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川旧事》 1. 初遇 景和三年的冬天,大齐王朝的护国将军洛昂在与异族月氏鏖战三月后,因勾结异族月氏,与其子洛山被诛于战场,其家人亦被砍头示众,举国震惊。 有不少对国事略知一二的朝野之士都知晓乃是丞相赵庭所陷害,苦于赵相一手遮天,一时竟无人敢为洛昂发声,此事被纷纷扬扬讨论了个把月后,逐渐匿迹。 宁城地处湿润温暖的江南,冬天向来不见雪,今夜却下了好大的雪。 阴沉沉的天空与茫茫夜色融为一体,此时已接近午夜,宁城的人家早已熄了灯,街道上一片静悄悄,只听得狂风呼啸。如果城南有人今夜难以入睡,或许会听到街面上有奔跑声和踢踏声。 洛川拖着滞重的身子,疲惫不堪地在这座他并不熟悉的小城穿梭,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将要耗尽,但他只要停下来,背后的豺狼就会猛地扑上,将他撕为碎片,带回去邀功领赏。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要被这群人抓住。 在自己快要倒下去时,洛川凭着最后一丝力气翻过了身旁的一堵围墙,而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洛川恍惚在想,自己终于要和家人团聚了吗?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样早,只怪自己太软弱无能,不能为家人报仇…… 林奚若昨夜将屋里炭火烧得很旺,是以安稳地睡了一夜。早上推开门时,一股寒意沁来,眼前的世界一片银装素裹,院子里的树好似琼枝,随着微风簌簌落下碎玉。 她在屋檐下站了好一会儿,眼光落到院子里种的药草时,才收了风花雪月的心思,碎步跑去看药草在一夜大雪之后情形如何。 她去年冬天种下的药草颇为耐寒,因着今年冬天比以往更加寒冷,长势反而愈加喜人。经过大雪的磋磨,反而傲立在雪中,叶子上盛满了雪粒,只右边一块不知为何都倒伏了,从远处看被左侧的药草挡住了发现不了,奚若也是围着药圃走了一圈才发现。 林奚若以为又是野猫之类的将药草扑倒了,过去察看时,却在药草中看到了一个人形雪雕,她心里有些惊疑,难不成是遭贼了?又或者是某处的乞丐误入此处? 她小心翼翼地将雪拂开,眼前的人是一名男子,已经冻僵,他的身形极为消瘦,面色已经苍白,衬得鬓发越发黑如鸦雏,紧闭着双目,睫毛纤长,面容清秀柔和。 林奚若赶忙将手伸至其鼻下试探呼吸是否还在,又执那人的手腕给他把脉,握住那人手腕时只觉冷硬似铁,寒意要蔓延到她手心去,脉象更是混乱,似乎是中了毒。 这人面容清隽,看着不像是个坏人。既然还有呼吸,那要不死马当活马医,尽力救一救罢。 她弯下腰,试着把男子扶起来,然而男子再瘦弱,也会比女子重些,因此林奚若乍一扶没能成功,她只好拿了一床席子出来,先把男子拖到席子上,再把席子拖到门廊下,而后使尽力气将男子扶到床上。 男子自进屋后,身上的残雪慢慢就化成了水,男子的衣裳也微有些湿,只是林奚若不便给他换衣裳,只好将炉子移到床边,希望他的衣裳能快点干。 饶是外头满地大雪,林奚若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她顾不得擦汗,忙着烧热水给男子擦脸和手。直到男子的手有些温度后,她才停下,把着男子的手腕给他细细诊脉,看看他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她自小和她娘生活在这一方院子中,只有医书可看,跟着母亲学了不少的医术,长大后为了糊口也出去给人看诊,常见的病一般难不倒她。 她被难倒了,可见男子中的不是一般的毒。 他在雪地里挨冻,发起了高热,眼下她只能先给男子开一副退烧的方子。男子喝了退烧的药之后,在慢慢退烧,但脉象还是很混乱。 林奚若手搭在男子的脉搏上,凝神感受着,男子的血液流动得很慢,似乎男子体内有什么东西将血液凝结在一块,因而脉象紊乱,身体也冰冷冰冷,还微微发颤。 她觉得这病症有些熟悉,似乎在书上见到过,于是将看过的医书都搬了出来,一本一本快速翻阅着。 林奚若翻了半天,只在她娘遗留下来的一部医书孤本上翻到了相似的毒药中毒后的症状,北疆的月氏毒蛇咬了人之后,那人的血液便会迅速凝结,在一刻钟内死去。书上写道,这种毒用北疆产的月见草即可解毒。而这男子有血液凝结的症状,但是血液凝结得十分缓慢,并且伴有轻颤。 林奚若思忖半晌后,决定先用月见草给这男子服下,既然男子有相似的症状,那么月见草对男子毒症的缓解也应当有一定的效用。于是将小院的门锁好,给男子放下床帐,便出门买药。 林奚若没想到这药极为难寻,她跑了宁城城南的好几家药铺,都说没有这种草药。寻到城北的药店时,才有店家将她神神秘秘地拉到后间,端出盒子来郑重其事地展示给她看。 得知五百两一株后,林奚若按了按钱袋里的碎银,强装镇定,“今日出来匆忙,没带银票,等我回家取一下,店家给我留着。” 走出药铺后,林奚若深感自己救的人一定大有来头,要不怎会中这么贵的毒呢?五百两,她看一辈子的病,种一辈子的药草,把自己卖了,也挣不了这么多银子! 一筹莫展之际,她想到了阿娘留给她的《天心堂问诊集》,这本书乃是前朝闻名天下的的一本医书,传到现在已成孤本,里面记载了许多疑难杂症的救治经历,林奚若已经能背得滚瓜烂熟。 观山医馆的吴越吴郎中知道她有这本书,多次想买下这本书,奈何奚若爱惜母亲遗物,只肯借阅,对于买卖一口回绝。 但如今奚若短缺银子,或许能找吴越应应急。思及此,林奚若将《天心堂问诊集》放在布袋里,匆匆出门。 此时已经是傍晚,街上的店铺有些已经打烊,林奚若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去那位郎中所在的观山医馆。到医馆时,吴越收拾医馆完毕,正打算关门。 林奚若将书放在桌上,自斟满饮两杯茶,才开口,“你说的五百两,不二价。” 吴越颇有些意外,一贯咬死不让书的奚若,今日居然求上门来要卖书。他斟酌着开口,“赌还是嫖,你沾上哪一样了?” 林奚若刚入口的第三杯茶差点喷出,她缓缓开口,“有个病人需要一味名贵的药,我尽医者之责,治病救人罢了。” 他知道奚若的为人,素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倒贴看病也不是没有过,于是爽快道:“六百两,我买了。” 吴越家中做布匹生意,颇有些钱财,奈何这嫡子一心向医,不肯子承父业,家里人虽头疼得很,但也是没短过他的花销。 林奚若也没拒绝,拿到银票后道声再会便又匆匆往外走。吴越看得有些奇怪,这姑娘即使有急事缠身,走路也是温温吞吞的,今日却像有人在身后追赶一般,急急忙忙的,不知道那人得的什么病,让她这样着急。 买了月见草回到林府已是月上中天,林奚若又给男子把了把脉,男子的脉象有些微弱,是生是死全在今夜。林奚若不敢停歇,又忙不迭开始熬药,五碗水煮月见草,熬了两个时辰,终于熬成了一碗汤药。 男子的牙关咬得很紧,不肯张口喝药,林奚若在外看病,早有经验,熟练地把热水泼到了男子的脸上,趁着男子痛呼的当口,迅速地把调羹塞到男子口中,让他咬住调羹,而后吹凉,慢慢地给他灌药。 药是灌下去了,只是男子昨晚在雪地里冻了一夜,寒气侵袭体内,血液几乎粘连在了一起形成块状,此时的状况十分凶险,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得过去。林奚若不放心,便守在床边,把着他的手腕。 屋内只留了床边这一盏灯,灯影伴着她的身影投在床帐上,烛火时不时发出“嘭嘭”的声响,能隐隐听到街上更夫打更的声音。 男子的脸一半在烛光下,另一半在阴影中,眉头一点一点舒展。 奚若看着男子痉挛的症状一点一点减轻,脉象也渐趋平稳,喃喃道:“你服了五百两银子才买回来的药,可千万要好起来。” 夜色渐深,奚若忍不住垂头而睡,半梦半醒,等到天光熹微时,索性趴在床头,沉沉睡去。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 初遇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醒来 洛川是在第一束天光照进屋内时醒过来的,他艰难睁开眼,想动却没有力气,以为自己身处地府,已经不能支配自己的躯体了。 他一侧头,便看见一位女子握着他的手腕,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来,却没有力气,只好作罢。 他努力回想着自己昏迷以前在做什么,似乎是被丞相的人追杀,不慎中了毒,他在逃跑之时费力翻过了一道墙,醒来便是待在这里。 所以自己侥幸逃过一劫,或许上天有知,虽知他无用,还是留着他的命要他给无辜惨死的家人报仇。 从前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真到性命关头倒是全无用了,不如投笔从戎,身负武力,手握军权,才能免于被他人拿捏的命运。 他转过头,端详这女子,女子荆钗布裙,身形窈窕,头上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脸上似乎并未敷粉,但皮肤嫩白无瑕,碎发垂在脸颊上,遮住了一边的眼睫,鼻头小巧,樱唇微张。 洛川没有和除娘以外的女子有过过多接触,但他觉着这女子应当是好看的,不知为何,他心下忽安,顿觉困意来袭,又沉沉睡去。 林奚若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给男子把了把脉,男子的脉象稳定许多,看来月见草确实能够缓解他的症状,但他的体内还有余毒,看来还少了一味药。病人的病情转好,林奚若也跟着心情转好,伸个懒腰,又开始忙碌。 男子是在晌午时分转醒过来,醒来时已能下地活动,自个披了衣裳走到外间,林奚若正在进午饭,料知他会醒来,故而见到他并不意外,只冲他微微一笑,问候道,“醒了?” 洛川认出眼前的女子就是早上趴在床边的女子,料想便是此人救了自己,于是向女子行了个大礼:“小生洛川,承蒙姑娘搭救,现下已经大好,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这倒像是话本里的英雄救美后,美人答谢的场面话,林奚若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她摆摆手,“不必如此,治病救人乃是医者之务,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着,给洛川添了一副碗筷,“都是些粗茶淡饭,如不嫌弃,可坐下来一块用饭。” 洛川两天没有进食,确实是饿了,只是他从小被教导不能和外家的女子同桌而食,因此有些踌躇,说道:“姑娘先用饭,我待姑娘用完后再吃。” 林奚若看出他心中所想,温声道:“洛公子不必拘束,不必讲这些虚礼,何况现在你是病人,这里只有病人和大夫。” 洛川见眼前女子落落大方,倒是异于闺阁小姐羞涩作派,想到她是大夫,想来不会被这些俗礼拘住,亦不再推辞,也坐下来进食。 两人静默而食,屋内只能听到轻微的咀嚼声,林奚若从小被母亲严厉教管,学的是孔夫子那套“席不正,不坐;肉不方,不食。”因此与林奚若熟稔的人家总是调侃,奚若身上也就仪态这点倒还像个小姐,至于其他方面,吃穿用度,看病挣钱,与出来讨生活的百姓无异。 然而就林奚若看来,洛川的吃相似乎比自己还要好些,吃饭时脊背挺得笔直,颀长的腿因着桌椅的窄小可怜地并拢在桌下,未动过分毫,眼神也不乱瞟,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眼前的饭菜,专注地用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起饭菜送入口中。 林奚若本来快吃完了,见洛川吃得慢,便有意放慢速度等他。洛川吃完抬头,拿出帕子轻轻擦嘴,看着林奚若微笑道,“多谢款待,很好吃。” 林奚若对饭菜要求不高,自觉手艺处于能吃但谈不上好吃的阶段,洛川这样一夸,她心知此话不过是出于教养的场面话,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洛川问道,“可否讨教姑娘名讳?” 林奚若徐徐答道,“我姓林,林奚若,洛公子唤我林大夫或者林姑娘都可以。这里……是宁城城南林府的后宅,我借住在此处。” 洛川心下了然,当世达官贵人以至商贾,财力雄厚之家,皆会请一位大夫常驻家中,以应付家里人时不时的小疾,看来这位林大夫便是由林家所雇的住家大夫。只是住家大夫人身自由多受限制,以备随时待命,此番救下他,难免给她添些麻烦。 他颔首,想到自己来路不明,还得为自己突然身受重伤倒在别人家里解释一番,“小生并非本地人,前来此地是为投奔亲戚,不料半途被歹人所祸,多谢林大夫救命之恩。小生目下境况窘迫,无以为报,但许林大夫一愿,他日若林大夫有所托,小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前面的话说得含含糊糊,亲戚谁人?歹人谁人?如何被害?皆是一笔带过,加上他所中的毒很是罕见,必然隐瞒了实情。林奚若不欲追问,但也私下怪他不真诚,但他后面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看着他黑色瞳仁中闪烁着的坚定的光芒,林奚若选择了相信他。 林奚若点点头,“洛公子这番话我记下了,若是日后有需要洛公子帮忙的地方,我必不会客气。不知洛公子要寻的亲戚是何人,我在外看诊也略识一些附近的百姓,或许能帮上公子的忙。” 洛川道,“我要寻的,正是宁城知府李晏,李大人,他是我远房的叔叔。” 林奚若淡笑,“竟不知洛公子大有来头,知府大人那等人中龙凤,我只在街上远远见过,因此帮不上你的忙,不过知府的衙署离这不远,我可以给你指路。” 官僚向来压商贾一头,在宁城只有那些大商贾才能与知府大人说得上话,就是林父靠做布匹生意小有家财,在知府召集商户议事时也只配做末席,遑论林奚若小小一个大夫。 洛川摆摆手,“大有来头自是谈不上,我与知府大人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若不是家里出事了,我也不会厚着脸皮前来投奔。” 林奚若不知道该回什么好,想问问他家里出什么事了,又怕揭他伤疤徒惹他伤心。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林奚若暗喊糟糕,她这小院常年不来人,没想到这两天这么热闹。她牵着洛川的袖子把他领到了里间,对着洛川说,“洛公子,对不住,我这不是很方便收留你,现在来人了,还请你躲一躲。待会你就上床,把床帐放下来,莫让别人看见了。” 洛川以为是家主来了,于是点点头道,“明白。” 林奚若把头发散了散,外衣也松了一松,把院子门打开了,是林奚若的继母和她身边的嬷嬷。林奚若开门前本想以自己在午睡将来人打发了,但来人是这个一贯看不上她她又不得不忍的继母,这让她很头疼。 林奚若甚至不想让继母进自己的小院,故而只是站在门口冷淡地问何事。 林夫人没有开口,视线转向门内,又看看林奚若。嬷嬷心领神会,厉声道:“这就是大小姐的待客之道吗?当家主母来了自当引为上座,岂有在门外议事的道理!” 林奚若不情愿地将人引到堂上,不想给她奉茶,故而只是站着不说话。 林夫人径直坐了上座,见林奚若没有给她上茶,没有说话,只是眼里露出些许鄙夷之色。她清了清嗓,颇有威严地开口道,“前几日你父亲提起你的婚事,你年纪也不小了,本来现在名声不好就没人要,若不趁着年纪好嫁出去,怕是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林奚若淡声道,“我现在还不想嫁人,不劳你们操心。” 林夫人早料到她是这个想法,并未看她,而是目视前方,“婚姻大事,当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没有我们操办,你以为你能嫁得出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来只是告知你,现在我和老爷正在给你相看人家,你也早做嫁人的准备。”说完便瞪了林奚若一眼,携着嬷嬷走了出去。 林奚若站在堂上,并未送客,随手端起一杯茶,送到嘴边时又想起林夫人刚刚那番话,便失了心情,手紧紧攥着茶杯,出神地望着杯底。 寻常的闺阁女儿过了及笄之年,这家便有人陆陆续续上门提亲,父母也将女儿的婚事放在心上,慢慢相看。她今年已十九岁,因着在外看诊,被认为有失小姐体面,因此一直没有门当户对的郎君上门提亲,许是她十九未嫁惹了非议,外人以为是当父母的不尽心,她爹和继母才急急要将人嫁了出去。 林奚若幽幽叹了口气,自己的名声狼藉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她鲜少管那些闲话,也打定主意不再嫁人,待自己银钱攒够了,她便从林府偷偷溜走,寻一个小城,买一间宅子,开一间医馆,安度此生。 林奚若想起洛公子还在里间,快步走进,想告知洛公子可以出来了。不想里面空无一人,床帐挂起,被褥整齐,丝毫不像藏过人的样子,唯窗子大开,想来洛公子是跳窗跑了。 