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
1. 第 1 章
1
十一月,边城早已滴水成冰。
“子时三更至——”
报更声遥遥传来,悠远飘忽,在深夜的街头巷尾层层回荡,像是连更夫都冷得打颤儿。
狗听见墙外路过的脚步声也懒得吠了,缩着脖子团成一团,只是微微竖起耳朵。
这样的天,就算不宵禁,都没人愿意出来的。
但墙根下,一道瘦小身影快速走过。
兜帽被她尽可能往上拉,严严实实盖住脑袋,又用细布将鼻子嘴巴都捂紧,只有在边城生活过的人才知道,这不是为了掩饰身份,而是防风保暖,不至于冻僵鼻子嘴巴。
女人双手护在胸前,棉袄里鼓鼓囊囊似乎裹着什么东西,她微弓着腰一路匆匆往前,有内心焦虑从脚步上流露出来。
忽然间,耳边掠过一丝细响。
像极了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可天寒地冻,四下静寂,哪来的人?!
女人吓到了,她停住脚步,四处张望。
四野漆寥,连墙内人家翻身打鼾的动静也听不见。
快到了,还有半里路就到了。
女人不再犹豫,她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地上残雪新化未久,她一不小心就滑倒,两只护着东西的手来不及抽出,冰冷疼痛的感觉直接从鼻梁涌出,可她根本顾不上去捂鼻子,就惊慌失措爬起来,猛地扭头回望!
后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可她分明感觉到刚才有只手在自己背后推了一把!
你这辈子,干过亏心事吗……
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轻轻袅袅,像一缕烟雾,更像是她的幻觉。
亏心事?
要说亏心事,前年她家里对门守寡的王二娘因为流言蜚语半夜上吊死了,当时她的确心悸过一阵,可后来想想,流言逼死王二娘的也不是她,她只不过,只不过是在亲友街坊问起来的时候,多说两句罢了!王二娘就算真要找人算账,也不应该找她呀!
想及此,女人战战兢兢,颤着声儿:“你,你是二娘?”
疑惑迅速蔓延,她却迟迟没有得到解答。
四周空旷寂静,唯有寒风从街巷呼啸而过,带来刺骨冰冷。
风从袍袖衣领缝隙里钻入,尖刀一般刮着她的皮肤,恍惚中又带来熟悉的诘问。
“你这辈子,干过亏心事吗?”
不是错觉!
女人发誓她绝对听见这个声音了!
这次清清楚楚,一丝不漏传入耳朵,比寒风还要冷,冻得女人手足颤抖。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四肢并用爬起,扶着墙想跑,却因害怕和冻僵,脚软麻木,差点再摔一次。
那个声音没有因此放过她,再度幽幽萦绕。
为什么不说话?
这辈子,你就一件亏心事都没有干过吗?
猜猜,我是谁?
“我不猜,我不知道你是谁!”
女人语无伦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连连后退。
“我没干过,不关我的事,那都是别人说的,你怎么不找他们去?不是我……啊!!!有鬼啊,救——”
长夜里,陡然拔高的尖叫声被掐断,惊得附近家养老犬也忍不住从窝里探出头,躁动不安低声吠着。
女人身体一僵,随即软软往后仰倒!
双目圆睁,神色惊恐,却已没了气息。
四周人家,陆陆续续,亮起烛火。
有人惊动披衣而起,也有人故作无事翻身将被子拉高。
午夜边城的墙根下面,多了一具尸体。
……
“听说东城那边昨晚死了个人,还是都护府的婢女?”
刘复没等桌对面主人招呼,自顾自撩起袍子往桌边坐下,夹了一筷子没动过的水晶肴肉,送入口嚼吧嚼吧。
“没想到小小边塞之城还有这等水准的厨子,本侯倒吃出几分江南风味来了,不如回头把人带回去,到时候一路上我们也有口福。”
他说罢,意犹未尽又吃了两块,这才转而去夹其它盘子里的菜,一边吃还不忘絮絮叨叨点评。
“这蒸鸡味道倒也别致,就是吃出一股药味,是不是放了什么枸杞八角?”
“哎呀,这桂花米糕不行,连我家厨子都比不过,更别提跟京城云来楼比了。”
刘复说了大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唱独角戏。
“陆少卿,您好歹吱一声!”
他有点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得过于不满。
原因无它,刘复这汝阳侯是出京前刚受封的,虽然是世袭爵位,可皇帝压着爵位迟迟不封,一年也是压,两年也是压,当臣子的没法说什么。
现在天子大发慈悲封了,便是为了让刘复出来办这件差事的。
比起陆惟这种正儿八经因功逐级升迁的实职,刘复是要少了那么点儿底气的。
再说了,这陆惟要是普普通通的官员也就罢了,可问题就是他并不普通。
明明是世家出身,却非要去地方上拜师考个“孝廉”,再屡破奇案,连天子都频频瞩目,如今他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只怕比那些世袭的还要坐得稳。
平步青云,前程可期。
毕竟世袭吃干饭的纨绔到处都是,这种能办案,办难案的人才可不是随手可拾。
所以刘复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办好差事,跟陆惟处好关系,平安回京,巩固爵位,继续吃喝玩乐。
“吱?”
陆少卿修长手指合上手札,终于抬头。
“你刚说什么?”
刘复:……敢情自己说了一大堆这人就听见最后一句?
“我是说,”刘复也懒得重复问,随口挑了个新话题。“这都寅时过半了,怎么还没见公主座驾前驱到来,该不会今天来不了了吧?”
陆惟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蒙蒙亮。
入城主道昨日已经提前让人洒扫过,但一夜过去,上面又结了一层霜白,都护府想必预料到这种情况,这会儿正有几名军士沿街提壶泼洒热水,又用木耙子将冰霜拨弄开,以免马车在上面打滑。
刘复的嘴巴刚安静不一会儿,又开始巴拉巴拉,简直像枝头麻雀一样停不下来。
当然,这么冷的天外头也没麻雀,那就只有汝阳侯一张嘴了。
“不过都护府的人也都没见着影子,倒是咱们来得最早,啧啧,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听说公主在光化皇帝在位期间可是受尽万千宠爱,这才过去多少年,就已经到了归朝都无人问津的地步,好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什么无人问津,我们不是人吗?”
陆惟终于开口。
“刘侯慎言,妄议天子与公主,可是大罪。”
“嗐,我这不就跟你私下一说嘛!”
刘复很扫兴。
他一肚子八卦心思找不到人倾诉,好不容易逮住陆惟唠两句,对方却一本正经告诉他别乱说话,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啊!咱们俩,我就不说了,我有自知之明,纨绔子弟一个,吃喝玩乐在行,可什么时候办过正经事?至于陆少卿你,的确前途无量,但你一个掌刑狱讼案的,摇身变成特使,跑到边城来干礼部的活计,又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
刘复将上半身凑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
“这桩差事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讲究?我这榆木脑袋一时半会想不通的,还请陆少卿给我说道说道,点拨之恩,没齿难忘,等回了京城,我请你去惊鸿舫吃花酒如何?”
“侯爷觉得咱俩是被随便打发过来的?”
陆惟原是不想理他,这会儿却忽然一笑,改变了主意。
刘复直愣愣看着他那昙花一现的笑意。
“陆少卿,你这一笑可值千金!”
“我只听说侯爷喜爱美色,原来还男女皆可?”陆惟挑眉。
“美色谁不喜欢……啊不不,一时嘴快,我这是不忍美人流落民间无人欣赏,这才将她们带到府里嘛,不过她们当然不能跟你比,凡俗牡丹之色哪能与仙姿风雅相提并论?”
刘复浑然忘了自己先前想问什么,自以为跟对方已经混熟,开始打听自己之前更好奇的传闻。
“听说你断案如神,日审人夜审鬼,真有此事?”
“侯爷觉得是真是假?”
“我觉得半真半假,因为就算真有鬼,应该也是被你的风采所迷,主动招供吧。”
刘复言语轻佻,陆惟却不为所动,始终维持云淡风轻的姿态。
但说着说着,刘复自己先叹了口气。
从京城出来的这一路,枯燥乏味,路途疲惫,他也就是每天看看陆惟的脸,还能提点精神,可一路上陆惟鲜少下过马车,不管刘复怎么撩拨,他都能安坐车内看书。
以致于刘复虽然喜欢陆惟那张脸,却每每受不了他的端庄持重而选择另乘马车或骑马。
也就是到此刻,他才有机会跟这位大理寺少卿近距离交流。
“陆少卿如此丰神俊逸之姿,合该在鲜花锦簇中与人坐而论道,怎能到这蛮荒之地来受苦?不过想想公主,和亲十年,殊为不易,却怎么是我等二人过来迎接……”
刘复怜香惜玉兼且顾影自怜的毛病又冒出来了。
他一边哀叹自己过来受苦,一边又感叹公主的冷遇。
再怎么说,公主也是当今天子的堂姐,光化帝嫡长女出身,抚边和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柔然灭了,疆域纳入朝廷管辖,公主请求回京养老,天子理应隆重相迎。
结果现在就派了他一个半生不熟的新任汝阳侯,一个主管刑案的大理寺少卿来接人,不说冷淡,简直已经是无视了。
“当朝天子并非以皇子身份继位。”
刘复自言自语分析,又像是给陆惟掰扯。
本朝以章为国姓,便以同音璋为国号。光化帝是本朝第三位皇帝,公主为帝嫡长女,身份在当时自然顶顶尊贵。
“当时北面柔然势强,大军压境,朝廷兵败,不得已议和,柔然求娶公主,光化帝本想让宗室女去,但那些柔然蛮子得知光化帝膝下有且只有一女,这位公主还正当豆蔻年华,就提出非嫡公主不娶。此事闹得朝野沸腾,好生热闹,我爹当时也在,亲眼看着光化帝勃然大怒,斥责国家无人,须得女子出面和亲。底下臣子们也都一分为二,有的说以女子和亲,国家养军士何用,朝廷颜面又放在哪里?也有的说公主虽然身份尊贵锦衣玉食,可朝廷百姓悉心奉养,更该在国难当头之际以身作则……这些事你听说过吧?”
陆惟倒也回应两句,没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家父当时也在场。”
刘复马上八卦:“那你爹是哪一派的,赞不赞成公主和亲?”
陆惟:“他没表态。”
刘复啧了一声,好像在说老狐狸都这样。
不过他提起旧事,陆惟似乎也有了点兴趣,目光从手中卷宗移到刘复脸上。
听众一关注,讲的人就更来劲了。
“那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皇帝就是再疼爱独女,也必须面对柔然可汗得不到公主,不肯退兵的事实,最终隆康公主出降,大璋与柔然结两姓之好。
此事过后三年,光化帝驾崩,其子,也就是隆康公主的亲弟弟继位,年号景德。”
但这位景德帝运道委实不太好。
景德帝年纪轻轻,却辗转病榻,在位四年即崩,无亲生子嗣,不得不择宗室为继,最后挑挑拣拣,选了景德帝的堂弟,这就是当今天子永和帝。
“当今陛下登基未久,就趁着柔然内乱下令出兵讨伐,一举拔除边患,令被柔然并吞多年的张掖郡也都重归疆域,这份功绩固然举世无双,可要我说,若非前面两代先帝筹谋隐忍,这歼灭柔然的不世功业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可惜了公主身为先帝之姊,光化帝长女,如今好不容易得以归朝荣养,竟是这般冷冷清清,乏人问津。”
他口没遮拦说一大串,感觉自己好像确实话有点多了,不由干笑数声,试图圆回来。
“本朝女子再嫁不罕见,隆康公主如今年纪虽然不大,毕竟是寡妇之身,前夫又是柔然可汗……我这也只是恻隐之心,绝无妄议天子之意啊!”
他确实觉得公主可怜。
金枝玉叶花样年华,一去柔然十年,吹了十年的风沙,只怕纤纤少女的眼角都有了纹路。
没了父兄庇护,虽说如今这位陛下是她的堂弟,可毕竟多个堂字,隔了一层,可以想象公主回到京城,眼见物是人非,无依无靠,余生晚景凄凉,一眼能看到头。
都说人走茶凉,堂堂公主沦落至此,怎能不令刘复唏嘘?
想及此,刘复越发同情这位素未谋面的公主。
陆惟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都说这位汝阳侯流连花丛,家中姬妾,外面红颜,两个手掌都数不过来,惜花怜花是出了名的。
看来现在还得加上一条,口没遮拦。
陆惟伸出三根手指。
刘复:“什么意思?”
陆惟:“其一,陛下对公主有单独的旨意,其中涉及公主封号,并非你想的那样。”
刘复愣了一下。
离京之前,两人一块陛见,皇帝却单独留下陆惟。
论品级爵位,自己是此行正使,可敕封的旨意是交给陆惟的。
此事刘复早就知晓,他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倒没觉得屈辱,反倒因为有人愿意挑大梁,自己不用担责任,求之不得。
“看来这里头果然大有内情,陆老弟,其二呢?”
他顺着杆子爬,也没打听旨意到底说了什么,口中的“陆少卿”马上变成“陆老弟”了。
“其二,这次朝廷出兵一举歼灭柔然主力,收复疆土,此事由先帝筹谋,到今上大功告成,但光凭朝廷一方,也很难对柔然那边的情况有所了解。”
眼看这汝阳侯的悟性着实有点低,陆惟也没法子,既然起了头,总得多解释两句。
柔然虽是游牧民族,但矗立西北边塞数十年,战力强悍,屡屡犯关,从前朝到如今的大璋,让中原王朝头疼不已,是名副其实的心腹大患。
这次出兵,不仅彻底收复包括张掖郡在内的西域几郡,还逼得整个柔然四分五裂。
虽然柔然没有被完全消灭,还有一部分余孽从王庭逃离,一路东迁,但对于跟柔然对峙数十年的中原人来说,依旧是巨大胜利。
“你的意思,公主为灭柔然立了功?”刘复终于反应过来。
难怪出兵这么顺利,边患说平推就平推了。
听说柔然那边因为大利可汗的死闹内讧,公主膝下无子,按照蛮族规矩,只能嫁给新任可汗为妻,当时消息传来,刘复还跟老爹感叹了一番自古红颜多薄命,没想到后来柔然内部自己生乱,听说大利可汗的叔叔和侄儿各掌一拨人马,加上大利可汗生前的近臣,三拨人互不服气,斗得鸡飞狗跳,最终出现分裂之势,被朝廷趁虚而入。
现在想想,这其中,隐约有个人,从头到尾,穿针引线,将一切偶然契机串连起来,最终变成朝廷大胜的必然。
也许就像自己猜测的那样,公主殿下在其中起到不可磨灭的作用。
但朝廷这次出迎的规格太低,也没有大肆宣扬公主功劳,刘复还以为公主不受重视。
刘复看着陆惟,总觉得对方知道的秘密似乎比自己要多得多。
他想了又想,面露纠结,神色变幻,终于忍不住吞吞吐吐问了出来。
“陆老弟,我寸功未立,分量也不够,甫一上任就被委以如此重要的差事,我想来想去,觉得实在蹊跷!如果公主确实为朝廷立下大功,她现在么,又是个寡妇,那陛下会不会是看我玉树临风,想把我赐给公主,当作封赏啊?”
陆惟:……
是开窍了,但开错地方了。
刘复:“你怎么不说话?”
陆惟慢慢道:“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
刘复反倒有点急了:“怎么会不大呢?我越想越有可能!”
陆惟:……
刘复:“你看,我刚继承汝阳侯爵位,却没有朝中官职,属于清贵但不显要的位置,正合适被公主拿捏。再说了,不是我自夸,就我这年轻未娶,英气逼人的条件,放眼京城又有几人?陛下当时突然给我指派这桩差事,我就觉奇怪呢,现在想来,难道不是陛下让我过来给公主相看的?若公主看中了,回京我就成驸马了?!”
天啊,他虽然还未成亲,可也不想凭空当驸马!
算算公主出嫁去柔然距今起码也有十年了吧,就边塞那个风沙,再柔嫩的少女也能吹成老妪。
刘复思及自己平时左拥右抱,从惊鸿舫到八音楼,那么多娇滴滴的红颜知己等着自己,他还未有收心成家的念头,为此被老爹老娘追着打过骂过多少次,万万没想到自己此番竟有可能栽在这上头!
本朝虽也有驸马与公主和离的先例,可要是自己被当作奖赏尚主,在公主用腻之前,皇帝恐怕也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和离吧?
刘复越想,越是脸色苍白,万念俱灰,仿佛已经看见一个未老先衰的公主在朝自己招手。
短短几息之间,他从精神饱满,变得枯萎缺水,如同一朵被吸干精气的花,顿时萎靡下来。
陆惟:……
对方表情变化明白把想法写在脸上,他想要忽视都很难。
陆惟将眼睛从刘复生动夸张的反应移开,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
“其三——”
但刘复已经没心情听了,他趴在桌上,神色萎靡,正哀悼自己即将逝去的美好青春。
陆惟见状也就闭上嘴,低头喝茶,自在悠然。
其三,他此来边城,迎接公主还是其次,主要是为了查一桩悬案。
一桩非常重要,又有点意思的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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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两人说话的工夫,天色已经大亮,楼下街道也已洒扫完毕。
从陆惟他们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见都护府军士分作两股奔向缓缓打开的主城门。
看来都护府那边也已准备妥当,西州都护李闻鹊很快会过来。
按时辰来看,公主车驾也快抵达城门附近了。
刘复没精打采,还没反应过来。
陆惟看了自己身旁随从一眼。
后者直接一手抓在刘复肩膀上把人提溜起来,双手扶好,再推着他往前走,一边客客气气道:“侯爷,该上路了。”
刘复打了个激灵,仿佛已经看见自己黯淡的下半生。
刘复站了好一会儿,陆惟才慢腾腾下楼。
西州都护李闻鹊的队伍也正好过来了。
但这会儿刘复已经没什么心情寒暄了。
西州都护府是朝廷将张掖重新纳入版图之后新设的衙门,虽说地处偏僻,但无论从编制还是战略位置上都是一州重镇,都护之位相当于军政一把抓。
由于直面番人外族,西州都护比一般州刺史还多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权限,可谓是位高权重。
而李闻鹊,刚年过而立,就得到这个职位,升迁不能说不快,要知道他之前还只是原秦州刺史沈源的部将,沈源因罪受死之后,李闻鹊非但没有被上司连累,反而平步青云,很快就坐到与当年老上司平起平坐的位子。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首任西州都护李闻鹊黝黑的脸似乎都年轻几分。
他也看见刘复和陆惟了,没等对方上前,就下马亲自迎过来。
“李某今早让人去请二位郎君,方才知道二位已经提前出来了,怠慢之处,还请恕罪。”
李闻鹊拱手道,没有刚刚立下泼天功劳的武将骄横,态度谦虚有礼。
“边城简陋,招待不周,侯爷与陆少卿歇息得可还好?这边已经为两位备了马,若是不习惯的话,也有马车备着。”
刘复摆摆手:“多谢李都护关心,这边确实比京城要冷上许多,要说住嘛——”
他下意识确实打算抱怨,好悬瞥见陆惟仙风道骨面无表情的模样时及时刹住。
“其实也还好,就是床褥硬了点儿,没事没事,哈哈哈!”
李闻鹊面露歉然:“是我疏忽了,今夜必会让下面人为两位多铺几层褥子!”
对方越是身段柔软,刘复越是不好挑剔,虽然他不仅觉得床铺硬,还觉得被子不够软不够香,觉得炉子里的烟太呛,比不上京城的银丝炭,更觉得晚上没有伴随美婢的体香入眠很难习惯。
刘复扭头看了看马,又看了看这阴沉沉的天,正准备说那自己就坐马车去,结果陆惟先他一步上了马。
刘复:……
在其他两人的注视下,刘复只好放弃乘坐马车的念头,捏着鼻子骑上马,跟李都护并驾而行。
陆惟则策马落后半步,跟都护府杨长史低声交谈。
“我听说昨夜死亡那女子的身份查明了?”
“是,”杨长史苦笑,“让您见笑了,说起来还与我们都护有些关系。那女子名唤木娘,乃是李都护侧室的侍女。”
陆惟微微沉思,“我记得,李都护驻扎此地,并未将妻女带来。”
杨长史:“是,李家父母年迈,又有幼儿无人照顾,李夫人就留在老家,孙氏是李夫人在老家做主纳的,千里迢迢来边城帮忙照料李都护起居,李都护在这里也只此一妾。”
这句话的意思是,孙氏虽为妾室,在主母缺席的情况下,就相当于帮李闻鹊打理内务,算是半个女主人了。
陆惟:“那木娘,在孙氏面前得用吗?”
杨长史:“是,孙娘子跟前有两名侍女,这木娘就是其中之一。年关将近,木娘家中老母重病,她向孙娘子告假两日回家探望,孙娘子就准了。今日本该是她归府,结果昨夜却被发现死在离家不远的墙下,死时怀中所揣便是药包,据家人与药铺东家所供,她应是去给老母抓药回去途中出事的。仵作勘验,死因初步认定为后脑重伤,失血过多,在她尸体周围,道路湿滑,也有可能是不慎滑倒所致。”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陆惟的脸色。
都护府侍女寒夜暴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杨长史身份使然,肯定要过问调查,但他觉得陆惟身为堂堂大理寺少卿,勋贵子弟,眼高于顶,按理说,不应该也没必要过分关注这种小事。
“滑倒撞伤,失血而死,杨长史确定吗?”陆惟忽然问。
杨长史一愣,忙笑道:“这都是仵作的初步检验,不过话说回来,这木娘身份寻常,生前也未与人有过口角,下官今日已经遣人去问她的左邻右舍了,只因今日出城迎接公主,方才无法亲自跟进,之后若有消息,定会马上禀告您。”
他说完,没等到陆惟的声音,正想松口气,陆惟忽然又开口。
“木娘不是你们都护从老家带来的老人,是到了张掖之后才找的?”
杨长史:“是,李都护简朴,孙娘子来时,身边仅带老家仆人两名,其中一人还是跟过李都护父亲的老仆,目前都在李都护身边伺候。都护府其余是婢女仆从,包括木娘在内,都是本地人。”
陆惟点点头,总算不再发问了。
杨长史暗暗抹了把汗,他猜不到陆惟对这侍女如此关心的原因,只能归结于京城贵人来到小地方之后的新鲜感。
两人跟着仪仗继续前行,很快出了城门。
按照规矩,迎接公主归朝,众人起码得离城二十里迎接,李闻鹊为了表示恭敬,主动出迎三十里。
今日总算无雨无雪,虽然天还阴沉沉的,风也依旧很大,但不像前几日那样冷得骨头里都能渗出冰来。
刘复还是习惯性紧了紧披风领子,他实在是被冻怕了,要不是今日有要紧差事,他能直接缩在官驿里寸步不出。
“李都护,这公主车驾到哪里了,可有消息传来?总不会今日都到不了了吧?”
刘复百无聊赖,没话找话搭讪。
李闻鹊笑道:“应该不会,昨日公主便遣使前来告知,公主一行已到前方驿站,今日天色尚可,他们卯正出发,晌午应该就能到了。”
刘复忍不住看了看天。
晌午才到,他们这么早是要到城外吃风吗?
腹诽归腹诽,刘复没敢把话说出口,毕竟公主出塞十年,头一回归朝,别说他们现在只是出迎三十里,哪怕迎到柔然去把人接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众人再行进一会儿,天色就渐渐大亮,乌云居然也跟着散开,晨光在云后绽露些微,将下面大片阴沉都照亮了。
眼前灰暗一扫而空,视线之内所有景物瞬间染上色彩,连刘复也觉得精神顿时提振不少。
不过这种新鲜感维持不到片刻,他举目四望,除了身后土黄色城墙,只能看见高低起伏的戈壁石堆,连黄中带绿的小草都罕见。
也是,这种边陲之地,寒冬腊月的,怎么还会有草木存活?
草木尚且如此,那娇嫩花朵一样的公主在塞外生活十年,还不知被摧残成什么样。
刘复虽然没见过公主,但他没少从长辈那里听说过与公主有关的种种传闻。
据说光化帝后宫嫔妃多年无出,膝下唯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后来的景德帝,女儿便是这位和亲的公主。
既是独女,又是帝女,公主自幼就是千娇万宠,她要星星,皇帝绝不给摘月亮,她想要太阳,皇帝估计也赶紧让人搭一条天梯。
公主十二岁那年冬天,她突发奇想,要在自己花园里搭一座冰雕屋子住进去,光化帝听说之后,连夜让人雕出一座冰雪宫殿,从宫殿出去,冰灯挂满一路,直接连到公主寝宫门口。
当夜幕降临,公主从自家宫殿门口走出去,便是满眼冰晶璀璨,光华流转,宛若天上星辰。
刘复没亲眼看过那场景,但他姐姐当年曾被他老娘带着入宫去参加公主的生辰宴,亲眼看着那冰灯悬挂的盛景,回来之后就闹着要刘复老爹也帮她整一个,虽然没有实现,但至今念念不忘,那冰雪之殿依旧是京城权贵印象深刻的谈资。
据说公主还很喜欢吃西域蜜瓜,光化帝又让人每年固定从西域带蜜瓜入京,甚至寻觅蜜瓜种子,想在京城种植,方便公主以后随时能够取用,可惜终因水土不服,那种子发不出芽,直到公主出嫁前,蜜瓜也没有种出来。
凡此种种,可见公主盛宠,到了何等地步。
然而便是这样的天之骄女,四年后,却必须远离京城故土,父母亲人,前往那苦寒生僻的柔然,嫁给素未谋面的柔然可汗。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刘复仔细回忆。
他记得自己问过老爹,既然皇帝如此宠爱公主,为何不用宗女代替公主去和亲?
宗女册封为公主,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汉朝还以宫女充作公主去和亲呢。
老爹对他说,柔然那边坚决要求必须以帝女和亲,若朝廷这边弄虚作假,他们就会马上挥师东进,劫掠边城,长驱直入。
为此臣子们吵作一团,光化帝也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公主自请和亲,解了朝廷诸公的难处。
可刘复知道,此事对于光化帝而言,对于本朝而言,就是一根刺。
如鲠在喉,如石在心。
堂堂天子,竟要向蛮夷低头,献出自己的女儿。
堂堂天||朝,竟连一名女子都保不住,要靠女人来实现太平。
当时也不乏冷嘲热讽的声音,说公主自打生下来就享尽荣华富贵,男儿尚且要为国尽忠,怎么到了女子身上,就不能为国献身了?又说若公主是个平民女子,自然是没有人要她去和亲的。
刘复对朝政不大关心,他只是觉得,后来光化帝英年早逝,未尝与这份心病无关。
天子本该乾纲独断,这心病不仅仅跟爱女远嫁有关,还跟皇权衰弱有关。
再后来,光化帝之子,公主之弟,景德帝继位,却又是体弱多病,连个后代都未留下。
命运之莫测,连天子都没能例外。
刘复不由唏嘘。
他是个话多闲不住的人,李闻鹊却有一句答一句,一板一眼,比陆惟还无趣。
一个武将,一个纨绔公子哥,话题根本聊不到一块去。
刘复回看,陆惟跟自己离得有点远,现在调转马头去找人家闲聊也有些无礼。
正百无聊赖之际,他就听见李闻鹊说话。
“公主车驾应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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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刘复忙扭头,极目远眺,就看见视线尽头果然出现车马的影子。
遥遥望去,如同极小的一条线,伴随烟尘滚滚,若非天光大亮,还真看不清楚。
但有了这一条“细线”,众人也都各自提振起精神,盯着公主车驾缓缓地由远及近,逐渐能看得出马头车队的模样。
都护府这边早有人于数十日前就出发前往柔然,李闻鹊为保险起见,还派出麾下录事带一百来骑,命他务必护送公主车驾平安归来。
众人望着车驾滚滚而来,也未知过了多久,方才在前面不远处慢慢停下。
车夫吆喝,勒绳止步,车轮在坚硬的石头上留下浅浅痕迹。
这点痕迹只待一场风沙刮过,旋即连这点浅痕都会悄无声息没去,正如这戈壁千百年来的人来马往,如今还有几人被记得?
陆惟的目光从地上车辙移开,落在前方车队上。
无论将来本朝能不能统一天下,他们这些人现在再风光,以后也未必能留点雪泥鸿爪,但毫无疑问,作为代表本朝与外族和亲的公主,这位公主,势必是会在史书上落下自己的位置。
只不过,这个位置,可能也就仅能容得下一个名字罢了,等待公主的命运,至好就是后半生荣养京城。
要是运气不好,又遇上外族来犯,而当今天子又舍不得自己的姐妹女儿去,弄不好又得让这位公主出面,到时候再封个什么好呢?总不能再改一次封号,以资表彰吧?
杨长史根本不知道陆惟在想些什么,只看他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就觉得羡慕不已。
迎送公主回京,这份差事说辛苦也不辛苦,却是实打实的功劳资历,刘复和陆惟这两个勋贵子弟,只要到边陲走一圈,回去就能平步青云升官发财,不像自己,也不知道还得在这里苦熬几年,说不定仕途就在都护府长史上止步了。
再看前头刘复没心没肺,还举着手挡在额头,努力想要看清公主车驾的模样,杨长史深深觉着投胎实在是一门技术活。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天马行空之时,先遣骑士上前清路,并禀告公主座驾已至。
李闻鹊等人赶忙下马,上前相应。
刘复作为正使,理所当然与李闻鹊并肩站在最前边。
他看见马车车帘被掀起,忍不住睁大眼睛,屏息凝神盯着车内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面容。
但当目光落在抓着车帘的那只手时,刘复又禁不住有点失望。
因为那只手虽然也纤长,却显得粗糙了。
恰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在边陲之地待了整整十年,小花都要被摧残成老叶,纵然是天香国色的公主,难道又能例外吗?
可随即,刘复又松一口气。
因为当先探出头来的女子明显不是公主,而是公主侍女。
对方当先左右看看,跳下马车,再朝车内伸手。
这下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公主。
大氅披风,绒毛兜帽,披风下面则是淡紫色长及脚面的裙摆,连手都被挡在披风内。
幸而,披风主人很快将遮住大半面容的兜帽摘下来,一双眼睛也朝众人望过来。
刘复其实见过公主一面。
就在十年前,正是公主准备和亲,离开京城的那天。
天子亲自相送,御林军铺陈十里,从内城到外城,无数嫁妆人员自宫中源源运送出去。
年少的刘复当时正好是招猫逗狗最惹人烦的年纪,听说有这等热闹,非要去看一眼。
由于是汝阳侯世子,他软磨硬泡,好不容易让老爹答应带他入宫,混入送行人员里头,亲眼看见光化帝牵着公主的手,送她上马车。
那时候的公主啊……
阳光有些刺目,落在公主头上,闪烁出金冠的反光。
刘复下意识眯起眼,记忆倏地拉回到十年前。
那顶精致的红宝石莲花金冠,当时同样扣在公主发髻上。
公主昂扬着头,不露一丝悲色,甚至还转头低声安慰面无表情的帝王。
刘复那会儿年纪还小,顾着看热闹,哪里知道那么多伤春悲秋,也不懂她这一去对家国,对女子本身有什么深远影响,只是觉得戴着那顶莲花金冠的公主,很像壁画飞天,美丽绝伦,却让人生不出半分亵渎。
如今——
还是那顶莲花金冠。
公主神色平和,却不再昂扬着头,那股骄傲被岁月磨平,就连依旧年轻的容貌,在刘复眼中也不像从前那么耀眼了。
美还是美的,却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刘复生出意料之中的惋惜,发现公主脸色还带了点怏怏苍白的病气。
在柔然十年,一定很苦吧。
丈夫是大了自己十几岁的异族人,语言不通,水土不服,夫妻未必恩爱,中间还横亘家国仇怨,若是大利可汗气量稍微小一点,公主这十年就肯定不会愉快。
再想想历史上那些和亲异族的公主,不是早早病故,就是抑郁成疾,就连那名留青史的王昭君,又何曾有过好下场?
他正胡思乱想,李闻鹊已然上前行礼。
“西州都护李闻鹊,拜见公主。”
“李闻鹊,我记得你,当年我出塞时,你随军护送,还给我猎过一只兔子。”
公主的声音轻轻柔柔,似羽毛拂过,不像饱经戈壁沙漠里的风霜,倒像三月江南里的绿柳,带着雨润的湿气,和初春的清新。
李闻鹊笑道:“难为公主还记得,当时年轻气盛不懂事,差点将兔子给杀了。”
公主:“谢谢你的兔子,一路伴我解闷,后来我还将它带到柔然王庭养着。”
刘复忍不住好奇插话:“野兔子高寿的能活十几年,它难道还活着?”
公主面色淡淡:“原是活着,一个月前,被敕弥杀了。”
刘复知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时候就应该闭嘴了,但他又忍不住好奇:“敕弥又是谁?”
竟敢杀公主的兔子?
他对柔然知之甚少,有什么就问什么。
边上几人都露出古怪神色,连李闻鹊也忍不住了,给他解释起来。
“敕弥原是柔然的俟力发,也是大利可汗的叔叔,大利可汗没有子嗣,他去世后,可汗之位久争不下,敕弥正是其中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柔然虽是游牧民族,不像中原王朝那样建立稳定的中央地方体制,但也有自己固定的官职,俟力发相当于大将军,掌有一定军权,该职位需由柔然王族来担任,天然对可汗人选具有关键性作用。
公主是大利可汗的遗孀,可汗死时,她并未诞育子女,下一任可汗就只能从柔然皇族近支里挑选,柔然没有完善的汗位继承制度,这种时候无非就是看谁的拳头大。
大利可汗死后不久,柔然就出现两汗并立的局面,其中一位可汗,正是敕弥。
李闻鹊说完,刘复才发现,自己之前光顾着感叹公主年轻守寡,塞外苦寒,却忘记了,除了这些儿女情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那就是从公主的丈夫大利可汗死了之后,到朝廷出兵消灭西柔然,中间这段时间,公主是如何度过的?
柔然的争权夺利,只会比中原还要更赤裸裸,更腥风血雨。
只怕那个敕弥,当时要杀的,不是公主的兔子,而是公主本人。
又或者,他想通过兔子的死,来威胁震慑公主。
那样的日子,光凭想象,就能猜到何等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作为正使,这些事情刘复本该在出京前就了解清楚,结果等见到公主才问出那样失礼的话。
刘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忍不住摸摸鼻子,眼睛左右瞟几下,寻思赶紧说点什么找补。
李闻鹊:“这两位,是汝阳侯刘复,与大理寺少卿陆惟,他们二位奉陛下之命前来接公主回京。”
刘复忙道:“下臣方才无知无礼,还请公主恕罪!”
陆惟也上前见礼。
公主冲他们颔首一笑,这笑容让刘复更愧疚了。
都怪自己,公主还未入城,就要被迫回忆不愉快的旧事。
思及此,他脱口而出:“殿下,您别看这永平城边陲之地,其实也颇为繁华,等您入城之后,若想四处逛逛,我可以带路,这两日我都摸熟了!”
永平城,正是张掖郡的郡治。
公主莞尔:“好啊,多谢汝阳侯。”
刘复更来劲了:“公主甭客气,要说国家大事我可能不行,论吃喝玩乐,我就没有不在行的!”
眼看他还要扯淡,李闻鹊听不下去了。
“天冷风大,还请殿下先回车上,容我护送殿下入城安歇。”
“那就有劳李都护了。”
一名侍婢扶着公主上车,另一人则在公主身后帮忙捧起裙摆。
刘复眼尖,发现公主裙摆上的衣料图案,已经被磨起微微毛边了,原本的喜鹊登枝变得模糊,只能隐隐看出花枝轮廓,再仔细看,裙摆被风吹起的内衬,好像还有缝补痕迹。
“侯爷,非礼勿视。”李闻鹊压着声音的提醒飘入他耳朵。
刘复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不是登徒子,但说出实话,未免会让公主难堪。
他只好选择沉默。
车队重新启程。
李闻鹊为首,刘复与陆惟并行其后。
刘复忍不住跟陆惟小声絮叨起自己刚才的发现,唏嘘道:“看来公主在柔然过得很不好啊!”
陆惟道:“朝廷每年都有赏赐发往柔然王庭,其中也有指名赏给公主的绫罗绸缎。”
刘复:“朝廷攻打柔然之后,赏赐就断了吧?”
陆惟:“战火切断通路,最近才刚刚恢复。”
刘复:“那就怪不得了,我看公主身边的侍女也都穿着旧衣,这样的场合,若能光鲜露面,谁会愿意这样窘迫?公主只怕这些年在柔然勉力维持,还要照顾左右,日子也不好过。”
陆惟看了他一眼。
刘复不满:“你这什么表情,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陆惟:“你对公主这样关切,若公主误会了,回京禀明圣上,让你尚主,你是从,还是不从?”
刘复:???
他竟然把之前担惊受怕的事情忘了?!
刘复瞬间哑巴。
看来他对公主的同情还没凌驾在被公主看中的阴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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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 4 章
陆惟得以耳根清净。
公主车驾在他们身后前行,车轮子在戈壁硬地上,辗转出颠簸的动静。
只是这动静在广袤空旷中被马蹄声与风声掩盖,不太显眼。
但公主坐在马车里长途跋涉,肯定是很不舒服的。
正如刘复所说,刚才有心人多看两眼,就不难发现公主行头上的不足。
除却那顶莲花金冠之外,公主浑身上下,恐怕比京城勋贵闺秀还要寒酸两分。
昔年的天之骄女,沦落至此,确实令人唏嘘。
不过,对他们而言,此行护送公主回京,却是一桩实打实的政治功劳。
因为迎回公主这件事,意味着皇帝伐灭西柔然的功绩,公主本身就是一块活生生的功绩牌坊,只要公主能平安到京,见到皇帝,他们就算立功了。
撇开天子堂弟顾念亲情,告慰先帝泉下之灵,这些会感动刘复的东西,陆惟看见的,是公主自己为了余生需要回京,而皇帝也需要公主先帝长女的身份,来彰显自己皇位的正统性。
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比起在塞外日晒雨淋,公主总归还是在京城十丈软红里享尽荣华富贵更舒服,不是吗?
就算被人利用,那也得本身有利用价值。
在陆惟看来,也只有刘复这样涉世不深的花纨绔子弟,才会觉得公主可怜,陆惟觉得公主已经算幸运了。
君不见多少和亲公主都没活到能归朝的那一天。
他在马上抬头远眺。
层云散开之后,阴沉天色渐舒开朗,依稀能看见一点浅蓝了,旋即又被初出的晨光覆盖,蓝色化为白色,照亮人间大地。
这光明万丈的景象没有半点感染到陆惟,他抬眼看见如此景象,心里却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微翘起,是阳光照不见的弧度。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陆惟的表情,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还在刚刚的公主身上。
公主虽然看上去有些疲倦,衣着也简朴,但身体应该尚算健康。
她平安抵达边城,众人差事就算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公主只要一路顺利到京城,所有人的任务就会圆满完成。
车队合流之后浩浩荡荡驶入城,百姓们听说公主归来,也都纷纷出来围观,被挡在道路两旁值守的兵卫后边,探头也能看个热闹。
他们自然看不见公主真容,只能看见公主马车从面前驶过,厚厚的毛毡门帘挡住一切,但稍微轻飘一些的窗帘因为颠簸和风偶尔会掀起一小角,哪怕百姓们看见的或许只是公主身边侍女的衣着,也足够让他们茶余饭后夸耀半天了。
这个说公主美貌天仙,那个说他肯定眼瞎了,公主在异族吃了十年风沙,再漂亮的小姑娘也会变成老太婆。
也有的说自己瞧见公主穿着金光闪闪的衣裙坐在里面,威仪十足,怀里还抱着个小娃娃。
有消息灵通的听见这话,忍不住嗤笑:“你就没看见马车里的人呢吧,在这儿瞎说八道!公主根本就没有生育儿女!”
“不会吧,听说这位公主不是在柔然待了十年么,难道儿女夭折了?”
“夭没夭折俺不晓得,俺只知道公主没有儿女,要不然也不会被新可汗赶回来了!”
“什么新可汗?柔然都被朝廷大军灭了!要不然咱们这张掖郡能收回来?往常这时候再过两个月,柔然人又要进城劫掠来了!”
“你说的那是西柔然!我侄儿常年跟着商队往返柔然和汉地,这事我清楚!自打朝廷出兵之后,柔然西面就被收回来了,但还有不少残余的柔然人跑到东面去,又建了个东柔然,据说那东柔然的可汗还跟公主丈夫是亲戚呢!”
“什么,柔然还没被灭?那咱们这儿不是又危险了!”
“东柔然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呢,要打也是先打雁门那些地方去,咱们这里已经被朝廷收回来了,往后应该没事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各自猜测。
市井百姓消息闭塞,说的也都是自己从拐了十几道弯的亲戚朋友那里听来的流言蜚语,十句里面有一两句说对,已经很不错了,在李闻鹊等人听来,甚至都不值得回一下头。
虽然非议贵人无礼,可法不责众,难不成还为了这两句话就把人拉出来呵斥一顿吗?
毕竟,这只是一位无依无靠,前途未卜的前代公主。
而已。
唯独刘复皱了皱眉,听着吵嚷的闲话越说越不像样,已经从公主子嗣上升到公主身体了,他忍不住扭头看向非议的声音来源。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变故,发生了——
一道黑影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陡然窜出,以极为灵敏的身姿跃向公主马车!
刘复那一扭头,正好看见对方手中三尺余长的剑锋。
刚刚从云层中露出真容的日光正好在剑身映射出耀眼锋芒,几乎刺痛他的眼睛!
刘复震撼莫名,心口狂跳,他下意识抬起手背遮掩,嘴巴跟着不由自主张大。
“救命啊,有刺客!”
叫喊声在他没有意识的那一刻已经高声冒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剑锋还未入车帘,马车内已经传来一声尖叫。
是女声,但一时间也没人认出是公主还是侍女的声音。
与此同时,刘复更听见马车利刃捅破的动静。
还有第二名刺客?在哪里?!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脑子叫嚣着自己要去保护公主,但身体根本反应不过来,依旧傻傻愣在原地,倒是他身下的马匹受了惊吓,也开始躁动不安。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不单是刘复,他身边的士兵,以及旁观那些百姓们,几乎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唯独李闻鹊在看见此刻携剑刺向马车时,就同时从马上跃起,随手夺过身边人手里的长枪,掠向刺客肩膀。
他距离公主马车,大概三个马身的距离,而刺客的剑尖这时已经挑破车帘!
加上马车内骤然而起的尖叫,那真是霎时间乱成一团。
刘复已经吓傻了。
李闻鹊手上功夫再好,同一时间也只能对付一个人。
旁边士兵陆续反应过来,团团围住马车,但谁也没敢大着胆子去掀起车帘。
场面一片混乱!
人仰马翻,人叫马鸣,离马车近的老百姓拼命想要往后退,远处看不清状况的却要拼命往前挤去看热闹,人潮在相反方向骤然碰撞,又迸发出更大的混乱。
但李闻鹊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如果公主刚接回来就出事,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那他这个刚上任的西州都护,也就当到头了。
公主绝对不能有事!
李闻鹊长枪一挑,将刺客剑锋拨开,一手去打开车厢!
但持剑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剑身被挑开之后,身形旋即翻向李闻鹊身后,剑尖刺向他的后心!
如果李闻鹊执意去救马车内的公主,那他自己就会先被剑刺穿身体。
陆惟就在李闻鹊身边,距离对方扑向刺客咫尺之遥。
他左右看看,没找到称手的工具,旁边百姓正好有人手里抱着一大块猪肉,陆惟仗着骑在马上的优势弯腰将堪比砖头的猪肉抄在手里,抬手就往刺客后脑勺砸去。
刺客应声倒下,毫无反抗之力,被拍得身体一歪,重重摔向人群里,随机被一拥而上的卫兵们拿下。
他这“板砖”有那么大威力?
陆惟疑惑片刻,随即眯起眼。
刚刚猪肉拍出去的同时,他好像听见叮的一声。
极轻微,几不可闻。
像有什么东西打在刺客的剑上。
那声音——
是从马车出来的。
马车里有三个人。
公主,和她的两名侍女。
陆惟想起刚刚公主上车之前,轻声喊了其中一名侍女的名字。
是叫,风至?
射出东西的会是她吗,还是另外一个?
陆惟微微蹙眉,他发现以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对那三人的印象居然都很模糊。
两名侍女就不说了,连公主在陆惟那里,也只有很浅薄的表面印象。
貌柔,温婉,简朴到近乎寒酸。
仅此而已。
至于举手投足的小动作,公主初见众人的表情心声,陆惟半点都没揣摩出来。
而这本来应该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肉,我的肉!”
被他抢走猪肉的中年汉子回过神,冲陆惟大喊。
陆惟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朝对方抛回去。
距离不远不近,他在马上,汉子在道旁,对方伸手一搂,钱正好揽在手里,表情由怒转喜,这几枚铜钱换一块肉,不亏。
陆惟掠过那汉子脸上的表情。
焦急,惊疑,愤怒,恐惧,到最后喜上眉梢,松一口气。
因为那块肉可能是他花了一旬积蓄准备给全家人包饺子的,因为陆惟的身份他根本得罪不起,就算这块肉最后被陆惟霸占,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陆惟忽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可以从中年汉子一瞬间的反应看出对方的心思,但在公主身上,他却看不见任何踏上中原故土的欣喜,久别归来的怀念。
诚然,公主表现很得体,但那似乎都是她想让别人看见的。
这就有点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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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陆惟思路转得飞快,实际上时间仅仅过去几个呼吸。
李闻鹊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他破开公主车驾前面厚重的毛毡帘子,一手弯腰扶住车辕,长枪往马车内戳去!
他的力道之大,几乎让人觉得他要刺杀公主了!
三名女子,公主和她的两名婢女,此刻都缩在角落,恨不能将自己身形隐入车厢。
李闻鹊顾不上察看公主是否受伤,下一刻,他的长枪斜斜扎向马车底部!
木板崩裂碎开,一声闷哼从车底传来,李闻鹊不再犹豫,当即往下用力,直到感觉长枪插入血肉为止。
“在车底,刺客在车底,快抓!”
刘复大呼小叫,其实也用不着他说,众人已经扑上去将车底的人拖拽出来。
此人被李闻鹊一杆长枪正中胸腹,当场毙命。
问题是,他从什么时候潜伏在公主车驾底部的?是进城之前,还是进城之后?
朝廷刚刚收复的张掖郡,出现了针对公主的刺客。
不管刺客是不是早就潜伏在车底,李闻鹊的责任都不小。
陆惟驱近马车,弯腰探头。
毛毡车帘经过刚才恶斗,已经残破不堪,他一眼就看见车内。
公主垂首拭泪,两名侍女左右安慰。
“殿下可有受伤?”陆惟问道。
公主抬头,泪眼莹莹,将落未落,白皙脖颈微微扬起,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尊严。
“无事,多谢陆少卿,路上既然不安全,还是尽快到官驿再说吧。”
陆惟点点头,让人找来新的毛毡钉在车门,暂充车帘。
两名刺客一死一伤,死者被拖下去,伤者押进大牢,车队继续缓慢前行,但场面依旧混乱,士兵们大声呵斥,一边推搡,又有李闻鹊亲自开路,这才勉强开出一条路。
原本李闻鹊是准备将公主徐徐风光迎入城的,经过这场混乱,所有人惊魂未定,只想尽快把公主护送到目的地了事。
公主下榻的地方是官驿,为了安顿公主,早前李闻鹊特地命人重新修葺过,至少看上去稍有规模,里面也焕然一新,但现在出了刺杀的变故,这点事情已经不值得拿出来夸耀功劳了。
待公主一行终于抵达官驿,李闻鹊等人跟随其后。
陆惟先代表天子,颁布旨意。
圣旨主要有几条内容。
一是称赞公主这些年为宁边做出的牺牲与贡献,如今西柔然被灭,公主理应荣归故里,安享晚年——虽然公主年岁不大,现在看着也没有衰老风霜之态。
二是将公主封号,从隆康公主,改为邦宁公主。正所谓民为邦本,本为邦宁,此封号亦是彰显天子对公主的肯定。
三则在京城赐公主府,待公主回京便可入住。
宣读完毕,公主领旨谢恩,众人又一一拜见公主。
李闻鹊更是大礼请罪。
“殿下千里奔波,臣原是不该扰您休息,但今日兹事体大,全因臣失察,臣定将上疏请罪,并严查到底,抓住凶手,保护殿下安危!”
