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寂吕福生》 第一章 夜半疑声 我记得,那是我出院养伤的第七天。 与前几日不同的是,那天晚上,我的脑袋清晰了很多,回忆了不少之前发生过的琐事: 首先,我想起了我的名字,程寂。 那时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二学生,家中并不富裕,只有轻度智力残障的母亲一人拉扯我长大,为了保障大学时最低的衣食住行,不论是她还是我,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挣钱。 可是,我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好,一场车祸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出事的那天,我记得有响彻天空的刺耳鸣笛,还有那随风四散的传单。https:/ 冰冷、麻木,迷失的我在无尽的意识边界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好似远远听见母亲的呼唤与哭泣,它越来越响,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我睁开眼睛,再次看见那憔悴又有些迷茫的脸庞,以及......堆积如山的医疗账单。 我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小孩子一样笨拙的她根本不懂怎么才能治好我,在外人的诓骗和劝诱下,她对拯救我的迫切变成了黑心病院大肆揽钱的工具,她毫不犹豫地将剩余的存储额度统统推入了他人的口袋。 我记得医生给出的就诊记录显示,我的脑袋在车祸中受了很严重的冲击,在解决了内出血的隐患后,我的记忆能否完全恢复还暂且未定。 可当时,我家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在经历了几次复查后,我决定随母亲回到那狭窄如囚笼般的小家。 向来尖酸刻薄的邻居见了我们,嘴上依旧难听:嘿,本来就一个傻子了,现在又多了一个。 真是一只聒噪的乌鸦......那时的我如是咒骂着。 当然,我们没有搭理他,更懒得与他争吵。 母亲只是把我扶回老旧却整洁的床上,开启了漫长的七日瘫痪生活,直到这一晚。 而我不知道的是,我的生活也即将在这一刻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老城区已经陷入了漫长的寂静期,仿佛一切都在熟睡。 回忆起过去的事让我的大脑神经一阵阵抽痛,精神愈发清醒。 我很明白,我是该停止想那些悲伤的故事,重新展望未来的生活了。 我的手颤抖地伸向放在桌台上的水杯,在杯子旁有着母亲三日前带回来的红色药丸,据说对我的身体恢复十分有效。 我不知道她又是从哪听来的传言,没准是被无良的人诓骗推销。 但不得不说,自从吃了药之后我的睡眠质量莫名地好了很多,以往刹那如过电般的疼痛都不会出现,我会一直安稳地从晚上睡到次日。 “对了,今天我还没吃药呢。” 想到此,我顺手去够那些药丸,但力道不稳,其中的一颗滴溜溜地从我指间掉落,一路滚向不远处昏暗的窗口底下,那白色的窗帘后。 我的力气真的小了很多。 “是时候起来走走了......” 我艰难地爬起身,耳畔是床板的吱呀杂音。 看着这左右摇晃的世界,我慢慢伏下身躯,跪倒在地上,努力控制着我的视线聚焦向那颗药丸,然后平静地伸手去捡。 呼—— 有一阵刺骨寒风从窗口吹过,如同山涧的鬼魅轻声地呼号。 白色窗帘拂动,看似粗糙的丝织末梢轻柔地撩过我的眼睛,却又如有人朝你微微吐气,送来阵阵寒意,我叹了口气,如同制止玩闹的孩童般无奈地拨开帘子,直到我看清...... 原本在地上的药丸彻底消失不见。 真是奇了怪了,我不禁被自己迟钝的样子逗笑,重新站起身巡视周遭,好像药丸掉落确实是我自己的幻觉,地上分明干净得没有任何灰尘,更别说黄豆大小的药了。 可是,我忽然注意到房间的窗户分明死死地锁着,不留一丝缝隙。 我用力去推,纹丝不动! 那刚才的风,刚才的触感,也是我单方面的幻觉吗? 我很不解。 家里已经断电了,我按了按电灯开关,它脆弱的塑料外壳除了会发出咔咔脆响,便径直朝里边凹陷。 这个家太旧了。 “阿寂......” 门外突然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冷不丁地从门缝底下传来,低沉且缓慢。 “你还醒着吗?” 我转头看向房门,我并不记得母亲有夜起的习惯,但我没有过多怀疑,她也许是被我起床的响动吵醒。毕竟,这段时间她忙着照料我,精神难免会过度敏感,随时要准备应对各种情况。 “啊,我......”我本想回应,但声音太过虚弱沙哑。 很快地,我的回答被无来由地叩门声所取代,一连三下,继而是片刻地停顿。 哒哒哒—— 那是有人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在昏暗的夜里异常清晰,它从左到右,又从右返回,不住地逡巡,像是在焦急地等待。 可若真是这样,母亲她分明可以直接推门进来。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蹒跚地走到门边,门外却出奇地没了响动。 隐隐剩下有人呼吸的声音...... 我很难想象站在门后母亲的表情。 咔哒!我拧动了门把。 木制的房门发出沉重的锈声,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发霉的味道,阴潮的气息在鼻腔里发酵,奇怪的是,我的双眼分明已经适应了黑暗,可是看向房间外的一切,却依然分辨不出轮廓,仿佛都隐藏在了黑色的迷雾之中。 门外并没有人,母亲的房间也没有灯光透出。 整个过道空荡得有些瘆人。 我并没有听到母亲离去的声音,可她不久前明明就在门外。 我低下头,猛地看见房门外摆放着一双母亲的拖鞋,鞋尖朝着我房间的方向,表面残留着暗红的颜色,在拖鞋的底面,亦然有暗沉的黏着物附着,以至于在地板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鞋印,它们堆叠在一起,像是外边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暴乱。 我本想进一步打开门,却注意到,我的房门从外部被一条锁链锁住,只能打开拳头大的空间,在门的背面,还贴着无数的各种颜色的便利贴,我撕下来查看文字,愣了愣: 不要让孩子出门。 不要吃未知来源的食物。 不要理会夜晚的声响。 ...... 我不禁有些疑惑,上方是我从未见过的字体,并不难看,甚至有些娟秀,我知道我母亲的知识水平,她定然是写不出这些话的,她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 那在我家的还有谁呢? 若是入侵者,眼前的“杰作”又所图为何? 至少,她没有锁住一个瘫痪男子的理由。 我又尝试晃动起了门板,企图摇下锁链亦或者腾出足够大的空间让我挤出去。 谁知,有什么存在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 嗞嗞—— 类似机括扭动的声音从走廊深处响起,随后,一辆玩具小车突兀地穿过黑暗,一路朝着我的房间驶来,一头撞在房门上,四仰八叉地翻倒在地。 在它的底盘处,赫然用胶带沾着一把黄铜钥匙,上方已经长满了绿绣。 我记得!这是我小时候最钟爱的玩具。 可早在十年前,它就因电池损坏被我深藏在了一个柜子底部,被无数的杂物严严实实地覆盖,以至于我几乎彻底要遗忘了它。 “谁在那?” 我又朝着走廊轻轻发问,没有人回答我,那幽深的黑暗如同一个无底的漩涡,要把我的思想完全吞噬。 我的脑海变得空白,只是照着潜意识,机械地解开锁链,直到沉重的锁头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我才再度听见黑暗里传来女子的浅笑。 笑得很轻,像是乡野精怪的愚弄。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借着房间里向屋内洒落的月光,沿着走廊向客厅摸索。我头一次感觉到,以往如鸟笼一般的家,在黑暗的陪衬下,会延展得如此宽阔,哪怕这是一种视觉谬误。 我也注意到,不仅仅是我的房门,整个过道,每一个供人活动的房间,其实都贴满了便利贴,新的覆盖着旧的,潦草的字迹覆盖着公整的字迹,无不彰显着作者情绪的变化。 她在变得不耐烦,会感到害怕、恐惧。 “阿寂——” 冷不丁的呼唤在客厅里再度响起。 我转头看去,终于看清了一切,母亲正背对着我,披头散发地坐在沙发上,她低着头,穿着她洗到泛白的睡衣,身前,是一片狼藉的茶几。 “妈,你在这干嘛?刚才......是你叫我吗?” 我长舒一口气,克制住狂跳的心脏,缓步走到母亲的身旁坐下。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沉默着将一个塑料袋递到了我的手中,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批镇静用的药物,已经被吃了大半,袋子中还掺杂着许多掉落的长发,一把接着一把,像是动物换季时的皮毛,不过,它干枯、蜷曲,末端还带着白色的组织,更像是活生生薅下来的! 我没有来得及抬头问母亲,因为我愕然地发现,在药物之中就有着那些红色的药丸,上方有医生留下的“安眠药”字样,而我,一直在以近乎超标的药量在服用! “为什么?” 我不解,伸手就要去抓母亲的手臂。 忽然,好似如梦初醒,我的肩膀被一双冰冷的手按住,长长的指甲用力地勒进我的皮肤里。 我吃痛地向后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 同样面露恐慌的母亲! 她皲裂的嘴唇无声地张了张,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是怎么......出房门的?我不是把你锁着吗?” “我......” 看着眼前的女人,我再度陷入了迷茫,母亲刚刚不就坐在我的身边吗?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 如果身后按住我的是她,那刚才的呢? 我骤然转向身侧,想看刚才坐上沙发上默不作声的“母亲”。 诡异的是,沙发上根本没有实体的人影,唯一有的,是“母亲”穿在身上的那件单薄睡衣,它正平摊在沙发上,距离我不过一拳的距离,仿佛是我全程把一件衣服当成了一个活人在对话。 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让我忘却了肩上的痛楚。 我缓缓低头看去。 此时的我...... 正穿着刚才摆放在房间门口的母亲的拖鞋。 血色的足迹顺着房间一路延伸到我的脚下...... 【作者题外话】:新人新书,求收藏,笔力不足之处还请大家多多指点。 第二章 无言凝视 “你说话呀......” 母亲的语气冰冷无情,像是要胁迫着我说出真相,将我从无尽的困惑中拉回了魂魄。 我注意到,她的眼角余光不住地在瞟向四周,像是在搜索着什么,亦或者说,她在戒备着什么。 见我迟迟不答,她又愣了片刻,继而用凉如冰块的手摸上了我的额头。 我顿时一个激灵。 她触碰到了我额前的细汗,刹那的温度差让我抵触。 是啊......我太紧张了。 未知的展开让我不敢去相信任何事物,哪怕这可能是我脑袋因创伤留下的后遗症,我也本能地信以为真。 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寂静的氛围里,我能听见母亲的呼吸。 我定了定神,冷却下我的脑袋。 我心想,她一定是活人吧?只有活人才会有这种短促且惶恐的呼吸频率。 “那刚才的人影是假的吗?难道真的是我病得很重?”我如此想着,注视着母亲收回手,径直蹲下身与坐在沙发上的我齐平。 我分明看见,她隐晦地将手掌嫌弃地在衣角上擦了擦,好似沾染了什么有毒的病菌。 我不禁有些惭愧地挪了挪身子,与她疏远了些许距离,但手中的沙沙声让我突然想起,我还提着那装药的袋子。 这是我从刚才的人影手中亲自接过的!我心中震骇。 “不,这不是因为我的病,刚才坐在我身边的人影也是切实存在的!” 我不敢置信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表情痛苦: 鬼,我家里有鬼! “孩子,你到底怎么了?” 见我疯癫的样子,不知是否因为于心不忍,母亲的声音又变回轻声细语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态度只是她潜藏的人格。 我摇了摇头,心中却是思索: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刚才的鬼影扮作母亲的模样呼唤我,图的是什么?我的命吗? 我忽地想起了门上的锁链与母亲的眼神,似乎眼前这个切实存在的母亲对我在夜里出门的行为十分忌讳,而那个鬼影,偏偏与母亲反着来,不断地蛊惑我出门。 或许,它想让我在完全相悖的两个选项中作出有利于它的选择。 而依照常理而言,我本该相信眼前的母亲,毕竟消失不见的才诡异,才更会欺骗我。 可是,转念一想,偏偏又是那个缥缈的鬼影,向我揭露了关于红色药丸的真相: 现实的母亲想让我一直沉沉地睡觉,甚至不惜超出用量! 这可是会致死的! 难道母亲已经糊涂到连医嘱都分不清了吗?我不相信...... 如此想着,我看似木讷地抬起头,目光对上了母亲那质询的眼睛。 她有着深深的眼袋,面色很差,像是折旧了的蜡纸,昏暗的光线里,配合着矛盾的思绪,我甚至也觉得她不像一个活人,而是会呼吸的傀儡。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别让妈担心。”她还在催促着我,扰乱我的思路。 于是,我嗫嚅着撒了谎,把装满药品的袋子交给母亲,手臂颤抖,愚笨得像个孩子:“我......找不到你给我的药了,头痛的厉害。” “我今天没有把它放在你的床头吗?” 母亲的眼中划过了些许质疑,但出奇地没有怀疑我,她抬手按向自己的太阳穴,似乎也在艰难地回忆。 看起来,她的精神状态不比我好多少,同样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似乎还对自己是否做过什么事保持自我怀疑。 “妈,钥匙,也卡在锁上。”我老实地交出了那枚钥匙,意图进一步加深她的迷茫情绪,青黄相间的钥匙平躺在我的掌心,异常地扎眼。 母亲沉默着接过了钥匙,久久不语,随后,她低头看向了满地的鞋印,刹那间,竟有偏执与狂躁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只听她喃喃自语:“不是孩子的错......是我太慌乱了,我不该这样,给了它可乘之机。还好我能补救,嗯,我能补救......” “妈?” 她要补救什么?我很不解,但我深知,我的谎言狠狠地刺激到了她。 “呵呵呵——”母亲阴鸷地笑了,又揪住了她的头发,巨大的力道让她的手臂青筋毕露,不断地有细长的发丝掉落,她好像感知不到痛楚,“无所谓!反正时间快到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妈?!” 我越来越听不懂她的意思了。筆趣閣 我的呼唤惊醒了癔症般的母亲,她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大口地喘气,很快地,她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神采,眼中依旧洋溢着莫名地狂热:“啊,妈这两天一直做噩梦,没事儿的,走,我带你回房间,一会把药给你拿来。” 出于畏惧,我顺从地点了点头,可奇怪的是,脚下的拖鞋就像是黏在了地上,硬是不让我挪动分毫,于是我一个趔趄,光脚踩在了湿哒哒的地板上,我抬起脚掌一看,上方已经有了殷红的血印。 霎时间,我隐约感觉到母亲嫌弃地望了我一眼,但我转头看去时,她脸上又堆着亲切的笑。 “走吧。”母亲笑得愈发陌生。 我回以勉强的假笑,继而随着她一路朝着卧室走去。 殊不知,那血色的拖鞋就像是有了生命般不住地跟在我的身后,寂静无声。 随后,它被注意到的母亲猛地一脚踢飞,打着旋儿摔在角落里,溅出一大滩血迹。 ...... “好好躺着啊。” 房间里,母亲给我盖上了被子,用一个枕头垫在我的脑后,不久,她又拿着半杯水以及几枚药丸进来。 我当着她的面将她取来的红色药丸服进嘴中,喉咙发出咕咚一下的吞咽声。 母亲笑了,用那苍白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颅,哪怕头发已经很久不沾水,脏得汇成了一撮:“等困了就把枕头放平再睡吧。” “知道了。”我眨了眨眼睛,佯装酝酿倦意。 母亲笑而不语,只见她缓缓地站起身,最后环视了一眼卧室内的设计,终于是面无表情地向门外走去。 “妈,感觉你比以前更聪明能干了。” 临走之际,我不假思索地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却见母亲淡漠地回头看来,我又缓和地补上一句:“一直以来辛苦您了。” 母亲不回答我,只是略微思索,然后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出了门。 下一秒,我清晰地听见她捡起地上的锁链、重新给我的房门上锁的声音。 脚步渐渐远去,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 我眯了眯眼,终是伸出舌头,将垫在舌底的几枚红色药丸吐掉。 我一直没吃,只是把水吞下。 只见药丸在地上弹跳,发出像是弹珠掉落地板的脆响,我亲眼目睹着它们朝墙边滚去,然后隐没在阴影中。 我低头找了找,果不其然,药丸又不见了。 “那鬼影还在!”我目光闪烁,张望着空荡荡的四周。 这也是一种验证,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鬼影不想让我困在房间里沉睡。 而那双拖鞋,也是它的某种化身。 “它无意加害我,可它为什么单单只是要求我醒着呢?” 我把枕头放平,回忆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渐渐地,许多并不遥远的回忆开始涌现,那是在我脑袋还未清醒的时候,那时的我,既不吃药也没有被锁在卧室里。 每天晚上我被痉挛疼痛唤醒时,我总能听见有人在叩响我的家门。 没错,不是房间门,而是整个住宅的大门。 起初,虚弱的我从不去理会,放任着敲门声不断响起,因为有母亲会去开。可慢慢地,敲门声中就夹杂着母亲的呼唤,在叫我的名字。 她被困在住宅外了吗?她忘带了钥匙? 可当我挣扎着爬起来时,匆忙的脚步声就会立即闯入我的房间。 是母亲在安抚着我躺下! 而敲门声在这一刻,也戛然而止。 每晚都是一样,仿佛无尽的循环,我甚至以为我在做着连续且相似的梦。 可如今细细回味,我不禁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如果母亲困在屋外,为什么她又能第一时间跑来让我躺下? 为什么我一有起床开门的念头,她就有感知般瞬间出现。 我恍然大悟,原来当时......就已经有了两个母亲,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而身为活人的母亲一直在幽深黑暗的卧室外。 一边聆听着屋外厉鬼“母亲”的敲门声。 一边注视着我! 她不想让我回应屋外的呼唤! 就跟今晚一样。 与此同时,我也彻底想通:母亲她并不是不知情,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鬼影的存在,她今天怕的,是我开始接受厉鬼“母亲”的帮助。 而鬼影之所以要我醒着,答案也显而易见,它要我回应呼唤,进而打开门! 咔哒—— 有锁链被打开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回想了多久,我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表情从容。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小缝,拇指般粗细。 我能想象到黑黢黢的缝隙中隐藏着一只毫无波澜的眼睛,它注视着我,目睹着我的睡容,计算着我克制着的呼吸。 她来了,一如回忆里那样。 她想看我是不是真的熟睡,直至无法回应厉鬼“母亲”的引诱。 我的心脏从未有过地急速跳动,将血液不断地泵入我的大脑,我的头开始痛了,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激动与警觉。 我猜到了她的用意:恐怕,厉鬼“母亲”的呼唤只会在深夜出现,而我只要服用了安眠的药丸,一觉睡到天亮,那么她就能一直放心下去。 这样看来,她是在保护我? 那打开住宅的门,对母亲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被人注视的感觉很不好受,像是针扎。汗水沿着我的眉睫滑落,滴在枕头上,晕染开大片的水渍。 我们都在僵持着,直到电子钟表过了十一点的刻度,发出滴的一声脆响。房门再度合上了,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待到声音远去,我再度翻身下床,控制着床板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这回没有钥匙了,也注定出不了门,我试着开了开门,门外的锁链已经快捆成了一个球,把门把层层包裹。 我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回床上,面朝着窗外发呆。 我潜意识里越发地对那夜间的呼唤感到好奇。 今夜的月亮并不皎洁,甚至有些微微泛红,像是静态图像被钉死在夜幕之上。 一只乌鸦刹那间从窗外的空调外机上展翅飞起,在我眼前掠过一条黑色的剪影,我忽地注意到,老城区中有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那是即将新建的大楼。 开发商购买下地皮后本想建设成一个地标大厦,但施工过程中意外连连,被迫停工荒废过一段时日,就连我出事前,街坊邻居们都传言那里闹鬼,马上就要烂尾了。 可现在一看,一切又在稳步地进行,已然起死回生。 耀眼的照明在漆黑的老城区里独树一帜,像是外海里孤独矗立的灯塔,黑暗里蛰伏的吸血虫豸注视着它,看似幽怨,实则同情。 可是,恍惚中,我突然瞥见: 窗户的玻璃上倒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 一个是我自己,一个是...... “阿寂。” 它张嘴对着口型。 我一阵悚然,猛地回头看去。 空无一人! 卧室的房门已然洞开。 而我的脚边,静静地躺着那一双母亲的拖鞋。 鞋尖朝我...... 它来了! 在我不受药物催眠的时候,又来呼唤我开门。 咚咚咚! 仿佛回应我的心声,住宅外传来了沉闷的敲门声! 【作者题外话】:今天还会有一更!第一天万字更新,诚意至此,也请各位收藏一下本书。 第三章 尘归尘 敲门声并不持久。 约莫半分钟后,它终是沉寂了下去。 我缓缓地蹲下身,看着这老旧的拖鞋,心头居然感受到一种求助的情绪。 拖鞋,也会有感情吗? 这一次,我没有了之前的惧色,我伸手触碰向它,不知怎么的,它暖得令人安心。 像是活人的温度。 我忽然想起这是我第一次挣钱时给我母亲买的礼物,虽然廉价,我也自知它是路边摊十五块两双的垃圾材质,但花的每一分每一角,都是我发传单亲手挣的。m..nět 当时的我没有多少钱了,发传单也挣不了几个钱,哪怕我交到别人手中下一秒就会被揉进垃圾桶里,我也祈祷着过路的人们会就这么接走。 我还记得母亲收到礼物时的模样,她穿着拖鞋在屋里到处溜达,本就没什么文化的她只是一遍地重复:好看! 然后一穿就是好几年。 鞋底破了又补,补了又破,斑驳的塑料底面满是针线留下的补丁。 我不禁遵循着内心穿上了它,下一秒,我的双腿开始不自觉地移动,朝着门外机械地迈着步子。 它并没有直接带我去家门口,而是引导着我进了一个杂物间,最终在一个我从未注意过的墙角停下。 我看到,那里放着不少建筑用的服装与工具,工作服上沾满了水泥干涸后的颗粒。 是母亲刻意藏起来的,不想让我发现。 “你想让我看这个吗?”我伸手翻了翻工作服,从里头找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上面写着:农历七月九日晚,来金胜大厦工地,家里的负债,应老板会替你还清。 七月九,那就是六天前的晚上。 “你还想让我知道的,就是这个吗?金胜大厦,是不是窗外那个重新开工的工地?” 我低头朝着那双拖鞋问道,它没法回应我,只是带着我继续移动,一如当年穿着它的面露喜悦的母亲。 我被迫悄无声息地来到母亲的房门前。 我突然注意到,原本捆在我房间外的锁链已然转移到了母亲的房间上,锈蚀的锁链像是活着的蠕虫,相互缠绕成一个死结,偏偏不发出任何声音。 母亲的房间里洒落着黯淡的烛光,我隐约听见她在呢喃:“还有四十分钟,在这五天了,这该死的生活终于要了结了。” “我要钱,我要很多很多的钱,我要把我想买的东西全都买一遍。” “我还要道具,还要时间,我都要......” 我从来没听见母亲这么歇斯底里的呼号。 什么道具,什么时间? 她真的是我的母亲? 等等,“六天前的晚上”、“在这的第五天”? 难道有什么东西,替换进来了? 咚咚咚—— 家门又响了,我转过头去,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我感觉门外的东西格外地熟悉。 我脱下了拖鞋,赤脚走在地板上,不能否认,开门的念头已经占据了我的脑海。 就像是小时候,独居在家的我一开门,父母那慈祥的面容就会出现在门后,然后紧紧地拥抱我。 身后是耀眼的霞光...... 我的指间即将触碰到门把,眼神却是一怔,好似从绝美的天堂再度坠入了万丈深渊。 这一刻,我看清了那贴满便利贴的大门。 上面不是黑色的字体,而是血红色的,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每一张上边都用血癫狂地写着: 不要开门! 字体已经扭曲,字形也不再是我所认识的,它更像是原始的线条,爬满了门面。 它们渐渐组合在一起,带动着我的视野,笼罩起嗡嗡作响的耳鸣,天旋地转,组成了一个字: 死! 嘭—— 巨大的撞门声响起,不是我眼前的家门,而是母亲的房间。 她还想再出门偷看我一遍...... “是谁?是谁锁了我的房门?” 这个时候,不知道母亲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锁链慢慢绞紧,不堪重负地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阿寂,是你吗?” “你又跑出来了?” “你想打开大门吗?外边的东西不是活人啊!” ...... 母亲的声调开始逐渐抬高,继而变成呐喊,哪怕隔着一层墙壁,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逐渐迸发的怒意。 她应该出不来的吧? 她不是说什么,时间就快到了吗? 我转头看向悬挂在客厅的钟表,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好像那修长的秒针走得格外迅速,眨眼便是一圈。 嘣! 那缠绕的锁链忽地悬空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它,每一个金属卡扣完全绷紧,但还不够,细微的咯咯声像是有老鼠在啮咬。 一秒,两秒...... 锁链轰然炸开,无数的碎片像是离弦的箭,朝着四面八方弹射开来,极大的劲道贯入周遭的家具内,顿时花瓶崩裂,桌角折断,满屋都是弹射出的火星。 我只感觉脸上一痛,温热感就随之而来,我用手一摸,火辣辣的触感配合着满手的鲜血。 锁链断了。 母亲,出来了。 我亲眼看见母亲那毫无生气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在她的手上,正拿着一枚眼球,它并不属于母亲,但是末端的神经却像活着一样,不住地朝着母亲的指间缠绕,刺破她的皮肤,吮吸着活体的鲜血。 “你究竟是谁?” 我贴着家门坐下,我的双腿也受伤了,用不上力气。 “你管我是谁?演好母慈子孝的戏码就好了,不是吗?”被我称为母亲的女人脚步踉跄,显然那枚眼球给她带来了不小的负担,“我可曾害过你?我照顾了你这个残障整整五天,你就这么对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目睹着她慢慢靠近,这个披着母亲皮囊的存在。 “我原本马上就要脱离苦海了,届时你是你,我是我,你继续当可怜虫,我当潇洒的富家媳妇,多好啊!” “我不让你醒来,不让你出房门,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女人的尖叫声刺痛我的耳膜,我痛苦地捂着耳朵,它加剧了我脑袋的伤势。 哪怕这样,女人依旧在滔滔不绝地宣泄: “就这么极限的关头,我还要动用道具,我的寿命、我的容貌,你亏欠我太多了,死东西!” “你注定一生都活在悲剧里!” 她理智的心弦已经断裂了。 下一秒,她倒抽了一口气,喘息的声音都在抖动:“是啊,我的其中一项任务失败了,不让你知晓真实身份的指标消失了,我是个失败的扮演者......” 女人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嗫嚅着,如同蚊吟。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女人刹那抬起头,眼球颤抖、旋转,继而聚焦在我的身上,“你可以死了呢?” 咚咚咚! 敲击家门的声音愈发急促了。 隔着底部的缝隙,暗红的血液不断地渗透进来,漫过我的身下,朝着室内席卷。 “烦死了,烦死了!你究竟是谁?!”女人凌空挥舞着手臂,像是要斥退什么存在,一阵寒风扫过,血液在她周身两米远的地方停止流动,像是蜡油遇冷般凝结。 “你已经骚扰我五天了,这小子究竟拿了你什么,天天来找他?” “我知道它是谁!”我颤抖的回答突兀地响起,打断了疯癫的女人。 我伸出手,缓缓地解开门锁。 同一时间,女人手中的眼球骤然转向我,这一刻,仿佛有好多人攥着我的手指,用力地朝着反关节扳去。 我的手指呈现不自然的弧度,咔咔的骨骼错位声,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声响。 我痛苦地惨叫,却没有收手。 满是泪花的视野里,女人平静地从地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剪刀,缓步朝我走来。 “绝对不能开门,这是我最后的指标,我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阻挡她的血液在不断后退,它们始终越不过那一条“封锁线”,女人的脸苍白如纸,竭尽全力捏紧剪刀尖端,朝着空中高高举起。 “我不会让你阻止我!我要回家!” 女人尖叫着落下剪刀,千钧一发之际,我那青紫的手掌悍然落下,拨动着锁匙。 嘎哒! 一切仿佛停滞。 无数的黑雾从屋内向外逸散而出,与此同时,大门洞开。 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我的视野一片朦胧。 但我能隐约看见,女人的身上瞬间燃起了熊熊的青色火焰,如同接触到了燃油,覆盖满了全身。 她挣扎着、惨叫着,手中的眼球像是触碰到了天敌,化为了一地的污水。 她在地上打滚,用燃着火焰的手撕扯着自己的面皮,一块块碎肉宛如不知名的胶体被她狠狠地捏了下来,丝线拉得很长。 我注意到,在女人的皮囊下,还藏着一个人形,像是那种脱壳的蝉,不,这蜿蜒的模样更像是脱皮的蛇。 鲜红的肉体很快也淹没在火舌中,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女人。 这就是所谓的扮演吗? 她朝我艰难地爬来,下半身在火焰里变为炭渍,节节脱落,她却依然有着强悍的生命力。 “都...怪...你!” 看不清五官的火球在我面前坠落,留下了一句空灵的话语。 火焰,熄灭了。 一切重归寂静。 我躺倒在地,半个身子掉在家门外,看着外边没有实体的黑影,以及,那一轮红月。 我感觉得到黑影在缓缓靠近,它抓住我早已翻转的手掌,一如往常般温暖。 欢迎回家...... 妈! 我虚弱地笑着,这回我是真的困了。 从这所谓的扮演者自曝身份的那一刻,我就想通了一切: 我的母亲已经死了,以至于被外人入替了存在。而变成灵体的母亲还一直保留着回家的执念,或许是为了照顾我,也可能,单纯地想把赝品驱赶出我的生活。 于是每逢半夜她就来敲家门,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不知情的我,殊不知,扮演者阻挠着她,起初是监视我不让我起床,然后是超额用药,让我就此睡到天亮。为此,每当药丸掉落到地面时,就会被她偷走。 说实话,我不知道时间到了会怎么样,似乎扮演者会就此离开,那母亲呢?她也会就此在人间烟消云散吗? 我没有再多想,至少当下,她重新见到了我。 不用再借用拖鞋当载体,也不必再敲响我的房门。 黑影抚着我的脑袋,脑海里似乎响起了母亲的安眠曲,父亲病逝时我哭了一夜,就是在这种歌声中才得以入眠。 ...... 在梦里,我跟着母亲的拖鞋走了很远,终于来到了那个灯塔般的建筑前,我在值守的保安面前穿过,他看不见我。 我站在大厦地基中央的一处承重柱前停下。 血红的拖鞋也在此驻足。 血色渐渐从承重柱底部向上蔓延,我看见水泥加钢筋构成的材质在逐渐变得透明,无比的神奇。 在承重柱中间,封锁着我的母亲。 她像是朝着水面游去的潜水者,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些什么。 但也就此定格,世界这个冷漠的相机按下了快门。 她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 次日,我在自己的床上苏醒,身体竟然恢复完全,没有半点伤痕。 我爬起身来朝远处望去。 不远处警笛声响彻天际,它来源于那个工地,万丈高楼居然被夷平了! 啊......仅此一夜,哪怕是高耸的大厦也会轰然倒塌。 我嘲弄地笑了,我知道我的母亲在水泥的桎梏中解脱了。 我回头去看,在我房间的墙上,血色的文字在缓缓消失: 【单人演绎:1、扮演孩子的母亲,禁止被他揭发;2、防止孩子午夜开门的情况下存活满五天】 【扮演者:夏红怡】 【演绎失败】 【作者题外话】:万字爆发完毕,再次求收藏,求银票 第四章 荏苒时光 “所以,这就是你当年经历的故事?” “警方真的在工地里发现了你母亲的尸体?” 浙城大学学生宿舍,室友杨俊反着坐在椅子上,双臂撑着椅背,手边放着一瓶可乐,听得十分认真。 程寂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说完这段故事至少花了他半个小时。 自那段经历后,已经过去两年了,但每当回忆起来,所有的细节依旧十分清晰。 就像是感受过生死劫难的人一样,哪怕十年、二十年,不论是触景生情还是有意去回想,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其实,若不是杨俊今天非缠着他讲出车祸后发生的事,程寂本不想提起这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东西。 这里边有太多不符合常理的设定了。 起初,他以为杨俊很快就会嗤笑着走开,像是之前的人一样,暗骂他厚脸皮、消费死人给自己装b。 哪曾想,杨俊这人完全就是个悬疑文爱好者,当着程寂的面,啵地一声开了可乐,一边听一边大口喝着,就跟古时酒肆那帮老油子一边听着说书人讲故事一边磕花生似的。 整个宿舍也只有他这样没心没肺了...... 程寂无奈地摇了摇头,收拢心情看向周遭。 寝室里一共五张床铺,此时空了三张。 其他的室友早就出门实习了,甚至搬到了外边,所以平时只有程寂和杨俊常年呆在宿舍里。 一个是为了补大二时落下的课,一个则单纯为了玩,顺便主打一个陪伴。 想到此,程寂不禁有些感慨时光飞逝,一个相处几年的团体就这样各奔东西。 可回过头来细想,回到校园一年多了,除了参加了几次市级的大赛,也没有更多让自己印象深刻的记忆,既没钱旅游,也没心思恋爱,寡淡如水,惹人心伤。 自母亲出事后,程寂的事就引来了学校乃至社会的资助,他可以暂时不用为学费发愁,但这不是他利用外人的好心大肆花销的借口,于是,很多大学生该有的生活,他依旧没有体验过。 他在闲暇时还会继续打工,贴补着额外的吃穿用度。 一切都很平凡顺畅。 一切......都很平静。 在程寂独自感伤之余,杨俊则是另一个画风,他皱着眉头思索良久,开口点评道: “虽然你说得声情并茂,不过我还是觉得内容有点假,不可能有这种扮演者的存在,不然新闻媒体早就爆出来了。”他把可乐一饮而尽,用投篮的动作把瓶子扔向垃圾桶,咚,掉在了瓷砖上,听取哀嚎一片。 “爱信不信。”