她的五百两银子,就这样跑了…… 林奚若心想这样也好,自己这里确实不太方便照顾他,况且他去投奔知府大人,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只是她还有些怅惘,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体内还有余毒未清,不知道何时便会再发作,若是可以,林奚若也想好好问问他中毒始末,说不定自己能研制出解药呢。 她转过头,视线落到书桌上,发现桌面用玉佩压着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和本人一样清秀:多谢救治,玉佩权作谢礼,此前一诺仍作数,有事可至李晏处寻我。 她拿起玉佩细细察看,玉胎细腻,散发着莹润的光泽,雕刻的云纹也很是繁复精美,想来价格不菲。深知此玉佩贵重,自觉担受不起,林奚若找了块帕子把玉佩和纸条包起来放进抽屉,以待日后物归原主。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2. 醒来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婚事 晴朗的午后,冬雪在慢慢消融,街上的积雪早已被人们清扫干净,只屋檐上,树杈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白。 林奚若今天要去祝捷巷的李家,李家娘子快生产了,身子有些不适,故最近她往李家跑得勤一些。 李家娘子躺在塌上,孕肚高高卧起,林奚若照例给李家娘子诊脉,“今日觉得如何?”前几日李娘子喊着胸闷,林奚若给她诊脉之后发现她心中有郁结之气尚未排出,于是给她开了几副安神下火的方子。 李娘子皱着眉着回答,“吃过林大夫开的药后好多了,腿上好像有些肿,走起路来有些难受。” 有孕之人月份大时腿部会出现水肿,这是正常现象,只要多加按摩即可。林奚若俯下身察看李娘子的腿部,李娘子的腿被肥大的裤腿掩盖着,她将李娘子的裤管撩起,用手指轻轻地戳着李娘子腿上的软肉,看她水肿的严重程度。 李娘子的腿上出现了一枚药丸大小的坑,过了些时候才消下去未消,比寻常孕妇要厉害些,林奚若轻轻地给她按摩着,揉捏着从脚踝至膝盖的软肉,缓缓有力,手法熟稔。 李娘子直呼舒服,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十分享受。林奚若见她舒坦,内心也很欣慰,等下再给李娘子针灸一道,水肿可缓解许多。 李娘子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费劲坐起来凑近了林奚若附耳道,“我今天听我家那口子说林老爷最近在给你找婆家呢,什么时候喝上林大夫的喜酒哪!” 林奚若听到这个消息后手微微地停顿,随后又开始按摩,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娘子莫要说笑了。”随后转头铺开自己的针包,让李娘子躺好,专心给她施针。 李娘子见此只当她是在害羞,喜滋滋地说道,“耽误了这么些年,林老爷终于肯对你的婚事上心了,有林老爷出面相看,必能挑得个如意郎君!” 林奚若很想告诉她自己其实不想嫁人,但这个想法过于荒谬,以李娘子的性子,她听了只会喋喋不休地劝自己,故而她只是淡淡笑笑,并未接话。 从李娘子家出来,已是华灯初上,林奚若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在想昨日下午继母对她说的事情和今日林家娘子对她说的话,看来她爹是决意要把她嫁出去了。 她还不想嫁人,像现在这样,出门看诊,听着大家唤她“林大夫”,对她皆报以善意的笑,挣取一点诊费以谋生,攒点银子,就很好了。 若是嫁人,以后便只能侍奉婆舅和丈夫,拘束在一方庭院内,深居简出。像她爹那样对她漠不关心,继母对她的嗤之以鼻,她名声又那样不济,大抵也不是什么良人。 想到这,她又苦笑,自己也非什么大家闺秀,又如何能对自己未来的夫婿有过多的要求,但她…但她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啊,她自力更生,又会给人看病,有一技之长,若是婚姻大事能由自己做主,她宁愿嫁给勤劳肯干的一介白丁,也不愿嫁倚仗家里的纨绔子弟。 她颇有些烦闷,转头去了观山医馆寻吴越说话。 奚若到观山医馆时,吴越正在药房整理药材,见奚若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并未停下手上的活计,随口招呼道:“人救活了?” 奚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点点头,“还要多谢你的六百两。” 吴越奇道:“那日没来得及问你,什么药材,竟然这样贵?” “月见草,五百两一株,还是我在城北的医馆寻来的。”奚若想想还是肉疼,她也是第一次花这么大一笔钱。 “月见草?似乎是北疆产的?你可知这人得的是什么病?”吴越整理完了,行至桌边与她聊天。 “应该是中了毒,症状和月氏毒蛇很像但还是有区别,我试着用月见草给他服了下去,症状缓解许多,但还有余毒,应该少了别的药材。”说起病人,奚若暂时忘记了待嫁的苦闷,滔滔不绝地说着解毒的经历。 “林大夫真是胆大心细,这人应该大有来头,你好好侍候着,将来说不定能享他的福。”吴越揶揄道。 “确实大有来头,林知府的侄子。不过晚了,人已经走了。”奚若漫不经心,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五百两银子跑咯,请问痛失爱书的林大夫,你是什么感受?”吴越给奚若续上茶,眼带笑意问道。 “换了条人命,挺值的。”奚若想了想,认真答道。 吴越知道奚若会这么回答,哈哈大笑,逗得奚若也跟着笑起来。 吴越收敛脸上的笑容,正色道:“你进来时看你皱着眉头,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奚若正是心烦才来找吴越谈心,她直言道:“那位和我爹要给我说亲了。” 奚若和继母关系一向冷淡,在吴越面前,一向以“那位”称呼她。 吴越眉头拧成了个“川”字,“他们之前不是一向不管吗?怎么现下又这么烦?” 奚若叹口气,“大约是怕耽误了林芜吧。” 林芜是林夫人和林老爷的女儿,林府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小便千娇万宠。跟林芜比,奚若在林府像个透明人儿似的。 吴越长哦一声,他和林奚若都是出生富商之家而出来坐诊看病,不过奚若是被迫谋生,他是大逆不道,是以吴越对她抱有深切的同情,连带着看不惯整个林家。 “那你打算怎么办?”吴越担忧地问道,“要不我两肋插刀,让我娘去你家提亲算了。” 奚若连忙摆手,直言不讳:“可别,先说你娘肯定不会同意你娶我,再说她压根看不上我,我嫁过去还要看她脸色,哪有现在自在。” 吴越心虚地摸摸脑壳:“那倒也是,那怎么办?” 吴越突然眼前一亮,拍手道:“有了!不如你去找你昨天救的那个人,让他帮你解决。他不是知府的侄子吗,到时候不管林家把你许配给哪家,让他截胡,林家肯定不敢不从。” 听起来很靠谱,但奚若有些犹豫,“不好吧,我救他也不是图这个。” 吴越鼓动她:“想想你的五百两,而且你可是救了他的命。” “我们救人当然不是图回报,但你现在有难,去求助一番也未尝不可。况且也没让你逼他,你就提一提,万一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呢?如果不找他帮忙,你还不知要跳哪家的火坑呢!” 奚若苦恼,“我再想想,不早了,先回去了。” 吴越在她身后挥手大喊:“好好想想!” 虽然事情没有解决,但奚若倾诉了一番感觉好多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她破费买了半只烧鹅慰藉自己,慢悠悠拎着烧鹅往家走,却看到她爹的小厮站在小院门前等她,“老爷有事找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走一趟。” 林奚若没到这婚事来得这么快,上午继母才告知她要给她议亲,晚上她爹就拿了那人的画像给她看。 画像上的人端坐在椅子上,眉眼锋利,尽管嘴角露出有意无意的笑,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深沉阴鸷之气,她看一眼便觉得不喜欢。 “是赵府的老幺,人腿脚有点问题,身子骨比较虚弱,但没什么大毛病,你也好拿捏。赵家是做玉石生意的,你嫁过去了不会受苦。”林父似乎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兴致冲冲地说着,“赵家不介意你之前给穷人看病,你懂点医术刚好可以照顾他们家儿子,也算学有所用了。” 林奚若垂下眼,没说话。若是这位赵家公子是她的病人,她会想方设法治好他的腿,但她不想未来只有赵家公子一个病人。 见女儿没有说话,林老爷递过去一张单子,“这是赵家下的聘礼,宁城有几户人家能拿出这样丰厚的聘礼?况且还是给一个残废的小儿子娶亲,人家也不需要你备什么嫁妆,过去就是当正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林奚若瞧了那单子一眼,珊瑚玛瑙翡翠明珠,各类奇珍异宝皆备,难怪说她嫁过去了不会受苦,原来是看在这些聘礼的份上……赵家这哪是给小儿子娶亲,这是给小儿子买个人伺候罢了。 “女儿自觉对父亲并未尽孝道,还想多留在父亲身边两年给父亲尽孝。”林奚若干巴巴地说着,这是婉拒的意思,语气却很坚定。 林老爷见女儿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不必,你早点嫁人,我们也好给芜芜议亲。这桩婚事就这样定了,赵家那边有点急,婚事定在下月初七,你早点准备。” 芜芜是继母生的女儿,今年刚及笄,听说长得温婉柔顺,已经有人上门提亲。 下个月初七?这个月已经二十九,那不是就剩下不到十天?莫非这赵家小公子已病入膏肓,急着娶妻冲喜?林奚若恶劣地想着。 她还想说些什么,林老爷却挥挥手,“就这样吧,你可以回去了。” 林奚若见没有回旋的余地,也不再争辩,转身就走。 现下她寄人篱下,孑然一身,她倒是不惧硬碰硬,只是相比于这种以卵击石的法子,眼前显然有更好的选择。 吴越说得不错,洛公子是李大人的侄子,且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且他许了自己一个承诺。 让洛川借李大人的威势,帮她阻挠这桩婚事,是为上上策。 第二天林奚若便去了知府的官舍,官舍门前戒备森严,有两名小厮垂手而立,见她上前,便作势拦住,“这是知府李大人的官舍,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还请姑娘后退。” 林奚若见他语气尚好,心下稍宽,依他而言,后退两步,和气道:“不知府上可有一位姓洛的公子?我有事要寻他。” 小厮只说:“府上没有什么姓洛的公子,这是李府,姑娘怕是寻错了地方。”小厮见眼前的女子衣着朴素,估计也不能和知府有什么关系,更加断定她是找错地方了,于是退到门边,不再理她。 林奚若心里纳闷,难道是洛公子为了面子夸下海口说自己与李大人有关系吗?但她看着,洛公子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她翻出那张字条,给小厮看,“请问李大人的侄儿新近可是来了府上?” 小厮上前,漫不经心地看了字条,府里最近确实来了一位老爷的侄子,但不姓洛,而是姓李,并且老爷吩咐过,若是有人来打听府上是不是来了什么人,只说没有。这女子来打听李公子,肯定心怀不轨。 小厮摇摇头,“府里确实没有什么新来的人,姑娘还是别站这了,一会我家老爷就回来了,你若是有什么事,在这稍站一会,等老爷回来跟他说可行?” 小厮本意是想搬出老爷来吓吓林奚若,但不料林奚若听完之后真就站在这不走了,小厮也不阻拦,等着老爷回来便把这可疑的女子拿下。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3. 婚事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约定 天色渐昏,彤云密布,北风呼号,小厮说李大人一会就回,林奚若却生生等了两个时辰,她只着布衣,即使是个不畏寒的人,在风中站两个时辰也有些熬不住了。 两个守门的小厮眼见着天太冷了,相约着轮流守门,一个进去烤火,剩下在外面的那个小厮把手拢进袖子里,不住地跺脚取暖。 林奚若依旧站得如青松一般笔直,尽量不让自己发颤,肩不曾瑟缩过,任由风涌进衣领里,只垂下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 知府的灯笼被点亮了,两团小小的光在风中摇曳,林奚若仰面看着,心中多了些暖意。她默默地想着,回去也在自己的小院前挂上一个灯笼,这样回去的时候就有一团光迎接自己回家了。 有马车行驶的声音远远响起,小厮翘首远望,认出了自家的灯笼,钻到门后将另一个正在打盹的兄弟拎起,“快醒醒,老爷回来了!” 马车在门前缓缓停下,车夫勒住缰绳,下车在车旁站毕,随后马车的帘子被掀起,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下车,两个小厮搓着手迎上前,喜气洋洋地大喊,“老爷回来啦!” 林奚若攥着纸条正想上前询问,马车帘子被再度掀起,一只骨节分明瘦劲有力的手扶住了马车边缘,带出了一个身量清瘦的男子,男子围着披风,被下人簇拥着,与李大人并行向门内行。隔着昏黑的夜色,林奚若看不太清他的脸,但观那男子仪态如松柏一般孤直端庄,直觉判断那是洛公子。 洛公子视线扫到她这边,似乎侧头向她这边望了一眼,待林奚若想对上眼神进行交流时,他又淡淡转过头,对那穿官服的男子说了些什么,那男子也向这边扫了一眼,随即两人并行朝她走来。 “林大夫” “洛公子” 两人同时出声,又相视而笑。 “这位便是我来投靠的亲戚,李晏李大人。”洛公子简短地介绍了这位穿官服的男子。林奚若望过去,只觉这位大人面容平和,沉稳敦厚,她恭敬地行了个礼,表达自己对宁城父母官的仰慕。 李晏随意地摆了摆手,“既是小川的救命恩人,对我亦有恩德,日后见我不必行礼。” 小川?这称呼倒是亲昵,两人倒是一点也不像远房亲戚,林奚若暗暗有些疑惑。 三人进屋,屋子里的暖炉已被提前烧旺,林奚若思忖着大约他在这里过得还不错,有人专门伺候。 洛川坐在案前,慢条斯理地将茶饼研成茶末,将其倒入壶中,倒入泉水,放在小炉上以炭火煮之,三沸之后,洛川缓缓将将茶汤倒出,给林奚若斟了一杯茶。“尝尝如何,不是什么好茶叶,还望林大夫莫要嫌弃。” 林奚若不懂得品茶,但母亲教她须小口饮辍,她只觉得茶汤颜色比她平时牛饮的茶要清亮一些,回甘更足,但论具体好在哪里,她却说不出来,许是茶叶用得更好,煎茶的水也好些吧。 “我依着纸条来李大人府上寻你,小厮却说府上并无姓洛的公子,不知是何缘故?”虽隐约察觉这和洛川的身世有关,但她还是斟酌着问出口。 洛川在这点上似乎无意隐瞒:“李大人其实是我幼年时候的老师,现在我遭了难,故而前来投靠。因着行事方便,故而随了李大人姓李,改名为李川,对外身份是李大人的侄子。” 幼年的老师?难怪两人看着情谊匪浅,林奚若若有所思,只是不知道“行事方便”是何意,不过她无意多问,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 “那日我看你那有人来,担心给你造成困扰,便先行来寻亲戚,我没有给林大夫带来什么不便吧?”洛川一脸关切,语气中透露着歉意。 林奚若摆摆手,“洛公子多虑了,”她从袖间拿出上次洛川留给她的玉佩,“若是洛公子以玉佩作谢礼,我能否以此玉佩换之前洛公子许我的一诺?奚若此次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李晏只瞄了那玉佩一眼,便认出这是洛川周岁时洛川的祖父送予他的,洛川从小随身佩戴,很是爱惜。 “林大夫客气了,只要我能帮上忙,定当万死不辞。”洛川刚刚还温润客气的眼神褪去,脸色一片凝重,愈发显得此话至真至贵。 既然洛川已经开口应允那一诺,林奚若也就直言不讳。 “奚若最近为一桩婚事缠身,洛公子既贵为知府侄儿,我想……洛公子能不能以知府侄儿的威势强逼……不是,劝阻我爹让他不要将我嫁人?” 林奚若越说越觉得离谱,明明之前盘算得也挺好的,怎么听起来像是官大欺民?况且李大人还在这里,她当着李大人的面教唆洛公子行狐假虎威之事,对自己的胆大包天后知后觉。 洛川看她一脸心虚,忍不住想笑,只能低下头抿着嘴,抬眼时嘴角放肆的笑已经收敛,只眼角弯弯,笑意要漫出来。 李晏更直接,原本端着一副长辈的样子默默看着两人寒暄,此时放肆大笑起来。 这位林大夫,说话爽利直接,大大方方地承小川的情,想方设法逃避不甚情愿的婚事,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他笑眯眯地把着洛川的手,“你们俩商量怎么解决,怎么劝阻威逼都行,可要救你的救命恩人于水火之中。”