公主抬手虚扶。
“李都护言重了,我如今孑然一身,柔然人欺我无根飘萍,想杀我以泄愤,我也只能认命,倒是有劳李都护费心了。”
公主说认命,李闻鹊肯定不能当真,他肃然拱手。
“公主千金之躯,岂能有所闪失,陛下对公主甚是看重,臣便是拼却这条命,也会保护公主周全的!”
公主面色黯然,却仍是勉强一笑。
“多谢李都护。”
堂堂公主,曾经也是皇帝独女,如今刚回来就遇到如此凶险,还要强打精神,李闻鹊也不落忍,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只拱了拱手。
“公主好生歇息,臣先行告退。”
刘复原也想跟着离开,却听见陆惟道:“臣奉陛下命,须叨扰公主一二。”
李闻鹊迈开的脚步顿了顿。
刘复竖起耳朵,面露好奇,一脸“我也想留下听听”的表情。
陆惟道:“还请侯爷回避一二。”
刘复:……
他摸摸鼻子,顿感无趣,只好向公主告退。
公主屏退左右。
花厅仅有公主与陆惟二人。
“陛下想必是有密令,让陆少卿转达吧?”
陆惟拱手:“有一桩陈年旧案,与公主有关,臣奉陛下令,询问一二。”
公主:“我离家万里,十年有余,自幼长于深宫,不知能与什么案子有牵扯。”
陆惟:“是前秦州刺史兼秦州将军,沈源的死。”
公主娥眉微蹙。
“我与沈源素无来往。”
“三年前,张掖郡还未收回,秦州作为边陲,是直面柔然人的,沈源就负责朝廷与西柔然的联系。原本针对西柔然,朝廷已经有所计划,但沈源急于出兵,不顾朝廷禁令,贪功冒进,假传圣旨,私自下令奔袭西柔然王庭。”
“事后,沈源被抓起来问罪,他口口声声辩解,说是因为自己收到了殿下您的信件,觉得大好时机,不容错过,又因路途遥远,来不及请示朝廷,所以才自作主张,决定出兵。”
陆惟望着公主,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公主沉默了很久。
“我从来没有给沈源写过任何信件,恰恰相反,我也收到了沈源派人传来的消息。”
陆惟:“什么时候?”
公主:“也是三年前。当时他让人捎来消息,说朝廷准备攻打柔然,让我里应外合,在朝廷出兵的同时,帮忙切断柔然后援,分裂柔然兵力。”
陆惟:“沈源给殿下传递的消息,殿下可有留存证据?”
公主摇头:“沈源派来的人说书信不可靠,容易被搜走,所以传的是口信。”
陆惟:“您相信了吗?”
“当时大利可汗病重,我膝下无儿无女,柔然人不信我,我势单力孤,这时恰好有驻守边关的官员派人捎来讯息,说朝廷有意攻打柔然,接我回家。陆少卿觉得,我应不应该相信?”
公主反问陆惟,眼睛里波光盈盈。
此刻她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受尽风霜的可怜女子,只想讨回属于自己的那一点点公道。
饶是陆惟铁石心肠,也不好在这样的情境下继续追问。
“殿下想必因此被为难了。”
公主苦笑。
“我确实相信了沈源的话,但是,我却没有等到沈源口中的朝廷大军,反倒因为此事,饱受敕弥等人的猜忌,在柔然寸步难行,差点就活不到回中原的这一天。”
陆惟:“沈源确实出兵了,但是在奔袭柔然途中就遭遇几股敌人前后夹击,导致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回秦州休整。也因为此事,秦州数万精兵因他判断失误而折损大半,陛下勃然大怒,下令将沈源逮捕回京,严加审讯,但在沈源抵京下狱的当天晚上,他就死了。”
竟是如此蹊跷诡异的内情!
公主不由追问:“怎么死的?”
陆惟:“畏罪自尽。”
公主疑惑:“那他为何不在秦州收到圣旨后就自尽,也不在见了天颜申辩之后再自尽?”
陆惟点头:“这正是疑点所在。”
公主:“陛下是怀疑我当初怂恿沈源出兵吗?”
陆惟:“不,如果您所言非虚,而沈源那边也没有说谎,那就说明这中间出了问题,背后有人做鬼,幸好殿下吉人天相,平安无事。所以陛下让臣来询问公主,也是希望能调查清楚,找出真凶,此人很可能还隐藏在暗地里,随时有可能再度出手,甚至对公主不利。”
公主面露迟疑:“那李闻鹊……”
陆惟道:“沈源死后,陛下提拔了沈源旧部李闻鹊,命他继续镇守秦州,李闻鹊让人伪装商贾往来中原与柔然之间打探消息,恰逢柔然大利可汗暴毙,柔然内部生乱,李闻鹊得知消息后上报朝廷,此时陛下又收到殿下您的亲笔信,觉得大好时机不容错过,方才命李闻鹊时隔三年,再度出兵。”
朝廷原是想着打一场胜仗,能借此震慑柔然,令边陲安生几年,没想到柔然几方势力相持不下,面对中原大军,竟谁也不肯联手御敌,甚至互相扯后腿,大难临头还鸡飞狗跳,最终导致节节败退。
李闻鹊则趁机率领大军直捣王庭,竟差点就将柔然灭了族。
但最后也没有族灭,因为柔然毕竟凶悍,敕弥带着部将杀出重围,从柔然王庭一路跑到东面去了,还建了个东柔然,号称自己才是柔然正统,只不过势单力薄,苟延残喘,目前不足为患。
如今这场胜利,正是大璋建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胜,不仅天子众臣扬眉吐气,张掖郡周边百姓起码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能得享太平。
连带和亲的公主,还能回来。
前几任皇帝曾经的屈辱,如今都将成为当今天子足以写入史书本纪里的功绩。
听到这里,公主松一口气。
“照这么说,李都护应该是可信之人了。”
她露出笑容,眉眼弯弯。
“这些年我远离中原,对这些家国大事亦是一知半解,多亏陆少卿不厌其烦为我讲述。”
陆惟似乎想从公主的表情里看出一丝端倪。
但是没有。
公主虽然在塞外待了十年,笑起来却有种天真的温柔。
“殿下此言差矣。”
陆惟收回目光,面色淡淡,一脸公事公办。
“虽说下官不该妄议上官,不过臣职责所在,必须提醒殿下一句,昔日冒沈源之名写信给您也好,今日大庭广众刺杀您也罢,真凶一日未水落石出,就人人都有嫌疑,还请您小心为上。”
公主微微露出一丝苦恼:“我知陆少卿良言,但此去京城万里迢迢,也不知今日之事是否还会重演,只怕防不胜防。”
对这位公主,陆惟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
但两人第一次单独会面,似乎已经过于“交浅言深”。
他现在是一名沉默寡言不通世故的大理寺少卿,再聊下去,就会让人觉得古怪了。
所以陆惟适时起身。
“时辰不早了,殿下还请安歇,臣告退。”
“我送陆少卿。”
堂堂公主,竟也没有架子,真就起身亲自相送,把陆惟送到花厅门口。
陆惟在京城时,公主和郡主也见过好几位,有当今天子的女儿,也有皇帝兄弟的姐妹女儿,她们也许性情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
这位隆康公主,不,邦宁公主却不同。
她平易近人,谈吐可亲,像一位礼数周到的闺秀,而多过于公主的身份。
也许是塞外风霜过早摧折了她的傲气和腰骨。
风寒月明,朗朗冬夜。
陆惟走出官驿,陆无事还在外面等他。
“郎君。”陆无事对公主也很好奇,更好奇他们两人刚才单独谈了什么,忍不住问,“今日公主遇刺,您可有头绪?”
陆惟看他一眼:“两名刺客招出什么了?”
陆无事:“死了的那个,从他身上搜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的是两个柔然文字,覆罗,这是柔然里面某个小部落的首领官职,相当于中原的地方官。活的那个,我刚刚去问过,至今没有开口,李都护那边还在审。从他们白天的身手和所携带的兵刃来看,也都有很明显的柔然印记,唯独长相是中原人。”
陆惟:“你怎么看?”
陆无事:“这些年柔然来边城烧杀抢掠,每次都没少掳掠中原男女过去充作奴隶,据说女子里头有被柔然贵族看上的,即便生下儿女,后代也为奴隶,有的还会被从小培养为死士,在打仗时冲锋陷阵。虽说搜出令牌太明显了,但这两人容貌肖似中原人,而举手投足皆为柔然行事,倒也能说得通。”
陆惟:“这么说,你认为刺杀是柔然人干的?”
陆无事想了想,答道:“敕弥带着人逃去盛乐之后自称可汗,他们肯定恨极李闻鹊把柔然灭了,怎么都要找机会报复的,公主如果出事,那李闻鹊就难辞其咎了,再大的功劳也会被抹平。”
陆惟:“那为什么敕弥不能直接刺杀李闻鹊,而要杀公主?他绕了一大圈,让李闻鹊背个失职的罪名有何用?”
陆无事卡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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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有谁会深恨公主?
公主在柔然待了整十年,京城对她的印象早已模糊,就算归朝荣养,她也就是一位身份高贵,却无关紧要的公主,影响不了任何大局。
不,也不一定毫无影响,皇帝要拿她为自己正名,但现在皇帝无子,几位宗室暗潮汹涌,未必没有人想拿公主归朝之事来作文章。
再者,还有南朝,燕国,和吐谷浑。
至于柔然那边……
没有头绪。
因为可能性很多。
陆惟刚以为能从公主身上得到一点线索,但公主很柔弱,一问三不知。
问题就出在这里。
一个能在异族那么多年里站稳脚跟,度过柔然内部腥风血雨,和两军交战的激烈尴尬时期,最后安然归来的公主,真会那么柔弱不知世事吗?
……
陆惟一走,两名贴身侍女从屏风后面的小隔间绕出来。
“殿下,此人好像话里有话,在试探什么。”
说话的是风至。
二人陪公主在柔然度过十年,情分非同一般。
雨落接过她的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满,说得也比风至更直白。
“我不明白,他一个大理寺少卿,管刑狱案件的,怎么会是迎接您的副使?朝廷能踏平柔然,您在其中居功至伟,就算您没有大张旗鼓为自己表彰,陛下收到过你的信,总不会不晓得,为何还派出这样的人来怠慢您?”
“还有,那位刘正使我也打听过了,刚袭的汝阳侯,在朝中没有职务,平日里爱拈红沾绿喝花酒,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这也就罢了,陆惟刚才还问什么沈源,难道皇帝怀疑沈源之死与您有关吗?若是如此,也太是非不分了吧!”
公主双手捧着一杯菊花茶,低头在袅袅烟气里小口啜着。
再次抬起眉眼时,依旧是可亲的笑,却没了方才近乎怯懦的温柔。
“他是奉帝命来询问的,那就说明沈源的死确实可疑,当初我并未给沈源任何消息,沈源却说是我先给他捎信,这其中到底是何人在作梗,我也想知道答案。”
“至于为何是大理寺少卿当副使——”
公主露出沉吟之色。
“我猜,皇帝应该是怀疑上李闻鹊了。”
所以借迎接公主,让陆惟到边城来暗中调查。
李闻鹊是沈源的旧部。
沈源死后,他被拔擢,升到自己之前可能要走十几二十年才能到达的高位。
柔然内乱,李闻鹊趁机出兵,大胜而归,功勋已远远超过自己几位前任。
这些都是李闻鹊取代沈源之后才能做到的事情,他的确有充分动机陷害自己的老上司。
但是李闻鹊刚立下大功,调查不能明着来,只能让陆惟以副使的身份暗中查清楚。
“那先前的刺杀呢?”
风至想起马车里的惊险一幕。
若不是她们事先有所准备,对方是真冲着公主下杀手而去的。
“方才下车前我暗中检查了一下,发现那马车的底板曾被拆掉一层,是故意装薄的。”
底板薄,就更方便刀刃刺穿,一击毙命。
“准备马车的,必是都护府的人,这样一看,李闻鹊的嫌疑就更大了。”
可李闻鹊为什么想会杀公主?
难道他真跟柔然余孽有所勾结?
陆惟跟公主说的那些话,是想暗示什么?
风至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但又不够证据确凿,一时拐入死胡同里绕不出来了。
“不必多想,你眉头都快能夹死蚂蚁了。对方如果真想杀我,这次不成,还会有下次,只管守株待兔就是了。”
公主托着腮,露出一截皓腕。
“此地远比我想的热闹,只怕我们要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了。”
雨落跟着笑嘻嘻:“那我可要好好逛逛,塞外苦寒,这些年从未能回中原看一眼呢!”
风至瞪她一眼:“瞧你这出息,等到了京城,就干脆夜不归宿了?”
雨落也不理她,兀自冲公主撒娇:“殿下,听说城中有家飞虹楼,专门做江南菜,味道还不错,回头我去买来给您尝尝?”
公主开开心心回答:“好啊,你去问问他们家有没有桂花米糕,从前我就爱吃这一口,可惜后来在柔然就再也吃不着了,外面的厨子再怎么做也不是那个味儿!”
风至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听见公主这番话,反倒沉默下来。
公主倒还笑着,摇了摇手。
“这两日我受了惊吓,‘旧疾复发’,必是不能出门的,你们不必守得太紧,否则对方这出戏,还如何演下去?别忘了,我现在只是一位无依无靠的公主,你若表现得太紧张防备,只会引来旁人怀疑,陆惟就会头一个盯上你。”
风至只好应是。
稍待片刻,她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殿下,不然您还是在此地多留十天半月,等素和郎君来了,再走也不迟。”
公主道:“素和我对他另有交代,他不会往这里来的,到时直接去京城与我们会合便是。”
随着公主留下风至交代事情,雨落则悄然退出内室。
脚步迈出门槛,她就敛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变得与风至一样严肃。
一名官驿的婢女等候在外,见她露面,便迎上来。
“雨落姐姐,都护早前特意嘱咐官驿准备好吃食,敢问殿下是现在想用,还是?”
在此之前,边城还未迎接过身份如此高贵的女子。
李闻鹊身边只有妾室,没有封号在身,不方便出面料理公主起居,一切都是李闻鹊亲自安排,官驿上下毫无经验,皆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
雨落见她面嫩生怯,想必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为难她。
“都有什么吃的?殿下今日受了惊吓,又一路颠簸,只想吃些清淡的,若是没来得及做,我和你去外面买些现成的来。”
“做了些,有本地的口蘑搓鱼面,还有臊子面,卷子鸡,炖菜,不知道哪样合殿下胃口?”
“就着好做的,先热一些上来……”
……
刘复翻来不去睡不着。
他实在不习惯这种天刚黑就躺下的作息。
奈何边城不像京城,入夜之后家家户户油灯就熄了一半。
刘复今日跟着骑马出去接公主,他也觉得自己本来应该腰酸背痛沾床就睡的,结果现在腰是酸了背也痛了,人还精神得很。
他一骨碌鲤鱼打挺坐起,也不喊侍从,掌了个蜡烛就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陆少卿,陆老弟,阿惟,你歇下了吗?”
门外捏着嗓子的声音响起,陆惟很想装听不见,但是对方锲而不舍,非要喊到他应声为止。
刘复裹着被子蹲在门口,手上烛火都快熄了,他也不肯回去。
“陆郎,惟惟……”
声音随风顺着门缝飘进去,像夜半鬼叫。
张掖郡小,刚收回来没多久,连都护府也尚算简陋,李闻鹊将城中官驿里最好的正院匆忙收拾出来之后就静待公主入住,而刘复和陆惟等朝廷钦差只好退而求其次住在紧邻的别院。
别院条件有限,陆惟跟刘复的屋子都是挨着的,陆无事等随从则住到楼下去了。
“陆||si||郎,开开门嘛!”
刘复这一顿鬼哭狼嚎,连陆惟在家族的排行都叫上了。
“陆——”
门终于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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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
7
刘复喜出望外,抬头一看,陆惟衣冠楚楚,没有半点惺忪睡意。
“你也还没睡着呢?”
“门外嘈杂,无法安眠。”
陆惟转身回到桌前,手里还捏着未干的毛笔。
刘复自动忽略对方的嘲讽,打蛇随棍上,跟在后面入内,直接往暖炉旁边一屁股坐下。
“外头可冷死了,这鬼天气,比京城难熬百倍,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啊?”
他边抱怨边扭头,看见陆惟桌案上两叠高高的手札,倒抽一口凉气。
“你该不会把公务从京城带到这儿了吧,大理寺少了你就不转了?!”
“这些都是从光化到景德年间,近十余年的悬案疑案,其中许多至今仍未结案,但也无人追查了。”
从京城到张掖一路长途跋涉,乏味枯燥,陆惟就将这些陈年旧案作为解闷了乐趣。
刘复狐疑:“这么多年的悬案,还能破吗?”
陆惟:“大多不能。”
但是每一个案件背后,都隐藏鲜为人知的民情。
朝堂大员习惯通过邸报或各地呈上的奏疏来了解民生,陆惟却发现,从这些迟迟悬而未决的案件里,可以窥见一个国家百姓的生活细节。
“妻刘氏杀夫案,夫妻成亲八年,夫张六打渔贩鱼为生,八月十六清晨出门打渔未归,三日后,因野狗刨食断手被人发现报官,张六横死被埋家中后院一事曝光,刘氏被认定杀夫凶手,报明年秋后处斩。”
刘复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卷宗念到这里,咦了一声。
“这是去年的案子,后面不都复核定下结论了,怎么还是悬案?”
陆惟道:“案发此前三个月,张六的街坊邻居曾数次看见他出入当铺,也听见他们夫妻俩因典当刘氏嫁妆,起过几次争执,刘氏曾扬言要杀了张六。”
刘复:“那不是很清楚了?刘氏不忿张六没有收入,还要典当自己的嫁妆,趁他不备的时候将他杀死。”
陆惟:“张六是渔夫,打渔是个力气活,张六打渔多年,拖拉渔网需要很大臂力,张六力气只会比屠夫大,刘氏一个弱女子,很难在张六清醒下将他杀害,就算是将他灌醉趁他睡着时杀人,那么杀人后为何还要分尸埋在自家后院?左邻右舍既然能听见他们夫妻吵架,那么刘氏分尸的动静,邻居肯定也能听见,这点是说不通的。”
刘复语塞。
陆惟又道:“还有,两人成亲八年,膝下唯有一女,根据邻居供词,张六平日虽然诸多埋怨,但对女儿委实疼爱有加,刘氏同样也是爱女如命,有这个女儿在,刘氏杀夫,女儿就会变成孤儿,即便为了女儿着想,她也不可能为了几句口角就干这种事。”
刘复:“那你后来是查出什么了?”
陆惟:“洛州境内从去年八月起连续两月左右无雨干旱,无鱼可捞,张六没有生计收入,只能四处打短工,帮人搬点货物维生。为了贴补家用,刘氏也去接了些针线活回来做,给她活计的是洛州本地大户钟家,钟家仗着跟洛州刺史有亲,纵容独子为非作歹,专门对有姿色但家境贫寒的女子下手。”
有姿色,才能入钟大郎的眼,家境贫寒没有背景,出事了也无法上告,只能认栽。
“张六死亡当天,刘氏被喊到钟家,说是有个新花样让她绣,非得当面说,当天晚上刘氏回来,张六却一直失踪,她怕名节有损,也知道钟家与官府关系匪浅,直到被抓也不敢声张。她被认定杀夫之后,曾多次喊冤,但已无济于事。”
刘复听得入神,不由皱眉:“那张六和刘氏的女儿呢,两口子一死一被抓,女儿岂非无依无靠?”
陆惟:“女儿从父母出事之后,就被钟家以育孤为名接入府,我曾派人查过,那小姑娘已经签了卖身契,按的是刘氏的指印,但刘氏信誓旦旦,说她绝没有卖女儿。”
刘复大怒:“岂有此理,辱母杀父,还要夺人女儿,真要一手遮天不成?!”
陆惟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杀人者死。
这是几乎每个朝代都一样的最基本律法。
但越是简单的律法,就越有空子能钻。
由于这件案子里的嫌犯与死者身份卑微,案子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要不是去年大旱,皇帝为了求雨大赦,所有死罪犯人也都押后再议,要不是陆惟为了查另外一件案子,去翻洛州积压的陈年旧案,刘氏和张六的死就像两片到了秋天就该枯萎的落叶,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去年干旱之后,洛州刺史曾向朝廷上报颗粒无收,官仓空虚,请求朝廷拨粮,当时还呈了《千里饿殍图》,朝廷拨下不少粮食,但现在有了他与当地大户勾结,帮忙压下案子的事情,陆惟几乎可以肯定,当时这场旱灾所拨下的赈灾粮,未必就真到了灾民手里。
洛州离长安近千里,但也不是地处蛮荒的偏远之地,洛州在本朝十三州里位列上州,洛州刺史将来升迁也是往中枢重臣走,人选必定是帝王青睐的人,现在洛州刺史出了问题,其它各州难道就安然无恙吗?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乱世之争,此消彼长,留给北朝犯错的余地不多。
正如一间屋子里,人们一旦发现内部一角有了木蚁,很可能其它没有看见的角落,也已出现问题。
刘复自然想不到那么深远,他只为张六一家可能被冤枉的遭遇义愤填膺。
“既然遇到了,你可得查明真相,还她们母女一个公道!”
他刚说完,旋即看见自己手头这份是刚从一沓厚厚卷宗最上面拿起来的,不由咋舌。
“该不会这么一大叠,全是冤假错案吧?”
“侯爷大半夜过来,就是想帮我分担公务吗?”陆惟不答反问。
刘复拍拍额头,本来就是睡不着才过来,这一通聊下来,倒更精神了。
“今日你见到公主,有何感想?”
他凑近陆惟,一脸八卦。
有何感想?
公主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就是陆惟的判断。
但刘复的表情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陆惟不动声色:“此话怎讲?”
刘复叹了口气:“公主太可怜了些,和亲整十年,回来还遭遇刺杀,我就是想问问,李闻鹊那边审得如何了,该不会真是柔然人干的吧?”
陆惟:“还未有进一步的消息,侯爷可以明日再亲自问问李都护。”
刘复啧的一声:“对方一计不成,不会再生一计吧,咱们这儿离京城可还大老远的……”
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从上楼到小跑过来,再到敲响房门。
“郎君,是我,侯爷是不是也在您这边?”
陆无事的声音有点喘,语速也略快,看来是遇上事情了。
这大半夜的……
“进来。”陆惟道。
陆无事推门入内,额头冒汗。
“郎君,侯爷,官驿那边出事了,公主晚膳被下毒,有人死了!”
刘复啊的一声,悚然变色。
连陆惟也停住手里动作。
“死的是谁,公主无恙?”陆惟皱眉。
“公主没事,死的是一个帮厨的婢女,是都护府派过去的人手,据说是贪嘴,在呈上去给公主用之前先偷吃了几口,结果就毒发身亡了!”
陆无事气喘吁吁,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不由分说赶紧过来报信。
早上的刺杀未遂,现在又下毒未遂,一桩接一桩,李闻鹊恐怕要彻夜难眠了。
……
李闻鹊现在确实焦头烂额。
他在得知消息之后立马让人将官驿团团围住,一面下令不能放走任何一人,一面亲自去向公主请罪。
但糟心的事情还未算完。
下属很快来报,说在李闻鹊下令围住官驿之前,已经有一个人不知去向。
此人正是为公主准备吃食的厨娘苏氏。
如今城内人人都知道,能在官驿里干活是个美差。
苏氏原先不在官驿干活,只因她在都护府里做饭手艺不错,李闻鹊吃过几回,觉得味道不赖,又是自己府里的人,尚算可靠,便将其临时调拨到官驿,为公主做饭。
谁不知道京城来的天使也都住这儿,更有公主殿下在,干得好了,银钱赏赐自然少不了,苏氏当时也高兴得不得了,她身份低微,头一回得到这差事,就千恩万谢,磕头不已。
谁曾想,这第一顿饭,就出问题了。
也幸亏刘复早前在外面酒楼吃过一些,回来时没叫饭,否则这会儿中毒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李闻鹊听罢,惊怒交加,立刻让人封锁城门,全城搜捕厨娘苏氏。
作为张掖郡治所,这永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半夜找个人,并不是很好找的。
此时刘复陆惟两名钦差都被惊动了,都赶过来会合,他们俩离公主院子也近,隔壁走几步路就到了,公主自然也毫无睡意,正坐在那里听都护府杨长史汇报。
因为出了大事,刘复第一反应是先去看公主的神色。
公主面色苍白,表情恹恹,望之即知是受了惊吓。
刘复见公主忙问:“殿下是否不适,可要寻个大夫来看看?”
公主摇摇头,有气无力:“老毛病了,在柔然多年,提心吊胆落下的,无妨。”
“公主有药,这病只能静养,若非一天之内受到那么多的惊吓,也不会旧疾复发,我等身为奴婢,却无法为主人分忧,实在惊惧交加,只能恳请几位早日抓到真凶。殿下奉命出塞,卧薪尝胆,眼看朝廷大败柔然,公主就要苦尽甘来,可怎么会有人丧心病狂,对一名弱女子下手呢?!我们殿下又做错了什么!”
身旁的侍女风至忽然插口道,语气激烈,说得杨长史与刘复坐立不安,羞愧难当。
尤其是刘复这厮,原本就同情怜惜公主遭遇,又为公主柔弱杨柳般的姿态倾倒,这下更是护花之心大盛,恨不得当即拍胸脯保证几天之内就抓到凶手就地正法。
“那名刺客已经有些松口,都护命人加紧审问,想必很快就有眉目了。另有下毒一事,仵作也已初步查验过,下在饭菜里的毒物应该是钩吻,剂量极大,对方以八角花椒掩盖,辛香异常,帮厨婢女应是不知情,方才忍不住贪吃了。”
刺客的事,刘复陆惟已经知道了,但杨长史提到的钩吻,也是前脚才查出来的,还来不及去禀告李闻鹊。
刘复不满意:“不是说还有个厨娘跑了吗?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人,她的亲族家属总不能跟着一块跑吧,都抓起来审审,我就不信审不出半点东西!”
杨长史唯唯诺诺,干笑着安抚请罪。
事关公主安危,他也不敢轻易下什么定论。
陆惟没有吭声。
这两天之内,出的事情太多了。
先是都护府婢女木娘深夜横死。
隔天公主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刺未遂。
紧接着当天晚上又出了给公主下毒的事情。
婢女木娘看似只是一个小人物微不足道的生死,但时间正好与后面两件事衔接在一起,很难不让陆惟有所联想。
而这三件事,凑巧都与李闻鹊有关。
李闻鹊没有对公主下手的动机,但公主死了,李闻鹊肯定麻烦很大。
所以,凶手的目标不是公主,而是陷害李闻鹊?
不对,刺杀与下毒,都是冲着杀人性命去的,不是小打小闹,若非公主运气好,就算躲过白日里的刺杀,晚上这场中毒,也会香消玉殒。
还是说,凶手既针对公主,也针对李闻鹊?
陆惟正沉思之际,便听见公主点他的名字。
“陆少卿以为如何?”
“嗯?”
陆惟抬头,适时露出片刻迷茫。
公主不以为意,好脾气地重复一遍:“方才侯爷担心类似的事情还会发生,提议我们早日启程回京。”
陆惟摇头:“若不将凶手找到,即便离开此地,殿下依旧危险。说不定在这里有李都护在,还更安全些。”
刘复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难以置信:“难不成凶手还能一路跟着我们追杀到京城去?!”
他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了。
既然凶手对公主如此狠毒,那势必是不得手誓不罢休了。
陆惟道:“殿下,我去牢里看看那刺客审问得如何了。”
刘复哪里还睡得着,一听就马上说:“我跟你去!”
风至道:“此事与殿下有关,二位贵人能否容我同行?”
陆惟还未回答,公主柔柔的声音响起:“侯爷,可以吗?”
刘复想也不想:“自然可以!”
陆惟:……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公主一眼。
陆惟怀疑公主已经看透刘复本性。
但回首的那一瞬间,他只能看见公主目光盈盈的恳切。
在这样的目光里,那十年岁月仿佛消失不见,她既不是那个先帝在时的天之骄女,也不是起初人们想象的历尽沧桑,她就像长安城中那些被教养良好的高门闺秀,随波逐流,温柔无害。
陆惟微微眯起眼。
正因如此完美——
他反倒觉得,越发蹊跷。
从在城外第一眼看见公主起,这种古怪感就维持到现在。
与刘复满腹怜香惜玉不同,陆惟在这位公主身上,发现一种近乎破解悬案或谜题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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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原先此地是个三不管的边城,虽名义上分属朝廷,但常年为柔然掳掠,朝廷早就放弃了这块地,柔然人也不可能常驻管理,这里就成为逃犯流民往来商户聚集停留之所,也就是朝廷收服之后,一切典章制度重新明确,李闻鹊才派人建了牢狱,抓了一批人,将这城中贼寇勉强清理干净。
所以这新建的监狱,还真没有什么太过潮湿难闻的气味和不堪入目的景象。
一行人在狱卒带领下,来到最后一间牢房。
牢门后面,吊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对方是双手被拷在墙壁,双脚也上了锁链,他整个人必须踮起脚尖维持贴在墙壁的位置,透光上方小窗的光线,众人看见他手脚脖颈都有伤痕,想必已经受过一遍刑了。
刘复和杨长史在观察他,陆惟却不着痕迹扫过身旁的风至。
作为公主的近身婢女,她势必见过很多大场面,本也不至于看见这种场合而失态,冷静镇定是理所当然的,但却不应该是如此锐利的眼神,交握的双手也微微蜷握,跃跃欲试。
此女应该是有身手的,可能负责公主身边的一部分护卫。
这也正常,公主在柔然这么多年,身边群狼环伺,确实需要有个身手利落的在身边。
“说吧!你到底是何人所派,若老实些全招了,还能留你一条命在。”
刑也受过了,杨长史深知过犹不及,开始谆谆善诱。
“你为人卖命,如今事败被捉,若是不肯彻底坦白,就算我们放你回去,你也保不住性命,你的主人定会疑心你招了什么。”
“公主殿下为国出塞,劳苦功高,你若不招,罪名就是你一个人的,届时押到京城,天子之怒,也须得由你一人来承担,你可考虑好了?”
“杨长史何必与他文绉绉说那么多!”刘复不耐烦,直接推开杨长史上前,“你想千刀万剐,还是活命?自己选一个!”
刺客颤巍巍抬起原本垂着的脑袋,伤痕交错的脸在光暗交错下愈发狰狞。
虽然为了乔装掩饰方便刺杀,对方将胡子剃掉了,但近距离来看,他仍然有着很明显的柔然人特色,高鼻瘦脸,眼珠颜色也与中原人有异,身份几乎毫无悬念。
但他依旧被留了活口,因为光凭这两个柔然人,是很难悄然混入队伍中行刺的,之前死了的那个刺客甚至还贴在马车下面,说明他们在这边有内应。
“我说了,谁能保证我活命?如果我说了,你们反口又杀了我,怎么办?”
眼看他有松口的迹象,杨长史大喜。
“我身边这两位,是长安来的天使,你若有何难言之隐,尽可对他们二位说!”
刘复也缓和神色:“不错,若你所言属实,我们不仅会一路保护你安全,还会禀明陛下,对你从宽处置,让你免于刑罚,有所赏赐。”
刺客咳嗽几声,语气虚弱:“你们的身份,如何证明?朝廷天子给你们下令,总有诏书,或令牌吧,我要看看。”
对方如此慎重,反倒让刘复越发相信他会招供。
刘复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枚袖珍铁牌,让狱卒开门,跨步进去。
杨长史阻拦不及:“侯爷小心,这柔然人素来狡诈……”
“果然是天使,那我也可放心招供……”
铁牌在眼前悬空微晃,刺客定睛端详半天,咧嘴露牙。
“在城中充作内应,配合我刺杀可贺敦的人,正是——”
可贺敦,也称可敦,正是柔然对王后的称呼。
他口中的名字呼之欲出,刘复和杨长史禁不住倾身上前几步。
只有陆惟没动。
“正是,你们的西州都护,李闻鹊!”
杨长史脸色大变!
刘复也怒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来人!”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但这就是真相!”
刺客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李闻鹊借柔然内乱出兵,实际与我们敕弥可汗早有协议,他剿灭阿拔等人时故意留了一条生路,让我们往西走,但我们可汗恨透了可贺敦,要不是那女人,柔然也不会分裂,我们可汗早就是草原上的新主人了!所以可汗特地命我回来杀掉她,他说李闻鹊早就收了好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住口!”风至当先骂道:“敕弥自己想篡位当柔然新可汗不成,就挑起柔然内乱,他自己捡回一条狗命,扔下族人逃跑,还有什么资格记恨我们殿下!”
杨长史也道:“李都护亲自率兵攻打柔然,怎么可能干这种事!你这厮,给你机会坦白,你竟还敢血口喷人胡乱攀扯!”
“你们中原人说一套做一套的事情还少吗?”
刺客冷笑,也不理她,兀自道,“我们可汗说,李闻鹊担心自己变成被烹的那只狡兔和走狗,所以才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能把敌人赶尽杀绝,不然以后朝廷就不需要他了!”
杨长史自然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忙扭头对刘复他们说:“此事非同小可,下官认为还是让李都护过来当面对质为好!”
刘复安慰他:“这厮狗急跳墙,血口喷人,我们自然不会轻信,且让他在此待着,明日再请李都护一同来审。”
刘复说完,又问陆惟和风至:“你们看这样可妥当?”
陆惟轻轻颔首,李闻鹊现在正亲自带人满城搜捕那个逃走的厨娘,分身乏术,确实不可能马上跑到这里来对质。
风至也道:“全凭侯爷处置。”
刘复暗暗窃喜得意,他在京城成日招猫逗狗,旁人都将他视为纨绔,这还是他头一回正儿八经当家做主,连公主身边的侍女和大理寺少卿都服服帖帖的。
等回家定要好好说道,看他老娘下回还啰嗦自己贪玩不。
这牢狱虽然新修,不像别的大牢那样湿气深重,但待久了人也不舒服,三人抬步往外走。
但刚走出几步,陆惟就停住身形。
不对!
他猛地扭头,正好看见刺客扯开诡异笑容,腮帮子一紧。
陆惟二话不说,冲上去捏住他的下巴往下拽!
但已经晚了半步,鲜血从对方嘴角流出。
杨长史和刘复看见陆惟动作,也都反应过来。
这厮要服毒自杀!
杨长史大惊失色,并作几步上前。
刺客脸色惨白,脖子软软歪向一边,已经没气息了。
此人竟是服毒自尽了!
而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说出李闻鹊之后死!
风至与刘复二人,也齐齐色变。
杨长史心下一沉,感觉自家顶头上司这次是泥巴掉进裤||裆里,惹上大麻烦了。
刺杀公主的刺客招供幕后主使是李闻鹊,随即自尽,就算皇帝对李都护万分信任,心里会不怀疑吗?满朝文武会不弹劾他吗?
李都护又要怎么自证清白?
饶是杨长史,也隐隐发现一张看不见的网罩下,将李闻鹊乃至整个张掖郡密密麻麻盖住。
不管这张网是冲着李闻鹊而来,还是冲着公主而来,好像都不是他能兜得住的。
自己趁现在赶紧搭上汝阳侯的新船,还来得及吗?
杨长史苦着脸想道。
事情一桩接一桩发生。
都护府派人全城搜捕,却居然没找到厨娘的身影。
张掖郡治所永平城不算大,从发现饭菜有毒到下令搜捕,中间一个时辰不到,天黑之后城门关闭,对方顶多只能藏匿在城中,可就算是这样,区区一个厨娘竟像是隐身了一般,彻底消失无踪。
李闻鹊这下不仅是脸上挂不住,而且他一个西州都护,掌管张掖郡军政,连一个人都找不出来,此事传到京城,满朝文武必会弹劾他的无能,甚至会怀疑他真与柔然人有勾结。
虽说有大破柔然的功劳在前,但功不抵过,他再找不到凶手,公主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大半夜这么一闹腾,所有人都睡不着了。
刘复回到官驿躺上床,翻来覆去也还迷迷糊糊。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会儿是刺客临死前歪着脸流血的狰狞模样,一会儿又是他与公主一道用膳,公主忽然口吐鲜血倒下,再看周围已经倒了一片,刘复自己也感觉胸口发疼,忍不住揪住衣襟……
呜……噫……
刘复猛地睁眼!
入目漆黑,往常微光半点不剩。
月光被云层遮蔽,阴沉沉罩住整座边城。
刘复忍不住往被窝里又缩了缩。
再忍忍,过不久就鸡鸣了。
呜呜……
声音忽远忽近,近的时候就像在窗外,远的时候则是在附近。
像狐狸或猫叫,又像是婴儿啼哭,女人低泣。
刘复彻底睡不着了。
他咬住被子竖起耳朵,越听越是毛骨悚然。
叩叩叩。
忽然间,敲门声响起!
刘复一颤,差点把脑袋也缩进被子里。
见他没有动静,敲门声锲而不舍,越发急促。
刘复听了半天,感觉不是鬼敲门,就把脑袋探出来半个。
“……谁?!”
“侯爷,是我,陆无事。”
陆无事是陆惟的侍从,名字有点怪,人也清秀,手脚麻利,刘复跟他还挺熟。
刘复松口气,裹着被子坐起来。
“进来。”
外面鬼哭声并未因此停止,依旧隐隐约约,时远时近。
陆无事脚步很轻,好像也不敢惊动那莫名恐怖的存在。
“你怎么过来了,外面的声音是风吗?”刘复将声音压得很低。
“不是风,”陆无事也低声回道,“我们郎君出去察看了,让我过来看看侯爷。”
刘复嘟囔,他自己带来的人睡得跟死猪一样,竟还比不上陆惟和陆无事贴心,回去定要将他们换了。
“不是风会是什么,难不成真是——”
他将鬼字咬在舌尖,转了一圈,没敢吐出。
陆无事摇摇头,他也有点虚:“侯爷还请待在这里,我出去瞧瞧郎君。”
刘复正想点头,外面陆惟裹带着一身寒风进来了。
他周身穿戴整齐,刘复怀疑他根本就没睡觉。
“怎么样,找到那声音了吗?”
陆惟摇头:“不知从何处发出。”
这么冷的天,猫狗都缩起来取暖,不可能在外面嚎叫,他带人在官驿外面走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女人在哭。
但就在他们此刻说话的当口,呜咽声依旧断断续续传来,根本无法辨明方向。
“会不会……”刘复的牙齿忽然有点打颤,“官驿这块地以前是乱葬岗?”
自从一百多年前中原势弱,丢了西域这几块地之后,作为交通要冲的张掖郡就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盗匪烧杀抢掠的也没少过,这官驿是新建的,还真说不好以前发生过什么。
陆惟:“不是乱葬岗。”
刘复松一口气。
陆惟顿了顿:“但的确是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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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刘复嘴角抽动:“……那不就都是埋死人的吗?”
陆惟:“乱葬岗没有名字,坟地有墓碑,死的是前朝迁徙到这里来的先民,大多数同姓。”
刘复迟疑:“会不会是里面有冤死的,像是什么被胁迫成亲,被活活坑死之类的女人?”
陆惟懒得说话了,还是陆无事回答的。
“侯爷,如果真有这种事,那之前半夜也会有,李都护不可能拿这块地来建官驿的。”
说的也是。
刘复想起前几晚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没听见什么鬼哭。
唯独是公主下榻之后……
“公主没事吧?!”
刘复后知后觉叫了起来。
陆惟无言以对。
他在听见声音之后就马上就让人去问候公主是否安好,他们别院虽然紧挨着,但公主毕竟是身份尊贵的女眷,又是大半夜的,不是想见就能马上见到,这一来一回也需要不少工夫。
要是等刘复反应过来再去做,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此时,急促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这回不止一个。
“刘侯!陆少卿!你们在吗!”
是风至的声音。
人未到而声先至。
气急败坏,十万火急。
出事了!
连刘复都意识到不对劲,裹着被子的身体作出下榻穿鞋的姿态,又伸手准备去捞外裳。
风至推门进来。
她一脸焦急,面色铁青,甚至来不及先敲门禀告。
“殿下失踪了!”
……
半个时辰前,风至回到官驿,公主已经睡下,她也不打算打扰公主安寝,准备等明日再禀告刺客自尽的事情。
结果,那古怪的动静就响起来。
夜半寂静,声音像极了女人在哀鸣,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难怪刘复会害怕,连风至和雨落这样在柔然见过不少场面的人,也听得毛骨悚然。
经过一系列事情,风至现在已经不觉得抵达张掖郡就算是安全了,刺杀既然失败,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也许在他们到京城之前,都无法彻底脱险。
“我见公主在里屋没动静,似乎睡得很沉,就让雨落在外面守着,我自己则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风至描述很详细,刘复听得入神。
官驿外面也有军士驻守,白天的事情发生之后,李闻鹊就加派一倍人手,将官驿护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那个诡异的声音,许多人都听见了,却没有人说得出声音来源。
官驿的老吏也没睡着,听说风至要巡查四周,忙喊了两名军士陪她一块。
四人在官驿外饶一圈,什么也没找着,来路上还遇到陆惟派过来问候的人。
众人空手而归,风至习惯性先去公主那里看一眼。
结果她就看见,原本应该守在外面值夜的雨落,对她回来毫无反应,竟像是晕死过去。
风至二话不说冲到内室,果然发现床铺里空荡荡的,公主殿下不知何时竟失踪了!
“我平时夜里断不可能睡得那样死,更何况我也听见那哭声了!”
雨落也急得满头大汗。
“当时我守在外面,明明提着精神,不知怎的就睡过去!”
“殿下肯定出事了,快找人吧,去找李闻鹊过来!陆惟,我们去公主寝室看一眼吧!”刘复很着急,没等陆惟说话就赶忙喊起来。
陆惟看着他着急忙慌下榻套上外衣的动作,又看了风至一眼,见对方似乎松一口气的反应,忽然眯起眼,嘴角弯了一下,似笑非笑,不置可否,只对着等候他下令的陆无事点点头。
“我们先去公主那里。”
公主住的是个二进院子。
为了迎接公主,这官驿修建得很匆忙,谈不上奢华,但该有的都有了,暖炉熏香,幔帐软榻,起码比刘复他们那边要更为细致一些,连公主寝室都铺上厚厚的绣毯。
刘复前两天还嫌东嫌西觉得自己住处简陋,现在也想不起骂李闻鹊厚此薄彼,只能手足无措跟在陆惟后面团团转。
“派人去通知李闻鹊没有?”
“侯爷,已经飞马前去禀告李都护了,他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那官驿四周呢,搜查过没有?那些宵小带着公主出逃,总不可能跑远,快搜啊!”
“侯爷,外面也已经在搜了。”
刘复和陆无事一问一答。
但陆无事的回答显然没法让刘复满意,刘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做起,满心慌乱茫然。
一墙之隔,就住在他们隔壁院子的公主,那么大一个活人,居然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更重要的是,院子里重兵把守,里里外外那么多人,愣是没有人发现公主不见?!
刘复以为自己这趟差事,根本没有什么悬念,顶多是一路上枯燥艰苦点,他从来没想过会出现那么多意外。
“你们听,外面的鬼哭声,是不是没了?”他蓦地想起。
陆无事侧耳听了听:“好像是没了。”
刘复欲言又止:“难道,公主被鬼带走了?”
风至怒道:“侯爷慎言!”
这不是明摆着说怨鬼索命,污蔑公主清誉吗?!
刘复讪讪:“为今之计就是赶紧找到殿下,我这不是在帮忙提出各种可能吗?”
陆惟被他们吵得不耐烦,抬起头。
“你们先出去吧,我在此处再看看,也许能发现些线索。侯爷,李都护那边就劳烦你了。”
刘复知道他查案的名声,倒是没有异议。
风至想提出异议,却在陆惟的目光下噤声。
她发现自己竟被陆惟那一眼看得说不出话来。
耳根终于清静。
陆惟在寝室内走动。
窗户洞开着,公主想必是从这个窗户被人掳走带出去了,这也是众人看见室内的想法。
但陆惟知道不是,外面那么多人,任是对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飞天遁地,不惊动任何人。
公主在里面有任何动静,守在外面的雨落马上就会发现。雨落是跟在公主身边很多年的侍女,她的忠心毋庸置疑,那么应该就是对方用了迷香先将雨落迷倒,再对公主下手。
陆惟打开香炉盖子。
香已经燃尽,他伸手进去,捻了一点香末放在鼻下,轻轻嗅着。
看来他猜得没错,窗户洞开,不是歹人逃走,而是想开窗散味,否则众人闯进来,马上就能闻到室内浓郁的香气。
而且窗户打开也可以顺便制造歹人外逃的假象,引导他们往外面去找。
但既然公主不太可能被人带走,那就是——
陆惟在并不宽敞的室内,从百宝柜上的花瓶,到地毯下面的石板,他一一摸索寻找,连公主就寝的床榻都没放过。
但是没有。
他没找到任何暗格机关。
难道判断出错了?
陆惟微微蹙眉,眼光四处梭巡,忽然落在一点。
他发现自己漏了一处地方。
床榻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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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
床是围屏架子床,上面挂了幔帐,紧挨着两面墙壁,陆惟刚才察看床下,却没有去看围屏后面的墙壁,因为床榻本身比较重,单人很难挪开,而且他从架子床四角立地痕迹来看,床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但是当他将手放在围屏上时,脸上就露出讶异神色。
围屏不是想象中厚重的木料,而是稍稍用力就会弯折的竹片。
也许是工期仓促,这张为公主准备的架子床围屏,来不及用雕花木料,就用了染色的竹片,里外覆盖幔帐,乍一看很难发现异常。
陆惟掀开幔帐,另一只手在昏暗烛火下的墙壁摸索,果然在靠近另一面墙壁的折角附近,胸口高度的墙壁上摸到被切割整齐的痕迹。
应该是扇活动门。
门与墙一般厚度,上方嵌了轴承,只要从下方往里推,就能推开一个半人高的洞口,等到人进去,门又会转回原来的方向,重新嵌回去。
很巧妙的设计。
陆惟往里探看,发现一条狭长黑暗的甬道。
甬道四周崎岖不平,修得很糙,但明显不是通往官驿外头,而是弯弯曲曲往下走。
陆惟捏了一把土块在手里捻碎,是新土。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修建还没多久,可能跟官驿翻修重建的时间差不多。
他沉吟片刻,想起风至刚才的反应,没有返身去喊刘复他们,而是弯腰钻进洞口。
甬道狭长逼仄,需要半弯着腰前行,有时候甚至是爬行。
反正这里也没人看见陆惟的狼狈,他也就无所谓了。
陆惟时不时停下来,摸一摸头顶和身旁的土块,判断时间和挖掘时的匆忙程度。
在走出大约半炷香之后,周围的土层就从新土变成旧土,他也可以直起身体行走,甬道越来越宽敞,已经不能称之为甬道了。陆惟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打亮之后,甚至能隐约照出头顶高了许多,前面还有分岔路。
看来他没有猜错。
这段地下通道早已有之,只不过官驿修成之后,才新修了一段通到公主寝室。
前方不远处,女人呻||吟声传来。
声音中不是痛苦,而是夹杂着痛苦和愉悦的某种矛盾糅合。
与之一道此起彼伏的,还有男人的喘息。
陆惟心下一沉,快步上前,将手里巴掌大的石块掷出去。
啪的一下正中男人后脑勺,对方毫无防备闷哼着歪倒下去。
女人尖叫起来,被陆惟及时捂住嘴巴。
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他松口气的同时又皱起眉头。
“我问,你答,敢大喊大叫,就杀了你。”
他另一只手捏在女人脖颈,微微收紧。
女人惊魂未定,连忙点头。
“前面是不是还有路?”