程寂被打断了情绪,于是重新回归淡漠的态度,低着头自顾自地翻书。 说了这么久的老故事,他的嘴巴早已发干,为了下午的行程,此刻的他不会腾出更多的心情去和杨俊battle嘴皮子。 “哎呀,主要你这确实扯,虽然工地打生桩的事是真的,也见报了,但你讲的跟聊斋似的,所谓扮演者就跟画皮一样!”见程寂有些小脾气,杨俊一边撅着嘴吐槽,一边颓丧地跑到垃圾桶边捡回瓶子,“尤其是跟无限流小说一样的设定,若真是这样,建议你赶快代表龙国出战,我在全球直播上给你打赏,冲个榜一嗷。” 话毕,杨俊被程寂白了一眼。 许是觉得自己玩笑说得过分了些,杨俊讪讪地闭上了嘴,支吾片刻,不多的情商这才上线:“那个,对了,今天晚饭我给你带吧,反正我下午不想看书。啊,放心,我不收你钱,但仅限十元以内的啊,我还得留点钱上网去呢。” 又上网...... “不怕挂科吗?”程寂用笔在教材上划出重点,他之前给杨俊准备的复习教材都堆在桌上积灰了都没被翻开过。 “不怕!我挂的科已经能和通过的科目齐平了,摆烂吧,反正教导员非常重视毕业率,到时候他自己会想办法拉我补考,让我压线过。”杨俊甩了甩手,用蹩脚的粤语讲了句:洒洒水啦。 程寂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劝阻再多也没有用,就杨俊那死犟的性子,完全就是白费口舌。 “不用帮我带了,我要出去一趟。”程寂拒绝了杨俊的好意。 “又要出校吗?” “嗯。” “你怎么隔三岔五就要出校?每次还要带回来各式各样的本子,陌生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有时候还是我帮你接的呢!”杨俊幽怨地说道,像极了独守空闺的女子。 “别问那么多,私事。”程寂停下笔,认真地盯着杨俊。 他不可能对外人告知:哪怕事发两年后,自己还在查当年的案子。 没错,他不完全只专攻于学业,而是在现有的宣判结果上进一步追溯“7.9工地打生桩案”。 一切都还没有落幕,在入刑的人员名单里,根本就没有姓应的人,照道理,他才是这件案子的主谋。 程寂不由得想到了那张纸条,这个应老板至今连正脸都没有出现过,无比地神秘。 难道让他金蝉脱壳逃跑了吗? 程寂曾实名提供过线索,但无不石沉大海,光一张纸,一个姓氏,实在是太难了。 后来,等到当年那个承包公司彻底因破产而注销,员工各自分散,程寂寻找线索的旅途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他这两年来回奔波,无非就是多挖出了一些小角色,皆是应老板提前布置好的几个备用替罪羊罢了,他们对案子一无所知,更别说抓来量刑。 不过,也正是因为沿着当初的人或物一路搜查,程寂才感觉到自己还有活着的目标,他也隐约觉得,自己在离真凶越来越近。而这一本本册子,这就是他努力追寻的证明。 这次他要出门,就是顺着最新一册上的信息进行走访摸排。 据当年与母亲同工地的工友回忆,对方确实有见过当年打生桩一事中的一个主要人物:那个写纸条欺骗他母亲的代理项目经理,陈顺。 据说,这名工友在受聘前往某个城郊小区做室内装潢时曾见到过对方,似乎就居住在小区里。 别看这陈顺只是个代理,但背后来头可不小,好像和管理层关系非比寻常,入职不到半个月时间,就收受了不少材料商的好处,在工地上更是人人都尊称他为顺子哥。 蹊跷的是,在工地坍塌前,这陈顺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竟然抛弃优渥的待遇提出离职,第一时间就逃之夭夭了,不管后来有没有花钱打点,起码这锅就没有落在他头上。 听闻该消息后,程寂立马来了兴趣,这可是条大鱼! 这也是为什么程寂一定要出门的原因。 启程前,程寂还收到过那名工友不安地叮嘱:这陈顺似乎并不是一个人居住,而是和他的一些狐朋狗友呆在一起,由于他进了当地的失信名单,财产都转入了亲戚的名下,为了不还债,干脆每天吃喝玩乐,混迹在娱乐场所里,身边聚集的狗腿是一批接着一批。 “这种人渣都还能过得这么潇洒......” 了解情况的程寂面无惧色,只是恨得牙痒痒。 时间逐渐到了五点。 是该出门的时候了。 程寂看了看课程表,今天是周四,加上没课的周五和下周一,他有充足的时间行动。 于是,他向教导员以及宿管做了报备,以出去给新找的工作试岗为由批了四天的假,这才提着简单的行李赶到距离学校三四公里外的车站。 他早就规划好了路线,有一班大巴正好能带他直达目的地。 那个城郊高档小区恰好就是终点站。 当程寂到达车站时,已经接近六点了,恰巧是末班车的时候。https:/ 这类大巴的班次并不多,往往是一个小时才能等来,若是碰上了车辆晚点,哪怕其他乘车口的人都走完了,自己还没上车。 还好,这一次十分准时,大巴早早地就停在了不远处,没有开灯,就这么孤零零地停在阴影中。 程寂简单吃了晚饭,将包装丢进垃圾桶里,这才抬头环顾四周,准备登车。 “今天的车站似乎人格外的少,或许是由于工作日的原因,规避了不少放学回家的初高中生吧。”程寂如是想着。 他就喜欢思考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好像给每一个环境找到专属的成因是他自娱自乐的核心所在,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这个怪癖,等自己发现后,已经变成了刻入骨子里的习惯。 随后,程寂收回目光,他按照流程检完票,就率先上了车。 只见车上挂着挡光的帘子,严严实实的,整个看上去像是包间的电影院。狭长的车厢过道很窄,仅容一个人背着包经过,即使车上空位很多,程寂依旧要径直走到车尾,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 这样在车头远远看去,他的存在感会降到最低。 又等了几分钟,待到要发车的时候,程寂才注意到同车的人也很少,寥寥五六人,有男有女,互不相识,大家分隔着散布在大巴的各个角落,做着自己的事。 滴滴滴——司机口袋里的手机闹钟响了,许是等不到更多的客人,司机发动了大巴。 车门轰然闭合,沉闷的发动机声开始载着众人缓慢移动。 程寂拉开了窗帘,望着已经升上天空的月亮,叹了口气。 他支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目送着无数的景色向后划过,如同明灭的泡影。 这个城市,他看了两年,灯红酒绿,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忙碌,可是,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他可能还在思念着当初的那个小家。 尽管时光荏苒。 但他常常会想: 眼前的生活可能只是场梦。 真正的他,没准已经死在当初的夜里了...... 【作者题外话】:先发一更,下午还有。 第五章 黑雾 “打扰了!” 正当程寂昏昏欲睡时,一道招呼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听起来元气十足。他侧头看去,是一个留着长发、戴着粉色蓝牙耳机的女大学生。 她眨着大眼睛直直地望着程寂,脑袋稍稍歪斜,似乎在窥看程寂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程寂率先出言提问,活动了一下支撑久了的脑袋,目光疏远。 他虽然表面成熟稳重,内心其实比较沉默内向,并不喜欢去应付不相识的人,假如对方太过热情外向,甚至可能引起他本能的排斥疏远,无论男女,就像是水与火之间永不相容。 “额,没什么事情。”女孩似乎有什么心事,但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脸颊红了红,嘴里囫囵了片刻。 见状,程寂依旧冷着脸,只是把放在隔壁位置上的背包拽到自己身前,用双臂环抱住,像是防止与别人接触似的。 “我才不偷你东西呢!”女孩没有离去,只是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随着车厢摇晃,她终于是拿出了一根真知棒,递到程寂眼前晃了晃:“那什么,要吃糖吗?” “我不要。” 程寂从来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有话直说。” “嗯......那好吧,那个......你有没有充电宝?”女孩指了指以卡通猫咪为背景的手机屏幕,鼓足了勇气,“你看,快没电了,我马上就要失联了!” “原来是有事求我,怪不得给好处套近乎。”程寂心中思忖道,继而看了眼女孩诚心求助的眼神,思绪万千,片刻后,他在女孩的注视下打开背包找了找,终于淡淡地说了一声,“有了!” “太好了!”女孩兴奋地跳了跳,随后看到了程寂从包里拿出的...... 手机说明书! 程寂把说明书摊开,与女孩的手机型号对了对,于是郑重地一点头:“嗯,是同一个型号!别担心,你可以不听音乐、不接收消息,说明书上写了,这个牌子的手机,百分之十的电用超级省电模式至少还能撑一个半小时,足够你下车后租充电宝了。” 他吐字极快,女孩的表情也从疑惑到惊愕,再到无语,最后,她丧丧地靠倒在前排的座位上。 她头一次见这么奇怪的拒绝方式,既不说“不借”,又帮人出了主意。 “那你到底有没有?我花钱租可以吗?现金!”女孩不死心地直起身,其实,她在程寂发呆的时候,早就问过车上的其他人了,程寂算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程寂点了点头,亮出包里的充电宝,女孩明显眼睛一亮,可下一秒,她又目睹着程寂把包拉上,整个人又失落下来。 “怎么这样......” 见女孩眉眼含泪,程寂摇了摇头,终是说明了实情。 “我的充电宝已经胀壳鼓包了,有安全隐患,不是不借你。” 这是他在刚才打开背包的时候发现的,许是拜托杨俊充电后,对方插上电就跑去玩游戏了,以至于时间过久,内部发生了某些问题。而他出门又太急,没有好好检查就塞进了包里。 “那你可以跟我实话实说的嘛。”女孩更看不懂程寂的脑回路了。 其实,程寂只是觉得拿出鼓包的充电宝帮助别人很羞耻,他宁可被人当作不近人情的冷酷男子。 这不禁让程寂想到了以前杨俊对他的评价:陌生人面前不会说话又死要面子的臭直男。 或许事实就是这样,当然,既然能玩到一起,杨俊自然也是半斤八两,双方五十步笑百步,也是寝室里的生活常态。 “算啦,谢谢!”女孩似乎也没抱太大希望,礼貌性地补了一声“打扰了”,留下一根真知棒后就坐回了原位。 不远处,其余的乘客偷偷笑话女孩的反应,程寂挑了挑眉,拿起了那根棒棒糖,放进了口袋。 ...... 车辆又行驶了十几分钟。 城市的繁闹已经淡去,周边的建筑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现代化的村庄,整齐排列在无垠的农田里。 路边的灯也比城里的要昏暗,隔着一段路总能损坏一两个。 无数的飞虫在灯泡下飞舞,配合着田里时而响起的嘈杂虫鸣。 程寂打了一个哈欠,裹紧了衣服,乡间的风穿过车窗吹到他的身上,又潮又冷。 他看了眼设置好的闹钟,距离到达终点站还有一个小时。 因此,他给自己的耳朵塞上耳塞,准备仰着头浅睡一会。 可在闭眼的一刹那。 在程寂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了警笛闪烁的红蓝光,在夜里无比地刺眼。 见证过两年前工地事故的程寂,对这种光芒有着习惯性的反射,不由得想投去关注。 于是,他微微侧过脸,隔着窗朝光线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条乡间主干道,连接着一个偏僻的小路口。路口是那种坑坑洼洼的土路,两侧则是生长着那些模样并不规整的荒野枯树,平时除了散步的行人,很少会有车辆选择这种颠簸的路径行驶。 可在此时,一辆铁皮的快递车翻倒在绿化带上,滑行的黑痕从那个路口一路向前延伸,将近有十余米。喷涂着联系方式以及快递品牌的三轮车车厢被撞得凹陷进去,几十件快递盒散落一地。 可见撞击力度有多大。 在另一侧,一辆巨大的货车停在路旁,司机慌乱地在车旁拨打电话,紧张地跺着脚。 程寂没有看到伤者,也没有看到快递员的躯体,或许......人已经被压在了那铁皮货箱下失去了意识。 大巴渐渐远去,他本想伸长脖子再看看,可惜一片片树荫慢慢遮蔽住了现场,不多时,大巴更是瞬间钻进了一条山间隧道。 “算了,我这么在意干嘛?”程寂自嘲地笑了笑,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事故的伤残现场有那么刹那地恐慌。 车辆似乎又加快了速度,地下车道的灯是有间隔的,于是在车内就会觉得时明时灭。 啪嗒! 突然,一张纸飘到车窗上,被窗外的风死死地压在玻璃表面。 程寂定睛一看,那是一张招聘广告,广告里的人穿着整洁的快递服装,背后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 奇怪的是,这三轮车异常眼熟。 铁门裸露的车身,喷着丑陋的文字与标识,一侧更是有深深的撞击凹陷。 这时,程寂蓦地站起身,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感蔓延全身。 那是间隔两年都没有出现的惊悚情绪。 充斥着不可思议与自我怀疑。 这车...... 不就是刚才车祸中的那一辆吗? 程寂感觉呼吸都慢了一拍。 下一刻,车辆像是轧到了什么,猛地一阵颠簸。 紧接着,程寂就感到一阵晕眩,脑袋也不禁刺痛起来,堪堪扶住椅背。 “是病发了吗?”程寂捂着脑袋,一切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陌生的母亲在朝着他缓步走来。 她赤着脚,青色的火焰开始从脚底灼烧,她笑着,没有眼球的双眼淌下殷红的血液,顺着苍白的脸颊淌落,她张着嘴,不断地用鬼魅的语调重复着: “轮到你了!” 世界开始变得昏暗,然后是乘客们惊恐的吼叫。 玻璃破碎,大巴响起刺耳的鸣笛,仿佛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嘭得一声巨响之下,所有人都腾空了起来。 混乱之中,程寂仿佛看见,有一团团黑雾在凝聚,从车窗外渗透进车里,然后包裹住了他。 而黑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形的它围着程寂的身体转了几圈,然后贴着程寂的耳朵轻声道: 【欢迎你,扮演者——程寂】 【作者题外话】:开新任务了,过渡就简单一些,埋了一些伏笔,再次打滚求银票,求收藏! 第六章 速递 “这里是哪?” 程寂感觉自己悬浮在水里,周围则是一片黑暗,摸不到实物。 他挣扎了许久,不由得想起当初因车祸入院的日子,和昏迷中的他十分相似。 他在黑暗里漂浮着,听见未知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是吵闹的铃声,慢慢地来到了他的身旁,即使他目前看不见任何东西。 “好像就在这!” 程寂一把朝着声源抓去,同一时间,黑暗消散,他正坐在一间储藏室的凳子上,伸出的手好巧不巧地抓着一个人的臀部。 “你是不是有病,钱锦涛。妈的竟然垂涎老子美色。”身材魁梧的男子啪地打掉程寂的手,从货架上取出了一套黄色的制服套上,左胸处印着白色的印花:快达速递。 “我......” 程寂揉了揉被打得发红的手掌,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怎么凭空来到了这里,还......额,“性骚扰”了一位同性。 这是什么空间传送的剧情吗? 等等,他刚才是不是叫我钱锦涛? 钱锦涛是谁? 如此想着,程寂低头看了眼悬挂在脖子上的工牌,不由得猛地站起身,可惜没把握住高度,一头撞在货架上,又忍着痛蹲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叫钱锦涛的男人。”程寂捂着脑袋沉声说道,脑袋似乎也变成了一团浆糊。 “你发什么神经啊,快点换衣服,没听见开工的铃声响了啊?对了,这几天黄金假期,货量爆仓,而且这些都是加急的,连夜都得送完,知道吗?”魁梧男子吩咐道,丢给程寂一本崭新的回执单。 看着回执上陌生的表格,程寂不解地抬起头,注意到了魁梧男子胸前的工牌,名字叫王韬。 做好开工准备的王韬没有等程寂的回答,只是瞥了一眼迷茫中的程寂,便非常干脆地出了门,独留程寂一个人在储藏室里思考人生。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寂对着镜子摸了摸他那张陌生的脸,这一切都太过离奇。 镜子里的人十分黝黑,三十来岁,长着一下巴的大胡茬,脸颊瘦削,和他原本的模样完全关联不到一起。 程寂自认为和此人从未有过交集,至少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 他近期也没有购买快递的举动。 “那他是谁呢?难道,我是随机入替到了一个人的身上?”程寂如此设想着,不由得一阵后怕,仅仅提到“入替”二字,他就想起了两年前当着他的面火化的女人。 看来,在车上看到的幻觉并不是毫无来由的。 确实轮到他了......真正的程寂,正披着这个陌生人的皮囊。 滴答—— 不等程寂思考,眼熟的伴生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见储藏室的墙面开始浮现殷红的鲜血,它们就像是从那堆水泥里冒出来似的,也不往下滴落,而是像活了一样,汇聚在一起,相互交融,最后形成一串潦草的血色文字: 【群体演绎:1、扮演快递员钱锦涛,确保自己不被他人检举;2、在规定时间内投递加急快递,不限任何办法务必完成签收,并在次日完成快件揽收,为期三天;3、找到隐藏在身边的扮演者,假如有必要,检举他们!】 注意:检举错误将会受到惩罚,请谨慎选择,检举成功者将缩短半天的任务时长,祝好运! “这个景象,简直一模一样。”程寂喃喃着,不受控制地阅读完上边的文字。 血字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很迅速。 仿佛是能读懂程寂的心思,当他看完最后一个字,血字就自动隐没,一切恢复如初。 同一时间,程寂的脑海里浮现了许多从未听闻过的东西,仿佛他切身经历过一般,飞速地在认知里划过,自动摘取出了重点。 这种记忆告诉他,目前的现象名曰演绎,是在一种叫做愿境的大范围灵异现象中产生的,而像他这样入替到他人身上的人,被称作扮演者。 没错,时隔两年的熟悉称谓,如今落在了程寂的身上。 扮演者们要在不超出个人生活习惯的情况下,穿越未知存在铺设下的陷阱,进而完成愿境给出的指示,让愿境本身感到愉悦满足。唯有这样,才能从中摆脱出来,否则就会遭受惩罚。 这真的很荒谬,也很自私。 让人扮演角色取悦那唯心的存在,还要完成任务,规避杀机,这不就是变相的死亡游戏吗?这和杨俊口中的故事完全契合在了一起。 程寂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很痛。 “这不是幻觉。”他喃喃着,“所谓的扮演、任务、时间,都是真实存在的......” 刹那间的回忆里,程寂甚至看见了那些因任务失败而处以极刑的扮演者们,让他从骨子里就对此生成一种畏惧与服从。 他承认,在经历这种现象之前,他对两年前入替到母亲身上的女人没有好感与怜悯,感觉那就是活在离奇恐怖故事里的反派,让自己的家庭短暂地走在一个脱离常理的轨迹上。 而在当下,程寂自己和她站在同一处境中时,他终于有了切身的体悟,似乎对她再也憎恶不起来。 换作是自己,又能在不属于自己的家庭里装模作样地生活多久呢? 他无言地摇了摇头。 沉默了片刻,程寂看了一下时间,晚上七点。 也就是说,三天后的晚上七点才是结束的时候。 三昼三夜,这确实有些漫长,更别说还有他从未接触过的任务。 可即使如此,程寂依旧没有第一时间做出行动,懊丧也好,振奋也罢,他只是单纯盘着腿坐在地上,眼神定定地望着一处发呆。 须臾,他又想起了什么:“检举......也就是说,这次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出现了像我一样的状况,也就是成为了扮演者?” 当时的确出现了群体演绎的字样。 并不是只有他这么“幸运”。 “但我似乎不能完全倚靠他们,一来是我不知道他们入替成了什么身份,有多少人,相互之间是否有交集;二来,规则里似乎在暗中引导扮演者们互相伤害,甚至提供了一定的福利。” 毕竟检举能减少任务时间,这能让人尽早脱离这种入替的状态,假如一个人的任务仅仅是存活一定时间的话,难保此人不会因为自己的个人安全而对其他人痛下狠手。 若真是这样,那所谓的愿境就更像是为了营造一种偏向黑暗森林法则的氛围,一旦有人不慎露了头,表达善意也好,袭击他人也罢,下一秒找上来的,很可能是其他人的枪口。 “信息还是太少了,就凭规则猜测还是太过武断。” 咚咚咚! 那是王韬不耐烦地敲门声。 “你小子是个娘们吗?磨蹭这么久,要哥哥进门给你提裤子不?” 不得不说王韬的嘴巴真是不积德,脏话连篇到程寂都难以忍受。 “我不是说了这两天货量多吗?快点,难不成真想干到日出?”见程寂不答,王韬又补充道。 “来了来了......就知道催。” 程寂叹了口气,利落地套上挂在墙边的工作服,本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原则,他迈开步子离开了储藏室。 出了门,程寂这才看到了热闹的站点,这是他二十多年来头一遭见到的景象。 只见上千平的场地里堆放满了快件,一排流水线还在不断地运输来大大小小的包裹,手法娴熟的操作工飞快地出手揽过,一看单子上的编号,就精准地抛到对应的装车区域,由快递员扫码装车。 再往外,一排排电动三轮横七竖八地停着,有的则是牵着长长的充电线,一直连到场地的插座上。 这都已经是工作的尾声了,再早一点还要更加杂乱,可能连进场地的路都被堆放的快件堵死。 不过,等到所有的快件都分拣装车,这里就能再度清净下来。 工作人员会乐呵呵地谈起下班的话题,扫码仪器往地上一放,三三两两地就跑得没影。 程寂侧头参观了片刻,缓步绕过众人,这才望见远处朝自己挥手的王韬。 “哟,大明星终于肯出来啦?”王韬一边调侃着,一边拔下了充电的插头,他随手把手机插在自己的座驾上,导航声随即响起。 “有点私事罢了,老是催催催。”程寂嘟囔了一句,然后有些局促地摸着手指,四处张望了一下。 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派件的流程也不是很熟悉。 见王韬即将离开,程寂灵机一动,下意识地挤上了车,坐在了王韬的旁边。 反正是派件,去哪不是去啊...... 哪知王韬一脸嫌弃地推了推程寂的后背:“滚滚滚,你车搁那边呢!咱俩又不同路!” 说着,王韬指向远处破损的矮墙边,那里有着一辆铁皮小三轮,隐藏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与其他人款式都不一样。 “货我都帮你放上去了,数量不多,但路程着实远了一些,腾达小区你知道吧,就市郊那个,很多有钱人住的。”王韬娴熟地单手倒车,戴上了保护头盔,“没准里头东西可贵了,别乱扔啊,十二点前必须全部送到,这种加急件都是客户催着要的,绝对会签收的。” “是吗?按道理大半夜的不扰民吗?”程寂攥住了王韬的车门。 “我问我,我问谁,没准有钱人就这癖好,晚上开趴,白天睡觉。”王韬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说你啊,刚调来就好好做业绩,问这么多问题不如主动去适应解决。懂不?” “那......不准时送到会怎么样?”程寂梗着脖子问道。 “不送到?哼哼!”王韬脸色忽然变得阴冷,如同狐狸般狞笑,嘴角咧得狭长,程寂微退数步,再定睛一看,对方却神色如常,“大抵是扣你的奖金吧,投诉多了没准还要被开除哦——” 王韬的语调拖得很长,也不再耽误时间,电动车嗡嗡的声音一路远去。 程寂挠了挠头,转身在场地里找其他人请教,这才差不多弄清了流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成了最后一批离开的人。 咔哒。 站点的灯依次熄灭,仅留下安全出口那惨绿色的照明,剩余的人也即将散去。 望着零星启动的三轮车,程寂鼓足了勇气,将自己座下的车辆发动。而后,他用生疏的驾驶手法一路跟随着其他同事,汇入了场地外的车流。 良久...... 一名场地的工作人员扫地出来。 他望了望矮墙的方向,那里是属于程寂的电动车原本停放的地方,此时,在那处阴影下...... 还停着一辆电动车。 寒风扫过,裹挟着沙土在车前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站在那,下一秒,昏黄的车灯闪了闪。 “嘶——是有人旷工了么?” 工作人员挠了挠头,随即扔下笤帚,大踏步地朝着电动车走去。 他伸手打开了车厢上的锁,弯下腰朝着车厢内瞄了一眼。 里头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堆快件,日期都是当天的。 他摸出一个看了看地址: 送往腾达小区...... 突然,他的后背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摔入了车厢之中。 铁皮的车厢轰然闭合,自动上了锁。 里头的人不断地拍着,发出哐哐巨响,可偌大的场地没有第二个人注意到他。 很快地,像是被消化了一样。 声音静了下去...... 粘稠的血液顺着车厢的缝隙溢出,滴落在了地面之上,然后汽化不见。 【作者题外话】:今日更新结束,新任务大家感兴趣的可以猜猜规则,有银票盈余的也可以赏一些,冲冲成绩。 第七章 迷途 “呼,真冷啊。” 行驶在夜间的乡道上,程寂在车上打着哆嗦,耳畔是导航那毫无感情的播报声。 说起来,人心就是向往热闹的,在快递站点的时候程寂并没有太多感觉,可随着同行的车辆越来越少,最终变成孤身一人,他不由得有些心慌。 这是一段他从未行驶过的道路,路上一辆车都不曾见到,老旧的柏油路已经皲裂,蜿蜒着绕着群山毫无尽头般延伸。路上隔三岔五会途径一个站牌,暗淡的灯光打在路上,略微增添了些许荒凉的氛围。 “还有多远啊......” 程寂看了一眼地图,奇怪的是,手机似乎丢失了信号,象征着自己车辆的箭头时而朝着道路前进,然后一个瞬移,又回到了原地。 他总觉得,自己已经绕着山转了小半个钟头了,光这路边的站牌就出现了不下五次。 假如这条山道真的有这么长,周边又没有村庄,那么中途为什么要设置这么多站点呢? 谁又会步行那么远,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上下车? 怀揣着疑惑,程寂慢下车速,望了望四周,道路一侧是丛生的植被,而另一边则是落差十余米的高坡,底下萦绕着薄薄的白雾,看不清楚来时的方向。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程寂长叹了一口气,呼气时,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滴答滴答—— 不及他反应,细密的雨点居然开始袭来,不到几息之间,雨势开始慢慢变大,最终变成瓢泼大雨,哗哗的巨响伴随着无尽的雨幕,几乎覆盖了车上的挡风玻璃。 没办法,这种情况程寂也没法再往前开了,他根本看不见前方的道路。 于是,他抱着手臂缩在车上,尽可能躲避着被风吹来的雨水,寻找着什么东西打发时间。 他点开手机,手机里是同事群的聊天界面。 程寂这才注意到,距离群里上一条传来的信息,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他之前的估算没错,他在这毫无信号的区域里呆了小半个钟头,几乎是从信号丢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这片区域里打转。 “我该怎么办?”程寂内心焦急得打鼓,他伸出手去,冰冷的雨水瞬间夺走他掌心的温度,他打了一个寒战。 在这个节骨眼,他更是不能慌乱,原地待命比四处窜逃要好很多。 他继续点开群聊,他记得途中曾询问到关于递送腾达小区的情况,没准自己能找到点什么脱身的线索。 可就在程寂向上翻阅的过程中,他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他看到同事发消息说,自己目前负责的区域其实一直都有人在负责递送,不过由于不同的组负责不同的区域,相互之间交集不多,他们一时也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人是个送件的老手,整个城区不论内外,所有路线都十分熟悉,不过,不幸的是,这个人在今天出了交通事故,抢救无效去世了,无奈之下,公司只能调其他人来填补岗位缺口。 钱锦涛就是这个补缺口的新人。 再往下翻,不知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附上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辆向内凹陷的铁皮的三轮车,上方喷涂着眼熟的花纹。 “这不是当时我在大巴上看到的那辆快递车吗?”程寂瞪大了眼睛,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将图片缓缓放大,在图片的角落里,靠近山边的隧道口,赫然有着一辆疾行的大巴,图片已经放大到模糊不清,但此时此刻,程寂依旧能在大巴尾部的窗口处,看到那小小的一点。 那是当时正在隔窗窥探的程寂。 叮咚! 一条短信突然发了进来。 程寂看到自己的手机在刹那间有过一格的信号,继而飞快地消失。 他点开一看,是王韬发给他的消息:差点忘了,你第一次送,那边山路不熟,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朋友来引路,别错过了。 信息同样是十几分钟前发来的,到了现在才接收到。 “引路?这么长的路连岔路都没有,我碰到碰不到他。”程寂吐槽道,想到王韬那张欠揍的脸,心头居然也胆大了许多。 砰砰砰! 突然,一阵叩击车厢的声响从程寂脑后冷不丁地响起,吓得他猛地跳了起来。 他转头看去,一位佝偻的老人打着红色的雨伞出现在雨幕之中,一只枯瘦的手扶着车厢,朝着他一步步挪过来,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刻般印在脸上。 “是去腾达小区的吗?”老人咧着嘴,僵硬的脸皮似笑非笑,他提了提手上的篮子,上方盖着一块布,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 “啊......是的。”程寂吞咽了一口唾沫,望了眼这疯狂的雨幕,又看向身形单薄的老人,“您是?” “有人让我来给你带下路,我正好赶夜集,也能顺便带我回家。”老人颤巍巍地靠近,程寂缩着脑袋,慢慢地远离,他似乎隐约从老人的身体上闻到了淡淡的味道,说不上臭,但是闻着十分复古,无法用言语描述,简单地说,只要闻到这个味,闭着眼都能知道是旧时代的老人。 “不行吗?”老人的动作一滞,似乎看出了程寂心中的抵触,浑浊的眼眸变得更加灰暗。 “不不不,哪有的事。”程寂赶忙补充道,当下他不知道这场雨还要下多久,尽管心中千万个不愿意,但终归是时间不等人,他困在这够久了,哪怕是一丝希望,他也要去闯一闯。 于是,程寂让出了大半个位置,目睹着老人艰难地钻进车厢,而那把鲜红的雨伞就这么抵在程寂的脚旁。 雨,似乎也在这时小了一点,勉强到了能看清道路的地步。 程寂缓缓启动车辆,顺着老人的手指方向缓慢地行进。 行车途中,他注意到,老人的手上绑着红绳,长长的袖子下露出的部分皮肤竟呈现着黑黢黢的印记。 他没有多问,老人自上了车也不再开口,眼神只是怔怔地看向前方,仿佛毫无焦距似的,一眨也不眨。 程寂不由得看了一眼老人一侧的后视镜,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透过镜子,他竟然和老人对视上了眼睛。 寂静的氛围。 诡异的默契。 淅沥的雨声里,程寂慢慢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视线缓缓地错开,他知道,老人还在盯着他。 哪怕头不曾转过来分毫...... 程寂的嘴角因为咬合的巨大力道而泛白,可这根本比不上他内心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的手慢慢变了方向,不再是笔直地朝前,而是斜着向下,程寂这才注意到漫长的道路旁存在着一个缺口,足够一辆车通过。 “就是这里?”程寂难掩激动的神色,他隔着雨幕顺着路看去,果不其然,不远处浮现了诸多居民楼的轮廓。 老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着程寂嘎嘎怪笑,蹒跚着钻进雨幕。 “欸,等等!您的雨伞!”程寂一把拿起那红色的雨伞,顿时感觉入手一阵滑腻,他低头一看,红色的雨伞竟然露出了它白色的底色,形状恰好是程寂的手掌印。 他缓缓将手摊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猛地将雨伞丢在地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再抬眼时,老人在雨幕中早就消失了身影。 叮咚叮咚—— 手机此时终于有了信号,无数的消息弹了进来,程寂赶忙抹去手上的血迹,打开手机想要质询情况。 可是,他在与王韬的聊天记录里根本找不到刚才那一条消息。 他不由得切换到那热闹的群聊里,原来在自己失联的这段时间中,之前那个爆料人再度发了一张关于车祸的照片。https:/ 这张照片里,程寂终于看到了出事快递小哥的真容。 那眉眼,那脸庞,他根本无法忘记。 王韬...... 程寂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个名字,而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只见照片里的王韬面色灰白地躺在救护车的病床上,身上的鲜血已经干涸,照片的角落还印着拍摄时间,就在六点多的时候。 但要知道,程寂自任务开始之后,就和王韬有过接触。 那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吧...... “我从一开始,见到的就是鬼吗?”一种后怕感爬上程寂的脊背,他不敢去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切实感受到了愿境里深藏的恶意。 忽然,他看到了照片的另一侧,那是另一张病床,上方的人似乎还在抢救中。 难道当时的车祸现场不止一个人受伤吗? 程寂放大看去,瞳孔猛然一缩。 只见隔壁的病床上,露着一双黑黢黢的手,上方绑着红绳...... “我让一个朋友来给你引路。” 王韬的话语在程寂的脑海里回荡,继而被老人那嘎嘎的笑声所取代。 他突然想起来老人身上的到底是什么气味,那是供给死人用的香火味! 程寂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被抽走力气般坐倒在驾驶座上,他似乎再也无法摆脱这场梦魇。 而这,还只是开始! 【作者题外话】:第一更送上,这个副本节奏是渐进式的,后续会越来越快,望大家多多支持,有建议也可以留言评论告诉作者。 第八章 下坠 嘀嘀嘀—— 时间居然快到十点了。 彷徨不安的程寂终于是抛下杂念,顺着岔路一路向前,最终,他在腾达小区数米高的铁质围栏前停下,在他眼前,一排排洋式居民楼树立其中,隔着栏杆望去,居然看不真切。 它们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在黑暗中扭曲变幻,升腾起的黑气飘向天空,与夜幕相接。 真的是这里吗? 程寂不由得往后看了一眼,来时的路不知何时消失了,原本那长长的乡道被阴翳的丛林取代,一个个站点变成了零散分布的坟墓,皆面朝着他,碑上的文字因为长久的风化作用而剥蚀,远远盯着,像是某种镇压邪祟的符咒。 自己好像就是从这一堆荒草地里开出来的。 程寂挠了挠头,不敢往下回想太多。 他四处看了看,不远处竟矗立着一个不大的保安亭,满是灰尘的玻璃后隐隐传来模糊的灯光。 “有人?”程寂驾车靠近保安亭,发现这里仅仅只有一个行人通道,正常的车辆都无法通行,也不知保安亭在值守些什么。 如此想着,程寂将车熄了火,擦了擦手心里的虚汗,百般犹豫之下,终是上前叩了叩窗户。同时,他蹲下身贴着窗户往里看,似乎在灯光下有一个人的轮廓,就这么怔怔地坐着。 嘎达—— 许是对叩窗声的回应,保安亭的窗户打开了拳头宽的小缝,奇怪的是,程寂并没有听到保安亭里有人移动的声音,反倒是覆盖满灰尘以及飞虫尸体的窗框里,正有几只肥大的苍蝇振翅飞起,发出吵闹的嗡嗡声。 于是乎,他顺着缝隙朝里头张望,室内的景象很暗,散发着阴潮的气息,仅仅是那未知的光源洒出来一些微光照射着四周,让他能勉强看清墙上的大字:高档小区,快递车辆禁止入内。 “哪有标示挂在室内的......”程寂嘀咕道,想要将窗口再开大一点,可是,窗户就像是焊死了一样,他根本无法再推动分毫。 “喂,师傅,通融一下开一下门呗。” 没有人搭理程寂,大约是过了几息之后,连那最后的灯光也熄灭了,亭子内开始变得昏暗,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 程寂皱起了眉头,但同一时刻,浓郁的黑暗中竟然传来皮鞋摩擦地板的嘎吱声,既清晰,又惹人心中膈应,就好像是听到了指甲划过黑板。 