说完便乐呵呵地退了出去。 “嗯,你想让我怎么威逼、不是、劝阻你家人呢?”洛川一本正经,手指轻叩桌面,歪头看着林奚若,眼里写满了狡黠。 林奚若有些赧意,侧过脸去避开洛川的眼神,沉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洛川看着俊秀端正,怎么突然和她开起玩笑来了? “好了我不逗你了,”洛川见林奚若似有恼意,忙收敛脸色,他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就想逗逗她,“林大夫可方便将详情展开与我说一说?” “我爹给我寻了门亲事,定在下月初七,不是什么好亲事,我……并不是十分想嫁。”纵使与街坊往来频繁使得她通晓人情世故,但她毕竟是女儿家,在一个男子面前说到自己的亲事时还是难掩羞意。 她慢慢地低下了头,洛川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铺开在下眼睑,像两把小刷子。 洛川很难得地沉默了,想必林大夫将要嫁的人绝非良配,才能让她来恳求一个男子帮她摆脱困境。但女大当嫁,她逃得过这次,逃不过下次,届时自己是否能帮上忙也未可知。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忽然加快了,逼得他不得不开口。 “在下斗胆问一句,林大夫可有心上人?”洛川对上林奚若的眼睛,找到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又迅速地撇开。 “并无。”林奚若一头雾水,他是误会自己有心上人,想帮自己和心上人私奔么? “若我此次帮了你,下次你又有这样棘手的事情缠身,该当如何?” “……下次自有下次的法子。” “那林大夫预备让我如何劝阻你家人?以知府侄子的身份威逼恐吓你家人吗?我又该以何理由出面呢?” “……” “我有一计,既使能顺理成章地出面销毁这桩婚事,又能一劳永逸,使你以后不再有这样的困扰。” “愿闻其详。” “嫁我。” “……” 难不成洛川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决定舍身相助,截胡她的婚事么?报恩的牺牲也太大了吧,万一以后救个人对方都要以身相许,自己岂不是要夫妾成群……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洛川这会倒不觉得不自在了,眼神直直地看着她,一双眸子古水无波,林奚若觉得那浓黑的眼珠就像个无底洞,要把自己吸进去。 林奚若及时止住自己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错开眼神,轻咳两声,要不是她看洛川一脸正色,不复刚才逗弄她的模样,她肯定会觉得洛川在调戏她。 “可你对我不甚了解,就这样决定娶我未免草率。”林奚若深知自己不是君子想求的窈窕淑女,万一日后对方后悔怎么办? “看得出来,林大夫是个好人。” 好人?这评鉴还真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可我对你也不甚了解。”林奚若头皮有点发麻,她不想成亲不代表她不重视自己的婚事。 “此事不过做戏,林大夫若是信得过我,婚后林大夫可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必不干涉。过一阵子我们便和离,林大夫若是有了心上人,再嫁便可遵从自己的心意。”洛川眼神坚定,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为报恩献身。 成亲之后还可出门看诊?听起来实在让人心动,况且洛川样貌隽秀,还是知府的侄儿,自己似乎并不吃亏…… “那便这样定了!”林奚若忽又想到什么,踌躇开口,“你能不能尽快上门,我爹瞒着我交换了庚帖,那家已经下聘了。” “不用准备什么,你到时候凶一点,吓唬吓唬他们便是。”奚若叮嘱道,林父最是吃软怕硬,一听知府的名头就慌了。 “林大夫回去安心等我消息便是。”洛川胸有成竹,似乎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如此,那我在家中等候洛公子音信。”林奚若莞尔一笑,冲洛川点点头。 这两日一直担忧的事有了着落,林奚若终于放松下来,拜别了洛川,步履轻快地走回了家,抬头望望天上,月亮也露了脸,柔和的光散在九州大地上,照着她回家的路。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4. 约定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抢人 夜半时分,洛川转醒。初醒时分还以为自己是躺在书斋里,渐渐适应床头烛火后,方明白自己是在老师府内。 洛川熄了屋内灯烛,独坐于窗台边,半身洒满清辉月色,半身掩蔽在无边夜色里。自洛家被抄斩以后,他便爱一人静坐于黑暗之中,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爹娘和哥哥似乎还陪在他身边。 那日他还在书房准备来年的春闱,母亲急急忙忙给他收拾细软,只说远在姑苏的外祖病重,命他前去探望。 走到半道,听街上百姓议论,他才知晓家里已经出了事。 为夺回月支抢走的青州土地,定远大将军洛昂筹谋三月,大战前夕,监军王楚生奉宰相之命以通敌之名将洛昂就地裁决,其子洛山身为副将抗旨不遵鼓动军哗一并处斩,家眷也在次日押至法场斩首,有着“一门三父子,文武皆过人”美名的洛家自此倾覆。 洛川听闻家中惨祸,又知自己已“死”,方才知晓母亲那日原是事先知晓消息,为了让自己逃命,一时大恸,晕倒在路边。 半日悠悠转醒过来,到底是年轻气盛,只顾提着剑去找宰相报仇,却不想自己力单势薄,敌不过奸相的重重护卫,自己身中剧毒一路逃亡不说,还教奸相怀疑洛昂次子还活着。 洛川有些烦躁,茶杯突然脱手,落到地上骨碌滚了两圈,他却没心思捡起。 算了,自怨自艾无益,他暗暗地想,解决了林大夫托付之事,便投身军营争取军功吧。 林奚若今天没有出诊,她坐在桌前,仔细地盘算自己现在手上有多少银子。洛公子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还是得靠自己手里的钱。 出诊攒下来的一共是十五两二钱,卖草药挣了十两七钱,代人写信过年写对联等等是五两三钱,上次吴郎中给的六百两还剩的一百两。这一百两肯定不能乱花,所以现在可以花出去的是三十一两二钱。 她早就想在宁城买座小小的宅子,但打听过即使是一进的小宅子也要二百两起,也不知何时能拥有自己的家。 林奚若把银票攥在手里,感受一百两的份量,她心里酸唧唧的,有钱真好啊,六百两说给就给。 一阵敲门声把她从醋缸里捞了出来,她回过神来,把银子银票都藏好了方才慢吞吞开门。 “小姐,老爷让您去前厅一趟。”林父身边的小厮也不待见她,感觉为她跑腿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林奚若见怪不怪,跟随小厮来到前厅,只见洛川长身玉立,逆着光站在堂前,而林父则坐在堂上,漫不经心地将茶吹凉。 林父见她来了,冲她招手:“这个不知打哪来的穷小子想娶你,你成天出门看诊,倒是给自己相看了个未来的夫君?” 洛川回过身来,脸上冷冰冰的,不复之前的春风笑意,微微冲她颔首:“林姑娘,好久不见。自打上次在长宁街与你相遇,我便要打定主意娶林姑娘为妻。” 这番情意绵绵的话被他用漠然的语气说出来,奚若觉得怪别扭的。 不过,长宁街相遇?这是演的哪一出?恶霸当街强抢民女? 奚若微微低头,装出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说话的语气里带了些哭腔:“我上次已和李公子说清楚,我已经许了人家,和李公子怕是没这个缘分了。” 林父听到奚若唤这男子为“李公子”,重又上下打量一番,他在宁城多年,怎么从来没听闻过这位“李公子”? 不过这李公子皮相倒是俊美,若是家世不错,或许能配得上他们家芜芜。 林父给洛川递过一杯茶:“不知道李公子家住哪儿,父母是何人?” 洛川并未接茶,“我现下住在知府衙署,您或许认得我的叔叔,他名唤李晏。” 林父端着茶杯的手一哆嗦,赔着笑道:“我说李公子一进来我这寒舍便满室生光,原来是有贵人来临。不知李晏大人近来可好?” 洛川轻笑:“近来倒是不太好,为了我的婚事忧心忡忡,只盼我早日娶妻。” “李公子这样芝兰玉树的人儿,想要娶妻那还不简单。我们家芜芜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和李公子真是天生一对。”林父眼睛放光,仿佛下一秒自己就可以攀上李晏这棵巨树,“夫人,你快把芜芜带到堂上来,让李公子见见!” “芜芜?”洛川不解地望向奚若,这是她的小名?奚若轻轻摇头。 洛川不耐烦地挥挥手,指向奚若道:“什么无无有有的,我今日来就是要把她带走。” “奚奚快过来,李公子有意求娶,这可是你的福气。”林父喜滋滋地把奚若推向洛川,大女儿嫁也是嫁,横竖都赚了。 林奚若暗暗腹诽,这可是我用救命之恩换来的福气。 林父搓搓手,看向洛川的眼神饱含期待:“李公子什么时候带个媒人上门,我们商量商量事宜。” 洛川冷哼一声:“林老爷方才没听清吗?我今日来就是要把林姑娘带走的。” 言下之意,没有媒人,没有六礼,我就是要抢人,你看着办。 林父还在犹豫,答应吧,自己岂不是白白吃个亏,脸上太没有光,传出去说不定还坏林家的名声耽误芜芜嫁人;不答应吧,胳膊拧不过大腿,李公子背靠李晏,他今日惹怒了李公子,以后在宁城地界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带着女儿到堂上的林夫人在一旁没眼力见地阴阳怪气,“没有聘礼也没有媒婆,这和讨妾有什么区别?” 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人?她才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林芜虽年过及笄,但自小被父母宠爱着长大,性格贪玩,脸上还是一派的天真烂漫,她眨巴着眼睛,懵懂地想着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正戳中洛川的顾虑,他下意识看向林奚若,眼里带了一丝愧疚。 林奚若回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倒是不在意这些,若是找媒婆,少不得要拖些日子,聘礼反正也不会给她,有没有都是一样。 她面色平静,不卑不亢地开口:“你当初若不肯做我爹的外室,哪来如今的正头夫人当?” “若论起来,外室,可是连妾也比不过的。” 林夫人面色一红,她被扶正多年,现在最忌讳的便是别人提起她曾经做外室的历史。 她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里面盛满了怒气,想要发作,偏生理亏嘴笨,半天才气抖得指着奚若喊:“你算个什么东西?” 林父按住林夫人,不自在地咳了咳,“没有聘礼便罢了,这身份便是最好的聘礼。” 林夫人还想说什么,被林父狠狠瞪了一眼,方才噤声。 洛川悠悠出声,“今日正宜嫁娶,不如林大夫今日便跟我回去。” 他从袖中拿出一纸婚书,“林姑娘现在把婚书签了,以后便和林家再无干系。” 林父汗颜,这哪是婚书,明明就是卖身契!他还指望奚若搭上李知府后能沾点光呢,看这洛公子,长得人模狗样的,说话语气虽平和,但神态中的倨傲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林奚若跟了他怕没什么好日子过,他就当没这个女儿了。 林父将女儿推搡至洛川身前,强塞给她一支笔,“让你签,你便快签了。以后不求你提携我们林家,只求你遭难了别回来找我。” 奚若看着林父急不可耐地想把她送给洛川的样子,又看到林芜娇憨地靠在林夫人身上,心狠狠抽了一抽。 若是她娘还在,绝对不会这样草草地把她嫁给别人。 可她娘现在已经去世啦,她一个人这么多年不是也过来了。 奚若强打起精神,本分地扮演了一介被登徒子强抢的民女,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唯唯诺诺应了一声,以后林父觍着脸来找她她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拒绝。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后,林奚若安慰自己,新的生活朝她迎面而来,以后她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不必再看别人脸色。 奚若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己的细软,小院一片空寂,丝毫没有女儿出嫁的热闹。只有院子里的药草被风吹拂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是在给她送别。 洛川的马车在门口等她,门口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想来送她,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宅。 抱着自己的包袱坐在马车上,林奚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实在是走得太随意了,连去哪都不知道。 她偷着眼看洛川,后者正在凝神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林奚若很纠结要不要把他从漫游的思绪中拉回来。犹豫半晌,奚若决定拿出自己看诊搭讪时的世故,勇于打破沉默的僵局。 “那个……洛公子,我看你眼底乌青,可是近日没有睡好?”林奚若摆出讨好的笑容,“不如我给你开一副安神的方子。” 洛川转过头,看着林奚若笑得像一只要蹭人裤脚的小犬,不由觉得好笑,“林大夫平日便是如此招揽生意么?”说着便把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有劳。” 林奚若从善如流,搭上了他的手腕,观察他上次中毒后的恢复情况,出声询问,“洛公子现在还会觉得呼吸不畅吗?” 洛川点点头:“入睡后会有胸口沉闷的感觉,但天色明亮后渐渐就好了。” 林奚若若有所思,与分别前的脉象相比,洛川现在的脉象倒是正常,但依他所言,这毒是病人入睡后发作,待随着白天的到来又慢慢减弱。 一个大胆的猜想涌入林奚若脑海内,莫非洛川体内被人种了蛊虫…… 洛川见林奚若似乎陷入沉思,便静静地看着她,等一个结果。 半晌后,林奚若才若无其事地说:“洛公子尚有些病气在身上,日后我给洛公子多补补便好了。” 她这话说得极为自然,洛川不由恍神,他们以后便要一起生活了。 洛川中的毒盘旋在奚若心头,她也无暇去问他们该去哪了,不知为何她对洛川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觉得他会安排好。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5. 抢人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礼成 马车行至知府宅邸,两人下车,共同拜见知府李晏。 李晏此时下了卯正在庭院喂鱼,鱼儿在水里撒欢,你追我打地抢着鱼食,见两人来了,李晏笑眯眯地递过鱼食让他们一起喂。 奚若用指尖捻着鱼食洒到池子里,希望鱼儿们能和平一点。 李晏看到奚若小心翼翼的样子,抓了一大把鱼食朝她示范:“喏,像我一样,这样鱼儿吃得才过瘾,才热闹呐!” 奚若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从前只看过鱼儿在池子里游,还没喂过鱼呢。 洛川嗔道:“林大夫是心善之人,岂像叔叔一样好看热闹。” 奚若在认真地学着李晏刚才的样子卖力喂鱼,洛川把自己手里的鱼食也递给奚若,两个人都没察觉到洛川的语气里有几分护短的意味。 只有李晏瞟了洛川一眼,“一块进去用饭吧。” 饭菜一应都摆在了桌上,奚若却没有动筷的意思,频频看向侍女。洛川皱眉,那日和她一起吃饭,她看着也不像是挑食的人啊,为何今日如此? 洛川温声问道:“这菜可是不合林大夫的口味?” 奚若摇摇头,觉得自己失礼,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还会上素菜。” 洛川看着一桌子的荤菜,有些哑然,他自幼便不爱吃素,老师熟知他的饮食习惯,加上李晏自己也不喜欢吃素,故并没有准备素菜。 李晏适时地栽赃嫁祸:“都怪这小子,成天说不吃这不吃那的,非得吃肉补补身子,把我的俸钱都快用光了。” 奚若了然,大约是两人都挑食,所以没有备素菜。像洛川这样气质清淡的公子居然也挑食,她突然感受到了洛川的人间气息。 