“前面,前面就是鬼市啊!”
女人虽然说着官话,口音却不伦不类。
“你不是中原人?”
“我、我来自焉耆。”
焉耆,是张掖郡再往西走的西域诸小国。
说是小国,其实也差不多就一国一城,据绿洲水源而立,民风剽悍,时常在西域通商之路上劫掠,有时跟柔然勾结,有时候又被柔然压迫,也有些小国不敌柔然,直接就被灭国了,但城郭和遗民还在。
“你来张掖作甚?”
“我跟着父兄来走商,听闻鬼市热闹,就独自溜出来看看。”
“这男人呢?”
“他,他是我在路上遇见的,颇为俊俏……”
女人吞吞吐吐,时下民风开放,西域尤甚,可见一斑。
陆惟也没兴趣管他们的闲事,闻言又问:“你是否看见一名女子被挟持?”
“没,没有,鬼市今日开数珍宴,我原是想去看看的,半路遇见这位郎君,我们俩躲热闹,四处找个安静的地方,这才发现这里有条路……”
数珍宴。
继鬼市之后,陆惟又听到一个新词。
此地到底还隐藏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怎么去鬼市?”
“你从这条路走出去,跟着人走,就能看见鬼市了。”
“鬼市每晚都有?”
“我也不晓得,现在就有……”
话未说完,陆惟只觉脑后一股阴风袭来!
他还在思考女人的话,有反应也慢了半拍,眼看就要中袭——
一声惨叫响起!
不是陆惟的,而是偷袭陆惟的人。
这里还有人!
陆惟下意识有所动作,他松开女人,想要反击,手腕却被捉住。
先前被他制住的女人忽然哼了一声,身体软下去。
陆惟不知对方敌友,手肘往后用力,另一只袖子里滑出带鞘匕首,他捏住刀柄,匕首往后送去!
行云流水,毫无迟滞。
若刘复在此,一定大吃一惊,因为在他眼里,陆惟虽然端着仙人架子高高在上,但必然与时下许多世家子弟文官士大夫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武功身手,恐怕弯弓射箭也堪忧,他刘复自己就是个鲜明例子。
可眼下陆惟这身手,哪里像是一个弱书生?
只是陆惟的匕首半途就停住了。
不是被阻止,而是他自己停下来的。
因为一只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对方以半是威胁半是玩笑的口吻说话。
“陆少卿出手这样狠,是要杀救命恩人不成?”
声音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威吓的意味。
陆惟却毫不怀疑,如果自己那把匕首真递出去了,缠在自己脖子上的细丝就会顷刻割断脖子。
“殿下明明身手不凡,为何还要故作弱不禁风之态?”
他冷冷道,松手任凭匕首掉在地上。
脖子上的威胁也随之消失。
“陆少卿明明武功也不错,又多疑奸诈,何故要在旁人面前作出尘之态,难不成装久了,就真能变成神仙?”
公主轻笑反问。
下一刻,陆惟闻到冷香。
淡淡的,平时几乎闻不见。
只有当衣袖大幅度摆动带起袖风,才会有丝丝清冷暗香。
既然公主身手极好,那就难怪自己之前没有发现,她必然是屏息凝神隐藏在烛火照不见的阴暗处。
颤动的烛火重新燃起。
巴掌见方的明火,只能照亮一只修长柔腻的手。
公主将烛火放在地上。
陆惟盯着烛火旁边的裙摆看了一会儿,才道:“公主不是真被挟持了,而是自愿跟进来的?你的婢女明明知情,却不肯明说,要引我也过来寻公主。她们之所以放心殿下一人过来,是因为殿下能力足以让她们放心吧?”
“我以为陆少卿会先谢过我的救命之恩,而不是忙着追问这些旁枝末节。”
公主的声音好整以暇,似不因处境焦虑。
“我也是因为担心公主才会冒险只身进来。”陆惟面不改色,“公主非但不感动,也不肯稍作安抚,便咄咄逼人盘问不休,臣甚是心寒。”
“你明明可以等李闻鹊到了再一起进来,但你发现风至雨落她们其实知道我主动下来,觉得可以趁此机会单独试探我的究竟。”
公主自动过滤他的废话,微微歪头。
“我说的对吗,陆惟?”
两人针锋相对,毫无之前君臣相谐的场面。
陆惟虽然早就觉得公主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但大概也没想到对方“真面目”是这样的。
不过在公主看来,他估计也没好多少。
黑暗中,两只成精的狐狸互相打量,似乎都在思考对方的可信度,最终还是公主先打破沉默。
“她方才在说谎,她不是什么商贾之女,挟持我的人正是她。”
刚才驿馆骚乱,有人趁乱从公主屋子的暗道中把她带走,公主发现对方不是要杀她,索性将计就计,任凭施为,跟着这个女人来到洞窟,再出其不意将对方打晕。
把人打晕后的公主没有急着逃走,反倒借着洞窟深邃曲折的地形藏起来,等女人自己醒来,打算在跟在对方后面。
谁知这时又来了个男人,把女人叫醒之后,两人不着急搜索公主,反倒喁喁私语,然后就开始抱在一起翻云覆雨,直到陆惟出现。
“这么说,这两人是同伙,那为何这女人醒来之后不着急找殿下您,反倒急着跟男的苟且?”陆惟若有所思。
“我先前听他们对话,此女原是数珍会叛徒,犯了过错要被处置,但她无意中窃听了上头当家管事的谈话,说要活捉北朝公主,她便想先下手为强,把我捉到手,以此将功折罪,并趁机晋升。而这男的,似乎也是数珍会中人,还是女人的老相好,他原本是奉命抓女人回去的。”
陆惟懂了。
男人奉命抓人,却被美色所动,索性先在这里跟女人云雨一番再说,女人也未尝没有借着色||诱男人来脱身的念头。
结果两人一番好事被自己打断了。
“看来这两人和那背后的数珍会,跟白天刺客不是同一拨。”
公主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那刺客是否招出什么了?”
风至从牢狱回来时,公主已经歇下了,她还没来得及听到刺客招供的内容。
陆惟简单将牢里发生的事说了一下。
撕下彼此温情脉脉的面具,公主不复在白日里的软弱和怯懦。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温软柔和,但陆惟不像刘复以貌取人,绝不会觉得对方好糊弄。
这个有足够洞察力和判断能力的公主,才真正像一个在塞外待过十年的人,也更符合陆惟的推测和想象。
在群狼环伺弱肉强食的草原上,如果没有三两下,很快就会被吞噬殆尽,连骨头都不剩。
公主听罢,沉默片刻:“刺客背后的人,想借刀杀人。”
既想杀她,还想借她之死,去嫁祸李闻鹊,一石二鸟。
陆惟:“殿下英明。”
公主:“陆少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来查案,顺道护送我回京,而我则想活命,如今这处境,正该同舟共济,彼此坦诚。”
说得好,那公主殿下您自己为什么不够坦诚?
陆惟内心道,看了她一眼。
烛火几近于无,他只能看见模糊的阴影。
“要杀殿下的,可能不止一批人,目的也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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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11 章
首先,是入城刺杀的刺客。
刺客自陈是柔然人。
根据对方的形貌来看,陆惟对柔然人的身份没有疑问,但李闻鹊是否跟柔然人勾结这件事,显然还有疑问。
因为李闻鹊大破柔然,柔然人恨他,应该更甚于其他人,他们更有可能想通过刺杀公主顺便嫁祸李闻鹊,借皇帝之手来处理李闻鹊,一石二鸟。
都护府里肯定出了内鬼,否则柔然人不可能精准潜伏在马车底下,事先无人察觉。
内鬼这一点,在随后下毒事件里也能体现出来。
否则官驿厨娘,怎么会无端端给公主下毒?
“李闻鹊挑选服侍公主的人选,都是详查过家世的,就这样还能混入内鬼,此事并非柔然人能做到。”陆惟道。
公主点头:“不错,我与柔然人打交道多年,他们不爱揣摩人心,计谋大多粗疏,更喜欢以武力直来直往,而且柔然已经衰落,此等在都护府内收买内鬼并埋下暗桩的事情,不像他们能做到的。”
陆惟:“所以,刺杀是柔然人,下毒是另外一批人,两拨人之间有联系,可能彼此合作,互相利用。”
公主:“那刚才掳走我的,就是第三拨人了。”
陆惟:“刺杀和下毒要你的命,想掳走殿下的,则是要你的人。”
三拨人,不同来历,不同路数。
但他们的共同目标之一,都是公主。
饶是陆惟,也觉得有些棘手。
如此一来,公主还能平安回到京城吗?
公主见他沉默下来,戏谑道:“陆少卿后悔接这趟差事了?”
陆惟:“陛下有命,自当遵从,臣定当竭力,护公主周全。”
他说着场面话,一边起身走到那两个死人面前,开始搜查他们身上的东西。
搜了半天,从男人身上搜出一枚沉甸甸的金饼。
“这样的东西,那女人也有。”
公主亮出自己手心的金饼,跟他的一模一样。
不及巴掌一半大的金饼入手冰凉,小巧玲珑,用火折子一朝似有黄光,质地重量却不像黄金。
不是通用的货币,也不是饰品,因为上面没有孔洞,倒像是某种令牌或信物。
“黄铜?”
“不错。”
如今朝廷禁止民间私铸黄铜,如有黄铜物件流出,那必定是出自官坊作物。
金饼上面还有小篆一字,珍。
两枚金饼上都是这个字。
看来是对应了数珍宴和数珍会。
也就是说,这块金饼可能是数珍会的信物?
陆惟端详思考,公主却在看陆惟。
火折子的微光勾勒出男人轮廓。
这男人很俊美,毋庸置疑。
即便在这样一个狭小黑暗的洞窟里,他依旧不沾凡尘,飘逸如仙,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
公主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如陆惟这般出众的,也少之又少。
如果早十年,公主遇见陆惟,说不定还会因为他这张脸抗拒和亲,直接让父皇赐婚。
但现在,她更想透过这张脸,剖开对方的内心一窥究竟。
“你从前听过数珍会吗?”她问陆惟。
“没有,但殿下看这金饼的成色,很新。黄铜因为官府管控,即使私下采制,也只能成批制作,不会随用随做,这就说明数珍会可能是新近冒头的。”
一个来历不明的组织,竟然胆大包天到想要掳走公主。
“既然我们进也进来了,不如再往前走,看看方才那女人说的鬼市,究竟是什么。”
公主说罢,当先就往甬道前方走去。
陆惟知道她不像外表那样柔弱,也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还敢孤身去探鬼市,闻言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殿下何必涉险,不如等李闻鹊他们来了再去!”
公主回首睇他。
“陆惟,你是在担忧我,还是想趁机轻薄?”
对方听见这句话,居然也没松手。
“殿下如今危机重重,周身敌友不明,臣能理解殿下心中焦虑。不过,臣对殿下绝无加害之心,也是最希望您能平安到达京城的人之一。”
公主手腕轻轻一旋,泥鳅般从陆惟手里脱离,反客为主,握住他的手腕,温热柔软。
“等李闻鹊率人过来,的确人多势众,但也会打草惊蛇。没有找到我,他们就一直不会死心,不如主动找上门。我的两名侍女故意假装被支开,原本晚一刻就会尾随进来,如今既然陆少卿来了,就由我们二人先去探看一番好了,有陆郎如此容貌相伴,这一路也不寂寞了。”
她故意调戏,想看陆惟的反应。
但陆惟居然一笑。
他嘴角微微翘起,与之前清冷完全不同。
陆惟在刘复面前,多数时间凛然不可侵犯,因为他并不想跟刘复深入交流,也为了让自己耳根清净。
有李闻鹊在场时,陆惟则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遇到的人不一样,他就会露出不一样的面目。
最可怕的是,他的每一种面目,都自然而然,并不违和。
此人貌若神仙,却敢下狠手,刚才那个想偷袭的男人,直接就被他解决了。
“既然殿下坚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还请殿下给我几分信任,毕竟前方危险重重,你我二人可能孤立无援。”
“自然。”
甬道虽然曲折狭小,还有无声溪流。
沿着水流方向走上一刻钟左右,视野逐渐变得开阔。
眼前有斜木横枝,也有前方隐隐约约的亮光。
一簇一簇,摇曳不定的烛火团聚,远近高低,如烟火人间。
可这里是地下。
陆惟与公主对视一眼。
两人都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却莫名默契意会。
陆惟将手中的火折子熄灭抖落,与公主一道踏入前方的未知世界。
……
地势,逐渐往下。
光,远远近近。
由暗而明,逐渐辉煌。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但,最诡异的是,无声。
这么多人,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所有人或来或往,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行,有些人身材高大却衣着五颜六色,有些人瘦弱矮小也许是女子,却穿着灰扑扑分不清披风还是布袋的外裳,他们身上毫无例外都有一个最为古怪的共同点。
那就是所有人都戴着面具。
面具有黑有白,也有花里胡哨的,面具雌雄莫辨,仅能从衣着身材形态上分辨这些人可能是男是女。
山风从不知名处吹入地底,接踵摩肩的衣料摩擦,还有灯笼里的烛火在风中细微噼啪作响。
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饶是陆惟,也惊住了。
他很难想象,要怎样的严刑峻法,才能迫使这些人一丁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要不是还有耳边的风声在,陆惟真要以为自己耳朵突然间聋了。
他没有特意转头去看公主的反应,因为他知道对方此时内心的震撼绝不会比自己小。
街道两旁,摊位鳞次栉比,随着两人走下去,渐渐能看见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从女人的饰品到兵器,大多能看出陈旧的痕迹,但也有少数如崭新一般,买卖双方靠手势交流,绝没有半句废话。
这就是那女人口中的鬼市么?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这些人戴着面具,没有开口,是害怕暴露彼此面具下的真实身份吗?
相比起来,陆惟跟公主两人就像两只闯入狼群的羊羔,他甚至能感觉到许多人正通过面具后面的眼睛在观察审视他们。
无数道灼灼目光如有实质,在两人身上划下一道道痕迹,让陆惟有种自己已经被窥视到毫无秘密的错觉。
公主忽然扯住他的衣袖,将他带往前面的一条岔道。
两人刚拐弯,陆惟就察觉身后有人跟踪。
他没有回头,反手握住公主手腕,脚步反而慢下来。
“吓死我了,方才连大气都不敢出呢,难道这里的人都不说话么?”
公主小声开口,娇滴滴很是悦耳。
陆惟抽了抽嘴角,因为他知道,公主这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
果不其然,脚步声渐近,两人转身,便看见三个人尾随而来。
三个人自然也都戴着面具,只是身形粗壮,一眼望之即非善茬。
“二位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吧?这里有许多禁忌,若不嫌弃,我等三人可以带路。”
对方声音应该是很洪亮的,此刻却特意压低了。
看来这些人也不是不能说话,或不习惯说话,只是不能在外面说。
公主一脸天真:“此处莫非世外桃花源?”
为首大汉越发肯定他们是不知世事的世族子弟。“贵人说反了,此地非但不是桃花源,反而是无间鬼狱。”
“此话怎讲?”
“这鬼市自打几年前便在,先前柔然人还在时,鬼市有时在上边,有时在这里,那李都护来势汹汹,鬼市唯恐惹起大动静,就彻底转到地下,原先的买卖一样不少,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你们所能想到的一切买卖,这里都有。”
在提到“一切买卖”时,花面具大汉语气特意加重,意味深长。
公主开心:“那我想买个金步摇,回去送我娘亲,这里也有吗?”
陆惟默默看着公主演戏,天知道公主亲娘都薨了多少年了。
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他清楚知道对方年纪,单凭公主语气表现,此刻肯定跟这几个人一样,以为公主是碧玉年华。
这里所见所闻,的确十分古怪,有这几个人自己冒出来,帮他们解解惑,也是好的。
“自然是有,莫说金步摇了,小娘子就是想买几个昆仑奴回去,也是可以的。”男人笑道,“你们初来乍到,不知规矩,这里许多人,不想被人看穿身份,都是戴着面具的,否则像二位贵人这样形貌出众,很容易就遇上歹人了。”
公主:“可我一路走来,都没看见卖面具的摊子。”
男人:“所以不懂行的人贸然闯进来,多数会被当成两脚羊发卖。”
公主面露娇怯,身体不由自主往陆惟这边靠。
“那我们可得先去买面具才行!”
眼看她发挥得差不多,轮到自己登场了,陆惟这才拱手。
“我姓刘名环,这是舍妹,不知三位兄长如何称呼,能否带我们去开开眼界,在下必有重酬。”
公主:……
她没记错的话,汝阳侯刘复他爹就叫刘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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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齐二面具后面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深觉自己今日运气不错。
“你们喊我齐二便可,这两个是我兄弟,人称张三郎张四郎,相逢正是有缘,不必客气,两位跟我来吧。”
虽说齐二未必怀着好意,但他的的确确带着两人先去了卖面具的铺子。
陆惟和公主对视一眼,悄悄将自己怀里原本藏着的面具扔掉。
之前那对男女翻云覆雨时,曾将面具摘下来丢到一边,公主和陆惟两人虽捡起来,却一直没戴上,一来适当引人注目可以更快找到门道,二来他们也不知道那面具代表的含义,如果遇到那对男女认识的人,还有可能暴露。
现在既然鱼儿主动来咬钩,原先备用的面具自然也就不需要了。
巷子尽头有道暗门,推门进去,穿过院子,再来到一个花园。
这地下城虽然不见天日,但有不知怎的还能栽种桃树,时值寒冬,桃树上竟然桃花与桃子并挂,硕果累累,花朵盛放。
两棵树干中间的过道系起一根细麻绳,各色面具就被挂在绳子上。
桃树下站着一名年轻女郎——她虽也戴着面具,但身姿窈窕,藕色罗裙,绝不会让人错认。
不知怎的,齐二三人到了她面前,变得客客气气,不敢有半分轻佻。
“芳娘子,此二人初来乍到,我带他们来买面具的,还请你帮他们挑两个。”
女郎看了看陆惟和公主,又望向齐二。
“你运气不错呢。”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齐二分明听懂了。
“也就是正好遇见了,我老齐热心肠,见不得人受苦,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两人打着哑谜似的。
女郎轻笑一声,没再多说旁的,只随手指了两个面具,让齐二摘走。
“两枚钱。”
齐二没问陆惟他们要钱,反是伸手从怀里摸出两个金饼,细看那并不是黄金,而是跟公主之前从那女人身上搜出来的黄铜令牌一模一样。
上面也有个“珍”字。
陆惟更注意到,这些桃树并非真树,桃花和桃子自然也不是真的。
树干应该是竹子一类的东西雕刻染色,桃花则是通草绢花,至于桃子,陆惟没法摘下一个端详,目测应该是粉红碧玺。
豪富人家的后花园,为了四季常青,耗费巨资做上这一片假景也不是没有,但像此处,边陲重镇的地底下,竟还有这样一个花园存在,不能不让人惊叹之余,疑窦丛生。
他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丝毫不显,只作富贵子弟初出茅庐的懵懂状,任凭齐二拿了两个面具递给他们。
面具花色繁复,与齐二他们的差不多,但陆惟注意到,芳娘子的面具花纹却比他们简单许多,两颊桃叶,额头桃花,似乎印证她的职责。
“齐二哥,那位芳娘子的面具,为何与你我不同?”
待几人离开花园,重新穿过院子,回到巷子,公主才小声发问。
齐二只道:“芳娘子自然是不同的。”
这地下城原先是无主之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杀人越货屡见不鲜,没有一点本事的人,是无法在这里行走的。
但混乱也有混乱的好处,有些人天生野性蓬勃不服管教,就喜欢这种朝廷官兵管不到的地方,何况现在天下割据,本来就乱,地下城不过是这种乱象的缩影,或者说将所有的恶与乱凝聚在一处。
不知从何时起,地下城多了一个叫数珍会的当铺,当铺主人财大气粗,规模很快扩大,并三不五时在地下城竞拍,拿出的珍奇也五花八门,天南地北似乎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东西,久而久之名声大噪,据说连南朝豪商也派人过来竞拍。
旁人若有觊觎数珍会财力的,无不惨淡收场,这地下城就渐渐的改名换姓,几乎由数珍会说了算。
在朝廷设立西州都护府之前,此地就汇聚了四海八荒,中原异族混杂而居,自然也就乱得出奇。
即便后来李闻鹊来了,大力整顿,下令宵禁,这城中各处角落依旧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之前那厨娘逃跑,李闻鹊让人全城搜捕,却半天找不到人,陆惟就意识到这城里可能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势力在庇护她。
如今听齐二所讲,正好应验了他的所有猜测。
“会中最大的自然是会首,会首之下则是二当家和三当家,东西南北四阁,东西两阁各管内外,南阁管人,北阁管商,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他们以会首为尊,这些我都是听人说的,至于芳娘子,据说她在会中地位不低,不是你我能得罪的。”
“你们方才问的面具,正是地下城中用来辨识身份的,像你们这种初来乍到的,或俺们仨这样混苦力卖力气活的,都是差不多的花色,只有到了芳娘子那样的身份,面具上的花纹就越简单。”
他的话比较糙,但陆惟和公主也听明白了。
刚刚他们在鬼市逛了一圈,零星也能看见几个没戴面具的人。
面具花纹不仅识别身份,也是地位象征,更是用来区分敌我,数珍会想在地下城一手遮天,就琢磨出珍字牌和面具,用这两种东西来排除异己,时日久了不戴面具也没有珍字黄铜牌的人,就会被当成异类。
“照这么说,会首的面具,岂不是空白一片?”公主问道。
“我这样的身份,哪有资格看见会首?每逢初一十五,数珍会都会举办数珍宴,你们运气好,再过片刻就碰上解禁了。”
齐二话音刚落,原本寂静无声的街道仿佛某种封印被揭开,瞬间沸腾。
公主讶异:“怎会如此?”
齐二:“自从数珍会掌城,除去初一十五这两日,其余时候都不许人在城中主道高声喧哗,若有违者,必然严惩。”
公主:“难道就没人有异议?”
齐二苦笑:“有自然是有的,可那些人,要么被当作两脚羊片了汤,要么受了教训去给数珍会做牛做马,再也不敢叫嚣。”
“那我们方才说话,音量不高吧?”公主露出后怕,怯生生道。
齐二哈哈笑道:“小娘子别怕,如果有事,早就有人来抓我们了,今日解禁,可以尽情喧哗,你们不是想开开眼界吗,我就带你们去数珍宴吧!”
公主:“齐二哥,这里有吃的吗,我饿了,能不能先带我们去找吃的?”
齐二一拍脑袋:“是我疏忽了,我知道一家酱驴肉很不错,这就带你们去。”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走,齐二打头,陆惟公主稍后,齐二那两个跟班张三张四则落在最后。
有意无意,正好将两人夹在中间。
齐二没有带他们去走拥挤的主道,而是继续在小巷里穿行。
小巷里房子不多,但大多院门敞开,轻易可以看见里面。
有的三无成群,撸袖子光膀子在扔骰子,有的则是妖娆浓妆的年轻女郎在里面招待客人,干什么一望便知。
这里比外头地面上要更为大胆放肆,公主甚至看见一个女人光着上身就往男人怀里钻,嬉笑撒娇,丝毫不避忌其他人在场,而路过的齐二等人,也都面色如常,司空见惯。
那只能说明,他们在这里每天经历的,比眼前更为夸张。
就在公主路过一扇门时,里面忽然伸出一只抓向她!
旁边灯笼映照下,这只手健壮有力,被红皮灯笼也染成红色。
公主不由惊呼一声。
甭管她的反应是真是假,陆惟也得马上将公主拉向身后,身体挡在她前面。
“你们作甚!”
“老驴头,这是我先看到的人!”
齐二不知从哪抽出匕首,横在陆惟和捉住公主手腕的人中间。
对面笑起来满是皱褶猥琐的脸看了齐二好一会儿,目光又在陆惟和公主身上意味不明扫过。
“这肥羊你一个人吞不下吧,见者有份。”
他的声音像从濒死的鸭子喉咙里硬挤出来。
齐二脸色难看,似乎想骂人,又忍下来。
“回头我再找你!”
老驴头这才慢吞吞松手,他咧嘴露牙,那笑容仿佛公主和陆惟已经是他砧板上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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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齐二让张三张四护送公主他们先走一步,自己则留下来跟老驴头不知说了什么。
待公主他们离开那里相当一段距离,齐二才赶上来。
“我与你们说的没错吧,这里处处都是危险,方才若不是我,你们怕就要掉进狼窝了!”齐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告诫道。
“齐二哥,那是妓馆吗?”
询问的是陆惟。
既然公主演戏惟妙惟肖,甚至不惜刚才以身犯险,他当然也不能一味装哑巴,有些问题还是得陆惟来问更合适。
“外头那种妓馆算什么?”齐二嗤之以鼻,“这么说吧,要不是我认识那老驴头,帮你们周旋,现在你们俩都会被抓进去,甭管你们在外头是什么世家子弟也好,公主皇子也罢,都得乖乖在里头当狗,陪一个客人过夜都算是轻省的活儿,就算脱光了脖子上拴条狗链在许多人面前跳舞,被玩腻了卖到那些黑窑里过一辈子,也半点反抗不了。”
他半是威胁,半是吓唬地为两人描绘了一副地狱景象。
在这里,没有王法,没有天日,任凭你武功高强,也双拳难敌四掌。
“那老驴头是干什么的你们知道吗?他可不仅仅是帮那些贵人物色玩物的,若有人看上你们的色相身体,这还不算最恐怖的。你们猜猜最恐怖的是什么?”
齐二看见他们惊讶愤怒的表情,意料之中又有些得意,忍不住向他们透露更多。
“还有什么比身不由己当玩物更为恐怖的?”陆惟皱眉。
“他有个大主顾,喜欢琢磨些旁门左道的医术,经常拿些什么心啊肝啊紫河车的去下药,我曾见过一个女的,因为违逆了老驴头,被他带人活生生剖了心肝出来,给那大主顾送去,还有紫河车,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紫河车,他便强迫那些女子怀孕……”
见公主花容失色,齐二适时停住话,又安慰他们。
“别怕,我在此地还有几分薄面,你们跟着我,保管没事!”
说话间,齐二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小饭馆。
还没进去,香味就已经飘出来。
陆惟在京城也算吃过世上绝大多数美味了,但这股香味霸道凌厉,依旧瞬间篡夺了他大部分嗅觉。
饭馆不大,却用木板隔成许多小间,这是为了让客人方便摘下面具吃饭,彼此看不见。
齐二出手大方,要了两个小间,他知道陆惟这种身份的公子哥不爱跟张三张四他们同桌,就让自己手下去隔间吃,再为陆惟他们叫了两斤酱牛肉和几碟小菜。
“齐二哥,我们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得缓缓。”
陆惟面色苍白,一副被惊吓过度的心有余悸。
“你们别看这店面简陋,这里的酱驴肉可是全城有名的,不比外面差。哦对了,虽然是驴肉,可不是用方才那老驴头的肉做的!”
齐二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见他们还不想动筷,就道,“你们先坐坐,我去问老板娘要两瓶烧酒,那玩意喝上两口,可比神仙还快活,包你们把刚才的事全忘了!”
齐二眼神示意张三他们看住陆惟二人,便起身往后厨走去。
热火朝天的后厨,风韵犹存的女人看见齐二进来,就露出笑容。
“你这次带来的肥羊可真够大的,是准备便宜我不成?晚上正好有一桌贵客,指定喜欢这不羡羊!”
齐二往她高耸胸部狠狠抓了一把,才道:“你可别坏了我的好事,此等货色当不羡羊可惜了,我要把他们带到秦管事那里,能卖个好价钱呢,到时不会忘了你的,赶紧把你那私藏的烧酒拿出来!”
“光凭你空口白话,就想骗走我的好酒?怎么个不会忘记,先拿出点诚意来再说!”老板娘撇撇嘴,非但没拨开他的手,反倒挺胸迎上去。
齐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拉起她就往后门走。
这里是后厨堆放垃圾的地方,浓郁的香料味道掩盖了隐隐散发的恶臭,但两人毫不在意,齐二将老板娘压在墙上,动作就开始更放肆。
“那两头肥羊到底什么来头,值得你得罪老驴头,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老板娘仰起脖子,一边喘息一边道。
“你不懂,我看他们言谈举止,必是有来头的,数珍会最喜欢收这种肥羊了,就是留着养两年,指不定都能卖到南边去,卖个好价钱,我只要拿个三瓜两枣的就满足了!”
齐二跟老板娘的对话,外人轻易听不懂,只有在地下城里混久了,才知道他们这些黑话和暗语里藏着什么意思。
老板娘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忽然顿住,喘息也好像噎住了。
齐二还当自己功夫了得,面露得意:“臭娘们,看我不收拾——”
声音戛然而止,齐二圆睁着眼,身体软软倒下。
齐二身后,公主将食指放在唇边,温柔示意老板娘噤声。
老板娘嘴唇微微颤抖。
因为她的肩膀落下另外一只手,令她所有意图都顷刻化为乌有。
……
半刻钟后,老板娘正襟危坐,表情比见祖宗还要虔诚。
她面前站着一男一女。
齐二和张三张四被五花大绑倒在一旁,人事不省,生死未知。
屋子有点小,但这是老板娘自己的闺房,窗纸桌布,摆弄得颇有意趣。
能在地下城拥有一个房间不是易事,因为公主跟陆惟从齐二口中,已经得知这里的生存法则比任何一个地方还要残酷。
但老板娘不仅有屋子,还能将屋子略微修饰,可见她对于如何在这里混口饭吃,是有相当心得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齐二干了什么勾当也没跟我说过的,我跟他也非亲非故,两位要找他算账,只管下手就是!”老板娘诚恳道,方才还跟齐二颠鸾倒凤的她,现在毫不犹豫就把人给卖了。“我知道他将私财藏于何处,两位若想要,我愿将消息奉上!”
陆惟:“他将我们带到你这里,是想把我们烹了?”
老板娘连连摇头:“不不,他舍不得,他想将你们卖给数珍会,说你们能卖个好价格!”
陆惟和公主都戴着面具,老板娘看不见他们的面容,但她看见两人毫不留情在齐二身上捅出个血窟窿了,本来还想垂死挣扎的心思立马变得服服帖帖,这也是她能在地下城长久生存的不二法则。
“齐二经常会在上面物色良家少年男女,将他们买下来,养上一段时日,然后卖给城南的李记羊肉铺。有些姿色更好的,他就会卖给城中有权有势的几家,再极品的,则会敬献给数珍会。说是敬献,其实也是卖,只不过酬劳是以赏赐的名义。齐二也因此结识不少人脉,他能在此混得开,全赖这门生意。”
老板娘索性一五一十,把齐二的底都给抖落出来。
“我与齐二也是各取所需,平日里他会到我这里来买些酒,也会带人过来吃饭,有时候就让我在饭菜里下些东西……不过二位放心,今日我绝对没有这么干,你们那些饭菜,都是干干净净的!”
是没这么干,还是来不及?
陆惟懒得追问,他关注的是另外一个重点。
“李记羊肉铺,不是卖羊肉的吧?”
老板娘目光闪烁:“是黑话,他们家专收两脚羊……”
两脚羊,便是人,以人代羊,充作口粮。
其中年幼婴童被称为和骨烂,而少年男女,尤其美貌者,则作不羡羊之称。
在齐二看来,陆惟和公主就是不折不扣的“不羡羊”,而且还是“不羡羊”中的极品,他当然不舍得送去李记羊肉铺,而是想把陆惟二人药倒了,再带去数珍会卖个更好的价格。
如果刚刚陆惟和公主不是早有防备,现在两人恐怕已经人事不省任凭摆布了。
“如果你为我们办一件事,我们可以放过你。”陆惟道。
老板娘眼珠子乱转。
陆惟:“你放心,不会要你的命,但要你帮我们查一个人。”
老板娘:“谁?”
陆惟:“西州都护府的厨娘,她从都护府逃走,李闻鹊全城搜捕也找不到此人,她必定是躲到这里来了,你既然人脉广,想必能帮我们找到她的下落。”
老板娘迟疑:“二位是都护府的人?这,我们这有不成文的规矩,不跟官面上的人合作……”
陆惟:“五两金子,先付一半定金。”
他从袖中摸出两枚金叶子,扔到老板娘怀里。
对方眼睛一亮,马上改了口风:“不过奴家看二位面善,也只有我这种人来人往的饭馆,才能帮你们找到人,那厨娘姓甚名谁,模样如何?”
陆惟道:“姓名不重要,她逃到这里,肯定是隐姓埋名。”
说罢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小像递过去。
这小像还是官驿下毒事件之后,陆无事去找后厨的人,对照他们口中的厨娘特征,画出来的。
老板娘展开看了一眼,随即重新折好收入怀中。
“二位放心,奴一定尽心尽力寻找此人——”
话音未落,她下巴被公主陡然捏住!
老板娘的嘴巴不由自主张开,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被扔进去。
她睁大眼,来不及挣扎,已将药丸咽下,瞬间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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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别怕,这是不会马上发作的毒药,七日内没有解药,才会浑身发痒溃破吐血而死,你只要乖乖听话办事,别表里不一,七日之后,不管你能否查出来,我们都会过来为你解毒。”
公主笑容和善,人畜无害。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完对方真感觉浑身好像开始痒起来。
老板娘快哭出来了:“我一定不会将两位说出去的!”
陆惟看了公主一眼,接下她的话:“我们还要问你借几样东西。”
他将手伸向老板娘。
后者全身僵硬,却不敢反抗,似乎生怕两人再给自己下新的剧毒。
她抬眼望向陆惟,却只能看见面具后面黑黢黢的眼睛。
宛如深潭。
在此地,人人都戴着面具,轻易看不见面具后面的真容,老板娘早就习惯了。
可这两人却给她完全不同的感觉。
即便她在这种活地狱般的地方混久了,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
从小饭馆走出来时,公主与陆惟已经换了一套衣裳。
公主先前穿的衣裙在这里还是过于招摇了,眼毒的仔细看就能发现衣裳华贵,身份不凡,她现在直接换上老板娘的旧衣,蓝绿相间,混进人群也不起眼。
两人外面还多了一身带兜帽的披风,只要将兜帽戴上,加上面具,身上所有特征遮得严严实实,哪怕陆无事或公主两名婢女迎面走来,也未必认得出他们。
“殿下方才说的毒药,不是真的吧。”陆惟忽然道。
公主轻笑:“这世上哪里有能控制几日后毒发的药?若是有,我岂不成神仙了。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否则光凭陆少卿的金叶子,还不足以让她俯首听命,怕是转头就会将我们卖了。”
这女人狡黠得很,哪里还有半分刚见面时的弱势。
但陆惟很满意。
因为公主越狡猾,就意味着他们的搭档越稳妥,在地下城行走也会越安全,否则在这种地方,他也未必能时时刻刻看护对方。
反倒是公主对他临时征用老板娘的妆奁很好奇。
“陆少卿刚才独自在屋里待了好一会儿,你是在老板娘的妆奁里也下了毒吗?”
陆惟:“殿下觉得我想做什么?”
“留下密信策反她?还是,她其实是你的暗哨?”
公主摇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陆惟一本正经:“臣是想看看自己的妆容花了没有。”
公主:?
她跟陆惟还没有熟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一时间竟也听不出对方到底是在说玩笑话,还是来真的。
时下中原贵族男子有傅粉施朱的,以陆惟容貌,如果有此爱好,倒也不奇怪。
公主好奇:“我离开京城时,男子傅粉尚不成风,此番回去,难道能看见满街男人对镜贴花黄吗?”
陆惟想了想:“傅粉者与日俱增,崇尚阳刚者亦有,不多。”
公主:“北地尚且如此,南朝只怕更甚,长久以往,岂有战力可言?”
陆惟:“殿下有鸿鹄之志,雄鹰之心,但如今朝中蝇营狗苟,混沌度日者甚多,会像殿下这样想的人,不多。”
公主:“陆少卿也是这些混沌度日者之一吗?”
陆惟:“我人微言轻,只能埋头苦干,还不到能混日子的地位。”
公主眨眨眼:“若是当了驸马,就不必如此辛苦奔波了。”
陆惟:……
公主娇笑:“陆郎为何沉默?是在思量怎么把我扔在这里,独自回去吗?”
陆惟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刚才真有那么个念头。
“臣在想,汝阳侯刘复一表人才,对殿下亦十分倾慕,公主若想挑选驸马,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他毫不犹豫选择祸水东引。
公主歪着头:“可我就喜欢陆少卿这样好看的人啊,倾慕我与否不打紧,赏心悦目才是最重要的。”
陆惟:“皮相不过是虚妄,殿下不知我皮相之下如何表里不一,若冲着皮相而来,迟早大失所望。”
公主:“陆少卿这样有趣的人,为何汝阳侯给你的评价却是凛然不可侵犯?难道陆郎在不同的人面前,还有不同的面孔?”
陆惟:“殿下也极为有趣,为何要在他人面前故作柔弱,难道就不怕臣戳穿您的真面目?”
公主:“我的确弱不禁风,无依无靠,陆少卿便是出去胡说八道,又有谁信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斗嘴,一边缓步打量四周,朝老板娘指引的方向走去。
换了衣裳,戴上面具之后,在人群中也不会有被认出的危险。
按照老板娘的说法,数珍宴即将在一个时辰后开始,他们离此不远,大可不必着急。
整座地下城灯火辉煌,并不全是笼罩在洞窟之中,偶尔抬头看还能看见夜幕中点缀的星光熠熠,说明地势往下,已经处于山沟野壑之中,离永平城已经有一段距离,甚至还有人表演杂耍喷火,四周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拍掌喝彩。
这一切看上去似乎与外面的灯市别无二样。
除了——
不远处,满身脏污的老人颤巍巍牵着孩童来到饭馆门口。
一老一少都没戴面具,孩童吮着手指,懵懂天真。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上下打量,面露嫌弃说了两句,似在说孩童太瘦了。
老人连连恳求,好话说尽,这才说得他们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扔给老人。
瘦弱的孩子被他们带进去,老人伸出手想抓住他,又在半路停住,而后在门人驱赶下,捏着银子走了,头也不回,脚步比来时还快。
看着这一幕,公主似乎明白什么。
可脚步刚要迈出去,没等陆惟拦阻,她自己就停住了。
救不了。
她清醒意识到这一点,就算他们俩都身手不错,冲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行踪身份暴露不说,两人也别想离开地下城了,更勿论查清这里的事情。
陆惟将公主面具下的冲动和迟疑看在眼里,袖中的手微微一动,准备拦人的动作缩回来。
“殿下和亲之前,离开过京城吗?”他问公主。
公主缓缓吐气,似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过了片刻,才平静道:“有两次,京郊有皇室别苑,父皇曾带我去那里避暑休憩。从前年少顽皮时,平日里也有几次微服在京城内玩耍。”
陆惟:“十年前,我还在乡下小县,未能目睹京城盛况,不知当时殿下眼中的百姓民生如何?”
公主实话实说:“那会儿我年纪小,还不懂得体恤民生,细心留意,不过几次在坊间购物,所见所闻,内城百姓大多生活还过得去,一个卖灯笼的小郎君曾与我说,他与妹妹相依为命,一年下来大约可以赚到七八两银子,养家糊口,再帮妹妹置换一套新衣。”
十年过去,当年那个路上偶遇的半大少年,现在应该也与她差不多年纪了。
陆惟:“如今像公主口中那种经商小贩,一年下来兴许只有四五两银子,三口之家,恐怕连一年一次新衣也换不起了。”
公主讶异:“物价上涨竟如此之快?”
陆惟:“京城眼下盛行士族经商,许多高门大族占据园田,为了垄断好果,将上流水利低价买下,秋收得果之后,又将果核挖出,在市面售卖果肉或蜜饯,以免果核落入别家,种出更好的品种与自家争利。如此风气之下,普通百姓种田做工经商皆受影响。再者,这十年里几次洪涝干旱导致的饥荒,我璋国境内,各处皆有饥民流民,粮价居高不下。”
公主沉默片刻:“我父虽宠爱儿女,但克己复礼,厉行节俭,当年一顿饭不过两三个菜,我弟弟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病弱,有些娇气,总归本性并非骄奢淫逸的暴君之流,唯独便是从小长于深宫,耳根子软了些,又对民生艰难所知不多,容易被蒙蔽。”
陆惟:“据我所知,光化帝末年,此风已见端倪,至先帝在位时,愈演愈烈,到今上登基,据说有些地方官仓,已然无粮,若再有天灾,官府无粮可放,恐怕激起民变。”
公主蹙眉:“那这次朝廷征伐柔然,大军钱粮从何而来?”
陆惟:“陛下向京中大族施压,借着孙家意图谋反的案子,抄了一批园林财物,变卖充实国库,这才一鼓作气出兵。也幸好柔然内部早已分崩离析,人心不齐,作鸟兽散,否则朝廷大军再拖下去,难免露怯。”
公主:“孙家倒是富可敌国。”
陆惟:“臣想说,京城犹是如此,地方上只会更严重,到了边城这里,出现何等乱象也不稀奇。殿下能救一人,却救不了天下所有人。”
他这句话刚说完,饭馆伙计从里面走出,将搂在臂弯的木牌挂在门口。
上面写着一行字。
新到和骨烂,汤汁鲜美,清卤俱齐。
并不是所有人都识字,所以小字旁边又加了图画,一碗汤冒着热气,简单明了。
这新到骨肉汤汁从何而来,两人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
虽然早知道乱世人命不值钱,也知道这种刚刚收服的边陲之地会有多乱,可呈现在眼前黑暗深渊般的景象,依旧让两人沉默了。
公主有些反胃,她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以此带来刺痛感,提醒自己不是在做梦。
但周围人来人往,见怪不怪。
陆惟也没动。
有面具的遮挡,公主不知道陆惟现在是什么心情,但她自己绝不是毫无波澜的。
“那年我离开京城,一路往西,去到柔然,我第一次知道天下之大,像京城百姓那样的已属富庶,更多的人衣不蔽体,一块窝窝头也要分成几份,路过秦州,时逢大旱,溺婴成风,易子而食,连和亲车队差点也被围上。”
和亲车队一路官兵护送,坚甲利刃,声势浩大,连这都会被盯上,可见当时许多人已经走投无路到了什么地步。
“有些人家在儿女长到七八岁时,家贫难养,又不忍心拿去交换食物,便在柔然人来犯时,将他们推出去,让柔然人将他们掳走当奴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陆少卿能想象吗?当柔然人的奴隶,反倒比留在自己家乡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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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但他们去了柔然,境况也并没有多好吧?”陆惟问道。
公主:“自然。在柔然人看来,这些战奴就像牛羊一样,牛羊甚至可以产小牛小羊,卖羊毛羊仔吃羊肉,这些奴隶除非多浪费一口吃食,也干不了多少活,所以很多奴隶到了柔然,都会被安排去干最苦最重的活,再像辎重一样被丢弃,一百个里边能活下来的最多只有一个。”
陆惟:“苍生皆苦。”
公主:“从前我以为自己被安排和亲,已是不幸,后来再看旁人,方才发现自己还算受上天眷顾的。”
陆惟:“殿下这十年在柔然受苦了,不过京城锦绣,以殿下身份,往后余生,必定无忧。”
面具下传出公主的笑声。
“陆少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小,若真无忧,我怎么会同时被三拨人追杀?”
陆惟:“也许殿下身上有他们要的东西?”
公主哂笑:“陆惟,自从见面起,你屡屡试探我,一开始我以为你怀疑我是给沈源传递假消息的人,后来你明知道我跟沈源案无关,却还要盯着我不放,难不成真是喜欢本公主,想以此当上驸马,作为进身之阶?以你的姿色,想必放眼天下也不超过一个巴掌,倒也不是不可以。”
陆惟:“我想与殿下作个交易。”
交易?
公主下意识问:“真想当驸马?”
陆惟:“不是。”
公主:“那是不想走明路,要当我的入幕之宾?”
陆惟:……
他微微蹙眉,忍了又忍,深吸了口气。
“与驸马和面首无关,臣说的是,别的交易。”
“你有什么东西,能与我交换?”公主挑起眉,“我既不需要你的钱财,也不想从你身上得到名利,除了当我驸马,你似乎没有别的东西能打动我。而我,名为公主,实则不过一失势孤女,当年我出塞时,皇帝还只是宗室子弟,比先帝尚且小了一岁,我与他的关系,甚至可能没有你跟他亲近。除了驸马之位,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所图?”
陆惟:“殿下不妨猜一猜。”
公主:“如果我不想答应呢?”
陆惟:“也许再过几日,您就会改变主意了。”
两人现在的关系很微妙。
不算生疏,却谁也不肯交浅言深,先迈出一步。
陆惟几次试探,让公主心生防备,但现在处境危险,不是两人能翻脸的地方。
公主觉得陆惟身上也有秘密,这位春风得意仕途平坦,却面孔多变的大理寺少卿,可能也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皇帝让他来当副使,让他来查清沈源当初的死,但肯定没有让他几次三番试探,也不会让他跟着公主来地下城以身犯险。
不过,陆惟生得一张好脸,公主愿意多看他几眼,稍稍忽略对方的心机。
他们在这里站得久了些,已经有羊肉馆里的伙计过来招徕客人了。
两人既不想踏入羊肉馆一步,也不想继续引人注目,正想离开,就听见前方一阵喧哗,两旁路人纷纷让道避开,一伙人提着刀气势汹汹冲来。
“别让他们跑了!”
公主和陆惟心下一凛,下意识靠拢在一块。
“你方才落下什么东西了?”公主快速小声问道。
“没有。”陆惟也小声回答。
他想了又想,他们这一路上就遇到了两拨人,将公主掳走的男女,和后面的齐二、老板娘等人。
刚开始那对男女已经死透了,尸体被他们藏起来,就算后面李闻鹊他们没有派人进来,那两具尸体被数珍会发现了,对方也很难循着尸体找到他们。
然后就是齐二和两个手下,还有老板娘。
齐二那三个人也死了,尸体就在老板娘那里,老板娘人脉虽广,地位却不高,还被公主用“毒药”拿捏,不仅会主动处理尸体,还会对外瞒得严严实实,不可能给自己找麻烦。
再说这地下城人命如草,随随便便都能吃人卖人,以齐二他们这些小喽啰的身份,死了就死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去大费周章给他们出头。
难道是被卖面具的芳娘子发现了?
应该也不是,他们现在脸上的面具是换了齐二的,不是去买的那一副。
心念电转,陆惟想不到破绽,他按住公主让对方暂且不要发难,任凭这群人将自己围起来。
“数珍宴丢了一件珍宝,通缉令上写明是一男一女,我看你们就像!”为首的虬髯汉子狞笑,“把面具摘下来!”
公主身体微微一动,被陆惟察觉。
他挽住她的手。
“我们摘面具可以,但摘下之后的后果,可是你能负责的?”陆惟问道。
公主没有说话,却在心里咦了一声。
陆惟的声音变了,刻意压低了还捏着嗓子,不仔细听有点雌雄莫辨。
虬髯汉子不为所动:“少废话,拿下来!”
公主袖中细丝已缠绕手指,随时准备出手。
这时陆惟将手伸向面具,缓缓摘下。
“谁跟你说我是男的?”
公主:??
……
没了面具的陆惟彻底将脸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嗡的一声,众人哗然,议论纷纷,连虬髯汉子也跟着一愣,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
“你叫什么名字?”
公主看着陆惟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心里有种见了鬼的感觉。
是的,陆惟当男人的时候俊秀如仙,现在化了浓妆之后竟美似妖女,眉间一点朱砂浓烈胜血,红唇烈焰,加上他的高挑身材,十足一个具有侵略性的美人。
公主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出来后,陆惟在老板娘闺房里磨磨蹭蹭,还说要给自己上个妆,当时她以为陆惟随口胡说,没想到居然还是真的。
“你没有资格知道我们的名字。”
陆惟冷冷道,将面具重新戴上,另一只手亮出金饼。
“我们是要去赴宴的,若被你们耽误了,你们承受得起后果吗?”
他越是理直气壮高高在上,对方就越是拿不准他们的身份,加上两人面具摘下,全是“女子”,而不是虬髯汉子奉命要追捕的一男一女。
虬髯汉子有点心虚,赶忙上前。
“敢问尊驾可是西阁的桃娘子?”
