸上,等待着大家的到来。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方蕴带着激动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 只见沈楠之推开门,率先走了进来,身后的其他少年也跟着进来,看着方蕴戴着面具,也知道些许东西。 一群人也没去揭他的伤疤,而是转移着话题,想让方蕴心情好一些。 却是不知道,从沈楠之走入房间那一刻开始,方蕴眼里就只看得到沈楠之,耳朵边也只能听到沈楠之的声音。 他的眼睛渐渐变红,原本揣在袖子里的匕首也在此刻锋芒毕露,直直地朝着沈楠之而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人防不胜防,还是离方蕴最近的孟子归察觉到了不对,却只来得及推开方蕴。 让方蕴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从胳膊处传来的疼痛,让方蕴面色扭曲,脸上的面具也在此时脱落了下来。 这群少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被火烧过的脸颊,因为时间原因,此时还有凹凸不平的水泡,有些水泡破了,留下一个糜烂的坑。 让人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一群少年下意识的移开眼,却让方蕴越发疯狂,这些人,原本是他的朋友,可是现在,现在! 他们已经不是了! 方蕴爬起身来,又旧计重施,朝着沈楠之而去,这一次,沈楠之面前有好几个人挡着。 匕首还没到眼前,就被打落了,而打落匕首的人,正是孟子归,他又使力让方蕴跪坐在地上。 匕首被其他少年捡起,不给方蕴再拿起来的机会。 手里没了武器,方蕴颓然的坐着,目光却是看向上方,此时孟子归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面色中带着失望和厌恶。 他看着方蕴,最后只是说着,“方蕴,我看你是疯了!你我的情义,就到这里了。” 说着,转身就走,还要拉着沈楠之一起走,大约是害怕沈楠之又受到其他伤害吧。 其他少年,也失望的看了方蕴一眼,转而跟上孟子归的步子,一群少年倒也没有立马告辞,而是去了沈楠之的院落。 让沈楠之小心,就算是去看方蕴,也要带个结实的仆从。 而方蕴,跪坐在地上久久不曾起来,反而躺在地上,慢慢蜷缩起来,眼泪自眼眶中流出。 落到被烧伤的脸颊上,带来止不尽的痛意,随之而来的,是那褪不尽的害怕。 沈楠之已经如那日马车上所说的那般,将他的朋友全部抢了过去,接下来就是父母,地位。 可是,他现在能做什么呢?方蕴只觉得好痛,脸上的伤痛,心里也痛,像是有人捏着他的心脏一般。 另一边,沈楠之送这群少年郎离开后,满意的回了屋,他今天这一遭,的确有刺激方蕴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方蕴这么不经激,甚至还自己将那些朋友推远了,啧啧啧,没有挑战力啊~ 沈楠之想着,又开始预估萧毓下手的时机,这几日,侯爷每次都是早出晚归,面上也总是沉着脸。 不止如此,整个侯府都变得沉闷了许多,家里的仆人似乎也少了许多。 计算着日子,沈楠之心里的喜悦越来越深,他可太想早点离开这里了。还要在心里道上一句,萧毓这速度有些慢。 大约是还没找到绝对性的证据?要不然,他帮帮萧毓? 想着,沈楠之觉得此计可行,然后在某日,他开始往侯爷夫妻两人的住处跑,美其名曰:想和母亲亲近些。 还真让他找对理由了,因为侯府的事情,以及方蕴的事情,侯夫人每日累到不行。 沈楠之跑去和她说说话,让她心情变好了一点儿,便也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