洛川无语,淡定地给奚若夹了一片葱叶,“你看,这不是素菜?” 奚若还在研究洛川为什么不挑食也能长那么好看,因此没有注意洛川给她夹了什么,径自张开嘴吃。 一阵强烈的难闻的气味涌进奚若的口腔,奚若差点被送走,她强忍着不适吞了下去,不顾形象地抓起水杯漱口。 “抱歉,打扰大家用饭的雅兴了。”她掩着口,声音也极小,似乎大声一点嘴里的气味就会跟随声音跑出来。 想起洛川上次在她家得体地吃完了一桌的素菜还对她说很好吃,奚若适时地补了一句,“谢谢你给我夹的菜,我很喜欢。”下次别夹了。 洛川亦是深感抱歉,默默记下她的口味,为表他真挚的歉意,他又给奚若倒了茶,“你再漱漱口。” 奚若脸一红,“是不是熏到你了,抱歉抱歉。” 洛川也是一愣,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晏倍受冷遇,看着眼前的两人抱歉来抱歉去的,挥手打断:“都要成亲了,那么客气作甚?吃饭吃饭。” 奚若和洛川对视一眼,奚若欲言又止,犹豫要不要和李大人交代清楚他们的关系,不过她今日跟着洛川回来,李大人似乎并无任何诧异,或许他也知道? 洛川解释道:“老师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不仅知道,李晏今早还责备他准备不周全,两日里竟然媒婆都没找到,虽说是假成亲,但也太随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洛川被骂得服气,但眼下他什么也没有,娶林大夫既是出于报恩的权宜之计,那便能省则省。 奚若点点头,乖乖继续吃饭。 李晏接话道:“小林大夫,之前委屈你了,虽然你们是假成亲,但这婚礼还是得大操大办,要让宁城的人都知道你已经许人了,这才好,我看婚期定在这月的二十五如何?也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既然你和洛川并无儿女私情,你和洛川便住不同的屋子,但为掩外人耳目,我还是会把你们安排在一个院子里,你觉得如何?” 奚若连忙摆手推辞,洛川肯娶她,已经还清了她的救命之恩,现下还收留了她,怎么能再麻烦他呢? 她解释道:“不过是假成亲,一切从简便好了,我不在乎那些的,眼下大人和李公子肯收留我,我已经感激涕零了。” 李晏见奚若言语真挚,也就不再坚持,“我今日便倚老一回,勉强算是小川的长辈,你和小川给我奉杯茶,便算礼成了。” 奚若点头承应,和洛川一起跪在地上,洛川给李晏敬了杯热茶,李晏看着恭敬低头的洛川,心绪复杂。 他从前教导小公子的时候,曾期盼小公子日后能成为京都的第一等名相,娶京都容貌最为昳丽的贵女,毕竟小公子出身显贵,有学富五车之才,钟灵毓秀之貌,没有什么是配不上的。 这样出类拔萃的小公子如今终于长大了,但一朝风雨,使其从云端跌落谷底,家道中落,家人身死,背负在他身上的,是洛家和洛家军无辜惨死的血海深仇。 李晏饮啜,把两人扶起,“这里以后便是你们的家,无论如何,我会护着你们的。” 饭毕,洛川带着奚若去给她安排的住处,仍是一间院子。 进院子门的时候,奚若上下打量着院门的门楣,思量着该在门口挂多大的灯笼,这样以后她回来之后,也有灯笼迎接她。 院子比她原来那个大上许多,若是洛川不介意,她或许还可以像原来以一样种些药草补贴家用,还可以种些青菜,省下买菜钱。 洛川莞尔一笑:“此法甚好,林大夫真是生财有道。” 林奚若捂住自己的嘴,她怎么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她讪笑道:“我不过戏说罢了,这院子必然要栽上瑶草奇葩,把岁寒三友都安排上,才能配得上洛公子读书人的气质。” 洛川谦让,“不不不,还是种满药草,和林大夫妙手回春的医术相得益彰。” 奚若跟在洛川身后,不小心撞到了地上的石头,向洛川身上扑去,手恰好环住了洛川的腰。 洛川身形一晃,勉强站住后奚若马上松手后退,洛川回过身来,及时止住奚若脱口而出的抱歉:“你我不必那么客气,林大夫要是觉得抱歉,能不能不种青菜了,一半种药草,一半种竹子,可好?” 奚若发笑,这人对青菜的排斥还真是强烈,她点点头:“我明日就去买点青菜的种子,把整个李府都撒上。” 两人不过相识短短几日,如今相处已经愈发自然,言笑宴宴,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对良配。 在李府悠哉悠哉地住了几日,奚若每日吃过早饭便出门看诊,中午有时回来,忙时便在外面用饭,晚饭和洛川还有李叔叔一块吃,他们也是各干各的事,不会过问她出去都干些什么,于她来说真是神仙日子。 她又去了一趟观山医馆,想着成亲这种大事好歹和吴越说一声。 “你几日不来,我以为你被林家嫁出去了呢。”吴越看到奚若跨进医馆的门槛,笑说道。 “嫁是嫁了,不过不是他们找的,是李公子。”奚若的声音之中带了一丝愉悦。 吴越诧异抬头:“哪家的李公子?” 奚若混成这样,除了他这个“吴公子”,还有哪家的公子愿意搭理她?怕是被骗了吧? “李知府的侄子,李川李公子。我后来去找了他,他说嫁与他,婚后他必不干预我的事情,等时机成熟便和离。”奚若给他解释后来发生的事情。 “这李公子真是大义凛然,为报救命之恩而献身。”吴越听完啧啧称赞,“他一定是看到了你与众不同的闪光点。”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不过这既然是个好法子,那便试一试。”奚若附和。 “那婚期可定了?我到时候可要过去讨杯喜酒喝。”吴越眉开眼笑,为好友逃过一劫而高兴。 奚若轻轻摇头,面色平静道:“我现已住在李府,李公子上林府把我带走,签了婚书这桩婚事便作数了。” 吴越细看奚若面色,确定她对此事并无芥蒂后点点头,“这样也好,若是给了彩礼你怕是一文钱也拿不到。” 他起身去了里间,过了一会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出来,正色道“里面是我的一点心意,当我给妹妹备的嫁妆,身上备有银两,万事不需求人。” “李公子若是欺辱你,你也不必在他那住,我观山医馆还有地方容你。” 奚若闻言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偌大一个宁城,怕是只有吴越知她所想为她考虑,像她的娘家人一般护着她,她哽咽道:“谢谢吴哥哥。” 吴越笑笑,摸摸她头:“我还从没看见你哭,你这回也不许哭啊。有空带李公子来坐坐,我也见见。” 奚若强忍眼泪,用力点头,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前有洛公子帮她摆平婚事,后有吴越赠她嫁妆为她撑腰。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6. 礼成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计划 吃过早饭后,洛川便出去了,他最近似乎很忙,老是去校场。院里只剩下奚若一人,她坐在石桌边,铺开纸和笔,好好谋划自己以后的打算。 她要把这个院子好好地利用起来,全部种上忍冬,忍冬花好看又能卖钱,洛川肯定也喜欢; 在明年攒够五十两,有了五十两就有底气去物色宅子,然后可以先付一笔头款,后续慢慢还债,或者借银子买也是可以的; 然后她要把洛公子的毒彻底医好,他把她从林宅带出来,她要好好表现。对了,自己在这也不能白吃白喝,每个月要划出八百文给李大人。 没有银子的日子简直寸步难行,看来她得好好钻研医术,没准有一日能靠着医术发家致富。 或许是离开了林家,奚若过于惬意,写着写着竟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枇杷树的花瓣飘到她的头发上,脸颊上,微风拂动着她的发丝,她觉得痒,扭过脸继续睡。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她和洛川真的成亲了,阿娘和李大人坐在高堂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跪拜长辈,洛川温柔地喊她娘子,婚后她们俩和李大人以及阿娘住在一块。 她开了个小小的医馆,四方的百姓都来看病;洛川开了个书院,附近的孩童都来此开蒙。 每天早上一家人用完早饭,她和洛川便出门各忙各的,中午洛川会给她送饭,晚上洛川会来接她一同回家,然后一家人一起用晚饭。 过了两年,她生了个娃娃,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会走路后每天在医馆里牵着她的衣角喊着“阿娘阿娘”。 晌午时分,奚若堪堪转醒,她摸摸自己的脸颊,羞耻地想自己怎么会做那样一个梦,抬起头时,便看到洛川俊逸的衣角便出现在院内的小径上。 奚若还没完全清醒,睡眼娇酣地看着洛川翩翩朝自己走来,细碎的枇杷花还停留在她的秀发和衣角上,正午的太阳温暖又明亮,衬得她整个人似乎微微发白光,眼里细碎闪烁的光芒便是太阳也不遑多让。 她心虚地看着洛川,用力挤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洛……李公子,回来啦!” 洛川心跳莫名漏跳一拍,他强装镇定地点点头,看到少女头发上的花瓣后鬼使神差伸出手想替她拈去那些花瓣。 奚若本能地往后一躲,想避开洛川突然伸过来的手。 洛川眼疾手快,另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脑袋,低声道:“别躲。”用手拈了一朵枇杷花,放到奚若眼前:“我帮你把它们弄掉。” 奚若乖乖坐好,眼睛向上瞟瞅着,洛川的动作温柔缓慢处处周到,奚若一开始还担心他会揪痛自己的头发,但头发在他的手中似乎也变得乖顺,洛川松开她时,她迷迷糊糊地在想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吃午饭的时候,桌上多了好几道青菜,李晏打趣道:“小川觉得昨日在你面前展露挑食的毛病太丢人了,于是痛定思痛,今日特地嘱咐管家多买点青菜。” 奚若点点头表示肯定,“青菜虽价贱,但益处多多,食之有百利而无一害。”她用余光撇了洛川一眼,后者正专心志致地啃青菜,眉头微皱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在角落里偷啃松果的小松鼠。奚若低头饮啜一口茶水,掩饰自己偷偷上扬的嘴角,放下茶杯时,面色已经如常。 洛川神态自若,假装没有看见刚刚某人的偷笑,自然地给奚若夹了一筷子青菜:“这雪里蕻尝起来很是鲜甜。” 菜叶裹着红润的汤汁,看起来甚是诱人,奚若轻夹一筷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果然鲜美可口,她不自觉又多吃了几口饭。 饭后,奚若想去收拾碗筷,被李晏即使拦住:“这些事有下人来做,你坐着就好。” 奚若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在大人这里不好总白吃白喝,我给人看病略有些进账,一点心意还请大人收下。” 李晏愣了一瞬,大约是没想到奚若这么见外,很快神色又恢复自然,又把钱袋推回去:“既已和小川成亲,那便是一家人了,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俸钱虽微薄,养你们俩倒还养得起。” 林奚若有些窘,担心李大人是看不上她这一点碎银,可是她还是坚持把钱袋又递过去,不卑不亢地说:“李大人还是收下罢,我有积蓄的。” 李晏知这女子是个倔的,也只好把钱收下,不过担心奚若太过见外,在府里活得不舒坦,一再叮嘱说:“既然交钱了,那便莫再客气,平日在府里也不用拘着自己。” 想想干脆说道:“再叫李大人也不合适,你跟着小川唤我叔叔或者老师都可以。也别喊小川李公子了,听着多疏远呐!” 林奚若心中没有了负担,人也轻松起来,欣然点头,只是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李公子。李川?似乎还不如叫李公子;跟着叔叔喊李川?那也太不懂规矩了;阿川?似乎有些别扭…… 林奚若犯了难,咬着唇想了一会,回过头去看洛川,洛川似乎知她所想,温声道:“家里人给我取了字,叫作秋山,不如唤我秋山。” 秋山?洛川的名和字里有山有水,他爹娘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倒是有心。奚若眼里带着不自觉的笑意,喊了一声“秋山。” 这样一喊,是更像一家人了呢。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这样想。 回去的路上,奚若和洛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洛川问她今天下午打算做什么,奚若想了一会,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出诊了,便回答下午打算出门去李娘子家给她看看。 洛川点点头,最近两天洛川总是早早出门,晚上也回来得晚。他主动解释道:“我最近在校场帮李大人训练民兵,所以会比较忙,你有什么需要的,和老师说就好。” 奚若早就对洛川去校场感到好奇,洛川看着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以为洛川去校场是做一些撰写文书的活,没想到他还会训练民兵? 奚若忍不住好奇发问:“秋山竟然这样厉害,还会练兵?” 洛川低头笑笑,“家里从小有人当兵,耳濡目染罢了。” “那你会武功咯?”奚若语气突然兴奋,她早就想学一点,这样就更加能保护自己,只是可惜没人愿意教自己。 洛川点点头,“小时候为了强身健体学过一些。”洛川虽然从小就在自己的书斋读书,但出生武将世家,爹娘和哥哥也从来没放松过对他武功上的培养。 奚若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洛川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秋山可愿将擒拿术传授于我?” 洛川打量了奚若一眼,她穿着宽松的旧衣,瘦削的肩头和纤细的腰身怎么看都不像能挨得住学武的磋磨,出手的拳必是软绵绵没有力气的。 “若教给你防身倒也还好,不过略学些拳脚招式,若是认真教你习武,那可得从扎马步提高气力开始。”洛川笑着说。 “那我先学些拳脚招式来防身,你再每天慢慢训练我可好?”奚若已经跃跃欲试,打定主意要同他学习拳脚功夫。 洛川笑得如和煦春风,“那傍晚等你出诊回来便开始,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奚若开心地快要跳起来,一蹦一跳地向前小跑,末了还回头对着洛川嫣然一笑:“那便这样说定了!” 洛川负手悠哉前行,这位小林大夫当真令他刮目相看,身为闺门小姐却学习岐黄之术,行走巷陌之中给人看病;又挟救命之恩令他帮她阻断婚事,斩钉截铁地从林家出走,现下又想和他学些武术,表面温顺可亲人畜无害,内在却是个叛逆桀骜的,若是娘还在,她是最端庄大方的,见了她,不知是夸赞呢还是惊异。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7. 计划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煮面 十二月的日头不大,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校场上,照着每个正勤奋操练的军士。军士们因着操练有所动作,都微微地出了一身汗。 洛川近日都在校场,筹划剿匪一事,李晏为他调度方便,给了他一个主簿的虚职,以便在衙中校场行走方便。 他站在高台上,凝神细望军士们演练的各种把式招数,时不时拿瞭望镜观察某个士兵的动作姿态是否到位。宁城的士兵缺乏训练,太过松散,莫说跟洛家军比,便是跟京都禁军比起来也不能打,洛川无奈,只能从整肃军纪和操练动作开始整顿。 杜迁坐在洛川身后的桌子边,看着洛川又不知在出神地望着什么,没好气地拿起一沓文书便胡乱翻,口中哼哼有声。洛川听见熟悉的嗤鼻声,可以想见身后那人一脸不屑的神情,只当没听见,继续拿起瞭望镜观察。 杜迁是宁城校场的校尉,三个月前收到上级松江府发来的文书,宁城城外松山上的一伙强盗近年愈发壮大,打家劫舍更加肆无忌惮,令宁城掌管屯兵的校尉半年内将其彻底铲除。 文书一下,杜迁只觉得头疼,宁城百姓偏安日久,军士疏于操练,几年前官兵便屡屡败于那伙强盗之手,这几年更是眼睁睁看着做大做强而无能为力,现下半年内便要剿除,实在是个难题。杜迁硬着头皮派遣部分兵力进行过小规模的围剿,无一不是铩羽而归。 眼看着时间过了一半,剿匪一事进展微乎其微,杜迁急得起了一嘴的水泡,谁知近日李大人又塞进来个小白脸,还放话练兵剿匪之事全权交由此人,这花拳绣腿的来了几天了,整日就是操练兵士,纠正动作,半点剿匪的事也不提,杜迁免不了给眼前的人一番脸色看。 “剿匪限期还有三月,也不见洛主簿有何行动,想必主簿定是胸有成竹了吧。”