陆惟冷笑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虬髯汉子更虚了,心里已经把陆惟身份默认敲定了,忙拱手小声道:“桃娘子恕罪,小人奉命缉拿逃犯,无意冲撞贵人,不知您现在欲往何处?”
陆惟:“数珍宴。”
虬髯汉子赔笑:“能否赏脸让小人护送您一程?”
陆惟和公主还真不知道数珍宴的门在哪开。
虽然有老板娘指路,但老板娘自己也没资格进去,说得含含糊糊,如果没有这突然冒出来的虬髯汉子,他们搞不好还得去探路问人打草惊蛇,现在这人自己送上门,陆惟当然求之不得。
陆惟轻哼一声,虬髯汉子也不恼,要是高高在上的数珍会红人忽然对他们这种小人物笑脸相迎,那才是怪事。
“桃娘子这边请。”
他已经将公主看作陆惟的侍女,也不再盘问,挥挥手就让众人散开,他自己则带陆惟二人离开。
集市依旧热闹,但没人敢冲撞虬髯汉子,有他们在的地方,行人自动避让,可见数珍会威势。
虬髯汉子也没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在街上走,而是拐了个弯走了条小路,从小路出去,不远处可以看见一个更为热闹的集市,与刚才贩卖东西不同,那个集市上只有人,买东西的人衣裳也更为华丽。
这就是老板娘所说的口市。
口,人口。所谓口市,就是贩卖人口的交易市场。
在地下城,没有官府,没有律法,羊肉馆都能光明正大卖“羊肉”,更何况是口市。
按照齐二的说法,这里经常会有不少因战乱逃亡而来的流民被捉住贩为奴隶,其中不乏肤白貌美的波斯人大食人,不少货商就戴着面具蹲守在这里,一见有好的货色便一拥而上,竞相出价,再经由他们之手贩卖到各地的高门大户里,成为主人家的玩物。
陆惟和公主对口市没什么兴趣,但老板娘说过,去数珍宴的路上会路过一个口市,只有从正对面的院子进入,才能去到数珍宴,想必这条路是走对了。
虬髯汉子带着他们进入院子,这里有人把守,但很松散,三人亮出金饼,对方就放行了。
“你们方才在追缉何人?”陆惟问。
“是会里叛徒,她犯了错,生怕受罚,就偷了会里的信物逃出去,据说还有她的姘头去通风报信,因为她,上头原本想抓的人现在也抓不到,我们阁主正大发雷霆呢!”虬髯汉子唉声叹气,“小人找不到人,怕回去也要受罚,幸好遇到桃娘子您,若是方便,还请桃娘子回头给我们阁主美言几句,小人就感激不尽了!”
陆惟根本不知道桃娘子是谁,但从之前买面具的芳娘子来推断,桃娘子应该也是数珍会重要人物座下的某位,虬髯汉子在数珍会里的地位可能很低,所以对这些人物只闻其名,甚至没有听过声音,才能让陆惟钻了空子。
陆惟淡淡嗯了一声,高冷的态度让虬髯汉子越发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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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两人交谈时,公主在沉思。
对方说的叛徒和姘头,应该是他们在山洞里遇到的两人。
那两人误打误撞,让数珍会抓不到她,也让公主和陆惟意外闯入这个地下世界,窥见数珍会的存在。
她进入暗道的时候,打的是将计就计的主意,所以才风至和雨落晚半个时辰再进来,风至雨落虽然不赞同她的冒险,但出于长期听从她的信任,最终还是妥协了。
算算时间,风至等人现在应该也来到地下,并已经在寻找他们会合了。
“听说这次数珍宴上,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是小人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桃娘子您是南阁来的,这里头的宝贝,有不少是南阁献的吧?”
虬髯汉子不是试探,他只是单纯在找话题,跟陆惟套近乎。
陆惟不欲说太多话,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说多了还是容易露馅,于是就看了公主一眼。
两人现在已经有些默契了,公主会意,随即接下话。
“南阁献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你想打听什么,不妨直说,不该说的,我们也不能与你说。”
“那是自然的,自然的!”虬髯汉子心说桃娘子这侍女的声音可比她好听多了。
“小人听说这回的拍卖品不单有永不融化的冰山,还有一位身份尊贵无比的贵人。要知道这地下虽然常常有奴隶售卖,可放在数珍宴上还是头一回,也不知是什么绝色天香的美人,小人虽然无缘一见,也难免好奇。”
公主:“这好办,等我们进去了,问他们要个通行许可,让你也进去长长见识便好了。”
她信口胡诌,虬髯汉子却大喜过望。
“多谢桃娘子,多谢这位小娘子了!”
院子尽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仿佛原本应该结束的建筑,又生生延伸出一片。
公主明显发现从这里开始,守卫要比前面严格很多,不仅人多了,而且一个个目不斜视,双手下垂,手中执刀,杀气凛凛。
这,应该就是数珍会真正的势力范围了。
三人被侍卫拦住,没等虬髯汉子吹嘘自己身边这位是桃娘子,陆惟就拿出金饼信物。
侍卫看了看信物,又看了看他们。
公主道:“一信秋风起,山南有佳人。”
侍卫顿时亲切许多:“二位来得巧,宴会正要开始,里边尚有座位。”
这侍卫态度一出,虬髯汉子再无疑虑,并暗自庆幸自己没看走眼。
殊不知公主这两句切口,也是从山洞里那个女人逼问来的。
公主就指着虬髯汉子道:“这人是会里的,自己人,做事也伶俐,想讨个奖赏进去见见世面。”
虬髯汉子忙跟着亮出身份令牌。
侍卫看一眼,微微点头,放行。
走廊的地势居然是往上的,就像建在山坡上,而且地势还比较陡峭,这一级级的台阶爬上去,但凡体力稍差,恐怕都要气喘吁吁。
幸好陆惟和公主的弱不禁风,都是演给外人看了,到了此地也没必要再伪装,两人步履轻盈,如踩云端,反倒是虬髯汉子有点跟不上的架势,累得脸色发白。
他们沿途也能遇到人,但陆惟他们不可能去主动问候,对方也没有上前搭讪,彼此互不搭讪,默默赶路,所有人到了这里,似乎都不想轻易暴露身份。
面具盖住了样貌身份,也盖住了容易暴露想法的喜怒哀乐。
越往上,光越来越盛,快登顶时,公主抬眼,便见万千花树骤然炸开一般,豁然开朗,眼前忽而光明亮堂,仿佛到了琉璃世界。
她仔细一看,那花树并不是真的一棵棵树在发光,而是无数盏小琉璃灯挂在枝头,摇摇颤颤,熠熠生辉,琉璃灯里点的,竟也不是蜡烛,而是许多小夜明珠。
门口两名侍卫,银铠长枪,威风凛凛,竟如南天门守护一般。
旁人站在台阶下,难免生出一种仰望难及的卑微。
陆惟知道,这就是数珍会特意摆弄成这样的作用所在。
先以景观压之,再从气势上给予压迫感,让来客不敢放肆,最终
陆惟不由瞥了公主一眼。
对方也正好朝他望来,面具下的眼神若有深意。
看来公主也意识到对方的用心了。
虬髯汉子早已腿软,见了这明堂大殿,扑通一下跪倒,双手扶地。
见公主和陆惟转头看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人失态了……”
与他一样失态的客人不在少数,只是没有他这么夸张。
公主发现他们现在其实已经不在地下世界,而是随着台阶来到地面,因为在明堂外面郁郁葱葱的林木中,抬头就能看见繁星错落的些许夜幕。
她猜想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城中,又或者离城不远,至于具体在哪个位置,还有待勘测,他们没有闲工夫停下来观察,只能随着人群进入大殿。
内里富丽堂皇,轻纱盈动,墙上半是儿臂粗的烛火,半是夜明珠的荧光,交相辉映,将大殿照得比外面还要更亮,直如白昼,纤毫毕现。
陆惟是京官,还不是一般的京官,他是世家出身,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可就连他,也没待过如此奢华的屋子,就连皇帝老儿的宫殿,都没有这样多的夜明珠。
除了垂坠各处的夜明珠,铺在众人面前桌案上的布料,细看也是用金线织就,还绣了祥云花枝,比起宫里御用织料,差的也就是那份精细,而不是材料质地。
数珍会,可真是名副其实,而这泼天财富背后,又是何人在操持?
能被请到内殿来的客人,都不是没见识阅历的,但许多人也禁不住左顾右盼,沉浸在一片豪奢的惊叹里。
陆惟不着痕迹扫过全场。
数珍会还没有重量级人物出场,所以他将更多注意力放在身旁的公主身上。
公主和亲十载,虽说不至于餐风饮露,但肯定也没在如此奢靡的屋子居住过。
在她不得不周旋于异族人,苦苦寻求生存立足时,离柔然不远的张掖城地下,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她作何感想?
公主之前三番几次拿驸马来威胁陆惟,现在有看见她失态的机会,陆惟自然不会放过。
可惜,面具下的眼睛沉静冷凝,衣摆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啧。
要是没有面具在,他肯定能捉住公主的软肋。
少顷,四名男女步出,先往上方一站。
默然无声,但场内喧哗自然而然地,逐渐销声。
四名男女从面具下扫视全场,目光灼灼。
至此,才有两人姗姗来迟。
一前一后。
前面穿青袍的带路,一边走一边伸手往前引,如临贵客。
后面穿绛袍的走得更慢,一举一动自有仪态,像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两人在主位落座。
青袍者道:“多谢诸位今日莅临,在下姓朱,乃数珍会管事,想必诸位也等急了,这就开始吧。”
说罢击掌两下,竟是旁的一句废话都没有。
不过这也正合了公主和陆惟之意,他们不惜亲身入虎穴,无非也是想看看这数珍会的数珍宴和背后主使,究竟有何乾坤。
这句话也让安静的场面重新活泛起来。
不过来客都知道数珍会在这里的威势,不敢过分吵嚷。
四名没有带面具的美貌婢女款款而出,手里捧着檀木盒子,里面用绒布铺就,装了各色玉石和宝石首饰,雕琢精美,熠熠生光。
这些首饰一看就用了上好的料子,名贵无比,任何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被美人抱在怀中,软玉温香,更添旖旎。
数珍会的拍卖品,果然名不虚传,这些东西放在外头,那都是压轴的物件,现在却是头一轮出场,可见后头还有更贵重的。
座下一阵窃窃私语,而后便有人率先出了价。
这仿佛一个信号,叫价声开始此起彼伏。
又有不少侍从鱼贯次第入内,捧着美酒佳肴放在众人面前。
戴着面具自然不可能饮酒吃东西,但如果有人饿了渴了,忍不住摘下面具吃喝,也不会有人管的。
不过来此赴宴的客人们,显然都不希望暴露身份,没有人去看那些珍馐一眼,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拍卖品身上。
而陆惟,在看朱管事旁边的绛袍人。
他觉得那人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对方肯定不是他朝夕相处的熟人,否则陆惟一眼就认出来了,但陆惟能确定,自己绝对见过此人,才会有点熟悉感。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公主的手不知何时悄不溜秋滑过来摸上他的手。
软玉温香,却牢牢捏住他下意识要挣脱的去路。
陆惟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轻薄了。
只是差点以为。
这种环境下,他也知道公主不可能有那种闲心思。
果不其然,公主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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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有点不对。】
公主手指纤长,青葱一样,岁月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落在陆惟掌心,先是羽毛一般轻轻痒痒,然后一点点加重,像真有支笔,弱而有骨。
陆惟垂目扫过去,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又很快滑开。
公主写道:【我们的面具,跟那些客人不同,与数珍会的人也不同,恐怕会被发现不妥。】
刚刚她观察了一下,客人们的面具虽然花纹不同,但是右颊统一都有绿色藤萝,而朱管事等数珍会中人的面具,则眉心都有一点朱砂。
唯独他们俩,两样都没有。
不仅他们,虬髯汉子也没有,也许这是区分数珍会核心人员与外围人员的方式。
所以,哪怕凭着金饼混进来,隐在人群之中,他们还是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百密一疏,谁能想到数珍会在此处埋下伏笔。
陆惟沉默片刻,眼下已经进来了,一动不如一静,只能先静观其变。
【我也发现一件事,那个穿绛袍的,我仿佛见过,但一时想不起。】
陆惟反手也在公主手心写了一行字。
公主:【地方?中枢?外廷?内廷?】
内廷?
电光石火的,陆惟无声倒抽一口冷气!
内廷!
公主最后两个字竟然提醒了他!
此人的确是一名内宦。
但对方平日并不在皇帝身边伺候,陆惟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职位,只是有一回觐见时间太长,宫门将落,天光昏暗,他在禁卫军和内侍的带路下匆匆穿过宫墙,一名内宦正好低着头迎面走来,彼此擦身而过,陆惟连他的脸都记不清,却记得对方形容身材,记得他步履抬起落下时袍角掀起的弧度。
【他左手拇指的扳指,可能是宫中制物。】
公主等不到他的回答,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就将自己的发现道出。
而这发现,正好跟陆惟对上了。
这不是寻常的扳指,扳指用的是上好羊脂玉,玉上雕刻梅、兰、竹、菊,所以一共有四款,扳指边缘会随着款式不同雕刻形状不同的凸起,跟一般边缘平滑的扳指不同,还分别嵌了四色宝石。
她少年时曾经很喜欢这些珠光宝气的玩意儿,经常将这四枚扳指拿来把玩,后来之所以没带去柔然,是因为这扳指尺寸是男人的,她戴不了,也不想便宜了柔然人,才留在宫里。
那绛袍人手上的扳指,虽然隔得远,可扳指特殊的形制和上面的宝石,还是让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四君子”里的菊款。
【殿下应该没有看错。】
陆惟回了她这么一句话。
彼此心里有数,两人的小动作就此停止。
但陆惟内心的波澜并没有因此平息。
他之前已经想到了,数珍会背后的人,可能是某位军中人物,握有军权,否则不可能在这汉地与柔然边境地下当个土皇帝还安然无恙。
但现在,对方背后的势力显然已经超出他的预期。
越发棘手了。
也,越发有意思了。
两人思索间,拍卖品又上了两轮,都很快被拍下。
能来这里的人不缺钱,他们只缺新鲜珍奇的玩意儿。
越是世间难寻,才越有资格在数珍宴上出现。
一件件珍品拍下之后,数珍会令人包好送到竞拍者身边,拍卖结束后也会一路护送他们直到离开地下城为止,以数珍会的信誉,绝无中途调包的事情发生。
这些说一不二的信誉,在乱世之中尤为出彩。
想要保证这样的信誉不容易,数珍会的主人却办到了。
终于,越到后面,竞拍品就越是珍贵。
那些耐着性子没有出手的客人,终于等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一顶珍珠头冠。
这不是普通的珍珠头冠,是金子掐丝再累丝堆叠出来的头冠,每根金线末端衔着一颗颗浑圆大小一般的珍珠。
在累丝编股最后将头冠做成之前,珍珠就已经在累丝上,这样做的好处是除非金冠散架,否则珍珠绝对不会掉落,而且这些珍珠被编在金冠上时,正好是九九八十一颗,在金冠缀成头尾相连的福与寿二字,浑然天成。
如今累丝还有不少老工匠会做,但这种在金冠上通过累丝编织,自然而然缀珠成字的手艺,却已几乎绝迹。
据说最后一个会此手艺的匠人,死在了几十年前的战乱里。
“这难道是,南面辰朝赵皇后的珍珠头冠?!”
头冠刚亮相,就有人叫起来。
朱管事颔首:“贵客好眼光,这正是辰朝前皇后赵氏的珠冠。”
众人发出细微骚动。
名贵的珠冠有许多,这顶珍珠头冠之所以有名,不仅是因为工艺精湛,无法复现,更因为关于这顶珠冠还有一个流传甚广的典故。
据说赵氏年少即有美貌,被乡里士绅之子聘为正室,夫妻恩爱两年,随后家道中落,丈夫病故,赵氏新寡,为郡守所觊,纳为妾室,又过了几年,郡守高升,携爱妾赵氏入京,宴会上临川王对其一见倾心,与赵氏私通,郡守得知此事,虽然又惊又怒,却最终迫于威逼,不得不将赵氏献上,至此赵氏从一名乡间寡妇,一跃成为临川王宠妾。
可这还不算完,又过了几年,辰朝内乱,临川王在兵灾中横死,他的内眷或被流放,或被充入教坊,唯独赵氏不知所踪,不久之后,皇帝就多了一位赵妃,对其爱重有加,甚至不惜废后,就为了封赵妃为后。
自赵氏登后位,南朝第一美人的称号也不胫而走,皇帝为她寻觅名匠,不仅订制了这顶举世闻名的珍珠头冠,还做了一套十二花神美人屏风,据说屏风上十二花神,栩栩如生,各有风姿,其容貌却都是以赵氏为原型来临摹描绘的。
这位美艳绝伦又堪称传奇的赵皇后为皇帝生下一双儿女,皇帝对其所出宠爱异常,人人都以为皇帝会立赵氏的儿子为太子,但就在此时,南朝再度发生宫变,皇长子率兵逼宫,逼死了老皇帝,杀了赵氏所出的儿女。
而赵氏本人,也在这场宫变中不知所踪。
有人说她最终惨死,死状可怖;有人说她再度被巧取豪夺,纳入新皇后宫,只是新皇顾忌世人非议,不敢再明目张胆宣告,赵氏从此也成了禁脔;更有人说赵氏压根就没死,反倒趁乱逃出生天,从此逍遥自在。
这些,已经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珍珠头冠随着那场宫变和赵氏的香消玉殒,最终不知去向。
但南朝第一美人的名声却由此流传下来,在文人墨客笔下,这位赵皇后有着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容貌风姿,是神仙下凡,也是妖妃再世,她能一笑倾人城,也能顷刻颠覆一个王朝的安宁。
托赵皇后的福,这顶珍珠头冠也声名鹊起,却无人知其下落,直到此刻。
没有人能在这顶头冠上作假,因为夜明珠的辉映下,头冠上收尾相连的珍珠正好连成福、寿二字,与传说一般无二。
可这件珍品,还不是今日数珍宴的重头戏。
众人兴奋起来。
知晓其来历的议论纷纷,对其一知半解的交头接耳询问旁人,一时间热闹非凡。
在朱管事报了一个底价之后,许多人按捺不住纷纷出价,最终珍珠头冠以二十片金叶子的价格成交。
时下富贵人家流行将金子压成薄片再折叠,方便携带,一片金叶子大概是一两上下,或有些微出入,二十片金叶子就相当于二十两金子,相当于二百到三百两银子左右,南北地域不同,金银兑换比值也会随之变化。
公主记得,之前陆惟曾说过,如今京城一户普通人家,辛苦经营一年下来,可能也只有四五两,还得养活一家人。
而这些人,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数十倍于此的金银,来买一顶头冠。
她从前是不会去想这些的,但不知何时起,就从偶尔想,不经意想,到常常想。
二十片金叶子用匣子装了,当场验货,金灿灿的光仿佛隔了老远都能被看见。
朱管事却面不改色,司空见惯,他身边戴着扳指的绛袍人也一动不动,镇定自若。
显然,珍珠头冠虽然贵重,他们却也见多了这种稀罕宝贝。
不过,到珍珠头冠售出,氛围就彻底热烈起来了。
数珍会既然连这件宝物都能寻来,后面必然是更加稀罕的宝贝。
紧随其后的,是一座玉山。
这座玉山一搬出来,众人都能感觉周身为之一凉,原本被地龙烧得暖烘烘的室内,须臾就如多了股寒意,若是放在夏日,连冰和扇子都可以省了。
玉山不大,通体晶莹,内里似乎还有水流动静,细看却是光线映照下的错觉。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件珍奇。
但由于少了珍珠头冠那样香艳的渊源,反倒少了几分神秘感,相当一部分人对此表现平淡,没有方才那样兴趣盎然。
玉山很快也成交出去,价格没有头冠高。
公主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后面出现的新物件。
面具下,她轻轻挑起眉毛。
这件东西,她不仅识得,还曾将其拿在手上;不仅曾拿在手上,还曾当着草原诸部的面,用它来抽过人。
也不知道上面的血迹擦干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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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这件宝物,诸位可能有些陌生,不过它半点也不逊色赵皇后的珍珠头冠,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才错过珍珠头冠的贵客,可不要再错过这件珍品了。”朱管事笑道。
有急性子的不由催促:“老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这东西看上去不是中原的吧?”
朱管事:“不错,此杖名曰唐苏合思,突厥语中意为珍宝,柔然人也说突厥话,这就是他们的王杖。”
此物是历代可汗所用,王杖乌木所制,却坚硬如铜铁,据说原本的王杖只有这一根木头,后来不知哪位可汗受了中原文化影响,命人在王杖顶端雕刻雄鹰,镶嵌宝石。
比起中原那些精雕细琢的物件,这把王杖并不精巧,它的贵重在于它所代表的权力。
柔然分崩离析,没了主人的王杖自然也流落在外,据说逃亡的敕弥可汗出重金悬赏此物,希望重新号令群雄,没想到竟出现在这里。
陆惟也有样学样,悄悄来写字。
【王杖真品否?】
公主:【应是真的,柔然内乱,遗失或被窃走也不出奇。】
陆惟疑心是公主特意将王杖遗失,让人哄抢的。
以这女人的狡猾,这个猜测完全有可能。
有人马上出价。
也有人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王杖很快被抬到二百两金子的价格,竟是方才珍珠头冠的十倍。
虽然同样是珍宝,但细想之下倒也合理,因为头冠的价值在于它的传说,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钱也不值钱,王杖则大有不同,二百两金子这付出去,日后可能还有更高回报。
这些人未必是想要王杖,而是他们肯定也听说了敕弥可汗在四处寻找王杖的消息,想要先买下来,再转手高价卖给敕弥。
“且慢!”
此时,有人忽然出声。
声音不高,恰好传遍全场。
朱管事微微皱眉。
砸场子的来了。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数珍会早有安排,随着此人起身,数珍宴四处都亮出人来,就等着朱管事一声令下,扑上来把人拿下。
戴着兰花面具的客人左右一看,不慌不忙。
“怎么,我还没说话,朱管事就准备拿人了?似我们这等身家赴宴,花这等大价钱买东西,连问都不能问一声了吗?”
朱管事:“问自然是能问的,不过我们也要以防万一,若您诚心找事,我们也不能让您影响了其他客人。”
对方笑了一声:“朱管事何必如此惊弓之鸟?众所周知,柔然虽为北朝所灭,但余孽逃往敖尔告重建牙帐,势力犹存,如今数珍会拿出王杖,我们的确很心动,可若是拍到手了,却被柔然余孽追杀,这数珍会总要保证我们的安危吧?”
朱管事:“若是贵客买得王杖,这离开数珍会势力范围之前,我们都会加以护送,绝不让贵客有半点差池,但若是离开这里,天下之大,连朝廷也力有不逮,更何况我们。”
兰花面具追问:“这里,指的是哪里?在张掖郡内算不算?还是只在永平城中?若我买下王杖,又在城中丢失,我去报官,如何向人家解释我身上有王杖的由来?若我没有记错,这王杖与珍珠头冠不同,本就是这回北朝征伐柔然的战利品之一,如今却在这里,回头我花了大价钱,却又被当成通缉犯,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是欲哭无泪?”
他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众人议论纷纷,原本想出价的人都迟疑了。
朱管事不能当众发作,忍气道:“阁下多虑了,数珍会势力如何,您能莅临此地,应该有所耳闻,王杖既然在此,就说明不会有人来追究,就算有……”
那人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柔然人和北朝朝廷的人,你们都打点好了?就算我拿着王杖在永平城中大摇大摆,西州都护李闻鹊也不会来找我算账,对吗?”
朱管事眯起眼,目光似要灼烧对方的面具。
对方夷然不惧:“还请朱管事回答我的问题,我才好放心出价。”
朱管事:“请诸位放心,既然数珍会敢将此物拿出来拍卖,就必然会担保各位在永平城中的安全。”
他以为兰花面具还会继续找茬挑毛病,谁知那人听他说完,点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希望贵会说到做到。”
言罢重新落座。
朱管事一口恶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又不能当众发作,只得暗暗记下此人衣着面具,寻思回头找机会必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也不知是不是这兰花面具的话,经过这一茬,众人对王杖的热情明显大不如前。
原本几个出价的人也把手缩回去,不再加价,最终落在一名中年人手上。
不过买家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买主,这种场合,买主惜命如金,可能会委托旁人出席代拍,即便出事,自己也能脱身。
朱管事原本还打算将王杖卖出更高的价格,见状也只能气得牙痒痒,又给方才那个捣乱的“兰花面具”暗中记上一笔,命人盯着对方,决意不让那人离开数珍会了。
这一系列事情下来,公主和陆惟冷眼旁观,沉住气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眼下的处境,离开或参与竞拍都会惹人注目,最好的办法就是安坐不动,静观其变。
不仅是他们,其他人也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为大家都在等最后一件珍品,比唐苏合思王杖还要贵重百倍的珍品。
据说这件珍品,还是近年来数珍会压箱底的宝贝,还是个大活人。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陆惟他们在旁边,也听见了几句。
有人觉得那便是失踪已久的赵皇后,毕竟前有珍珠头冠,后有赵皇后,首尾呼应,很合理。
但也有人觉得赵皇后都失踪三十年了,再惊世绝伦的大美人,三十年后也红颜迟暮,就算真出现在拍卖上,难不成还会有人去拍一个老太婆吗,只怕连珍珠头冠都要不值钱了。
还有人神神秘秘,说自己知道这最后一件拍卖品是什么,的确是比那人老珠黄的赵皇后还要珍贵的。
“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成不成!”有人压低声音催促。
说话的人带了几分得意,见旁边所有人故作不经意,实则都竖起耳朵在听他说话,便也悄声道:“那件拍卖品这几日刚刚抵达张掖郡,到的那天万人空巷,你们说不定也曾见过。”
有人闻言失声:“难不成你说的,是那和亲归来的邦宁公主?!”
四下众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哎哟!”刚才拍了王杖的人扼腕道,“早知道我就不拍王杖了,这下带的钱不够了!”
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公主真被捉来当竞拍品,价值肯定比王杖还要高出数倍不止!
想想一国公主被买下来,金屋藏娇,欣赏把玩,从此只能变成某人的玩物禁脔,许多人都呼吸加重,兴奋起来。
便是自己买不到,能看看也是好的。
连带着陆惟忍不住也瞥了身旁的公主一眼。
公主倒是还很镇定,连双手绞在一处的紧张都不见,好像也挺认真在听那人说话。
也是。
陆惟想道,其实他们早有预料的,在诸多渲染之后,要是还猜不出最后一件珍品是公主,那才怪了,从进洞窟遇到那女人时,对方便已招了的。
而且他们这一路上见到的实在太多了,无权无势的人,在这里不是人,已经变成一件物品,可以任意买卖,甚至被当成食物,只为满足那些不愁吃喝却想猎奇的恶鬼。
有些人被亲人贩卖,沦为食物,有些人却能动辄拿出十金百金乃至千金来满足自己一个隐秘的欲望。
如此人性之恶的地方,胆敢当众将公主当作物品拍卖,又有何稀奇的呢?
这时,忽然有人从后门一路小跑到朱管事身边,对着朱管事一阵耳语。
朱管事微微一震,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直直就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随即,他露出笑容,大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这最后一件珍品,此刻就在我们席间,贵客既已来到,何不现出真身?”
他口中虽称贵客,望向公主的目光却已赤裸裸不掩饰打量评估,仿佛要将公主的面具连同衣服全都剥下,再把她扔到台上去,与珍珠头冠和王杖一样,成为珍贵的物品。
陆惟和公主知道,他们暴露了。
仔细想想,他们两人一路过来,破绽也不少。
洞窟里那两个人,齐二和他的喽啰,饭馆老板娘,还有刚才误以为他们是自己人,把他们带进来的虬髯汉子。
以及,面具的差异。
在别人的地盘上,很难动不动就清除痕迹,甚至杀人灭口,所以任凭再细心谨慎,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破绽。
既然数珍会已经发现他们,那么最好的办法不是坐以待毙,而是化被动为主动,殊死一搏方有转机。
念头一起,公主没有丝毫犹豫,她的身形飘然离座,直取朱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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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数珍会上的侍卫自然不是吃素的,他们看见公主一动,自然也都纷纷有所动作,但是公主身后,几乎是同时,陆惟也动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带长兵器,有也会被搜走,陆惟袖中倒是藏了一把匕首,但是这种场合匕首不太实用。
他伸手朝旁边一抓,在旁人的惊呼中,直接抽走了刚才被拍下来的唐苏合思王杖!
“我的王杖啊!”
竞拍者惊叫起来,但此刻当然也没人理他了,大殿里顿时混乱一片,许多人都赶紧抱着随身财物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结果因为有些人带来的黄金太多不易搬动,弯腰折腾时又被别人撞到,登时发生踩踏。
而陆惟这边,王杖一扫,直接扫在扑向公主的侍卫身上,为她清除身后障碍。
事发仓促,一切发生不过眨眼工夫。
朱管事原本以为左右能拦住公主,孰料对方也早有准备,身形飘然若仙,蜻蜓点水掠过死角空隙,竟如入无人之地,眼看已到了近前,朱管事微微变色,扭头与绛袍人说话,似乎让他先走,绛袍人也起身了。
但公主岂容对方离开!
他们深入虎穴,为的就是这一刻。
公主动作极快,就连朱管事也只觉得眼前一闪,他大惊失色,不自觉伸手,似乎想要拦住对方。
然而,他只能抓住公主袍角,还抓了个空!
朱管事猜错了,公主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旁边的绛袍人!
随即,朱管事的后背被重重一击,痛楚由四肢百骸蔓延,他痛叫一声,抽剑回身迎战,长剑打在王杖上,直接就崩裂了,震得朱管事虎口发麻!
这王杖虽是乌木,却不是寻常乌木,还是铁力阴沉木中的极品,黑中带金,能抵铜铁。
我入你奶奶……
朱管事瞪大眼,来不及破口大骂,对方一杖打在他胸口,直接把他打到后退好几步,胸口气血翻涌。
陆惟知道公主肯定会先找绛袍人,他所要做的,就是制住朱管事。
绛袍人很可能是揭开数珍会背后秘密的关键,而朱管事,则是这里镇场子的人,打人先打脸,擒贼先擒王。
两人没有商量过,这一刻却有无言默契。
绛袍人那边,他反应不慢,转身就要跑。
但他刚转身,就感觉胳膊被什么东西扯住。
他下意识往自己右手胳膊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难道是什么妖术不成?
绛袍人露出惊恐之色,他随即伸手去抓,却抓到一条细如蚕丝的线!
竟是这条线牢牢箍住他的胳膊,让他无法挣脱,连手也瞬间被丝线刮出伤口,血流如注。
这细如蚕丝,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线,竟被当成武器。
要是这线套在脖子上,他现在岂不是连皮带肉都被割断了?!
绛袍人惊恐万分,但他身手笨拙,而电光石火之间,公主飘然已至,纤手一卷,便将对方衣领连同脖颈都卷入臂弯。
丝线不知何时已经捆住对方双手,绛袍人这下是插翅难飞了。
公主直接将他拖到角落里,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
因为那边陆惟和朱管事已经大打出手了。
“你是宫里的人。”
公主一句话,就成功让对方面具下的脸唰地惨白。
“你是北朝宫里人,还看着本朝公主被拍卖而无动于衷,是宫里谁让你过来监军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绛袍人声音发颤,显然是被戳中心事而心虚。
公主直接摘下他的面具。
一张面白无须却又陌生的脸果然露出害怕神色。
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十年前公主出塞时,他也不过十岁,入没入宫都不一定,肯定不会是数珍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知道剑划开皮肉,一时半会死不了,血慢慢流干的滋味吗?”公主轻轻柔柔威胁。“你不说的话,这就是你现在的下场。你偷偷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好不好?”
对方嘴唇颤抖,却不敢发出声音。
公主:“你在怕什么?你看,朱管事已经自身难保了,你只要说实话,我可以保你周全。”
朱管事确实顾不上这个绛袍内宦了。
他正应付着来自陆惟和兰花面具男人的双面夹击。
是的,方才那个出声找茬的兰花面具,在陆惟出手之后,也紧随其后,加入战局,他毫不犹豫站在陆惟这边,直接堵住朱管事的退路。
但朱管事是地头蛇,数珍会能在如此混乱的世道称霸一方,显然早已预料到各种意外情况,他岂能如此轻易认输?
朱管事飞身后退,脚跟连踩三块地砖,没等陆惟察觉异常,头顶与四周已经传来巨响,箭雨从四面八方猝然而至。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陆惟分明瞧见这些箭头蓝光莹莹,显然都淬了剧毒。
如此情形下,他当然不可能还不要命去追朱管事,只能先退一步,往箭雨空隙处闪掠。
偌大内殿,谁能想到这一片富丽堂皇,轻纱飞舞下,竟还隐藏如此恐怖机关?
原本缀在璧上灯上的夜明珠受其震动,纷纷掉落蹦弹,清脆悦耳。
霎时间,珠光宝气与森森杀机相互交织,布满致命绝美。
能来赴宴的人,自然是做了些准备的,起码也会雇上几个镖师护卫,以防不测。
但即便身手不错,在这样天罗地网般的箭雨之下,也很难逃脱。
血雨飞蓬,红色氤氲,尖叫声,惨叫声,瞬间充斥大殿,原本绮丽辉煌的极乐世界,竟转瞬变成修罗地狱。
赵皇后的珍珠头冠也好,能抵挡夏日炎热的玉山也罢,都跌落淹没在这片毒雨血海之中,无人注意。
陆惟和兰花面具的动作很快,他们早在朱管事脚踏砖石,就已经发现异状,心里有了防备,当头顶响动时,两人马上掠向殿内角落!
这里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殿内四个角,前有圆柱遮挡,毒箭无法触及。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眨眼工夫反应过来,并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所以当陆惟闪入圆柱后面时,场内已是腥风血雨,九死一生。
他虽然看见公主似乎早就躲开了,但此时也无法确定人到底在哪里,只能举目搜寻。
朱管事已经借机逃离了。
陆惟看了兰花面具一眼,后者会意,闪身绕开地上毒箭,奔向后殿。
殿内四处都是哀嚎声,但陆惟现在也顾不上救人,他得先确认公主安然无恙。
斜对面圆柱后面,公主正借着不引人注目的地形,在逼问绛袍人。
对面身份已经明了,是个年轻内宦,而且举手投足显然接受过宫廷规矩,可能官职还不高,所以离开宫廷跑到这里来也无人察觉,但绝对是有相当重要性的,因为他手上戴着的扳指,寻常人不会有。
可惜再有地位,也逃不过被灭口的命运。
公主道:“这些毒箭,你自己看见了吧。数珍会想要杀人灭口,你若愿意说实话,我还能保你一条命。”
对方咬着牙,似在挣扎踌躇:“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公主笑了:“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就是本来要被你们拍卖的邦宁公主。”
对方面露震惊,说不出话。
公主:“你们要杀我,我自然要看看,到底是谁想对我下手。我这人,好奇得很,总是喜欢看看新奇的人和事。你若是听说过我,就该知道,在柔然这么多年,我能全身而退,必然也是有些本事的,想保你一条性命,应该还不在话下。”
绛袍人果然有些动摇。
公主也不再多说,过犹不及,但她心里已经有些着急了。
眼下情形,时间不多,容不得细细盘问,这人要是再不说,数珍会可能会有后招。
殿内哀嚎遍地,绛袍人也被扔在这里,数珍会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生死。
绛袍人似乎也终于看清这一点。
他嗫喏开口:“数珍会,在宫里有人,在京中权贵也有门路,他们能定期拿到宫内库的珍品,也与南朝和吐谷浑有暗中交易。”
公主明白了:“这么说,珍珠头冠和玉山,也都是宫中流出来的?”
绛袍人被她手中丝线勒得紧了,脖子上还有一把催命剑,不由喘息,却不敢挣扎,生怕脖子不小心就断了。
“玉山是,珍珠头冠不是,那是从南朝内库里拿的。”
公主:“那我呢?寻常权贵,天大胆子也不敢贩卖公主,数珍会背后的人,恐怕不同凡响吧?”
绛袍人:“我、我不知道,这次是干爹陈内侍让我过来瞧瞧,他说数珍会也不是完全跟宫里一条心,我也是来了才知道、才知道殿下您是被他们算在最后一件拍卖品的……我真的不知道,您相信我!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
他为了活命,绞尽脑汁。
“当时朱管事给我说,南朝以公主为奇货可居,想要到手之后先当珍品亵玩,再以你威胁北朝,若北朝皇帝不肯营救,就会从道义上失去人心!所以,所以数珍会背后的人,肯定是有资格与南朝权贵联系的!”
他脸上的恐慌不似作伪,剑锋无须用力,已经将脖子浅浅划出血丝,这年轻小内宦身躯无法控制微微颤抖,豆大的血珠子又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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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陈内侍。
公主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与你接洽的人是谁,总不会从头到尾就一个朱管事吧?”
绛袍内宦:“还、还有一个,都戴着面具,我也认不出来,但是是女的,他们称她芳娘子,连朱管事在她面前,都毕恭毕敬!”
芳娘子?
那个在碧玺桃树下卖面具给他们的人!
当时齐二带着陆惟和公主,给他们介绍的就是芳娘子,他还说那位芳娘子是数珍会红人,轻易得罪不得。
现在看来,此人地位可能超乎他们的想象。
公主还要再问,却见场内此时又发生变故。
一群戴着面具手持刀剑的人喊杀进来,冲着地上还没咽气的活人就是一顿乱砍乱刺,陆惟站在门边圆柱后面,轻易就被他们发现,数人又提着剑杀过去。
公主自然不能任由陆惟就这么死掉,她只能将绛袍内宦点了穴先扔在一边,手中丝线一收,手持长剑轻盈掠向陆惟那边。
陆惟觉得王杖太重不趁手,打一半又随手捡了地上不知是谁扔的长剑,以一敌三,身形在敌人中间穿梭,飘逸如仙,游刃有余,公主见状反倒不急于过去帮忙了,她惦记人质安危,便回头原路返还,那绛袍内宦对他们来说殊为重要,决不能出差错。
可就是在这回头的一瞬间,她瞧见一人朝绛袍内宦提剑刺去,后者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一脸惊恐没法躲闪。
公主不及细想,手中丝线飞出,缠住对方手腕。
身后,惨叫传来。
糟糕!
公主将人甩开,猛地回头,果然看见绛袍内宦瘫软倒地。
血从他脑后汩汩冒出,很快蜿蜒一片,对方铁了心灭口,肯定朝他致命处下手,恐怕生机不大。
公主飞快抬首朝暗器来源望去,却只能看见藕色衣角从眼前闪过。
她伸手去绛袍内宦鼻下探了探,果然没气了。
公主心情顿时糟糕,再看围攻陆惟的人,也没了看好戏的心情,直接就往攻击陆惟的其中一人身上抽去。
“姓朱的呢?”公主问道。
“陆无事追过去了,还未回来。”陆惟回道。
两人背靠背,倒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来的人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们。
兰花面具是陆惟的侍从陆无事,对方当时一开口,公主就听出来了。
“绛袍人死了?”陆惟也问。
公主嗯了一声,“灭口的可能是芳娘子。”
陆惟:“殿下瞧见了?”
公主:“藕色罗裙。”
陆惟马上明白了。
但两人很快也没法再分心说话,来的人竟越来越多,纵然他们身手再好,经过这车轮战也稍有疲惫,更何况这些人武力都不差,估计是数珍会豢养的打手,放到外面去,虽说良莠不齐,谈不上一流身手,但这么多二三流人多势众,他们两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很难将所有人放倒。
不过公主也由此见识了陆惟的身手。
“世人都说陆郎丰神如玉,谦谦君子,没想到儒雅君子也有杀气腾腾的时候!”她趁隙调侃。
“比不上殿下貌若西子,力如夸父。”陆惟马上回敬。
公主:……
力如夸父是什么比喻?怎么不说她是愚公,还会移山呢?!
但两人也就只能互怼这么两句,对方用人海战术车轮战,直接让他们身处十面埋伏,陆惟手里的剑都用得卷刃了,手臂和肩膀也挂了彩,却仍看不见突围出去的希望。
他微微皱眉,原本胸有成竹的心态有些不确定了。
陆惟过来之前,就已经给陆无事做了交代,他笃定自己前脚一走,后脚陆无事和李闻鹊等人马上就会跟过来,以李闻鹊的脑子,肯定会带着人过来包抄。
现在陆无事的确是来了,但李闻鹊却迟迟没到。
数珍会势力庞大,如果李闻鹊不带着大军过来,他们今天还能不能安然脱身?
他微微一闪神,刀光朝脑门劈过来,陆惟胳膊受伤,反应稍微慢了一点,眼看脸上要被划拉一口子,一道光更快挡在面前。
公主长剑将刀光击飞,对方的刀飞出去,插入敌人身体,惨叫响起。
陆惟:“多谢殿下。”
他唯一没料到的变数,可能就是公主的身手了吧。
公主:“我也是怕你破相。”
陆惟:……
就在他无言以对之时,一支利箭随着破空之声从侧面掠来!
这支箭的角度太过刁钻,以至于公主即便看见了,也来不及帮他斩落,只能喊出一句“小心”。
而陆惟的视角盲区注定反应过来时已是慢了半拍。
正是这半拍,足以决定生死!
陆惟返身挥剑,手起剑落,身后敌人觑空袭来。
剑只有一把,很难同时抵挡,而公主那边也被两拨人围住,无暇分身。
唰地一下血花喷出,陆惟选择打落那支毒箭,而肩膀难以避免被划开口子。
他顾不上低头去看,大抵也能知道这道伤口深可见骨,因为他的胳膊瞬间酸软无力,有种伤了筋骨的刺痛。
“殿下,陆郎君!”
远远的,伴随呼喊声,似有不少人马,往此处奔来。
陆惟眯起眼,看见都护府府兵开路,李闻鹊提枪冲杀过来。
这些府兵也许不如数珍会的人身手好,但肉眼可见人比数珍会更多,李闻鹊估计是花了时间去调动兵马,才会如此姗姗来迟,但他一到,便如雷霆劈开洪海,长枪接连挑飞好几个人,一路疾奔而来。
两人的危机终于解除。
大军一到,数珍会如鸟兽散,他们一见没有胜算,也顾不上抓捕陆惟和公主了,扭头就想自顾跑路,一来一去场面登时混乱,陆惟和公主趁机退到角落,任凭李闻鹊带来的人将数珍会包围。
陆惟以剑拄地,放眼望去。
大殿之内,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死者有数珍会的人,也有来赴宴的客人,后者几乎无一幸免,只有寥寥几个陪同赴宴的江湖人,但亦是重伤濒死。
“殿下恕罪,我来迟了!”
一名少女提剑从后殿冲过来。
陆惟认出对方是公主侍女风至。
“殿下可有受伤?”
风至一身狼狈,她原本与陆无事同行,陆无事混进数珍宴时,她就在外面把风,后来数珍宴发生骚乱,陆无事追着朱管事出来,却受了暗算,差点被朱管事逃了,风至只能先帮陆无事抓住人再说,毕竟公主先前之所以亲身探险,也是为了捉住幕后主使。
“我无妨。”
听见公主语调平稳清晰,风至不由松口气,正要说什么,李闻鹊已经赶到身前。
“殿下万安!”
他大汗淋漓,遍身血污,满脸凝重,生怕公主和陆惟发生不测,那他不仅还没坐热的都护位置要被撸掉,恐怕还会问罪受罚。
当时在听说公主和陆惟两人亲身犯险时,李闻鹊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若不是这地下世界过于复杂,他又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暗中筹谋,等陆无事摸清对方老巢给他传信,他再调兵过来,也不至于现在才赶到。
“殿下,陆少卿,二位是否无恙?”
“陆郎君受伤了!”
公主惊呼道,她攀住陆惟的手臂,热泪盈眶。
“方才许多人想要杀我们,是陆郎君拼力抵挡,为了救我,他还受了伤!”
陆惟:……
他默默看着公主表演。
后者不知何时扔掉长剑,像个真正受了惊吓的孱弱女子那样,依着陆惟瑟瑟颤栗,脸色惨白,如浮萍无根,令人怜惜。
李闻鹊果然将目光投向陆惟,既有惊讶,也有思量,似没想到文质彬彬出身世家的陆惟,也有如此一面。
能以一敌百,坚持这么久,可不是一般拳脚功夫就能应付的,起码能称得上一声高手了。
至于陆惟的身手是什么宗门流派,李闻鹊不关心,他又不是江湖人,不必在意这些。
陆惟抿了抿唇,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一丝红色从嘴角渗出,流下。
李闻鹊:?!
公主:……
陆惟捂着胸口弯腰。
“我方才,已是强弩之末,幸好,你来了,否则我怕是……”
话未竟,他已缓缓往前倾倒。
李闻鹊大惊,忙伸手扶住。
“陆少卿!”
陆惟低低咳嗽两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李闻鹊忙伸手去把他的脉,发现脉象气若游丝,竟如日薄西山。
“快,来人,将公主和陆少卿送回去,找大夫来!”
公主在陆惟身后的角度,分明眼尖看见对方借着捂伤口的间隙,飞快探入另一只手的袖下,按住某个穴道。
之后才是陆惟白着脸倒下。
公主颇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但她也不甘落后,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下来。
“陆郎君,你怎么样了!”
公主扑上前,正好压住陆惟手臂的伤口。
陆惟脸色好像更白了一点。
“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于心何安!”公主垂泪,“李都护,劳烦你派人去找城中最好的大夫!”
李闻鹊擦汗:“殿下放心!”
说话间,李闻鹊的近卫已经过来,护送陆惟和公主二人离开。
陆惟抬头看一眼,那边陆无事已经将朱管事生擒,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看着,便也没有异议,任凭李闻鹊留下来收拾局面。
该跑的已经跑了,剩下的小鱼小虾,有李闻鹊在,也不必担心。
只是——
陆惟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的公主。
没等他开口,公主比他更快。
“陆郎君是否哪里不适,我扶着你吧!”
“不敢有劳殿下。”
“事已至此,还请陆郎君不要矫情。”
陆惟不吱声了,他发现在“卖惨”这一块上,公主殿下并不想让他一枝独秀。
这回出来,他本来的确是不打算暴露自己身手的,潜入数珍会纯属意外。
但更大的变数是这位公主殿下。
他看了公主一眼。
对方冲他笑了笑,温柔婉转。
李闻鹊正好也扭头察看两位贵人的情况,见状露出恍然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恍然什么。
陆惟沉默了一下,决定放弃挣扎,继续将伤者的角色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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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这个地下世界,其实是有不少通道通往外面世界的,否则数珍会那些人不可能看见李闻鹊带着府兵横扫过来之前就已经脱身了。
但这些出入口很隐蔽,有的在城中民居地窖,有些则在小巷胡同尽头的柴禾堆下面,甚至还有之前公主他们进来的官驿,这就说明数珍会的势力早已遍布城中各处。
他们从大殿侧面走出去,很快就看见一株弯曲的枯树。
树下站着七八人,为首的正是汝阳侯刘复和公主身边的侍女雨落。
这两人不会武,只能在外面等着。
雨落一见公主出现,喜出望外,马上小跑过来。
刘复跟在后边。
“远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喊着陆惟的表字,大惊小怪,大呼小叫。
但随即,刘复的注意力马上转向公主。
“殿下,您也受伤了?!”
公主勉强笑笑:“我无妨,是陆郎君为了救我受伤,我……”
她一路受了惊吓,有些说不下去,脸色依旧是苍白孱弱的。
刘复忙道:“殿下受惊了!雨落,快扶你家公主回去歇息吧!我马上找个大夫去为殿下把脉!”
公主长路跋涉,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抵达张掖了,竟还接二连三遭遇刺杀和劫掠,堂堂公主饱受折磨不说,朝廷脸面又往哪放?