程寂本想开口,可就在这一刹那,一双灰白的手穿透黑暗,直直地抓向他的脑袋。 毫无征兆...... 程寂心头一跳,本能地向后跃出几步远,等他再定睛看去时,灰白的手没有再伸长抓来,而是停留在窗口外不远,再也没了动静。它就这么平摊着,皱巴巴的五指朝天,指甲盖上涂着青紫色,未干的颜料正顺着手指关节缓缓淌下,流出长短不一的印记。 原来是纸做的手掌...... 程寂安抚着自己的心脏,警惕地挪动了几步,见对方没有更多的反应,这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它这是在向我索要东西吗?”程寂心想,可他摸了摸口袋,并没有什么值得赠与的东西,甚至程寂还发现,自己穿的裤子口袋有着一个破洞,顺着破洞能一路摸到裤脚。 程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着实没想到会有收买进门权限的环节。 对了,车厢里看看。 程寂不由得绕到车后,用钥匙打开了那铁皮货厢,在雨水的冲刷下,此刻那粗糙的箱体表面倒映着粼粼微光,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恶臭。 随着锁头解开,这种味道更加强烈。 程寂缓缓地拉开门,正如王韬所言,车里的货物量并不多,四散堆积在车厢内的各个角落,也正是它们,正在幽幽地飘散出类似血液的腥味,和铁皮车厢那红锈味相互交融,令人作呕。 程寂没有急着将它们取出,他的目光被另一件东西所吸引住,再也挪不开来。 那是一个眼熟的篮子,上方盖着一层破布,在满车厢的异味熏染下,仿佛更增添了某种诡异的气息。 是那个已死的老人的。 他什么时候把篮子放进了车厢? 这分明上着锁...... 也对,那样的他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既然如此,这算是他给我遗留的某种“赠礼”吗? 一边想着,程寂一边屏着呼吸,缓缓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破布的表面,手感硬硬的。 好在没有任何东西突然出现袭击他。 反复几次后,程寂终于是胆大了一些,将破布猛地掀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堆发了霉的馒头,表面已经硬得像砖块一样,暗红色的印子赫然呈现着大大的“奠”字,底下则是压着几枚纸做的金元宝,金色的表面像是鱼鳞般一块块脱落。 程寂在原地愣了一会,最终还是将底下的金元宝抽出,小跑着递到了那双纸做的手里。 下一刻,只见那双手颤抖几下,关节骤然折断,继而朝内缓缓收缩,颗粒状的纸屑如同沙子般洒落在地。 窗户关上了...... 同一时间,那行人通道的门禁也朝内打开。 程寂舒了口气,也不去管其他的事,径直捏着鼻子将车厢里的快件扒拉到一起,一口气垒成高高一叠,这才晃晃悠悠地朝着小区内部走去。 他着实不能再耽搁了。 行走在小区里,许是视角原因,在外头尚且能看到边界,实际却变得无比广阔,每栋楼之间都留出了一大块绿化,既阻挡了视野,又在层层隔断下凸显一种纵深感。 程寂估算了一下,假如真有这么宽的空间,定然能让太阳照射到每个角落,周围又依山傍水,地理位置确实称得上一流。 当然,前提是没有这些灵异事件在此驻扎。 评价之余,程寂手头的活计倒也不停。 为了减少来回跑的时间,实现效率的最大化,还未开始送件前,程寂就将各式的快件按照单元划分归类,提前摆在了每栋楼楼下,同时也确保放在监控照射到的范围里,他自己甚至还拍照留了照片。 这都是他这么多年兼职赚钱积累下来的经验: 工作中,第一是要有证据留档,第二才是要有速度。 尤其是在这诡谲的环境里,证据是最为重要的,谁都不能保证在过程中会不会悄悄混进其它存在。 “开始吧!”程寂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 忽然,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自从扮演钱锦涛开始,自己好像就一直遗忘了原本的目的。 “等等,我原本要找的陈顺的住址,不正是脚下的这个腾达小区吗?”程寂猛然意识到。 可以说是巧合吗? 自己也变相地来到了目的地? 程寂心跳加快,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穿针引线,将所有碎片串连在了一起。 这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恰恰相反,程寂有种内心被人看透的错觉,就像是暴露在无数的镜头之下,容不得一点隐私存在。 愿境......究竟想做什么? 陈顺,又真的会生活在这里吗? 程寂不由得望向远处的居民楼。 此时,有一户人家正点着明黄的大功率灯泡,照得比其他人都亮,有一个醉酒的男人正靠在窗户边拨打电话,不知道是在谈论着什么,随后,他吊儿郎当地甩下什么东西,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掉落在花圃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见状,男人哈哈大笑,用抛掷东西的方法发泄情感让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无比洒脱。 忽然,他居然觉得心底发毛,像是被人充满恶意地注视着,他低下头,在漆黑的林子里扫了一眼,渐渐地,他的目光游移,落在了程寂的身上。 “难道是这个仰头看咱的快递小子?他盯了有一会了吧?”男人挂断电话,双手搭在窗沿低头俯瞰。 是公德心爆棚,想要多管闲事? 呵——连物业都对他敢怒不敢言,还会担心一个外来的穷酸小子? “看什么看。”男人醉醺醺地咒骂道,想再去找一个瓶子来丢程寂的脑袋。 可他刚要挪动身体,他便朦胧地看到,程寂分类堆放在楼边的快件旁...... 凭空多了一个白衣女人的影子。 男人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白衣女人的的确确存在着。 但她是从哪出现的呢? 他此前根本没有移开过视线,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出现在了那里。 惨白的灯光下,女人披头散发地站着,遮盖住了她的面部,看不清五官。 她就这么僵硬地站在程寂的身后,几乎是紧贴着后背,然后跟随着程寂仰视的角度。 就这么盯着醉酒的男子。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完全静止的景象里只剩下那两道冷冷的目光。 无比地诡异...... 啪!程寂身前不远的灯,灭了! 同一时间,在前方不远处的路灯下,竟出现了那名女子的影子。 它这一次只露出半张脸,一半遗留在阴影中。 不过数秒,这盏路灯也暗了下去,那白色的身影如同逐渐逼近的梦魇,再度出现在了下一处灯光下,距离男子所处的楼房越来越近。 像是在不断地追赶他。 呼—— 起风了。 灯光有过刹那地停顿,配合着呼啸的风不断地闪烁。 男人看到,女子的发丝向着空中扬起,慢慢显露出了她的真容。 他眯着眼看去,彻骨的寒意顿时涌上他的脊背,他分明看见,那名女子顶着扁平如镜的正脸,原本有起伏的五官朝着四周挤压错位,上下颠倒,覆盖满了鲜血。 远远看去,像是一张诡异花色的扑克。 “喂......你们快来看。” 男人悚然一惊,转头想要叫房子里的其他人。 可下一秒,灯光竟然一路灭到了楼下,底楼大门的应急灯倏尔亮起。 昏黄的光线打在女人的那张脸上,她就像没有骨骼般垂直仰望。 她来了! 男人乱了手脚,随后,他支撑窗台的手突然打滑,魁梧的身躯竟向后一个趔趄。 此时,在他的后衣领处,竟有着一双灰白的手臂。 上面遍布青色的脉络,它就这么拽着男人,而后猛然向下发力。 男人就这么失去了重心,从窗口飞速坠落了下来。 比他不久前丢出的空罐子还要狼狈。 啪! 是骨骼撞击地面的声音...... 【作者题外话】:今日暂时两更,明天正式进入任务核心环节 第九章 血腥签收 “是我看花眼了吗?” 程寂一晃神,从迷茫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只感觉刚才被什么东西吸引去了注意。 就像是,有人指着一处方向让他眺望。 可视野里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除了无尽的夜色,就是零星的灯火。 程寂转头看向四周,周边的灯光如常,渐渐地,他似乎开始遗忘自己看向其他居民楼的原因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寂拍了拍混沌的脑袋,总觉得记忆里空缺了一部分。 他隐约回忆到,是有人丢了什么东西下楼,就在不远处。 但丢东西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吗?他不禁反问自己。 他望了望丛生的草木,遮盖掉了底层楼房的所有视野,如果他要去一探究竟,他必须选择绕道,亦或者强行穿过那坚硬的灌木。 这没必要...... 程寂如是告知着自己,他回过身,路灯下的快件堆一切如常,安静地搁置在路边。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可就在这一刹那,他隐约感觉到,它们在盯着自己,如同活物一样,默默地等待着投递。 它们难不成拥有了神智?! 不不不,程寂,你也有点疯了...... 这怎么可能。 程寂晃了晃脑袋,将纷乱的思绪以及潜意识带来的幻觉甩出脑海,他低下头,默记着快件上的投递地址。 他有必要通过实际行动来压制住那不受控制的思想。 渐渐地,程寂的眼神蓦地一凛。 他一头钻入了那黑暗的居民楼中。 ...... 四层,到了! 程寂仰头看向门牌号,3401,没问题。 他缓缓地走出电梯,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通道内的感应照明灯也自动亮了起来。 程寂左右环视了一眼。 奇怪的是,在外头明明看上去富丽堂皇的建筑风格,到了内部却颓圮异常。 只见过道是完全封闭的,除了备用逃生的安全通道,两侧就是住户的家门,连窗都没有。 在门的左右两旁,则堆放着各式的鞋子,毫无秩序地散落着,一只在门口,一只就斜向倒在两家的中心地带,中间则是两家共用的防滑垫。 这些鞋子就好像是很久没人穿了一样,程寂蹲下身,看见鞋子表面长满了灰色的“毛发”,那是灰尘长期积累所出现的现象。 再抬头看去,过道的墙纸歪歪扭扭地粘贴在墙上,尽管使用着令人看着放松的色调,但每隔一段就出现的大片空隙让程寂感觉有种无形的心理压力。biquiu 俗话说,规整带来舒适。 但在整齐的基础上出现一丝混乱,就会瞬间打破这种效果。 甚至出现反作用。 望着一处翘起的墙纸,程寂强忍着情绪缓缓上前,将其一点点地揭开。 只见看似精美的墙纸十分轻易地就被剥落了下来,露出了内壁的底色。 那是一块块污黑的痕迹,从墙壁根部慢慢向上蔓延,像是水渍,又像是烈火燎过的焦痕,程寂掸了掸灰,有几块颜色稍深的墙皮就开始松动脱落,另一侧竟牵扯出粘稠的丝线,就像是揭开了尚未愈合的伤口上的死痂。 程寂微微退后了几步,他定睛看去,掉落的墙皮居然呈现着掌印的形状,在大片的黑渍中格外显眼。 不及他反应,墙皮的脱落竟开始朝着四周蔓延开来,像是蛛网一般,由最初的几个点,慢慢向整个面扩张。 这越来越像某种多米诺骨牌,掉落的墙皮后,深深浅浅的掌印不断浮现,覆盖满了视野。 同一时间,人们的求救声、呜咽声,慢慢占据了程寂的脑海。 “别影响我,走开......走开!” 程寂吼道。 突然,一声门铃响将他拉回了现实。 程寂一眨眼,周边的灵异景象转瞬消失不见,他还是就这么抱着快件,站在距离住户房门四五米远的地方。 “来了——” 住户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是谁啊?”一个穿着睡衣,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男子打开了门。 他就是3401的住户。 “有什么事吗?”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发愣中的程寂。 程寂站在原地。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按过门铃。 “喂,说你呢!”对方不耐烦地伸手在程寂眼前晃了晃。 “啊,你好,我是快达速递的,有您的包裹,请您签收。”程寂很快反应过来,立马代入了自己的角色,然后将包裹递交给对方。 “我的快递?”睡衣男子疑惑地接过,朝着面单一看,收件人是他本人无疑。 可是,寄件人这块竟然是空白的。 那是谁寄的呢? 总不能是新型的恶作剧吧...... 同样的疑问也在程寂心里诞生,他顺着睡衣男子的视线看去,发现了那诡异的空白。 没道理啊,他送上楼之间分明核对过,上方应该有字才对。 难道是自己只关注收件地址而看花了眼? 毕竟上方的文字总是印得小小的,像是蚂蚁一样。 喵—— 程寂忽地听到一声猫叫,他从住户的身侧看去,一只通体漆黑的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有意无意地用腿部蹭了住户一下,继而抬头望着快件发呆。 动物的嗅觉总是比人类要灵敏的,程寂如是想着,突然回忆起了当时车厢里的血腥味。 难道说,它正是奔着这一点而来的? 那快件盒里是不是某种肉类? 如果真是这样,那血腥味就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灵异现象,反倒出现得有凭有据。 自己单纯是闻到了血腥味而有了应激反应,导致全程自己吓唬自己。 “要不,我先签收了吧,我着实想不到会是谁了......”住户摇了摇盒子,听到内容物撞击内壁的咚咚声,似乎是整个连在一起的。 “那也可以,有问题您联系我。”程寂回答道,将回执单递交到对方的手里。 在住户签署完回执的一瞬间,程寂的脑海里浮现了投递成功的字样。 “谢谢你了。” 男人朝着程寂一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关上了房门。 嘭! 好似有块石头落了地。 “这样......就完成了吗?” 程寂机械地按动电梯,他总觉得一件又一件跳出的东西来得毫无顺序可言。 混乱、未知...... 彻底混淆了他的思绪。 “我需要时间去整理......”程寂喃喃着,他垂着头,身前的电梯门缓缓闭合。 一秒,两秒。 嗒! 通道的感应灯黑了下去。 黑暗中,无数的掌印再度浮现,却不是哭泣声,而是狞笑。 而在3401的门外。 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型的轮廓...... 就这么死死地贴在房门上。 不留缝隙。 屋内。 男人随手把快件扔在茶几上,自己则是径直前往厨房拿开箱的小刀,嘴里哼唱着若有若无的歌声。 在他离开后,那只黑猫灵巧地跳了上桌,开始围着快件打转。 黑暗中,它的瞳孔格外地大,顺着缝隙窥视着快件里头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它愈发兴奋起来,它至始至终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古怪的方盒子里会传来浓郁的生肉味。 比它尝过的高级口粮还要诱人。 那气味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撩拨着它狩猎的野性本能。 滴答! 有不明的无色液体从快件纸盒内部渗透而出,神秘的味道进一步弥散,但渐渐地,生肉味开始变化,转而变成淡淡的腐臭,像是迅速地腐烂了一样。 流淌而出的不明液体浸湿了盒子表面,腐蚀出了一个个细小的孔洞,然后汇聚到一起,蜂蜜一般粘稠地蔓延到桌子底下。 黑猫凑上前闻了闻,伸出爪子做着刨土掩埋的动作。 可霎时间,纸盒猛地晃动了一下,在桌子上弹跳出一寸距离。 见状,黑猫马上伏下身子,摇晃起尾巴,随时准备飞扑。 嗞—— 只见盒子表面的胶带从里边被利物戳破了。 那是一片暗红色的指甲,有类似活体组织般的残渣粘连其上,它沿着封口慢慢划开,不发出一丝声响。 慢慢地,一根青灰色的手指也显露出来,根部隐藏在细密的长发之中,在空气中慢慢蠕动。 黑猫越伏越低,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根手指,下一秒,它发出一声尖叫,后腿发力直扑盒内。 而盒子就像是有灵性一样,瞬间朝着黑猫敞开,将其牢牢地接了进去。 而后整个过程,都被电视里无限循环的音效所掩盖,画面里,只有漆黑的短毛在向外飞舞,被电视的光照得雪白,然后在空气中如同柳絮一样飘落。 一切定格在黑暗中,顷刻,快件盒重重地摔落在地。 “小黑,别瞎胡闹啊。” 男人拿着刀来到沙发边上,他隐约听到了自家猫咪胡闹时的高分贝叫声,但他晚来了一步,他低下头,注意到快件已经掉落在地。 他无奈地摇头,感慨自己家的猫总是喜欢这样嬉闹。 “奇怪,闯了祸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男人在屋里张望了一下,哪怕黑猫最喜欢的猫爬架上也见不到那小巧玲珑的身影。 许是躲在某个沙发底下吧......男人如是想着。 随后,他弯下腰捡起快件盒,捧着坐在了沙发上,由于他面朝着电视,室内又无比昏暗,他根本没注意到被照亮的盒子另一侧早已被鲜血染红。 “你看,都怪你乱碰,胶带都松动了。”男人拨动着盒子上的胶带,有些宠溺地责怪道。 他的猫依旧没有回应他。 若是在之前,不论他说什么,黑猫总是会喵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真是的......”男子嘟囔了一句,掸了掸盒子表面的猫毛。 他是一个很懒的人,家中基本上几周才打扫一次,所以出现一撮撮毛发对他来说也不算新鲜事。 突然,他感觉喉咙间有些痒,像是狗尾巴草轻轻撩拨的搔痒感。 “呵,现在知道来讨好我了?”男人得意地笑着,没多在意,只是单手沿着封条拆开了松动的包装,同一时间,瘙痒感更加剧烈了,完整地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 “怎么突然这么粘人。”男人笑了,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抚向喉间的动物毛发。 可是,他幸福的笑容渐渐凝固。 在包装打开的那一刻,一只黑猫的脑袋竟顺着边缘掉落而出,在男人的腹部弹了一下,继而骨碌碌地滚到胸前停滞,拖出长长的血痕。电视投出的光线洒落,在它圆睁的眼睛上倒映出瘆人的寒芒。 它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就这么残暴又直接地出现在男子面前! 男子吓得想要跳起来,可是,他却无法用上劲,甚至感知不到脖子以下的躯体。 怎么回事? 男人无比惶恐,急得眼眶发红。 在他的脖子周围,毛茸茸的生物在挪动,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他睁大了眼睛向下看去,想要看清视野盲区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控制着他。 也就是这一刻,他绝望地意识到,接触自己脖子的绝对不是自己的猫。 它早已经死了,就在自己眼前,快递盒中就是它余温未散的遗体。 男人的目光缓缓汇聚,在视线开始变得昏暗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神秘的东西。 一直盘踞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节种满了黑毛的手臂! 手臂的断口还流着血,可它像是有生命一样,如同蜘蛛般用五根手指爬行着,又宛如蟒蛇一样用手臂关节绞杀着接触到的任何东西。 此时,血色的指甲已经没入了他的咽喉,手术刀般精准地切断了他的神经,以至于他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彻底瘫痪。 不及他求救,指甲缓缓地拔出,像是打通了水井,男子的血液就像喷泉般溅射出来。 断臂沐浴着血雨,然后慢慢爬回了盒子...... 第十章 吕福生(一) 7号楼,401室。 漆黑的房间里,微小的火星亮了又灭,袅袅的烟雾缓慢地向上飘去,然后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吕福生掸了掸烟灰,燃尽的灰尘却掉落在瓷缸之外。 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几乎就要满溢而出,蜷曲的烟身在里头折断,犹如某种形式的乱葬岗。 这些,都是他在最近的几个钟头里抽的。 可再怎么抽,也缓解不了他内心的焦虑。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淋漓的血字。 三天...... 三天内呆在小区里正确签收属于自己的快件。 这是吕福生的任务。 当然,他本人并不叫吕福生这个名字,但现在,他要以这个身份过着日子。 正确签收,究竟是怎么个正确法?难道收快件也讲究姿势? 呵,他可没心思开这种低级的玩笑,依他之见,快件一定有真与假之分,真的快件或许是奖励,或许是三天内在小区里维生的资源,而假的快件,或许就寓意着死亡。 既然如此,那又该如何甄别呢? 吕福生想破了脑袋,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他在等待,等待所谓的快递到来。 唯有这样,他才能切实体会到一次签收的事件,继而收集情报开拓思路。 可他又有些害怕与踌躇,巴不得快件来得更晚一些。 至少,他可以多享受片刻的宁静。 呜—— 那是茶水壶烧开热水的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窗边走去,热水壶就摆在窗边的茶几之上。 突然,天空似乎亮了一下,好像是有闪电划过夜空,可是,静待几秒,依旧没有隆隆雷声传来,仿佛被扼杀在了云层之内。 气氛愈发压抑了。 巨大的落地窗前,滂沱的雨幕好似就冲着吕福生的家一样,一阵接一阵地扫来。 “该死的天气。”因为抽久了烟,吕福生的喉咙有些发干。 忽地,他望向了对面的居民楼,同层的住户似乎隔着大雨在和他对视,看不太真切,隐约能看到对方穿着一件睡衣,颜色比较浅,上半身是淡淡的红色,很容易分辨。 不过,不知为什么,他暂时看不到对方的脸。 “我记得,那是3号楼吧......3401?”吕福生端起茶杯,吹了吹表面的热气,“他也不怕被雨淋成狗。” 说着,他低头准备抿上一口。 突然,天空再度亮了起来。 无比狭长的闪电当着吕福生的眼前划过夜空,停留了很久,像是血管脉络一样在云层上肆意生长。 还是没有雷声...... 但一切都被照亮了。 靠近窗的所有的家具,楼底下杂植的草木,对面楼穿着睡衣的男人。 以及,一脸惊惧的吕福生。 咣当! 茶杯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滚烫的开水飞溅向吕福生。 可他没有感到痛,因为比痛更具有刺激与震撼的东西就在此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清楚地看到,对面楼穿着睡衣的男人,根本没有脑袋! 对方衣衫领口处的脖子正开着碗口大的狰狞创口! 气管处的呼吸吹出了一个个血色气泡,在冷雨中炸开,下落的点滴鲜血染红了僵直的胸口,在大雨的冲刷下,又慢慢晕染开,覆盖满了上半身,竟愈发地鲜红。 怪不得他看不到对方的脸...... 吕福生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可这还没有结束,他望见,对方正缓缓地伸出手臂,做着招来的动作,一遍又一遍,毫不厌烦。 好在,闪电的光终究是暗了下去。 视野再度模糊了下来,又回到了暴雨的主场。 吕福生摇了摇头,摁着自己狂跳的心脏,他深知,恐怖已经降临到了他的身边。 霹啪! 震耳的雷声在吕福生的窗口外炸响。 他毫无防备,大叫着按住自己的耳朵。 一连两声。 同一时间,紧闭的窗口骤然洞开,飞速往两侧移动的窗户狠狠地砸在窗沿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迎面而来的寒风,豆大的雨水,毫不留情地倾洒在桌面上,然后一路淌向地面。 叮咚! 门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给这一连串的诡异景象划上了句号。 吕福生失魂落魄地在地上爬了几步,手掌被破碎的陶瓷碎片戳破,但他一直忍着没有出声。 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叮咚叮咚—— 又是几声短促的门铃。 “你好,有人吗?” 门外传来了呼唤。 吕福生几乎是贴着沙发站了起来,腿脚还是不听使唤。 “在......在的。”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门边,不顾一身的狼藉,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想要拧动门把。 他并不是毫无准备,有了之前的异况,他已经将一把削皮用的水果刀拿在了手里,隐藏在了腰后。 吱呀—— 吕福生打开了门,见到了门后一身工作服的快递员,对方也湿淋淋的,衣角向下不断滴着水,头发也杂乱地贴在头皮上。 “你好,我是快达速递的钱锦涛,有您的快递。”对方率先开了口,从那强打的笑脸来看,对方的心中也有烦闷的心事。 “哦,你好。”吕福生的喉咙上下滚动,他将刀别在腰间,伸出手来要接快件。 手伸至半空,双方都对着吕福生那千疮百孔的掌心发呆。 上方还嵌着不少残渣。 而那些已经脱落的部分,则是一个个淌着血的深坑,随着他指间关节的用力,汩汩鲜血便不分先后地从伤口溢出。 “那个......你没事吧?” “别问那么多,快件给我。” 吕福生黑着脸,几乎是劈手夺过了包裹,他的血液擦拭在上方,涂抹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纹路。 没有寄件人信息,很好。 简单到无以复加,愿境基本就是在明牌告知他,这快件有问题。 那接下来怎么做呢?再详细辨别一下,还是直接打发对方离开? “不不不,不对,正确签收......既然快件有真假之别,那单纯靠可疑的空白面单来让我做选择实在太过简单了,很有可能是设好的陷阱,让我错失机会。”吕福生强撑着精神去思考,劫后余生的他仿佛脑子有过刹那的灵光,“对了!我为什么要纠结这么多,不管快件究竟是真是假,我签收完丢掉不就好了?完成签收才是目的,这会不会是规则中的漏洞?” 有了这个猜测,吕福生有些跃跃欲试。 只见他飞快地签署掉了回执,拍在程寂的手中,继而推搡着程寂离开。 待到一脸困惑的程寂下了楼,吕福生转身就将快件踢进了安全通道里,目睹着不大的盒子沿着阶梯滚落,穿过金属制的扶手,一路摔到了几层楼下。 闷响在各个楼层里回荡。 最终消逝在阴影之中。 “这样就可以了吧。” 吕福生自言自语,他关闭上了安全通道的大门,一步一趔趄地回到屋内。 屋里似乎停了电,不知是不是刚才打雷的缘故,一侧的电闸亮着刺眼的红灯。 他忽地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关上窗户,暴雨还在敲打着窗棂,发出指甲叩击桌面的笃笃声。 吱呀—— 屋里每个房间的门似乎被强风吹动,时而闭合,时而敞开,它们并不是整齐划一的开开关关,恰恰相反,同一侧的房门居然能在同一时间荒诞地呈现一开一合的趋势。筆趣閣 好像这风,会拐弯...... 吕福生顺着空旷的过道往室内望去,幽深的过道狭窄又漫长,似乎能一路朝着地狱延伸。 而一个方形的轮廓就这么摆放在路的正中间。 表面是斑驳的血痕。 吕福生退了几步,后背贴上锁死的房门,门锁上缠绕着厚厚的长发。 “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吕福生惨然一笑,眼睁睁地看着快递盒自动打开,从里头爬出来一个白衣女人。 如果那个坠楼的醉酒男子在场,他一定会惊惶地大叫:是她!是那个扑克脸的女鬼! 但吕福生没有犹豫,退路已经堵死,笼罩心头的惶恐刺激着他的大脑,继而生成了一种暴怒的情绪,仿佛就是要和眼前的东西拼个你死我活。 他抽出水果刀,赤红着双眼,猛地朝对方扑去。 一刀接着一刀。 鲜血模糊了吕福生的双眼,但他只是机械化地伸手捅刀,然后毫不留情沿着刀口向其他部位切割,他分不清什么是血管,什么是内脏,所有接触到的东西都将在他丢失理性的疯狂下化为碎肉。 女人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却挣扎得异常强烈,颠倒的五官好像永无止尽般向外冒着血,没有瞳仁的眼睛却传达来陶醉的情绪。 她同样回以癫狂,双手不断摆动,撕扯着吕福生的面部。 指甲割开了吕福生的侧脸,露出了他的牙床,甚至划开了他的脖颈,血流如注。 直到吕福生大吼一声,将刀狠狠地贯入女人的天灵盖,一切才偃旗息鼓。 可这,只是暂时的...... 吕福生无力地躺倒在地,目睹着女人随着时间过去...... 然后慢慢扭动。 第十一章 反思 “哈啾!” 夜里有些冷了,程寂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回头看向刚派送完快件的居民楼。 虽说中途有些小插曲,但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送完了十余户,距离完成指标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为了犒赏自己,程寂揉了揉发酸的腿。 他着实站立得有些久了,一个多小时里,他几乎没有坐下休息的时候,不是在坐电梯,就是在小区里走来走去。 所幸,在后续的派送中,他没有遇到任何意外或刁难。 与起步时的坎坷相比。 这是一个极其顺利的过程。 程寂甚至想过,难道愿境就爱看这种枯燥的派送流程来取悦自己吗? 程寂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思考,他一边推进着任务进程,派送着快件,一边关注着周遭的变化。 他的视角从派件本身开始向外延展,关注到的面越来越广,海量的信息与疑惑最终汇集在一处。 虽然灵感来得有些迟,但是,程寂确实是从那复杂成一团毛线球的事件中找到了些许端倪。 他坐在地上,感受着扑面的寒风,回忆起了王韬说的话:这些都是加急件,住户肯定会签收的。 但一路走来,事实却与对方所说的有所出入。 且不说是不是有夸张的成分在,也不计较王韬的鬼魂身份,单单就是从字面意义着手。 好像在所有签收快件的住户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顺利接受...... 有不少人露出了像3401那个男人一样的表情,他们并不记得自己购买过东西,继而表现出怀疑与抗拒。 但实物偏偏就在这里! 一例两例是偶然,可程寂派送到现在,至少半数的人出现了此类情况! 这太过频繁了,未免有些可疑。 更让程寂摸不着头脑的是,这帮人最后依旧会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收下快件,不管起初多么抵触,他们都会在交谈结束之前突兀地改变主意。 收下看看又无妨...... 大好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这好像是这类人收到快件时脑子里出现的一致想法。 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犹如某种信念般的东西,让他们毫不怀疑地去笃定、去贯彻执行。 可这种突然萌生的冲动对于身为快递员的程寂而言,却又是无法切身体会的。 在他的眼里,站在眼前的人就好像在一瞬间替换掉了魂魄。 起初,程寂还只是猜测,毕竟客户的需求总是随时变化的,由不得他指手画脚。 可慢慢地的,随着这类现象持续在他的面前重复上演,那种诡异的感受就被不断放大。 他没有那么迟钝。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蛊惑着住户签收这些古怪的快件。 既然如此,它是怎么做到的呢? 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按理说,要完成派件任务的是程寂自己,若真有什么灵异侧的存在,也应该是从他身上着手,亦或者下绊子阻挠他完成任务,置他于死地才对。 可他反倒安安稳稳,连一点伤口都没有。 这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始的疑问: 愿境真的能容忍他这么安逸吗? 忽然,程寂想起了刚刚派送结束的单子,那是一个在2号楼六层的住户,一个谢顶的老头。 开门收件时,对方左右手各搂着一个老太太,颇有年轻人风流潇洒的气质,屋内还有几人,正拿着麦克风在家里外放唱歌,旧时代的金曲像是雷鸣般在楼道里回荡。 而就在老人无所谓地签收完快件后,没出三分钟,也就是程寂刚下到楼底的那一刻,好像是单独他那一户断电了一样,五音不全的歌声立马消失。 哪怕是现在,程寂抬头看去,隔着窗只能看见老人家中黑洞洞的室内景象。 他记得刚来这里时,哪怕在楼下都能听得见那故作沧桑的歌声。 等等! 歌声消失...... 灯光熄灭...... 程寂猛地想起,所有签收快件后的住户都有一个征兆:不论他们此前在做些什么,在签收完快件后,就会立马结束当天的生活,像是关灯入睡了一样。 “一定有什么玄机隐藏在这里。” 可不等程寂在重重迷雾中找到真相,一阵恶寒再度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是那种被什么东西怨恨凝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刀锋抵着脊背。 它又来了...... 这种感觉,在他最开始投递时就出现过,只不过这次,恶意更加浓郁。 程寂不安地站起身,顺着直觉的方向寻找。 果不其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来自那剩下几个为数不多且尚未派送的快件。 是啊,它们没有眼睛,何来被注视一说,可这种看,是来自潜意识的。m..nět 程寂想了想原本的规划。 他本打算再休息一会,然后就抱着它们赶往一号楼去。 因为它们都处于同一幢楼,归属于两户人家,也就上下楼差距,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可就在程寂回想的同时,他突然发现这些快件竟然整齐地面单朝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雨的缘故,抛光的表面挂着一颗颗水珠。 程寂眨了眨眼,慢慢走近,目睹着水珠在面单上缓缓移动,像是相互之间存在引力一样,一颗颗串在一起。 可它们之间却不互相融合,渐渐地,程寂愕然发现,那像是某种古怪的字形: “时间!” 程寂依稀辨认道。 他低头一看,竟不知不觉过十一点了。 似乎是在不久前与7号楼住户的推搡中手机被按到了声音键,以至于他完全听不见提示的铃声。 惊诧的同时,程寂也不由得猜测: 自己身边或许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时时刻刻督促着他。 不,应该是监视着他。 ...... 五分钟后。 1号楼,三层。 “你好,大半夜的打扰了,有您的加急件。” 程寂按了几次门铃,奇怪的是,没有人回应他,可他分明在外边看到这户人家还亮着卧室的灯。 难不成户主怕黑,喜欢点灯睡觉? 程寂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看完恐怖片的自己,与这种情况如出一辙。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程寂放下了快件,安静地站在门口思索着。 死寂的楼道里,他的听觉异常灵敏。 他似乎听到了户主踩着拖鞋来到门边的声音。 那是从脚边传来的,地面轻微的震动传递着声波,就像是死寂的夜里,躺在床上,渐渐能听到楼上住户踩动拖鞋的摩擦声。 他确信自己不可能听错。 “原来有人在的啊......”程寂干咳了一声,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在门口静静等待。 可是,户主并没有开门,好像时间就这么静止了。 “你好?” 程寂再度鼓足了勇气,他猜测对方正透过门上的猫眼窥视着自己。于是,他凑了上去,在猫眼可见的范围里,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哪怕他看不到对方的反应。 又是安静了几秒。 等待的时间无比地漫长,尤其是在不知名的住户的窥视下。 “算了......” 在程寂即将泄气,打算转战另一名住户时,事情又有了转机。 “我没有购买过快递。” 屋内的人突然回复了他,那是一道稚嫩的女声,听起来年纪不大。 “啊,你好,会不会是你家里人购买的呢?” “那你告诉我寄件人的名字。”对方的回答十分老成。 程寂哑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空白的区域简直就是一种无声的讽刺,让每个即将签收的人都狐疑地多瞥程寂一眼。 在路上,程寂也问过自己的同事关于无寄件人信息的快件,哪知,同事们口吻一致:你在开玩笑吧?缺损信息的快件是无法发出的,这完全不合常理! 这也进一步验证了程寂第一次送件时的猜测,面单上的信息在进入居民楼的那一刻起,就消失不见了。 这无异于又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当然,程寂自然不能直白地说明实情,他还没耿直到直接怼着人说:这快件可邪门的很啊,不收我要死。 所以,思前想后,程寂想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那个......不好意思,可能是机器有问题,本身印的浅,又碰上潮湿天气,寄件人信息我在面单纸上已经看不清了,但你可以根据面单编号进行查询。” 谁知,门后的声音格外警惕:“那我不收,你帮我退回吧。” 退回?那可不行啊......程寂内心发愁,叹了口气:“小妹妹,那退回的话,你就在这回执上签一下名吧,我之后在后台备注一下退回件就可以了。” 程寂还是留了一手后路的,无意间,他和吕福生一样,想到了在面单上“做文章”。 在程寂看来,只要让女孩签掉名字,也算是完成了签收的程序,到时候,自己把快件随便放在门口也就可以交差。 至于货物要不要真的退回,那就看寄件人什么时候致电索要,但要是真有那个时候,程寂没准早就脱离了愿境,也轮不到他去纠结。 程寂内心里默默地向女孩道歉,在愿境强制的要求下,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一定要签名吗?”许是在犹豫,门后的女孩终于开了门,但只有一条小缝。 程寂注意到,大门背后还有一道铁门,似乎是新装的,女孩此时正伸手从栏杆间隙里穿过,手里攥着门把随时准备关门。 对方果然年纪很小,矮矮的个子,堪堪到程寂的腰部,此时,她正抬着头直勾勾地仰望着程寂,让程寂心底发虚。 女孩手里还攥着一个老旧的通讯电话,类似多年前的小灵通样式,黑着屏幕,表面满是裂痕。 当两人对视时,小女孩第一时间低头看了眼通讯电话,无言地眨了眨眼睛,再抬头时,看向程寂的眼神多了一丝信任,紧绷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程寂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女孩双手插袋,顺势把通讯电话藏了起来,程寂这才注意到,女孩的另一个口袋还有一部手机,那是智能款式。 “一定要签......”程寂半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认真地说道,遂即拿出回执指了指最底下的签名栏,“就在这里写吧,认不认得字?” “我还没那么文盲。”小女孩说话依旧是成年人那般老气横秋的模样,只见她伸出白嫩的手一把将程寂手中的回执与圆珠笔夺过, 随后便贴着墙准备签字。 见对方终于配合,程寂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他看了眼女孩屋内的景象,鞋柜上排列着皮鞋、高跟等等,想必她是和父母同居,不过不知什么原因,今天都不在家。 程寂本想好心作个提醒,可当程寂面向女孩时,却发现女孩早就停下了笔,表情调笑般望着他,一边甩着手里的回执。 “怎么了?” 程寂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紧张感油然而生,他确定女孩在打其他的算盘。 “哥哥,你可以当着我的面把快件打开吗?” 女孩笑得纯净空灵,可偏偏暗藏狡黠。 同一时间,程寂感觉手中的快件颤抖了一下,触感十分明显,似乎应和着他吃惊时的心跳。 第十二章 盒中之物 “怎么回事?刚刚,它动了?” 寒冷的穿堂风呼啸而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快件“活了”,程寂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展开。 望着小女孩躲在门后投来幽幽的眼神,程寂谨慎思考了开箱验收的要求。 我可以当面打开吗? 规则里没有写到。 那究竟是默许,还是代表有未知的风险? 寒冷的深夜,程寂的脑海里泛着思绪的狂澜。 他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为此,他低头看向神秘的快件。 同时,他也深知女孩在注视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但不得不说,经历了之前的奇怪熄灯景象,程寂的内心还是对快件中的东西感到好奇的。 尤其是这种隐藏了寄件人信息的快件,里头是否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程寂的内心摇摆不定,可不这么做,女孩怕是不会还给他回执单。 尽管那一张票据只是小事,补一张就行。但现状很显然,不满足女孩的要求,自己肯定过不了签字这一环。 思索良久。 “可以,但你要先签完字。”程寂用力地一点头,终于打破了僵局,这一刻他无比地镇静,但他依旧围绕自己的需求抛出筹码,“因为我们公司和其他公司服务模式不同,必须签字留证后才可以办理退件服务,不然客户反悔不签,退件后有损坏的话,商家会以未派送上门且途中损坏向我这边理赔的。” 程寂在赌,赌小女孩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去戳破他的借口。 闻言,女孩愣了一会,却用财大气粗化解了他的言语诱导:“如果我真这么做了,给哥哥你带来了损失,大不了我赔钱给你啊,万一你递给我的是危险物品怎么办?我就这么点大,根本抓不住你。” “我若是真想给你危险的东西,还要你签字干嘛?”程寂无奈道,戳穿了女孩那勉强的说辞。 两人虽说只是一道铁门之隔,但真要有突发事件,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女孩陷入了沉默,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唉—— 程寂终是叹了口气,见对方执念很深,想着就这么退一步。 哪知,反倒是女孩率先开口: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嗯?你说。” “晚上小区里有几个派件员?”女孩眼神怯怯,直视程寂的眼睛。 这是什么变相的脑筋急转弯?程寂有些不解,他拖着长音支支吾吾了一阵,随即答道:“只有我一个。” “你确定吗?” 什么叫我确定吗......程寂皱起了眉,他甚至怀疑女孩是不是也能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了,没准看到的就是那个在我身边监视我的未知存在呢? 它会是一个派件员吗?例如,阴魂状态下的王韬? 程寂左右四顾,紧了紧拳头:“我确定。” “你只有晚上才会送件吗?” “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的。”程寂一耸肩。 “有没有白天送件的可能?” 白天我怕是尸体都凉了......程寂摇了摇头:“公司没有这个规定,而且,白天有白天的业务。” “我知道了。”女孩低下头支着脑袋沉思,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想来回执还在自己手上,她终于勉强同意了这一次交易。 “行,我签好了,你开吧。” 只见女孩麻利地写好了名字,隔着老远让程寂核对。 程寂点了点头,顺势记住了女孩的名字:于盈盈。 接下来,就是程寂兑现承诺的时刻了,为了保证自己的诚意,程寂同样当着女孩的面把快件放在地上,继而从怀中取出了车钥匙充当撕开胶带的用具。 “那我打开了?” 程寂把钥匙带齿的一面对准胶带,抬眼看向躲在门后的于盈盈。 通道里的照明灯闪了闪,程寂的心脏跳得很快,他又想到了刚才的异动。 “快点吧。”于盈盈双手抓着栏杆,竭力睁大眼睛观看程寂的动作。 嗞—— 随着一声胶带崩裂的脆响,钥匙已经扎入了快件盒中,这一刻,程寂和于盈盈同时屏息。 但程寂手中的动作没停,他一鼓作气,用力猛地往下一划。 下一秒,程寂感觉钥匙尖端好像戳到了什么东西,隐约间,他似乎听见盒子里发出了像是老鼠的吱吱声,仅仅只出现片刻,给人一种近似幻听的错觉。 他的动作一顿,不由得顺着开口往里看去,不透光的盒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腾。 突然,程寂莫名有种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他慢慢拿近,想借着微弱的光看清里头的物什。 越来越清晰了...... 它快要显现出真容了...... 不知为什么,现在在程寂的眼里,这其貌不扬的盒子就如同诱惑人的潘多拉魔盒般,让程寂越来越感觉到它的美好,尽管,他并不能说出到底好在何处。 但程寂就是对它毫无抵抗! “喂!” 那个叫于盈盈的女孩突然开了口,口袋里老旧的通讯手机同时亮了起来,闪着幽幽的绿光。 这时,程寂原本彻底迷茫的眼神忽地清明起来,他像是从梦中惊醒。 见到眼前的景象,他一阵悚然,大脑如同触电般预警,差点把盒子脱手丢出。 原来,程寂在这不到两秒的时间里,在不知不觉间把盒子贴到了他的脸前,此刻,他和盒子不过半根指头的距离! 而他能清晰地看见,散发着腐臭的盒子中...... 有一只眼睛! 他们刚才就这么对视着...... 许是注意到程寂恢复了正常,没有眼皮的眼球扭动了一下,竟传达来了低沉声音,在程寂的耳道里自动解码成“吱吱”的响声。 那更像是一种调皮的笑,就如同是孩童时期在隐晦的角落找到了最狡猾能藏的孩子。 “这是什么!”程寂心中震骇,“原来盒子中寄的是残缺的尸体!” “你到底怎么了?给我看看!” 同一时间,于盈盈的声音在程寂耳畔越来越响。 自程寂脱离魔怔的状态后,她似乎又喊了程寂很久,可程寂一直当作耳旁风,于是乎,她劈手拍向盒子。 此时的程寂没有再去注意快件的重心,被这么冷不丁一打,快件盒子就这么掉在了地上,里头的东西洒落了一地。 可是,在两人的目睹下,快件盒在地上洒落出来的东西却并不是刚才程寂所见的眼睛。 反而是一堆名牌玩具。 中央最大的是一个洋娃娃,穿着大红的洋裙,脸上留着圆圆的红晕,鲜艳得有些诡异。 “什么啊,原来就这些东西啊......那你还发呆吓我。” 于盈盈露出大失所望的样子,瘪着嘴,嘴角向下。 但程寂注意到,于盈盈单手捂着胸口,明显暗中舒了一口气。 一切看似恢复了正常。 程寂在地上缓了缓,没对于盈盈说出真相,待到心跳恢复,他这才伸出手索要回执,目光直直地盯着于盈盈:“小妹妹,既然东西你也看了,要不要就由你了,不过,回执得给我了吧。” “给你。”既然程寂按照要求照做了,于盈盈也不再刁难,只是为了报复程寂刚才的魔怔反应,她像是撒气般把回执揉成球扔给了程寂,随后伸手去够房门,“这些东西你帮我扔了吧。” “知道了。”程寂赶紧把回执重新抚平收好,放进口袋,这一刻,他的脑袋里同样出现了投递成功的标识。 这样做果然也是可行的。 面单,才是签收的关键。 嘭!重重的关门声响起。 程寂终于变了脸色,强撑着的平静瞬间被后怕取代,他飞快地拿起快件盒在走廊上小跑了几步,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还有最后一户! 程寂没有再坐电梯,而是特意选择了楼梯,他需要在缓慢的踱步中消化一些疑问。 诚然,这是一次郑重的思考。 “假如说,刚才的情况不是个例,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从一开始在送的,就全都是尸体?不,全都是鬼?” 程寂自言自语着,又想起了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在3401前他曾通过猫的反应想到过寄送生肉,甚至为此给这气味找了合理的解释,但哪曾想,真相比他的解释还要瘆人百倍。 他不由得想到了今晚的见闻,它们犹如一个个圆环,在脑海里慢慢交织串联。 被窥视的感觉、盒中的眼睛、没有寄件人的快递、收到后就失联的住户、不论真假都想要签收的冲动、必须签收的规则..... “难道说?!”程寂忽然醒悟,“我从任务一开始,扮演的就是协助厉鬼入户的工具?!” 当快件上的寄件信息消失的时候,就代表里边躲进了厉鬼,内容物也变成了尸块。而这种快件,能够蛊惑近距离接触到的收件人,进而让绝大部分的人接纳它进入家门。 至于程寂的作用,就是带着它们接触客户,达到足够近的距离。 这也是程寂常常与灵异现象作伴,却迟迟不受攻击的原因! 他之所以感觉自己过的安逸且顺利,单纯是厉鬼“手下留情”...... 毕竟,他作为“传播媒介”,厉鬼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杀死他呢? 有了这一层结论,那视线的来源也有迹可循了。 那不是什么看不见的存在,也不是王韬,而是盒子中的尸块,是厉鬼的灵魂意识。 它们隔着盒子在监视着程寂,督促着他尽快完成投递,所以在时限迫近的时候,它们用那骇人的凝视驱使程寂行动起来。 所有的疑问全都解开了! 同时,一个恐怖的猜测也浮出水面,代表着厉鬼作出此举的目的。 “所以那些黑了灯的住户......” 可能全都死了! 第十三章 恐怖复苏 怀着战栗的心情,程寂注视着怀中捧着的最后几个快件。 此时,它们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特殊的动静,无比地“乖巧”。 程寂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工作可不是就到今天为止,而是整整三个日夜! 这仅仅是第一天...... 就算他三天里都不会被盒中的厉鬼所害,可在连续三天的派件中,会有多少人因为收件而死? 程寂有些懵了,矛盾的念头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投递下去,愿境这个剿灭活人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他作为其中的一颗“零件”,也不知道有没有让其停转的力量。 “为什么,我会面对这么残酷的事,我都干了什么。”程寂怅然地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楼梯间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咯咯咯—— 可能是时限将近,也可能是感受到了程寂心中的动摇,剩下的几个快件在这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它们不再用冰冷的凝视提醒程寂,而是开始用更蛮横的手段。 一种极其阴寒的气息从盒子中泄露而出,渐渐将程寂包裹。 他能感觉到从中掺杂的深深怨念,有责备,有失望。 那是一种综合后又进一步提纯的负面情感。https:/ “它在胁迫我!”程寂内心发冷,口中的话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哪怕我千万个不愿意,也要威胁着我把这夺命的诅咒传递下去。” 诡异的情况开始慢慢质变,程寂感觉快件开始慢慢变重,如同里边的东西在快速增殖,几秒后,他捧着盒子的双手竟然感受到了微弱的心跳。 霎时间,程寂手臂上的寒毛纷纷炸起,仿佛接触到了某种静电。 他很想把快件就这么扔掉,但是,他的手似乎就黏在了盒子上,不论如何都无法甩脱。 无形的杀意开始在程寂的头顶凝聚。 而后,他后颈一凉。 “要来了!” 程寂一咬牙,也不再多想,径直朝着最后一户跑去。 他还是胜不过死亡威胁,既然已经是刀俎上的鱼肉,他只能抛弃一切先选眼前最近的求生道路了。 哒哒哒—— 情急之下,程寂不知道自己跨了多少步台阶,只感觉在这个氛围里,道路都变得无比漫长,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楼梯的来回循环间走了不下上百步。 “不对啊!最后一户不是在四楼吗?和三楼仅仅相差一层,又怎么会有这么长久的爬楼时间呢?”程寂喘着粗气,不知道是否是他刚才的恻隐之心惹怒了盒中之物,这才上演了一出鬼打墙。 他低下头,快递盒似乎已经撑不住了,有个坚硬的东西像是要从盒子里长出来似的,不断地将封口高高顶起,让原本四方的盒子变成了一个锥形。 而尖端部分,正缓缓浮现一张在嘶吼中的鬼脸。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模样愈发立体,两行乌黑的液体顺着那凹陷的眼眶向外涌出,浸湿了纸壳,裹挟着夹层的空气变成一个个细密的小气泡,发出嗞嗞的声音。 不仅如此,有了异变的第一例,其余的几个快件也都开始连带着变化。 程寂险些拿不住它们,他只感觉自己捧着的是一堆蠕动的肉块。 没办法,只能赌一把了。 程寂眼睛一闭,猛地往回掉头。 正是因为这样,他终于在无尽的楼梯里看到了熟悉的安全门。 等到他离得近了,安全门周遭的空间开始一阵扭曲,原本干净的墙面变得异常斑驳,上方用红色的底,白色的字涂抹着“4”,像是从墙里浮现一般。 四楼,就是这里了! 程寂露出释然的笑,可当他飞速地想按下门把的那一刻,手掌仅仅距离不到一厘米,他又猛地收回。 “这是什么情况,这门旧的离谱。”他望着门把几乎就要脱落的安全逃生门,门板表面结着薄薄的蛛网,有黄豆大小的飞蛾黏着,不断地挣扎,一如现在的他。 这看上去十分像是陷阱。 程寂思忖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嗤! 终于,快件的胶带经受不住压力崩开了,下一秒,细密的黑发有生命般从缺口向外弥散而出,朝着程寂蔓延而来。 “真是催命一样!”程寂唾了一口,也不顾后果如何,径直拨开了门上的蛛网,用力按下了门把。 咔哒,是锁舌弹开的声音。 门还有用! 程寂用力一拽,沉重的安全门就这么打开了。 门后的楼层过道里,感应灯骤然亮了起来,在明黄的光线照射向程寂的那一刻,他看到快件瞬间恢复了平静,四散的头发像是遭遇到天敌般钻回到了盒子里,各种污染的痕迹继而也都消失不见。 终于安分了...... 程寂靠着墙喘气,汗水浸湿了他的工作服,他看向了楼层里的房间,1404,就在这里。 等待了几秒,程寂调整了一下呼吸,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才百般无奈地敲响了1404的房门。 出门的是一个相貌和善的青年,穿着洁白的衬衫,皮肤也比程寂见到的男人要白很多,若是对方体型在修长些,五官再妖娆些,很容易让他想到岛国的风俗牛郎。 第十四章 驿站 “那我开箱了。” 1404的门前,程寂轻车熟路地把快件搁置在地上,朝着白衣青年一点头。 在两人的注视下,程寂照着原先的方式拆开了封口,虽说胶带在刚才的异动下已经变得松弛,但程寂依旧耗费了不少力气才在数层重叠的胶带上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回,程寂已经有了防备,在彻底划开的一瞬间,他微微侧过目光,仅用眼角余光去大致辨别里头物件的轮廓。 果不其然,仿佛只有程寂听见一样,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一阵幽幽的轻笑声响起,然后彻底消散。 待到周边安静下来了几秒,程寂这才转头看去,盒子中原本应该存在的头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第一步成功了!程寂心中雀跃,看来双方在场开箱的话确实能驱赶走快件盒中的鬼,让里面的物品变回原状。 只不过,白衣青年签收后是否还能活着,就看今晚的结果了,程寂不可能一直在对方家里呆着。 “看起来数量没问题,物品也没有损坏。” 另一边,青年点了点头,目睹着程寂依次把快件打开递到他面前核对。 他似乎对程寂的服务态度十分满意。 只见他带着已经核对好的快件小跑着进了房间,不多时竟拿了一包烟出来,“兄弟辛苦啦,这么晚还要派件。” 面对着青年的热情,程寂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婉拒了对方:“不了,我不抽烟。” “挺好啊,这抽烟啊,是坏习惯。”闻言,青年依旧笑着把烟揣在程寂的上衣兜里,“不过在外面遇到烦心事或者和别人相处交流,带包烟和打火机,是必要的。” 额——程寂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好推脱。 当下的境况,他倒是希望能少些和别人交流的机会。 “对了,门口那个保安挺喜欢烟的,你交给他,没准能偷偷放你的车进小区,我当年干这行的时候,都这么做,不差几个钱。多个朋友好办事嘛......”白衣青年暗戳戳地指点道。 程寂微微蹙眉,他其实连保安的正脸都没看到过:“是靠近荒山的那个门口吗?” “荒山?”青年想了想,突然捂着嘴笑了笑,“给他也行。” “有什么好笑的吗?”程寂有些莫名其妙,须臾,他转移话题问道:“听你这么说,你之前也是快递员?” 青年打量了一下程寂的模样,想了会,没有否认:“啊,对的,以前干过一阵子,碰上了些寒心的事,就不干啦......” “寒心事?” “那可不,被冤枉、被辱骂,这行多了去了,就跟送外卖差不多啦。”说着,青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咂吧咂吧抽了起来,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在楼下车库开了个驿站,你要是有那种送不上门的快件,就放我这吧,我代签收,我收你五毛一票,反正同一个小区,保准帮你送上门。” 驿站?程寂愣了愣,随后固执地摇了摇头:“还是不用了吧......” 签收和派送都有危险,程寂交付给白衣青年,就相当于把对方往火坑里推。 但话又说回来,程寂当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驿站这一点的。 从人性阴暗面角度上出发,驿站的选项确实对他有很大的帮助。 毕竟从这几次试探得出的结论,单纯是回执上签收上名字即可算作完成投递指标,那换做驿站签收,没准也能通过。 再者说,这才是第一晚,虽说比较顺利,但后续还有两天要送,难保不出现意外情况。 交给了驿站代签代送,他至少不用担心晚上完不成任务被灭口。 “放心,我这驿站开了有段时间了,服务很有保障,代签后就会马上安排投递,哪怕当晚送不完,驿站里还有防盗的铁柜,剩下的往里一放,绝对不会丢,晚上也都锁门的,没人在那住宿。”对程寂的心思毫不知情的青年嘿嘿一笑,他似乎以为程寂在担心快件的安全,所以才面露诚恳地补充了这一句。 听他这么说,程寂也愈发动摇了,他唯一还担心的,就是这些快件里的厉鬼复苏,继而杀死眼前的白衣青年。 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今晚的异状他还是看在眼里的,十二点前没有递送上门的快件就会强行苏醒,杀死递送的人。 所以,就算交付给白衣青年,也绝对不能让他把投递拖到第二天。 想到此,程寂突然有了对这项任务的另一种解法。 他甚至想放弃针对第一条生路的试验,留宿在青年家中,押上所有赌注保护对方。 可是,不等程寂开口。 1404的门居然飞快地关上了,青年也在眼前消失了。 “怎么回事?”程寂分明记得青年的身影还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但凡有即将进屋的举动,他都能反应过来再拖延一些时间,可以说,刚刚那么几秒钟,好像是被按了加速键,以至于程寂竟没有机会去反应。 程寂又敲了敲门,房门后只传来青年拨打电话的谈笑声,就再也没有回应了。 他又等了一会,一无所获。 十二点,到了! 程寂好像感觉到双肩上的压力一轻,扫空了所有的阴霾。 他就这么结束了第一晚的投递。 走下楼时,程寂发现外头的连绵大雨已经停了,晴朗的夜空挂着皎洁的弯月,若不是地面上残留着潮湿的痕迹,他甚至不会联想到今晚有雨。 不仅仅如此,他隐约觉得小区里的环境变得明亮了起来,不单纯是因为阴雨时遮蔽了月光,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干净无垢。 程寂照着白衣青年当时的描述,在楼底下绕了一圈,果真看到了对方所说的驿站,它是由车库改成的,外边安装了喷着防锈涂层的卷帘门,标牌还是全新的,似乎近期翻修过,四周用螺钉固定在了有些老化的框架上。 程寂更确信了那名青年所言不假。 谁知,正当程寂触摸着驿站的标识时,一声大喝从他背后响起: “嘿!你在干什么!” 手电筒的强光就这么打在程寂的后背上,照出了一个略显邋遢的影子。 程寂一脸懵地转过头来,伸手挡住了射向眼睛的光芒,隐约中,他似乎看见对方穿着一身保安服,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大约四五十岁。 中年保安往前走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眼程寂,表情严肃:“你怎么进来的?门口不是贴着告示吗,晚上九点后进小区的快递、外卖都要登记。” “还有这规矩?”程寂皱着眉,他确实没有看到过所谓的告示。 确切地说,他连眼前的保安都不曾见到过。 当初保安亭里的那个神秘剪影会是他吗? 不及程寂思索,只见保安叉着腰斥道:“我还骗你啊,我告诉你,别给我装傻,这年头小偷的伪装技术高超得很,就爱装这些送东西的。我看你面生的很,又是偷溜进来的吧。” “不不不,哪能呢......”程寂摆了摆手,指向来时的方向,“我就是从靠荒山那边的门口进来的。” “荒山?”中年保安发出了和白衣青年一样的疑问,“那边怎么可能进,你难不成翻铁栅栏进来的?” 中年保安一把抓向程寂的衣服,将他往前一甩:“你带我去看看。” “去就去......”程寂整理了一下衣服,暗道一声好怪的人,这才有些不乐意地在前方引路。 由于已经过了十二点,整片小区除了一些熬夜的住户,基本上仅剩下成排的路灯还亮着光。 两人穿过了一栋栋居民楼,终于是在程寂来时的位置停下。 “这......” 望着来时的方向,程寂一时说不出话来解释。 只见原本的道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未修剪的草坪,在草坪之后,是一路向左右蔓延的铁栅栏。 那怪异的保安亭也不见了! 程寂照着记忆穿越草丛,走到本该是保安亭的位置,那里有着一片半人高的杂草。https:/ 他拨开那潮湿的枝叶,赫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亭子,不,那是一座神龛,供着一个不知名的佛像,头颅已经被削掉了半个,露出了里头泥土的材质,而它正双手合十,手掌之间,正好夹着程寂当时递与的金元宝。 “你小子大半夜的唬我是吧,再不说实话可别怪我叫人把你赶走了。” 见状,中年保安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他总感觉自己被这个贼头贼脑的人耍了。 闻言,程寂擦了擦额前的汗,彷徨之余,他忽地发现了什么。 在铁栅栏之外,不正停着他的那辆三轮车吗? 于是乎,在程寂的指证下,保安隔着栅栏找到了那侧翻在泥泞土坑里的车子,他这才半信半疑地说:“还真是,那你就直说翻墙进来的不就好了,非要当我面扯谎。” “对不住。”事已至此,程寂自然也不好再啰嗦什么,反正到了中年保安的耳朵里,就自动变成了狡辩。 他摸了摸口袋,恰好摸到了白衣青年给的香烟,思来想去,这才有些惭愧地塞到中年保安的手里。 保安沉默了一会,低头掂了掂手里的烟盒,面部表情依旧是那不近人情的模样,但很明显,他的眼中出现了波澜:“你倒是客气,还是大z华,多半是假的吧。” “我不清楚,反正假的卖得也贵啊。”程寂当着保安的面开始爬那铁栅栏,他还要去开回他的车,他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住宿。 “下不为例啊!下回给我老老实实去正门登记!”保安最后瞥了程寂一眼,眼睁睁地看着程寂从栅栏上跳到小区外。 “知道了。”程寂发动了电动小三轮,孱弱的光芒打在黑黝黝的荒野里,却什么也照不出来。 保安哼了一声,低下头美滋滋地拆开了香烟盒,从中取出了一根烟叼在嘴上。 他确实不挑烟的牌子,平时反正也就抽四五块钱的廉价货,还要什么自行车。 可是,当他摸出打火机点烟时,他的手停顿了片刻,作为一介老烟枪,这入嘴的味道就不对。 他不由得取下口中的烟,有些肉疼地将它从中间撕了个口子,令他震惊的是,入目的不是蜷曲的茶色烟丝,而是煞白如雪的纸屑。见状,保安干脆把整根烟扯断,果不其然,整根烟都是纸做的! “这怎么回事?” 中年保安用那颤抖的手从烟盒中又挑了几根,挨个这么一试。 全是假的! “你小子耍我是吧!你下回再也不要想进小区了!” 保安气得跳脚,一脚踹烂了脚边的神龛,朝着程寂远去的方向怒骂。 可程寂此时早已颠簸着车辆开出了两三百米远,根本听不清保安的呼唤。 “他妈的。”保安越说越气,把烟盒朝着小区外用力一扔,继而愤愤地离去。 殊不知,在烟盒落地的瞬间,它的外盒开始褪色,慢慢显现出一个“奠”字,表面印着白色的菊花...... 第十五章 报社记者 漫长的夜晚渐渐过去。 程寂躺下休息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在梦中,程寂还在漫无目的地开着那小三轮,在他身后的黑暗中,他隐约听到那保安的声音,似乎在对着他大发雷霆。 但字句早已听不真切,单单留下那凶狠的语气。 梦里的他懒得与那刻薄的保安对话,只是再度提速车辆,想要尽快离开这片无尽的土地。 谁知,他开着开着,居然来到了那所谓的正门前。 他亲眼看见,一个白衣女人就这么跟在气呼呼的保安身后,一路跟随着他进了不大的保安亭。 临进门前,她望了程寂一眼,那眼睛,无比地熟悉,好像似曾相识。 不,他一定在哪见过。 但梦里的他就是想不起来。 保安亭的门关上了,场面异常的安静,他脚下的三轮车也就这么驻了车。 可没等几秒,保安亭的玻璃上嘭地炸出了一朵血花...... “呼——” 程寂猛地惊醒,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他晚上睡觉的地方,是距离工作站点不到1公里的青年公寓。 一层楼七八间房间是由两户人家的住房改成的,中间敲掉了不少墙壁,强行打造出一条贯穿东西的通道,通道两侧,则是各种由厨房、餐厅、客厅改成的房间。 程寂的房间并不大,二十平不到,打开门就是衣柜,敞开的门板甚至会堵住走进房间的过道。他必须贴着墙先关上门,才能往房间里走。 真是鸡肋的设计。 也就是这种地方,这钱锦涛似乎就住了快三年,墙上的日历从旧到新挂了整整三本,每页都有他圈圈点点的痕迹。 程寂看了一下桌上的闹钟,甚至不到七点,可无奈的是,他在这烦心的情绪中着实无法安稳入眠。 哪怕他不知道空闲的时间应该做点什么,但一味地躺着又让他心头焦虑。 与其如此消磨着,程寂干脆起身准备开工。 他在房间外公共的卫生间做了简单的洗漱,随后换了一身干净的工作服,前往站点取他的三轮车。 此时,快递站点里人并不多,几乎都是早班的人,程寂完成打卡签到后,手机里就开始陆陆续续弹出了历史的客户下单记录。 按照任务要求,他需要针对记录上的地址上门揽件。 为此,他点开了第一条记录。 谁知,入目的第一眼就是: 腾达小区! “好一个阴魂不散的地方,我算是死磕上了。” 程寂算是想明白了,受愿境影响,他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要围绕这个区域工作。 这是一条不明说的规则。 但这也提醒了程寂一件事: 寄送快递的行为不是这次任务的绝对重点,腾达小区才是第一位。 毕竟,假如寄送的行为是重点的话,完全可以给程寂安排各种各样的地址,去公墓也好,去废弃大楼也罢,有大把的阴间地址可选,没必要死磕着这个城郊小区不放。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程寂断定,腾达小区的优先级是在寄送机制之前的,换句话说,很有可能寄送东西的行为,就是在为小区背后隐藏的秘密而服务。 “哟,你也去腾达小区啊,一起啊。”一个快递员凑了过来,晃了晃手机屏,他正好也接到同一个地方的揽件订单。 “好。”程寂没有拒绝,他正好缺一个带路的,他可不想再重蹈昨晚的覆辙。 于是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站点,从一条程寂从未走过的大路径直开到了腾达小区,总用时甚至还不到一个钟头。 这才是正确的道路......程寂喃喃着,望见了梦中出现的保安亭,除了部分细节不一样,其余的似乎都能对上,他不由得心中诽腹:“也不知白天会不会出现幻觉,让另一座神龛来代替保安亭。” 有了这个念头,程寂下意识地远离了几步。 “走吧,白天我们也可以随便进的。”同为快递员的同事见程寂小心翼翼的举动,还以为程寂是第一次来,毕竟做这一行,怕的就是和保安起冲突,甚至结仇。但凡碰上了,内向点的快递员怕是一辈子都不想跟保安再打交道了。 奇怪的是,当程寂二人在保安亭外磨蹭时,原本唠唠叨叨的中年保安却并没有出来。 程寂朝着保安亭里望了一眼,根本没有人在岗,整个保安亭内部灰蒙蒙的,像是沾了一层污渍,因受潮而褶皱的衣服就这么丢在桌子上,而在衣服下边...... 则是一包印着白色菊花的香烟。 “这人又去哪里浪了。” 只听同事嘴上嘀咕着,竟大着胆子推开窗,熟稔地伸手进去按门禁的按钮。 很快,门就开了。 同事得意地朝着程寂挑眉,随后道了个别,自顾自地往小区的另一头跑去,独留下程寂一个人在门口张望。 不得不说,白天的小区相较于夜晚热闹了很多,哪怕有不少人驱车外出,小区公园里还是围满了人,健身、下棋等等,多是中老年人为主。 程寂走在公园里,显眼的着装总是会惹来其他人的侧目。 所谓人多了,阳气就足了,程寂在人群中穿行,胆子也不禁大了不少。 也就是在这个观赏过程中,程寂隐隐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他总觉得,白天的腾达小区和昨晚的小区有所差别。 虽说总体上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但在那些不易发现的细枝末节处,好似暗藏了什么。 他没法说出问题在哪,就像是某种现实里的“找不同”。 左弯右绕之下,程寂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昨晚的驿站前,驿站的门洞开着,但门口居然没有了标牌,不少其他品牌的快件堆放在里头的货架上,由一个老太太在照看。 不过,说是照看,其实老太太只是傻愣愣地坐着,驿站里任人进出,她也无动于衷。 有个过路的居民对程寂说:“要放东西就放货架上,老人不会收钱的,前些日子老人受了刺激,已经疯了。” “那她和一号楼四楼的住户是什么关系,我记得驿站是1404的住户开的吧?”程寂本想追问,可话音刚落,对方就讶异地瞥了他一眼,像是逃避什么东西似的飞快溜走了。 程寂想不通原因,他看向老太太的身后,驿站的最深处确实摆着青年所说的大铁柜,表面上了一层红褐色的绣,远远望去,就像是从箱子里正溢出血来。 他不禁抬头往上仰望,却突然发现,四层的两户人家都没安装玻璃,透过窗口可以看到混凝土的天花板,分明是没人居住的。 这是怎么回事? 程寂细细思索回味,霎时间想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1404...... 按道理说,每层就只有两户,01和02结尾,哪来的04? 而且,他派送了那么多快件,确实只有白衣青年那一户是独特的4号结尾。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程寂喃喃着,瞪大了双眼,回忆到了保安衣服下的那盒奇怪的祭祀用的纸烟,那难道就是昨晚青年塞给他的烟吗?筆趣閣 真是疯了,一切都是假的。 那对方所说的话,究竟该信任几分呢? 自己昨晚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难道就这么被无情扑灭? “整个事件都太扑朔了。”程寂感慨道,这繁琐程度远远不是两年前的事所能匹敌的。 “在看什么呢?” 突然,程寂的注意力被一个胸口挂着工作牌,手上拿着录像机的眼镜男打断。 “啊,没什么,我刚来没多久,在熟悉小区环境,顺便看看几个常来的客户的住址。”程寂胡诌道。 “呵呵,我还以为你也对这栋楼的老案件感兴趣呢。”眼镜男笑着,调了调录像机的设置,“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都市快报探秘板块的记者洪启迪,专门探查百姓不曾听闻的都市异闻。” “啊,你好......”