杜迁见他对自己的哼哼声毫无反应,忍不住出声嘲讽。 洛川一向温和,对这种挑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回过头微微向杜迁颔首表示恭敬,“杜校尉负责剿匪一事已久,对松山匪贼的情况一定了如指掌,小弟初来宁城,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能不能指点一二?” 洛川这一低头,杜迁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哼哼两声,身体放松地后仰在官帽椅上,随手指向档案库房,“门口进去左转第二个架子第三层便是。” 洛川又低头行了个礼,说声多谢,便快速地向库房走去翻阅文档。 松山三面被松水环绕,北面便是横跨松水连接松山与宁城的渌桥,行人想要进城,便只能从松山过桥。几十年前不过有些小喽啰做些收过路财的勾当,官府一打击便做鸟兽散。 然十年前宁城要犯胡禄从城中逃脱,索性集合一帮弟兄占山为王,偏他又狡猾奸诈,是以慢慢做大做强,渐成隐患,近年不仅打劫过路之人,有时还摸进城偷盗抢掠,极为猖狂。通缉画像上的他,一副瘦瘦小小尖嘴猴腮的样,看起来像个小喽啰,混在人堆里也平平无奇。 洛川粗翻记录,便看出端倪,松山匪贼能够发展壮大,靠的便是易守难攻的地形,松水和渌桥既是松山一窝匪贼赖以生存的天堑,又是他们得以强盗的衣食父母。 他看着眼前摊开的地图,手指点在一处,若有所思。 倘若能把渌桥炸了,绕开松山,在松山旁边的翠微山再建一座桥,连接至宁城的西南角,松山匪贼断了进城的路,靠山吃山是行不通的,等到他们弹尽粮绝之时,从翠微山攻入,或可成事。 洛川合上地图,能不能实施,还需走一趟观察地形方可知晓。已近薄暮,今日公事已毕,他不想在校场逗留,便策马回府。 推开小院的门时,洛川并未见到一贯坐在院子内等他归家的身影,内心暗暗的期待落空,怀抱着剩下的期待敲了敲林大夫的门,也是静悄悄的。 习惯了下卯后有个人陪着自己说说话,洛川很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待着,从前在书斋培养的定性似乎已经都丢了,偏李晏下午去乡里私访,还没回来。 像个无头苍蝇在院内转了好几圈后,洛川长叹一口气,泡了一壶茶,坐在院子内细品。一杯茶分好几口下肚后,洛川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生出心思环顾四周,看这小院被林大夫打理得如何。 院子被分成了几小块,全都被种上了一种碧绿的藤蔓,角落里是几株光秃秃的桃树。藤蔓虽然才刚被移植过来,但也迎着微风夕阳轻轻摇晃碧绿的叶子,展现出勃勃生机,土上覆盖着稻草以保暖,足见侍弄花木之人的心思。 洛川浅饮清茶,脑海中不由浮现林大夫在院中劳作的场景,她手脚那样麻利,说不定还是撸着袖子干活的。 洛川本以为林大夫华灯初上时便可回家,不想一直等到酉时还没动静,正在犹豫要不要出门寻她时,便看见林大夫挎着医药箱面色疲惫地回来。 她想起今天和洛川教她武术的约定,有气无力道:“今日爽约,真是对不住。现下我乏得很,不如改日?” 洛川及时送上一杯热茶,“无事,我这几天在校场也累得很。今日可是遇上什么棘手的毛病?” 李家娘子今日难产,奚若在别家看诊看到一半被紧急请去李家,李家娘子怀的胎儿太过肥胖,加上又是头胎,是以生产异常不顺。 眼见李家娘子唤了两个时辰还未见婴儿的头,脸色惨白,汗大如豆,眼见着李家娘子的力气被一点一点耗尽,奚若大胆地用了曾在书上看到助孕妇生产的一个法子——剖腹取婴。 奚若把自己的念头和李家娘子说了,李家娘子太过痛苦,为能生孩子咬着牙答应了。待她服下麻沸散后,奚若便拿着一把剪子剖开了李家娘子的肚子,将血淋淋的婴儿抱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将李家娘子的肚子用针线缝合。 整个过程只有奚若一个人在,虽从没给别人这样接生过,但她缝合的手很稳,没有抖过。 最后孩子大人都保住了,婆家开心地抱孩子,李家娘子情况稳定后昏睡过去,奚若在一片喜气洋洋中离开了李家。 奚若三言两语便把事情原委说完,说起来还有些后怕,倘若那法子没用,岂不是在害人?不过现在的她没心思想这些,只想赶紧好好睡一觉。 洛川想到自己如此惬意地在屋内休憩时,她却在外奔波救人,两厢对比不由羞愧,不知道她当时救完自己是不是也是如此疲惫。 思及此,他讨好地问道:“林大夫可用过饭了?不然我给林大夫下一碗面。” 奚若原本只想睡觉,被他这么一问,顿时觉得饿了,似乎先吃完再睡觉也无妨,况且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还是去擦洗一下再睡比较好。 奚若毫不客气地点点头,“有劳。” 等奚若擦洗完换了身衣服再回到屋内,洛川早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坐在桌边,见奚若回来,殷勤地把筷子递过去。 奚若浑身清爽,精神也好多了,看着洛川眼巴巴地望着她笑,感觉非常不自然。 那表情就像是……一只望着骨头的狗狗,正在冲她摇着尾巴,甚至想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奚若一脸狐疑,把面挪过去,“要不咱分着吃?” 洛川摆摆手,眼里的星星依旧不减半分闪亮:“你快吃,我第一次下厨,做得怎么样?” 奚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洛公子大抵是想挨夸,不过不是说君子远庖厨?怎么洛川心甘情愿地便做了这碗面与她吃。 奚若挟一筷子入口,比她想象中好点,面都熟了,只是未放调料,一碗白水煮面。不过她忙着未吃晚饭,一口热气腾腾的面更加提醒自己的饥肠辘辘,三下五除二便把这碗面吃完了。 她斯文地擦擦嘴,“这当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和小时候我娘给我做的饺子一样好吃。”为捧足场,她又低头饮了几口面汤。 这是真话,她深夜治病归来不是头一次,但却是第一次有人等她回家还给她下面吃。 洛川得到了极大的鼓励,想着自己多少能慰藉眼前深夜劳碌救人的人心医者,不由夸下海口:“那下次便给你做饺子吃!” 奚若看着眼前莫名欢腾的洛川,感觉这都不像他了,但和这样的洛川在一起更有家的感觉,她心头一暖,大大咧咧道:“那我等着!”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8. 煮面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出街 奚若一大早便起床,去李家娘子看她恢复得如何,李家娘子昨日闯过一回鬼门关,所幸母子皆平安,虽身子还被疼痛缠绕,但眉目间都是当了娘的温柔和喜气。 奚若把过脉后又一一察看,确定李家娘子恢复得不错后又事无巨细地给她叮嘱了许多产后要注意的事情,又写方子给她开药助她调理。 昨日李家都沉浸在喜悦里,忘了感谢大夫,今日李大对奚若千恩万谢,几乎就要五体投地了。 虽然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过多次,但奚若还是有些不自在,对着李大直摆手,要走时连连推拒让李大别送了,直到出巷子口时,奚若才得以松一口气。 走出巷子没几步,前街吴家二小子便慌里慌张地冲她跑来,拽住她的衣角便往家里走:“林大夫,找了一圈可算找着你了,我爹前几日被马车撞了,喊你去看呢!” 奚若很想慢下来,但又不敢使劲拽脱小童,只好攥住他的手腕带着他逐渐放慢速度。 到了吴家一看,吴老大这腿都摔折了,躺在床上直叫唤,奚若看了看吴家倾颓的半堵墙和破败的家居,开方子尽量往药效好价格低的开,嘱咐他们可往观山医馆找吴越大夫抓药材。 吴娘子感激涕零地接过方子,听到“观山医馆”脸上变了眼色,再细看方子,叱道:“看你看病便宜才找你来的,你怎么也和那吴大夫一样黑心呐?” 奚若不悦,冷着脸问:“敢问我哪里就黑心了?吴大夫又哪里黑心?” 吴娘子见她面色不虞,气急败坏翻出一张纸扔给她看:“前头找吴大夫看过了,他给和你开了一样的方子!” “这么贵的药,我们这么穷的人家怎么用得起啊?看你看病便宜才喊你来的,没想到你和那吴大夫一样,一味卖那贵的药材!”吴娘子说着,已隐隐有些哭腔。 “都怪你,为什么不看路?在大街上遭人撞了,也不把人留住赔钱!”吴娘子转头向躺在里间的吴老大哭天喊地,分明是作势给奚若看,“现在病了,连药也买不起,你怎么不直接被撞死啊?” 床榻上的吴老大是这个家一贯说一不二的权威,此刻也知道给家里惹了麻烦,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敢出声,任由妻子发泄。 奚若愕然,她看着自己开的方子,桃仁,红花,生地等药材都不是贵的,他们竟连这药也用不起么?再便宜的药材也没有了。 “娘,你莫生气,我们不吃饴糖了,给爹买药吃。”吴家小姑娘已经被吓哭了,可怜地揪住吴娘子的衣角,眼角还挂两滴晶莹泪珠。 奚若低头看去,小姑娘的脸色蜡黄,是缺乏膳食之致,身上的棉衣又旧又脏,大约是没有换洗的衣服,只好一直穿这一件。 奚若一阵心酸,吴家孩子多,又只吴老大一个干活的,日子本就拮据,现下他伤了腿,少不得要养百日,怕是日子更难过了。 “我去给你们抓便宜的药去。”奚若劈手抢过吴娘子手中的方子,丢下一句话,便拔腿向观山医馆走去。 行至观山医馆,吴越正在坐诊看病,见奚若踏进门槛,笑道:“稀客呀!怎么今儿来我这了?” 奚若把方子递给药房学徒,“吴老大腿伤了,我来抓药。” 吴越开完药方得了空,给她递了杯茶,皱眉道:“吴娘子怎的还去找了你?我前天给吴老大看病,被她好一顿骂,说我是个庸医,奸商。” 奚若叹口气:“她也不是故意的,我今日去也被骂了,她大约是买不起药心里着急。” “所以你来是给吴家免费抓药是不是?”吴越一针见血,这傻姑娘,怎么天天倒贴钱给人看病呢?“你这样攒到钱了吗?你不是还想买一座宅子吗?” 吴越不说奚若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个白日梦了,她自知理亏,不欲争辩,手指无意识地绕杯沿打圈,很忧心的样子。 奚若沾了点水在桌面描摹:“你说,能不能有一座医馆,专给贫苦的百姓看病,问诊费和药材费可以有一定的减免,这样他们就不用负担太多。” “现在都有了店宅务,大家可以住上便宜的公房,怎么就没有公家医馆呢?我听说,那些在官府办事的人生了病,医药费都按一定的比例折价,为什么平民百姓不可以有?” 吴越听着有些动心,若真能有这样的医馆,去看病的人也不会愁眉苦脸,逢上年节时疫再给大家免费发放药材,多美啊! 他摇了摇头,从幻想中抽离:“可是这样官府的负担会很重,即使知府大人愿意,宁城的税收也不一定负担得起。” “不管怎样,试一试吧。”吴越和她对视一眼,便知道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一天下来,奚若过得很充实且疲惫,病人的病情已经很耗费她的心神了,还要想办法婉拒病人的热情招待,她觉得自己下次应该戴上帷帽,以纸笔示意,这样就不用开口说话了。 回家路过校场时,奚若看着校场门口列了一排旌旗,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想到洛川可能在里面,她心内一动,走了进去。 校场很大,操练场上士兵们挥舞着兵戈正在操练,声音震耳,黄沙漫天,有两三孩童趴在操练场的栏杆周围兴奋地看着,大约是向往自己以后能够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奚若环视一周,便看见了站在高台上的洛川,一身书生装束,和旁边的武将格格不入。即使身在校场,他也还是维持着面上那副温润谦和的微笑,不像能操练兵士的武夫,倒像个坐镇指挥的军师。 像趴在栏杆上看军士操练的孩童,她也静静地站在树下看洛川从容不破地指挥军士,走下高台纠正他们的姿势。 她觉得自己又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洛川,她见过病怏怏的洛川,见过斯文谦和的洛川,见过有烟火气的洛川,眼前的洛川虽然脸上还是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但他壳子里透出的是得心应手的老练和沉着,还有不容抗拒的坚定和自信,就像一个专注等待猎物的猎人。 洛川……到底是什么来头?同样是二十出头,她认识的男子做郎中的做郎中,打铁的打铁,他却能镇定自若甚至是得心应手地指挥几百号人,这种气魄在她认识的宁城青年男子上还未曾见到过。 她正暗自猜度,回过神来,看到洛川结束了操练,在高台冲她招手,便也招手示意,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对方走去。 “你来时我便看到你了,只是还在操练,不好叫你。今日你怎的有空过来看看?”洛川率先开口,语气中带了些惊喜。见到,他身上的那股沉着精明褪去了,又变为温润儒雅的模样。 奚若一时有些语塞,她好像确实找不到什么来校场的理由,总不能说是想来看看他才走了进来……末了才干巴巴地瞎编一句:“有个孩子在校场把脚扭伤了,我过来看看。” 宁城不事兵戎已久,校场荒废了好些年,渐渐沦为孩童玩耍嬉戏之地,此次军士大规模操练,也未禁止百姓出入。 洛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关心道:“那孩子如何了?” 奚若继续为难地瞎编:“那孩子以为自己脚扭了,等我过来时,又好了……” 洛川噗嗤一笑,无人受伤,这不是好事嘛,怎么林姑娘说起来别别扭扭的。 洛川一笑,她觉得更尴尬了,赶紧转移话头:“金米街有一家馄饨特别好吃,我们去吃吧,再给李叔叔也带一份!” 洛川不假思索便点点头,来宁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没怎么在外面吃过。 金米街是南城的一家小吃街,街上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和小馆,是宁城孩童最喜欢来的地方。馄饨店身处其间,生意很是红火,桌子从店内摆到了桌上,充满了店小二的吆喝声和食客的谈笑声,可谓是人声鼎沸。 店小二见是奚若来了,热情地冲她打招呼:“林大夫可有好一阵没来了!还是一碗馄饨不加葱么?” 奚若伸出两根指头:“来两碗罢,再来一碗装在食盒里带走。” 店小二疑惑:“林大夫怎么今日要了两碗,你一个人能吃完吗?”目光移到奚若旁边的洛川时,似乎才顿悟:“原来这位郎君和林大夫是一起的啊!” 他狡黠地冲奚若眨眨眼,“这位是不是……” 林奚若第一次与洛川一起出门,还有点不太适应,红着脸低头嗯了一句。 下一瞬,店小二便卖力地吆喝道:“诸位诸位,林大夫成亲啦!” 他又转向洛川:“敢问郎君是哪家的公子?似乎从未见过。” 洛川不卑不亢:“在下是李大人的侄子。” 店小二复又吆喝道:“新郎是知府大人的侄子!” 奚若和洛川对视一眼,眼里的尴尬不言而喻,洛川拍了拍奚若的肩膀,不知是在安慰奚若,还是在安慰自己。 店里埋头吃馄饨的人纷纷抬头,这里还有不少都曾是奚若的病人,此时都停下来,上前向奚若道喜,更有关心奚若的大娘,牵着奚若的手上下打量洛川,仔细询问洛川的家世。 奚若只觉得头皮发麻,如芒在背,大娘的热情她实在是承受不来,况且她也不了解洛川家里的情况,就算知道也不能到处和别人说啊。 洛川在一旁瞅着被团团围住的奚若,心内生出遐思,莫非她并不是单纯地来带他吃馄饨,而是想带他见她和她亲近的人?如此,也算是见娘家人了。 他看奚若一副为难的样子,觉得自己是时候担起夫君的责任了,颇为上道地揽住奚若的肩膀,一一代她答了:家里做点小生意,不急着生孩子,男女都行,她喜欢生几个就养几个…… 直到馄饨来了,两人才被放过。临走前大娘还不忘对洛川说:“这可是我们宁城最好的姑娘,你一定要对她好啊!” 奚若鼻头一酸,自她娘去世后,自己就被林家嫌弃,大约也只有这些人觉得自己是最好的姑娘吧。 洛川点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会对她很好的。” 奚若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但还是忍不住陷入这其乐融融的场面里,若是她娘还在,必会如这大娘一般,对她的夫君百般叮嘱。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9. 出街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转机 馄饨上桌,小馄饨漂浮在碗里,点缀着葱段和油渣,看着实在诱人。 奚若收起伤感,专心吃饭,洛川看她吃得香,也觉得这小馄饨真是可口,又要了一碗,两人分着吃了。 隔壁桌有人在抹泪哭诉,一堆人围着听,似乎是在讲被松山强盗欺辱的惨痛遭遇。 洛川分心竖着耳朵听,只听那人抱怨:“你说那松山就这么点地,能建多少房子啊,他还抢我几十车木材,难不成是要劈了当柴火烧?” 有观众插嘴:“那怕是要像马蜂窝一样喽!”