——刘复至今还不知道,是公主主动跟陆惟往地下世界去的,他以为公主先被掳走,陆惟才去找的。
没等刘复再说些什么,公主已经按着额头,摇摇欲坠,弱不胜衣,幸而有雨落及时扶住。
“抱歉,我……”
刘复大惊:“您快先上车回官驿!”
公主冲他和陆惟点点头,面露歉意,就着雨落的手,上马车了。
马车只有一辆,公主坐走了,刘复和陆惟就只能骑马了。
刘复叹了口气:“公主真是红颜多舛,你说是不是?”
他见陆惟没吱声,不由扭头询问,蓦地惊呼。
“远明,你手臂伤口还在渗血!”
陆惟抬头望天,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官驿出事之后,李闻鹊一边命人搜寻公主和陆惟的下落,一边将官驿封起来,又将自己的都护府让出来,作为公主的新官驿。
雨落:“殿下,您真没受伤吧?风至那边,还有陆少卿,他应该不会对您不利吧……”
公主知道她要问什么:“我没事,衣裳被划破了,腿上应该有磕破划伤的,没有大碍,陆惟跟我一样,不过他上身挂彩多些,他现在在一条船上,暂时不会卖我。风至也没事,她去帮陆惟的人了,回头会跟李闻鹊一块过来。”
雨落连连点头,又赶紧让大夫进来察看包扎。
诚如公主所说,她上半身虽然没怎么挂彩,双腿却被划破好几道口子,小腿靠近膝弯更有一道长长的刀口,血已干涸,原先贴着深色衣裳颜色不显,公主竟是从头到尾没喊过痛。
反是雨落看得眼眶都红了,咬着唇不说话。
“好啦,哭甚,那个厨娘抓到了吗?”公主点点她的额头。
公主指的是上回想要给公主下毒,却不慎毒死贪吃婢女的事情。
雨落道:“此事说起来,颇是古怪离奇。李都护派人找到那厨娘的家里,发现那厨娘原本早就死了,是三年前有个孤女上门投靠,说自己举目无亲,又有母亲留下的一笔嫁妆,生怕被族里吃绝户,便逃了出来,希望能认下父母,以后也好有个依靠,自己也会为他们养老送终云云。”
“那家人膝下无儿无女,刚没了女儿,女主人正好在外摔倒,多亏这孤女帮忙送医,二人一见如故,回家与丈夫一说,又看女子不仅与自己家同姓,都姓苏,还神似自己早夭的女儿,越发怜爱,便正式认了亲。对外就让这孤女顶替自己死去女儿的身份,您也知道,这地方在朝廷收复之前,素来混乱,城中居民朝不保夕,也不会有人去计较这些细节。”
“这孤女从此就在他们家住下,倒也勤勤恳恳,侍奉双亲,还学了一手好厨艺,这回官驿缺人,都护府放出风声,那孤女就托了关系在后厨帮忙,据说因为她手艺不错,手脚也勤快,事发之前,没有人想到她可能会是下毒者。”
公主听罢:“也就是说,东窗事发之后,此女凭空消失,身边竟没有一个真正知根知底的人?”
雨落点头:“不错,那户人家对养女的过往一无所知,毕竟战乱流离,也不好溯源。最古怪的是,她三年前便来到张掖,难道是三年前就已经蓄谋,还是得知您在官驿下榻,才被收买的?”
公主:“从她来历不明的情况看,应该是早有预谋。但三年前,谁会料到柔然大败,我会归朝?”
也就是说,此人未必从一开始就冲她来的,起初的目标可能是别人。
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柔然大利可汗暴毙,群龙无首,在她的撮合下,柔然三王摄政。
而中原这边,沈源私自出兵柔然,大败而归,被处置,这才有了后来李闻鹊的上位,整顿军纪,出兵伐柔。
公主:“看来,有必要找陆惟谈谈了。”
此人能力不俗,城府深沉,对中原的了解远胜于她。
雨落:“那奴婢去将他叫来?”
公主:“不急,你去收拾行李,若有人问,就说我不愿在张掖久留,想尽快启程回京。”
雨落很诧异:“真的要走吗?”
她倒不是不想走,是现在这么多事情没解决,她以为公主一定会想查个水落石出再走。
公主道:“你反正就这么将消息散出去,我要等陆惟来挽留的时候,与他谈谈条件。”
雨落更是奇怪了:“最想留您的,应该是李都护吧,怎么会是陆少卿?”
公主诡秘一笑。
为什么陆惟会来挽留?
当然因为他这次作为送迎副使的另一个任务,是来查沈源旧案的,上回陆惟就已经跟公主说过了,案件没查清楚,他肯定不想走,但公主遇刺要走,又属于情理之中,他肯定会过来挽留。
这厮殊为狡猾,她想从对方嘴里挖点东西不容易,赶上机会肯定不能放过。
雨落没有风至的身手,但她素来对公主言听计从。
“那奴婢这就去收拾放话,殿下该好好休养,什么事都不要管了,您方才跟那陆惟往暗道去了之后,奴婢一直后悔没有拦住您。”
公主不想听她啰嗦,撒娇道:“我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手擀面,再放点臊子,切得碎碎的,胡椒尽可多放些。”
“可风至还未回来……”雨落迟疑不肯走。
公主伸手把她往外推:“都护府要是再出事,李闻鹊就不用混了,他总归还是有点本事的,外边也有人守着,去吧去吧!”
雨落无法,很快被打发走了。
她一走,公主脸上那点娇憨随即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公主想道。
她仿佛看见一张天大的网,漫无边际,将所有人与事都罩住。
撒网的人,显然不止一股势力,也不止一个目的。
甚至他们的目标,可能也不止针对她,也许还包括李闻鹊、奉旨过来接人的陆惟和刘复等。
思索暂时没有结果,公主打了个呵欠,决定等见到陆惟再说。
她经历一夜鏖战,身体实则已经困倦到了极点,但精神却还有些亢奋。
躺下之后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就睡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公主知道都护府防卫森严,安全无虞,这一觉倒是睡得安心。
醒来的时候,她手脚发软,自知是睡久了的征兆,再睁眼望向朦胧帐外,已是日光西斜,不复入睡时的黎明。
雨落在外间听见动静,忙挑帘子进来,服侍公主起身洗漱。
公主竟已整整睡了一个白天,从清晨到黄昏,但也因此缓过神来,舒展筋骨,精神奕奕。
风至和李闻鹊等人也已回来,听说她在歇息,就没有前来打扰。
朱管事被抓去审问了,那地下魔窟也被李闻鹊扫荡过,但未能扫荡干净,只因那下面三教九流太多了,还有许多被抓去充当奴隶的人口,一时之间也无法全部清除。
李闻鹊只能先派人驻守在那,把数珍会余孽先抓回来审问,其余与此无关的人,按良人或奴隶再做分别处理,像那些行走各国的商队,李闻鹊肯定不可能全都扣留,最后大部分没问题的肯定也得放走。
再有数珍会当时朱管事为了逃走,启动大殿机关,将原本参与拍卖的人,几乎都杀伤殆尽,里面不乏重伤濒死,又有些来历的商人,李闻鹊还得为他们寻大夫治伤,伤好之后才能审问,这一通鸡飞狗跳的忙乱,也让他颇为头疼。
陆惟和刘复那边就清闲多了。
他们是钦差,是天使,谁也不能支使他们干活,陆惟另有要事,刘复无所事事,就跑去李闻鹊那边看热闹了,他想看看那些数珍会余孽到底招了什么。
公主一边洗漱一边听雨落絮絮叨叨说这些,门外有人禀告。
“陆少卿求见。”
声音来自都护府的侍女。
公主自己从柔然带了近卫,都是从前跟着她去柔然和亲的老人,这些人有一部分在公主阁楼外面驻守,还有一部分安排在旁边民房轮值,但侍女却只有风至雨落两人,李闻鹊就抽调了几名侍女过来听调。
经过这几日的变故之后,李闻鹊也整肃过一回,众人颇有些战战兢兢,小心行事。
公主听见来客姓名,不由粲然一笑,来得真快。
“让他进来。”
侍女推门,后面站着陆惟。
他应该也睡了一觉,伤口也包扎处理过了,精神尚可。
公主挥挥手,侍女福身,关门出去,雨落也退下了。
“回来路上殿下形近昏厥,虚弱不堪,臣担心不已,如今见您神采奕奕,这么快便恢复如初,臣就放心了。”
没有外人在,陆惟似笑非笑,似调侃又似讥讽。
“托陆郎的福,若非有你在,我此番必是难以脱身了。”
公主眨眨眼,看来是准备将柔弱女子扮演到底。
她换了一身浅黄衣裙,没有梳繁琐发髻,两根辫子松松散在肩膀上,系了两根浅黄色绸缎发带,如邻家娇俏少女,毫无威胁。
但陆惟清晰记得,对方袖子下面那双纤纤玉手,可是能杀人的。
陆惟开门见山:“殿下此言,折煞臣了。听说殿下受了惊吓,准备启程回京?”
公主:“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内心惶恐不安,生怕睡觉都要被人勒住脖子,自然是早些启程为好,陆郎你看呢?”
陆惟根本就没在她脸上看出半点惶恐和不安。
公主手肘撑起下巴,上半身靠在书案上,双腿也不是常规的盘坐或跪坐姿势,很是随意慵懒。
陆惟沉默片刻,果然开口。
“公主可知,此番回京,情势复杂,可能远超您的预料。”
“愿闻其详。”
这位公主果然是不肯吃亏的,一听陆惟终于肯交些硬货,眼睛马上亮晶晶,正襟危坐等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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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凤归朝》最章节 第22章 第 22 章
城除巫箭〾,雕刻咒语石头,石,砸身阵剧烈**,且诅咒往皮肤钻。
但黑豹怡惧,只黑豹,皮厚,比祖巫皮差。
“轰轰轰!”再几,城门顿洞,早已集结待命,奔赴百万魔军,万翼飞狼魔爆弹掩护〾直接冲,又始场杀伐,黑豹阵,青铜战斧道。
魏风手魔道冲被踢百〾遥,战斧挂血肉几乎达千斤,管顾,继续路杀,直接杀城市⿺。
候,尊魔神眼,般,六颗头颅,八条手臂,看〾声嚎叫,立即冲手撕。
黑豹顿兴奋无比,€话,斧挥舞,几功夫,厮八条手臂砍断,脚踢飞,厮尸飞空,嘴喷血,纷纷扬扬像场暴雨似。
“没强者?”
“。”黑玫虚影投射,条巨黑王蛇,粗壮犹黑豹手臂,速快捷无比,缠身。
魏风黑玫身持己,谓奔腾呼啸,咔嚓声,战神般黑豹居被缠断骨头,喷血倒死非命。
“曼陀罗光球!”观战死,牵⿸羿,手,眼看将阵亡,急忙转换手印,祭光球往黑玫身打,每次催光球耗费,黑玫此刻给展林强,。
“呜!”声奇怪鸣叫〾,黑玫消失见,次攻击又打空处。让无论何想通,光球速几乎已超越元始真仙,没够躲,除非根影。
“又,赶紧收回曼陀罗阵!”刑气哇哇叫,知道黑豹次白死,眼又幻境城池。
“百万马。”蚩尤懊悔跌。
但知道无论吞掉曼陀罗阵光球,才稳稳收回光球,巨白色长剑眼虚空⿺,城池又已消失无踪。
“原剑幻
。”柳让倒吸口冷气暗叫厉害。
像么身份居没看,绞尽脑汁想什么剑,根没见呀。
“轩辕圣剑气息,但,羿无催轩辕圣剑,剑真非常古怪。”蚩尤连连叹息,知道己手绝回,次攻击总共损失将近百万马,五
(章未完,请翻页)
万翼飞狼,真败亏输啊。
“短〾蚩尤恐怕再,敢攻打城池,算安,趁,赶快凝聚,冲击罗金仙,只够强才够保住命,传授巫术,够领悟少看己造吧。”
〾树遮掩〾,魏风但炼蚩尤百万魔军,且巫术传给己手。
最结果袁罡寒蚿、黑玫、红莲老魔、尸毗老、鸠盘婆、尚阳、破头尚几达金仙级别,但并没像预料,辆尊罗金仙。
唯希望冲击罗金仙寒蚿,次黑玫,让魏风感非常奇怪,想通,魔族巫很源魔兽,寒蚿黑玫魔兽,步速比谁快。
“教巫炼术,很简单,吸收魔兽或者魔神血肉充己,魔族战候,够断提升己,,招付亡灵族,需另想办,寒蚿黑玫,。”
魏风招呼寒蚿黑玫己,寒蚿黑玫屈膝跪,恭敬€道,“宗,知道您弟什么吩咐?”
魏风指巨风云炼元鼎€道,“尊魔神,蚩尤兄弟演武,刑将黑豹,放,依没完炼,但已疲惫。”
“红莲火很轻易炼,但只充元神,却血肉,手撕,杀掉并吃掉,够巫〾躯,身百丈,难。”
“儿,嘿嘿。”
黑玫么乐观,“宗,刚才名巫已看,万万手,黑玫手。”
“早受伤,尤黑豹,命悬,吧,顺便增跟巫战验。”魏风伸手指,足鼎盖掀,顿冒颗头,且€话,“黑豹,坚持,哥带,什么呀,信。”
演武向跳,顿被魏风嘴吐单音节符文击⿺,顿脑袋晕掉落。
“!”寒蚿黑玫顿双双跳。
“道讲求公,果己手杀,血肉灵魂〾,巫总纲,必须手格杀。凡崇拜巫族世界,战士特别勇猛,付,。”魏风继续给宣讲巫。
候已始手撕,演武刚刚坠落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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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跳,看玩意儿最兴奋,越强越,杀掉〾,吃获,今,刚才直“辟”累虚脱。
“想干什么,蚩尤兄弟,魔族圣者,居敢袭击,哪魔兽胆么?”
“黑玫,付快死,付伙。”寒蚿指指躺弹黑豹黑玫€。
“谢寒蚿哥照,回头请吃饭。”黑玫向旁边闪,真身奔黑豹扑。
寒蚿伸六颗头颅,挥八条手臂,左右,,向演武抓,挠稀巴烂。
演武轮狼牙棒速几乎百磅炮弹总,寒蚿万万比,优势手比较,俗话€双拳难敌手嘛。
根演武硬拼,且身层土系元幻黄色光罩覆盖。
魏风传授术,守护最强土系道术。
但演武,只崇拜肉身,修炼候,没修炼防御巫,直霸道认,攻最防御,很少遇手。
综述,俩居打手。
黑豹,⿺致命伤,脊椎骨断,跟黑玫打几〾,连连吐血,此黑玫则轻盈跑s型轨迹,身空⿺画道美妙弧,原,嗖缠住
黑豹,张獠牙巨口脑袋给吞。
捧鲜血喷,惨叫声足鼎传。跟黑玫几口黑豹给吃干干净净:“呼!”
她感身犹火烧,仿佛被撕裂,奇异巫咒语牵,向她每根毛孔钻,张嘴吐张长火红色头,演武脸打,才收回。
“热热,脱衣服。”黑玫声喊,她想蜕皮。
耳边立即响魏风喊声,“别脱衣服,盘膝打坐,师传授给巫口诀,消血肉,变强,无衣服铠甲,让皮越越厚,刀枪入。”
“哦,原此,脱。”黑玫懂修炼忍耐痛苦道,听魏风话〾,立即坐始打坐,她想帮助寒蚿,但魏风€,想吸收肉身,必须手格杀才算。
“轰轰!”劳累堪演武连续狼牙棒打寒蚿身,居没砸护身光罩,只留道黑色痕迹,真谓**〾末穿鲁缟呀!寒蚿顿信增,军,耗耗死。
(章完)
黑豹,张獠牙巨口脑袋给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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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热,脱衣服。”黑玫声喊,她想蜕皮。
耳边立即响魏风喊声,“别脱衣服,盘膝打坐,师传授给巫口诀,消血肉,变强,无衣服铠甲,让皮越越厚,刀枪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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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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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凤归朝》最章节 第23章 第 23 章
魏风感觉头疼,没想己刚刚回没久,竟么麻烦,突想什么想回找什么哥,已离。
“刚才该问问底谁想搞。”
魏风叹口气,尽情已只走步看步,随走,声尖叫立马引注意,魏风赶紧厨房。
陈玲玲脸惊恐躲墙角,看见魏风顿露委屈情。
“风哥,刚才边老鼠。”听话,魏风苦笑,丫头父母掌明珠,捧怕被摔,含怕给,肯没让她受什么委屈危险。
且陈玲玲长漂亮,校肯被追捧,魏风看她今狼狈,脸抹脏,疑惑问道。
“玲玲,怎么?”
听话陈玲玲便逐渐回复情绪,她看魏风眼,€道。
“看风哥照顾叔叔,回做饭什么,挺辛苦,想看看帮帮什么忙,但才,厨房像被谁砸。”
魏风早看问题,周围乱七八糟,碗碟碎,脑海未完,请翻页)
,很快回复情。
“爸,敬您杯,么让您受委屈,没您身边尽孝。”魏风很真诚€道。老爷病身喝酒,但举茶杯茶代酒。
“,别再给刷贫嘴,什么候给找儿媳妇回,才最孝顺。”
魏风意思挠挠头。
“爸,没意思吧,口闭口儿媳妇。”
陈玲玲旁看父,听儿媳妇字她顿热,偷偷瞄眼魏风,
“觉魏叔叔€错,风哥老,候找持女,看认识什么姑娘,近找算。”
€完话,陈玲玲己脸红,她喜欢魏风,魏风比她几岁,又她哥哥友,直她做妹妹看待保护。但陈玲玲眼⿺,己魏风情愫早兄妹感情。
魏风忍住叹气,己想找女朋友,结婚,己
条件根允许想情。
穷,己资低,父又病床需照顾,候找象结婚,害姑娘吗。
魏风看陈玲玲眼,丫头眼神慌乱躲闪,像做错什么情,很虚,隐隐约约感觉什么。
立马€道。
“嗯,觉玲玲€错,觉咱附近刘寡妇错,喜欢熟稳,最键胸女。”
听话,陈玲玲愣片刻,她低头看看己胸口,确比刘寡妇,但己育啊,€比比呢?
“吧,刘寡妇看,修车赵她才老。”陈玲玲撇撇嘴€道。
“住东边丫,虽离婚,但呢屁股确错,又翘又圆润看很手感。喜欢。”
陈玲玲又看看己屁股,却比丫。她顿兴。
“怎么么肤浅啊,知道看东西,除没别想吗?”
魏风哈哈笑。
“什么想,想找丫头片,喜欢萝莉类型。”
陈玲玲脸色顿看,她瞪魏风眼,碗筷往桌放,随冷冷€句。
“吃饱,情,先回,魏叔再见。”€完她甚至没跟魏风打招呼离,魏老爷摇摇头叹口气。
“风啊,算想拒绝玲玲€么严话吧,没看喜欢意思嘛?”
魏风苦笑,
“爸,怎么没看,但此才害她呀
(章未完,请翻页)
,她轻又程。”
魏老爷没€话,默默喝杯酒。回陈玲玲,越想魏风越气。
“死风哥,什么审美,难道比什么刘寡妇丫吗?”她骂骂己没么气,但让她原谅魏风绝。
“哼,信,风哥喜欢,迟早让娶。”
此廖雨琴别墅⿺,她身躺浴缸,白嫩皮肤半没⿺,又被花瓣
铺满,美洗浴俨副美丽图画。
“静文,,至吗万真闹命怎么办?”廖雨琴边撩拨浴缸花瓣边身边€道。
她远处秘书陈静文,此陈静文端切果送廖雨琴。
“至,怎么允许臭流氓玷污名声,给教训。。”
廖云琴苦笑摇摇头,公司她陈静文虽级系,但私底很朋友几乎无话谈,吃住甚至。
甚至段,公司知道谁传谣言,€廖雨琴〾么冷,让男感觉她拒千原,她百,她搞百象陈静文。
但际只只比较闺蜜,并没什么系。
“,次么冲,跟€没,估计,已躺病床省,毕竟么惹,肯付。”
陈静文廖云琴做鬼脸,
廖雨琴无奈笑笑,陈静文公司绝手,但活她先像没长孩,候太任。
“,想€,候代公司看看魏风,给包红包什么。”
€完〾,廖雨琴看向冰箱位置。
“,昨买箱口特⿸饮料,弄尝尝味道怎么。”
陈静文吃货,听€吃喝,立马兴,廖雨琴催促,她跑,她系确错,姐妹,陈静文廖云琴没什么拘束。
她看见饮料先己瓶,边喝边打另瓶打算递给廖雨琴。
“嗯,饮料口感确错,哪买,链接。”
陈静文边饮料递边€道,廖云琴笑笑,刚想接尝尝,候话响,她饮料放边,先接通话。
她跟话聊公司务候,陈静文叫声。
“脸,脸……”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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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凤归朝》最章节 第24章 第 24 章
“什么类型歌?”
宇田光兴致,情古怪补充道:“又噪音音乐吧?”
林海情瞬垮,摆手道:“!再提噪音!”
林海只听“噪音”词感头疼。次配乐〾,泽维尔似乎打世界门,段常给林海打话,€几句提“噪音”。
泽维尔喜欢给乱贴标签川井宪次,只金毛初劝诫林海,知戛纳影展响,又始怂恿林海往归路走。
话€——噪音师师,沿条路走,岁该坐。
林海示,果才混金毛层次,早早找块豆腐撞死算。
宇田光追问,林海答道:“曲风系,演唱……没太系。”
“嗯?”
宇田光仰脸,狐疑盯林海,满€道:“该跟玩笑吧?”
林海示意她稍安勿躁,问道:“知道串吗?”
“指……女?”
宇田光虽长美,但族文并非无知,提串,她想“女”。
女,歌舞伎特期“男扮女装”演式。
乍听,梅兰芳唱花旦意思差,“女”原名声怎么。
歌舞伎传统演式,早期演者女,,“伎”女字旁。
字〾差,聪明知道什么意思。
江户代,败坏风俗,幕府令禁止女演歌舞伎,“若众歌舞伎”。
“若众”意思轻男,幕府觉若众演歌舞伎,避免世风,……只€,玩儿才管男女。
,女只存再次被禁止。
歌舞伎续展叙述,单€代,“男扮女”“女扮男”演式。
虽宇田光举例让感觉别扭,但林海想想,觉么解,头道:“差意思。”
林海话音刚落,宇田光意识退步,警惕问:“该什么奇怪癖吧?”
林海感哭笑,没气€道:“想什么呢,只打比。”
“……”
“没。”林海直截€道:“€串,指声音串,没想像男唱歌?”
“太吧?”宇田光€道:“果采假声唱,男确模仿女声音,但女模仿男……”
“太难。”
林海替她€:“确,声带结构系,女很难像男低沉浑厚声音,但没打算让模仿,
(章未完,请翻页)
技术手段解决,比软件调音……”
……
读者想。
没错,次给《东京〾眼》做配乐候,林海注意auto-tune款软件已问世,琢磨“雪儿效果”“专利”抢先截胡。
林海〾迟迟没付诸,除情繁杂〾,最原,没适渠道。
€,林海完将音乐做〾网。
确,1998互联网,已满足传播音乐品条件,但林海想只被听,想更广泛影响。
林海想做音乐圈特斯拉。
……
“真才!”宇田光听完林海想,兴奋已。
宇田光让林海很满意,聪明€话省,码费劲解释做原。
“雪儿音效”并复杂,只将女声通软件调整男声已。做放若干,稍微专up或播轻松做,网骗更将变音玩炉火纯青,知坑害少无知少。
放1998,做却具创意,提供给音乐思路——
声玩更花。
果解意,换€懂。
auto-tune代修声软件,给流音乐展带影响,像修图技术摄影影响么。
影响集⿺。
未完,请翻页)
惜,
创被市场无情否决。
更令悲哀,首歌未意爆红,却被视刘焕“黑历史”,被茶余饭笑话。
黑历史?笑话?洗脑神曲?
呵呵……
(临:老板太暴躁,偷偷删掉385字,别吭声。)
……
€回音乐。
换刚道乐坛,听林海忽悠,恐怕毫犹豫答,宇田光底白,她谨慎问句:“唱?”
林海头道:“啊。”
宇田光明显松口气。
林海注意她,故意玩笑道:“假让独唱,拒绝吗?”
“……”女孩脸纠结闪即逝,坚€——“愿意!”
“哈哈,跟玩笑已,风头情,怎么便宜?”
“……”
宇田光白林海眼,鼓脸€道:“既此,己风头!”
林海见状连忙道:“啦啦,玩笑已……”
……
风头乱。
音乐圈潜规则(想)——果音乐某品很特,(她)很容易被贴标签。
非常让头疼。
拿网络€打比,某写手旦被贴“xx流鼻祖、xx流神”〾类标签,再想改变风格难难,严甚至影响写手未展。
林海想被贴“噪音师”标签,原。
眼做,比⿸造噪音更麻烦,被贴“gay-in”标签。
gay-in,翻译“志偶像”。
志(懂问娘)群,文娱界雷区,脚踩,么,么尸骨无存。
林海指望,只想避雷区,拖宇田光。
唱身信号——首取向常歌,给乱贴标签。
€,林海救意识很强,却忘,喜欢贴标签,讲……
……
“创灵感吗?”
宇田光问完,解释问原。
“美ei
约快期,续约话,想转回,但,便美唱片。”
林海知道她意思。离厂牌,虽独立厂牌选,但宣传(假话)效果,打折扣。
林海问道:“€服ei片吗?”
宇田光想想,€道:“只张单曲话,该没问题。”
“。”林海指脑袋€道:“灵感,随录⿸。”
“什么类型呢?”问题又绕回。
林海咧嘴笑,问道:“€唱吗?”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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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5章 第 25 章
房间里果然没有莫若问的身影,只有满地的残骸无声的述说着他昨晚给这房间带来的灾难。
庭院里,印殇冥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莫若问,心没由来的一慌,很快又被愤怒所代替。
莫若问这个丑女人竟敢又离家出走,看来她是真的不想要那双腿了!
最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时空,莫若问能去哪儿?
说起莫若问能去哪儿,一个地方立刻浮现在印殇冥脑海里。
“小五,过来给本王捏捏肩。”书房内,坐了一天的解桦郁不免觉得有些腰酸背疼,唤着最近刚招进来的贴身丫环给自己捏肩。
这个贴身丫环出了偶尔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之外,办事的能力还是挺不错的,让她做什么总是很快能做好。
解桦郁表示很满意。
“好嘞,这就来!”早在旁边候着的印易惜一听到解桦郁的召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解桦郁身边给他捏肩。
“王爷,这个力度还可以吗?”为了让解桦郁更舒服些,印易惜总时不时会问问他感受如何。
“不错,继续。”解桦郁享受的点点头,毫不吝啬的对小五的捏肩技术给了一个大大的赞赏。
“嘿嘿,那我以后经常......大,大......妖怪!”
印易惜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出现的黑色身影给吓得差点暴露了身份,忙作惊慌状躲在解桦郁身后,拉着她的衣摆大声嚷嚷。
无视印易惜的鬼哭狼嚎,印殇冥漠然瞥了一眼四周,没发现自己想找的人,将视线落在解桦郁身后的印易惜身上,很快又收回视线。
在解桦郁开口之前开门见山问道:“莫若问有没有在你这儿?”
“小四不是在你府中?来本王这儿找人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还是说你把她给气走了现在又来找人?”解桦郁嘴上不屑的讥讽,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慌张。
凭印殇冥的能力都找不到的人,小四莫不是出事了!
印殇冥来这儿是为了找人,人不在,他也懒得和眼前的凡人多说废话,消失在房间里。
印殇冥一走,解桦郁也坐不住了,出了书房要去找人。
“哎哟,我肚子疼,王爷,您要有事您先去办,我去趟茅房。”才出书房门,印易惜就借着肚子疼的借口逃遁了。
昨天她去找莫若问的时候就看出她有些异常,没想到今天就不见了,还让她那冷面大哥亲自寻找,势态有些严重啊,她得去看看。
施法追上四处找人的印殇冥,印易惜跟在他身后边搭话边帮着找人:“大哥啊,是若问离家出走了吗?”
印殇冥斜瞟了一眼印易惜,懒得和她说废话,继续找人,现在找到莫若问才是他最想做的事。
不理她?
没关系,她脸皮厚,又凑上前去:“你告诉我呗,我也好帮你找啊。”
印殇冥冷哼一声:“自己都是个废物,还想帮本座找人,滚!”
又这样说她?
没关系,她习惯了。
被长得这么帅的大哥嫌弃不丢人,继续往前凑:“大哥,若问是我朋友,我也担心她好不好,你给我说说,说不定我还真能用法术帮你找到她呢!”
印殇冥猛的顿住脚步,眼底的光彩一闪而过,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印易惜,嫌弃之色褪去不少:“看来你还没有完全变成废物。”
印易惜一愣,害羞的低下头。
谁来告诉告诉她,刚才印殇冥是在夸她吗?
她被向来只会嫌弃她的大哥给表扬了?
印易惜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简直不要太好了!
“我本来就......诶?大哥呢?”刚要和印殇冥多说两句,抬头才发现印殇冥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哥啊,你还没告诉我若问到底怎么了啊!
印殇冥走进府里后院,他是太着急才会被自己的思维给固定住。
莫若问是凡人,可他不是,找一个凡人何必那么麻烦,略施法术就可以轻而易举办到的事。
“公子,你怎么来后院了?”印殇冥一进后院,月牙就放下手中的活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
“找人。”丢下两个字,印殇冥直直走向柴房,好看的眉头微蹙,莫若问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找人?
月牙红着一张小脸,两只手在看不到的衣袖下局促的搅动着。
这后院就她一人,公子说来找人,那肯定是来找她的,她就知道公子肯定也喜欢她。
柴房门口,印殇冥要去推门的手停留在门栓上,回头看着某个跟来的碍眼丫环,意有所指的冷声问道:“你还有事?”
丝毫没有眼力见的月牙以为这是印殇冥对她发出的邀请,心砰砰直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事,公子,我现在没事做。”
纵然她不喜欢自己的第一次是在柴房,但如果那个人是公子的话,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没事你还杵在这儿作甚,滚!”不管莫若问在里面做什么,印殇冥都下意识的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莫若问的一切只能让他知道。
月牙没想到印殇冥会让她滚,勾起的弯弯唇角渐渐收回,眼眸里带着七分委屈,三分撒娇:“公子,你难道不是来找我的吗?”
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冷笑话,印殇冥收回停在门栓上的手回头挑起月牙的下巴,邪魅一笑:“你喜欢本座?”
被喜欢的人挑着下巴问这么直白的问题,月牙大脑一片空白,红着小脸羞怯的点头:“喜欢,月牙喜欢公子。”
印殇冥冷笑一声,是他在凡间待得太久没有威慑力了还是他最近太仁慈了,是个女人都敢对着他说这两个字。
他可是记得以前这些凡间的女人见到他都是绕道走的!
捏着月牙的下巴越收越紧,印殇冥薄唇轻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喜欢’这个词太轻易说出口就会显得太廉价?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喜欢本座!”
印殇冥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披在月牙脑门上,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冷漠无情的人,很难和前些天给她胭脂水粉的公子结合在一起,低头抹着眼泪跑掉了。
自作多情的丫环跑开后,印殇冥才不慌不忙的推开柴房的门进去。
相比外面的烈日炎炎,柴房里面漆黑一遍,只有零星的日光透过裂开的缝隙照射进来,形成斑驳的晕圈。
莫若问此刻就静静的蹲在柴房里面日光完全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整个人被颓丧萎靡所笼罩。
目光和昨晚看到的一样空洞无神,一眨不眨的看着推门进来的人,活像街边流浪的乞丐。
莫若问的呆滞模样让印殇冥的心猛的一缩,之前准备好骂人的也卡在喉咙里骂不出来,上前就要拉着人离开,却没想到莫若问往后缩了缩,不让他碰。
“莫若问,你是在和本座置气?”原本不打算发脾气的印殇冥在手抓到一片空气也沉了下来。
莫若问仿佛没听见印殇冥的话,自顾自的将脑袋埋在膝盖处不去看他。
很好,莫若问现在已经学会无视他的话,印殇冥的脸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莫若问,本座数三声,你最好自己主动起来,否则后果自负!”
蹲在地上的人无动于衷。
“一!”
......
“二!”
......
“三!”
......
“很好,既然你不想走那就别走了!”被莫若问完全忽视,印殇冥心中五味陈杂,更多的是愤怒!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蹲在地上的莫若问终于肯抬头看印殇冥一看,视线在他正在解腰带的双手上停留片刻,缓缓的站起来。
印殇冥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莫若问因为不想和他圆房而做出让步,笑的是莫若问不再无视他的存在了。
本就没真打算在这又破又脏的柴房对莫若问做些什么,印殇冥无奈的束好腰带,伸手到莫若问面前:“手给本座牵着。”
盯着递过来的手片刻,莫若问因太久没说话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嗓音干脆利落的回绝:“不想牵。”
这并不代表印殇冥没有解决的办法,同样给出一个干脆利落的答案:“牵着走还是被本座抱着走,自己选。”
概是了解印殇冥说到做到的风格,莫若问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伸手牵上印殇冥搁在半空中的手。
印殇冥对指尖传来的酌热触感颇为满意,拉着莫若问边走边说:“回了房间本座再好好的和你算账!”
方才没问莫若问为什么会来这脏乱破旧的地方不代表他不追究,只是理智的认为这里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地方。
加之莫若问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他不想吓着她。
“问问,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都没等到你。”才走到莫若问房间门口,花陌岑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从后面扑到莫若问身上。
如若不是印殇冥牵着,这猝不及防的一扑能把莫若问摔个狗吃屎。
“岑岑?你怎么回来了?”莫如问转身便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儿抱着自己的大腿,脸上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是染姐姐送我回来的。”花陌岑已经摊开手想让莫若问抱抱,目光触及到旁边印殇冥正满待杀意的盯着自己,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坏蛋魔的眼神好恐怖!
“哼,还知道是我送你回来的,你的问问一回来,你就把我抛弃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屁孩!”花云染满怀抱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才没有,我只是很久没见到问问了,我也喜欢染姐姐的好不好。”花陌岑才不承认自己是忘恩负义的小屁孩。
“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不然......”
花云染和花陌岑在争论什么莫若问完全听不清。
自从花云染出现在莫若问的视野之中,莫若问就像被施法定住了一般,一直盯着那张昨晚才在湖边见过的脸出神。
本就惨白的脸显得更加毫无血色,额头冒出一层层密汗,下意识的挣开被印殇冥牵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疾步走进房间找东翻西找。
镜子呢?
她怎么找不到镜子呢?
梳妆台上没有莫若问想要的镜子,陷入焦急的莫若问就爬在地上找,翻开一块块残木和碎玻璃渣找她想要的镜子。
找的太认真,以至于手被残木和碎玻璃划伤了手都没有察觉。
“莫若问,你找什么?”跟进来的印殇注视着莫若问怪异的举动,看着她被残木和碎玻璃渣划伤了手,心疼的想要上前将人拉起来,再次被她给躲开了。
“镜子,我要找镜子,我想要。”莫若问边找镜子边低喃,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印殇冥听的。
“镜子本座这里有,你起来本座给你。”印殇冥施法变出一面铜镜,递到莫若问面前却不给她,非得她起来才交给她。
看到镜子的莫若问眼里开始发光,老老实实的站起来伸手,乖巧如等待家长奖励的小学生一般:“镜子。”
印殇冥当然不可能把镜子交到满是伤痕,还扎着木刺的手上。
将镜子放入怀中,拽过莫若问的双手帮她取刺止血。
没有得到镜子的莫若问显然不是很愿意配合,开始剧烈挣扎:“镜子,给我镜子!”
“别动,本座帮你复合了伤口就给你,不然你什么也别想要。”莫若问的不配合让印殇冥头疼,试图拿出镜子这个杀手锏安抚她。
果然,一听到配合就能得到铜镜,莫若问一动也不动,安静的像一个木头桩子。
“好了吗?”莫若问脸上有些焦急和不耐烦,一遍又一遍的追问。
“好了,给你。”印殇冥松开莫若问的手,取出怀中的铜镜塞进莫若问的手里。
他倒要看看莫若问要一面镜子来做什么。
莫若问一接过铜镜就迫不及待的看自己的脸,在确定那张普通的脸是自己的脸后没了刚在的紧张不安。
脸色却也没好多少。
放下铜镜去了窗边的角落蹲着,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
看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莫若问又蹲在窗边,印殇冥这才意识到时态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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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苏将军,此话可不能说出来太早,万一到时候……”歌绍海一怔,随即“好心”提醒道。
“没有万一。”苏玄歌比划道,“陛下,就依歌氶相之意,玄歌愿意立下军令状,到时候,如果在一个月内完成不了任务,玄歌可以去当质子的,而且把军权交还给陛下。”
听到“军权交还”这四个字时,高旭俊一喜,随即点头,“也好,那么,朕这就让人把军令状立好。”
“是!”苏玄歌点点头。
“且慢,”南宫离突然从椅子上再次站了起来,而且缓缓走向苏玄歌,“苏小姐,你真得有信心吗?”他觉得这个女孩子举动过于不正常的。
“有。”苏玄歌郑重的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带来极为坚定的神情,而且她丝毫没有胆怯神情,这让南宫离对她更加关注了。
“你真得有?也真得愿意立正军令状?!”高旭达也是好奇的问道。
说实话,他也不相信,他不相信这个邪,更加觉得这个事情对苏玄歌是很难的,毕竟,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又岂能有那种气势吗?就算有,可是又是一个哑吧,如何能成功呢?
“是的。而且我相信我自己,我有这个能力的。顺便也是帮你们纠正一下,女子的作用也不小的。”苏玄歌比划道。而苏玄歌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带着笑,可以说是笑奕奕的。
歌绍海心中更加是喜出望外,这个机会真是难得啊,正好,立马接嘴道,“陛下,既然苏小姐愿意立正军令状,这对陛下更加有好处的,就让她立下吧,到时候,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旭俊点点头,他早就盼望能把苏家的军权拿到手,到时候,就不会有人反对自己的,可是自己要是明确要,那么就不是圣明之人,甚至还会说有意要害人,而苏玄歌这个机会,正如歌绍海所说得一样,如果真得能把军权要回来,真得是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时,他再次问了苏玄歌一声,“你愿意立下军令状?你可知道立下军令状的含义?!”
“臣女知道,那就是‘军令如山,立下军令状必须去执行,不得违抗’,而且它还是接受军令的保证书。臣女如果不能完成任务,愿依军法治罪。”苏玄歌点点头,当然,这一切她是知道的,也是清楚的,所以,她愿意去试一试。
“那好,就立下吧,歌氶相,你来写出来,让苏小姐签字并在后边把指印按上。”高旭俊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要她知道,这一切就好说了。
只要她失败了,一切都不能挽回的,到时候,他就能整治苏义晨一家人了,至于他们的死活,对他来说那是不要紧的,只要自己皇位在手,一切都好!
“臣遵旨。”歌绍海顿时乐了,立马从霍公公手里拿过一张纸,缓缓在上面写起来,自然他是用得『毛』笔,很快,不到半个时辰,这字就写好了。
“陛下,微臣写完了,请看一看,有没有不适当的。”歌绍海边说边把军令状交给了皇上。
高旭俊这才接过军令状,细细看了一下,随即点头,不过,他并没有放下,而是再一次问道,“你真得愿意立下这个军令状,就如你所说的那样,如果你立下来后,再反悔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军令如山!”
其实,他还是担心苏玄歌会在这时,突然反悔,到时候自己的机会就会没有了,而且也让他更加没有把握了,军权到时候还能不能要到手啊。
“陛下,请把军令状给臣女,臣女这就签上名字,并画上押。”苏玄歌郑重的比划说道。
“好,有你这句话,朕就交给你了。”高旭俊看到苏玄歌如此自信,心里暗自好笑,这个傻女孩子,竟然不知道她已经被自己卖了还要帮自己数钱的。
就在高旭俊刚刚把军令状放在桌子上,而苏玄歌准备上前时,苏义晨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眼里带着一种担心,生怕她就此失败了。
苏玄歌看懂义父的眼光了,摇摇头,“爹爹,不用担心,我能完成的,相信我,不要再介意了,要不,陛下又会改变主意的,到时候,可就没这个大机会了。”
“那倒是。”高旭俊没有想到苏玄歌竟然能比划出来自己心中所想的,不由心里一颤抖,随即点点头,“这个机会是很短的,如果超过这个时间,朕还真是有可能想改变一下,所以,还请苏将军松手。”
苏义晨无奈只得松手了,只有眼睁睁看着苏玄歌走向了军令状,苏玄歌接过来军令状,并把它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上面是这么写得:
“军令状:苏义晨之女苏玄歌今签立此状,发誓在一个月(三十天)训练士兵成将士,并让他们能完成所有的一切。在场的各位,皆可为证。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如违此状,臣女苏玄歌甘愿当敌军质子,并献上苏家军权。”
苏义晨心更加揪得紧了,这一切的一切,自己这个义女就要进入那个圈套里,这时,他真得是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早知道还不如不让苏玄歌来得,这状立下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极危险的!
苏玄歌看到众人神『色』不一的表情,她自然明白,歌绍海是得意,还有就是高旭俊,而其他几个人,除了南宫离是平静的表情之外,高旭达和高平善同样是对此极为紧张的。
她淡淡的一笑,并没有向高旭俊要印泥,而是自己轻轻咬破了自己拇指,然后把军令状平整的放在桌子上,然后郑重的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手指印,然后又向高旭俊一比划,“笔呢?”
高旭俊一怔,“笔?你要笔做什么?”
“不是说让我签字吗?现在这军令状上可只有歌军师的字啊,并没有我的。难道不怕我到时候不认账了?”苏玄歌眨眼笑了,而且还边比划边捂嘴。
“来人,给苏小姐呈上笔。”高旭俊怎么也没有想到苏玄歌竟然是在会要这笔,亲自写上字,这下,他的事情更加容易了,而且也不会再有任何不好的了,到时候,军权到手,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说得算了。
霍公公很快拿出笔来,但是在送上前,他同样是问了一声,“苏小姐,这签下字,更加证明了你已经不能反悔了,你要考虑清楚啊。”
其实,高旭俊在当皇帝之前还是好的,只是一在这个高位上,竟然就糊涂了,也可以说是利欲熏心了吧,这才让他对苏家有了猜疑之心。
可是他知道苏家根本没有夺帝的心,没有苏家,别说高旭俊了,就连高旭俊的父皇也当不了皇帝的,毕竟,当初他的父皇身份不高又不是嫡子的!
“谢过公公,我既然按下了手印,那么签下字,我就不会再反悔了。”
苏玄歌很高兴霍公公向着自己,并担心自己,但她还是比划着,把意思说了出来,随即从他手中接过『毛』笔,缓缓的在上面写出了三个字“苏玄歌”而且还是齐整的行楷字体,当然同样是繁体字!
当看到苏玄歌写完之后,高旭俊正要说话时,苏玄歌却突然又跪下,随即比划道,“陛下,臣女还有一事,不知道可否应允?”
“讲。”看到苏玄歌如此“自负”,高旭俊也轻松了不少,自然也就面带笑意,脸上也不再冷峻了。
“如若臣女能完成任务,可否把臣女爹爹手下的将士们交给臣女,到时候,由臣女带领军队一起去打仗?”苏玄歌再次比划道。
“准奏。”高旭俊点头道。
“还有一事,到时候还希望歌军师能向爹爹道歉,并认错!”苏玄歌这比划一出来,顿时让高旭俊和歌绍海大为震惊,这话她也敢说出来。
南宫离听到这时,眼前一亮,这倒是一个好的主意,总不能只有一方吧,反正歌绍海的儿子歌承信也的确做过错事,让他向苏玄歌的父亲苏义晨认错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随即一笑,“陛下,臣倒是认为这是使得的,毕竟,这个主意可是歌氶相所出啊。虽然这军令状是陛下下的旨意,但是这可是他写得,不能只有失败,但是还要有成功啊。要不,怎么能赌博一把呢。”
“对,对。”高旭达和高平善两个人也急忙附和道,他们也觉得这个机会是难得的,“皇兄,臣弟也是觉得这个很好,总不能只有一方,而且在坐的全部就是证人啊。”
“可是军令状只有一个人立的,从未有过……”歌绍海拒绝道,他可不想,万一对方成功了,那么自己和儿子不就白搭了吗?
“据本王所知,这世上从未有过女孩子立军令状的,既然这已经有了一个破例,难道就不能有第二个吗?还是说歌氶相不敢相信自己呢?”南宫离淡淡的一笑。
可是当歌绍海看到南宫离这笑时,他顿时感觉受到了很大的威胁一般,顿时垂下头,而且脑海里有一种就是不让他同意。
“怎么,难道丞相大人连一个女孩子都不如吗?你可别忘记这个女孩子才十一岁啊。如果胆子这么小,你又怎么当丞相的?”高旭达同样说道,可以说是刺激他的,只有刺激他,让他有了冲动,一切都好说。
“好。”高旭俊本来也是在犹豫要不要让歌绍海去赌,可是看到自己的两个兄弟,还有南宫离三个人都力挺苏玄歌,随即点头,“那么就有朕来做这个中人了。小霍子,给朕再拿纸来。”因为有笔,自然就只需要纸了。
霍公公听罢,急忙再次让人取出纸,而高旭俊立马写出来一些字,随即一一展现给诸位,同样是军令状。
内容却是:“臣歌绍海愿意以儿子歌承信之名,立下此状,如若苏玄歌苏小姐训将士成功,到时候自会让儿子歌承信向苏将军磕头认错,磕三百个头。在场的各位,皆可为证。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如违此状,臣愿以死为罪。”
歌绍海本来是想拒绝的,当看到是高旭俊把字写出来,而且还给他使眼『色』,无奈只得效仿苏玄歌咬破手指,在上面按下了指纹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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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顾西凉看着司皓天的反应,看来事情真如自己所料。
“你不说那我替你说,昨日龙珠姑娘是让你帮她坠胎。”此话一出当场所有人一片哗然,龙言冰气愤的看着司皓天。
“嘘!大家听我说完,不要吵。”顾西凉坐在椅子上看着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司皓天。
“孩子不是你的,但是你出于对龙珠姑娘的同情,所以你不惜一切帮助她。”司皓天一脸为难,龙言冰看着顾西凉。
房间里突然很安静,仿佛时间都停止一样,只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可是我并没有杀珠儿,坠胎药是我让我的丫鬟买来的,谁知那药差点药了珠儿半条命,我出去给珠儿取汤,回来的时候珠儿……珠儿就死了,我怕会怀疑到我身上我就偷偷从后门离开。”一切都如顾西凉想的一样。
“你走的时候龙珠还没有死,说来龙珠姑娘也够倒霉的,刚经历了坠胎,又遭人蒙被窒息……”龙言冰突然拍案而起。
“你说什么?”顾西凉看着突然暴跳如雷的龙言冰,这个冰雕尽然这么能沉住气。
“龙珠真正的死亡原因是后脑插入的银针,一针毙命。”顾西凉将一方粉色的手帕递给龙言冰。龙言冰看着细长的银针不禁有些失控。
“断魂针?这是断魂针……”顾西凉不明白他们一见到这针为什么这么激动。
“下令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抓回来。”顾西凉一愣,果然皇子的威慑力就是不一样。
“哎等等!挖什么挖啊!人不就在你府上么?”顾西凉此话一出众人呆若木鸡。
“你说什么?”龙言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顾西凉。
“唉!出门都不带脑子的么?也对,在自己家里带什么脑子?你们龙府怎么说也得好几百平吧?而且龙珠还住在最中间的别院里,况且龙府这么多守卫,一般人应该不会冒这个险吧?”顾西凉一本正经的说着,其实谁是真正的凶手顾西凉还没有确定,不过在自己说完这番话后,顾西凉锁定了凶手。
“你是说凶手就在府上?”顾西凉点了点头,随即只见龙言冰的脸色大变。
“姑娘,你可知这断魂针是何人所用么?”顾西凉撇撇嘴,本来不知道,但是简单他们一听到这个人的反应心中多少有了些答案。
“我不知,不过看见你们这些人的反应应该来头不小吧?”司皓天合上手中的扇子。
“据说这断魂针可以百步穿杨,杀人于无形,但是没有人见过这断魂针的主人。”顾西凉仔细检查过银针,银针要比正常的银针长出很多,而且材质和正常的银针也不一样。
“那我启不是很幸运?”顾西凉撇撇嘴,什么百步穿杨,只不过是银针的材质特殊,只要力道用对,任何人都可以百步穿杨。
“姑娘说笑了。”顾西凉看着司皓天的谦谦君子模样不禁无奈,绿帽子都坐实了他尽然一点也不生气。
“凶手到底是谁?”龙言冰见顾西凉开始打哈哈不悦的开口。
“就是他咯!”顾西凉手指着龙言冰身后的管家龙德,龙德微微一愣。
“少爷不是老奴啊!”龙言冰看着龙德又看了看顾西凉。
“狡辩也没用,你若是招了我可以请这位皇子绕你儿子不死,你若是负隅顽抗,我也没有办法。”顾西凉耸耸肩,龙德一听儿子心中霎时间有些紧张。
“少爷……真的不是老奴,老奴跟在少爷身边7年了,从您来到定国,老奴就跟着您啊!”顾西凉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龙德摇了摇头。
“龙珠死亡当晚发生了很多事情,司公子龙珠不同你交好的原因她和你说过吧?”顾西凉回头看着同样诧异的司皓天。
“这个……我答应珠儿不说的。”顾西凉看着司皓天的样子有些无奈,都被绿了还替人家守着秘密那?