程寂注意到,在他打量对方时,对方也在观察他的反应,“我报纸看得不多。” “哦,这个很正常,圈子小嘛。我本想着,你若是常在这里派件,没准当年的事会知道点额外的秘辛。”洪启迪神神秘秘地从钱包夹层里取出了几张照片,那是一摞摞旧报纸,正中间的一张印着:快递员推搡四岁孩子下楼致死。 再往下看,这案发地就是在这个小区,这幢楼! 还正好是四楼那户。 起初,程寂还感觉奇怪,但他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洪启迪为什么会找上他:“这个叫洪启迪的记者可能以为我接的是报纸中这个快递员的班,亦或者在同一个站点里,多少可能听闻过这名快递员的事件。” 可他注定要让洪启迪失望了。 洪启迪给程寂的线索中,唯一能引发程寂联想的,就是“快递员”这个字眼,这不禁让他想到昨晚的白衣青年,对方自称辞掉了快递员的工作。 “会不会那名白衣青年,就是当年推搡孩子下楼的快递员呢?不,那出现的不应该是孩子的鬼魂吗?为什么在这栋楼里,反而是他变成了鬼?”程寂思忖着,解不开这个疑问。 见程寂一时皱着眉头,一直观望着的洪启迪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然后从程寂手中取走了照片。 “看来你不太清楚。”洪启迪有些遗憾地说道。 “不好意思,帮不上你。”程寂挠了挠头。 “没关系的,你若是方便的话也帮我在你们同事间问问情况呗?保证不亏待你,有稿酬的。”洪启迪把一份报纸递给程寂,指了指底端的征稿说明。 程寂愣了愣,有些敷衍地点点头:“哦哦,好的。” 见程寂没有更多的反应,洪启迪的眼眸闪了闪,随后指了指住宅内:“行了,不说了,我先去当年的现场拍个录像,到时候刊登时还能剪辑进去,做个时间上的对照。” “您自便。” 程寂礼貌地摆手告别,虽然他也想返回四楼看看情况,但他并不想与此人同路。 目送着洪启迪走进居民楼,程寂收回目光,这才仔细地查看他需要揽收的详细地址。 却见手机底端显示着几个数字: 3401。 这不是昨晚派送快件的第一户人家吗? 就是那个养猫的男子! 他还活着? 【作者题外话】:忘记设置定时发布了,我说怎么没更新。 第十六章 行尸 回想到昨晚的结论,程寂的内心像是在打鼓。 按理说,签收后的人都已经死了才对。 但不得不承认,最初的几户程寂确实没有太过留。 没准人家正好福大命大,或者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手段,在杀机中存活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能就这么断定......与其站在这瞎想,还是先上楼看看吧。” 如此想着,程寂坐着电梯直上了三号楼四层,即将到达时,他注意到电梯的灯闪烁了几下。 他心底咯噔一跳,目光死死地盯着电梯外。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却不再是昨晚熟悉的环境,而是一片漆黑的世界,隐约弥漫着灰黑色的雾气。 电梯惨白的灯光映照着过道,程寂能看见墙上喷洒着大片的血污,像是什么东西蘸了血后拖行出来的,纵横交错,宛如字体一笔一划,散发阵阵腥味。 这就是来自地狱的文学? 程寂的脚步有些发软,可身体像是被谁冷不丁地推了一把,他一个趔趄,从看起来安全又圣洁的电梯里摔了出来,而后,他听到了脑后重重地关门声。 电梯像是断掉了钢缆,从铁门后传来了刺耳的摩擦声,一旁的屏幕数字在飞速下降,甚至突破1的界限,一路下滑,最终停在了“-99”。 嗞嗞—— 过道的灯似乎短路了,在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终于是亮起了幽幽的光芒,霎时间,原本的诡异痕迹就像是被什么吸引,朝着一处席卷过去。 那是3401的房门,它留着一条小缝,那些血色痕迹像是水一样躲到了门里。 “看来是我多想了,他还是没有躲过死亡。” 程寂叹了口气,打开了手机自带的电筒,谨慎地推动房门。 此时的他退无可退。 只见3401原本干净的大门上沾染着不知名的无色液体,程寂推搡得十分吃力,这才将它的开口调大了一些,也是这个时候,大量的积水从屋内流了出来,夹杂着凝固成块的血液。 屋内没有开灯,窗帘似乎被不透光的胶布封死,进而处于完全密闭的状态,莫名有些发酸的味道充斥着程寂的鼻腔,让他不由得想要打喷嚏。 进去看看吧...... 程寂在门口没有找到等待揽收的快件,面对这种死亡现场,唯一的选择也只能是捏着鼻子往里头闯。 嘎吱嘎吱。 随着他一步步进门,除了嗅觉上的影响,他渐渐能感觉到室内的阴寒。 空调,似乎以一个极低的温度运转着,朝着四面八方送着寒风。 配合着满地的积水,程寂只感觉寒意在顺着脚尖往上蔓延,直至把他整个人冻成一块寒冰。 这是一套再普通不过的屋子,三室一厅,有意做旧的沙发、高档的液晶电视、可投屏的游戏仪器、无数的卡通手办,这几乎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风格。唯一有些格格不入的,是不远处的一个鱼缸,四周的玻璃已经崩裂出无数的细纹,仅靠着一层保护膜才勉强没有碎成一地。 鱼缸里,数十条热带观赏鱼翻着肚子,灰白的眼球望着天花板,看得久了,又像是在注视着他。 它们好像是死于过度变化的温差。 在死之前,它们的肚子撑得很圆,似乎这个品类就是永远都不知道饱腹为何物。 只见它们嘟起的嘴唇上,残留着一撮撮带血的猫毛,直直地插进它们的食道。 快件,快件在哪? 程寂寻觅了一会,这才在昏暗的室内找到了几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都已经打包好了,用的还是他所在的快递公司的包装。 程寂没时间深究包装的来源,赶忙伸出手来要拿,可他定睛一看,昏暗的氛围里,这些快件表面分明沾满了鲜血。纸质的包装已经被染透了,好像一用力就能把它们按扁,又或者说,只要里边的东西足够重,随时就会在底部撕开一个口子。 不好办啊......程寂皱着眉数了数,一共有五个箱子。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在沙发边找到了一块毛毯,登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只见程寂将毛毯两头一扎,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行囊原型,这样一来,他只要把需要装的东西往里头一放,再把剩下的两头包回来固定好,基本就不会有掉落的风险了。 于是,程寂把毛毯放在脚边,继而伸出手去捧起快件。 他咬着牙,尽量不去感受快件盒那湿答答的触感。 可是,就在程寂揽住快件的一瞬间,一双冰冷的手同时也环抱向了快件...... 它们好像是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一样,如同没有骨头的触手,好巧不巧地与程寂的手臂交叉而过。 可见度极低的室内,程寂只感觉有一种朦胧的轮廓在面前朝着他张开,他不禁又往上凑了凑。 下一秒,程寂顿时一个激灵,他的手肘触碰到了那双手。 潮湿又坚韧,像是某种蟾蜍的表皮。 不过,那双手在空中的移动速度很慢,即使与程寂相接触,它也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它是专门守护这批快件的?”程寂心中怀疑,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可这么迟钝的速度,真的能阻拦他夺走快件吗? “不,不对。”程寂忽地醒悟,他错了,这双手的目标至始至终就不是快件。 在程寂逐渐放大的瞳孔里,苍白的手臂诡异地绕过快件,像是蛇一样,朝着程寂的脖子抱来。 没错,它想抓住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程寂! “糟糕!” 此时此刻,程寂心头一阵恐慌,他猛地低下头。 同一时间,那双异常修长的手臂就像是早就设好的陷阱夹子一样,迅速触发收回。 白色的影子从程寂的头皮擦过,极快的速度甚至带动起呼啸的风声。 再慢那么零点几秒,程寂没准就要被勒断脖子。 他惊魂未定,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趁着白色手臂扑空,便立马捧着快件向外跑去。 此时,在程寂的眼角余光里,一个长着猫脑袋的扭曲人影在从沙发底下挤出来,碎裂的骨头发出咯咯声,它始终凝望着程寂逃离的方向,像是准备捕食逃窜的猎物。 它就是那双手臂的来源! 而且,它并不是完整的存在,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由残肢拼接而成的怪物。 跑,快跑! 这是程寂脑海里唯一剩下的话语。 喵呜——嘶哑的低吼声就在程寂的身后,那非人的怪物四肢着地,慢慢蹲伏,它那断口处不断喷血的腿躬了起来,即将要跳扑到他的旁边。筆趣閣 情急之下,程寂的恐惧像是转化成了力气,他咬紧牙关将门狠狠扣上,继而朝着电梯狂奔。 嘭!怪物扑在了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凄厉的叫声夹杂着刺耳的抓挠声,程寂不由得加快了按动电梯的频率,可他这时才想起来,电梯早在进门前就坏了。 cao!关键时候就犯浑! 程寂脱口而出一句脏话,恶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转而向楼梯口仓皇跑去。 可同样让他绝望的是,安全门就像是焊死了一样,任凭他怎么撞、怎么拉,就死死地伫立在原地。 连一丝缝都不肯打开。 “开门啊!” 程寂一拳打在安全门的玻璃上,手背红了一片,酥麻的痉挛感让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哐! 3401的大门终于被不知名的蛮力破开,扭曲的影子摇晃着走来。 程寂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恨不得把快件一丢,用双手直接把门整个拆卸下来。 但他做不到,他只能紧贴着安全门,不断地扳动门把。 有谁能来帮一下自己啊...... 程寂也很清楚,求救的希望十分渺茫,在这种近乎完全封闭的楼层,就像是提前准备好埋葬活人的坟墓。 他就是瓮中之鳖。 哒哒哒—— 非人的怪物手脚并用地冲来,肮脏的猫脸狞笑着,在程寂的视野里慢慢放大。 突然,在那怪物距离程寂几步之遥时。 安全门竟然被人推开了! 手电筒的照明映在了猫脸怪物那狭长的瞳孔上,它顿时失了明,捂着双眼痛苦地嘶吼。 “哇啊啊啊!” 这是门外的人在恐惧地高呼。 或许这人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自己恰好推开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活人,而是模样惊悚的怪物。 【作者题外话】:求银票,求收藏,明天的更新会涉及更多的设定。 第十七章 目的不明的合作 “等等!” 程寂吼了一声,趁对方还没在惊愕中回过神,他将门一拽,背着毛毯就躲进了楼梯间里。 双方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程寂认清了对方的脸: 洪启迪?! “诶诶,怎么回事?” 洪启迪慢了半拍,见怪物从短暂失明的状态中恢复,也没敢多耽误,迅速关上了门。 逃跑的过程中,程寂没搭理洪启迪,他下楼的脚步很快,基本是三步并作两步,有几次他险些脚一滑,快要翻滚着摔下去。 在他身后,洪启迪则是紧赶慢赶,他似乎没有像程寂这样不成功就摔残疾的决心,只是迈着碎步一级级地下楼,因而与程寂拉开不小的差距。 哐! 怪物撞开了安全门,眼看着就要开始继续追逐。 可是,楼层外的空间似乎在限制着它,程寂隔着楼梯的扶手向上看,没有神智的怪物在迈入楼梯间的那一刻,它那丑陋的血色身躯就开始飞速地融化,一块块碎肉不断地剥离坠落。它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彻底化为飞灰。 “别......别跑了,没事了。” 终于,洪启迪气喘吁吁地向程寂喊道,他再不说话,程寂就要带着那一兜血淋淋的快件跑到居民楼外了。 “那你别追啊!”程寂脚步不停。 “行行行,我不追。”洪启迪一屁股坐倒在楼梯上,与程寂隔了一层楼的距离,顷刻,他断断续续地说,“兄弟,你果然就是扮演者吧。” 闻言,程寂心头一震。 完了,被揭发了,扮演失败了! 程寂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他在找自己是否开始自燃。 咚咚咚——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快,不知是刚才下楼的缘故,还是由于身份被揭穿后自己濒死而造成的。 可程寂等了几秒,青色的火焰还是没有跳出。 “不对啊,难道他在诈我?”程寂不禁猜想到,又不是所有能撞见鬼的都是扮演者,之前不还是有很多无辜住户因为见鬼而死吗?万一自己正好是机缘巧合下触发杀机的路人呢? 洪启迪这也敢赌? 呼——程寂舒了口气,但旋即,他又觉得不对劲。 正常人是对扮演者毫不知情的,能如此质问我是否是扮演者的,不就反过来说明洪启迪是扮演者吗? 当下洪启迪既不对程寂下手,又要如此试探,收益在哪? 这不是纯粹地送头? 如果是程寂的话,但凡敢开这个口,一定有百分百的把握。 这就像是在西部的美式居合对决,洪启迪就好比是拿起了枪,然后告知程寂,我已经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你的脑袋,但他迟迟不按扳机,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被程寂反击打死。 那不好意思,我必须检举你了...... 依照程寂目前理解的规则,他必须下狠手。 “等下,你先别检举我,我都这么自爆身份了,定然是不带恶意来的。”洪启迪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补充道,生怕晚了一秒就这么丢了命。 程寂停顿了一下,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倾听着对方的话。 “唉,兄弟你真别装了,我在1号楼四层的楼梯口找到了几个快件包装,虽然里边没了东西,但从表面新旧程度看,怎么都能猜出来是你近期送的。”洪启迪躺倒在楼梯上,“作为扮演者,我很确定那里是整个愿境背景故事发生的最初始的地方,这个节骨眼能给那里送东西的人,要么就是与核心事件有重要联系的npc,要么就是愿境规则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我试探了你,你那副不解的样子很明显不是装的,你根本没有任何重要信息,所以你大概率不是前者。” “而作为后者,最契合你身份的规则关键词,大概率是‘寄递’,我虽然手头的线索只有当年的案子,但我敢肯定,只要我照着你昨天的派件地址上门,就一定能发现蹊跷。”洪启迪低着头,顺着栏杆看向下层的程寂。 “怎么样?” 洪启迪的话就像连珠炮一样,逻辑性十足,一环套着一环,让程寂无可辩驳。 “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眼看没什么好隐藏的了,程寂也便直面洪启迪,沉声说道。 见程寂被自己的一番话说得认真起来,洪启迪笑道:“别紧张,一来我是提醒你,不要在所有扮演者都能想到的地方打听事情,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的,危险系数太大;二来,我想找你交换情报,你的职业和我的任务目标有关联。” “关联?” “没错,我的任务目标单纯我一个人很难做到,所以找到你合作,互相降低点难度。”洪启迪也不拐弯抹角。 “单纯只是找了我吗?” “这个请恕我保密。”洪启迪卖了个关子,“你只要相信我没有恶意,而且和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即可。” 都已经保密了,还谈什么合作......程寂保留观点,没有明确地挑明:“你这样的话算是违背了愿境的初衷吧,脱离了扮演角色的后果你是知道的,别弄巧成拙,图合作把自己弄死了。” “放宽心......这又不是单人演绎,规则并不会太过严苛,这是我第三次任务了,我见过了太多扮演者在一定情况下互相合作的场景。”洪启迪缓步走下楼,来到程寂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忘了,群体演绎中第一条往往是禁止被揭发,而不是被怀疑,这单单两个字就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揭发更需要第二人主观上的选择。既然如此,当眼前合作的收益大于检举时,又何必贪那半天时间呢?” 闻言,程寂陷入思考,他的任务经验确实不如洪启迪这个老手. 很快地,他幡然醒悟,举一反三地延伸思考道:“也就是说,只要扮演者们不互相检举,其实在理想情况下,还是有一同合作的可能性。” 洪启迪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很多时候根本实现不了,你把握不住人心,尤其是在一堆扮演者扎堆的时候,当一个人被检举致死,就会瞬间引发恶性循环,导致团灭。“ “所以你才会私下来找我。” “正是!” “既然如此,你所说的检举收益的大小是如何判定的呢?”程寂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按理说检举的越多收益越大才对。 “这个取决于你的任务类型,有些可不是时间类的,而是事件类任务,更别说是两种混合的。”洪启迪笑了笑,更加笃定程寂是新人的身份,“这种减少时间的检举奖励只对时间类任务有效,比如,存活多少天,那减少时间就是最大化收益。” 程寂想了想,于是拿自己的任务比较,自己揽件派件共计三天三夜,想来是属于时间类,那减少时间就能减少他的工作量,检举两人,他就只要两天两夜就能离开。 “至于事件类,比如需要在三天内找到什么东西,你本来花三天时间都不一定找得到,你还胆子大到要去检举别人减少时间吗?这不是自己压缩自己的生存空间?”洪启迪举了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程寂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刚才说找我合作的收益比检举大,就间接说明了你是事件类任务,在完成任务之间不想过早地减少任务时间。” 洪启迪挑了挑眉,一点头:“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既然这样,我就再送你一条隐藏的规则吧:并不是所有扮演者都会有检举权的,只有与生路或者死路关系接近的才会有这个能力,所以,你也不必对所有扮演者都去提防。” 洪启迪想要进一步降低程寂的抵触心理。 不过,程寂不吃这一套,脑海依旧保持理性,推导道:“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有检举权的人可以依照自己的任务内容反推出生路或者死路的关键词,继而筛选出身边可能为扮演者的人。” “没错。”洪启迪的眼神闪了闪,得意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看向程寂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程寂不去看洪启迪的反应,而是毫不留情地指出了洪启迪的话中之意:“那换句话说,你其实并不仅仅是靠最初的分析得出我的身份的,对吗?之前的分析是你有意在保留这个秘诀!你更多地是在依仗反推关键词继而找上的我,所以你打一开始就确定和我合作有利可图。” 洪启迪牵了牵嘴角,似在掩饰情绪:“或许我不该跟你讲这么多。” “现在已经太晚了,不是吗?”程寂答道。 双方停顿了片刻,几秒钟后,洪启迪朝着程寂伸出手来: “那么,关于合作,你的答复是什么?” “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合作吧......”程寂伸手回握住洪启迪。 有这种结果,程寂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从目前情况看,他确实需要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替他分析至今为止的困惑,甄别潜在的骗局。毕竟,目前的他还不太了解完成愿境任务的破局思路,与其独立摸索,不如跟着前人的脚步去思考适应。 而且,只要他有所保留,不主动打破各取所需的天平,这所谓的互利至少还能持续一段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在想,要是你拒绝了,我该说什么话来收场。”洪启迪说道,遂即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型的摄影机,当程寂的面按了暂停,并删除了内容。 “你果然还是藏了一手。”程寂环抱双臂,揶揄地瞥了洪启迪一眼。 “这不是留点东西给其他人嘛,万一我遭受不测,还能让别人帮我报仇。”洪启迪嘿嘿笑着,“当一名扮演者死后,其余所有扮演者脑海里都会收到通知并公布扮演的身份。” “然后你同样拥有检举权的合作伙伴就会来找你的尸骨,进而找到你留下的视频。” “不错,而且......我今天在公园里可露够了脸,假如里边还有其他我不知晓的扮演者,那我一死,也会引起他们的行动。不过,那都是与我无关的后话了。” “引蛇出洞......” “没错,一段视频,既报了仇,又帮我的合作伙伴引出了更多的扮演者,一举两得。倘若有幸出了愿境,不得给我烧几炷香?”洪启迪狡黠地笑了。 “这算是奉献精神吗?” 程寂耸了耸肩,继而缓步走到窗户旁,朝着外部眺望。 “所以,你的合作伙伴,至始至终都能定位你的位置,亦或者说,现在就躲在某个隐晦的角落,监视着我们吧......而所谓的摄像,只是预防监视盲区而导致第三人不知晓我的相貌及身份,最后使得你白白牺牲。” 程寂缓缓转身。 阳光照在他的脑后。 他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 这一刹那。 洪启迪眯了眯眼,他竟有些看不真切。 恍惚之中,他仿佛看见程寂的身影后。 有着一个披着长发的影子...... 【作者题外话】:第一更送上,晚上还有一更,信息量会略微有些大,开始推理环节了! 第十八章 变故 “那是什么?” 洪启迪问道,可是当他伸手指向程寂时,那道模糊的影子就消失了。 是幻觉吗? “怎么了?” 程寂四下转头看看,注意到了洪启迪的表情变幻。 那种模样,简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没,应该是我的错觉。” 洪启迪摇摇头,纠结再三,这从刚才双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不绕远了,说说你的事吧,你应该有很多尚不明白的地方。” 说着,洪启迪从怀中抽出了一本记事本,似乎是刚买来不久的,封皮上的塑料膜还没撕,但里头已经写了满满十余页,似乎都是他自愿境开始后接触到的疑似线索的信息。 他靠着墙壁坐下,笔尖在纸页上点了点,似在准备倾听。 见状,程寂思考了一下,从纷乱的思绪中挑选出了想要叙述的重点。 依他所见,洪启迪更想了解的,恐怕是坠楼事件后引发的灵异现象。 于是,程寂简单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将晚上投递厉鬼快件以及白衣青年的事同洪启迪描述了一遍。 “1404的鬼青年?还有快递员的身份?” 洪启迪蹙起了眉头,他想了想,从怀中另外取了一张模糊的照片,上方是一个身穿快递工作服的青年: “是他吗?” 程寂望了望,五官、发型、体态,都与昨晚见到的白衣青年极为相似,不由得点了点头。 这不禁让洪启迪抽了一口凉气,嘴巴张成了o形:“你原来已经见到过当年的快递员了,我以为他还活着,没想到已经变成了鬼。” 说实话,洪启迪确实没有查阅到任何关于当年那位快递员死亡的报道,和程寂最初的设想一样,他原以为是那个小孩在作祟。 “怪不得你会送快件到1号楼四层,分配给你的特殊任务让你一开始就见到了厉鬼本身。”洪启迪有些惊羡道,感慨程寂的惊险经历。 “那你的意思是,白衣青年可能就是整个事件的核心?” 程寂无视了洪启迪的反应,表情认真,似乎逐字逐句斟酌了洪启迪的发言。 他对白衣青年的怀疑程度其实并不高,毕竟迄今为止,他除了派一次件,和对方就再也没有过交集。 恰恰相反,程寂更在意的,是盒子中的东西,在他看来,那才是解决签收隐患的关键。 “我也很难保证,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孩子死后可能以谋害者的职业特性为手段,变相地向外传递诅咒。我曾经接触到过这种情况。”洪启迪沉声说道,顺着程寂的角度去思考,“不过,有一点你还不明确,他和驿站的关系,以及为什么邀请你使用驿站服务,这和当年的案子有什么交集吗?” “我应该要考虑这些吗?”程寂反问道。 他并不认为这种发散性的思考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反倒是在分散他现有的精力。 “当然要考虑,据你所说,驿站很有可能是潜在的解决住户签收危机的另一种办法,你不弄清它的背景,怎么敢去尝试呢?” “那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两路齐进,在今晚试着推进驿站这一条线。” “可照你所说,那是疑似核心厉鬼的东西,要说变数的话,反而它最大吧?” 程寂倒没有盲从洪启迪的提议。 “所谓向死而生,你不觉得白衣青年既然告知给你,很可能有它的作用吗?”洪启迪讲出了他的观点,“经过事态的反转,你难道更想使用开箱驱鬼的办法?” 程寂默而不语,他的确有这种考虑,也是最稳妥的方法。 见状,洪启迪叹了口气,看透了程寂的心思。 下一秒,他看了几眼程寂,继而语重心长地分析道:“有实际证明是不假,开箱驱鬼我也不否认,但你目前的案例还不能完全坐实这是完美解题思路。你看,于盈盈并没有收下快件回家,白衣青年又是厉鬼身份,你的结论也站不住脚。” 可话音落下,程寂却依旧执拗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那种外人三言两语就改换主意的人,尽管洪启迪的一番话也不是不无道理。 死脑筋,真是死脑筋啊......洪启迪叹了口气,绕着程寂身边走了几圈,随后,他突然表现得十分胆大:“哎!你不是晚上能见到他吗?那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看看情况?没准能给你我的想法带来些许改观?” 闻言,程寂愣了愣,从洪启迪口中听出了些许撺掇的意味:“没必要。” 若非有任务在身,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踏入一号楼分毫。 洪启迪现在想要变相地“谈判”,怎么可能说动他。 “那真是有些可惜。”洪启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灰暗了下去,双方没有谈拢对他的心理预期还是有不少打击的。 也正因如此,两人的话戛然而止。 顷刻后。 “洪启迪,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程寂打破了寂静。 洪启迪干笑了几声,有些惭愧:“原来我一直没告诉你,好吧,实不相瞒,我的任务是还原当年的真相,并拍摄到所有与此次愿境有关的核心厉鬼,所以我才需要你帮忙接触那个驿站。” 拍摄核心厉鬼?也就是指那个白衣青年?亦或者说,是那个盒子里的东西。 “任务果然和我的相差很大,基本毫无交集,但以他所说的任务要求来看,确实有需要我合作的理由。”程寂想了想,也不再同洪启迪耗费时间,在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了不少新的订单转入,站点发来的提醒在屏幕里刷屏。 “既然没法继续往下合作,我们就先分散调查,晚上再碰头吧。”洪启迪提议道。 既然对方都退了一步,回到起点,程寂也不好再拒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居民楼,程寂则是如同流浪汉一样一路背着毛毯回到三轮车旁。 再无交谈。 直到程寂回到小区外,看见车厢朝外洞开着,他这才面露惊讶地绕到车后。 可是,当他看到车内的景象,双腿就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毛毯做成的行囊从他肩头滑落,掉在泥泞的土地上。 一个快件偷偷露出了一角,染血的外表竟与车厢里的快件相呼应。 在程寂的眼前,不大的铁皮车厢里已经堆放了数十件带血的快递盒,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等待着运输。 “啊,你又收件回来了?效率真高啊,将来怕不是我们站点的业务标兵!”与程寂同行的那名同事此时恰好经过,有些佩服地望了程寂一眼,暗自竖起了大拇指。 他一上午都收不了这么多散件。 “这,是我收的?”程寂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地回望向同事。 可他带回来的才是第一单啊。 他分明在小区里混迹摸鱼了很久。 “你怎么这个时候装傻啊,除了你,难不成是鬼啊?”同事打趣道,以为程寂在自谦,“整个小区就我们两辆快递车,又是同样的制服,我怎么可能看花眼呢,刚才我还在后头叫你呢,你抱着一大堆快件头也不回。”同事一边说着,一边模仿着当时看到的画面。 闻言,程寂彻底没了声音。 ...... 时间飞速流逝。 转眼就到了傍晚时分。 沉浸在震惊中的程寂结束了一天的收件,带着麻木的情绪关上了车厢的门。 在上午的那起事件后,他后续收的并不多,约莫十几件,更多的则是转给了同事,他自己则是坐在车上发呆,不时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同穿一样工作服的身影。 可惜,几个钟头下来,再也没有同事所描述的事情发生。 平静得让他害怕。 他缓缓启动车辆,打算提前离开。 可让他意外的是,收件回来的同事忽然拉着他重复说道:“小区里出大事了!” 怀揣着疑惑,程寂跟着回到小区,却见整个公园里的人都朝着一处居民楼涌去。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不好了!” 于是,程寂顺着大流往人堆里挤去,好像听到谁在向住户们宣扬,听声音是个女人:“大家,三号楼有名住户昨晚失踪了!据他的邻居说,这住户昨晚似乎开门取过快递,一定是碰上了伪装的绑架犯。在警察来调查之前,大家都要小心这类夜间上门的陌生人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住户们开始议论纷纷,很快地,程寂这显眼的打扮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是不是他?” “没印象,总没那么嚣张,绑架了人还返回现场吧。” “没准他有什么线索呢?” “别多管闲事,保护好自己就行,这两天无论谁在晚上送件上门都别搭理,千万别开门。” 很快地,人们不自觉地与程寂二人拉开了距离。 “不妙......” 程寂的大脑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他在居民的眼中看到了警备与恐慌。 如果真想住户们说的那样,自己晚上的派件工作将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 他可不希望人人都把他当作绑架犯来提防。 在这个节骨眼上,程寂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刚才高声呼吁的住户。 奇怪的是,对方早就没了影子! 而在不远处,人群的边缘。 脸上戴着口罩的吕福生拉低了兜帽,冰冷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程寂。 在他厚实的袖口底下。 藏着一柄尖刀。 第十九章 窃取 在混乱之中,程寂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小区。 等到回到站点,已经是晚上六点左右了。 程寂草草地解决了晚饭,目睹着距离食堂不远的操作场地将他车上的快件一一卸到流水线上。 奇怪的是,他车上的那些快件模样已经到了不能用言语解释原因的程度了,血淋淋地,染了整个车厢,偏偏这帮工作人员就像着了魔一样,丝毫不在意,只是埋头装卸。 任凭那散发着腐臭的液体沾染到他们手上,身上,甚至脸上。 他们表情木讷,对周边同事的诡异状态无动于衷。 程寂没敢多问,等到车厢里已经装卸一空,才把车开到一旁的角落冲洗血迹,然后钻进去用抹布擦干。 一来一回,时间也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今天帮他装车的,是另一名场地工,嘴上说着:“今天送往腾达小区的货可比以往多很多,我帮你分一分,不然你耽搁太久。” “行啊。”程寂没有拒绝,两人在堆成小山的快件之间来回穿梭,这才将车厢装了个半满,关门之前,程寂仔细检查过快件盒表面,一切齐全,这让他放心不少。 至少,灵异事件不是在站点的时候就发生的。 出发的时刻终于到了,程寂深吸一口气,顺着白天的路线一直开。 他在认路方面一直有着某种天赋,走过一段路后,路上的标志性建筑他都会记在脑子里,所以无论是黑夜还是雨天,他都能分辨出道路所在。 为此,他甚至做好了道路神秘消失的准备。 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程寂太过戒备,今晚似乎没有东西要在路上愚弄他。 他很轻易地来到了腾达小区,依旧是在那个保安亭面前停下。 他驻车仰望。 果不其然,夜里的小区再度沦陷在了那漫漫的黑雾中,远处的景象模糊得只剩下剪影。 不,这种诡异的黑暗甚至要比昨晚更盛,更加压抑。 所有住户的灯不再有第一天那样明亮,而是统统变成了老式的灯泡,散发着橙色的光。 笃笃笃—— 不远处保安亭里正探出半个身影,为了吸引程寂的注意,他敲了敲身侧的玻璃。 那不是昨晚的保安吗? 程寂第一反应就是向前走了几步,可下一秒,他看见保安亭的玻璃上毫无征兆地浮现一抹血迹。 很梦里最后出现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程寂的脚步猛然一僵,他不由得看向保安的模样。 此时分明还未过夏季,保安却披着一层厚厚的冬季制服,表面似乎被水浸染透,正紧紧地贴在对方身上,让那本就不壮硕的身躯变得更加佝偻,像是一个畏寒的人。 不对劲...... 程寂又往前挪了几步,他要进小区,眼前的这关是他必须要过的。 可离得近了,眼睛就捕捉到了更多的细节,同时,程寂看到的景象就变得越发清晰立体,脑海里的紧张情绪也就越发强烈。 空洞的目光、毫无血色的嘴唇,甚至在他的脖颈处,有着一大块的缺口,像是被动物的爪子狠狠地撕扯下来一样,切口凹凸不平。 见状,程寂有些头皮发麻,走的路上的双腿也像是打了结,不断地自己绊自己。 保安又向他招了招手。 程寂这才注意到,对方手里捏着一包已经是空壳的烟。 “你不会想让我给你带一包吧?”程寂愣了愣,却见保安就这么松开了手,任由烟盒掉落在地。它似乎已经传达完了自己的需求,下一刻,它钻回到了保安亭里,按动了小区的门禁。 望着门栏越升越高,程寂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一盒烟换今晚的出入资格。 也行吧......程寂挠了挠头,其实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他俯身捡起了那个烟盒,随后转身回去打开车厢。 也正是这开门的一瞬间,程寂似乎看到车厢里一阵变幻,定睛看去,原本正常的快件在此刻就变了样,血腥味扑面而来,由于数量远多于昨晚,车厢里的味道就像是刚屠宰过动物一般,带着些许温度。 程寂咬着牙一件件地将它们取下,直到发现了几个异常眼熟的包装,包装上面的红褐色水渍还没有完全干透,表面嵌着几缕细长的猫毛。 这不就是今早他揽收的件吗? 送到了站点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这里? 程寂详细检查了一下收件信息,几个快件分别对应不同的地址,他甚至怀疑,这养猫男子生前到底认不认识这些人。 还是说,这些快件并不是生前打包好的。 而是死后! 程寂眉头紧锁,他不由得继续展开联想。 既然这样,会不会今晚派送的快件,全都是早上揽收进来的呢? 那些古怪的快件并没有在傍晚被发出去,而是照着寄送的流程走了一圈,翻新了自己,然后又统一回到了原点。 