众人听了都哄堂大笑。 “你快去报官吧,官府会把你的损失补偿给你的。”有嘴快的建议道。 大哥抹泪:“我的妻儿皆被贼人掳了去,若我报官,他们怕是要没命了。” 众人纷纷叹息,但也止于叹息,都是平民百姓,手无寸铁,对此爱莫能助。 洛川闻此,也没有心思再吃飘香四溢的馄饨了,径直上前询问大哥的境况。 大哥名唤章直,在安定街上做木材生意,在松山十里开外有个小型的木材场,常需将木材运至城内,松山是必经之路,老老实实交了几年过路费,不知怎的便被松山匪贼盯上了。 寒冬来临,松山急需修建一批房舍,但松山上的松木矮小不成材,趁着章直过路之时不由分说将其妻儿掳走,放话要三十车木材来换。 章直的木材场在松山外十里左右,三十车木材虽然不多,但木器行业利润甚薄,平白送出三十车木材,章直离倾家荡产不远了。想到家人的性命还捏在贼人手里,章直只得咬咬牙源源不断地往松山运送木材。 按说那伙强盗平白为了木材去打劫一个老老实实交过路费的商人有违道义,但松山匪贼一家独大,根本没人约束,也就越发肆无忌惮。 洛川极有耐心地听着章直哭天抢地,待他哭够了才发问:“目前已经运送了几车了?平日是如何运送的?” 章直见眼前的男子仪表不凡,对这样的苦难波澜不惊,想必是个有主意的,连忙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回老爷,已经运送了十车,还剩二十车木材。松山派了一个小头目来小人运木材的车队当监工,防止我去报官或者耍滑头,每次便由他领着车队将木材运进松山,按约定每十天运送五车木材。” “你今夜出来喝酒当众诉苦,那头目不管你?”洛川手指轻敲桌面,目光比之前锐利许多。 章直被那眼神震慑住,说话也结巴了,“因、因我平日里特别敬重他,做事又乖顺,他、他对我没什么防备。” “每次运送木材的车队大约有几人?”洛川看章直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周身锐利的气质平复下来,继续盘问。 “一辆车四人负责,一共二十余人。”章直如实答道。 奚若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递给洛川,方便他记录下来,洛川冲她微微一笑,低声道谢,却是婉拒了,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表示脑子够用。 “这二十余人每次都去吗?”洛川分心片刻,很快又投入进来。 “我的车队有五十余人,我手上还有别的生意,所以每次运送木材都是轮着来。”章直对自家车队了如指掌,回答得很快。 “也就是说这头目极有可能对你车队的小工不熟悉?这头目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洛川似乎想到什么,手指轻叩桌面,目光仍紧紧停留在章直的脸上。 章直闻言想了片刻,才给出答案,“这头目除前十天还上心些,便不怎么管事了。每日就是找小人要一笔银子出门厮混,不定去哪儿,夜半才回来。” 洛川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这儿人多眼杂,不如我做东,我们找个酒楼坐坐。” 章直敏感地察觉到眼前之人能帮自己脱离困境,当下便把着洛川的手喜道:“能和老爷吃饭,是小人的福气!” 奚若见状自觉说道:“那我先回家了。” 洛川点头,拍了拍奚若的肩诚恳道:“谢谢你今天带我来吃馄饨。”不管是带我来见你亲近的人,还是剿匪有了进展。 奚若会心地笑笑,转身离开。 鸿福酒楼,洛川与章直谈到戌时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章直的胆子比针眼还小,听闻洛川想插几个人进他的木材运送车队,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头,转身就要走。 洛川按住他,亮明自己的身份,表明自己是官家人,此次找上他是想剿匪,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 章直勉强坐下,面露难色,“官府找我打配合,是小人的荣幸。但风险实在太大,一旦被发现我往车队里插人,还没行动我家人便会命丧黄泉。” 洛川安抚他,“倘若你愿与我合作,我必小心行事,保证将你家人救出。” 又刺激他:“贼寇一日不除,宁城百姓一日深受其害。这次是三十车木材,下次依旧绑了你一家老小,要你五十车木材,你可给么?” “官府近来下定决心要彻底铲除匪贼,直接强攻损失太大,若能里应外合,双管齐下,岂不是好?” 章直不说话了,坐在桌边低头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这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是他早年辛苦发家的见证,难道好不容易挣下的产业就要这样轻易拱手送人? 但这双手也曾抚过妻的发,摸过孩子的头,他这样无疑是拿妻儿的性命去赌博。 洛川也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喝茶,等待章直的回音。 半晌,章直决绝地抬起头,向洛川行个大礼:“我愿与大人合作,还盼大人莫要辜负宁城百姓的期望,彻底铲除贼寇!” 洛川将他扶起,眼中神色严肃,“我必不负百姓所托!”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0. 转机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进山 他深夜回到房间不久,奚若便来敲门:“快趁热喝药,一直在炉子上煨着呢。” 夜里起风了,屋外尽是草木摇落声,她大约一直注意着他房间的动静,等他回来喝药。 洛川摇头笑笑,端起瓷盅利落地一饮而尽,他叫住转身欲走的奚若:“林姑娘可知道上翠微山的路?” 奚若诧道:“我春夏常去采草药,倒是熟悉,你想去翠微山吗?” “嗯,翠微山离松山很近,若想剿灭松山匪贼,或许可以从翠微山下手。”洛川也不打算忙着奚若,将自己想法和盘托出。 奚若道:“那我给你带路吧,还能帮上你一点忙。” “有劳林姑娘。” 洛川也不客气,他乍来宁城,实在需要一个引路之人。 从宁城西南角出城,横渡松水,便可绕过松山,直达翠微山的山脚。 翠微山四季青绿,山高谷深,地势复杂,瘴气密布,有黑熊毒蛇出没,多有路过商旅行人丧命于此,久而久之,大家都传说翠微山有山魅夺人性命。即使松山强盗猖獗,大家也不愿绕路从翠微山走。 听了奚若的建议,洛川此行作了十足的准备,不仅带了干粮,还随身携带药物和匕首。 洛川把船栓在岸边,与奚若步行上山。山路十分狭小,只容一人行走,不过始终没断,看山崖壁上有绳索锚点,像是有人攀爬过。 走了小半程,奚若忽然停下来,熟练地扒开路边山壁上的杂草,献宝似的给洛川展示:“秋山,你看!” 洛川回头,杂草后面,有个一人高的山洞,洛川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探身进洞内摸索。山洞内干燥温暖,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去处;地上很干净,有打扫的痕迹,最里边铺了稻草,旁边还有蜡烛和火折子。 奚若笑道:“这地方巧不巧?我以前来山上采草药,就在这里过夜。” 洛川看奚若竟把不起眼的一个小山洞布置得如此妥帖,赞道:“林姑娘想得很是周到,看来我们今晚不用风餐露宿了。” 再往上走,树木高耸,遮天蔽日,来时晴空万里,这会却下起了雨,不多时雨便停了。山上渐渐出现瘴气,一团一团灰黑的气体散布在林间,看起来像是带有怨气的鬼魅。 奚若拿出两个用药汁浸泡过的面纱,递给洛川一个:“戴上吧,瘴气进入体内中毒可就不好了。” 洛川应声,也随她的样子戴上了面纱,两人走了已有小半日,他关切地问道:“可累了?累了我们就休息会。” 奚若摇头微笑,“这算什么,若有奇珍药草,我还得爬绝壁呢。” 两人一路向上,翻过翠微山,登上翠微山的一个制高点,此时已近日暮,残阳如血遥挂天际,云霞染上浓烈的粉色,漫布天空。 奚若掏出帕子擦了擦汗,“你看,那处有人家的山坳便是松山。” 洛川看去,松水环抱着松山,松山上散落着翠绿,是低矮的松树,底色是大片的赭色,应是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松针。 和翠微山比起来,松山平缓低矮,以他从小习武体力极佳的体格,轻装上阵大半天才堪堪山头,遑论需要运送大批货物过路的行人。若是让人就此放弃松山这条路,从翠微山进宁城,大约也坚持不长久。 且翠微山地势高陡,丛林密布,不适合大规模强攻作战,从翠微山攻入的法子怕是无用。 洛川掏出瞭望镜,寻找松山上的房舍,看看是否有机可乘。 山南半腰处有一片低缓的斜坡,密密麻麻的房舍一座挨着一座,有些还在修缮,这里大约就是松山的大本营了。因为斜坡占地有限,除开中间有一条路可通行外,两侧的房屋连前院后院都没有,几乎是墙挨着墙。 奚若看洛川凝神观察,也不好打扰他,静静看着松山村落。 洛川最近每日早出晚归,不就是在找剿匪的法子吗?倘若…… 她纠结半晌,方才抬眼看向洛川轻声说道:“冬季山上干燥,若是起了山火,怕是难以扑灭。” 洛川刚好也看向她,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待她说完后便知自己不需开口,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若能以火突袭,对方必措手不及。 奚若心内复杂,她是个医者,本该治病救人,如今却在帮着别人杀人。 但纠结无益,徒自伤耳,即使心内受折磨,她也还是会提出这个建议。只有剿除松山匪贼,宁城百姓才能真正安居乐业。 洛川见她心神不安地绞着手指,猜她或许是因火攻这个法子太残忍而不安,抚慰她道:“我们到时候以抓捕为主,并不是想烧死他们。” 奚若无力点头,寻了块石头坐下来,手托着腮看着远处夕霏一点一点褪去,良久才开口说道:“我自行医以来,医治过二百一十五人,这次若有人因火丧生,我下半辈子医人还回来。” 洛川在她身后默不作声,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父兄阿娘都在地下等他,大不了就是下地狱。 他从前也想拿笔,以谋略安天下,但以后只能拿刀了。 暮色四合,两人下到半山腰时已近人定,奚若走了一天,勉力跟上洛川的步伐,此时已有些体力不支,但仍强撑着不说话,细微的喘息声随山上松风飘走,是以也洛川一无知无觉,直到奚若走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洛川才想起奚若应该早累了。 “不如我们去前边休息休息吧,这儿离我们来时看到的那个山洞很近了。”洛川关切地说道。 奚若点点头,挣扎着要起来,洛川不由分说背起了她,加快步子往前走。 “对不起,我走得太慢,拖累你了。”奚若没有挣扎,自责了好一会,才叹息说道。 月出林上,小径两旁的杂草被镀上一层霜华,山风微作,草木摇落之声飒然作响。 洛川听背上的人说话如同呢喃一般,温热的身子靠着他的后背,头也垂在他的肩膀,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鬓边发丝轻轻挠着他的脖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勾着他的心似的。 想必她是累极睡着了,才会任他背着,不管不顾地靠在他的肩头。 洛川没有说话,放慢了步子,有点享受似的,在月光下悠悠前行,摸索到山洞的所在处,腾不出手来点火,挪到稻草铺成的床前便停下来。 奚若果然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洛川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稻草上,点了火折子,凑近了看奚若的脸。火光跳跃着,将奚若原本就没什么棱角的脸映衬得更加柔和,睫毛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碎发安静地趴在脸颊上。 平时挺要强的,睡觉了倒是显得更乖了,洛川轻轻帮她掠去颊边发丝,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灭了火折子,靠在山洞岩壁上,也入梦乡。 洛川一贯少眠,第二日先醒,洞□□入些微弱的光线,他坐起缓了缓神,适应了洞里的明暗后起身出洞,天色泛白,太阳还未升起。洛川看还早,便静静守在洞口等奚若醒来。 奚若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发呆半晌,方想起自己昨晚应当是歇在了洞内。 不过自己怎么好像没有这个印象了?她就记得昨晚好像是洛川背着她走了一段。 奚若随手扯下身上盖的衣服,走出洞后被明媚的阳光晃了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上这件衣裳好像是洛川身上的那件沙青色窄袖长袍,底部边缘还沾了些许泥土。 她将衣裳递给洛川:“多谢秋山的衣裳,我昨晚睡得很好。”这话不假,她连自己怎么睡下得都忘了,可见是睡了很久。 洛川接过穿上,不甚在意地笑道:“那便好,趁时辰还早,我们快回去罢。” 两人迈入前厅时,李晏正低头读书读得津津有味,见两人走来,随手把书放在一旁,虽过了用早饭的时辰,但桌子上依然摆了热腾腾的早点,显然是在等他俩,或者说在等洛川。 两人上前见礼,李晏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开口问洛川道:“你昨日去探翠微山了?还带上了林大夫?你们还在外面过夜了?” “在外面过夜”这几个词实在是太敏感,奚若光听着都恍然以为自己是不是和洛川做了什么,忙解释道:“是我执意要跟着去,但翠微山太大了,所以我们在山上过了一夜。” 李晏见奚若一副怕被误会的样子意识到自己似乎逼问得太紧了,忙缓了神色说道:“我并没有诘问,小林大夫莫要紧张,你和小川的为人我还是熟知的,快坐下吃点。” 就算真有什么,人家现在是夫妻,婚后生情,也是合情合理。 “你昨日去翠微山探查得如何了?”李晏给他盛了一碗粥,询问他昨日打探的结果。 “翠微山山高路险,不适合作战,从翠微山上攻入恐有难处。”洛川如实回答,之前和老师说的计划怕是要作废。 “松山山寨房舍密集,离水源又远,若是能潜入寨内放火烧山,再趁机攻入,也许可行。”洛川把自己在制高点看到的和老师一五一十地说了,“我几日前曾听到松山匪贼要从民众那抢几十车木材,把我们的人安排进运送木材的车队里,再趁机放火,届时里应外合,给他们一记痛击。” “你安排便是,我信得过。”李晏笑吟吟地给他夹了个包子,让他快吃,吃饱了好干活。 “突然想起来,我今天没给你煎药!”奚若正埋头喝粥,突然开口道。 洛川内心为自己逃过一劫而默默欢呼:“缺一顿药而已,不妨事的。” “要调理好身体还是按时喝药才好,药不能停。”奚若正色道,她作为大夫,最讨厌的行为,一是讳疾忌医,二便是不遵医嘱不按时服药。 洛川讨好地笑笑:“知道啦,以后林姑娘你多管着我,我就按时喝药了。” “对了,剿匪之事我能帮上些什么忙吗?”剿匪对宁城百姓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奚若也想尽一份力。 洛川低头想了想,说道:“可否帮我通知百姓,近一月内不要从南城门出城。至于原因,就说翠微山上的野熊下山了,莫让野熊伤及无辜。” 不让百姓从南门出城,是为动手的时候避免伤及无辜,也能减少山匪的供给。 奚若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笑着点头道:“你放心好啦,我会和他们解释的。”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1. 进山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妄动 洛川吃过早饭便去了校场,往日士兵已经开始布阵操练,今日校场空荡荡的,安静得诡异。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快步走向公舍,问正在览卷的同僚:“校场内的兵士都去哪了?” 同僚奇道:“你不知道吗?杜迁带出去了,他心里着急,一早便带着两百兵士出去试试水。” 试试水?兵刃还未磨好尚不能出鞘,更何况那是两百条命,真是荒谬! 洛川不及回话,转身便出公舍,策马赶至城外,还未到渌水桥,只听得人声震天,呼喊声,兵刃碰撞声,击鼓声,声闻于野。 洛川快步穿过松树林,行至渌水桥,桥上挤挤挨挨的都是人,渌水桥为木质吊桥,被压得来回晃动,桥外还有不少官兵正排队等着上前。 杜迁抱着臂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如看戏般看着打斗的场面,一旁的掾吏在不停地鼓舞士气:“杀一山贼得十两赏银!” 