“好,你既答应她,你不说我替你说。龙珠姑娘早已有所爱之人,而这个人就是你的儿子,二人一直私下相好,不巧被您发现了,而且当你知道龙珠有了你儿子的孩子的时候你决定下手,欲让司公子顶罪,你做的天衣无缝,只不过你忽略了一点,司公子他……”顾西凉故意买着关子,龙言冰看着顾西凉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很是急切。
“司公子,你看小女子漂亮么?”顾西凉对着司皓天抛媚眼,司皓天眼神闪躲,连连后退。
“姑娘请自重。”顾西凉停下了摇摆骚首的动作。
“看到了?司公子不近女色的。”顾西凉回身看着龙德,龙德开始有些紧张。
“我……我没有杀人,我去的时候二小姐已经死了。”顾西凉知道龙德没那么容易就范。
“嘴硬,你说你跟你家少爷7年了,7年之前你是做什么的?”司皓天看着恢复一本正经的顾西凉,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不近女色?
“老奴自小家里清贫被送进宫里当差。”顾西凉点了点头。
“好一个自小家里清贫啊?看来这龙府待遇是真好啊?您一个50几岁的老人,衣着华贵,肤如凝脂,哎!冰雕,等我把这案子破了,您也把我收了吧?做个丫鬟什么的我都不在意的,能像德叔这样就行。”龙德紧握拳头,回身一手抓住龙言冰,一手中银针对准了龙言冰的脖颈。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少爷。”顾西凉看着狗急跳墙的龙德没有一丝反应。
“没想到我会载到一个小丫头手里,武儿过来。”龙德对顾西凉身后的林武喊到。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杀了龙珠?她可是我心爱的人啊?”顾西凉早知道林武不知情。
“爹是为了救你啊!”龙德有些激动,手中的银针刺到了龙言冰,龙言冰尽然没有一点害怕?这剧情有点不对啊?
“你不是我爹,你杀了我心爱的人,你不是我爹……”林武开始嘶吼,声音透露着极度的难过,他深爱龙珠。
“武儿,快走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们了,快走啊!”龙德最后挟持龙言冰不过是为了他的儿子。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龙珠,陪我们的孩子。”林武眼神飘忽,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刺,的确自己的亲生父母杀了自己的没过门的妻子没出生的孩子一般人也接受不了吧?
“为什么?”龙言冰的声音很小,顾西凉却听见了。
“三皇子……对不起,是老奴对不起你……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龙德的手开始颤抖,眼泪模糊了双眼,顾西凉抬手甩出手里的银针,银针扎在了龙德的手上,龙德的手开始不自觉的颤动,龙德放开了龙言冰。
龙言冰看着刚刚被顾西凉甩出的银针满眼的不可置信,被衙役逮捕的龙德也不可思议的看着顾西凉,顾西凉弹了弹手指,在现代自己无聊经常玩射击,尤其飞镖玩的更是出神入化。
“别用你们那羡慕的眼光看着我,对于这跟银针只要掌握好,任何人都可以,这并不是普通的银针。”顾西凉一脸无所谓的看着众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龙言冰看着自己一直信任的龙德。
“三皇子……我……”顾西凉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龙德。
“因为他不想寻国和定国永结安邦。”龙德听见顾西凉的话猛抬起头看着顾西凉。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从小被送入寻国,没有人会怀疑我的身份。”顾西凉摸了摸鼻梁,自己也不敢肯定,只不过试试,没想到还真中了。
“你皮肤很白,额骨偏大,刚刚香秀伺候我洗澡的时候,香秀夸我皮肤白皙,个子小巧玲珑,问我是不是蓝国的人,想必你和林武就是蓝国人吧?”龙德点了点头,龙言冰似是懂了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你会杀了龙珠……”顾西凉心中感慨着国与国之间的争夺啊!无休无止。
“三皇子,老夫只有一个请求,求您放过我儿子,他只是一时糊涂啊!”顾西凉回头看着一脸绝望的林武。
“龙珠希望你好好的活着。”顾西凉拍了拍林武的肩膀,林武抬头看着顾西凉淡淡的笑了。
“她都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说着林武拿出银针,顾西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住林武的手。
“你知道生命的意义么?你知道龙珠死的时候有多难过?她无法告诉你她有多爱你,也无法保护你们的孩子,你知道她有多绝望?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喝坠胎药,她只不过是演给你父亲看得,她收拾好了行囊,应该是想和你远走高飞吧?”顾西凉说话的时候有些无力,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怎么会这样?”林武身体颤抖泪水倾泻而出。
“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她赌上所有和你远走,她应该是除了你父亲以外最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人吧?”顾西凉看着天空,龙言冰看着顾西凉沧桑又伤感的模样有些好奇。
“活着?没有她活着又有何意义?”林武摇了摇头,如今这世间已经没有自己所牵挂的人。
“你错了,也许死对龙珠来说是解脱,就算她不死,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这样反倒是为你好,也许她也是抱着这样的态度吧!否则她……”顾西凉欲言又止长出了一口气,生死由你。顾西凉将银针放回林武的手里。
“你是怎么……怎么知道……”司皓天看着顾西凉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看出你不近女色?”顾西凉一脸挑衅的表情看着司皓天,司皓天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和香秀聊天的时候听香秀说,你从来都是和龙珠保持一定的距离,从未近身接触过,香秀说有一次一个婢女奉茶碰了你的手,你赶紧拿出手帕去擦,还有些生气的离开,其实你不是不近女色,而是心里某种暗示让你远离女人。”顾西凉的一番话让司皓天瞠目结舌,这么私密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她尽然在婢女几句话中便全说对。
可是顾西凉还是有些疑惑,而这疑惑就像乱线缠绕于心头,无法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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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8章 第 28 章
席城觉得温婉既然能够住在这里的话,那么她肯定是不缺钱的,而且看她也不像是被别人包养的样子,一个整天都扑在工作上的女人怎么有时间去陪金主呢?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出身了,想必非富即贵了。
席城不得不感叹道,原来自己的身边总是有这么多隐形的富豪存在,也难怪温婉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高贵的气质,这绝对不是出身平凡的人所能够拥有的。
“对啊,我就住在这里,怎么了,不行吗?”温婉不满的回答道,她的内心仍旧觉得委屈极了,既然这么丢脸的事情已经发发生了,她也不想再顾及那么多了。
“啊,可以可以,是我多问了。”席城连忙解释道,他也知道温婉现在对自己非常的不满,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再去招惹她才好。
直到看着温婉的背影消失在了这个小区中,席城才慢慢的往家里的方向走去,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真让他感到难过的,好在回到家中的时候,安好好已经为他准备了一碗解酒的茶,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他肯定会喝很多酒。
小宝已经睡着了,阿正也被他吵醒了,这个屋子明明是简兮的,可是却变成了他们避难的港湾了,席城和阿正的内心都非常的感激她。
“我已经在网上看中了一套房子,明天我们去看看吧。”安好好对席城说道。
席城点点头,他说道:“对不起,让你『操』心那么多。”
“没关系的,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喝完茶早点休息吧,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安好好知道席城也不容易,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的。大家都不容易,能够多体谅就体谅。
阿正一连几天来找工作都不太顺利,因为他的餐厅被烧事件在电视上报道过,网络上也流传着那天的照片和视频,所以只要别人一听他说起过往的经历的时候便纷纷婉转的拒绝了他。
实际上是不希望找他这么一个失败的人,阿正不是没有想过要隐瞒过去的这段事情,可是他觉得做人要真诚,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就算现在暂时的隐瞒和欺骗,时间长了大家还是会知道的,他阿正在别人的眼中还是一个失败者。
可是阿正又是那么急切的想要找到工作,想要从这里搬出去,他住在简兮的家中已经够打扰她的了,况且他还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他和简兮的交情并不多,还的靠着安好好的几分面子,所以阿正住得特别的不自在。
席城回来之后他一直都没有睡着,看着安好好和席城两人相互取暖的生活,心中不是不羡慕的,虽然他们也失败过,可是至少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面,还有一个可以互相依靠和取暖的人呀,还有一个可以继续努力的动力,可是他却始终是一个人,这么长时间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思蕊的离开,也不再怀念那段像梦幻一样的日子了,毕竟人活着不是只有爱情的,他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敢奢望什么爱情。
在他看来,爱情不过是人们吃饱喝足之后衍生出来的精神鸦片罢了,他早早的起来了,只想在别人都起来之前离开这里,也不至于因为睡在沙发上感到尴尬。
他今天并没有面试的邀请,也没有目的地可以去,那么多家大大小小的餐馆和酒店,竟然没有人愿意留下他,这是他沮丧的源泉,他在清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游『荡』着,肚子有些饿了。
不远处的早餐店散发着一股早餐的味道,阿正不由自主的吞咽起口水来,他多么希望能够大吃一顿呀,可是他拿着安好好的钱舍不得大手大脚的花掉,因为这些钱他必须要在找到工作中度过花销的日子,熬到下一次发工资,他可不想安好好再来帮助他了。
他突然想到了晓晓,那个有着一颗善良的心的人,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来。
“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找她聊聊也好,说不定她知道有些什么地方在招聘厨师。”阿正说走就走,他跳上了一辆公交车,迎着清晨的阳光朝着晓晓的早餐店奔去。
远远的便闻到了早餐店里飘散着一股香味,晓晓正在店里面忙活着,不断的为那些需要早餐的顾客挑选着美味的早餐,她的脸被一股气体给挡住了,在阿正看来,那实在是一张美丽至极的脸。
阿正在一旁看了很久,发现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早餐店的老板竟然没有来店里,晓晓一个人有些忙活不过来,阿正忍不住上前去搭了一把手,晓晓注意到了阿正,目光久久的看着阿正。
“看我干嘛呀,赶紧的,客人还等着呢。”阿正说道,晓晓这才回过神来,她对等了很久的顾客道歉道,两人开始忘我的忙活起来,因为早上大家都很匆忙和赶时间,所以不愿意自己在家里做饭,这也让早餐店的生意爆好。
两个人忙前忙后的,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买早餐的人才没那么多了,时间也不早了,两人也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会了。
“你还没有吃早餐吧?”晓晓上下打量着阿正,觉得他这次和上次看到的样子已经非常的不一样了,头发剪短了,也显得更加的有精神了,身上的衣服也焕然一新,再也没有那种奇怪的褶皱和气味了。
阿正点点头,他顾着找工作,哪里还有心情吃早餐,晓晓给阿正拿了几个大馒头和包子,还给阿正乘了一碗稀饭,还和以前一样。
阿正笑了笑,想起了之前的那些事情,他感激的看着晓晓,眼睛莫名的湿润了起来,他对晓晓说道:“你也坐下来歇会吧,饿了吧,吃点东西,我请你。”
阿正现在口袋里有钱了,虽然不多,但是还是请得起的,晓晓笑得花枝招展的,她看阿正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将麻烦给解决了,现在他是一个顾客了,不再是一个因为没钱才不得不在这里做事换取两个包子的人了。
“对了,你那个老板怎么没来呀?”阿正问道。
“唉,别说了,老板的父母生病了,他要回家去照顾病人了,这个早餐店他准备卖出去了,所以他也不常来店里了。”晓晓失望的说道,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失业了便无比的悲伤。
“啊,这个样子呀,那你有什么打算吗?”阿正也为晓晓感到难过,他知道晓晓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的,甚至连一个自己的住所都没有,她是住在这个早餐店的杂物间里面,为了省下钱寄回家中,她是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分钱来花,更不要说租房子了,这里的房租那么贵。
晓晓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老板把这个店一卖出去的话,我就没有地方去了。”晓晓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了,一种巨大的无助感在她的心底里。
“你不要担心和难过了,放心吧,我会照顾你的。”阿正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晓晓这么难过的样子便忍不住说了出来,他说出来之后才觉得他现在自己都没有住的地方,怎么去照顾晓晓呢?
但是晓晓已经当真了,她高兴的问道:“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阿正点点头,回答道:“当然是真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不是也帮助过我吗?”阿正想着就算自己再怎么艰难,也不能看着晓晓流落在街头,她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呀。
晓晓感激的流下了眼泪,她拉着阿正的手说道:“我来到这个城市这么久了,每天都在这个小店里面转悠着,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阿正,谢谢你,真的。”
阿正不经好笑起来,晓晓是如此的单纯善良,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也许自己会欺骗她呐,也难怪她这么孤独无助了,阿正更加觉得自己应该多帮助她才对。
“对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晓晓问道,她还记得阿正离开的时候那绝望的眼神,她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阿正了呐,为此她还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在这个城市里结交了一个朋友,但是这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想来找一份工作,不知道你有没有认识的人。”阿正说完之后便后悔了,晓晓的处境他也看得了,哪里有什么认识的人呀,她一个成天只能守在店里的人,更不要说知道消息了,恐怕就算这条街上真有人要厨师她也不知道。
果然晓晓难过的摇了摇头,她突然问道:“你要找工作呀?你会做什么呢?”
阿正告诉她自己可以去做厨师,突然晓晓说道:“阿正,早餐店的生意你也看到了,不如你将早餐店给盘下来,我来给你打工吧。”
晓晓想着这个早餐店也不贵,如果她有钱的话,肯定就盘下来了,她对早餐店的所有门路都一清二楚的,完全可以搞定。
阿正犹豫起来,他想着自己还欠着安好好那么多钱没有还,现在哪里来的钱盘下这个店呢?虽然他也知道这肯定不会是一个亏本的买卖的,这年头生意不太好做,但是做餐饮行业还是不会亏的。
但是阿正还是犹豫着说道:“让我考虑考虑吧。”他听了晓晓的话非常的心动,甚至在心底里已经开始在打算了,这个店也可以不仅仅是经营早餐,还可以去做点其他的。
阿正会炒菜,以后可以早上卖早点,中午和晚上买盒饭和外卖,晚上继续弄宵夜,虽然这样会辛苦一点,但是只要能赚到钱的话,没有什么好辛苦的,并且这个地方聚集了很多外地来打工的低学历者,他们对饮食的要求不高,只要价格不是特别高的话,餐厅的生意一定会好的。
薄利多销也能赚到钱,这样比起打工来真的轻松很多,打工的话不仅仅要被别人管束,关键是还得被人剥削,工资也不高,这么下去要何时才能够赚到足够多的钱来还给安好好呢?
阿正越来越坚定自己的想法,他想要将这个早餐店给盘下来,虽然里面的装修比较简陋,但是还是可以经营下去的,这次他走的就是低端路线了,也可以节省不少成本。
因为有了这个想法,让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坐在店里面浪费时间了,他和晓晓聊了一会之后,店里也没那么忙了,阿正便离开了。
安好好和席城起得比较晚,但是她因为惦记着要去看房子,已经和房东说好了的,也难得席城放假在家中,于是便将席城从床上拉了起来,一家三口准备去看房子了。
这个房子是安好好在网上看了很久的房才最终决定要看的,这个房子不仅仅地理位置比较好,距离席城上班的地方比较近,关键是环境很好,适合小宝生活,旁边就是幼儿园,不远处还有一个大商场,周围有公交车站台和地铁,还有什么比这个位置更好的了。
所以安好好还是非常期待见到新的房子的,虽然暂时买不起房子,但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毕竟房子是租来的,但是生活却是自己的。
“妈妈,咱们要去看房子吗?”就连小宝也表现得非常的高兴的样子。
“对呀,小宝快准备好,我们要出门了哟。”安好好帮助小宝将东西收拾好,他背着一个小包包,就好像是出门远行一样。
席城去楼下开车了,三个人朝着房子的方向走去,房东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那是一个非常和蔼的老太太,她看到安好好一家三口幸福的模样,便决定将房子给租给他们了,因为觉得像安好好这样面善的人一定会好好的对待她的房子的。
“老『奶』『奶』,你是说这个房子原本是你自己住的吗?”安好好不可置信的问道,因为据她的了解,这个老『奶』『奶』要去国外了,所以才不得不把房子租出来,不然的话她是舍不得的。
老『奶』『奶』满脸的皱纹,但是神情举止优雅『迷』人,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大美人,安好好莫名的想到了温婉。
老『奶』『奶』对安好好说:“是啊,在这个房子里住了那么多年了,这个房里有太多我和我老伴的回忆了,但是现在儿子在国外定居了,我们也年纪大了,他不放心我们两个老人孤零零的在国内,说是要将我们带去国外生活,这才将房子租出去的,希望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能够善待这个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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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他咳嗽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道:
“心心啊,你姐姐在家吗?她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姐姐去了香江你不知道?周五下午和盈盈姐一起去的。”
心心笑嘻嘻的说道。
“这样啊,我最近事有点多,可能你姐姐看我忙所以……”
方厚尴尬的搪塞道。
心里却叹了口气。
这次恐怕把思思得罪的狠了,估计是伤心跑出去散心了。
还好是去的香江,那里她读了半年书不算陌生。
而且还是和周悦盈一起去,相互还可以照顾。
如果她一个人跑到什么山旮旯才真是麻烦。
心心咯呼的笑了起来:“坏哥哥,你撒谎,我知道姐姐生你气了,所以才跑去香江散心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学校的同学都有传着大明星陆郁离的绯闻呢,那个男的是哥哥你吧?难怪姐姐生气了。”
“咳,那件事不是象记者说的那样了,心心啊,我还有点事,下次再找你玩啊。”
方厚给她说得不好意思了,就想挂电话。
“厚哥哥,你如果肯带我出去玩,我就跟姐姐说你的好话,让她不生你的气。”
小妮子这时说道。
这倒是个办法,走小姨子路线。
方厚想到这里笑道:“好啊,心心,哥哥答应带你去玩,不过你可别忘帮哥哥说好话哦。”
“成交!”心心高兴的道。
挂了电话后,方厚看了看时间。
寻思着下午没课,不如随便去找黎菲娜看看她的筹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她:“菲姐,你现在那?”
“我在新安区的富丽大厦那里,这栋大厦的三层正在招租,我觉得挺合适我们用的。”
电话那头传来黎菲娜的声音。
方厚问明了具体地址,叫了车过去。
富丽大厦三层。
方厚到了的时候,黎菲娜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在说着什么。
男人的手里拿着记事本一边听着一边记。
这时有几个青年看到了方厚,连忙走了过来:“方先生,你好,我们是永生安保的。”
方厚点了点头,知道应该是冯人良把他们派过来的。
“没什么事吧?”
方厚看了黎菲娜那边一眼然后问这几个人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有个不长眼的小子想偷嫂子的包,给我们兄弟搸了一顿,要不是嫂子心善劝住我们,这小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方厚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们口中的嫂子指的是黎菲娜。
看来这帮小子是把黎菲娜当成他的女人了。
不过,他们误会就误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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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厚拍拍这几个小弟的肩,夸奖了几句,然后才朝黎菲娜那边走去。
“基本就是这样了,我希望你们能尽快装修完,我赶时间开业的。”
黎菲娜对中年男人道。
男人合起记事本:“没问题,黎小姐,我今晚就可以把效果图还有报价作出来,明天早上如果你看过没问题的话,我们明天下午就能开工,保证可以在你规定的时间内完成。”
黎菲娜这时也发现方厚已经走到她身边,开心的道:“阿厚,你来了,这位是装修公司的郑先生,我把这里的装修交给他们公司做,你要不要看看?”
方厚朝那位郑先生点了点头,然后对她道:“一切照你的意思做就行,我只是负责资金方面。”
黎菲娜转头对那个男人道:“郑先生,那就麻烦你了,我明早等你消息。”
中年男人知机的朝黎菲娜和方厚点头告辞了。
“阿厚,你看这里不错吧,整个三屋我都租下了,这里以前是个健身中心,布局正好合适,只要适当改一下再重新装修就可以了。”
方厚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当然了,我的菲姐这么能干,找的地方当然没问题了。”
黎菲娜瞟了一眼那边方厚派来的人,脸色微红的道:“阿厚,那边有人呢。”
方厚无所谓的道:“那里都是我的兄弟,有什么关系。”
黎菲娜脸皮薄,嗔怪的拉着他的手道:“我们还是去办公室那里谈吧,那是健身中心以前的办公室,不用改就可以用。”
进了办公室,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这个场地暂时是足够了,整整一层,搞它二三十个班都没问题,场地搞定,接下来应该开始招人了吧?”
方厚问黎菲娜道。
“是啊,我昨天打电话给以前的同学,有两个愿意过来帮我的忙,还打算帮我介绍点这方面的人手,我还给人材市场那里打过电话,打招聘消息发布出去了。”
看着她荣光焕发的俏脸,方厚也为她高兴。
“不过不要太劳累,事情可以慢慢来。”
“嗯,知道了,不过我觉得很充实,一点都不累。”
“只要菲姐你开心就好。”
“是了,你派来的那几个人,他们叫我大嫂,他们是……干什么的?”
黎菲娜看了方厚一眼,小心问道。
“他们是永生安保公司的雇员,永生安保的老板是我的好兄弟,所以他们也顺口叫我老大,他们以为你是我的女人,所以叫你大嫂了,
你也不用特意跟他们解释,这样他们会更卖力些,反正就一个称呼罢了,这几个小子没给你惹事吧?”
方厚解释了几句然后问。
黎菲娜脸上有些发红,心中想着这种误会恐怕不好。
但他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想驳他的好意。
而且,对这个称呼她莫名的有些喜意,对于自己的这种心思,她自己也有些赧然。
胡思乱想的和方厚说了一阵子。
“阿厚,你下午有空么,陪我玩一天好不好?我很多年连街都没有逛过了,都是匆匆忙忙的买了东西就走。”
“当然可以,那我下午就客串拎包的吧。”
两人先是逛街,方厚拉着她去了各大高档时装店。
黎菲娜人美身材好,天生的衣服架子,看着那些衣服穿在她身上,真是秀色可餐。
一圈下来,凡是她穿上好看的衣服,方厚都毫不迟疑的买下,最后大包小包几十个袋子。
好在把那几个保安也带着出来了,正好让他们做了搬运工,把衣服先送回去。
接下来,黎菲娜拉着方厚去看电影,然后还让他陪着去了游乐场,仿佛要把这几年没时间做的一起补回来似的。
在外面吃了顿烛光晚餐后,两人决定去喝歌。
极乐世界是家相当高档的ktv,正好在两人吃饭的酒楼旁边,因此两人出了酒楼后就直接进了这里。
服务小姐迎了上来,问明了方厚的需要后,带着他们向着一间包厢走去。
这时,从走廊尽头的包厢里传来一个女声的尖叫:“非礼啊……救命啊!”
然后呯的一声关门声响起,那个女声嘎然而止。
黎菲娜一把拉住方厚:“阿厚,好象是个女孩子喊救命。”
方厚叫住了前面带路的服务员:“小姐,尽头那间包厢里好象出情况了。”
服务员看了一眼那间包厢,脸色露出愤怒,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
方厚心里一动,知道事情肯定不寻常,不禁皱起了眉头。
黎菲娜摇了摇他的手。
方厚看着她焦急的目光,忽然感到有点惭愧。
自己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了,听到一个女孩子的求救声还要考虑前因后果。
他对着黎菲娜点了点头:“我们过去看看。”
走到那间包厢的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传来了男人调笑声和女人的叫喊声。
方厚脸上一沉,敲了敲门,包厢里传出一个粗暴的男声:“滚开!”
哐……
方厚冷笑了一声,一脚踹开了包厢的房门。
包厢里面烟雾缭绕。
一个少女正被一个肥胖的秃顶男人压在沙发上。
男人嘴里不断的发出狂笑,少女在奋力的挣扎着。
几个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嘻笑着看着这一幕,还不时搂着身边的女孩上下其手。
包厢的门被踹开,让这帮人楞了一下。
那个压住少女非礼的秃顶胖子也被惊动,不由停下了动作,向着这边看来。
少女这时趁机奋力朝着秃子脸上抓去,狠狠的在他脸上抓出了几道深深的口子。
血一下子就从秃子脸上涌了出来。
秃子一声痛叫,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一摸脸上流了血,他暴怒起来,一巴掌扇在刚爬起来的少女脸上,把她打得又倒在沙发上。
方厚走了过去,把少女拉到了身后,然后打量起秃子来。
秃子此刻暴跳如雷,指着方厚骂道:“八嗄,你的,给我滚出去!”
脚盘人?方厚目光一寒,一巴掌就朝着秃子扇了过去。
啪……
秃子惨叫了一声,胖肥的身体被方厚打得飞了起来,轰的一声撞到包厢的墙壁上,再叭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看到那个秃子被这个冲进来的青年一巴掌打飞。
包厢里那几个人都惊怒了起来。
连忙七手八脚过去把秃子扶了起来。
一个肥头大耳挺着个大肚腩的大胖子焦急的对着秃子问道:“森田先生,你没事吧。”
秃子喘着气抬起头,一张脸肿得象猪头一样,再加上刚才被女孩抓破的血痕,简直滑稽之极。
他对着肥头大耳的胖子道:“钱君,我非常生气,你们的治安如此恶劣,我对贵市的投资环境深感失望,我现在开始考虑是否应该收回我们会社的投资意向。”
姓钱的大胖子一听大惊,连忙点头哈腰的对着秃子道:“森田先生,我们这里是有一些不友好的人,但您放心,我们绝对会慎重处理,给你一个交待。”
看了一眼余怒未息的秃子他又道:“至于对这一次给森田先造成的伤害,我代表地方愿意再给贵方一些优惠,您看怎么样?”
森田狠狠的看了一眼方厚道:“先把这个打人的小子给我狠狠的处置,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是口头道歉是没用的。”
“是是,一定照您的意思办,绝对会森田先生你满意的。”
钱胖子朝森田躹了一个躬满脸堆笑道。
说完他转身过来对着方厚,脸上已经换了一副凶恶的脸色:
“你是什么人,你知道你打得是什么人吗。”
“不就是一头脚盘猪嘛,有什么了不起。”方厚撇了撇嘴。
那几个人听得方厚的话后,纷纷用脚盘语骂了起来。
钱胖子也脸色难看的大喝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打了我们淡北请来投资的脚盘外商,你这是犯罪,是严重的犯罪。”
“什么狗屁脚盘外商,我只看到他们意图非礼,你作为本地的官员,非但不阻止,而且还纵容他们,你的良心被脚盘狗吃了?”方厚冷冷的盯着他道。
“他们是我们请来的客人,来这里只是娱乐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反而是你,屁民一个,多管闲事,如果你把我们地方的招商项目搅黄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方厚面寒如水,这种为了自己什么狗屁招商的政绩,带着什么狗屁外商乱来的行径简直猪狗不如。
他一下子抓住钱胖子的领口,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垃圾,这巴掌是替淡北百姓扇你的。”
反手再一巴掌:“这一下是替你父母管教你的,生出你这种败类,真是耻辱。”
钱胖子只感觉两耳嗡嗡作响。
然后方厚的第三巴掌又来了:“这一下是替那个女孩扇你的,你这种垃圾怎么不去死!”
钱胖子忍着剧痛大声叫道:“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市里的……”
“老子就知道你是个人渣!”
方厚怒喝着,狠狠的一腿就踹在他的胸口。
钱胖子那差不多二百多斤的肥躯被踹得飞起,炮弹一般撞到包厢的墙上。
轰的一声,钱胖子口里吐出了鲜血,两眼一翻,栽倒在地上不动了。
剩下的几个脚盘人大惊,有一个马上掏出手机打电话。
先前被打的那个秃子森田一边向后退一边大叫道:“我是你们地方请来的客人,你蓄意伤害我们,你们长官不会放过你的。”
方厚冷笑着向他走了过去:“看来那一巴掌扇得还不够啊。”
另外打电话的脚盘人这时指着方厚道:“我已经接通了你们市政厅的电话,不管你是谁,过来接电话。”
方厚一把拿过他的手机,然后砸在他的头上:“谁的电话都不管用,老子今天教训你们定了。”
手机啪的一声四分五裂,而这个脚盘人也捂着被砸出一个大包的头,慌乱的向后退着。
方厚这时对着包厢的女人喝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陪什么不好陪脚盘猪?”
那些女人啰嗦着跑出包厢。
方厚把那个受害的女孩拉了起来,然后对黎菲娜道:“扶她出去,关上门,在外面等我一下。”
门关上后,方厚朝着那几个脚盘人嘿嘿笑了起来。
那几个脚盘惊恐的叫了起来:“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乱来……”
“刚才你们都能乱来,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保证只把你们打成内伤,外表看不出来的。”
方厚笑着就冲了过去。
黎菲娜站在门口,听着里面隐约传来鬼哭狼嚎,不禁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这个合作伙伴兼保护人,平时与她相处时温柔似水。
但现在看他发起狠来,真是叫人害怕。
她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女孩的身上,却是又生起了另一种想法。
“哼,阿厚做得对,对付那些坏人就应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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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太古八凶 一剑葬天
荒山之巅,林云继续冲击星相。
伏天至尊星相,一共由四幅画卷组成,每一幅都至关重要不可大意。
龙盘深渊的绘制很曲折,林云耗费了相当大的精力,中途失败了好几次,不过还好总算是成功了。
其中意境,既非无尽汪洋的浩瀚,也不是苍龙本身的龙威,而是两者的融合之后的气势。要以无尽汪洋的磅礴,衬托出真龙的雄伟和壮阔,将那等龙威映衬到其他真龙无法比拟的地步。
若不然的话,单独绘制一尊真龙就足够了。
有了龙盘深渊的经验,林云在绘制凤栖梧桐时,变得从容了许多。
小冰凤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林云确实妖孽,纵使至尊星相也没有生出太大的波澜。
进步之快,更是让人惊诧万分。
凤栖梧桐的失败次数,比龙盘深渊要少上许多,眼看着就要绘制成功了。
咔擦!
可就在此时,毫无征兆,凤栖梧桐的画卷破碎了,早已绘制成功的龙盘深渊画卷同样应声而碎。
林云嘴角溢出丝鲜血,缓缓睁开双目,他脸色苍白,神色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林云!”
坐在听雪刀上的小冰凤,一下就站了起来,惊鸿般闪烁而至。
“我没事呢,画卷是我自己弄碎的。”
林云冲小冰凤笑了笑,示意这丫头不要担心。
“哼,那还好,刚刚吓死本帝了,等等!你说画卷是你自己弄碎的?”
小冰凤瞪大眼睛看向林云,大为不解的。
她平时很矮,这下站在听雪刀上,倒是和林云差不多等高了。
林云看她气鼓鼓的白皙脸蛋,甚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笑道:“是呢,我自己弄碎的。”
“不许捏本帝,本帝生气了!”
小冰凤挣扎,同时道:“为什么呀?”
林云松手,抬头看去,轻声道:“你之前说,至尊星相只有一百幅,我也想问为什么?”
小冰凤不假思索的道:“因为自太古以来,至尊星相的光芒,已占满了三十六天之上的无尽星穹。除了先天星相之外,这片宇宙,已经容不下其他至尊星相的光芒。”
所谓先天星相,就是头顶星穹中自古长存,伴随着神龙纪元诞生就存在的星相。
比如众人皆知的苍龙、朱雀、白虎、玄武,便是永恒不朽的先天星相,在纪元交替的无上混沌中孕育而生。
武者晋升星相后,星穹间就会有属于他的星相,只不过这些星相的光芒,都掩盖在了至尊星相之下。
而至尊星相的位置已经满了,若有后来者不从,就是和一百幅至尊星相同时交锋。
林云大概明白了,沉吟道:“也就是说,神龙纪元只能容纳一百幅至尊星相,想要走至尊之路,就必须得在这一百幅星相中选?”
“是的。”
小冰凤点头道:“从纪元诞生的太古、远古,再到上古黄金盛世,悠悠岁月,十万年也不过弹指一挥。这期间诞生了太多惊才绝艳的狠人,至尊星相的开创者,大都在太古年间就诞生了。”
“他们或是各领风骚,无敌一个时代,或是齐头并进,百家争鸣。这些星相经过后人不断的完善,已彻底成型,在上古黄金盛世有了完整的至尊星相榜。”
林云沉默。
半响,他才开口道:“难道就没人想过,开创新的至尊星相吗?”
“自然有过。”
小冰凤轻声道:“可都失败了,上古黄金盛世,数不清的妖孽惊才绝艳,天资纵横,狂人辈出。可都失败了,这片星空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了,想要开创新的至尊星相,就得与一百幅至尊星相为敌,何等艰难?”
“且每种至尊星相,至少都经过了上百万年的传承和晚上,光芒之璀璨,可媲美永恒不朽的先天星相!它们已足够璀璨,新生的至尊星相,也未必能达到这等高度。”
说着说着,小冰凤忽然惊醒过来,发出一声轻呼。
她诧异的看向林云,试探性的道:“林云,你不会想着要开创新的至尊星相吧?这不可,会死人的……”
林云没说话,他默认了。
小冰凤掩嘴轻呼,不可思议。
林云有些无奈的叹道:“方才在绘制龙盘深渊时,我感觉我的血是冰的,心是冷的。我能感觉到画卷中蕴含的异象有多恐怖,可我的心沸腾不起来,死寂沉沉。”
“在绘制凤栖梧桐时,这种感觉更为明显,我很轻松,可心如止水,平静到让我毛骨悚然。我……”
林云顿了顿,原本抬着的头,缓缓落了下来,看向小冰凤道:“我不可能一直都沿着紫鸢剑圣的路走下去。实际上,我也早就超出了他的路,苍龙圣天诀本也不属于他。”
小冰凤惊愕不已,说不出话来。
“我也想弄清楚,所谓的太古八凶锁魂阵究竟是什么,我体内那柄剑……究竟怎么回事?”
林云说话声音很轻,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起来,他的血液如滔滔江河般沸腾不止。
他的心如火焰,熊熊燃烧,在胸膛激荡。
“我想开辟属于我自己,属于葬花公子的至尊星相,我为至尊,当不走前人路!”
小冰凤彻底震惊了,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林云。
“你会支持我吧!”
林云脸上露出笑意,他握紧拳头,伸了出去。
这是个很大胆的决定,他要一个人扛起来,可若有人能够理解支持,无疑也是极好的。
“本帝就陪你疯狂一把,你这混蛋,总是让人不省心!”
大帝不知为何,鼻头微酸,可还是握紧小拳头靠了过去。
嗖!
小贼猫窜了过来,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看林云,又看了看小冰凤。
毛茸茸的爪子靠了过去,三只拳头,又一次紧紧地靠了起来。
“你说过的,我们三要一直在一起,大家互相在意,永不分离。”小冰凤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盯向林云。
“一定。”
林云俊朗无暇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像是一抹春风轻声说道。
“所以你要凝聚的星相是?”小冰凤道。
林云笑了笑,略显调侃的道:“大家好像都喜欢和天过不去,那我也俗一把吧,葬天,太古八凶,一剑葬天!”
小冰凤怔了怔,旋即堵着嘴道:“哼,吹牛!”
“伏天星相也是吹牛吗?”
林云不以为意,笑道:“显然不是,哪一天我若成了至尊,一个不高兴,或许真葬了这天。”
咻!
小冰凤突然出手,一指点在了林云眉心。
然后,林云发现脑海中多出了许多讯息,谈不上秘籍或者秘术,全都是与星相有关事迹。原来在上古黄金盛世,有许多人都想过开创属于自己的至尊星相,他们都失败了,可也留下了许多宝贵而珍稀的经验。
等到林云睁开双目,发现小冰凤神色已平静。
他冲对方微微点头,而后将紫鸢剑诀催动到极限,银色的紫鸢花在其脚下轰然绽放。
嘭!
惊天巨响中,虚空中遮天蔽日的星神丹尽数碎裂,化成浓郁和金色的液体。
林云深吸口气,他又催动苍龙圣天诀,体内磅礴气血顿时如汪洋般沸腾。
他眸光精光涌动,张开口猛的一吸。
轰隆隆!
他像是上古巨鲸,一吸之下,将天上江河般的星神丹液体尽数吞入腹中。
荒山之巅,林云盘膝而坐。
极为纯粹的星神丹气息,如浓浓仙雾,将其重重遮蔽。
他一动不动表面看上去十分平静,可体内却是混沌初开般,天翻地覆,恐怖的星元像是岩浆般冲洗着他的四肢百骸。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他吞噬了太多的星神丹,足足五百多万。
即便是苍龙圣体,此刻隐隐间也有爆裂的趋势,他在忍耐,回想着曾经见过的八凶锁魂阵。
穷奇、鲲鹏、螣蛇、烛龙、幽荧、魔凰、鬼犼、应龙,这是太古八凶,每一头都赫赫有名,曾经威震天地,响彻万古。
旁人要凝聚星相,皆有对应的画卷可以参考,可他此次不一样。
他要以鲜血和生命精华泼墨挥毫,创造出独属于葬花公子的至尊星相,在此之前,他要蓄积到足够磅礴的血气和生命精华。
过程很艰辛,可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无法避免。
除此之外,他还要主动斩断枷锁,将体内剩余的四大凶魂全部释放出来。
这是他自己的路,与其逃避,不如主动掌控。
轰轰轰!
他体内已经挣脱锁链的穷奇、螣蛇、烛龙都瑟瑟发抖起来,它们好像知道林云要做什么了,都显得极为惊恐而不安。
以往凶魂诞生,都是剑意有大境界提升后,锁链断裂,被动诞生。
这次不一样了,林云打算主动斩断枷锁,在那断剑没有拔出来的情况下,将其全部释放出来。
林云心中有一个大胆无比的想法,他要将这八大凶魂尽数碾碎,与自己的气血和生命精华融合成至尊神墨。
而后泼墨挥毫,绘制出神龙纪元,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无敌星相。
太古八凶,一剑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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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1章 第 31 章
普斯看着这熊熊燃烧的烈火,有些出神。
这火啊,就像这些信徒心中的火一样,终将会帮他将整个人类世界灼烧。
现代社会,能打败人类的也只有人类。
哀嚎在烈火中消失,普斯鼻子在空中一吸,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很好,已经几百年没尝过灵魂的味道了,还是如此的鲜美。”
此言一出,信徒们更加狂热。
紧接着,一辆巨大好似宫殿般的轿子被人群拉了出来。
这辆轿子金碧辉煌,上面雕刻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兽与人类膜拜鼠神的纹路。
看了眼这顶轿子,普斯对事情的成功率更大了。
信徒们蜂拥着将普斯带上了轿子。
这轿子巨大,上百人拉着这个轿子,另外还有数十个人不断更换地上的滚木,一路向前。
到达鼠神庙时,警方已经得到消息,开着警车在鼠神庙附近的道路停下。
但面对这么大的阵仗,他们也不敢妄动,尤其是看见了轿子中端坐的普斯,他们更是不敢上前。
而这也是普斯选择在雅特丽王国开始复仇计划的原因。
亚特立王国的人几乎从小便接触神教神庙,无论他们心里知道是真还是假,他们都不敢反抗,甚至为了地位稳固,连国王都信了一个神教。
面对这样一个很有可能是真实的存在他们不敢上前,几辆警车停在路边,眼睁睁的看着人群将宫殿轿子抬入鼠神庙。
有了神当作靠山,鼠神庙立即大肆扩张,几乎是以强取豪夺的方式将其他神庙的资源,金钱甚至信徒往鼠神庙抢夺。
鼠神庙宫殿之中,普斯坐在狰狞的巨大座椅上,听着阿卡努讲述最近的收获。
这时,神殿之外传来了连续的汽车刹车的声音,一个神职人员跑过来,连忙跪倒在地:“伟大的卡尔玛塔,老板来了。”
老板?
普斯转头看向他,挥手:“你下去吧。”
待他下去后,普斯看向阿卡努,阿卡努立即会意,说道:“老板就是建造鼠神庙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普斯立即就明白了,在这种神庙已经成为利益链中的一条后自然是有所谓的最大受益人。
他们利用神庙的钱来结交他人,发展势力。
现在听到这里发生的事情,要么是来驱赶消灭它,要么是来和它交易。
但无论是哪种,普斯都不怕。
毕竟,亚特立王国又不像康斯帝国那样人人有枪。
这里的人,除去军方警方以外顶天就手枪步枪之类的武器,而不像康斯帝国那样,稍微有点儿心,重机枪狙击枪都可以搞到手。
“去看看。”普斯起身往外走去。
阿卡努也跟在后面。
鼠神庙在这里已经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了,他曾经怀疑过神的真实性也有所调查。
老板的家族便是传说是鼠神身边的侍从,在鼠神回归天界后建造了神庙。
他们只分红,并不参与鼠神庙的管理,毕竟如果让鼠神庙沾上太多的世俗气息,也容易让信徒不信。
走出鼠神庙,神庙不远处的空地上停着七八辆小轿车,车旁,站着十几个身穿西装的身材健壮男子。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正和一个神职人员说着什么。
见到普斯出来,这个中年人将神职人员推到一边。
短暂的惊讶后,走向普斯,跪伏在地上,以神庙中侍奉神的礼仪将头紧贴到普斯的脚背:“伟大慈悲的卡尔玛塔,您侍从的后代森科向您问好。”
“起来吧。”普斯声音威严平淡,似乎早已料到早已知晓他们来的目的。
森科抬头,额头上已经被烫得红肿。
早在他磕头时,普斯便将暖流大量涌入脚背,使脚的温度升高,以达到鼠神有火焰之体的假象。
一行人进入神殿,阿卡努招手,便有神职人员送上果蔬。
“神怜世人,降世以净化世人。”普斯说道。
“伟大慈悲的卡尔玛塔......”众人立即跪伏在地。
起来后,森科说道,“原谅愚蠢的仆人,传说您有千钧之力,但已被机械实现,我等信徒也只能蜷缩与冰冷机器之下。”
森科的话没有说完,普斯便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试探他是否真的是神,或者有力量当神。
而普斯也并没有让他把话说清,因为说清了后路就没了,现在信徒还很少,这些神职人员也并没有完完全全的将身心交给他。
如果真的和这个所谓老板闹翻的话,可能也只有阿卡努和他的亲信站在他这边。
虽然哪怕闹翻他也可以轻松离开,但毕竟大局为重。
普爱站起来说道:“神是慈悲的,自然会宽容自己的信徒。”
“伟大的卡尔玛塔,刚好附近有工地正在施工,不如我们前去,也让他人知晓您的力量。”森科立即提议。
工地施工?普斯最近有听说,就在他显灵降世的第二天,不远处的一个工地便突然开始施工修建房屋,看来这人是早有准备......
普斯眼睛古井无波,说道:“自然可以。”便率先走出。
一大群神职人员围在他身边,沿途一些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聚集。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工地之上,普斯往一辆挖掘机走去。
阿卡努早已完全信仰普斯,立即跪伏在地,放声高歌:“伟大,伟大慈悲的卡尔玛塔,火焰之身,力达千钧,可破万敌......”
身旁一些亲信也开始高歌起来,片刻,被感染人也纷纷高唱。
普斯听着这歌声,有些无语。
难怪说,雅特丽王国的人一有事情发生,就喜欢唱歌跳舞,若不是现在场合太过严肃,他们说不定还会跳起舞来。
哎。
普斯抬头看向挖掘机点头示意,驾驶室的机司机立即启动挖掘机,用挖斗往下压。
普斯一手背负在后,一手伸出,直接抵住挖掘机。
随着司机的不断用力,挖掘机的挖斗力量也越来越大,甚至将普斯所站的这块地板分裂,普斯的腿陷入土中。
但很快,挖掘机挖斗便停滞不前,司机青筋暴露。,几乎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咔咔~
清脆的破裂声哪怕在这歌声中依然明显,正在唱歌的阿卡努和其他人停下歌声,神情狂热地看着普斯。
咔咔~咔!砰!
一声脆响,挖掘机不堪重负,手臂直接断裂,挖斗都被弹出几米远。
挖掘机因这反弹的力量竟后退几步。
见状,森科立刻跪伏在地,“伟大慈悲,力大无穷,怜悯世人,就是卡尔玛塔......”
在响彻四周的歌声中,普斯缓缓走向鼠神庙。
在刚才与漏斗的较量中,它终究还是受了些内伤......
回到了神殿,普斯在与森科阿卡努他们短暂的讨论了一下鼠神庙以后的发展后便挥手让他们离去,同时让阿卡努送上食物。
走出鼠神庙,森科走到车旁,回头看着鼠神庙眼中惊疑不定。
其他神庙有没有神他不知道,但鼠神庙有没有神它比谁都清楚。
所谓的鼠神庙,不过是他祖先为了合理的和当时的官员联系关系而创立的,只是后面有利可图才保留了下来,并且从其他神庙借鉴编撰了《卡尔玛塔纪》。
可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所谓的鼠神,还想来接管鼠神庙。
但他毕竟是个生意人并没有选择和普斯硬碰硬,毕竟这么多虔诚的信徒,可是他们家族发展的大好机会,因此在短暂的试探后,他便他便决定与普斯携手共赢。
抽了两根烟,一个手下满身是汗的拿着一个口袋过来。
“老板,假的,它是假的。”我大东山附近发现了这个,手下从口袋中拿出孔明灯尚未燃尽的架子和纸,还有烟雾弹的碎片。
森科拿起来查看一番,随后又将它放回口袋,“果然是这样,果然是假的,他回头看了一眼神庙,又看了看不断进出的信徒。”
脸上露出笑容,“真假?重要吗?,现在,它就是卡尔玛塔。”
森科突然从怀中掏出手枪。
砰砰砰!
这个手下立即被他打死,随后,又从车后提着一桶油出来倒在他们身上,一把火点起。
其他手下尚未反应过来,这个手下便被老板解决。
啊~
远处传来尖叫,这些信徒与居民发现了他的这一行为,被吓的尖叫后退。
森科立刻高声道:“这是异教徒,竟敢怀疑卡尔玛塔,渎神者当诛!”
已经被普斯洗脑的信徒或人云亦云的居民立刻放下害怕,申请狂热:“当诛!当诛!”
一场风波直接平息。
森科坐上车,靠在椅背上闭眼计算与普斯讨论的相关事宜里面,他们家族能从中赚取多大的好处。
偶然间,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数神庙,这些神情狂热的教徒,正在用木棍不断击打那个被烧成煤炭的手下尸体。
这么狂热的信徒。我真的能与他共赢吗?
森科眼中有些迟疑,但又转瞬即逝,钱才是最重要的。
普斯端坐于神殿之上,眼神眼睛古井无波的看着底下朝拜的信徒。
只需要几天时间,他就可以将信徒翻几倍,到那时这些被人云亦云被洗脑,被夹裹的信徒将不会怀疑它的真实性,到那时普斯说什么就是什么。
又过了几天,鼠神庙的声势更加浩大,连戈多市的警察局长和市长都纷纷进来点了一炷香。
而这,也意味着,戈多城的上层开始接触鼠神庙了。
这一下弄得其他神庙有些措手不及,他们最开始还以为是鼠神庙自导自演的一场骗局,最终都会被其他人揭穿。
可现在......