最终,它们会被寄送到邻居,亦或者是身边人的手中。 程寂一阵毛骨悚然,他不禁加快了派送的速度。 可是,今晚小区里的氛围并不如程寂所愿。 路上零星的行人看到程寂会在背后指指点点,显然是受傍晚那个突发事件的影响。 和程寂早前设想的一样,在重重传播与发酵下,舆论对程寂的负面作用也越发凸显。 只不过,事态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这已经不是有所阻力的地步了,而是彻底无法开展。 他根本猜不到所谓的失踪被传成了什么版本,也不知道覆盖面有多广。 当程寂带着一件包裹敲响了第一家住户的门时,对方只是隔着猫眼看了一下,连门都不开,那惶恐的声音立马就从门后传来:“别别别,我绝对不会收的,要么,你明天早上再送来吧。” “先生,可这些加急件今晚就要签收的,我有正式的员工证明,您不用......” “我管你那么多,快走快走。”屋里的人如此打断道。 程寂一连试了几家,委婉的也好,蛮横的也罢,都是一样的结果,没人愿意开门收件。 他着实弄不懂那么简单一句话会在这里有这么大影响力。 “该死!”程寂想到车里数十件快件遗留,心中像是有火在炙烤。 正当程寂发愁到底是再尝试几家还是转头先去找洪启迪的时候,昨晚的那个小女孩丁盈盈竟主动来到他的面前: “今晚有我的加急件吗?” 望着对方的脸,程寂慌乱的心情这才有了片刻的宁静:“稍等,我帮你找找。” 果然,在程寂的翻找下,一个同样没有寄件信息的快件就这么到了丁盈盈的手上。 “就是这个,谢谢。”丁盈盈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昨天不是没寄件人信息不收吗?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程寂随口问道。 “今天不一样,我家里人给我发了信息,说他们今晚要回来,如果没有到的话,让我先来取件。”丁盈盈展示了一下手机上的短信界面。 “所以你就认定这个快件可信了是吗?” 丁盈盈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补了一句:“你帮我打开,就跟昨天那样。” 程寂一愣,他也正打算问要不要帮丁盈盈打开,没想到被抢先一步。 这种莫名的默契,就好像丁盈盈也了解消弭厉鬼寄生的方式一样。 程寂忽然有种猜想。 这孩子,会不会也是扮演者? 程寂很快就把这个念头甩到脑后,递给丁盈盈签收的回执,而自己,则是一口气破开了快件盒上的封口。 这一次,包裹里是一件好看的衣服,卡通款式,在潜藏的鬼怪消散后,盒子就轻了下去。 望着卡通衣服,程寂感觉到丁盈盈没有多少兴奋的表情,但是她依旧高举着双手假意欢呼。 程寂目睹着她从盒子里取走了自己的衣服,握在手中等待了几秒,这才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令她激动的事。 “如果她真的是扮演者,恐怕,她已经达成了专属的任务之一。”程寂如此想着,低头把纸盒折叠起来,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丁盈盈似乎没有心思再搭理程寂,把回执留下后,她就这么一蹦一跳地往家里走去。 待到人影彻底消失,程寂这才叹了口气,拾掇好快件准备找洪启迪再谈谈。 可就在他把摆出来的快件一一放回车上时,他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快件已经渗出了黑色的发丝,而发丝的末端,卷着一部通讯手机。 是丁盈盈带在身上的那部老旧款式手机!难道被这头发“偷”出来了吗...... 程寂伸出手去解那缠绕的发丝,但随着耳畔一阵偷笑,发丝很快就收了起来,把通讯手机丢到了程寂的手里。 程寂只感觉入手一阵冰凉,仿佛掌心里的是一个终年不化的坚冰。 第二十章 新的决策 嘀嘀嘀—— 是洪启迪打来的电话,双方在上午分别前曾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此时拨打过来,无非是提醒到了双方会面的时间。 电话仅仅是响了三声就被挂断,显然对方只是为了知会一声。 程寂凝望着手机屏幕,过了几秒,这才将其与丁盈盈的通讯电话放进了同一个口袋。 依照着洪启迪留下的讯息,程寂一路来到了1号楼的附近,此时,洪启迪已经在一侧的花圃里架设好了录像,镜头对准了不远处的驿站大门。 他已经等程寂很久了。 “你果然来了。”洪启迪没有转头,不断调试着镜头角度,“我在这蹲点的时候也听说了,看来你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程寂拨开茂密的枝叶,弓着身来到洪启迪的旁边。 “没有,你的后路已经被人堵死了。”洪启迪回头看了程寂一眼,继续说道,“哪怕你公司出面公关也很难改变现状,你除非能推翻那个人说法,确定小区里没有人因为收件而失踪。但你不是说过吗?签收到快件的人都被鬼杀死了,人证都消失了,你又能怎么自证清白呢?” “再者说,他们提防你是合情合理的反应,你很难用其他借口去取缔这个结果。”洪启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到头来,你还是只能走驿站这条路。对了,看看这个,我有意外发现。” 说着,洪启迪将之前录好的视频回放给程寂看。 视频里,原本的驿站在到了某个时间点的时候,忽然开始扭曲,连带着录像信号一起。眨眼间,驿站的门头变得异常崭新,丢失的标牌再度出现在了如同刚刚粉刷似的,原本敞开的卷帘门也自行放下,生了锈的表面自行褪去。 紧接着,卷帘门从内部打开,白衣青年从里面弯腰走出来。他张望了一下四周,继而十分巧合地看向镜头的方向,诡异地笑着。 而更让程寂毛骨悚然的,是洪启迪在他旁边低语: “咦?刚才有这一段吗?” 程寂不可思议地望着洪启迪,对方也同样疑惑地盯着他,寒风吹过,树叶摇曳,沙沙作响,二人的恐惧也被不断放大。 “看来他已经发现我们了,再藏也无济于事。”洪启迪摇了摇头,继续开启录像。 “那你刚才是想跟我说什么?”程寂也直接问道,他不想因为这么一打岔,让洪启迪就这么放弃线索的分享。 哪怕洪启迪的发现在刚刚已经被推翻,对现在一头雾水的程寂也是有一定参考意义的。 闻言,洪启迪指了指变幻景象的那一段画面。 画面里,驿站除了原本就存在的东西会有新旧状态的改变,其余的物什都不曾变化,连分毫的位移都没出现。 “你看,白天和夜晚的驿站是不同的,但里边的快件却不会受到影响。那会不会有种可能,白衣青年有着能够改变部分事物视觉形态的能力,或是说,他能够制造一些特殊的环境?” “所以呢?” 洪启迪咳了咳,不知道程寂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https:/ “你想,之前我们猜测他是核心厉鬼,通过签收快件害人是贯穿整个愿境的行为模式,但是,从目前的能力上来看,你不觉得他和杀死住户的鬼没有多少契合度吗?” 程寂瞬间明悟,假如白衣青年就是引起签收事件的主要因素的话,眼前他在自己二人面前开设驿站的行为就显得很没必要。 甚至可以说是多余。 “那这就引出来了一个答案,他与盒中之鬼没有本质上的交集。”洪启迪继续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换句话说,有关于寄递的事,至少出现了两个以上的厉鬼。" 两个以上......程寂喃喃着。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白衣青年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你驿站的提示,目前既然证明了他与快件盒中的鬼无关,那很有可能就是愿境留给你的备用手段,以厉鬼的机制对抗厉鬼。”洪启迪沉声道。 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无法抗衡厉鬼的行为规则。 但是,当两名不同规则下的厉鬼相互碰撞时,就很有可能衍生出所谓的生路。 这便是洪启迪想要传达给程寂的概念。 “走吧,我们去找他试试。”洪启迪压低了声音,目光中透露出了极强的渴望,“你还有其他选择吗?你若是不信我,尽管再背着这些该死的快件挨家挨户地吃闭门羹。” 程寂咬了咬牙,他很想反驳洪启迪的话,但是,目前的事态就是逼着他顺着别人的建议走。 谁让他丢失了唯一的求生方式! 于是,程寂放下了手中的快件,当先打头走进了一号楼的楼梯间。 洪启迪盯着程寂的背影,眼珠转了转,紧跟在了身后。 两人一路走上四楼,再度见到了那布满蛛网的门,只不过这一次,大门朝外开着,白衣青年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终于来了,需要使用驿站服务吗?”白衣青年微笑着接待了程寂,对程寂身边的洪启迪视而不见,仿佛在他眼里,洪启迪只是不足以正视的空气。 洪启迪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引起注意,只是冷笑着,将藏在身上的小型录像机调好角度,把全程都记录下来:“终于找到你了,核心厉鬼之一。” 不枉他埋头在小区里找了这么久。 望着洪启迪的一举一动,程寂自知此行双方目的不一致,当下只能靠他自己,于是,他硬着头皮看向模样和活人无异的白衣青年,他注意到,白衣青年的眼睛其实并没有焦距,而是涣散着的状态,死人一般蒙着一层灰色的眼翳,但程寂能确定对方在注视着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程寂的脑海里浮现了许多破碎的信息:部分在驿站的东西不会受到白衣青年能力的影响;投递不完的快件可以存放在大铁柜之中;驿站的代签机制;两只鬼的对抗。 对了! 程寂双眼一亮,转而望向白衣青年:“请问,我可以只使用寄存服务吗?今晚情况有些特殊,客户们不希望晚上签收快件,而是改成明早。” 他隐约猜到了驿站这条生路的实现方式: 首先,既然白衣青年有一定的灵智,那说明双方能进行适当的谈判。而驿站具有代签功能,恰恰能为他完成任务助力,这是确定生路的必然前提。 接下来,铁柜的存在提醒了程寂处理快件的方式,毕竟,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未送到客户手中的快件是会复苏的。谁也不知道程寂在代签后,存放在驿站中的快件会不会复苏,但白衣青年曾说来不及派送的快件可以放到铁柜里,很可能预示着铁箱可能是抵御复苏的一种手段。 第三,未开箱验收的快件在签收后可能会导致签收人的死亡,但白衣青年本身就是鬼,此举可能进一步消弭杀戮机制,甚至出现鬼杀鬼的现象,最终一方消失或是同归于尽。 闻言,白衣青年依旧不死心,还在热情地介绍着他的业务:“只要寄存吗?我这边可以顺带派送的哦,百分百送达。” “不需要你帮我送达,钱我会照付,但你今晚要帮我把所有快件先完成代签并存放在铁柜里。”程寂断然拒绝道,同一时间,他跟着洪启迪往楼梯口退去,生怕白衣青年突然翻脸,对两人发起袭击。 场面又沉寂了片刻,双方面对面僵持着,终于,白衣青年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转而走进房间去,留下一句:“请您稍等片刻,我去取来寄存类的协议。” 这居然能行?洪启迪喃喃道,他也大致跟上了程寂的思路。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种完美的解法。 不过,哪怕这样,他也没有跟程寂一样在原地等待,反倒是趁着1404房门洞开之际,在门口窥看了一会,随后试探性地朝屋内迈出脚步。 一步,两步,白衣青年没有过激的反应。 于是,洪启迪更是大起胆子,蹑手蹑脚地钻入客厅,开始翻箱倒柜地搜索。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洪启迪的嘴里不断重复着,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房间里再度传来白衣青年的脚步声时,程寂便听到了洪启迪激动的声音:“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 “当年案件的又一块碎片!”洪启迪已经没了当时冷静的样子,眼中满是狂热。他挥了挥手中的一张纸,表面已经氧化发黄。见白衣青年走得近了,他赶忙闭上了嘴,把纸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并对程寂使了一个眼色。 程寂会意,主动迎向白衣青年,吸引对方的注意,而在这个时候,洪启迪巧妙地从屋内溜了出来,回归到原位。 “给你,货柜的钥匙。”白衣青年递给了程寂一串黄铜钥匙,沉甸甸的,统一串在一根红绳上,绳子末端系着一个中国结,“然后,在协议上签署名字,我就能帮你代签。” 程寂点了点头,详细阅读起协议的内容。 简要来说,协议与正常的用户守则差不多,无非是禁止存放危险物品、违禁物品等等,没有多少值得赘述的地方。 不过,其中还是有一点值得关注的: 【未锁在货柜内的快件不享受寄存协议条例,本驿站将以委托派件形式予以处理,并在次日向收件方或原派送人员收取一定费用。若因此对原寄递人员造成业务上的投诉纠纷,驿站无责】 程寂愣了片刻,总结来说,这一点就是在警告他,假如他不好好把快件锁好,那么还是会被白衣青年送上门的。 程寂撇了撇嘴,谨慎起见,他还是把协议给洪启迪再看了一遍。 不过,洪启迪没有对此作出评论,他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已经被案件的新线索吸引走。 对于程寂后续会如何,他好像表现得不再上心。 只见他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继而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就这么签了吧。” 于是,一纸合约就这样扔回到了程寂的手中。 程寂收回目光,回头又看了洪启迪一眼,终是落笔写下了名字。 “合作愉快。”拿到签署后的协议,白衣青年满意地向程寂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程寂慢一拍伸手,潦草地握住对方的手指,却还是一哆嗦。 对方的手僵硬如铁,仿佛血液都要停止流动。 谁知,在一人一鬼达成交易的时候。 洪启迪在程寂身后悄悄地抬起头,朝着程寂的后背狡黠一笑。 上钩了...... 第二十一章 诡计暴露 “那么,请随我来。” 白衣青年带领着两人走下楼去,指导着程寂取来快件并一一锁进驿站的铁柜里。 见状,洪启迪没有跟着进到驿站里边,反倒破天荒的开始收拾起了设备,这让程寂一时间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但据洪启迪解释,关于拍摄核心厉鬼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大半,正因如此,才没有继续拍摄驿站的必要。而且,就他的角度来看,当前两人各有各的收获,属于是最完美的双赢结果,适当收手反倒对两个人都好。 真是这样吗?程寂不敢擅自断言,但本着合作的原则,他也不好对洪启迪的心思作出过分揣度。 于是,在这个事件看似已经解决的关头,原本合作的二人却突兀地分道扬镳,独留程寂站在原地回味。 不得不说,有时候他还是很羡慕洪启迪那股子在危险中搜索一线生机的个性,因为,他个人向来是走趋吉避凶的路子,但事实证明,在这种环境下,被动地面对风险是远远没有主动出击来得有收获。 “我或许该试着改变自己了。”程寂劝诫着自己,顺手将铁柜的最后一扇门紧紧关上。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手头还剩一个沉甸甸的快件,此前它一直孤零零地呆在墙角,如同刻意般隐藏在阴影中,进而尽可能地降低着自身的存在感,最终成为了最后一个被程寂关注到的快件。 程寂蹲下身,看到驿站内的昏黄灯光打在盒子表面,照亮了收件人的信息。 程寂抹了抹上方的文字,赫然发现,收件人的信息竟写着“洪启迪”三个大字。 他猛地想要站起来,却被白衣青年冰冷的手臂按住,对方此时离他很近,阴恻恻地望着他,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 “还有什么需求吗?时间不早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驿站内部的平和景象似乎要撑不住了,视野里开始波动起来。 程寂只感觉眼睛一痛,两行血泪就这么顺着他的眼角流淌而下,同一时间,他仿佛看到驿站里的不少装饰都开始飞速老化,颜色从鲜亮到黯淡,它并不是整体上的变化,而是近似于渐变的效果,从下到上,以至于部分柜子呈现着新与旧共存的状态。 他是该走了,不然,他也将被这种视角上变化波及。 毕竟当下,他也算是驿站范围内的生物。 程寂抱着快件跌跌撞撞地想要跑出去,可是,他的脚步迈的很慢,手中的快件像是想要留在驿站内似的,越来越重,仿佛地面就是一块磁石,要将快件从程寂手中夺走。 突然,一旁的台式大头电脑亮了起来,醒目的蓝光照射在驿站内。 程寂的脑袋也在这时不受控制地转向电脑屏幕,哪怕他用力抵抗,额头青筋暴露,他依旧以极小的角度慢慢转动着视角。 不多时,随着程寂的目光彻底聚焦在电脑上,画面跳转,雪花图样慢慢淡去,清晰的黑白影像就这么放映出来。 没有声音,是单纯的哑剧。 似乎拍摄的是驿站门口的画面。https:/ 但程寂遂即意识到,这是一段监控回放,角落的时间显示,这是在当天下午截取的。 画面里,是那个发了疯的老太太,她背对着屏幕,面朝着驿站外时而穿行而过的人群。 突然,她毫无征兆地朝着一处方向伸出手去,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臂节节脱臼,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得很长,逐渐贯穿了半个屏幕。 程寂看不清老太太痛苦的表情,只能看到对方那艰难站立的身躯前,不断地有液体滴落,那是对方从喉间流淌而出的血。 但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臂攥得很紧,最后彻底僵直不动。 程寂的喉咙上下滚动,仿佛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嗓子眼,让他很不好受。 他顺着老太太的手指方向看去,画面里,竟有着很小的两个人在交谈。 “那是......”程寂下意识地眯着眼,仿佛这样就能看清画面里的模糊人影一般。但他确实在一瞬间感到眼熟,因为其中的一个人正捧着录像机。 这不是洪启迪吗? 而旁边的人,程寂也见过,那是傍晚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正是因为她,才导致了小区里的人处处躲着程寂。 等等!他们两个认识? 程寂浑身像是过电一般,仿佛周遭的诡异景象都不值一提了,内心深处关于人性的恶,反倒逐渐被激发出来。 是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上午刚刚讲述过生路,下午就被人堵死。 “这一切,都是洪启迪算计好的。” 程寂一阵胆寒,他手中的力道不由得一松,快件就这么坠落在他的脚边。 同一时间,好似天旋地转,冥冥中,程寂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丢到了驿站外。 残存的意识支撑着他艰难地往驿站内看去,此时,白衣青年正抱着手臂朝他邪恶地冷笑,在对方身后,驿站像是被戳穿了掩饰,彻底变成了白天的老旧模样,铁柜表面再度爬满了红色的锈迹。 而后,在程寂不甘的注视下,锈迹缓缓爬上了那些锁头,侵蚀进了内部,几秒钟后,底端的铁质部分就这么重重地坠落。 整齐划一。 如同下了一场铁质的雨...... 砰砰砰! 只见一格格柜门自动朝着外部弹开,程寂存放的那几十个带着血腥味的快件就这么暴露在他的面前,黑色雾气在它们周身盘旋,仿佛赋予了它们生命,快件盒一个个开始晃动,在铁柜里来回弹跳,亦或者从盒内传来啼哭之音,宛如恶魔新生。 未上锁的快件不算在寄存之列...... “原来如此。”这一瞬间,当局者迷的程寂方才品出话中深意。 无尽的绝望感笼罩向了程寂,他彻底晕死了过去。 下一秒,白衣青年的身影一阵模糊,裹挟着所有的快件在空气中消散,仿佛什么也没有留下。 ...... 夜渐渐深了。 丁盈盈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这两天她过得也不安稳,她的任务是正确签收属于自己的快件并存活满三天,一个人在家时禁止让陌生人进屋。此外,还有一条额外的限制:每天晚上必须回家居住。 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段话,实际却并不容易。 且不说一天到晚都有各式各样的人前来敲门,甚至连深夜都无法安生,夜半时刻常常会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吓醒,时而像是婴儿啼哭,时而像是邻居求助。 可当她透过门铃向外看时,外头又是一个人也没有。 于是乎,她购买了隔音的贴纸,将自己房间的门窗以及墙壁都贴上,入了夜,就能完全呆在一个安静的氛围里,任何动静都打扰不了她。 这看似是她成功的第一步,但诡异的事又开始顺着另一个方面朝她席卷而来。 路上遇到的自称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例行燃气检查的工作人员、想要家访的老师,单单是一天时间,就好像全世界都开始围着她旋转,想要进到她的家门。 这让她不堪折磨,最惊险的一次,是她在打开自己家门的那一刻,自己原本不同路的同学突然在她后头出现,不论如何都要进她的家里参观,两人为此大打出手,她还记得自己最后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坐在地上委屈哭泣的同学忽然收了声,满是怨念地盯着她的家门。 “真是受够了!这才第二天啊!还能有什么花样?”丁盈盈挂断了家中铃铃作响的座机电话,哪怕电话线早在昨晚就被她拔了下来。 “冷静......”丁盈盈做了个深呼吸,“至少正确签收快件的任务让我完成了。” 昨晚在与程寂的交谈后,她躺在床上思索了很久,她不是没见过除了程寂以外的快递员,每个都想敲开她的家门,但在她置之不理一段时间后,对方就很快会显露原形,变得不耐烦甚至变出诅咒人的苍白鬼脸。 第二十二章 杀戮之夜 “有扮演者死了......是触发了其他死路,还是说,因为驿站呢?” 洪启迪喃喃着,语气中似在思索,却偏偏蕴含了些许嘲笑的意味。 他拨通了一个未知的电话,继而歪着头用肩膀夹着通讯的手机,双手娴熟地更换录像机的存储卡。 “喂,怎么突然联系我?”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特殊处理过,分不清是男是女。 “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在事成之后联系你,岂不是很正常?”洪启迪笑了笑,顺手点燃一支烟,然后把录像机放在副驾驶上。此时此刻,他正坐着报社外出采访用的面包车,车辆熄火停在了距离腾达小区入口不过数百米的地方。 而在洪启迪的眼前,淡淡的血字在挡风玻璃上浮现: 【群体演绎:1、三日内激活驿站的派送服务,完成后将减少一日任务时间;2、检举任何潜在的扮演者】 而在第一项的末尾,隐隐有着已完成的字样。 这就是洪启迪千方百计接近程寂并引导对方采用驿站寄递的原因。 洪启迪也很清楚这样做的结果,他没有忘记白衣青年说过的话: 百分百送达! 换句话说,所有落到白衣青年手中的快件都必定送入住户的家中,继而导致大范围的屠杀。 没错,和其他扮演者不一样,他必须要触发愿境中的杀戮规则来保证自己的存活,他是背叛者,亦是引发灾难的火苗。但这种残酷的事实是无法对其他人言明的,所以他向程寂这个关键人物撒了谎,借着前辈帮助后来者的“糖果外衣”,骗取了达成合作的机会。 冷血和欺诈,才是在愿境中存活的守则。 洪启迪捻灭了烟头的火,由于任务完成,他的演绎时长缩减到了两天,距离脱离愿境也只是一步之遥。他还在纠结,是不是该把程寂以及之前和自己接头的女人一起检举掉,如此一来,再叠加两个半天的奖励,结束演绎的大门就会立即向他敞开。 不过,他贪婪的心在对抗着他谨慎的脑袋,他自诩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奔着最大化的利益,他想要再完成一件未竟的事。 这也是他当前拨打电话的初心所在。 “我替你找到了当年案件的线索。”洪启迪收回思绪,对着电话那头补充道。 闻言,电话那头的呼吸显然急促了不少:“是吗?不枉我给你的行动提供这么多助力。” “助力?你不监视我就算很好了,至于当时来帮忙的那个女人,不也是你以检举威胁的俘虏吗?”洪启迪嗤笑一声,没想到对方会以这种说法给自己揽功。他不禁回忆起刚进愿境的那段时间,当时的他还在四处收集线索,哪知,机缘巧合般就接到了这个神秘人的电话。 只听对方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用机械合成的声音告知他,要么被检举丢掉小命,要么就替对方做任务。 二选一! 更可耻的是,这分明是一种胁迫,对方却始终美其名曰为合作,登时气得洪启迪牙痒痒。 “兄弟,这也是要看个人本事的,谁让你和她都被我看穿呢?”对方用无赖的口吻回答着。 “别废嘴皮子了,我把线索寄存在了小区的超市,照你之前说的,你那个保命道具要交给我使用。”洪启迪打断道,现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因为这点羞辱而大发雷霆,“反正你躲在幕后也没有风险,就凭我这效率,要是在帮你的过程中死了,你可找不到新的替代品了。” “我怎么确定你不会在超市那边等我露面呢?” “你往小区外看,我坐在车上,监视不了你。”洪启迪按动了双闪灯,确信自身在小区外的黑暗中无比惹眼。 又是片刻的寂静。 洪启迪能确定对方正在核实自己的话。 “可以。” 终于,对方回了一句短暂的答复,匆匆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头传来的嘟嘟声,洪启迪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他不紧不慢地在手机上打开一个软件,几秒钟后,手机连通了几个远程摄像机的信号。 大约等了五六分钟,面向超市的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蹑手蹑脚的口罩男,对方几乎是空着手进去,然后呆了片刻,又空着手出来,转身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拨打电话。 “线索在哪?”口罩男问道。 “道具带上了吗?”洪启迪避而不答,语气已然冰冷。 “当然,但你似乎不讲信用,我可是......”口罩男仗着自己身份隐蔽,本想继续威胁,可话未说出口,他的喉咙顿时哑了,他瞪大了眼睛,口罩开始从内浸染出血色。 是什么时候被看到的?他不解,而死亡的镰刀正向着他迎头挥下。 “找到你可不容易啊,我可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洪启迪毫无感情地宣判着口罩男的死刑。 口罩男踉跄了几步,无力地朝前扑倒,双手直直地朝外伸出,似乎想向谁呼救,可是为时已晚,青色的火焰腾地覆盖了他的全身,不多时,只剩下了一抔尘土,似乎有什么东西也掩埋在了那堆骨灰之中。 【有扮演者被检举,扮演者身份:8702,韩远山】 “大仇得报,是时候回收道具,然后脱离愿境了。”洪启迪毫无怜悯地说着,迅速翻身下了车,小跑着打算赶往小区里收拾残局。 可下一刻,面包车的车灯骤然跳到了远光,伴随着刺耳的喇叭声,那无人驾驶的铁皮车辆就飞速朝着洪启迪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洪启迪下意识地双手护在脸前,朝着一侧的草地躲闪而去,呼啸声擦着他的耳朵划过,霎时间的风声带起尖锐的沙石,好在并没有被剐蹭出伤口。 他心有余悸地睁开眼,可是,他望向四周,这哪里还是小区外,他分明回到了驿站内,如同空间置换。 突然,卷帘门拉动的声音响起,洪启迪眼前暗了下来。 他匆忙回头,驿站的门已经关闭了,底端的锁头传来了反锁的声音。 “谁?开门!”洪启迪不顾身上的尘土,开始死命地拍着卷帘门,哐啷哐啷,嗡嗡的回声刺激着他的耳膜,但没有人回应他。 “你的快件到了。” 毫无感情的男声在洪启迪耳边响起,他一阵毛骨悚然,瞬间回头望去。 什么都看不清。 驿站内居然弥漫着浓浓的黑雾,限制着他的视觉。 他暗道一声不妙,赶忙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可是,拿出手机的一刹那,手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吃痛地收手,目睹着手机在地上弹跳,滑向了前方那近乎实质的黑暗中。 洪启迪低头看向红肿的手指,上方有着一圈青紫的牙印。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触了杀戮规则呢?”洪启迪有些不敢置信,他顺着手机掉落的方向走去,一步,两步...... 渐渐地,他忘记自己走了多远。 细密的脚步声在不大的驿站里回荡,传来的回声把本就寂静的空间反衬得更加诡谲。 呼—— 洪启迪的呼吸有些颤抖起来,他的内心无比焦急。 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走不到头,除非自己是在这个房间里兜圈子,不然早该碰壁了。 “不对,我不能再走了。”洪启迪深吸一口气,他要放空自己,寻求稳定平静的心境。 哒哒哒—— 可脚步声还在继续。 屏气凝神的洪启迪听觉格外敏感,这绝对不是他自己的脚步回声,准确地说,他根本就没有在走路。 他已经停在原地有一会了。 那怎么可能还会有回声? “等等,刚才是不是说,有我的快件?不可能啊,我什么时候签收过快件?” 如此想着,不知是谁推了洪启迪一把,他猛地摔倒在地,腾起一阵灰尘。 他吐了一口进了嘴的沙子,定睛一看,眼前正是他寻找已久的手机。 “有照明了。”身处在黑暗之中的他从潜意识里就在渴求光明,仿佛那样可以给他带来些许的胆气。 可是,就在洪启迪点亮屏幕的那一刻,光线不仅仅照亮他那狼狈的脸庞,更是照亮了一个快件盒。 它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洪启迪的身前,胶带已经被撕开,从中间被剖成两半的面单上,赫然写着洪启迪的名字。 “不可能!我没签过。”洪启迪摇着头,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双手支撑着身躯倒退几步。 难道找驿站代签的时候,就有我的份? “对了,直接检举钱锦涛,再弄死一个我就能离开了。”洪启迪像是找到了求生的稻草。 反正仇也报了,恨也消了,小命面前,所谓的道具还是滚一边去吧! 而就在同一时间,手机的灯光骤然暗了下去,仅仅是那么一秒钟,一双冰冷的手死死地钳制住了洪启迪的喉咙,他看到,盒子里是一个面部糜烂的人头,准确地说,是被无数个刀口覆盖的人头,好像是有人鞭尸过了上百次。 渐渐地,人头开始从狭窄的盒子里钻出,在黑暗里挤出了折断的手脚,洪启迪认得出,那是一个女人。 第二个核心厉鬼。 她的颈骨已经折断,斜着耷拉在肩膀上,青紫色的指甲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满是血丝的眼球充满着憎恨的情绪,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洪启迪。https:/ “女鬼......难道你是......” 洪启迪没有说完话,检举也尚未成功,比他更快的,是那锋利如刀的指甲。 霎时间,洪启迪的视野里天旋地转,紧接着,他重重落地,看到了一具依旧站立着的无头尸体。 【有扮演者死亡,扮演身份:都市快报记者,洪启迪】 第二十三章 悲惨回忆 深夜。 一片掉落的树叶盘旋着落到了程寂的脑门。 他动了动沉重的眼皮,在长久的昏迷中苏醒,分不清真与假的隔世感在他的脑海里起伏。 头好疼......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身上那些停泊已久的叶片簌簌掉落,带着夜间的露水。 双眼的血色已经干涸,凝固的血块粘连着程寂的眼睛,传来异物的灼烧感,他不禁伸手揉了揉,搓下一绺绺红黑相间的残渣,经此以后,他才勉强恢复了睹物的视力。 等等,那是谁? 程寂迷茫的心本想重燃被欺骗的恨,但是在他面前的驿站里,那洞开的门后,正躺着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在尸体周围,那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有着一圈圈的脚印,相互重叠,看起来就像是有人绕着内部一遍遍慢跑一样。 “洪启迪,死了?” 程寂慢慢向前走去,他回忆起了对方的死因,自己当时放下那个快件,似乎就注定导致如此结果。 害人终害己,在愿境的一视同仁下,哪怕身负再罪恶的任务,扮演者依旧会遭遇到专属于他的危机。 百分百送达的规则下,死亡的命运终是给洪启迪打造好了棺椁。 程寂没有资格去帮别人化解,也没有为此而后悔自责,尤其是在经历重重谎言之后,他好不容易诞生的一丝合作的期许就这样被一盆冷水剿灭,连带着他所有的感情。 他不想再接触任何扮演者了。 他一步步朝着驿站内挪去,如同三魂七魄已经被抽离。 在那瞳孔早已涣散的头颅注视下,程寂缓缓地靠向洪启迪的尸体,下意识地从对方的身上取下了录像机。https:/ 他隐约记得,洪启迪不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要开着它,甚至放言要靠这个给他死后所用。 而程寂要想拨开谜团,它的作用不可或缺。 此时,录像机似乎开着,不大的屏幕亮着幽幽的光芒。 而接触到的一刹那,不用程寂去刻意回放,好似有冰凉的怨念裹挟着无形的信息流,沿着他的指间一路传达至他的脑海,以至于程寂好似亲身经历过了洪启迪这两日的生活,合作、背叛、报复,每一样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直到程寂对上了洪启迪死前看到的那一双女鬼的眼睛。 即使它已经被刀伤戳烂,即便面目全非,但一种似曾相识的情感在程寂的心中油然而生。 我一定见到过她...... 突然,本该因时间而遗忘的遥远梦境在轻轻的抽泣声中重现,程寂猛然一震,他想起来了,当时在梦里见到的那个白衣女人,就是杀死洪启迪的厉鬼。 盒子里的东西,原来是她...... 第二十四章 无法遏止 “报纸的刊登,社会的舆论,真的能杀死一个人、拆散一个家庭......” 程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信纸折了起来,在他的身边,幻境渐渐消散,变回原先的驿站。 或许,这就是当年案件的后续,只不过不曾公开,有种无形的压力将它扼杀在了摇篮里,在社会的洪流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 “这就是两个核心厉鬼产生的原因。”程寂喃喃自语,转头看向驿站的角落,在那里,不知何时放上了一面满是裂纹的镜子,每块碎片都照出了一个他。 但是,在最中心的镜面上,还多了一个白衣女人,双臂无力地搭着程寂的肩膀,埋着头,长长的头发随风飘动,满是刀痕的手臂透着一股子凄凉。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吗?”程寂对着镜子说道,“你其实一直就依附在我身上吧,我早该知道的,所以你没法杀死我,这也是我扮演这个特殊身份的原因。我还记得第一晚的时候,吴腾飞对我说过,‘回来了’这一句话,这其实是对你说的。” “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住户呢?你明明在遗书里写到不去报复那些心怀恶念的人。难道说,你其实是由吴腾飞的怨念所主宰的,为了帮他发泄当年不出手相助的恨。”程寂的声音清冷,带着重重的无奈与感慨,他伸出手去,触碰镜子里的自己,而那些镜像,此刻却没有变化,仿佛享受着本体的触摸。https:/ 回答我...... 嘀嘀嘀! 十二点到了。 程寂再抬眼,那个白衣女人就这么消散在了空气中,这是愿境限制好的时间。 也就是这个时候,程寂也明白了为什么要在十二点前派送完毕。 那些复苏的快件都只是吓唬程寂的幌子,恰恰相反,当时间到达十二点的时候,如果白衣女人没有完成复仇,她会直接拿自身所寄宿的程寂开刀,不管程寂把快件丢到多远,杀意都是如影随形的。 程寂缓步走出驿站,他的眼角余光看见洪启迪的尸体逐渐透明,然后消失,诡异的小区氛围再度变得宁静平和,只不过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程寂知道现在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摊子。 