山贼操着斧子胡乱挥舞,他们力气惊人,又都是些亡命之徒,官兵躲避不及,多被砍伤,倒在桥上嗷叫,后面的官兵又簇拥而上,踩着前人的身体与山贼搏斗,桥上一时尸体横陈,打斗之声不绝于耳。 如此前仆后继,山贼渐渐寡不敌众,手上的斧子仍在卖力地砍,但脚步已经微不可察地慢慢后挪。官兵自以为占上风,一鼓作气,人挤着人哄地往前冲,想获得更多的赏银。 洛川快步走到杜迁身前,向杜迁行过礼后迫切道:“属下还未把兵士操练好,贸然进攻恐不妥,不如现在鸣鼓收兵,损失还能小些。” 岂止不妥,这么一进攻,山贼日后肯定会多加防备,突袭的胜算又小一成。 杜迁唇上的胡须抖了抖,心存疑虑,他每日看着洛川训练这些小兵,眼看着他们越来越能打,莫非这绣花枕头想拦着自己剿匪立功? 他挥了挥手,眼神倨傲:“兵随将令草随风,现在是我在剿匪,轮得到你指挥么?” “山贼正在慢慢后撤,若山贼斩断渌水桥的吊索,我方必有重大损失!”洛川急道,他想去鸣鼓发出收兵信号,杜迁一个眼风,便有两名掾吏死死押住他。 “现在形势大好,大伙儿往前冲!杀一人得赏银十五两!”或许是被洛川的话刺激到了,杜迁更加亢奋,高声冲桥上喊道。 一时之间,桥上又涌了更多的人,山贼的斧子虚虚地砍空气,他们在伺机往后退。 洛川挣脱桎梏,夺过鸣金兵手里的鼓槌,用力敲出撤退的信号。 已经晚了。 山贼把渌水桥的吊索砍断,渌水桥的桥身垂落,无数还在桥上厮杀和被击倒的士兵如被狂风吹落的枝叶纷纷坠落,掉入湍急的渌水之中,河水的颜色搅入几抹殷红,哀嚎声在河谷间长啸,毛骨悚然,震人心魄。 还没来得及上桥的士兵呆若木鸡,浑然不知怎么一下子桥就断了,前面的人也没了,有的趴在河岸边徒劳地想挽救还挂在渌水桥上的战友,有的在交头接耳解释刚刚的境况,还有的在看对岸山贼收拾家伙准备回寨,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短短一瞬,杜迁的脸色由好事被搅的恼怒变为不听劝的后悔和怕被追责的恐惧,他惴惴不安地抓住洛川的衣角:“真被你给说中了,现在可怎么办啊?” 洛川在心里默默给了他一拳,不动声色把衣角抽了回来,快步走到渌水桥边整顿队伍,又指挥着把尚挂在桥身上的士兵拉起,一直忙碌到下午才停下来吃饭,一回头,杜迁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洛川一拳打在树上,发泄心中的悲愤,今日杜迁搞这一出不但连松山寨的门都没摸到,还白白损失那么多弟兄的命。 他不是个话多的,到现在也没跟那些兄弟混熟,但他常听他们休息时的闲聊。 田执家中还有老父要奉养,老人家年纪大了爱吃甜的软的,每次操练完他总是会带一包红豆糕回家。 何鸿年纪尚轻,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一直期待着趁这次剿匪立功得赏银,等他攒够了钱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周闻家里有两个孩子,娘子早年因难产去世了,他一直没再娶,说等开春要送两个娃娃上学堂。 …… 而如今,他们都作了不必要的牺牲,葬身渌水,与这青山白水为伴,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渌水的颜色已恢复如常,不知疲倦地继续奔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河边已经枯黄的芦苇在冬日下随风轻轻摆动,松软潮湿的泥土下,有小小的嫩青草芽悄悄长出来。 斯人已逝,草木无情。 他不知该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待。 “赵挺,你登记一下有哪些兄弟不见了,哪些兄弟受伤了,还有他们的住的地方,并一个册子给我。”洛川定定心神,沉声道,“另外,带十个弟兄分两队在渌水沿岸寻找兄弟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都不能少。” 赵挺“哇”地一下哭出声来,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太丢人,他背过身去擦眼泪,结果眼泪越掉越多,他抽咽道:“洛主簿,还好我们有你。” 洛川知他是因为此次大败,兄弟牺牲,主帅还逃跑的重重刺激才崩溃大哭,丝毫不觉得这样丢人,他安慰地拍了赵挺的背,说出的话沉缓有力:“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们端了那群山贼,给下面的兄弟们报仇。” “秋山!”洛川一回头,奚若在十步之外唤他,身后还跟了一群百姓。 “我今天下午听到你们剿匪失败,说这边有很多人受伤,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奚若擦了擦脸上的汗,解释道。 她向洛川一一介绍:“这位是观山医馆的吴越大夫,这些是想来帮忙的街坊邻居,我们还带了些板與来,可以把受伤的人抬回去。” 洛川心内一阵感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向他们行了个大礼:“劳烦各位,洛川感激涕零!” 头一回见官吏向自己行大礼,百姓们都惶恐地往后退,有胆大的喊了一声:“老爷要是能把松山山贼给消灭了,我们也不算白帮忙啦!” 洛川点点头,郑重许下承诺:“过年以前,我必剿灭山贼,说到做到,决无虚言。” 奚若提高声音赞许道:“我们都相信你!” 说完她便招呼着大家伙去河边帮忙。 夕阳时分,晚霞满天,倒映在河面,仿佛被血染过。 洛川静静独坐在河边,不想离开,奚若在他身旁找了个地方坐下,陪他坐着。 “饿了吧,看你一直没吃饭。”奚若从随身携带的布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我这有个馒头,中午买的,你可别嫌弃。” 洛川接过来,一反之前的斯文,大口嚼着馒头,仍是一言不发。 奚若看在眼里,给他拍了拍背顺顺气,“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不怪你的,你劝了杜迁两次,还给他收拾烂摊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太过自责。” “那些人是为了护佑宁城的平安而死,活着的人更要好好地生活,完成他们的遗愿,才对得起他们的牺牲。” 洛川的心里有一把钝刀子在一下一下地砍他,低声道:“我就是觉得,如果自己能到得早一点,或者是撤退的信号下得再早些,也许就能阻止他们无辜惨死。” “我让赵挺登记了失踪和受伤的兄弟,想给他们的家人送恤银和补偿,可是还不够,不管做什么都不能代替他们的生命。” “于他们来说,最大的牵挂便是家人。”奚若柔声安慰道,“你日后多照应他们的家人,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你明天陪我一块去他们的家里吧,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洛川抬眼恳切地将奚若望着,眼里的难过不言而喻。 奚若点点头,她过去救人也曾有无力回天之时,人们在面对家人长逝的境况下往往会把伤心发泄在她身上,明日洛川若是有人陪着,会更能承受一些。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2. 妄动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赎罪 第二日,洛川先去了衙署领了恤银,又去校场点卯,找赵挺拿了册子,奚若在校场门口等他。 赵挺悄悄告诉他:“主簿可知道么,杜迁昨日自请革职了,可早上还来了一趟校场。” 他悄悄遁走是为这事?他倒好,犯下大错,一走了之。 自请革职?真是便宜了他! 洛川淡道:“莫提他了,李大人现下为这事头疼得很。” 昨夜老师李晏知道这事后,素日平和的他被气得直拍桌子,恨不得提剑砍了他,别说这事肯定会波及他自己,就是为了二十多条性命他也不能放过杜迁。 洛川在一旁拦着,说自有律法会处置杜迁,犯不着老师亲自动手,李晏这才停下来。 虽然他比老师还想提剑砍了杜迁。 “您说杜迁犯这么大错会不会蹲大牢?”赵挺带了几分咬牙切齿,想到昨天混乱的场面,他的拳头就嘎吱响。 杜迁剿匪不仅无功而返,还白白丧失兵士性命,按大齐律法当斩首,抄收家产充入公库,妻女没入教坊司。 李晏一早想派人捉拿杜迁伏法,通判杜审言死命要保杜迁,李晏据理力争,压通判一头,最后留了他一条命,让他去做苦役。 “别问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洛川声音冷淡,不想让赵挺听到结果伤心。 赵挺无辜地看向他,丧气地回了句好。他心里也清楚,杜迁是通判大人的儿子,平日便耀武扬威,出了这种事也会有人保着他,结局坏不到哪去。 洛川和奚若按着册子上的地址一一找了去,第一家是马家巷的田执家,洛川记得他爹爱吃红豆糕,是以在去的路上又特地买了一包。 田家围墙内有几枝腊梅开出墙来,洛川抬头望去,乃是素心腊梅,门楣上挂了乌木匾额,上书“田宅”,看来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洛川扣了扣门上的铜环,无人应答,又扣了两次,才有一头发斑白的老者推开门,是田执的老爹,田为。 还没等洛川开口,田为便怒道:“不是说了你什么时候赔我儿子的命什么时候原谅你吗?怎么又来了?” 又?洛川和奚若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是谁来过。但看老人这暴怒的样子,显然刚刚来的人已经遭过一顿痛骂了。 田为怒完打量两人,知是自己认错人了,挤出几个字:“有何贵干?” 洛川和奚若来的目的显然也和刚刚那人一样,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奚若急中生智,把手上的红豆糕递了过去,拐弯抹角地说:“令郎昨日订了我们店里的红豆糕,让我们送到田宅。” 田为一看红豆糕熟悉的纸包,顿时泪眼婆娑,哽咽着说:“多谢二位,犬子他……” 他终是没能说下去,接过了红豆糕意欲关门送客。 洛川及时拦住,掏出一张银票,艰难开口道:“田丈人,其实我今日是来送恤银的。” 按大齐律例府县阵亡官兵可领恤银三十两,洛川将自己的玉佩卖了,添成五十两。 田为低头看去,五十两,他儿子的命就值五十两。 他的一个庄子一年就可上交一百两,他儿子的命就值五十两! 田执从小便喜武术,长大后更是想投身军营,田为拗不过他,又不舍得独子参军,争执一番,勉强同意田执先去校场历练历练。 不成想,儿子去了不到一年,便命丧渌水,白发人送黑发人。 “滚!”田为稍稍平复的怒气陡起,一把摔上了门,“砰”地一声,洛川和奚若被关在了门外,心有余悸。 奚若其实已经见惯这样的场面,但每次面对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都忍不住心生悲戚,她攥住洛川的手,安慰洛川,也是安慰自己:“时间会抚平他们的伤痛。” 但愿,但愿。 去的第二家是长宁街的张尧,他刚娶媳妇没两年,留下寡妻幼子,撒手人寰。 张尧的妻子很好看,一张俏生生的脸,此刻却哭红了眼,低眉柔顺地接过银票,向洛川福了个礼。 “多谢校场记挂着他,前头便来过人,也是送了些钱财,这番又送,校场有心了。”张陈氏低声说道,她虽然心底怨恨,但有了这些银子,可暂保她母子生活无虞。 “前头便来过人?多久以前?是何模样?”洛川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查探道。 张陈氏有些讶异,这些人竟然不是约好的么? “一刻钟前刚走,”张陈氏老老实实比划,“嘴边长了许多水泡,还有两撇八字胡。” 洛川的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个人。 他说了些安慰的话后便拉着奚若往第四家走,想来那人手上也有这份册子,也是按这个顺序一家一家访问,去第四家必能蹲守到他。 “为何不去第三家?你知道走在我们前头的人是谁了?”奚若好奇问道。 “这个人你在校场见过,等到了你便知。”洛川似乎不愿意多说,径直往前走,奚若也不再问,只是奋力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在巷口等了一会,有个衣裳破烂走路一瘸一拐的人影出现了,洛川疾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看呆奚若。 奚若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才发现他是杜迁,他耷拉着脑袋,驼着背,毫无精神的样子,两抹胡须蔫蔫地挂在嘴边,不复往日的灵活,衣裳破烂不堪,显是被人打了。 “你来这做什么?”洛川声音冷若冰霜,毫不客气地发问。 杜迁眼睛失神,想了一会才嗫嚅出声:“我……我造了孽,要来赎罪。” 他艰难地抬起手臂,“包袱……给他们的,我不配,就是……一点心意。” 洛川慢慢地松开了杜迁的衣领,他抬眼望去,包袱的一角露出些银锭并首饰财宝之类,想是杜迁急忙收拾了些现银和值钱的物件就急忙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把手上的册子并银票全数递给他:“你去罢,本不该我替你还的。” 杜迁不敢看他,低着头哆哆嗦嗦接过了,两滴浊泪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之后可想好要做什么苦役?”洛川很难得的,多问了一句。 宁城刑罚向来松缓,苦役不仅较别的府县轻松,还可由犯人自由选择。 “渌水边……立坟冢……守着他们……”杜迁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抬眼望着远方,看到什么美景似的露出孩童的痴笑。 杜迁没有理会两人,一瘸一拐地向巷子深处去了。 “我要不要给他把把脉,他好像是病了。”奚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忧。 “且由他去吧,不必管他。”洛川淡声道,语气中的怨恨浅了些。 奚若窥探到洛川微妙的态度变化,抬眼看看他,洛川望着杜迁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开口道:“我们回去吧,更重要的事情在后面。”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3. 赎罪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剿匪 又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校场上的士兵执戈操练,汗如雨下,势如雷震,仿佛之前令人丧气的事情不曾发生。 大家都卯足了劲,要给死去的兄弟报仇,即使洛川要求加练也毫无怨言。 洛川将平日暗暗观察可用的人才都挑出来,把他们召集到公舍内,把计划告知这些人,再合计分工。 “诸位都是宁城的勇士,剿匪一事迫在眉睫,之前硬攻屡屡失败,如今我有个法子,或许能够成事。” “城南木材店章直,每十天要给松山山寨运送五车木材,我会从你们中挑出四个人安排进章直的运送车队,被选中的四人需和运送车队的伙计同吃同住四十日,混入他们中间,我也会嘱咐章直慢慢地安排你们运送木材。四十日后,我们里应外合,你们四人会同去松山山寨,到时候你们就带上火种,把松山的房舍烧了;我带着一队人马从外趁乱攻入,将松山匪贼一举拿下。” 众人听了,都跃跃欲试,争着报名潜入运送车队,洛川挑选了五个其貌不扬沉默寡言的,让他们分批去找章直;剩下的五十人则由洛川亲自训练四十日。 松山虽地势低缓,到底是山区,与平地作战不同,加上松山山贼野蛮,打架全靠蛮力,故洛川重点教授他们擒拿之法,以柔克刚。 经过上月天天的磋磨,这些士兵改头换面,精神气比之前番大有不同,加上这四十人又是其中翘楚,平日就私下多加训练,洛川训练起来,倒是极为顺手,只讲一遍大家就能体会到要领,为了更好地训练他们,洛川和士兵们一同住在校场。 章直那边也很配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四个人都安排进了运送车队,让洛川惊喜的是四人中的罗成还在运送完一次木材后绘制了一份松山山寨内部的地图,有了地图,洛川从外部攻入的时候就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奚若这几日在看诊时也卖力地和大家宣传冬日翠微山野熊可能会下山,让大家避开,她一开口,大家自然都信服,过了大半个月,南门行人也就慢慢绝迹了。 各方都在紧锣密鼓做详尽的准备,剿匪之事指日可待。 这日一大早,松山的小头目老吴悠哉悠哉地等着章直把木材装好车就出发,因章直一贯老实,要钱给钱,他在宁城这些日子花天酒地,这是最后一次押送木材了,往后难有这样逍遥快活的日子,他一时竟有些舍不得。 