以往也有神庙声势浩大,甚至推行全国,但最终,所有的骗局都被人拍摄出来发行于网络之上,最后直接被其它神庙利用关系,定性为了邪教,导致人人喊打直接灭亡。
可现在这这鼠神庙,哪怕以后被证实是骗局,但现在已经将他们的生存环境压迫,他们不能再等了。
毕竟,哪怕以后其他城市的大神庙,将它揭穿,但那时已经和他们无关,因为他们也已经死了。
数十个神庙背后的老板聚集,想要讨论此事该如何处理。
“你说说这鼠神庙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做。”
“没错,我们提前定好的区域份额,他全然不遵守跑到我们区来拿人。”
“真是太不讲规矩了。”一群人在这儿里讨论着。
“对了,森科邀请了没有。”一人问道。
“邀请了邀请了,他们家族这段时间可是赚得盆满钵满,该收手了。”
“还有十分钟。”
这些人口中对森科完全是以小辈的语气说着,毕竟鼠神庙被他们排挤到靠近贫民窟,便是因为森科家族的势力不如他们。
可他们已经忘记,神庙,最重要的是信徒,背后的家族已经不再重要。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已经超过了他们给森科规定的时间,但森科依旧没来。
“这深刻居然还不来!”
“真是无理。”
“走走,我们回去立即号召信众,进攻鼠神庙。”一群人怒气冲冲离开了这里。
类似于这样的“神战”在雅特丽王国每年都要发生数百上千起。
神庙之间为了争夺信徒爆发冲突,已是很常见的事情。
一处屋顶,普斯站在森科身边,“走吧,神战即将来临。”
“您不出手吗?”森科问。
就凭这些土鸡瓦狗,普斯只要出手就可以轻松解决。
毕竟,“神战”不过是拿着棍棒打架,一旦动枪就是不一样的性质。
“不用,十个神之战士便足以解决。”普斯显然并不想亲自解决这件事情,毕竟,神也是要有格调的。
连这种凡人打架也参与的话,档次未免也太低了。
回到神庙,普斯将自己的血液滴入水壶,让阿卡努找来十个对他信仰最为坚定的信徒。
其中就有米秀。
他们跪倒在地,眼神狂热:“伟大的卡尔玛塔。”
普斯点头,阿卡努立即将水壶中的水倒入一个个精致的黄金水杯之中,又有神职人员上前分发给这十人。
“此乃神之水,喝完之后只要信仰我便可获得无穷神力。”普斯说道。
这十人怀着对普斯的信任直接将水一饮而尽。
片刻,他们脖颈处的青筋便露出,浑身颤抖,嘴里发生“呃呃”好似野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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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552、
赵氏也知道适可而止,故意说到这儿就不说了,只抬眸瞟着侧福晋沙济富察氏。
侧福晋这便哼了一声儿,抿嘴而笑,“……阿哥爷待你真是好,便知道你不能近身儿,还愿意留在你屋里,哪怕只是干歇着也成。”
“只是,你是无妨了,你自然愿意叫阿哥爷留着不走;可是你怎么不想想人家赵格格呀?明明该是赵格格伺候阿哥爷的日子,阿哥爷却在你那歇下了,你便是能睡得着,又如何让人家赵格格一直等着阿哥爷,都不敢睡呢?”
星楼是她阿玛成文的老来得女,她出生的时候儿,她阿玛都五十多岁了,故此星楼从小在家都是受宠的,谁也不会这么夹枪带棒地跟她说话。
她进宫之后,遇见的人、听见的话,全都是这么或者拐弯抹角,或者就是夹枪带棒的,她就总觉着她的脑袋转不过来,嘴也跟着张不开了。
况且,她心下也是柔软,便也觉着人家侧福晋和赵氏说的也有道理——她明明来了月信,却还占着阿哥爷,反倒叫人家赵氏独守空房,这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想着若是换成她自己是赵氏,遇见这样的事儿,心下自也是憋屈的。
她眼圈儿就红了,赶紧给赵氏行礼赔不是。
赵氏赶忙往旁边一闪身,“那格格可千万别如此。我跟你是一样是阿哥爷的官女子,可不敢受你的礼。那格格要是觉着不合适,只管给侧福晋行礼赔不是就是了。”
星楼尴尬地赶紧给侧福晋行礼。
侧福晋可不是好答对的,这便笑着道,“那格格只这么行个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呀?”
星楼红着脸忙道,“还凭侧福晋吩咐。”
侧福晋想了想,“……我瞧着,你今儿气色有些不好。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还是怎么着?”
星楼一怔,半晌才愣愣地明白了侧福晋的意思。
侧福晋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格格既身子不舒坦,这便先歇个把月吧,好歹别把病气过给阿哥爷去了。这个把月里,原本是那格格伺候阿哥爷的日子,就转给赵格格吧。”
“再说,这怕也是皇后娘娘想要看见的。要不皇后娘娘五月间驾临的时候儿,怎么单单就赏了赵氏那根并蒂莲蓬的耳挖簪子去呢?那格格你是皇后娘娘宫里指出来的人,想必皇后娘娘的心思,你本该比我们更明白。”
星楼自知从前占了人家赵氏不少的日子去,就算她原本也不知情,可是既然今儿都摊开了说了,她也总不能再逃避。
况且,正如侧福晋所说,还有皇后娘娘的暗示呢……那她心下便也没什么装不下的了,这便赶紧遵命。
星楼先告退回去,赵氏自是承情,赶忙向侧福晋行大礼谢恩。
侧福晋笑着亲自拉起赵氏来,“都是自家姐妹,你不必这样儿。我可不像福晋那么严守规矩,我啊心里只当你是姐姐呢。”
侧福晋亲自拉着赵氏的手,“咱们两个啊,都比不得福晋和那格格去。她们二位一个是皇后娘娘的本家儿,一个是皇后娘娘宫里指出来的官女子,可咱们两个呢,在这后宫里头,唯有倚仗着咱们自个儿。”
赵氏登时便听懂了,忙又深蹲行礼,“奴才一切自有仰仗侧福晋的!”
侧福晋满意地扶起赵氏来,“那从今晚后,咱们姐妹可就要互相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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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孝淑皇后升祔奉先殿,忙完这事儿,接下来就是皇上的万寿节,以及廿廿自己的千秋令节;再之后,紧跟着的就是三公主的婚事了。
皇上钦定三公主名号为“庄敬和硕公主”。钦天监已经选好了吉日,十月二十一日,就将是庄敬和硕公主初定礼,就在皇上和廿廿两个人生辰之后的不过半月。
三额驸索特纳木多布济,为科尔沁郡王,乃成吉思汗二弟哈布图哈萨尔的二十五代孙。两人的婚事早已定下,只是赶上了孝淑皇后和乾隆爷的两个孝期,这才一直耽搁到了今日。
皇上也觉着有些挺对不住人家索特纳木多布济那孩子的,这便在嘉庆四年,已经命三额驸在御前行走。一来御前行走额驸都是皇上最为信重的额驸,二来也好歹还能偶尔得个机会见着三公主的面儿。
到了今年,可算是能让这两个孩子完婚了,廿廿都乐得跟自己要成婚了似的。
终究,三公主也才比她小了五岁,她如今都生育过两个孩子了,与皇上已是十年的老夫老妻,可是三公主却还留在家里呢。到今年,三公主可都是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她这一高兴,在皇上跟前都忍不住给说出来了,倒叫皇上恼得赶紧左右看一眼,然后照着她的后腰眼儿就拧了一把,“……你没机会了!”
廿廿呲了呲小狼牙,不依道,“人家就是那么一形容,还不是替三公主高兴么?亏皇上还下了黑手……”
皇帝一把将她给揽过来,“三公主自己都没高兴,倒在爷面前掉了眼泪,自是舍不得家里……哪儿像你啊,竟乐成这样儿,还好意思说替三妞高兴……”
廿廿伏在皇上怀里“吃吃”地笑,“女孩儿家出门子的时候儿,谁不掉眼泪啊?舍不得是当真的,可是哪个姑娘家会因为舍不得娘家,就不出门子的了?”
“想当年,我出门子的时候儿,也掉眼泪了。”廿廿故意噘嘴,“要是那会子知道皇上今儿还这么调侃我,那我当初就死命攥住那门框,不跟皇上走了!”
皇帝长眉轻挑,“攥呗,你当爷就不能拆了你们家门框,叫你带着一起走啊?大不了回头再赔你们家一个门框就是了,还能难为着爷?”
廿廿都给噎着了,指着皇上半晌,才嘤咛出一声儿,“……皇上欺负小姑娘!”
还不就因为她当年小嘛,哪是都三十一岁的他的对手?
皇帝大笑,将她揉到怀里,索性正儿八百的给欺负了……还好几回。
廿廿主要的心力自是都顾着这些大事儿、喜事儿,至于绵宁侧福晋富察氏在她们所儿里那一亩三分地儿里的鼓鼓捣捣的小破事儿,廿廿并非猜不到——只需看这些日子来,绵宁侧福晋来请安时的神情、步态,便也猜个七七八八了。
只是暂且没工夫搭理她罢了。
另外也是要瞧瞧,这位沙济富察氏究竟能折腾到什么地步去,试炼试炼她究竟有几分成色。
更何况,他们那一亩三分地儿里,自然还有舒舒呢。若是闹得太欢腾了,舒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再说,还有绵宁呢。阿哥所儿里真正的主子,永远是皇子本人啊。
见微知着,也正好儿瞧瞧如今的绵宁,究竟长成什么样的爷们儿了。
.
廿廿连自己的生辰都没怎么用心过,反倒见天儿往諴妃的翊坤宫里跑。
就想着别叫三公主嫁妆里缺少了什么去,今天想起一样儿,明天想起两样儿地,总归多跑几次、多想起来几样儿才好。
——这是皇上第一回嫁女儿,可不得厚嫁么,嫁妆自然要预备得足足的。
廿廿一来是本来跟諴妃、三公主母女的情分就深,二来三公主现在也是廿廿的闺女啊,三来么,也自然是能弥补廿廿自己的七公主已经不在了的遗憾去。
皇上倒没说错,廿廿自是兴高采烈的,可是三公主却每回一提到要出嫁了,就红了眼圈儿去。
三公主一红了眼圈儿,諴妃那边儿便也有些坐不住了,总是赶紧背过身去。
廿廿如何不明白呢,只是心下依旧是高兴的,这便两手一头一个,拉着她们母女,尽可着高兴的话说。
——这样的泪花儿,便也是高兴的泪花儿呢。
再说大清公主但凡许配给蒙古额驸的,那都是恩典,绝非“和亲”,故此都给在京里修公主府。公主们并非要嫁去草原生活,而额驸们也多数都在京居住,什么时候儿想进宫见额娘,都自然能回来的。
每年都只有一定的时间,譬如说夏天酷热的时候儿,才夫妻双双回游牧地去的,哪儿像汉朝、唐朝公主“和亲”的那种苦哈哈去啊。
再说三额驸早早儿就被皇上命在御前行走,那就更是不用回游牧地去的,只管在京里稳稳当当地过日子就是。
三公主叫廿廿给说得,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抽抽鼻子,抹掉眼泪道,“……兴许我在宫里都待成老姑娘了,这便也养出了老姑娘的坏脾气来,怎么着都还是觉着家里好,便是公主府也是我自己个儿做主的,又不是去他们家,但是也还是习惯打小儿在家里待着了。”
廿廿跟三公主名为母女,实际上的感情倒如姐妹一般,三公主在廿廿面前并不大拘着,说话也习惯了这么直来直去的。
廿廿便笑,“你自己耽误成了老姑娘倒也罢了,凭什么叫人家三额驸陪着你一起,打成一根光棍儿呀?”
“哎呀,皇后额娘,您说什么呐!”三公主登时双手捂了脸,两脚在紫檀脚踏上一顿踢蹬,以示不依。
廿廿睁圆了眼,反去看諴妃,“……我竟说错了什么呀?”
諴妃也是无奈,红着眼圈儿跟着乐了,又担心闺女在皇后面前造次,这便赶紧说,“可不是么,你这丫头,这是害的什么臊啊?”
廿廿便笑着起身,抚住了三公主的肩,“……我和你额涅都没觉着有岔儿的话,到了你的耳朵里却听出岔儿来了,由此可见,你这丫头可当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再留就是我们的罪过喽!”
“哎呀!”三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掉到皇后额娘挖好的坑儿里了,这便羞得直滚到炕上去,将脸紧紧摁到炕里去,再不肯照面儿的了。
諴妃这也才寻思过味儿来,这便也坐在一边儿破涕为笑。
见这娘俩儿都乐了,廿廿这才拍拍手坐下,“这回脸红过后,我看哪位大姑娘家还好意思再说什么不出门子的话……赶紧趁着这会子还来得及,多跟你汗阿玛要几样儿将来能傍身儿的嫁妆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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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东配殿里,四公主隔着窗户正殿这边儿望。
她也早指配了,跟三公主一样,她的婚事也因为国孝期给耽搁了。
虽说她比三公主小着三岁去,可是婚期耽搁到今日,她也都是十七岁了,与公主们普遍在十五岁左右下嫁的年纪来比,终究也还是晚了。
故此按说她汗阿玛也得赶紧着给她办婚事才是。
可是如今却只眼瞧着三公主那边热闹,她汗阿玛倒压根儿就没提她的婚事。
如今都十月了,想来是今年必定没信儿了。
原本她才是固伦公主,她的品级自然比三公主的和硕公主高,那她婚礼的规格、嫁妆的多少,自然都在三公主之上。
可是三公主却因为是她汗阿玛第一回嫁女儿,且额驸是郡王,故此一应的预备倒十分的隆重。且又因为皇后与三公主的情谊深厚,亲自里里外外的操持,便将这一场和硕公主的婚事造出的声势倒不逊于固伦公主的规制去了。
她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是想念自己的额娘。倘若她额娘还在世,那才是正经的元妻嫡后,有她额娘替她操持着,那便是一百个三公主都比不上的!
可是如今……三公主不但有本生额娘諴妃亲自操持着,还有皇后这见天儿往这儿跑,两个额娘一起忙碌着;可是她自己,却是一个额娘都没有了。
没有了额娘,好在还有个哥哥。所谓“长嫂比母”,她也想去找她嫂子去。
只是,她嫂子终究也是钮祜禄氏,她心下便总有些不敢托底。
四公主的嬷嬷王氏见了,便赶忙上前来轻声道,“皇后娘娘在正殿那边儿呢,公主不过去请个安?”
四公主扭头回来,拧在炕上,“……我才不去!她又不是冲我来的,她终归是为了三姐。她们那边儿尽管热闹,我去凑什么去?她们又不缺我这一份儿!”
王氏因是保姆,教导公主的言行规矩是她的分内差事,她也怕自己担责任,这便轻声道,“……可那,好歹是皇后啊。公主理应去请个安的。哪怕去了应一声儿,转头就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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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3章 第 33 章
不得不说,老王的运气确实不错,这个商人出现在交易所的时间和老王连续分段抛售郁金香的时间衔接的恰到好处,交易所的人群因为之前的闯门和商人的大喊保持着注意力集中,他们定定的看着商人,努力琢磨着来人话里的意思。
明白过来之后,他们纷纷选择先看了看老王,然后再看看门口还在倒腾气口的商人,都觉得有点发懵,这个时候他们脑子里的想法是:怎么还有人和那个尼德兰疯子一样?在这个时候卖出郁金香。
商人缓了过来,他看见交易所人群的样子,知道自己刚才的动静可能大了点,不过现在事情紧急,他也顾不得许多,急忙抢下阶梯,几步就奔到了交易柜台边,对还在发癔症般看着自己的交易管理员大声道:“我要出售郁金香,各种品级都有,一共600箱,看,这是我的单子!”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字迹潦草的货单,然后“啪”的声将其拍在柜台面上。
这一手震得管理员回了魂,连声答应着,从商人手中接过货物单子,然后比对报价板准备交易。
商人看着管理员有条不紊的动作,只觉得这个货今天手脚怎么这么不利索,恨不得进去帮他做事。
他将拳头攥铁紧,心中急的火烧火燎,可他在脸上可不敢表现出太催促的神色,这些交易所的管理员都是精明如鬼的角色,一旦被他们看出什么问题,终止了交易,自己可就只有跳海自杀这条路可走了。
交易顺利进行,人群也逐渐对商人失去了兴趣,大家都是来赚钱的,没空在别人身上耽误太久。
只有一个人,那个谋划了一切的人,此时仍然像狼般死死的盯着柜台中交易的两人——王满仓。
老王此时心弦紧绷的程度不亚于那个商人,这不是说老王在乎这个家伙的交易能不能成功,而是他的出现,代表了在瑞典赔干净身家的郁金香投机者在汉堡登陆,最终的郁金香泡沫崩溃能不能形成,很大程度上就看他们能不能搅动汉堡的市场。
王满仓用一种耐心而焦急的矛盾心态继续等待着,交易所中再次恢复的人声鼎沸他都听不见了,他揉揉眼睛,转头不再盯着那位交易中的商人,而是把那种让人害怕的目光对准了交易所的大门,那目光的力道,似乎想从那里抠出来点什么。
神奇的是,老王的目光好像真的奏效了,交易所外的大街再次骚动起来,就和不到5分钟前的情况一样,大门再次被撞开,这次出现的,同样是个风尘仆仆的商人,他的状态则比前一个更惨,衣衫破烂,气喘吁吁,脸上还带着硝烟和血污,显然是在海上恶斗了一番才赶到这里来的,他张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交易所可怜的大门又一次被撞开了。
这位撞进来的人要强壮很多,急匆匆的脚步不停,惯性之下,将他前面的倒霉蛋直接撞开,不过他同时也丢了重心,和被他撞开的人绊倒在一处,两个人就这么纠缠着,一齐做了滚地葫芦,从交易所的台阶上骨碌进了大厅。
这两天的汉堡港交易所与其说是个正规商业场所,似乎显得更像一家喜剧俱乐部,各种包袱和热闹事儿层出不穷,以至于疯子范德坎普先生在这里都显得不起眼起来。
这两个急急慌慌的商人滚到交易所大厅正中,皆顾不得呼痛,互相扭打撕扯着从地上站起来,紧接着推搡急奔到交易柜台旁边,把还没来得及完成交易的,然后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软泥般瘫倒在交易所柜台边,他无力的转头,刚好看见还在扭打报价,对着管理员大吼的两个同行,忽而开始用手指着他们,开始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交易所里的人们早就被接二连三的情况震傻了,卖郁金香就卖郁金香,这样一点不顾体面的扭打,还有好像发了疯似的狂笑,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联想到疯子范德坎普之前的行为,事情不会这么巧的,难道这个尼德兰武器商人提前知道些什么吗?
这个想法在人们的脑海中刚刚冒头,事情就再次出现了变化。
坐在地上的商人经过了一阵狂笑,终于停下了自己的笑声,在众人目光中缓缓的站起来,眼角还挂着刚才笑出来的眼泪。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刚才的大笑可能让他的声线有点嘶哑,于是他清了清喉咙,还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说出了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瑞典的郁金香完蛋了,各位同行,如果你们还想保住点身家的话,就快点抛售吧。”
后进来的两个还在撕巴中的商人听他这么说,突然放弃了自相残杀,开始变得同仇敌忾。
他们一边大声对手上动作已经停止的交易所管理员说着什么,同时开始手忙脚乱的开始捂那说话商人的嘴,似乎这短短的一句话,就会让他们倾家荡产。
事实上,他们真的会因为这句短短的话,倾家荡产!
原本安静的交易所开始出现了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人们很自然的把尼德兰疯子和现在出现在交易所里的一幕联系到了一起,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恐慌,有的人已经开始不安的扭动自己的身子,似乎想挤到交易柜台旁边,先把手中额郁金香抛掉,先看看情况再说。
老王对身边的费迪南道:“亲爱的费迪南,你看到过牛炸群么?”。
“船长您说什么?”费迪南不解的问道。
老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就跟现在的情况一样,牛群会因为一头特别惊慌的牛先完全的安静下来,然后所有牛都会开始看着这头惊慌的牛,然后牛群会慢慢的开始骚动,这个时候只要再来点外力,牛群就会彻底惊炸,它们会丧失冷静判断的能力,开始逃窜奔跑,哪怕起因只是一只马蜂,这也足够让愚蠢的牛群丧失秩序。”
费迪南听了老王对交易所的比喻,抬头看着这一切,他已经隐约有些感觉到事情的走向全部都是范德坎普先生安排好的,这样才能解释他在此之前的一切行为。
“费迪南,我们快点找个角落坐下来,接下来我怕场面会很混乱,我们可得躲好了,要是被误伤就不好了。”老王转身拍拍费迪南的肩膀,话中的意思很值得玩味。
这位海员只能简单的对老王回应了两句:“额...嗯。”就被老王拉着,在交易所中最角落的两张小凳子上坐下,这里是报价板小工们平日用来做短暂休息的位置,很不起眼,但是足够角落。
费迪南想起丽璐小姐郑重脸庞,再联想联想老王和这些商人的行为,他觉得心中那个答案像破茧的蝴蝶,正在从束缚中挣脱,就要呼之欲出,可这只蝴蝶身上的花纹太恐怖了,让他没有勇气去看!
他鬼使神差般将目光投向交易所的大门,只盯了短短不到10秒钟的时间,这扇今天饱受摧残的大门,再次被撞开了,而且这次,它被彻底撑开,再也没有合上的迹象,因为一股喧嚣的人流冲进了汉堡交易所!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之内,汉堡交易所就被源源不断涌入的人群塞的满满当当,他们操着焦躁的声音,用着各国咒骂的言语,表达出同一个意思:“我们要出售郁金香!”
惊炸牛群的外力,来了!
汉堡交易所的人们再傻,现在也开始醒神儿了,除了想挤进来的人流,交易所中本来的人们也开始向柜台处拥挤,他们没了独立思考能力,所表现出来的,只能是愚蠢慌张的群体行为。
交易所紧急关闭了郁金香交易半个小时,在搞清楚事情的原因之前,这种贸易品的买卖绝不可再开。
而当地大资本家、大贵族和大财阀也陆续收到了自己眼线传来的消息——瑞典郁金香崩盘,而且这种大崩溃目前有扩散的趋势,现在已经席卷了北欧,并且这股可怕的溃潮已经到达了汉堡。
他们其中的聪明人直接将手中的郁金香装船出海,既然斯德哥尔摩的家伙们不管大家的死活,那么他们也可以利用时间差将手中的烫手山芋传到下个人的手里。
剩下那些不那么聪明的人开始抛售手中的存货,试图在这场疯狂中尽可能的减少损失,身家缩水没关系,能保住多少就是多少吧,交易所不收货,他们就绕过交易所直接在市场上出售郁金香,不过他们可能太着急了,以至于忘记了交易所虽然关闭了郁金香交易,可郁金香的参考交易价格,还是由交易所制定的。
斯德哥尔摩曾经出现过的一幕以更汹涌的势头在汉堡上演,交易所报价板上的郁金香价格完全脱离了阿姆斯特丹的报价,开始用近乎直线的速度下降,因为瑞典的溃商带来了足够的恐慌,汉堡市场也有足够的土壤来酝酿这一切,老王策划并期待的郁金香崩溃,正式开始了。
老王和费迪南坐在他们之前找到的角落中小凳子上,看着交易所中扭打、失神、哭喊着的人们,仿佛审判日一切就在此时此地上演。
王满仓之前听谭良描述斯德哥尔摩交易所的情况时,还觉得谭老板作为曲艺工作者,在描述现场情况的时候加入了些许戏曲式的夸张,但是现在看来,谭老板的描述半点不假,这些之前还把老王看做疯子的人群,此刻正因为被逼上绝路,而真真切切的变成了一群疯子。
“费迪南,我觉得现在差不多了,你愿意为我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收购300箱顶级的郁金香球茎么?还是你觉得再等等都可以?”老王似乎是在向费迪南征求意见似的问道。
费迪南闻言站起身,对老王鞠了一躬道:“一切如您所愿范德坎普先生,您的智慧无与伦比,丽璐小姐让我全听您的吩咐,这是相当正确的决定。”
他已经对老王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个武器商人的经商水平和他的战斗水平一样惊人,不过却更加疯狂,他为了自己得利,居然可以发动一场投机界的灾难,这种角色,假以时日定将成为传奇提督。
“船长...?”费迪南犹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张嘴问道。
“嗯?”老王挑了挑眉头,看着有些踟蹰的费迪南。
“现在郁金香的价值才缩水了不到50%,这虽然也是幅度很大的,可是您为什么不等等,等到它的价格滑落到更低的位置,再去购进您需要还账的郁金香呢?”
老王笑了起来,这个问题刚在他们的队伍频道讨论过,他对费迪南道:“总不能把人逼到绝路上,到现在这个程度就足够了,去吧。”
费迪南似懂非懂,领命去了,现在卖郁金香不容易,可是从持有者手中购买,简直不要太轻松,亟待止损的人们听见费迪南的采购意愿,差点没冲上来把这位海员给活剥了,老王那句玩笑话成真了,费迪南真的是冒着生命危险帮他采购郁金香的。
一番撕扯挣扎之后,费迪南将等值枚银马剑的荷兰银行支票交到了一个经过交易所认证身份的日耳曼商人手中,对方千恩万谢的表示,郁金香就在自己的仓库中,请这位好心的先生告诉装货的具体位置,他就会将东西完好的送到。
老王听了费迪南的报告,两人心照不宣对视,然后笑了起来。
到现在为止,王满仓不仅能够如约还给东印度公司300箱顶级郁金香球茎,扣除租借利息之后,他还进账约银马剑,这还亏得老王心眼好,没有在郁金香底价的时候才选择购进。
狙击郁金香计划,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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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闫杜峰见李道冲朝这边走来,顿时吓了个半死。
半小时前,他闫杜峰在这蓝湾星上俯视众生,谁都不放在眼里。
就连联邦第一修士银炎真君,闫杜峰也不惧。
要知道,闫杜峰可是有着化神后期修为,在这圣华联邦,他有何可惧。
不过闫杜峰虽说是化神后期修士,但他并非什么天才,靠着丰富修炼资源,加上漫长岁月,一步一步修炼上来。
他就是个普通的化神后期修士。
这也是为什么当闫杜峰看见张昊天展现出实力后露出忌惮之色的原因。
论修为,闫杜峰要比张昊天高不少,可后者是名副其实的天才修士。
张昊天展现出来的实际战力,足以与闫杜峰扳扳手腕。
只是如此天才,那青年简单一个眼神就秒掉了。
这种存在,见过大世面的闫杜峰很清楚意味着什么,此人绝对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天皇集团也就在圣华联邦逞逞威风,在南坤帝国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修真企业罢了,化神修士是天皇集团能压制的极限,能秒掉张昊天的存在,闫杜峰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李道冲每走一步,闫杜峰的心便猛烈跳动一下,后脑一颗豆大汗珠滴落而下。
他不明白,这个青年为什么不选别人,偏偏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大哥,我好像不认识你呀?
要不是大厅内这么多人看着,闫杜峰绝对转身就跑。
闫杜峰因为不敢对视李道冲,双目游离看着地面,却不知李道冲根本就没看他,也并非针对他。
正如闫杜峰想的一样,李道冲也特么不认识他。
李道冲此时一双清澈黑眸看着的是被闫杜峰手下控制住的银瓶和李天阳。
当然还有天峰老祖,只是这老头的死活,李道冲并不是那么的关心。
至于闫杜峰,李道冲压根就没看一眼,与空气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
天星大厦一层大厅内外,寂静无声,那陌生青年一次又一次带来的巨大冲击,已经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众人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到那个青年。
一眼,只用一个眼神就灭杀掉张昊天这种级别的天才修士。
谁还敢惹?
至少联邦已经无人能治得了此人,即便银炎真君亲临未必奈何得了这个青年。
只是,他到底是什么人?
绝大部分人心中冒出大大的问号。
但并非所有人。
因为蓝湾星土生土长的一些家族在李道冲摘下墨镜时,已经认出他是谁。
四大家族,奥家、古家和洪家,第一时间退到了人群之后。
他们知道,此次高峰商会,在李道冲灭杀张昊天那一刻开始,结局已经彻底改变。
“家主,李道冲没死,还变得更加恐怖了,我们怎么办?”洪家老管家焦虑道。
洪向天脸上闪过落寞之色,蓝湾星几大家族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么多大势力要对付李家,以为李氏集团完蛋了,没想到李道冲一出,顿时扳回颓势。
“聪明反被聪明误呀。”洪向天苦笑,接着道,“咱们并未对李家做什么,洪武当年与李道冲有些交情,况且咱们在李道冲眼里根本不值一提,那可是化神都能杀掉的人呀。”
老管家连连点头。
不远处一名脸上划过一道狰狞刀疤的魁梧青年,听见洪向天的话,眼中泛起一丝兴奋之色,转而对旁边的奥森问道。
“他就是李道冲?”
奥森表情木讷点点头,李道冲除了模样之外,其他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当年校考时,奥森还与李道冲斗个不相上下,不过几年时间。
他与李道冲之间的差距已经拉开一道无法想象的鸿沟。
事实上,几年前血刀会进攻蓝湾星时,李道冲就已经将他们几个远远拉开。
而今,差距不仅没有缩小,还扩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遥不可及。
“家主,他就是李道冲。”奥森开口再次确认。
“家主?”刀疤青年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奥森,“臭小子,还是叫我大哥吧。”
奥森没有说话,旁边一位老者却道,“奥古斯丁,你现在正式接任奥家家主之位,家族中人在正式场合都必须尊称你一声家主,叫大哥成何体统。”
奥古斯丁撇撇嘴,瞄了一眼老者,不以为然道,“修真者当不拘小节,家主听着别扭,随意一些舒服,从今往后这条家规改了。”
“这。”老者无言以对。
刀疤青年正是蓝湾星当年引以为傲的代表人物,战剑奥古斯丁。
一年前,奥古斯丁从前线带着军功归来,也算荣归故里。
这位蓝湾星的骄傲,在李道冲横空出世之后,星光一下暗淡无光。
加上一直都在修真军中,鲜有消息传出,渐渐已经被人遗忘。
奥古斯丁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还是很不服气的。
李道冲在蓝湾星的辉煌主要定格在灭掉血刀会,那时的战力也就金丹期而已,具体修为并无人知道,以当时血猿王的战力金丹种后期为参照,李道冲撑死了金丹后期。
区区金丹后期,又怎能让拥有战剑之名的奥古斯丁服气。
前线峥嵘岁月,在战斗中不断成长,奥古斯丁以元婴初期修为回来。
蓝湾星第一人,他当之无愧。
可现在,奥古斯丁亲眼所见彻底服气了,曹秋彦和张昊天撇开不说,卫联邦之流他也不敢招惹的,而李道冲轻描淡写便将这三位化神实力修士给秒掉了。
他奥古斯丁再过一百年也未必办得到。
古超站在古家老祖古九阳身侧,呆呆看着李道冲,心中波涛汹涌。
“爷爷,李道冲现在到底什么修为?”古超忍不住问道。
“什么修为?呵。”古九阳苦笑了一下,“超儿,你与李道冲交情不错吧,你都不知道,爷爷又怎么会知道?”
这回答让古超愣了一下,他这么一问,是以为古九阳大概能感知到李道冲的修为深浅,却没想到爷爷根本感知不出来。
当初血刀会进攻蓝湾星一役,李道冲也就与古九阳一个级别,就算强,也有限。
短短几年时间,古九阳连李道冲的修为都感知不出来。
古超看向李道冲的眼神,如看天外飞仙一般,除了膜拜再无其他。
除了三大家族,其他也有部分家族高层认出李道冲,这部分人,吓得连忙退出大厅开溜。
张翼博身为联邦最高议会仅有的八位议员,身份何等尊贵,却被直接无视,气得双眼喷火,奈何只是全息投影,真身远在圣华星上。
若不然张翼博绝对暴走将这个胆敢无视自己的小子给灭掉。
张家三位化神修士,除了卫联邦之外,另外两人都是张家本族人,其中之一便是张翼博。
另一位是张家联邦一脉的老祖宗,当年正是他将南坤张家分支迁徙圣华联邦。
张翼博化神中期,战力直逼化神巅峰,加上多年积聚的底牌,足以与炼虚修士周旋一番。
炼虚境。
在联邦,就是神话般的地仙存在。
三大修真帝国称之为炼虚修士,除此之外的人域灵界,超越化神便是仙。
不管是张翼博,还是闫杜峰,他们在想什么,李道冲完全不在意。
他只看着三年未见的银瓶,脸上带着淡笑,丫头长大了,当初风一吹就让人担心会被吹跑的瘦小身板,如今早已不见。
三年前在黑狱星上,银瓶身高还不足一米六,现在目测至少一米七以上。
身段高挑婀娜,一双修长结实的大长腿浑圆有力,没有一丝多余赘肉,胸脯饱满,前凸后翘。
那一身黑色晚礼服,将银瓶惊心动魄的曲线完美呈现出来。
李道冲看着银瓶,银瓶也看着他,丫头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当年那个瘦弱的小丫头,如今已是婷婷玉立少女模样。
银瓶想在少爷面前表现得足够坚强,强忍着硬是没有让泪花滴落,那模样楚楚动人。
李道冲走到银瓶面前,控制住银瓶的两名闫杜峰的手下早就撒手躲开。
李道冲旁若无人抬手摸了摸银瓶的脑袋,“丫头,你长大了。”
银瓶下巴颤抖,微微张开樱桃小嘴,激动的情绪让她说不出话。
“少……少爷。”
“嘘。”
李道冲食指贴在银瓶温润唇边。
“好了,事情少爷大概都知道,这两年你辛苦了,下面的事情就交给少爷吧。”
银瓶乖巧点头,美眸中无比信任,“好。”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
顿时,都愣住了,傻子也看出这个陌生青年与银瓶不仅认识,而且交情只怕不浅。
闫杜峰双腿发软,脑子嗡嗡作响。
“听说有人向你提亲?”李道冲捋了捋银瓶耳边发丝轻轻问道。
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嗯。”银瓶应了一声。
蓬!
李道冲周身灵气轰然而起,转过脸看向李天阳一侧,两名抓住李天阳的修士感觉不对劲,撒手就跑。
没等他们启动,苍墨光华闪过,被劈成两半。
“爸。”
李道冲带着一丝愧疚叫了一声,他沉浸黑木星秘境之中,本可以提前一年回来的。
“回来就好。”
李天阳一脸欣慰,看着儿子成为如此强大的存在,他这个做老子的,打心里高兴。
父子二人彼此相视,一个眼神已然足够,一切尽在不言中。
爸?
这一声爸,让得众人心中一跳。
与银瓶相认还摸不清楚来路倒也正常,叫李天阳一声爸。
若说还不知道这个陌生青年是谁,那就跟脑残也没差了。
“李道冲。”
数个方向上,同时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李氏集团参加本次商会的数十人中,只有几个人认识李道冲,其他人并没有见过这位李氏集团幕后真正大佬。
就算李家上下也不是所有人都熟悉李道冲。
此时听得惊呼声,李氏的人个个心中顿时振奋。
‘他是李道冲?’
很多人不信是真的。
张翼博全息影像瞪大眼睛,咬牙切齿,“你是李道冲。”
闫杜峰腿上一软,要不是身边护卫将其搀扶住,只怕一屁股已经坐在地上了。
李道冲此刻对四周发出的任何声音丝毫不在意,开始释放出来的灵气并不狂暴,也没有吓唬人的虚影幻相,但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
从金丹期缓缓上升,踏入元婴一气呵成,继续攀升。
“是谁向我的侍女提亲?自己站出来吧。”
李道冲转过身扫视整个大厅淡淡问道。
无人应答,没有人敢与李道冲对视。
闫杜峰心乱如麻,焦躁的看着门外,他几分钟前就发出信息搬救兵,怎么还没来?
不止闫杜峰,雾影和圣华矿业同样发出增援信号。
一而再再而三被无视的张翼博,启动张家最高危机处理机制。
张家老祖张要图已经火速赶来,他此番是与张昊天一同而来,只不过本不会来参加高峰商会。
“李少,不是提亲,是强行逼婚。”一名李家子弟这段时间受尽天皇集团的欺凌羞辱,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出声道。
若是可以像李道冲那样眼神便可杀人,闫杜峰的目光绝对可以将发声的那名李家子弟杀死几百遍了。
嗡的一声。
李道冲身上灵气轰然越过瓶颈跨入化神之境。
化神。
真的是化神。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可以确定,但当真的感受到李道冲达至化神的灵气威压时,还是被震住。
“逼婚者,死。”李道冲一字一顿道。
闫杜峰心颤之际,忽而眼色一动,感应到数股恐怖气息朝天星大厦高速移动而来,恐慌之色一收,继而闪身飞退来至大厅门口位置。
“姓李的小子,你以为自己化神就了不起吗,告诉你天皇集团乃是炼虚修士所创,不过看你实力不弱,若愿与天皇合作,闫某可以承诺,蓝湾集团成立之后,你们李家可占三分之一的股份,如何?”
闫杜峰心里怕的要死,但这么多人在场又不能真的怂了,硬着头皮道。
李道冲冷冷看着闫杜峰,“老子在问是谁向李家逼婚,你乱放什么屁?蓝湾集团是什么鬼东西?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这蓝湾星上的任何协定都不成立。”
“就是他逼婚银瓶小姐。”那名李家子弟指着闫杜峰狠狠道。
唆!
破空之声。
李道冲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闫杜峰面前,手一伸死死扣住后者脖子,不见用力已然将其举在半空中。
“李道冲,放开我,你敢动我半根毫毛便是与整个天皇集团为敌。”闫杜峰惊恐发出嚎叫。
李道冲唇角扬起一道弯弯的弧度,目光却并没有看着闫杜峰,而是看向大厅门外。
数股恐怖气息由远而近,速度快的令人乍舌。
一道银色火焰划空而来,一名银发男子出现在门外虚空之上。
灵气威压排山倒海而来,赫然是一位化神巅峰修士。
银发男子刚出现,不远处又一道金黄色霞光急掠而来。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当空悬挂,浩瀚灵压与银发男子一般无二,也是一名化神巅峰修士。
“天哪,是银炎真君。”有人发出惊叫声。
“那个,那个是张家老祖张要图。”另有修士认出鹤发童颜的老者是谁。
话音刚落。
砰,破空声炸耳响起。
又一道身影横空出世,此人一到一股宛如地狱邪魔一般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被李道冲死死扣住脖子的闫杜峰脸色一喜,看见此人立刻大松一口气,认为自己得救了。
此人是天皇集团董事局第一守卫保镖佐藤一忍,半步炼虚。
“放开他,饶你不死,自废修为即可。”
佐藤一忍目露寒光,阴森森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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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李老弟,你买那么多玉石做什么?”
回去的路上,林啸有些诧异。
“为了修炼琉璃玉身。”
“什么?琉璃玉身?”林啸一听,满脸惊讶道,“你怎么去修炼这门炼体之法,你知不知道,这门炼体之法,是出了名的难练,玉石倒是小事,关键是练起来痛苦无比,过去寻仙宗一些练过的人,最后都放弃了!”
“啸哥放心,我考虑清楚了。”李仙凡笑了笑。
他心意已决,只要能变强,什么痛苦他都能承受!
“行,既然你想好了,我支持你就是!”林啸点点头,不再多言。
这份信任,让李仙凡颇为感慨,但凡江清荷对他,能有林啸一半的信任,今天他们也不至于闹的如此不开心。
“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下次吧,宗门给我分了座小竹峰,我还要去看看,以后有时间再来找啸哥。”
“行,反正你有我的传音符,随时可以联系。”
……
两人分开后,李仙凡回到了寻仙宗分给他的那座山峰。
这座山峰,高达三百多丈,上面种满了密密麻麻的竹子,风吹动的时候,竹叶起起伏伏,宛如海浪一般,空气中也飘荡着一股竹叶的清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难怪叫小竹峰。”
李仙凡取出一块阵盘。
阵盘是大长老送给他的东西,这个阵盘,是控制这座小竹峰的阵法枢纽,小竹峰布置着一个防护阵法,平时他修炼的时候,只要打开这个阵法,就没人可以擅自进来打扰他。
夜晚。
李仙凡开始修炼琉璃玉身。
“起!”
他举着一块数十斤的大石,不停奔跑,从山上跑到山下,再从山下跑到山上。
一个来回、两个、三个、三个……
每一个来回,都能极大的锻炼到全身的筋骨,但是对于体力的消耗,也非常惊人。
不到十个来回,他就有些承受不住,感受到肌肉酸痛,气喘如牛,再跑下去,他的肺绝对支撑不住。
他放下石头,不再奔跑。
但锻炼还没有结束,他找了一块巨石,握紧拳头,双拳疯狂的击打在坚硬的石头上。
砰砰砰砰——
拳拳到肉,没有运用真气的情况下,他的拳头其实非常脆弱,没一会儿,就血肉淋漓。但他死死咬住牙齿,仿佛疯牛一般,打的血肉横飞,连骨骼都咔咔作响,要被打碎了一般。
疼痛!
剧烈的疼痛!
钻心的疼痛!
打了数百拳后,他的拳头都不成人形,这个时候,他又抬起左右腿,狠狠的踢打。
小腿踢在石头上,立刻就肿胀起来,没一会儿,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紧接着,再用身体撞击,全身各个部位,背,膀子,腰,腹,胸,脖子,把自己打得遍体鳞伤。
这根本就是在自虐,对于自身的意志力,是一种极大的摧残,不是那种意志坚定如铁的人,完全吃不消。
这样练的伤痕累累,何等的痛苦?说是生不如死都不为过了。
但是李仙凡却硬生生的抗住了,他知道受伤越重,就能更多的吸收玉气,炼成金身。
变强变强变强变强!
他的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直到身体再也动不了的时候,他才拿起一块玉石,开始吸收里面的玉气。
这些玉石,品质不是很好,里面含有大量的杂质,但胜在量多。
一丝一缕的玉气被提炼出来,融入体内,强化全身的筋骨、血肉。
他那断裂的筋骨、血肉,很快就在玉气的滋养下愈合。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他一个半夜,就能恢复如初。
一天、两天、三天……
每一天,李仙凡都练的伤筋断骨,体无完肤,全身的皮肤,几乎都是乌青的。
不过这种魔鬼般的锻炼,换来的成果也非常显著,随着日子过去,他的身体越发强壮起来。
他原本干瘦的肌肉,逐渐丰满起来,一块块的血肉,紧密连接,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
虽然从外表上看上去,他的身材并没有什么变化,挺拔消瘦,但他自己清楚,他全身的血肉、筋骨,密度全部增加了很多,体重一下重了三四十斤。
三天之后,李仙凡的肉身力量,大大增加。
原本他只能举着几十斤的石头奔跑,但是现在,他单手就能举起上百斤的大石,轻轻一抛,百斤大石在他手里就像个绣花球一样,毫不费力。
上下山十个来回,都脸不红气不喘。
到了十天后的时候。
他一拳,轰击在一颗树木上,这树木比一个成年人的腰还要更粗几圈,然而他的拳头落在上去,这颗树木居然硬生生的打断。
而且,他单手一举,轻松就把这颗断裂的树木举了起来。
这颗树,至少有千斤之重。
他拖着断树,向上一抛,断树高高飞起,然后他一步跃起,扫腿如鞭,树木轰的一声,炸成无数块。
“这就是九牛二虎之力!”
到了这一刻,李仙凡终于炼成了琉璃玉身的第一重,刚柔神力。
现在的他,就算不用真气,仅凭肉身之力,都足以击败大多数凝真境修士,要是加上真气,双重叠加之力,杀伤力更是惊人。
他拉动筋骨,捏紧拳头,然后以真气包裹,一拳轰出去后。
“轰隆!”
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瞬间四分五裂,不堪一击。
这些碎石溅开的时候,不少砸在了他的身上,普通人绝对要被砸个头破血流,但他却分毫未伤。
肉身的防御力,提升了不知多少倍,现在他的皮肤,恐怕比牛皮还要坚韧。
另外,他的修为,也从凝真境初期,踏入了凝真境中期!
其实这十天下来,他一直在修炼肉身,没什么时间提升修为才是,一切还要得益于他买的那块石头。
从外表上看,的确只是块普通的观景石,可打碎之后,才能发现里面内涵玄妙。
居然有一颗乳白色的晶石。
这颗乳白色的晶石,蕴含着相当磅礴精纯的天地灵气。
李仙凡没猜错的话,这东西恐怕就是灵石。
灵石价格昂贵,千金难求,这次他是捡了个大漏,那个丁乐若是知道,估计要气死。
而这些天,他一直把灵石带在身上,灵石的灵气每时每刻都在滋养他,他不知不觉就踏入到了凝真境中期。
不过灵石的灵气,也消耗一空,没了灵气后,灵石便化作了粉末。
“这次这颗灵石,算是欠了那个丁乐一个人情,以后要常去照顾他生意才是。”
李仙凡心道,“但我现在手头上也没钱了,玉石已经消耗一空,看来要去赚点钱。”
赚钱,只能去风云殿接一些任务。
……
风云殿,一如既往的热闹。
李仙凡这次过来,倒是遇到了几个熟人。
是颜霜月、江清荷还有王静她们。
“李师兄,你怎么来啦。”
颜霜月眼睛一亮,连忙跑过来打招呼。
“我来接任务,你们也是?”李仙凡注意到她们都站在布告栏面前。
“是啊,我们打算一起先做一个初级任务,积累一点经验,以后再做更难的任务。”颜霜月声音又软又糯,非常好听。
她们都是第一次出任务的新人,不宜接太难的任务,由易到难,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了,清荷有话要跟你说。”
颜霜月对江清荷眨了眨眼睛,然后拉着王静退到了一边。
江清荷低着头,轻咬着红唇,似乎难以启齿。
过了半响,还是李仙凡先打破了沉默:“江叔这几天可好?”
“恩,父亲很好,不过他挺想你的。”江清荷轻声道。
“我现在住小竹峰,江叔想我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李仙凡淡淡道,“没事的话,我先去接任务了。”
“李仙凡,那天是我不对,对不起。”江清荷深吸口气,终于说了出来,“还有,谢谢你在考核的时候,帮了我。”
“都过去了。”李仙凡摆摆手。
其实对江清荷的气,他早就消的差不多了。
在他眼里,江清荷就是个小丫头,他一个大男人,和个小丫头斤斤计较没意思。
当下,他看起布告栏。
宗门任务:斩杀云岭山脉血蝠,提取血蝠妖核,送往药园。
实力分析:血蝠是群居妖兽,昼伏夜出,对血液有极强的吸引力,其单体实力多数为真气境中后期,但数量一旦超过十只,足以威胁凝真境修士。
任务难度:初级。
任务酬劳:每十枚血蝠妖核,兑换一颗真气丹。
建议:由三位凝真境初期以上接取。
颜霜月她们接的就是这个任务,对初级任务,李仙凡没什么兴趣,直接来到中级任务那里。
至于高级任务,虽然酬劳更高,但至少要归元境,他还没有那么狂妄。
在中级任务里看了会,很快,一则任务吸引住了他:
悬赏任务:从伏牛寨手中,解救黑石镇王家家主之子王兴。
实力分析:伏牛寨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其大寨主实力为凝真境巅峰,另外七名副寨主,皆为凝真境后期。麾下人马两百多人,每十人一小队,每一队统领都是凝真境初期或中期。
任务难度:非常接近高级。
任务酬劳:一百两黄金。
任务建议:由于伏牛寨人马众多,光是凝真境就有三十人左右,一旦陷入包围,两三位凝真境巅峰都有生死危险。建议由五位以上的凝真境巅峰联手,或由一位归元境修士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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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为保护他的安家
计划失败后,他从安琪儿那得到消后马上决定,必须要矢口否认这件事。
称手机掉了,是最直接的说法!
因为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安家就真的没立足之地了!