几十条人命,一夜之间全部葬送! 好一个百分百送达。 其实是百分百死亡! 忽然,程寂想到了明天,也就是第三日的揽件工作,从今日的遭遇看,似乎又引出了一条潜在的规则:被厉鬼杀害的人,会在第二天产出数倍的快件发给周边尚且存活的住户,进而让他们当晚签收后同样被杀死。 这就像是一种快速繁殖的病毒,一旦有了开端,就会迅速一传十、十传百。 这也是为什么程寂派送的快件会从第一晚的十几件迅速暴增到几十件的原因。 而它们还在增殖!过了今晚,快件的数量势必突破峰值,达到数百件。 数百件,这是什么概念?假如是十余件,程寂还可以当面开箱,一一化解,减少传递的速度。可数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质变,哪怕程寂马不停蹄,所到之处都行便利,一晚上也派不完数百单。 那剩下的怎么办? 只能交给驿站!不然,死的就是程寂,因为他送不完! 而交给驿站的后果,就是再度死人! 程寂一阵后怕。 可以说,洪启迪的布局已经打破了平衡,程寂要想自保存活,就只能目睹着命运的齿轮一路往地狱转动,因快件而死的住户将指数型递增,直到整个小区不再有活物存在。 更可怕的是,死去的住户大概率还会衍生成新的厉鬼,专门针对前来揽件的人发起袭击,就像那个拼凑着猫头的怪物,进一步压缩程寂的生存空间。 他看似是个给厉鬼打工的工具人,可越到后面,他的存活难度就越大。 温水煮青蛙...... 就像是用完后就丢弃的道具一样,程寂迟早也要为自己求生时的妥协而付出代价。 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程寂启动了车辆,在夜色中离开了这里。 ...... 一个小时前,11点整。 7401室。 吕福生换下了沾着鲜血的口罩,在他的脸上,昨夜被厉鬼撕扯出的狰狞伤口还在不住地流血。 他擦了擦手里的水果刀,原本那坚韧的刀身早已微微蜷曲,刀刃处布满了一个个凹陷,好像下一秒就会崩断一样。 吕福生看了看满是血痕的地面,满地都是肢解下来的碎肉,而它们的主人,则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为什么杀死快递员依旧不能中止这该死的派送?他不应该也是人吗?”吕福生自言自语着,痛苦地捂着脑袋,至第一晚到现在,接近三十个小时,他根本没有合过眼。 全程紧绷的神经让他每次感觉困倦时都会惊厥而起。 他总觉得身边有东西还在缠着他,不论白天还是夜晚。 他的脑袋渐渐容不下更多的信息,到头来,缩减得只剩下一个问题:究竟该怎么正确签收快件。 把快件拿回家是错误的,丢弃也是错误的,那还有更多的处理方式吗?他十分不解,而随着深入的思考,疲劳的神经就使得他更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难不成是从快递员身上开刀?崇尚暴力的吕福生在白天时曾经这么想过。 于是,当小区里出现住户失踪的传言时他就出门窥看,不出他所料,那个在晚上送件的快递员也在现场。 “一定是他......他就是导致失踪的罪魁祸首。也正是他,害得我与那个女鬼厮杀到满身伤痕。”他很疑惑,为什么被自己捅了无数刀的尸体还会一遍又一遍地站起来,而在看到程寂的那一刻,他仿佛顿悟: 唯有把这个快递员杀死,才可能让一切终结。 可他最后都没有下手成功,他转念一想,干脆拖到晚上,等这个快递员再次上门时,就将他碎尸万段! 而诡异的事,也就是在这个念头诞生的那一刻起出现的。 大概到了九点多的时候,也就是两个钟头前。 快递员上门了...... 对方有着和程寂一样的长相,不过,没有穿工作服,而是一袭白衣,在漆黑的夜里白得瘆人。 这个快递员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吕福生咧着嘴笑,嘴角高高扬起,露出雪白的牙齿,就像是刻意这么做的。 吕福生把刀藏在身后,伸手招徕对方进了门,经过白天的观察,他确信这个肉体凡胎的人没有厉鬼的力量。 房门缓缓关上,快递员依旧没有任何怀疑。 吕福生残忍一笑,双目登时圆睁,凌厉的刀就径直插到了眼前白衣快递员的脖颈里。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鲜血流出,刀刃就好像没入了海绵里,没有入肉的反馈。 “请你......签收......” 阴冷的话语一遍遍地重复着,断断续续的声调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这一刻,吕福生看到,对方的半张脸一阵扭曲,竟变成了另一幅模样,面对面看去,就好像是把两张脸皮缝合在了一起。 可红了眼的吕福生可不管这些,在他的刀下,哪怕长着无数肉瘤都要被切割成平面。 弱,太弱了......他狞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着抗衡厉鬼的能力。 其实,这是他第二次进入愿境,第一次的时候,他身处于一辆疾驰的大巴车内,乘客们一边要回应着导游做着诡异的破冰游戏,一边要在人群中找到潜藏的扮演者。 一轮轮的淘汰与杀戮下来,全车就剩下了三个人,而在这个关头,愿境居然关闭了检举的功能。所有人被迫进行最后一项破冰游戏:将刀插入幸存同伴的心脏。 于是,三人在大巴里扭打,刀光在黑暗中时明时灭,血液朝着四面八方喷涌,染红了座位,溅上了窗户。 最终,在堆叠成山的尸体下,正是吕福生带着满身的伤痕一点一点爬了出来。 或许,就是在那时候,他的体内被寄生了什么东西。 这也是他当下能一次次幸存的原因。 只见满手是血的吕福生晃了晃脑袋,在回忆中谋得一丝清醒,他将刀刃从白衣快递员的尸体上拔了出来,如同是看待一个完美的作品一样,静静地端详着。 “看来是死透了,这样就可以了吗?”吕福生沙哑地说道,他将刀在那洁白的衣衫上抹了抹,重新塞回到自己的腰间。 他抬腿跨过尸体,打算在那满是垃圾的茶几上再摸出一根烟来解愁。 可随着他按动打火机,神秘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您好......有您的快递......” 吕福生叼着烟,摇晃着走向门口。 打开门,面前依旧是那个身穿白衣的快递员,他诡异地假笑着,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干净如新。 而在吕福生身后的地板上,原先那具尸体渐渐化为了一滩死水,在彻底消失之前,尸体的眼睛正死死地凝望着门外,与新来的自己四目相对,仿佛冥冥之中,开始了某种恶意的循环亦或是死亡的传递。 “进门吧......” 吕福生那毫无生气的语调响起。 又一名白衣快递员进了吕福生的家门。 房门慢慢关上。 血腥的屠杀再度开启新的一周目。 仿佛永无止境。 仿佛直到黎明...... 第二十五章 偶遇 “别杀我!” 程寂再度被噩梦吓醒,在愿境连日的高压下,他越来越难睡一个安稳觉。 他抹了抹被冷汗浸湿的后背,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有什么东西捅进了他的心脏,血液汩汩地顺着伤口流淌。 “早上了么......”程寂从床上爬起,拉开窗帘看向了那朦胧破晓的天色,没有暖人的朝阳,而是比以往都要厚重的积云,似乎随时就要下起雨来。 透过玻璃,程寂望见了自己,他的脸色很差,本就不好看的外表因神色憔悴显得更加落魄邋遢,嘴唇干燥皲裂,脱皮的脸颊呈现着异样的灰白,就像是即将猝死的人。 不能再逗留了,他能想象到自己在愿境里慢慢发疯的模样。 他疲惫地推开了家门,这样的他,早就没有了梳妆打扮的兴趣,他就是个披着皮囊的任务机器,又何必在乎自己好看难看呢?到头来只是死得体面些罢了。 怀揣着这种念头,他在漫天冷雨中来到了站点。 只不过,今早的站点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人格外地多,许多都是生面孔,大家扎堆聚在一起,围成了很大的一个圈,统一朝着中心看去。 “怎么回事?”程寂打着伞慢慢靠了上去,他侧头看向一旁,本来早就该开机的流水线破天荒地停转着,角落的电机亮着灯,裸露而出的滚轴不断地颤抖,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 程寂不懂机械,他只是踮着脚,打算望向人群的中心。 可是,当他接近人群只差两三步远时,面前的人动了,明明是背对着他,却好似早就感知到他要插队旁观一样,默契地朝着两侧让开,留出了一人宽的空子。 “谢了......” 程寂愣了愣,继续往前走,可前边的人也是这样,仿佛程寂是某种地位显赫的高管,在他身旁有看不见的隔离墙。 背对着他的人群不断地让开,哪怕旁边已经挤得没有任何空隙,他们都要紧贴在一起。 此时此刻,原本繁闹无比的场地仿佛只为程寂一个人服务。 程寂不断地迈开腿,而后路逐渐回归于原样,变成林立的人墙。 这人潮像是没有尽头,他单纯就是照着外人让出的道路前进。前,后,左,右,都是数不尽的人头,再往上,是多到足以遮蔽天空的雨伞,五颜六色的,仿佛在穿梭某种异度的时空。 终于,在程寂即将转头放弃时,他穿破了阻隔的人流,他亲眼看到,人群包围着的: 是自己的那一辆三轮车...... 三轮车上满是泼溅的血,通体已经被染红,车门朝外敞开着,数以百计的快件满满当当地塞满了车厢,它们相互挤压着,腥甜的液体伴随着糊状的残渣从中渗出。 而在车前不远,几个工作人员则是像没看见一样,只是意犹未尽地捡起快件盒,然后用力地塞到那一堆肉质的褶皱中。 嘭! 快件不堪挤压,终究是当着众人的面爆开,无数碎肉在那名工作人员脸上洒落,将其全身覆盖。 一枚眼球就这么骨碌碌地滚到程寂的脚下,仿佛能摄人心魂的瞳孔就这么怔怔地凝望着他。 而后,一双血淋淋的手就这么将其捡了起来,那是一名站点里为首的主管,面色苍白如纸,由于没有穿雨衣,他全身的衣装都紧贴在身上,包裹出一个臃肿的身躯。 对方面朝着程寂笑道: “来了?货都帮你收了一车了,你先跟着其他人去再收一批吧......” 第二十六章 吕福生(二) “我告诉你的话,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见程寂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陈顺那显摆的心情涌上心头:“反正过去几年了,找证据也找不到了,只不过我收了人家好处,传出去怕人家不依不饶地上门骚扰我。” 程寂点了点头,却暗中按动了录像机的开关。 “隐晦点说的话,这家人是个重组家庭,女的带着孩子再嫁给了一个富二代,虽说两人亲密无比,但对这孩子啊,啧,算是漠不关心吧,似乎男方非常在意女的带个孩子。” “你的意思是?联手杀人......” “欸,我可没说。”陈顺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封包装好的文件,脸上装作懵懂的样子,“我只知道那对男女在事发前给这孩子保了巨额的保险,光赔偿就能到这个数。”说着,陈顺伸手比了个数字。筆趣閣 虽不至于到天文数字的地步,但也是常规家庭数十年才能积攒下来的额度。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程寂望着陈顺闪烁逃避的眼睛。 “我有个做保险的朋友告诉我的,咳咳,总而言之,这可是独家秘密,鲜有人知道,你就听个乐。”陈顺一拍程寂肩膀,将那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放到程寂的手里,随后推搡着走出门去。 程寂知道陈顺还有所隐瞒,但事实发掘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明晰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冷酷的父母坑害孩子为自己牟利,而吴腾飞见义勇为救人却无人帮忙,人们只是目睹着孩子摔死,然后逃之夭夭,躲在家里闭口不言,盲目地看着吴腾飞被孩子父母控告恶意杀人。最终,在网络的推波助澜下,最终导致了吕琳跳楼而死,继而压断了吴腾飞精神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么可悲的故事,多么纯粹的恶意! 悲悯的情绪在程寂心底油然而生,他仿佛觉得这人心,比那来自地狱的恶鬼还要可怖。 程寂回头看了一眼,陈顺挤出了一丝敷衍的假笑。 他以为程寂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生过客,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就算有颗赤诚的正义之心,也无法还原当年的案子以及他与那对男女之间的利益纠葛。 殊不知,程寂已经猜到了,只不过他无处言说。 没有人会信他,一如三年里没有一个人挑明这起冤案。 程寂的目光越过了陈顺的肩膀,忽然,他似乎看到,在不远处的卧室里,似乎有个人倒在床上,沾满了干涸血液的手就这么垂挂在床头,不少绿头苍蝇在上方爬行。 至于那隐约露出的衣物。 和当初被他采访的工友一模一样。 是啊,自打进入愿境前,他就有段日子没联系过对方了。 没想到,居然被陈顺杀死在了这里。 他忽然回忆起了工友生前友善的叮嘱,一丝憎恶之火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烧。 “怎么了?”陈顺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端倪,他本能地想要转过头去回望尸体陈放的房间,但是,他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而是表情阴冷地盯着程寂,像是随时准备出手留下程寂的小命。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收了这通红的大钞有些不好意思。”程寂憨憨地笑着,目光贪婪地望着那张纸币。 陈顺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忽地失声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拿着啊,下次过来,你陈哥还赏你。” 说完,门就嘭地一声关上了。 程寂望着门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回到了不久前的楼层。 他将垃圾袋里的文件取出放进怀里,把剩下的部分往地上一放,因为在他的眼前,摆放着快件的房门深处,正有着一个扭曲的赤裸人影。 它背对着程寂,捂着脸庞,不知道在低头思索着什么,似乎是在程寂上楼的那段时间里诞生的,还不清楚自己渴望什么。 但是,在程寂伸手打算触摸快件的那一刻,它突然爆发出用极其尖锐的吼叫,继而猛然转过脸,像是要守护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四肢着地从那毫无光线的房间里冲出来。 此时,房间墙壁上那些黑色的发丝还尚未完全褪去,部分还连接在那厉鬼的身上,尖端如同铁钩,穿进皮肤之下,随着那东西开始奔跑,发丝竟慢慢绷紧。 很快地,厉鬼的嘶吼变得更加凄惨,但它没有停下前冲的步伐。 它的皮肤开始开裂,鲜血四溢,被发丝勾住的皮肉向着四周撕扯开来,看上去像是一个畸形。 嗞嗞—— 厉鬼的皮肤终于不堪重负,朝着四周碎裂,就像是脱下了一件肉色的衣服,它露出了皮肤下暗红的肌肉组织,淋漓的血液使它变成了一个血人。 这画面对程寂带来的视觉震撼无疑是十分重磅的。 他没有半点犹豫,转身就是往下跑去,奇怪的是,血人竟然跨出了房门,在楼道的墙面上左右横跳,却没有被愿境抹杀的迹象。 怎么回事,难道随着时间的延长,厉鬼的能力也在变得强悍,足以和规则抗衡? 程寂一边飞速转动脑筋,一边朝着楼外跑去,可是即将到达底层的一刹那,他突然刹住了车。 在他眼前,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单手持着弯曲的水果刀,另一手则是提着一个脑袋,粘稠的血液顺着断口滴落,在来时的路上拖出长长一条。 “找到你了。”男人摘下口罩,赤红的眼睛配合着满是伤痕的脸庞,他不比身后的血人来得友善。 “你是......7号楼的那个住户,吕福生。”程寂还记得对方,当初那双满是血洞的手直至现在都令他记忆犹新。 “白天的你,一定是本体了吧,真是个狡猾的厉鬼啊......”吕福生用刀背刮了刮肮脏的头发,随后将人头朝着程寂的方向随手一丢,像是一个漏了气的皮球。 程寂看到,那是今早与自己同行的同事,面部和之前见到的厉鬼吕琳一样,遍布错乱的刀痕,像是剁肉的砧板,显然已经遭到非人的荼毒。 “你在说什么,我是厉鬼?”望着步步紧逼的吕福生,程寂一点点地后退,而在他头顶,那追赶而来的血人仅仅就差了不到两层。 耳畔都是咚咚地蹬地声。 “我找你好久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死呢......”吕福生一步一踉跄,摇晃着身躯,像是一个酣醉的人,嘴里叽里咕噜地重复着,时而嘎嘎怪笑,辱骂着肮脏的词汇。 走得近了,他一脚踢开了沾满灰尘的人头,癫狂的目光有过刹那的清醒,而后,他的脑袋一阵痉挛,左右疯狂摆动抽搐,白色的唾沫从嘴角冒出,挂在他那凌乱的胡茬上。 “快点走吧......快点走吧!” 突然,吕福生目光一凛,身躯如豹般前扑,刀刃朝着程寂的心脏捅来。 程寂本能地想要侧身躲避,但速度还是慢了一拍,他感觉自己的肩膀上传来刺痛,继而是麻木感。他转头看去,工作服已经被切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创口深可见骨。 “你疯了!”程寂喝问道。 “没错,我就是疯了!”男子攻势不减,反手持刀就是朝前一挥,扇形的刀锋划出一道亮芒,顺便撕裂开了程寂用以格挡的快件。 鲜血飞溅,快件中的血肉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就是这样......”吕福生那阴暗的目光浮现阵阵快意。 只见他瞬间补上一脚踢倒了程寂,而后一脚踩住胸口,双手像是抡动铁锤一样疯狂地往下扎。 程寂不知道自己中了几刀,只感觉每一次刺痛都伴随着那疯子般的大笑,在肾上腺激素的疯狂分泌下,他也渐渐感觉不到了疼痛,反倒用尽全力攥住了刀刃。 血液顺着手掌滴落在他的眼前,两人就这么恶狠狠地相望,如同有电光炸响。 刀尖慢慢逼近程寂的咽喉,从一尺远,再到一寸...... 最后,戳入了皮肉,犹如一根针慢慢地贯入肌肤,延长着痛感,像是酷刑般地折磨。 吕福生笑了,眼睛瞪得很圆。 可突然,他的目光渐渐往下移去,一只血色的爪子竟从他胸膛透体而出。 血人狞笑着在吕福生的背后浮现,像是品尝佳肴般嗅着吕福生的味道。 可是,它没有得意多久,吕福生唾骂了一句“该死的”,竟将刀刃从程寂手中夺回,然后径直插入血人的脖颈中。 程寂只感觉手上一痛,身躯一轻,眼前就多了一团扭打着的影子。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如同血色狂欢般的氛围下,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检举,住户吕福生,是扮演者......” 话音落下,程寂的脚踝被吕福生猛地拽住,然后用力一拖,满身刀伤的程寂再度摔倒在地。 “我还没输。”吕福生一点点地往程寂身上爬来,他的双腿已经在缠斗中折断,但他依旧强打着精神前来扼住程寂的喉咙。 “放手......” 程寂吃力地想要拨开吕福生铁钳般的双手,虚弱的他很容易跟不上呼吸。 在眼睛余光里,不远处的血人已经被吕福生拦腰折断,但是它依旧拖着残躯朝着两人而来。 这个场面,就好像是穿越回了吕福生的第一次任务。 三个幸存的人各自吊着一口气,剥夺着其他人的生机。 青色的火焰在吕福生的身上燃烧了起来,但吕福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命悬一线的程寂。 血人从背后抓住了吕福生的头发,尖锐的指甲在他的喉咙处划出深深的创痕。 程寂的脸已经憋紫,他一拳打向吕福生的鼻梁,博得刹那的呼吸。 “给我放手!”程寂大吼着,将燃烧起来的吕福生朝着血人的方向用力一推,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可以听见自己骨骼折断的声音。 吕福生在火焰中丢失了视野,在程寂的奋力抵抗下,他和身后纠缠不休的血人碰撞在了一起,在过道上翻滚成了一团。 刺鼻的血腥味在火焰中释放,人的惨叫,怪物的嘶吼,成为了这片战场的主旋律。 程寂亲眼看着吕福生在火焰中融化,和那血人的身躯合为一体,最终变成一抔黑尘。 呕—— 他埋头作呕。 【有扮演者被检举!现揭晓扮演者身份:7401住户,吕福生】 【作者题外话】:更新结束,这章写得我异常兴奋,求银票,求收藏 第二十七章 混乱终曲 我快要死了吗...... 程寂捂着胸口,意识模糊。 精神上的透支加上身体上的孱弱,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往天上飘,他渐渐开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轻盈得像是要浮在半空。 他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但是他的身体本能地在往小区外走去,似乎想回到那辆三轮车上。 “那人怎么回事?一身是血?” “怎么伤得那么重?” “快递员欸......会不会就是那天说的绑架犯?” 周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响,甚至有人在偷偷报警。 但程寂阻止不了他们,也无法开口辩解,他现在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游魂,天地之间的景象已经彻底融为一体,变成一个吞噬一切的漩涡。 “兄弟,怎么回事啊,比我被大卡车撞飞都要凄惨。”调笑声在漩涡中传来,而后,程寂看到了王韬的影子,他似乎坐在一个看不见的座位上,手上把着扶手。见程寂浑浑噩噩地走来,他径直伸出手,拽住了程寂的衣领,然后把程寂拖到身边。 程寂喉咙滚动,想要发声说话,但却只有无力的呜咽。 “没错,我就是那天帮你装货的人,变成你的样子真是不好意思。”王韬似乎听得懂程寂的意思,嘿嘿一笑,似乎凭空启动了什么,程寂的脸上隐隐感觉到呼啸的风,夹杂着沁人的冷雨。 那是车辆在路上疾行。 “毕竟,吴腾飞那家伙就那么点控制幻觉的能力,我不帮他推你一把,他怕是花个十天都没法复仇。”王韬看向前方,表情有过刹那的缅怀,“我和他认识快十年了,接替他的工作、照顾他在世的父母也满了三年,你知道的,为已经死掉的人而活是多么不容易。” “我很怕死,也不敢死,可谁让命运又让我碰上了那场车祸呢?同行的老人也死了,他那老伴也疯了,只会麻木地守着那小小的旧驿站。说起来,这驿站三年前还是我和吴腾飞一起合资开的呢,想着额外赚点收入,也能满足吕琳为分担家庭重任的好胜心。只可惜,后来全低价卖给这老夫妇了,换取了一点安葬的费用。” “这就是我们的人生啊,庸碌地来,留下血汗,留下泪水,然后空着手走。” “这么一想,让更多冷漠的人体验一下这种痛苦也不错,反正他们是缔造冤案的刽子手,是会喘息的活死人,那么,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不好吗?”王韬喃喃着,随后想到了什么:“对了,那老太太可不是我们杀的,但我知道,害死她的东西,也是让我能够在此跟你对话的存在。” 程寂眨了眨眼,他知道,王韬说的是愿境本身。 案件之外的关系网正在慢慢补全,联系在一起的人或事都将引出答案。 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太迟了。 程寂望向远处,隐约把魂魄重新装回到了躯壳。 他看到,脉搏极其微弱的自己,正按照规定的工作流程开着车,四肢已经脱离了他的主观控制。 提线木偶般的他正要把收来的货运回到驿站! 他很焦急,但是情绪越激烈,越能感觉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段时间过得无比地快,似乎一眨眼就是一个钟头。 路上所有的人都无视程寂的存在,仿佛他已经是一个透明人。 而后,程寂目睹着自己在同为行尸般的同事中游走,然后参与进那血腥的卸货装车中,直到夜色降临,才带着好几辆车开往腾达小区。 这里,有着数百件快件。 是彻底扼杀腾达小区所有生机的“判决书”。 程寂这才明白,哪怕自己身死,派送工作也不会休止,吕福生的猜测到头来也是错的,无非是给他自己后续的扮演再增加一个厉鬼罢了。 程寂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吴腾飞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还是面带和善的笑,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的回执,似乎早就签署好了名字。 杀戮引擎就差这最后的一缕火花! 程寂竭力控制着意识,他不想去接过这些回执单,可是现实中的手却还在朝着吴腾飞缓缓伸出。 “兄弟,放弃吧,接下来的一切全部交给我们,那些人不值得你这么坚持。” 王韬劝说着,目光怜悯地望着程寂那弥留的意识。 “早点睡,早点......进入轮回。” 一张张回执落到程寂的手中,同一时间,车上的快件开始不断少去,程寂能看到小区的天空黑云压境,下着血色的暴雨,红褐色的雷霆劈中郁葱的树木,燃起赤色的熊熊大火。 一件件快递就这么在住户的家中诡异浮现,然后如同瘟疫一样爆发,污染周边的一切。 无数人在哀嚎中死去,逃窜的、躲避的,都在此起彼伏的惨叫中断绝了呼吸。 越来越多的扭曲生物破开房门,朝着幸存者的住宅涌去,如同万千妖孽围攻那仅存的“避难所”。 由外向内的鬼潮,由内向外的恐怖复苏。 这,就是终结! 同一时间,一个个扮演者死亡的提示开始跳动。 有被杀的,有被检举的。 趁着这绝望的时刻,负面的信息犹如穿心的利箭涌入程寂的脑袋,冲撞着那最后的心理壁垒。 大家都会死! 这个愿境,已经被执掌死路的恶灵“将军”了。 “不,我不能睡,我还不能死。” 程寂支撑着残存的理性,如同随时熄灭的风中残烛,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还不能在这里停下。 只见白色的身影在从程寂的后背剥离,就像是从茧中蜕变的蝶,她轻轻地托住程寂的手,却仰着脸,深深地与吴腾飞对视。 死去的情侣终究是在这终末的时刻相见,尽管物是人非。 而就在这一刻,程寂似乎想起来了什么,那是第一个夜晚,自己站在路灯下时丢失的记忆。 在那个昏沉的雨夜里,他曾清晰地看到,一袭白衣的吕琳杀死了那个抛掷东西的男子。 “你不是只能杀死签收快件的人吗?为什么会有这个多余的杀人举动......” “为什么我会被抹除那一段记忆......” 程寂恍然大悟,那是大概率是因为当时的吕琳脱离了规则的控制,为保证任务的顺利进行,愿境出手取代了控制权,修复了潜在的“bug”。 既然如此,吕琳在规则的控制下,是否还有夺回自己意识的可能? 思索之际,最后一张回执终是落到了程寂的手里。 吴腾飞和王韬朝着程寂满意地一点头,继而捧出了一件遗留的快件,上方并排写着钱锦涛以及程寂的名字。 轮到我了...... 望着快件缓缓逼近,程寂的呼吸愈发急促,可就在距离程寂还有一拳远时,程寂的口袋里开始剧烈震动,伴随着刺耳的铃声。 而后,控制着程寂的吕琳双手一松,开始痛苦地捂住脑袋,如同遭遇到了天敌。 吴腾飞和王韬的状态也不容乐观,他们像是被扔进了沸水里,浑身上下开始冒烟发胀,形体都有些模糊起来。 程寂摔倒在地,口袋里的东西也因此掉落而出。 那是丁盈盈的通讯电话,此时,破碎的屏幕上亮着耀眼的绿光。 444...... 一串漫长的数字在输入栏中滚动,无比陌生的骇人气息从电话中逸散而出,程寂确信,那不是这里的厉鬼所拥有的,其中的恶意比眼前的几人还要纯粹。 “趁现在!” 程寂一把拿起那部通讯电话,径直撞开了吴腾飞和王韬,朝着画面的尽头一直跑。 可对方哪里肯放过程寂,表情瞬间变得怨毒狰狞,朝着程寂拦截而来,就在即将追到程寂的那一刻,吴腾飞和王韬竟齐齐扑倒,在他们的脚踝处,捆绑着吕琳的长发。 跑啊,快跑! 吕琳的主观意识稍纵即逝。 但也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两秒,程寂像是撞破了一层薄薄的玻璃,丢失已久的五感开始苏醒。 同一时间,身体好似找回了引力,程寂再度体会到了脚踏地面的真实感。 他夺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他看向满身伤痕的自己,此时,他正位于一栋未知的居民楼中,身旁是呛人的浓烟和炙热的火焰。 许是感觉到了未知的生命,那些匍匐在尸首上的怪物都朝着程寂扭过了眼睛。 这是第三个夜晚。 由于检举了吕福生,程寂减免了半天时间,也就是说,明天早上七点就是离开愿境的时刻。 而要想达到这个目标。 他必须撑过这场最后的劫难。 度过午夜12点。 亦或者用任何可行的办法。 活下去...... 第二十八章 回归 呼—— 程寂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路瘸着腿跑上了顶楼。https:/ 在他的身后,无数的鬼潮伴随着燃烧的火舌在尾随,它们互相踩踏,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不幸落在后头的,就被火焰吞噬。 见状,程寂不由得想到了在人工鱼塘里的锦鲤,面对着活人的到来,前仆后继地挤在一起,瞪圆了眼睛,大张着饥饿的嘴。 一路上,像程寂这样逃窜的人还有很多,大家都在秉持着自己的计划在奔逃,谁也不知道具体死伤几何。 “到了!” 程寂双眼一亮,用手肘抵着额头前扑,用前倾的动力一口气撞开了天台的大门。 而后,他赶忙刹住身形,转身就要从外侧将唯一的大门锁上,殊不知,在即将关门的刹那,一道人影也扑了进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狼狈地裹了一层泥灰。 “哎哟喂,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对方嚷嚷着,在滂沱的血雨中抹了一把眼睛。 程寂定睛一看,竟是陈顺!对方那一身衣衫已经被火燎出一个个焦黑的大洞,鞋子也跑丢了一只。 “你不是那快递员吗?”陈顺还记得程寂的样子,如同找到了救星,“你手机还能打通吗?借我用用,我给你钱。” 程寂摇了摇头,说实话,别说手机了,他身上所有能用的设备都搞丢了。 现在的他,除开衣装,就是一个完全和现代化没有半点关系的人。 “哎呀,完蛋了......今晚小区里的所有人都要葬身怪物之腹了。”陈顺躺倒在地上,懊丧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这时候的他哪里有以往那般威风,在鬼潮绝对的力量与杀意面前,他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渺小鼠辈。 不久前,灾难刚刚出现之时,他还以为是某种电视剧拍摄,用着某种高级的道具与特效,可直到扭曲的鬼影掏出了居民还在跳动的心脏,他才在恶心中感到畏惧,两股战战,险些忘了逃跑。 但即使如此,也还是太晚了,面对着重重的包围,他只能选择往楼里躲避,直到现在,才与程寂在最后的地点相逢。 放眼望去,每栋楼的天台上确实躲着不少人,三三两两地缩在角落里,等待着所谓的救援。 但他们不知道,这片区域早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所隔绝,下方又是遍地火焰,堵死了出逃的道路,想要被救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程寂望了望,自己所在的楼房算是最接近小区围栏的一栋,从楼上往外探出大约五六米远,就是那铁质的栅栏,似乎纵身一跳就能脱离小区的范围。 但他犹豫了,天台距离地面可有二十来米,哪怕栅栏外有茂盛的树冠,生还的概率依旧很低。 他还没有尝试的决心...... “喂,兄弟!你快看那边!” 这时,程寂听到陈顺惊慌地呼号,他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楼顶,不断地有扭曲的鬼影在贴着墙面向上爬行,它们深知上天台的路口已经被堵死,所以绕道大楼外侧,借着粘稠的手掌在粗糙的墙壁上移动,而那些躲在角落里发抖的人,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 终于,不知道是谁朝着隔壁楼大喊了一声,提醒了当前的状况,一个住户便大着胆子来到边缘查看。 可是,那些鬼影像是捕猎的蛙类,双方照面的一瞬间,它突然吐出了什么,瞬间捆缚住了那名住户,然后猛然朝着楼外一甩。 啪! 一声闷响。 所有人跟着一抖。 一个会哭会闹的人就这么活活摔死,然后淹没在肆虐的大火之中。 诸多的鬼影贴在墙上,盯着一个个住户下落,默不作声,也不拍手叫好。 就像是三年前冷眼目睹着孩子坠楼的居民。 此刻,人和鬼或许互换了身份角色,让当初那些漠视、奚笑的人当一回求生者,而鬼影们,当一回观众,毫无感情地看着绝望的悲剧一次次上演。 程寂曾想过,当旁观坠楼事件的住户们切身体悟那种绝望的时候,是否也会感慨世间没有英雄出手相救?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不论站在哪一方的角度,都有怜悯与恶意的针锋相对。 恐慌在人群中蔓延,鬼影们逐步登上了天台。 它们没有像刚开始那样大肆屠杀,而是默契地把人们驱赶到大楼边缘,然后在人们的惊叫声中将一个个活人推下。 程寂退了几步,在他所在的楼上,也爬上了好几只鬼影,其中,甚至有那久违的猫头行尸。 它的身躯比当时要庞大了许多,拼凑了不少不属于它的残肢,许是刚刚“进食”过,猫头的嘴角湿淋淋的,不断地咂着嘴。 在陈顺不住的求饶声中,它一步步靠向程寂二人,压缩着他们的落脚地。 一进一退,敲响着死亡的丧钟。 最终,程寂退到了天台的边缘,颗粒状的碎石从他的鞋底向下坠落,发出沙沙的声响。 “兄弟,咱可没地方跑了啊。”陈顺哭丧着脸,往下还是往前,都是他不想见到的结果。 程寂没有搭理他,就陈顺这样的人,死千遍万遍都不足惜,当初既然有谋害别人的胆,那也就该有成为猎物的准备。 猫脸行尸缓缓地伸出手来,想要趁势扼住两人的脖子,谁知,陈顺眼睛一转,伸出手打算在程寂的后腰猛地一推,想要让程寂去拖延时间。 但程寂早有准备,他一个错位,让陈顺扑了个空,反倒让陈顺自己撞进了猫脸行尸的怀抱。 只见强大的力道瞬间折断了陈顺的颈椎,对方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彻底断绝了呼吸。 可猫脸行尸没有就此停下势头,而是携带着陈顺的尸体继续向前,最后扑向了程寂。 它要杀死最后一个活着的猎物! 千钧一发之际,程寂在同一时间向着楼外纵身一跃,下意识地在空中蜷缩起来,任由那怪物在后头环抱住了他。 尖锐的牙齿刺穿了他的肩胛。 而后,双方飞快地在空中下坠,穿越了蔽目的树叶,折断了碗口粗的枝条。 好在,猫头行尸替程寂扛住了第一波的碰撞,缓解了绝大部分的动能,双方这才分开,朝着各自的方向滚落,然后重重落地,再无动静。 良久,程寂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碰撞中移了位,又酸又胀,好像体内种了一颗太阳,不断地产热发烫,将其从内部融化。 但是,他笑了,笑得有气无力。 他成功了。 尽管十分极限。 但他离开了腾达小区! 此时,程寂就躺在高高的栅栏外侧,脱离了腾达小区的范围,而那些在小区里横行的火焰,恰恰留在栅栏内侧,不敢向外蔓延分毫。 至于那些想要赶来的鬼影,则是在火焰中消散。 他安全了...... 在程寂的眼前,铁栅栏那形如长矛的尖端,还穿透着猫脸行尸的身躯,将其死死地固定在了栅栏上。 它还活着,猫头在朝着程寂哈气嘶吼。 拼接的手臂在朝着程寂伸来,在空气中不断地虚抓。 程寂也没有力气去躲了,他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吴腾飞和吕琳在经营着那家驿站,王韬则是麻利地帮忙卸货,将快件一一码在货架之上,每一个路过的居民都在向他们亲切地寒暄问候,一片祥和。 而在驿站的墙上,高高地挂着吴腾飞英勇救人的奖状,附着一面通红的锦旗。 而这个时候,王韬开起了玩笑:“吴腾飞!如果下次还有人遇到危险,你会怎么办?” 吴腾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啊,还要去救!” 画面在此刻定格,最后镌刻成了永恒。 程寂知道,这是吴腾飞期望了无数次的结果,当年善良的他,对光明的未来是如此充满期许。 到此为止了...... 你与我的纠葛...... 悠远的声音传来,似乎程寂昏迷到了第四日的早晨,那是愿境终结的时刻: 【群体演绎:1、扮演快递员钱锦涛,确保自己不被他人检举;2、在规定时间内投递加急快递,不限任何办法务必完成签收,并在次日完成快件揽收,为期三天;3、找到隐藏在身边的扮演者】 【扮演者:程寂】 【演绎成功】 ...... “啊!” 程寂睁开了眼睛,喘着粗气。 他低头检查着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而现在的他,正睡在之前的那辆大巴上,而大巴,停靠在了一个陌生的站点里。 车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最前端的电子招牌显示着时间,早上七点整。 程寂摸向自己的手机。 没电关机! “怎么会这样,我分明充满了电才出门的。”程寂蓦地站了起来,正巧看到那电子招牌一阵变化,从时刻跳到了日期。 距离程寂出门的那晚,已经过去了三天! 程寂瞪大了眼睛,原来他在愿境里度过的日子都是与现实同步的。 “那腾达小区发生的事......”程寂不敢往下想,他赶忙背起包朝着车外走去。 谁知,正巧碰上司机从外部打开车锁。 车门敞开之际,两人就这么愣愣地打了个照面。 司机手里还捧着保温杯,见状,不由得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什么时候在车上的?” 第二十九章 反转 “抱歉,抱歉......” 在与司机一阵辩解后,程寂终究是使出了认错大法,借口说是窗户没关严实,自己晚上没地住,就躲到车里凑合了一宿。 毕竟,检查了无数遍的车上突然变出一个人,着实是只言片语解释不清的问题。 为了让戏演的更足,程寂更是破了先例,首次在别人面前摆出窘迫可怜的模样,这才勉强让司机信服,对方仰着满是花白胡茬的下巴,一边怀念以前打拼创业又中道崩殂的故事,一边说着一些“每个人都有难处”的煽情话。 诚实,果然是一种消耗品!事后的程寂如此后悔道,这几天里,他破了太多的“戒”。 但总的来说,目前的程寂还是感到庆幸的: 车上没有任何监控回放。 这有着极其深远的意义。 不然,当司机后知后觉地复盘,想要通过监控去证实程寂的话的时候,不得被惊掉下巴? 自己相伴多年的“老伙计”在一夜之间给他“生”了一个年轻小伙!如此神迹,别说害怕,那得当场跪下来给车磕几个响头。 “不许再有下次了!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胡思乱想期间,司机把程寂的背包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偷走任何车上的物品,这才摆手让程寂离开。 “太感谢了!”程寂像是接待太君的狗腿,殷切地鞠了几躬,也不多言,径直拔腿朝着车站外跑去。 不过,临走前,程寂绕路看了一眼大巴的车牌,他这才发现,这辆车与三天前自己乘坐的并不是同一辆。 他像是被转移到了新的地点。 至于他脚下的位置,是距离腾达小区还有几公里远的临时停车场,有时开晚班的司机不想大半夜赶回起点,就会在这个停车场停靠,等到第二天上班前再一路开回到始发车站。 那当初那辆车怎么样了呢? 程寂隐约记得,进入愿境前似乎出了严重的碰撞事故,车上的人分明都腾空起来。 可在这些司机嘴里,却听不到任何关于那辆车的讯息。 出于好奇,程寂一路来到停车场旁的岗亭,望见上方悬挂着超大的led显示屏,滚动播报着各式车辆的发车时间与路线。 他叩了叩窗户,朝着门卫问起了三天前的大巴,奇怪的是,门卫颤巍巍地戴上眼镜,在破破烂烂的车程表上来回翻找了几遍,终是摇了摇头: “没见过有这辆车......” 怎么可能? 当时我还没进愿境,怎么连乘坐的大巴都是假的,确定不是大家都失忆了吗? 程寂困惑地锁着眉头,朝着门卫道了声谢,这才一路朝外走去。 他不可能一次次认错,那辆车、那些人,都不像是他个人产生的幻觉。 突然,程寂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有些犹豫地将手伸进口袋里,而后,他有些愕然地一颤,从中取出了一枚真知棒。 是当时车上的女孩给他的。 也就说,当晚的一切,不是他虚妄的幻想。 都是切实存在的! “早上好!” 也正是这个时候。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程寂的身后响起。 程寂心头一跳,有些迟钝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女孩,微笑着朝着他摆了摆手。 “你怎么也......” 程寂本想问对方为什么也在这里。 可是,女孩却先开口了:“你居然活下来了,快递小哥,我以为你最后会被死路反噬而死呢。” 程寂的话语吞回进了肚子里,怔怔地听着女孩用平和的语气诉说着恐怖的事实。 “二十几个扮演者,似乎只活了我们两个。” 程寂慢慢地将糖果按入掌心,彻底用五指包裹住它,良久,他的语调冰冷:“你怎么知道我扮演的身份?而且,还能在现实中指认我......”biquiu 连他都不知道哪些人是扮演者,愿境里也好,现实中也罢,两个世界的身份是毫不相容的。 就算是在愿境里两人机缘巧合下见过一次,也是很难与现实中对应起来的。 总不能是预知的能力吧? 不,不可能,一定有某种实现的手段!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缓缓拼合,一道灵光一闪而逝。 “你是......洪启迪口中的那名同伴?” 唯有那个全程躲在未知阴影里的人,才会和死去的洪启迪一样,知晓他身为快递员,实为扮演者的身份。 程寂看过录像,知道洪启迪曾检举死了一个出面的神秘男人,可是,那代表不了什么。 洪启迪单纯只是知道对方是一名扮演者,能与他抛去的诱饵生成反应,可严谨去想,这并不能就此与当初威胁他合作的人画上等号。 那机械声,是判断不出人的真实身份的。 电话,也是可以交予其他人代替接收的。 所以幕后之人究竟是生是死,也是未知。 “为什么会这么说?”女孩歪着头,疑惑地眨了眨眼,不去说破。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答案了。”程寂沉声说道。 如果眼前人真的一无所知,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问洪启迪是谁。 “你并没有死,洪启迪没有想过,你既然能找到他以及那个帮着搅局的女人,自然也能找到更多的扮演者,包括我在内。假如我是你,在那个事事都交付与被威胁者做的状态下,让完全无关的第三人出面要更为保险。” “而更加锦上添花的是,这个第三人或许还不知道你身为扮演者的事实,就被你所诓骗。” 这是最完美的解法。 闻言,女孩的目光变得明媚起来,像是遇到了知音:“哇,其实你脑筋动的还是蛮快的嘛!唔......虽说洪启迪就算想通了这一点,也拿我没办法,他那只老狐狸,我可没想着把他留到第三天。” 在她的计划里,洪启迪是必须要死的。 “所以你最后把所有知晓身份的扮演者都检举了吗?不,你应该也只检举了一个,或许,是那个搅局的女人。”程寂想到自己昏迷前没有任何的愿境提示,既然死亡会提示,被检举会提示,提前满足指标离开想必也会,愿境在这个层面只是一个“大世界喇叭”的作用。 “那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会不会是我心慈手软留手了?”女孩昂着头,似乎就想着探究程寂的结论。 “开什么玩笑,你单纯是在找丢失的录像机,等回过神来,死路已经将你支配的工具人们杀得差不多了。”程寂说着,在眼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孩身上,仿佛寻觅到了一丝恶魔的影子。 他伸手递出了手里的糖,随着塑料包装的脱落,露出了里头盘旋在一根纸质棒子上的一节手指,没有骨头,单纯是一节空心的肉,如同蛆虫般打成了一个结。 “这就是你得知他人身份与位置的手段。”程寂的眼神深邃,在这个状态下,仿佛所有的秘密都将无处遁形,“在愿境开局之前,你就作弊了。” 这也是女孩能将程寂扮演的身份与现实中对应的原因。 女孩浅笑着,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晚,寂静无声的车上,散落着各有愁绪的扮演者们。 女孩借着索要充电宝的名义,在车上分发着她的道具,将人们一一标记,待到进了愿境,借着道具的力量搜索着值得利用的人。 当任务最后,只剩下两个扮演者时,她所能感知到的,就仅仅剩下程寂一人。 结合着尚未弹出的快递员死亡的提示,与现实中还拥有道具“糖果”的个体,前后两个角色就这么对应在了一起。 “它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眼看最后的秘密被揭开,女孩撩了撩鬓角的发丝,叹了口气,“不过,愿境之外是禁止扮演者互相残杀的哦,你要找我的麻烦,只能等下次了。” 两人谈话之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地在女孩面前停下。 “你选择杀我也好,反正,每个扮演者都是因为有罪才会相聚的。” “我们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完成愿境,实现自己的梦想。” 女孩钻进了出租车,朝着程寂摆了摆手,随着车辆的轰鸣,继而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同一时间,程寂手中的诡异“糖果”也开始腐烂,大量的黑蚂蚁从那手指的夹缝中爬出,也不乱跑,只是将其完整地覆盖、撕咬,然后吞噬。 程寂将其丢到了一旁的草丛里,嘴上重复着那句话: 因为有罪才会相聚...... 难道之所以选中我,是我也曾犯过该死的错误吗? 程寂低下头,从背包里拿出那发胀的充电宝,可就在连上线的一刹那,他看到了贴在充电宝反面的便笺:【充电宝还是能用的,我借用咯!谢谢!——夏红菱】 程寂无言地将便笺收起,目光看向开机后的屏幕。 在被无数未读信息以及通讯刷屏之前,程寂被一个红色弹窗的短信吸引去了注意: 【程寂先生,1000愿点已充值入您的账号,您可以使用它实现相应面额的愿望】 【祝您生活愉快!】 第三十章 残骸 “这是什么?” 程寂在短信的末尾看到了一个未知的链接,轻点之后,手机的防护系统就自动地弹出了拦截提示。 可是,它像是某种病毒,自主地开始不断重试,直到屏幕里弹出无数的窗口,这才突然跳转进了一个漆黑的页面,像是某种购物软件,用各种猎奇的图片陈列着各式没见过的商品,他甚至见到了与丁盈盈那部通讯电话一模一样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那些神秘道具的出处? 程寂不由得再往下翻,发现除实物道具之外,渐渐多了不少抽象,乃至到了概念或意识层面的东西。 它们没有图片,仅仅是一句话、一个词,写着例如容貌、健康、寿命等等看上去荒诞无比的东西,各有各的计量标准,价位也是高低不一。 好在全都明码标价。 程寂翻到了最后,看到了一个打着“?”价位的商品,上面写着“实现一个自定义的愿望”。 扮演者们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程寂不由得想到了夏红菱的话。 据商品内容解释,需要买家在空白栏内输入自己的愿望,经过卖家评估后,才能显示具体的价钱。 程寂本想输入一个简单的愿望试试,可是,当他刚刚触及空白输入栏时,赤红的提示在屏幕中间跳了出来: 【输入后愿望将不可改动,直至实现后才可二次输入】 见状,程寂讪讪地收回了手指,他这可就不敢乱尝试了。 正如其他可消耗的东西一样,当其和“1”挂上钩时,往往就会让更多的人心生犹豫。 归零,就消失了! 不少人潜意识中都有这种定义,像是某种收集类的执念。 嘟嘟嘟—— 有电话打了进来,是教导员。 “等之后再好好研究吧......”于是,程寂关闭了这个奇怪的页面,继而接通了教导员的电话。 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几天联系不上,室友杨俊担心他出了危险,这才向教导员求助,临近挂断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持电话畅通,在外头工作要注意安全。 程寂一一照应,有些惭愧地解释赔笑。 但不得不说,在这种事情上,杨俊还是挺仗义的,程寂出门后的个人安危,他都记在心里,不像有些没心没肺的,不住寝室大半个月了,最终回寝取东西的时候却被告知:你这段时间起的挺早啊! 唯一麻烦的是,杨俊是个碎嘴子,一会说程寂被诈骗绑架,一会又说是进了传销窝点,搞得全班都人心惶惶,发了不少为程寂祈祷的朋友圈。 社死,也莫过如此吧。 如此想着,程寂叫了一辆车,倒没有返回学校,转而表示要去腾达小区。 他想看看腾达小区目前的情况。 如果愿境和现实挂钩,他或许还来得及找到钱锦涛。 谁知,司机疑惑地转头说道:“腾达小区?你去那里干嘛,都烧成一片废墟了。” “废墟?” “是啊,刚才新闻都播了,整个小区一夜之间都烧了个精光!除了住在外头没回家的,近千个人就这么烧死了,一个都没逃出来,你说奇怪不?”司机在手机上滑动块状按钮,跳了一句接单成功,这才靠着座位感慨地说道。 程寂没有说话,内心却好似有千斤重,这昭示着他此行希望渺茫。 一秒,两秒,窗外有叽喳的麻雀扑腾飞过,司机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了一眼程寂。 见程寂不答,司机隐约有了答案:他以为程寂是小区里被害者的家眷! 那自己确实不应该多嘴,揭别人的伤疤。 “不好意思啊,我......我这就送你过去。”司机拍了一下自己的乌鸦嘴,娴熟地挂挡,带着程寂往远处那冒着茫茫白烟的山里行驶而去。 十分钟后。 程寂在消防人员以及大批赶来的家属中混入了小区周边,他顺着那烧焦的楼房计算着编号,最后在一处熟悉的树丛前止步。 被栅栏穿透的猫脸行尸已经消失了,转而代替的,是一具烧焦的无头尸骨。 在一旁底下,钱锦涛煞白着脸,生死不明。 程寂缓步靠上前去,用手指探着对方的鼻息。 “呼,还活着。”程寂松了口气,他不敢去移动对方的身体,面对这种骨头碎裂的情况,贸然去施救只会加重对方的伤势。 于是乎,程寂从对方怀里回收了那份文件,继而快步跑回现场,向其他人呼救。 直到闻讯而来的媒体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程寂才从拥挤的人堆里钻出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此行,算是告一段落了...... 程寂喃喃着,逆着人流渐渐远去。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从小区的那堆残骸内...... 投来的近千道寒冷目光。 ...... 距离浙城近千里的川城,一辆高档的轿车载着一家人行驶在宽阔的山间道路上。 开车的男子戴着高档的名牌手表,一边抽着烟,一边单手开车,许是想起了什么,朝着副驾上的女人说了几句:“看新闻了吗?我们以前住的那个老小区,今天着了大火,死了不少人。” 浓妆艳抹的女人撇了撇嘴,对着后视镜涂着口红,嘴唇一抿一张,透着一股子妖冶:“死就死了呗,正巧当年的事,大家都能封了口。” 男子干笑了一声,从后视镜看向后头婴儿座椅上的孩子。 那是他们情感的结晶。 孩子年纪尚小,一岁左右,平日里咿咿呀呀地不会说话,但是有的时候,却不知遗传了谁的暴脾气,不大的力道会将毛绒玩具死死地按在身下,稚嫩的手掌恶狠狠地扼住玩具的脖子。 孩子笑着,露着几颗乳牙,那纯粹的笑容隐隐透露着一股子癫狂。 迄今为止,仍让男子记忆犹新。 尽管女人常常会跟他说:“还是个孩子,对世界都没有认知,不懂得轻重。” 但他依旧会在夜间做梦时惊醒。 但愿长大了就恢复正常吧...... “爸爸......” 突然,孩子竟口齿模糊地呼唤了男人一声。 一时间,夫妻两个都有些激动,这是孩子成长的一大步。 “快叫妈妈!”女人甜蜜地转头看着孩子,心怀满满的期待。 可是,孩子并没有看向他们,反倒是看着窗外,像是在望着那湛蓝的天,高耸的远山。 不过,年幼的他似乎对女子的教育有所感应,嘟着嘴囫囵了很久,才勉强地模仿了一句:“妈妈!” “欸!乖孩子!”女人笑靥如花,伸手去摸孩子的脑袋。 男人也笑了,好似原先的怀疑都要烟消云散。筆趣閣 可是...... “哥哥!” 孩子冷不丁地补上了一句。 沉浸在喜悦中的夫妻登时僵住。 他们并没有教过这句。 而且...... 他们根本没有其他的孩子。 何来哥哥可言呢? 难道...... 女人一阵悚然。 “哥哥,哥哥!”孩子开心地拍起手来,孤身一个人坐在后座显得异常诡谲。 慌乱之中,女人想要伸出手去捂住孩子的嘴,可是下一刻,孩子摆出了十分惊喜的表情,瞪着眼睛,嘴巴张大,无声地发出“哇”的一句。 同一时间,高档的豪车前突然出现了一辆巨大的货车,直奔着车头撞来,车轮处闪着耀眼的火星,高分贝的喇叭声震耳欲聋。 男人面露恐惧,死命地转动方向,想要驱使着车辆躲避,胶质的车胎在地上疯狂地摩擦,拖出长长的黑痕。 车里的东西顺着惯性开始翻倒,奶瓶撞击在玻璃上,飞溅出温热的液体,覆盖了男子的视野。 摇晃的车载玉佩重重地磕在车窗上,崩裂出无数碎块。 女人尖叫着,精美的指甲死死地抓着座椅,然后纷纷折断,鲜血如注。 一切都如此混乱。 只有孩子不顾疲倦地拍着双手,在车辆碰撞后的无数碎片中大笑。 然后彻底归于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在颠倒的世界里苏醒,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死死地压在了彻底,呈现着倒立的姿势。 在他身边,女人已经死去已久。 他很想哭,但是没有力气,世界也随着他体内血液的流失而变得灰暗。 忽然,他看到了车辆外有一双脚,白白的,没有穿鞋。 似乎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男人伸出手去,想要去抓,他受到重创的脑袋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刻板地认为,只要碰到了那个孩子,自己就能得救。 他的手指距离那脚越来越近。 他的嘴角慢慢咧出得救的笑意。 可在那最后的一公分。 他的手指被一双粘满血的手攥住。 与此同时,男孩蹲下了身子,低着头与男子四目相对。 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在男孩的后脑处,有着大块的凹陷,仿佛沿着某个平面将其削去一样。 “是......你!” 男孩没有回答,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什么。 随后。 男孩狠狠地折断了那根手指...... 第一章 长梦 xx16年,浙城。 天空下着雷暴雨,刹那的轰鸣伴随着灯光的闪烁。 陆学文推了推眼镜,望着便利店外无休止的雨幕,众多扑棱的飞蛾在潮湿的玻璃上飞舞,随着一阵狂风骤起,潮水般的雨瞬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隆隆的颤抖声。 外边什么都看不清了,像是镀了一层水银,什么都看不清。 翅膀受潮的蛾子在水中挣扎,然后顺着那滑落的水流一路向下,汇入地面,像是将要飘洋过海般借着风势与水波远去。 夏天的雨季就是这么恼人啊......陆学文推开收银台的隔板,从一旁取来了拖把,用力地将入侵的雨水一下一下扫出玻璃门。 这种事,在他家见得多了,他家是典型的土坯房,也没赶上所谓的旧村改造,为了让干部们颜面上过得去,单纯是把裸露在外部的土层用薄薄的水泥糊住,这样一来,远远看去就都跟水泥壳子的砖瓦房一样了。biquiu 不过,时间长了,终究是不顶这肆虐且连绵的雨。 土坯渐渐软化,露出了缺口,再加上房子地势不高,每到夜里,地上就漫着一层水。 每逢这个时候,自家父亲都会翻身爬起,弯着腰一次次地扫地。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腰间有疾,一碰上雨天就像是被什么动物吮吸着筋骨。 但顽固的老头只会说:“你睡罢,我来......” 他好像从来不懂得自己的病需要休息。 “不知道父亲过得如何了......” 陆学文将拖把放回原位,这是他距离毕业的最后一个月,再过不久,他就能领到毕业证,然后返乡。其实,他的成绩在系里排行不错,又拿了不少省市级的大奖,实践能力是极其优异的,就连一些大型的名牌企业,在前段时间的春招中都开大价钱聘请他,但他就是憋着一股子劲,想着回家打拼。 “据说家里的创业扶持又提高了,真是好时代啊。”陆学文伸了个懒腰,他值的是夜班,空寂的晚上又逢雨夜,基本是无人光顾,时间也就在一个人的消磨中变得难熬。 他转头看向便利店内,奇怪的是,原本和他一起值班的女同事不见了踪影。 那是他的同校同学,虽说不是同一个系,但同校的缘分让他们的距离也没有那么疏远,平时也会讲一讲校里的话题。 他记得,女同事的名字叫做甄琴,由于相貌中上,身段玲珑,初次见面时,未经历过爱情的他就有些春心荡漾,但他也清楚,对方对自己没有多少兴趣,所以除了日常的工作,他从来不敢僭越骚扰。 他只是红着脸,挠着脑袋,目光交错时,就紧张地朝对方点头示意。 他记得,甄琴在离开前说过要去仓库清点货物,毕竟,那个脾气古怪的经理总喜欢在库存上找茬,非要以什么货物少了一件来克扣二人的薪资,更别说平日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这种欺压,在甄琴身上尤为明显。 陆学文知道经理并不是排挤甄琴,恰恰相反,这四十来岁的男人反倒特别中意这个水嫩的女下属,但这种人的情感表达,和年轻的一代又是截然不同的。他们在名利中打滚,对待喜欢的东西,就是用权势打压,等到对方屈从服软,再许以好处,以为这样就能把爱情捆绑在自己身上。 他敲了敲仓库的门,轻声呼唤了甄琴的名字,无人回应。 雨夜里吹来的风,摇动了仓库门上悬挂的标牌,上方写着:仓库重地,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 陆学文犹豫了一下,据经理的要求,店里不能没人值守,不然被偷窃可是要双倍赔偿损失额的。 这是人之常情,但是,现在的他就想为解开心中的锁,稍稍叛逆一把。 “就离开一会应该没事,总不能这么严格。”陆学文如此想着,扳动了仓库的大门。 仓库里很黑,没有开灯,扫了无数次的过道不留半点灰尘,空气中只有淡淡的纸箱味,氤氲着,让人内心安定。 可是,陆学文看到,通往后门的逃生门敞开着,那原本是应该上锁的。 两三寸厚的铁门在雨中左右摇摆,光滑的表面在雨水中如同镜子般反射着微光。 陆学文朝前走了几步,他记得外边只有丢弃过期商品的垃圾桶,平时除了一些收破烂的老人推着车翻找,基本不会再有人来。 而在更远处,则是一间小小的货箱改成的房间,平时只用来堆放建筑用的杂物。 或许在那里......陆学文冒着雨往前跑去,果不其然,隔着门板,他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厉声威胁。 那声音,他无比熟悉。 陆学文捏紧了拳头,一股子热血直冲他的脑袋,他径直撞开门,看到了黑暗中,面露猥亵之色的经理正按着衣衫不整的甄琴,正准备做苟且之事。 对方的衣服已经半褪,见到陆学文进来,登时暴怒:“谁让你过来的,不看店了吗?” 陆学文一把抓起门边的木板,对着经理沉声一喝:“看你这个人渣的店吗?” 银白色的雷霆在天空炸响,照亮了风雨中矗立的陆学文。 不高大的身影被雷光拉得很长,犹如英雄登场。 他高举着木板朝着经理那半秃的脑袋敲去,咚地一声,木板应声折断。 甄琴尖叫着,趁势推开了经理,仓惶地躲到了角落。 “快走,报警!” 陆学文吼道,见经理狰狞着脸想要反扑,他径直冲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见状,甄琴赶忙从缝隙中钻了出去,怀抱着此前被扯下的衣物。她没有看经理的表情,此时对方的眼里似乎喷吐着怒火。 “你他妈的,多管闲事!” 见事态败露,经理的眼中多了一丝凶戾,他不知从哪摸出来了一把螺丝刀,狠狠地插进了陆学文的脖子里。 甄琴看到了这血腥的一幕,顿时吓得没了逃跑的力气,连双腿都在打颤,于是,她完全出自本能地关上了房间的门,用后背死死抵住,生怕经理就这么越过陆学文的身躯来谋害她。 房间里,经理用力地想推开陆学文,可是,重伤的陆学文不退让分毫,他就这么死死地按住,然后用手里折断的木板朝着经理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敲去,如同上了机括的傀儡,两人就焊死在了这浓郁成实质的黑暗中。 陆学文并不知道甄琴还没走,他还在为对方拖延报警的时间,血液顺着螺丝刀的表面朝外流淌,他生命的烛光在慢慢燃烧至尽头。 挣扎声,敲击声,物品掉落的声响,融汇在了滂沱的雨中。 而怯懦的甄琴就是抵着门,不论里头的经理如何带伤敲击房门,她就是不挪开。 直到声响渐渐小去,里头才传来陆学文那夹杂着泡沫的声音: “救护车......” 可甄琴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就是抱着腿哭泣,仿佛刚才经历的所有东西已经成为了她心中永远摆脱不了的梦魇,任何呼唤都会激起她内心的恐慌。 陆学文叩击门板的声音小了下去。 天地间只剩下甄琴的抽泣。 双方隔着一道门板背靠背坐着,一侧是雨,一侧是血。 可能这扇门永远都不会打开了,它很重,仿佛推开它就是要洞开一个残酷的世界。 直到一道闪电劈中不远处的树木。 甄琴才在刹那的光芒中尖叫。 ...... 她坐起身。 眼前不再是狂风骤雨,而是温馨的情侣宾馆。 赤着身子的男人睡在她的身边,手掌不老实地放在她的胸前。 “是梦啊......” 她擦拭去额前的冷汗,看着周边的装饰。 甄琴害怕黑暗,所以不管何时入睡都要点着床头灯,此时,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方形的电子钟表显示:xx21年。 已经过去五年了......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受便利店经理压迫的女孩,而是距离豪门只差一步的女人。 她用她的魅力从另一个女人的手里俘获了这个有钱的暴发户,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周围再也没有人会轻视她了,她是众人惊羡的白天鹅。 说来也奇怪,那个姓夏的女人竟然会毫无征兆地失踪,真是上天都在帮她。 甄琴每每想到此都会冷笑。 据说,随着那个女人的失踪,身边这个男人花费了大价钱建设的大楼也跟着发生意外事故,苦难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袭来。 而她,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成了对方的温柔港湾,名正言顺地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没有比这更顺利的人生了。 “那我为什么还屡屡梦到当年的事呢?” 这种见不得光的糗事,早就该扔进历史的垃圾桶。 有关的人或物,早就该在自己华丽的生活中渐渐淡去,然后消逝得无影无踪。 追忆期间,男人似乎也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怎么了?刚才我们做的还不够?” 男人含情脉脉地调笑。 甄琴妩媚地瞥了一眼,侧过身,山峰沟壑相互挤压,她的腿轻柔地穿过男人的跨,再往回勾,如同蛇一般缠绕。 “你说呢?我亲爱的应老板。” 男人挑起嘴角,眼中欲火重燃,按住甄琴的手腕,在耳畔吐着温热的气息。 “还叫老板啊?我可是给你注册了一家公司。” “我知道,鼎盛地产嘛,可人家不懂经营。” “放心......”姓应的男人在甄琴的锁骨处吻了一吻,“我会让陈顺过来帮你,他手段多,具体的事务自然有其他人会做,你安心地当我的花瓶就可以了。” 话毕,两人相视一笑。 开始在被窝中翻滚。 窗外,还闪烁着雷霆。 但被幽幽地呻吟声掩盖。 久违的蛾子飞跃数十米的高楼,停在了二人的窗上,一如五年前随着风雨而去的同类。 它颤抖着触须,黝黑的眼瞳望着铺天的云雨,等待着它的死期...... 它与人类只是隔着一层玻璃,亦如那无情的铁门。 一侧是光,一侧是雨...... 【作者题外话】:新一卷开始了,会是一个全新的任务剧本,希望大家喜欢 第二章 牵连 xx23年,浙城鼎盛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甄琴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内侧是黑色绣花衬衫,随着她走入办公室,助理立马从门边的座位上起身,接过甄琴的皮包。 “自腾达小区着火后,所有企业消防问题都查得紧,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你记得让下边的都注意点,建成的楼盘统一再复核一次。”甄琴叮嘱道,地产这块涉及的部门很多,又碰上了特大事故,牵连或影响的企业往上可以追溯很远。 至少今年内是不会消停了。 “知道了!” 小助理答应道,本想离开,转而又被甄琴叫住。 “对了,之前让你招聘的人怎么样了?”甄琴记得自己曾安排了一个亲戚来公司应聘岗位,提前许诺了超高的薪资待遇,让那个亲戚一边夸着她有本事,一边激动地塞着红包。 小助理想了想,转而到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厚厚一叠简历:“都在这里了,人事那边筛选了不少,最后就留了这几个。” 甄琴点了点头,开始在里头翻翻找找,本想就这么指定自己的亲戚。 可是,她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都没找到目标,似乎已经被剔除了。 她不由得怒火中烧,想到许诺出去的话没有实现,她的脸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但是,她不好直接说原因,于是,思来想去,她转而在简历中挑刺。 只见她撇了眼第一位候选人,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遂即像是丢失了兴趣一样,随手把简历扔在了桌子上,语气不悦:“大学生?不是说要经验丰富点的吗,你招到公关部后找谁带?” “但人事那边说这人很有发展潜力,获得过不少奖项。而且,其他部门经理也看过这人的参赛作品,不少理念和我们公司契合程度很高,他们一致认为,这人要比其他有过几年公关经验的老手来得合适......”助理本想解释,但看到甄琴黑着脸,声音又弱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可以不听我的想法是吧?这公司是谁说了算,是我,还是那帮经理?”每每提到分歧问题时,甄琴总是会有莫名的占有欲,像是在护着自己珍藏的宝贝,但凡不是她优先,都会引起她的反感。 “对不起。”助理缩起了脖子,不再吭声。 甄琴冷冷地哼了一下,不耐烦地打发助理离开,随后重新拿起了简历,拨通了人事的电话。 她想动用自己的权力。 谁知,在电话尚未拨通之时,她看到了夹在简历底部的一张附件,不知是不是助理的工作失误,那张纸脏兮兮的,像是被血水浸透过一样,塌缩出一条条粗糙的纹路。 可是,她的目光却移不开了,她很确定,那就是陈顺替她撰写的文件,电子初稿还留存在她的电脑中。 但是......陈顺不是被烧死了吗? 难道他此前打算安排这个大学生进公司? 甄琴虽然自傲,但是不傻,陈顺是自己傍着的男人的亲信,很多时候代表的就是对方的意见。 她犹豫了,此前陈顺也没少安排人进公司,混吃等死的有,真正有实力的也不在少数,她都不会过问。 “喂?”人事部接通了电话。 “帮我联系这个叫程寂的人,我要和他见一面。” 甄琴叹了口气,旋即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和她自己受宠比,什么劳什子亲戚都滚一边去。 一个小时后。 甄琴在会议室面见了程寂,双方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 “你......是陈顺,陈经理介绍来的?”甄琴端着一杯咖啡,摆手让一侧旁听的助理退下。在这个间隙,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略显青涩的男孩。 说来也奇怪,眼前人明明长着一脸看起来不谙社会黑暗的干净模样,却在某个时刻,却能隐隐读出一丝历经生死的沧桑。 “是的!”程寂穿着一身工整的西装,面朝甄琴微微一笑,“半个月前,我经由导师引荐,认识了陈经理,我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就在腾达小区。” 见程寂能准确地说出陈顺的住址,甄琴的警惕心也便放下了许多:“你知道他平时都和谁来往的,还敢跟着他学?” “不就是一群混混嘛,混迹酒场也是一种社交技巧不是吗?再者说,总有些难办的人,是要用酒精撬开嘴的。”程寂平淡地说出了实情。 甄琴有些忍俊不禁,也不再寒暄:“程寂是吧,我问问你,你家里给了陈顺多少钱?之前被他介绍来我这的人,据说个个都是大手笔换来的。” 程寂默而不语,他在思考到底该说多少额度,眼前人比他要更了解陈顺。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没必要在具体数字上耗费心神。 “甄总您知道陈经理的性格,我家里亲戚和他喝酒喝了一个通宵,把我的能力吹得天花乱坠,这才在以往常收的额度上打了个折扣,具体塞了多少,哪是我一个小辈该知道的?不然,陈经理为了面子,怕是也不愿意收了。”程寂谦逊地应道,虽说他和眼前的甄琴也差不了多少岁。 “那好吧。”甄琴失去了兴趣,抬头将咖啡一饮而尽。 双方静默无语期间,程寂故作紧张地搓了搓手,有意无意地问起: “那个......甄总,我听陈经理常常提起应老板,请问那是......” 甄琴眼波流转,瞥了程寂一眼,无所谓地说:“噢,你说我丈夫啊,他......” 话未说完,只见高楼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 会议室内所有的窗户同时洞开,席卷着室内,无数的纸页飘飞而起,在空中打着旋。 白色的纱帘如同半透明的手臂,朝着双方直直地伸来。 程寂的表情骤然变得凝重。 “来了......”他如是说道。 这个时刻,在程寂的手机里赫然留着一条血色短信。 那是十分钟前,程寂到达甄琴所在公司楼下时所收到的。 只见上方用黑色的潦草文字写着: 【演绎即将在十分钟后开始,请做好准备】 偏偏在这个时候...... 当时的程寂气愤地握住手机,他没法控制这所谓的演绎到来的时间。 没办法了,无奈之下的他只能咬着牙进了甄琴的公司,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生还是死,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迈出追凶的那一步。 “怎么了?”甄琴站了起来,惊愕地看向四周。 只见原本装修精致的会议室开始变得昏暗,大量的黑气在角落里滋生,墙纸在剥蚀,灯泡在爆炸,血色的水在零星的火光中从天花板里渗出,滴落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程寂抬起头看向慌乱的甄琴,他隐约觉得,既然对方也看到了这诡异景象,很可能也已经被愿境选中了。 又有种可能,她是被牵连的。 地板在震动,甄琴害怕地扶住桌子,她以为灾难降临了,嘴里还在大喊着助理的名字。 没有人响应她的呼唤。 最终,她看到了静坐不动的程寂。 “你为什么不怕啊......”她的声音在颤抖。 程寂抬起头,直视着甄琴,喉咙滚动,语气平淡: “你还没说,应老板是谁?” 轰隆! 一阵雷声响起。 之前分明是万里晴空。 渐渐地,有雨声传来。 甄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有什么久远的回忆在她的背后缓缓靠近,那是她一直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它封存了很久很久,上方蒙了灰,有蜘蛛织了网,埋没在了她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之下。 但是越沉淀,在回归的时候就越恐怖。 黑色的气息开始席卷,慢慢包裹住了二人,随后,空间仿佛被撕裂,两道黑洞将二人吸了进去。 会议室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 一脸懵的助理打开门走了进来,环顾空荡荡的房间。 “奇怪,刚才我好像听见谁在叫我?”助理挠了挠头,不解地说道。 “欸,甄总呢?有客人说要见她?” 一名接待朝着助理走来,后头跟着几个人。 这一刹那,助理的眼睛暗了下去,如同失去了意识,嘴里说着: 甄总么,她开会去了,今天不回来了...... 请回吧! 【作者题外话】:下一章正式进副本!作者现在上第二轮推荐了,大家多多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