“是不是我污蔑你们——”安夏儿笑了,“是不是你们做的你们心里清楚,这件事我是不会这么跟你们罢休的!”
“……”
安雄与安夫人脸色微变。
安夫人道,“安夏儿,你想干什么?”
“以后走着瞧!”安夏儿道,“不过,以后你们就不用再跟我讲人情。”
安夏儿向安雄走近两步,“也不要像上回一样拿锦辰他们来说事,因为上回股份的事我是看在他们的份上,才同意拿百分之四十……”
“安夏儿,安氏这些年是安家在经营,你夏家能拿百分之四十都算是不错了!”安雄立即道。
安夏儿侧开脸,“算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既然同意了拿百分之四十就不会反悔。”
“那你还想说什么?”安雄道,“你如果这趟过来,只是问你父母墓地被挖的事,那这个问题我不想再回答你——”
安夏儿看着这个她曾敬重的养父!
她喊过十几年爸爸的人。
“行,这件事你们想否认是吧?”安夏儿愤恨地道,“那我就问另一件事,当年我父母是安家葬的是吧?那我父母真的是车祸死的么?”
这话一出,周围空气立即变了。
安雄看着安夏儿,面上掩不住的惊讶——
她今天过来是问她父母的死因?
安夫人也脸色变了一下,不明地向安雄,“什么他父母的死?夏国候夫妇不是车祸死的么?”
唯独安雄脸色变了。
“安夏儿……”提到这件事,安雄不敢相信地看着安夏儿,唇哆嗦着,“你知道了什么?”
“你说我知道了什么?”安夏儿想起在墓园里看到的情形,“我那天去到墓园时那些人正准备转移我父母的尸骨,肉眼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尸骨并不像是车祸身亡,那我亲爱的养父,难道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安夫人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一时只怀疑安夏儿在另挑事端,“安夏儿,你是不是没事找事?你想说夏国候夫妇的死与安家有关么?”
“与安家无关,安家也掩盖了一些事实。”安夏儿看着脸色由黑变成青的安雄,“我想这件事,我的养父他最清楚吧!”
“安夏儿,你别胡说八道——”
“连蓉!”
安雄阻止住了安夫人。
“你先下去。”安雄道。
看着安夏儿,他似乎相信安夏儿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什么?”安夫人看着安雄,“老公,安夏儿这个死丫头是见拿夏家的墓说事不成就想冤枉你了,何必跟她废话——”
“冤枉?”安夏儿紧握着手,“我有没有冤枉他他自己清楚,还有我父母的墓,我冤枉你们了?这件事到底是你们的主意呢,还是安琪儿,总之你们都逃不掉责任!”
“老向,请夫人下去。”安雄道。
向叔马上走到安夫人旁边,“夫人,请吧。”
安夫人看向安雄,“安雄!”
“先下去。”安雄给了她一个严肃的眼神。
虽然安雄平时挺听从安夫人的话,但关键时刻,他的话还是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安夫人看着安雄的眼神,便知这其中肯定有事了,恐怕那个夏国候的死真的另有内幕!
最后安夫人瞪了安夏儿一眼,冷冷地道,“安夏儿,就算你与6白结婚了你也别自我感觉良好,琪儿可是慕家认同的未来少奶奶,但你能进那个6家的门么?”
最后的挑衅!
安夫人走后,魏管家在安夏儿旁边道,“少夫人,一般无知的人都喜欢固执己见,没必要跟他们一般人见识。”
安夏儿笑笑,“自然。”
难道她要说出来,其实她和6白举行了婚礼,6家早就知道6白娶了她么?
安雄听着这个管家叫安夏儿少夫人,脸色更加沉了下去,“看来,6白还确实挺重视你,安夏儿。”
“这是我的事。”安夏儿道。
“所以你才将安氏的股份卖给6白,就是想让6白帮你报复安家是么?”
“这个问题我不回答。”
安夏儿表示,不代表她以后不会那么做。
“以前说琪儿抢走了慕斯城,但显然你早已经瞒住所有人嫁给了6白,你其实心里在庆幸离开了慕斯城吧?”安父道,“离开了慕斯城,所以你就能跟6白在一起了不是么?”
“那你的意思是,我是愿意看到安琪儿做出那种卑鄙的事?”安夏儿笑道。
“难道不是?”
“难道你愿意身败名裂?”
安夏儿提醒他,自己是如何离开安家的。
“……”
安雄紧握着手。
“还是你知道我与6白结婚后,就为安琪儿找到了借口?认为你们没有对不起我了?”
“你现在既然已经嫁给了6白。”安雄忍着那口气道,“你还有什么不满,你还要跟安家计较什么?如果不是琪儿跟慕斯城一起了,你有机会遇到6白么?你有机会嫁给6白么?”
似乎将安夏儿赶开安家,还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安夏儿看着安父,“你觉不觉得,你作为一个父亲,说出这种话简直无耻?”
“难道我说错了?”
“当然错了。”安夏儿道,“我能遇到6白是我的事,并不能否认安琪儿做的那些勾当,以及安家默认了她的做法。你以为我遇到了6白,应该忘记安家对我做的一切么?”
安雄脸上的怒气看着从眼里出来。
“不可能。”安夏儿道,“生过的事,无法忘记。”
琪儿说得对,她果然是准备报复安家!
“琪儿不在家,夏国候夫妇慕被人挖掘一事……也不关她的事。”安雄保护着他的大女儿,将一切事实都否认了,“至于你问夏国候当年的死因,是不是我告诉你了,你就会离开安家?”
“我父母墓的事,是谁做的我心里清楚,哪怕有些人不承人。”安夏儿道,“还有你以为我很愿意回安家么?若非我想知道我父母的真正死因,我都不会踏足一步安家!”
最后安雄气愤地一点头,“好,我可以告诉你!”
“当然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安夏儿盯着他,“葬礼是当年安家办的,你不可能不清楚。”
“夏国候当年确实不是车祸死的。”安雄咬着牙,“但他们的死与我无关,相反,是我安葬了他和他的妻子,安夏儿,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们的死与我无关!”
想起当年夏国候夫妇的死,安雄斥诉完后,气愤地转过了身。
魏管家拧了拧眉。
看来,安雄确实是知道夏国候不是死于车祸……
“既然安总知道,那就告诉我们少夫人吧。”魏管家道,“少夫人她这趟过来,压根没打算问你们是否动了她父母墓地的事,因为我们大家都清楚是谁做的。她父母的死因,才是少夫人的来意。”
而安夏儿听到安雄说她父母确实不是车祸身亡的,眼睛一下酸胀了起来……这件事从安雄口里得知不一样。
因为安雄是安葬她父母的当事人。
他是肯定清楚的。
“我父母……”安夏儿眨了眨红红的眼睛,“他们真不是出了车祸?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瞒着,不把我父母真正的死因公诸于众?为什么说是车祸?”
安雄背对着安夏儿,不愿意地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幕,“他们应该是被人杀了,可能是黑帮或者是入室抢劫的人。”
“什么?”
安夏儿眼睛一下睁得更大。
“当年我去到夏家时,夏家到处都是血,下人都死了。”安雄说到往事,缓缓垂下了双目,手看着在握紧,“我进去的时候,夏国候和他的妻子已经死了,身上有多处刀伤。所以我想应该是黑帮或者是入室抢劫的人被现才下了毒手。但在我到来之前,夏国候和他的妻子已经被人用白布盖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报警!”安夏儿看着这个她叫了十几年爸爸的养父,“我父母被人杀了,你为什么不报警?”
眼泪从安夏儿眼睛淌下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安雄看到她父母被人杀了居然都没有报警。
“我报警?”安雄回过头看着安夏儿,“我去报警,再让那些人来报复安家么?谁知夏国候是不是得罪了什么黑帮,如果我报警了,你知不知道这黑社会上的人就会寻来安家,也许会杀了安家的人?”
安夏儿讽刺地笑,“所以你怕了?”
“夏国候他们已经死了,作为朋友以及一个生意伙伴,我已经尽了我的责任将他们夫妻安葬了,并且还帮他找回了他们的女儿。”安雄道,“难道我做得还不够么?我一定要把整个安家的身家性命也搭进去,冒险报警让人找出杀了他人的人?”
一段话落下,安雄喘着气,显然对这件事他并不觉有愧。
安夏儿看着安雄,半天。
“安雄,你是个自私鬼。”
只顾自己家人以及自己性命。
看到朋友被人杀了,都不敢报警的自私鬼!
安雄突然大怒,“我也有我的家人,我也要保护我的家人,作为朋友我已经安葬了他们以及照顾你,我做得还不够么?”
“照顾?所以安家就吞了他的股份?”
“……”
安雄又侧开身。
“那按你这么说。”安夏儿笑,“你会去帮忙安葬他们,以及找回他们的女儿,你已经仁之义尽了?”
安雄哼了一声。
“我对你的认识,又到了一个新‘高’度。”安夏儿看着安雄,“你非但在我父母死后霸占夏家股份,甚至看到他们被人杀害了,你也没有报警,只为了保全你自己以及安家,不想去冒险。”
安雄没有说话,脸色又黑又沉。
但他当年与夏国候只是因为合作开公司而认识的朋友,夏国候出事他表示哀悼,但怎么能冒着安家会被人报复的风险去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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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感谢我兔的情报人员,他们冒着随时会暴露的生命危险,义无反顾的去获取日寇的情报,为我们的抗战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甚至他们之中的杰出者,到现在都不为人所知,永远的湮灭在了历史的洪流中。
但是,他们功绩,永世长存!
现在,胡一舟就接到了家里人发来的情报:日,石机场,轰炸机挂弹中。
没错,很简单的几个字,意义却很重大!对于飞机来说,石家庄机场距离宋家村这里太近了,直线距离都没有200公里。速度快的九七式轰炸机只需要半个小时不到就能飞到。
哪怕为了照顾随行的九二式侦察机,到这里也用不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没错,九二式侦察机的最大飞行速度是220公里,九七式俯冲轰炸机的飞行速度却达到了423公里一小时。
所以,鬼子留给保安团的时间真的是不多的。算上加油挂弹的时间,最多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
“快快,这辆马车还能用,来几个人拉走!”
“先别着急,把这些粮食给装车上!”
“宋喜定,你们村里的马车呢?赶到坡顶上啊……”
“给团长打个电话,请求防空卡车连帮忙运送物资……”
就在胡一舟等待最新的机场情报的时候,二道坡这里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往临时的团部驻地运送缴获的物资了。鬼子一个大队的东西可是不少,尤其是子弹啥的也没消耗多少,需要很大的运力。
所以,刘敢这里直接把主意打到了防空卡车连的卡车跟宋家村民兵们家里的骡马大车上头了。至于鬼子那里缴获的还能用的马车,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行,把防空卡车连调过去吧,让他们停在坡顶上,直接把物资送到团部的防空洞那里,晚上再送回九寨!”
胡一舟接到刘敢的电话后,下令让没事干了的防空卡车连去当运输队了。随着战事的继续,物资的交易停滞,保安团的储备油料已经很少了。所以动用防空卡车连这样的事情,必须由胡一舟批准才行。
“资源啊,没有油,有汽车又有啥用?还是得把骑兵连给训出来才行!”放下电话,胡一舟暗自想着。
“好了,东西就放在这里了!幸亏咱们早有准备!”
“你们几个,把兵人放在这两个点上,对!看看炮兵们的样子,就按照他们的样子来布置!”
二道坡这里一片忙碌,在宋家村跟北山后山坡这里,工兵连的战士们也在加紧的忙碌着。
有现成炮兵阵地当作样子,工兵们很是容易的就布置出了两个规模相当的假炮兵阵地出来。还好,东西准备的够多,张家浩他们倒是不用多着急。
时间,就在众人的忙碌中一点点的过去。
“好了,一发……放……”
“嗵……啾……轰……”
随着时间的继续,炮兵阵地上的炮长们开始从容的调整着坐标,装填手也不再硬撑,射击的速度也降了下来。
没错,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轰炸,炮兵组已经把之前掌握的鬼子停留的坐标给轰炸了一番。现在,都是在等着俩侦察排给发来鬼子的最新动向,然后再进行覆盖轰炸。
“八嘎牙路!保安团太会寻找战机了!告诉炮兵联队他们,不用理会轰炸,继续转进阵地!”
黎城这里,阿南自然知道了保安团的轰炸给鬼子造成了很大的战损,但是他却没有改变让109炮兵联队转移阵地的命令。
阿南明白得很,只要自家的炮兵就位,那战场的形势剧可以逆转了!现在,哪怕让自家的步兵遭受一点点的损失,也要把战场的主动权给掌控回来!
尤其是他知道自家的航空兵已经在天上飞了,就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
“哪怕再损失一千多人,也要撑到航空兵飞过来把保安团的炮兵阵地摧毁!”阿南的命令直接到了俩联队长的手中,换来的是俩联队长的一声长叹。
就这半个来小时的轰炸,他们的联队损失的士兵,又各自超过了三百之数。尤其是轰炸之初,更是损失惨重得很。好在,士兵们的土工作业能力很好,知道第一时间修筑防炮工事,总算没有损失太大。
可是,也足够心疼的了。
“滴滴哒哒哒……”毕有金手中的电台开始工作,很快就接收到一份新的情报。
“团长,您看!”毕有金找到胡一舟说道。
“鬼子这是着急了啊!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去,赶紧给暴露在外的各单位去电话通知,让他们在15分钟内必须返回防空洞中!快去!”胡一舟看完情报说道。
“是!通讯班的,赶紧给你们负责的线路打电话,告诉他们,鬼子出动的全是轰炸机,速度快,时间紧……”毕有金出门之后赶紧招呼通讯班打电话。
“什么?鬼子全来的轰炸机?他娘的,都快一点,先不管那些死人了,捡着东西赶紧撤离!”刘敢接到通讯兵的通知的时候,时间都过去了五分钟了,赶紧招呼众人撤离。
嗯,就这样了,还不忘把那些没带走的东西给带走。现在二道坡这里只有半数的补充营士兵在这里了,其余的都去送东西了。
招呼战士们带着堆积的物资,刘敢他们快速的进入了二道坡这里的工事。只不过根据胡一舟的命令,他们没敢在最外层的土石工事里面呆着,而是进入了辛苦的在山体中挖掘出来的防空洞中。
哪怕第二层的土石工事实际上是在厚重的泥土层下头,胡一舟也没让他们待在那里。
补充营这边,实际上是最晚得到通知的,因为刘敢他们的位置距离最近的电话点实在是远了点。
就在补充营都进入二道坡的防空洞里面的时候,天上已经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
而这个时候,不管是宋家村,还是北山周围,都不能再见到有人活动的身影了。
他们能藏在防空洞或者地道里的,都藏了起来;没条件的,也藏在路边山上的密林里面,还给自己覆盖上一层伪装,等待着鬼子的到来。
“呜昻……”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让藏在北山山顶附近的观察哨们不禁眉头皱起。
“俺滴个娘来,鬼子这是发了疯了么?”一个哨兵看了眼天上说道。
“发疯不发疯的我不知道,我知道这随意过来一架飞机给咱们下个蛋,明年的今天就是咱们的忌日了!”另一个哨兵回答道。
“呸呸呸,你他娘的不说点好的!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童言无忌……”之前的哨兵开始嘟嘟囔囔……
哨兵们的对话只是很短的时间而已,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鬼子的轰炸机机群已经遮云蔽日的飞临了北山的上空,开始盘旋的寻找合适的俯冲角度。
“1…2…3……他娘的,这是36架轰炸机啊!鬼子们这是想把咱们给炸成灰灰啊!”童言无忌的哨兵说道。
“你闭嘴!离老子远点,咱们就是死也不能一起死了!”嘟嘟囔囔的那位说道。
好吧,俩哨兵也是一对活宝,不过鬼子们似乎对他俩没啥兴趣。
只见36架飞机在天上盘旋两圈之后就分作了三个编队,也不知道是怎么相互联系的。这三个编队的数量并不相同,其中两路是各自10架飞机,第三路是16架飞机。
然后,这三个编队各自分开,选择了最佳的投弹航线之后,开始一架一架的往下俯冲。
“呜昻……哒哒哒哒……嗖嗖嗖……啪啪啪……”
似乎是顾及保安团的防空火力,鬼子的轰炸机在俯冲的时候直接对地开枪扫射,一点都没有爱惜子弹的样子。
看着一道道的弹痕在地上延伸,鬼子的飞行员们都紧张的握住操纵杆,警惕的看着下方,担心突然会打来防空的火力。
好在,鬼子飞行员的担心是多余的,保安团的防空火力早就藏了起来,没跟鬼子硬干的意思。
“呜昻……啾……呜昻……轰……”
没有了防空火力的干扰,鬼子的飞行员们展示了过硬的技术,一枚枚的航弹在最佳的角度跟距离上被丢下,然后在飞机都飞远爬升了,踩在地上炸开。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回荡在东山跟北山之间。
鬼子们的轰炸目标很明确:一个编队对着炮二连附近的假阵地进行轰炸,甚至还在周围的密林中丢下炸弹;另一个编队的轰炸目标,是北山上的炮三连阵地,同样也是在周围扩撒轰炸。
而数量最多的第三个编队,目标直指二道坡跟宋家村这里。
“啾啾啾……轰轰轰……”鬼子的飞机直接从南委泉向偏东北飞,借助着速度和惯性,把一枚一枚的航弹砸在二道坡阵地所在的山坡上。
没错,小鬼子或许是知道了保安团替他们他扫了战场,掩埋了死去的士兵,也或许是不知道。反正是不管不顾的用最多的飞机,对着二道坡这里展开了轰炸。
“轰轰轰,轰轰轰……”航弹有了高度跟速度的加持,狠狠的砸在二道坡的山坡上炸开,给工事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然后,又是一次俯冲,再来一次俯冲……真就是没完没了……
不但如此,鬼子们在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居然还把从二道坡到宋家村的这一路上给轰炸了一遍。没错,直接就把航弹丢在了已经是隐蔽状态的交通坑道的上头,不知掀翻了多少坑道。
你以为这就完了?错了!之前那俩编队的轰炸机群,在完成了对炮兵阵地以及周围的轰炸后,居然还留了航弹,然后对着已经是破烂不堪的宋家村和小寨村等几个距离较近的村子展开了轰炸。
然后,在上午的轰炸中幸存下来的那些建筑,直接尽数被摧毁,整整五个村子都变成了废墟一片。
“娘……我害怕……”防空洞中,一个小囡囡看着远处被炸毁的村子,一头扎进自己母亲的怀中。
“孩子,别害怕,坏蛋很快就走了!村子没了,咱们再盖新的!”年轻的母亲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脊背安慰着。
只是,在孩子看不见的母亲的目光中,却闪现着仇恨的火光,那是对侵略者的仇恨。
“乖乖,睡吧……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本该是保安团士兵们唱的歌谣,这时却在年轻的母亲嘴中唱响,成为了孩子们的安眠曲。
“呼隆……胡……”
跟防空洞中喧闹的安宁不同,二道坡的阵地上,刘敢他们却在煎熬中等待着。
随着一枚枚的航弹在阵地上炸开,原本坚固的阵地逐渐变的支离破碎,最后终于一点点的开始坍塌。
“咳咳……他娘的,这么好的阵地,这么好的工事,就这么没了!”被坍塌的工事扬起的尘土糊了一脸,都挡不住刘敢在这里骂娘。
山体中的坑道自然没事,留有退路的他们安全上是没问题。可是……好吧,一个个都成了土行孙加泥猴子了……
“吆西,保安团正在被帝国的航空兵轰炸。你们,立刻出发,在轰炸玩之后,立刻对宋家村发起攻击!”
看着正在被轰炸的二道坡,木村联队长面无表情的对着前面的鬼子们说道。
“哈伊!”鬼子们齐声回答。
没错,就在保安团这里经受轰炸的时候,鬼子119联队,又一次组织了一个大队的兵力,开始向着二道坡这里行进。
鬼子的想法很简单,空地结合,轰炸完了直接发动攻击,看你们怎么办!
当然,轰炸机只是让119联队敢于再次进攻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鬼子的109炮兵联队的火炮,已经在卡车的牵引下进入了新的炮兵阵地。
别忘了,鬼子的人数可是太多了,还有个正经的工兵联队跟运输联队。借助这些辅助兵种的帮助,鬼子的炮兵阵地已经在超出重型迫击炮的射程的地方开始建立。
“快,鬼子正在组织新的攻势,快把情报汇报给团部!”鬼子的动向,自然瞒不过西边老汉山上的侦察连一排。
很快,鬼子的动向就被他们通过电台传递到了胡一舟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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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你应该信任我,笙儿
他的口吻,不像是质问,倒像是平铺直叙,在说着一件让他疑惑的事。
顾北笙回头看他,他漆黑的瞳孔里,蕴含着抹不开的浓墨。
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仿佛能看穿一切。
顾北笙抿了抿唇,收回视线,笑着说:“你可能感觉错了,他们……”
“你看他们的眼神,也不简单。”他慢条斯理的打断了她,目光如炬,让人无处遁形。
顾北笙愣住。
啊这……
有这么明显吗?
她以为,已经很正常了呀?
她又回过头看他,调笑着想把这个话题略过:“你该不会想说我是海后吧?”
傅西洲嗓音低沉,一字一句:“你不是。”
顾北笙:“……”
擦……
他居然接话了,还帮她澄清。
这一波操作给她整不会了。
“我和斯年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情同手足,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他不会撬他兄弟的墙角。”
傅西洲说完,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膝盖。
发出一种耐人寻味的响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顾北笙有些惊讶他对二哥无条件的信任。
而后,他低沉的声音又响起,带着毋庸置疑的口吻:“斯年会尊重我的妻子,但他看你的目光不是尊重,多了一点呵护和疼惜。”
顾北笙的心跳忽然加快,他观察得也太仔细了吧?
一时间,她竟然无法反驳。
她一直知道,自己瞒不了他太久,却没想到,这么短。
她动了动唇,思考之下,还是打算把她是陆家大小姐的秘密告诉他。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傅西洲回答道,说完,他又补充了一点:“从缅越回来,陆靳琛看你的眼神也变了。”
顾北笙无奈,他还真是观察细微。
“一开始,我误以为你和他在腼越发生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他对你的感情发生了变化,直到我在斯年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停了下来,一瞬不瞬的看向她,眸色逐渐深邃:“你是陆笙吧?”
顾北笙:“???”
她猛然怔住,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他虽然用的疑问句,但他的语气里满是笃定,像是十分确定,才说出这句话。
他怎么会想到这个?
傅西洲看她的表情,眸色一动,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一点不可置信,如今,完全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斯年和陆靳琛最思念的人就是已经去世的陆笙,他们会同时对一个异性如此呵护,只能证明一点,你是他们的亲人。”
顾北笙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十分睿智的男人,没想到他能聪明到这个地步。
竟然将她与一个死人连接在一起。
“我想不出来,除了已经去世的陆笙,还有谁值得他们不顾及与我多年的兄弟情分,也要对你过于关心。”
说着,他看她的眸光更深了,目光落在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上。
太像了。
与斯年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顾北笙抬眸迎上了他的视线,她知道,他在等一个确定的答案。
她捏紧了手里的文件,一字一句的说:“对,我就是陆笙。”
开车的时青在听到傅西洲说她是陆家大小姐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听到顾北笙承认这一刻,他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
顾北笙竟然真的是陆大小姐。
这一切,也太玄幻了吧。
怎么会这样?
陆大小姐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吗?
顾北笙回答完之后,心跳越来越快,等着他的反应。
未了,男人忽然伸出手,轻轻捏着她的脸,又揉了几下。
脸颊肉眼可见的泛红,可爱又软萌。
他喉结一动,收回了手。
顾北笙愣住了,抬眸看他,嘴角笑意上扬,说不出的性感撩人。
他这是在做什么?
“还记得我咬了你一口吗?”傅西洲出声,眸色逐渐温柔了起来。
顾北笙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太小的事,她记不清了。
但听他这样一说,脑子里莫名的跳出了一个片段。
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孩,狐疑的看着她,之后在她脸颊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那疼痛感,仿佛透过一点点回忆传来,让她一时间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傅西洲见她懵懂的模样,呼吸微紧,他很少看到这样的她。
记忆中的她,都是雷厉风行,一个人能扛下所有的压力,不会有半点挫败。
这样的她,懵懵懂懂的,让他想起了那个乖乖的,软软的陆笙。
他眸色一动,启唇:“你我之间,不应该有秘密的。”
顾北笙收回了思绪,看向他,他眼底的神色是少有的温柔,柔软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心脏。
“你能想到我是陆笙,应该也能想到二十年前的事没那么简单,我只是担心这件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会让我置身于危险之中,我不想让哥哥们再失去我第二次。”
而且,这也是哥哥们的意思。
傅西洲眸色深了几分,低沉的嗓音像从喉结溢出,每一个字节,都透着强势:“我不是别人。”
顾北笙微愣,他目光太过强大,让她一时间无法反驳。
“我是你的丈夫。”
顾北笙的心轻轻一跳。
“也曾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我也绝不会将你置身危险之中。”
这一刻,她冰冷的心,有一丝温暖。
他又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脸颊泛红的地方,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轮,眸光深邃迷人:“你应该信任我,笙儿。”
笙儿……
顾北笙呼吸一紧,这种强势霸道的感觉,让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是傅西洲的第三人格傅川。
她动了动唇:“傅川?”
傅西洲蹙眉。
又是这个名字。
他的手慢慢下滑,落在了她的唇上,第一次,正面询问她:“笙儿真的告诉我,傅川是谁?”
他再一次叫她笙儿。
这一次,她确信,他就是傅西洲,不是傅川。
已经到这个时候,没必要再瞒着他,她抿唇,一字一句:“傅川就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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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心照不宣
北堂清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找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就这么出现在面前了?
突然不值钱了吗?
“这……你……”
不是出去找那颗蛋的吗?
北堂宵:“师父,师娘醒过来,寒冰谷就该顺一顺了。”
“若是师妹回来,难道还让她没有一个安心待着的地方吗?”
北堂清着急的将两样东西抄在手上,没好气的看徒弟一眼:“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小芸在哪里对不对?”
“还说什么跌入时空裂缝分开了,就自己回来了。”
“你师娘要醒来,孩子却不知所踪,那得多伤心啊!”
北堂宵第一次透露柳芸的消息:“就寒冰谷这情况……师妹的消息若是暴露,不会有人去找她麻烦吗?”
“他们敢……”北堂清眼睛瞪得更圆了,“等你师娘醒了,一个也别想好过。”
“又放任了他们这么多年,也够意思了。”
北堂宵沉默了一会儿:“所以,师父之前故意留一手,是为了不让他们狗急跳墙,去碰云仙尊留下的东西?”
北堂清哼哼,“虽然给他们碰,他们也未必碰得到,但是烦呢!”
“正好师娘受伤了也需要休养,你和芸儿又不知所踪。”
“让他们以为可以养精蓄锐,也能消停几年。”
“养几年又怎么了?还能翻天不成?本家主照样收拾他们。”
北堂宵盯着北堂清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可能并没有那么的了解师父。
还以为是手软呢,原来是以退为进,成竹在胸。
北堂清起身欲走,斜眼:“你这小崽子,什么眼神?”
北堂宵轻笑:“徒儿就是突然觉得,身上的担子突然轻了不少。”
北堂清:……
“难不成寒冰谷还需要你来扛?”
北堂宵:“不是说要竞选新族长?”
北堂清冷笑:“你想做?”
“我以为你更想出去。”
北堂宵:“确实不想做,是徒儿之前不了解,以为师父无心管理,让师妹没机会回来。”
北堂清嗤了一声:“行,看来有机会,咱们师徒俩该好好谈谈了。”
说完,北堂清迫不及待的走了,似乎急着去救醒自己的妻子。
北堂宵在原地坐着,将一壶茶喝完,一边好似解释的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实力弱,被人算计跌入了秘境,一个月前才出来。”
“所以,对于寒冰谷和师父,也没有特别的了解。”
“看来,有些事情也不像我表面看到的那样。”
空间里,柳芸点头认同,知道北堂宵在说给她听。
这样也挺好的,北堂清看起来也并非没有手腕,北堂宵不用将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可以轻松很多。
喝完茶,北堂宵起身去了禁地。
这地方原本就在禁地外围,以北堂宵的身份,往里面走并没有太多阻拦。
周围的环境都差不多,北堂宵打开一面冰山的山壁走进去,感觉又来到了另外一个寒冰秘境。
只不过,不是蓝色的冰面了,是白色的,晶莹剔透的,像极了镜面空间。
往里面走了半个时辰,北堂宵将柳芸放了出来:“这里面像迷宫一样,我只进来过两次,只有第一次是师父带着来看情况的。”
“第二次我差点迷路,这次……瞧着也差不多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感觉?”
北堂宵行动的时候,阿启已经在扫描地形了。
得益于这是云仙尊留下的东西,阿启不仅没有遇见阻拦,反而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牵引。
很快,整个寒冰谷上上下下的地形都尽在阿启掌控之中。
柳芸琢磨了一下,走在前面:“那跟我来吧!”
无视了镜面迷宫的侵扰,柳芸直达目的地。
这是一处平平无奇的冰晶洞穴。偌大的空间地面摆弄着繁复的冰块。
如果仅仅只是通过,不会觉得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柳芸一碰,仿佛开启了什么机关,一个复杂高级的阵纹亮了起来,将整个洞穴都填满了。
阵纹中心孕育了半晌,突然射出一道光芒到柳芸身上。
柳芸就那么呆立了半个时辰才醒来,表情略微有些古怪。
北堂宵:“怎么了?”
柳芸叹了一声:“东西拿不走了,拿走了,整个寒冰谷都会顷刻毁灭。”
“而且,寒冰谷也将失去护山阵法的保护。”
“所以,需要提前布局才能取出。”
北堂宵似乎并不意外:“倒也正常,怪不得师父宁愿拖着也不逼得太急,若那些人真的不管不顾,寒冰谷可能已经塌了。”
柳芸:“这些年,或许北堂家主并非单纯的厌世,退居幕后才好安排。”
“若有个万一,才能用最快的速度重建寒冰谷。”
北堂清显然已经预料到,云仙尊已经转世,守护的东西可能要出世,寒冰谷必然要迎来一次毁灭和重建。
北堂宵点头:“破而后立,也不错。”
没有了守护的责任,清除了坏心思的人。
到时候的寒冰谷,才会成为真正的世外桃源。
柳芸挥袖一收,阵纹一点点的消失。
到最后,她也没看见是什么东西。
“兄长,送我出去吧,有需要了,我还会来的。”
北堂宵点头:“好。”
“下次,倒不必这么偷偷摸摸的……”
柳芸笑了:“冰麒麟的事,怎么交代?”
北堂宵:“那颗蛋消失一万年了,其实都觉得找不回来了。”
“而且,它不是云仙尊要求的守护之物,十多万年了都没孵化,放在心上的并不多。”
“没什么要紧的,师父说过,云仙尊的要求,从来不是誓死守护,实在受不住了,弃了就弃了。”
“真正的有灵之物,并不是谁拿到都能用的。”
“云仙尊曾说过,她若需要,谁也拦不住她拿回去。”
柳芸:……
好吧,这确实很像她的观点。
没有把人逼死的守护任务。
将人重新装进种植空间,北堂宵在柳芸的指点下离开了迷镜地底,刚出山壁,脚步停了下来。
北堂清正站在外面等着他。
“师父!”北堂宵淡定的喊了一声。
北堂清认真的看了北堂宵一眼,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是变了,“禁地深处的东西不要随便触碰,容易触及阵法机关。”
“都是当年云仙尊留下来的,威力不俗,容易受伤……”
北堂宵垂眸:“是,师父。”
北堂清眼眶微红,神情温和:“你师妹……若是安全了,有什么需要你给她送点去。”
“下次回来,多玩两天……”
北堂宵垂眸:“好。”
沉默了一会儿,北堂清拿出一支冰晶做的判官笔,“有机会,亲手将这东西交给你师妹。”
北堂宵点头接过,慎重的收了起来。
北堂清目送徒弟离开,望着黑下来要下雪的天,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北堂宵并没有走太远,离开寒冰谷的范围就送走了柳芸。
彼此心照不宣,没有再提大家似乎都知道的事。
柳芸坐在小影背上离开:“兄长,或许我会很快回来的。”
北堂宵点头:“好。”
柳芸带着笑意离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阿启忍不住说道:“北堂家主猜到了吧,才刻意出现在那里的。”
“宿主怎么不见他?”
柳芸:“见了面说什么?我也没经验啊!”
“我现在并不能出现在寒冰谷,大家知道就好。”
阿启疑惑:“那支判官笔是……”
柳芸轻喃的三个字吹散在风里:“无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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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黄昏时分,江南省边界。
数之不尽的习武人士聚集边界,形成一条延绵不知多长的战线,然后步步踏前,推土机般的向前横推。
今时今日,武术世界横扫华国!
从此往后,国土之内,再无妖魔肆虐,再无鬼怪滋生——华国寸土必争,不让妖魔鬼怪分毫!
假如。
有一日,妖魔鬼怪再登国门……或是国破山河亡,或是死守中华边疆。
“真的快要开战了啊。”
有武将境慨叹,一边随着习武人士的壮观洪流,冲杀边界,一边传音熟识同伴:“算算日子,我们容忍这些东西多少年,早该如此,真是早该如此。”
有人摇头不语,过了许久终究叹了口气:“若是着眼大局,容忍时间越长才越好。”
华国省份边界,蓄积妖魔鬼怪。
以武术世界的力量,当然足以轻易杀光。但不能这么做,因为这将打破全球的制衡局势,对人类尤为不利。
简答来讲,拖得越久越好。
为了争取微妙的均衡局势,不惜大量牺牲。
当今时代飞速发展,科技进步,只要人类领先了妖魔鬼怪半步,便能以此继续扩大优势……一步领先,步步领先,最终凌驾。
可惜。
妖魔鬼怪似乎察觉到了,所以不再给人类拖延时机。
“该死!”
“华国人,你们找死吗?”正在山洞内休憩的巨熊妖魔,感到如山如海的步伐威势,怒火燃烧,冲出黑乎乎的山洞。
吼!吼!吼!
巨熊嘶吼,响彻四方:“这是我们妖魔区域,无缘无故冒犯,这是对我们妖魔的挑衅。”
嘶吼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弱。
巨熊双目呆滞,怔怔望着前方。
嘶!
它张大了嘴巴,映入眼前的是一条血气汹涌的战线,渲染黑云压城城已摧的磅礴气势,诠释金戈铁马不留行的凛凛杀机。
“怎么可能?”
“这,这……区区人类竟然胆敢率先挑起战争!?”将级巅峰的巨熊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眼前这一幕。
熊类妖魔,智商较差。
直到两个武将境巅峰划破长空,穿行山林击毙这只巨熊,它仍然想不到自己被抛弃了。
“不可能!”
临死也不信的巨熊,毫无生息的摔倒在地。
其实算不上抛弃,只是战略性的暂时放弃。
假如召回所有妖魔鬼怪,势必引起华国武术世界的警觉,惊动人类法境的关注……可冥鬼巨妖们想不到,法境至尊下达法旨,命令武术世界全体戒备。
决断!干脆!
根本不理会妖魔鬼怪布置的重重迷障!
既然有了开战迹象,索性以雷霆万钧之势,先诛杀一部分妖魔鬼怪,谈不上重创,可也影响深远。
首先,激发武术世界的战斗热血,以此壮势,上下一心。
其次,削弱妖魔鬼怪,哪怕只是局域性削弱,也要争取。
“死!”
三四位武将境,全都高高跃起数十米,然后坠落,此时鞭腿几如霹雳战斧般的劈落,空气轰鸣,乱风流动,拦截住了想要逃离此地的十余只将级巨狼。
“华国人主动开战?”
“他们疯了,难道他们不怕我们同族的滔天怒火?”十余只将级巨狼妖魔面面相觑,可却没机会继续考虑。
来自武将境的高空鞭腿,狂猛绝伦的甩向下方,哪怕实心钢筋水泥也要断裂,更遑论它们妖躯。
蓬!蓬!蓬!
巨狼们或是硬抗鞭腿,或是咆哮当场,口吐幽芒,仿佛灼烧空气的微型激光,凝聚将级层次的妖魔之力。
“死吧,死吧。”
它们口中酝酿的幽芒,超乎普通人想象上限,射穿合金钢铁皆是寻常,但负责截杀这些巨狼的武将境至少都是高位,呈液内力流转体表,阻挡这些妖魔之力。
“杀了这些妖魔!”
他们主动出击,身形闪烁,围绕四面八方,围杀这些妖魔。
随着闷沉巨响回荡,山石都在纷纷碎裂,碎石向四周翻滚,传荡猛烈到了极点的震感。
这时。
其中一位武将境抢前数步,身躯微微停顿,收敛血液筋骨,然后爆发呈液内力,浑身上下全在发光,堪称一辆疾驰高速的载满水泥重卡车。
半空转身,撞向巨狼妖魔。
入化之术,雪崩第十三世!
即将撞上巨狼妖魔的时刻,这名武将境再次收蓄力量,引发第二次雪崩力量,两者重叠,后浪拍击前浪,登时雪山崩塌般,撞碎巨狼妖魔的妖躯。
“速战速决,不可拖延!”
众多武将境围剿妖魔巨狼,战况激烈难言,四周山林晃动。
时而有炸响声音,蔓延周围数百米之遥。若是寻常人在此,单单这些声势,就能震得晕眩昏迷。
咔咔咔!
妖躯骨骼,接二连三的断裂。
十余米之高的巨狼全数毙命,只有临死嗥叫,回荡天地间。
但对于万马齐喑的战线,截杀巨狼妖魔仅仅只是战线前后左右的缩影之一,所谓的猛烈震感,便是广阔海洋的一朵渺茫浪花,根本没有引起任何震撼。
……
十月秋季,天朗气清。
江南省边界发生巨变,仿佛变成了玄奇绝伦的梦幻世界。
一位位武者境凭空跃起,一位位武将境拖出残影,一位位武宗境半空疾驰,轰鸣连绵不绝,天地为之失色,遮天蔽日般的磅礴战线,继续向前推进。
宛如不可违抗的历史车轮,携着焘焘威势向前转动。
轰隆!
终于有称号序列出击,凌空打出数计炮拳,演化天穹涟漪,甚至低空白云尽在散逸,展示称号三步武宗境的堂皇威严。
而在战线最中央。
身披青袍,韩东负手而立,犹如闲庭信步般。
“韩东。”旁边的铁阳宗金启宇长老笑着问道:“你还不出手?再往前数公里,就是边界中间,遍布宗级妖魔鬼怪,甚至大妖魔与大鬼怪也不在少数。”
江南省边界的妖魔鬼怪,比其他省份边界更多。
正是由于华国韩东的存在,上次密谋杀死韩东,导致大量妖魔鬼怪汇聚于此,有少部分索性留在这儿。
“出手?”
韩东脸庞淡然,望向前方。
压倒性的优势,再加上齐心齐力的阵势,恢弘绵长的战线,让习武人士可以毫无顾忌的发挥力量——灵感范围内,暂无任何伤亡。
不过。
前方四公里,有三只巅峰大妖魔潜藏地底。
它们散发汹汹恶意,悄然蛰伏,或许在等待战线经过正上方,然后再破土而出,大杀四方,扰乱这场江南省的边界清剿。
其他称号序列察觉不到,却瞒不过韩东灵感。
“愚蠢。”
“有我韩东坐镇江南,扰乱战线只是痴心妄想。”韩东当然不会给这三只大妖魔露面时机,索性提前出击。
他扭头,看了看红袍金启宇,倏然间长身而起。
咚!!!
韩东挥动飘渺青袍,踏出半步。
地动山摇,万籁俱寂,直入云霄数百米。
“妖魔当死!”
半转身,眸光如同闪电,韩东雷霆霹雳般的瞬息疾驰四公里。
他刚离开,便已经抵达战线前方四公里,恍若流星划破天穹的威势……战线落在身后,爆发余波仍存,在中央上空演化光芒圆圈,仿若缓缓扩散的海面浪潮,美轮美奂,光怪陆离,直径约有百米。
震撼绝伦!
奇景显化!
有人震怖赞叹,有人瞠目结舌,当然更多的人都在激战,哪能分心观察韩东动向,只是感应到了强烈晃动,好似苍穹都在震颤。
唰啦!
青袍韩东拖出一条轨迹,纯青身影犹如洲际导弹般,继而探出手掌压落下方。
仿佛巨山崩塌,山洪终究崩腾。
仿似天穹撕裂,雷霆顷刻劈落。
铿锵炽烈的情绪之间,有一轮堂皇旭日渐渐湛耀,以盖压五湖四海万里八荒的威严,悬挂韩东背后,衬托荡荡青袍。
通玄之术!
南征——千里行!
光芒湛耀,代表自由情怀。
这是属于韩东自己的南征千里行,背后光轮鼎沸燃烧,左掌转动如同莲花,显化浩荡崩腾的巨掌。
“给我出来。”
几如掀翻乾坤的光芒巨掌,轰隆隆的暴动空气,暴然擒拿三只巅峰大妖魔。
远处战线登时寂静,只看琉璃发光的手掌拍击大地,五指合拢,抓起通体青黑的三条巨蟒,约有七八十米的恐怖长度。哪怕武宗境在此,也得诚惶诚恐的惊悸。
“既然你们要开战——”
“我们何惜一战,全面开战,先拿你们祭旗!”韩东左掌抓着三个巨蟒抛向高空,掌心翻转,便是浑然圆融的天赐印玺,具有镇压万事万物的力量。
蓬!
当空拍击三次,骤然攥紧,摧枯拉朽的捏死三只巅峰大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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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万妖国的谋划,孙凌的怒火
洪荒大地。
轰!!!
咔咔咔!!!
只听一声爆响传出,整个洪荒大地疯狂震动起来。
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滔天血气,瞬间就被那无穷无尽的妖气直接冲散。
金乌,白泽,鬼车,碧水金睛兽,等各种各样的妖怪虚影,纷纷呈现而出。
除此以外各种各样的洞天福地,先天灵根,先天灵宝也从妖界当中涌现而出。
显现在诸多势力眼中。
随着妖界出世,洪荒各大势力也全部将注意力放在了妖界身上。
并迅速向着妖界出发。
准备对妖界动手。
而其中行动的最快的,却是早就准备将妖界纳入囊中的妖皇·孙凌。
在妖界出世的一瞬间,孙凌就启动了布置在妖界附近的传送阵。
带领着万妖傲来国的万妖大军,直接传送到了妖界附近。
同一时间,其麾下占据了花果山等一带福地的万妖傲来国,也近乎是倾巢而出。
传送到了妖界附近。
刚一来到妖界附近,万妖傲来国的所有成员便全部单膝下跪,向着孙凌行礼道:
“吾等参见妖皇陛下!”
身穿一身战铠,俊美无比的孙凌微微抬手道:
“众卿平身。”
“小六,各大势力都到哪儿了?”
六耳猕猴传人·六相闻言直接动用血脉天赋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查起了各方的情况。
片刻后看向道:
“来的最快的是兽帝传人·兽神,最多五分钟便可来到此地。”
“这兽帝乃是九蛇头加龟背。”
“是当年九婴与相柳借天地交合之气所造出的怪物。”
“这怪物每个蛇头上有一只眼睛,其中七个眼睛,每个眼睛都代表一种罪孽。”
“还有两个用来观察万物,而这七种罪孽和基督教中的七宗罪相对应,所以跟脚天赋并不弱。”
“在洪荒当中也属一霸,以兽帝为名,掌控了无数的妖族,算是上古妖庭陨落后,最大的一股妖族势力。”
“就连牛魔王麾下以及狮驼岭三妖王的势力,与之相比也是有所差距。”
“而这位兽神,天赋实力同样位列当世顶尖,乃是从微末当中崛起的典型例子。”
“落在其身后,最为积极的是蟒神,海皇,霸王三大妖王的传人。”
“蟒神乃是洪荒先天鱼修炼成形,本体为灭世巨魔章。”
“霸王乃是洪荒先天第一只箭龙修炼成形,本体为射日箭龙,道场在长白山天池。”
“这三个家伙,也是从微末当中崛起的例子,野心十足,都是奔着妖界来的。”
“麾下的势力也不容小觑,都踏入了顶尖行列。”
“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赤金色的金乌,带着一条黑龙,一只白虎,一头魔猿的也向着这边赶来。”
“这似乎是大秦的镇国神兽。”
“除了这几个势力以外,最快的想要赶过来也得十分钟左右。”
孙凌听后微微点头道:
“嗯,本皇知道了,看来这些妖族势力果然都在惦记妖界。”
“这就好办多了,按照原定计划开始布阵,本皇要将这些散落的洪荒妖族全部纳入万妖国。”
“唯有这样,咱们万妖国才能立足于这乱世当中,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牛魔王传人·牛勇问道:
“大哥,诡皇,烈皇,神皇他们三位,手中都握有上古妖庭的势力,恐怕也会对妖界动手啊。”
“尤其是神皇……”
孙凌金色的双眸中绽放着一缕金光道:
“那就要看咱们的手够不够快了。”
“只要赶在他们前面拿下整个妖界就行。”
“六相,袁尘,马逸,你们三个负责对付刚才那三个家伙。”
“本皇去负责对付那个叫兽神的家伙。”
六耳猕猴传人·六相,通臂猿猴传人·袁尘,赤尻马猴传人·马逸拱手道:
“喏!谨遵皇令!”
声音落下,三人就化作了三道流光,隐匿再了妖界附近。
孙凌看向其他六大妖圣传人道:
“你们六个负责率领万妖军,对那些即将赶来的妖族动手,主持大阵的运转,做好隐匿。”
牛勇六人拱手道:
“喏,谨遵吾皇令!”
说完,六人也化作一道道流光消失在了妖界附近。
孙凌则一个人坐在一个悬崖峭壁之上,静静的等待着时间流逝。
四分半后,孙凌瞬间起身。
手持鸿蒙斗战棍,使之化作一杆擎天巨柱,一棍砸向了妖界的天天禁制阵法。
轰!!!
咔咔咔!!!
擎天巨柱与先天禁制碰撞间,瞬间就爆发出了一股极为恐怖的反震余波。
紧接着先天禁制战法瞬间被击碎。
孙凌则在这时扯下了一些头发,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呼~
顿时便化作了无数的妖兵妖将,跟随着孙凌进入了妖界内。
远处即将赶来的兽帝传人·兽神见状,顾不得多想就连忙加快了速度。
带领着麾下的妖族势力,冲入了妖界内,准备与孙凌争夺妖界控制权。
就在这时,孙凌一棍瞬间就砸向了兽神。
兽神见状直接化作一只九头蛇龟身的鸿蒙神魔,利用了无比坚硬的龟壳抵挡孙凌的攻击。
轰!!!
只听一声爆响传出,恐怖的余威瞬间就摧毁了妖界内的大量山河。
兽神在挡住了这一击后看向孙凌道:
“妖皇,本帝看过你的资料,你适合做一名将军或大帅,或者一个顶尖势力的高手,却不适合做一个帝王。”
“妖族跟着你迟早会走向灭亡,退位吧,让本帝继位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本帝才是那个让妖族重回往日光辉的人!”
哼哈哈哈哈哈~
孙凌闻言大笑出声道:
“有趣有趣~长这么大以来,你还是第一个敢跟俺老孙这么说话的人。”
大笑过后画风突转道:
“不过,你有趣归有趣,可不代表你能够随意张嘴飙粪,更不代表你能够挑衅朕!”
“所谓帝王应该如何如何,那不过是世人的臆想罢了,仁慈的帝王是帝王,铁血的帝王也依旧是帝王。”
“每位帝王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和行政之法,不是你们能够妄加定义的!”
“就凭你,也敢大言不惭的说能带领妖族复兴,回归往日上古天庭的风采?”
说话时,顿时就身化一只脚踩大地,头顶混沌的鸿蒙神魔巨猿。
浑身散发着无穷的魔威,以及恐怖的斗战,毁灭,杀戮等法则。
怀着无穷怒火攻兽帝传人·兽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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