他坐在牛车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章直,眯了眯眼。 这个老章,还是那么老实,在盯着伙计把木材装车,倒是省得他去监工,走之前不再宰老章一笔,岂不是亏了? “老章,过来!”他招招手,章直忙不迭地便跑了过来,“这些日子我待你如何?” 章直愣一愣,赔笑道:“吴爷一贯体恤人,没有让小的吃什么苦头。” “这么多天我也拿你当兄弟了,以后咱们可是就很难再见到了,这最后一次见面,是不是要给兄弟什么送别礼哇?”老吴拍了拍章直的肩,面上笑眯眯的。 章直打了个哆嗦,咬咬牙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吴爷,这可是我最后一点家当了,还希望吴爷回去帮我说说好话,让我一家人团聚。”说着说着开始抹泪。 老吴接过钱袋掂了掂,眼里闪着精光:“那是自然,谁敢难为我兄弟我跟他拼了!” 章直含泪点头,希望今天能把这尊大佛永远送走,不然他真要两手空空了。 老吴得意洋洋,环顾一眼车队,看大家都已经整装待发,挥一挥手示意可以走了,车队浩浩荡荡地往南城门出发。 车队到松山寨营已是正午,正值饭点,守卫极其松懈。 老吴招呼着伙计们如往常般自己把木材卸了,卸完自己走人,自己也不知道跑去哪了,大概是找头头回话去了。 或许是知道即将有大事发生,大家谁也没说话,安静地把木材都卸完了。木材店的伙计们成群结队地下山,默契地把四位勇士留在了松山上。 木材成堆地挤在房舍旁的空地上,燃料都是现成的,只消一把火,便可把整个松山营寨都烧掉…… 松山脚下的一片树林里,洛川带人在此处埋伏多时,听得山上信号响起,一声令下,众士兵按计划冲破松山营寨,攻上山去。 依着计划定的那样,那群山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洛川带人冲进去的时候,松山营寨已成一片火海,火光熊熊,连带着松山上的松树林也是起了大火,有忙着救火的,有抱头鼠窜从屋里逃出来的,原本在站岗的一队人也加入救火大军。 遇上早有准备的官兵,根本是溃不成军。 洛川带了把短刃,和迎面而来的山贼近身搏斗,山贼精壮力大,但弱在慌于逃生心神不稳,招招落空。 洛川轻松躲避他的斧子,瞄准时机割断了他的大腿筋脉,把人放倒。 这些山贼虽说无恶不作,但也有刚上山罪不至死的,还是先留着一条命,抓回去审问一番再做定夺。 被洛川带来的那五十人以五人为一伍,逮着分散的三两山贼,把人按住后给戴上脚铐,敏捷迅速,一改上次剿匪的混乱。 渐渐的,山贼也反应过来,单独作战的洛川是这群人的头头,七八个大汉一齐围上去,斧子一道朝洛川劈下来,洛川仰面将身子低弯,右腿向上朝着斧子发力一踢,把斧子踢散,山贼手筋一震,只觉酸软,斧子纷纷脱手。 几步外的兄弟们赶来支援,把手无寸铁的都扑倒了,场面一度混乱,不过好在大家配合还算默契,一刻钟后,这几个山贼都被控制住了。 罗成心细,受章直之托,摸到了章直妻儿的关押地,把人救了出来,带到洛川面前。洛川点点头,让罗成把人带下去,好生照顾。 夕阳时分,洛川站在营寨门口,清点俘虏的山贼和缴获的赃物,一共是八十四人,和之前校场册子上记载的还多了几个,大概是冬天难熬,又有几个农民转做山匪。 他环视一周,不见胡禄,心道不妙,想他定是往翠微山方向跑了,嘱咐罗成代他清点后便往翠微山上赶。 他脚力一向比别人快,那胡禄这几年当寨主享福享惯了,未必追不上。 洛川想都不想就上了翠微山,循着草木被踏的痕迹一路往上找,在山腰处找到了仓皇逃路的胡禄。 他自作聪明地趴在路边草丛里大口喘气,但洛川耳力极好,毫不费力地将他揪了出来。洛川燃了火折子对着胡禄的脸细细地照,当年的尖嘴猴腮经过这些年的滋润变得肥头大耳,只有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不变。 洛川提着他的衣领,慢条斯理:“胡禄,兴褀五年生,宁城人,成化四年街头砍杀两人,后逃狱出走,于宁城外的松山聚众结匪,骚扰宁城百姓十年有余,这是校场所存卷宗上关于你的记载,可对?” 胡禄不说话,他一向以为宁城人都是怂包,兴风作浪多年,无所顾忌,没想到这次他们玩了一票大的,给他来个突袭。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文弱温润,手上的劲大到可以直接把他提起来,胡禄凭直觉感受,他和杜迁不是一类人。 杜迁是呆头呆脑给套就钻的大白鹅,他是盘旋多时抓紧机会快准狠进攻的雄鹰。 “我没见过你,你不是宁城人,凭什么抓我?”胡禄听他操一口北方口音,垂死挣扎道。 洛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说道:“以后卷宗上还会再加一句话,景和三年冬,被官府抓捕,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他微微一笑,“胡禄,跟我走一趟罢。”语气淡得仿佛只是请他去喝茶。不过洛川也没带镣铐,若是有路人见了,大约真以为是请喝茶。 胡禄知道自己不是眼前人的对手,乖乖跟着他走。洛川自忖若真动起手来,打一个胡禄绰绰有余,这里山高谷深,他总不至于跳崖,是以洛川只是在前边领他下山。 洛川不是个话多的,两个人陷入沉默,只有月光倾泻一地。 夜里的山林,总是会有点悚人的动静,比如风吹树梢,比如狼嚎,再比如: “是野熊!”胡禄在他身后惊呼,他定睛一看,十步远的距离,月光勾勒出一个半人高的魁梧影子,还隐约发出低吼。 他正欲燃起火折子看个究竟,身后传来噗通一声,转过头去看,身边的人已经不在,跳崖了。 胡禄真跳崖了?之前他逮到胡禄的时候,胡禄在被他带回去和跳崖摔死之间选了前者,现在胡禄在跳崖摔死和被野熊咬死之间选了前者,足见野熊的震慑力…… 那他怎么办,和野熊肉搏?跑?跳崖? 洛川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打算和野熊来一场非死即生的对决。 …… 被野熊一头撞下深谷的时候,洛川依稀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这是和上次在宁城不一样的坠落。 他迷迷糊糊地想,还不如直接跳崖呢。 “砰”地一声,自己似乎是被挂在了什么地方,待他的眼睛熟悉了夜色后,他辨出自己大约是挂在树梢上了。 胸口有点疼,还有点闷闷的,应该是之前没恢复好,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受什么伤。 所以他,真是命大,一定是有神明在保佑他。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困了。 洛川经历了这么多后已经练就波澜不惊的性子,在树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哈欠便沉沉睡去。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4. 剿匪 免费阅读.[.aishu55.cc] 15. 寻人 唤醒他的不是初升的太阳,是漫山遍野寻他的呼喊声,他睡意朦胧地醒来,听清之后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我在这!” 半个时辰之后,洛川仰头望着山间小径上以李晏为首的挤挤挨挨看着他的人群,迫切地想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早知道刚刚就不喊了,自己还趴在树上,紧抱着树干,一副生怕自己掉下去的模样,好丢人啊!尤其是林姑娘也在! 火把的光焰在风中跳跃,映照着枯木古树,在岩壁下投下大块参差扭曲的影子,洛川的脸也忽明忽暗。 奚若甩过一截麻绳,着急地对他喊:“把圈套在你身上,等会我们拉你上来!” 洛川深吸一口气,又恢复气定神闲的样子,接过那截绳子,温文尔雅地摆了摆手。 他调整姿势,在树干上站稳了,仰着头在内心比划捷足而上的路线,忽而发力,腿脚一蹬,倏忽间便用轻功行云流水地跃到了奚若眼前。 除了起跳的时候衣裳下摆不小心被树枝刮破了外,他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好!”前来围观剿匪英雄的群众纷纷鼓掌喝彩。 洛川早见惯了这种场面,微微笑着静静地等掌声停下来,把手上的麻绳递给奚若:“多谢林姑娘连夜前来相救,让林姑娘担心了。” 奚若手上的麻绳分毫未动,而后半截已经随着洛川回到了地面上,她接过麻绳,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秋山的武功可真好!” 洛川的目的达成,内心欣喜,但面上只是矜持地笑了一笑。 他转向李晏,面露担忧:“叔叔,那胡禄跳崖了,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李晏以手指谷底,“他摔死了,我们寻你的时候在谷底看到了他的尸体,我找人草草把他埋了。” 洛川放下心,点点头:“死了就好,不会再祸害百姓。” 有眼热的围观群众见洛川是李知府侄子,武力超群又一表人才,当即便大着胆子问李晏:“大人,李公子可真是少年英雄,不知说亲了没?我有个侄女是宁城绝色,正好配您家的公子。”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炸开了锅,纷纷上前要给李晏说道自家待嫁的女儿,吵得李晏头都大了。 还有几个大娘看着洛川便心生欢喜,抓着他的手细问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改日便给他相看。 洛川被几个大娘围着,只觉耳边如有鞭炮在放,噼里啪啦地响,他求救般看向奚若,后者正出神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得已,洛川只好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朗声道:“我这胸口有些疼,夫人扶我回去罢。” 此话一出,说亲的都愣住了,顺着洛川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林大夫身上。 奚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成了全场焦点,顿时觉得不自在,挽住洛川的胳膊低眉道:“夫君小心。” 一众人看呆了,不知道一向无人问津的林大夫何时不声不响地将这个香饽饽拿下的。 有知情者悄悄和旁边人耳语:“前阵子,林大夫就和她夫君一块去金米街吃馄饨,感情好得很咧!” “啊呀,那真是一朵鲜花……”好事群众眼风扫到洛川,见他正微笑看着自己,生生改口,“配上了另一朵鲜花。” 下到翠微山山脚,便有马车来接,奚若搀着洛川上了马车,与众人挥别。 奚若钻进马车坐下,松开洛川的胳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刚那段路总有人在后面议论她和洛川,声音大到生怕她听不见,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洛川对背后的声音倒是无所谓,反而有些飘进他耳朵里的好词,比如什么“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不知为何深得他心。 洛川打趣道:“林姑娘既已与我成婚,便迟早要习惯在人前与我成双成对。” 奚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只是要在众人面前如此高调,我有些不适应。” 不过好在也没什么场合需要他们扮演恩爱夫妻。 奚若突然想起什么,冲洛川伸出手掌心,“手伸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洛川老实地把手递过去,歪着头安静地看着奚若专注的神情。 奚若半晌出声:“我之前给你带去校场的那些药,你是不是没有按时服用。” 洛川心虚噤声,只拿眼镜瞟着奚若,像做错事被抓住的汪汪。 奚若叹气,她行医多年,最头疼的便是不遵医嘱的病人,若是别人她肯定疾言厉色训斥了,但洛川这些日子是为着剿匪才没好好养病的,她也只能无奈。 洛川抓住奚若的衣角可怜地晃了晃,“我以后一定好好喝药,林姑娘莫生气。” 奚若下意识想撇开洛川的手,但只是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她有点不太适应别人抓她的衣袖,但不想洛川误会自己讨厌他,也就尽力坦然受之了。 洛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得寸进尺道:“以后林姑娘天天给我熬药,我一天喝三碗!” 奚若被逗笑了,“药是有毒性的,也不能多喝。你可知你体内中的是蛊毒,蛊虫还未排出,只能一直喝药压制毒性?” 洛川若有所思,“林姑娘可知是何毒的蛊虫?” 奚若有些为难,“这毒我没见过,不过你的症状像是中了月支毒蛇的毒,我给你服了月见草,但也没有根除,想必是还有别的毒在其中。” 洛川一惊:“月氏毒蛇?” 赵相怎么会有异族的毒药?还偏偏是他爹被诬陷与之勾结的异族? 奚若不知所以地点点头,“是啊,有何问题?” 洛川强定心神,淡声道:“无事,只是好奇我从未到过北疆,怎会中这样一种毒。” 奚若笑道:“来日若有机会定要往北疆走一趟,亲眼看了这月氏毒蛇,或许就能想出解毒的法子。” 洛川没有接话,轻轻阖眼,再过不久,他就会去塞北,去他父兄曾经战斗的地方,找出他们被陷害的证据。 眼前这般安宁的日子,不过是一晌贪欢,苟且偷生罢了。 洛家的儿郎,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顶天立地,即便是死,也该坦坦荡荡地死,不该背负着屈辱死去。 有一日,他必手刃仇人,以慰藉家人在天之灵。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5. 寻人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置物 洛川早上一推开房门,看见的就是奚若的盈盈笑脸,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发丝上,为她平添几许明媚。 她手上捧了一盅白瓷,见洛川开门,便递上前。 洛川双手接过,有些受宠若惊:“怎好麻烦林姑娘为我送早饭,我去前厅吃便可。” 当个英雄可真好啊,林姑娘对自己的态度一下子就拔高了一个台阶,他美美地想。 奚若掩嘴而笑,“清粥小菜,最是开胃,秋山快用些。” 洛川以喏声为应,将奚若迎进屋里后便迫不及待地用汤勺舀了一勺想送进嘴里,一看不由愣住了。 只是这“清粥小菜”怎的是黑褐色,还散发一阵阵的苦味…… 奚若面上还是一派的不知情,眼睛却透出微微笑意。 洛川哑然失笑,这哪里是粥?分明是汤药。林姑娘这是看他不按时服药,一大早便督促他来了。 不过林姑娘一向正经,怎么也开始同他打趣儿? 既是林姑娘催他喝药,那便是他的福气,必须甘之如饴。洛川为表昨日所言不虚,拿起那盅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奚若点点头含笑道:“这样才对,按时服药,病才能快快养好!” 洛川尽力忽略满腔的苦味,用帕子抹了抹嘴,“走,一块去前厅用早饭。” 李晏早就悠哉悠哉地坐在桌边,看着侍女布菜。 见洛川过来,李晏起身,嗅了嗅洛川身上的药味,拍拍手对奚若道:“天天都要督促他喝药,这才好!” 又握住洛川的手腕丈量一番,感慨道:“这些日子真是辛苦小川,瘦了不少。” 奚若本就挂念洛川的病情,有心敦促他日日喝药,见李晏对她委以此重任,不由含笑点头。 洛川穿着新做的棉袍,微风吹得下摆微微晃动,更显得他整个人弱不胜衣。他无奈地看着老师,剿匪一事完结,暂时可以清闲一阵,是该将身体好好养养了。 吃饭时,李晏和奚若也是一左一右,轮流往洛川碗里夹吃食,李晏给他盛一碗粥,奚若给他剥个鸡蛋,李晏又给他夹个猪肉笋丁包,奚若也比赛似的给洛川夹了块马蹄糕。 洛川苦不堪言,他本就吃得慢,现在碗里更是堆成了个小山,若是每顿都按这种吃法,不仅是休养身体,怕是过不了多久他就成个大胖子了。 李晏笑呵呵的,“大胖子就大胖子,林姑娘不嫌弃你就行。” 这话是随意说的,只是两个人听了后都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奚若瞥了洛川一眼,没敢看脸,只看到他执着调羹的手,骨节分明,色如白玉。她随即低下头,强作镇定,低头喝粥,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李叔叔真是胡说八道,秋山也胡说八道,他那么瘦,一双手都快成骨□□了,怎么会变胖啊! 就算变胖了,皮相皆是外在,秋山这么好的人,她怎么会嫌弃呢? 不对,就他们目前这关系,也轮不到她来嫌弃啊! 奚若愤愤喝了一大口粥,她还帮着李叔叔监督洛川喝药呢,怎么还来开她的玩笑? 洛川看奚若置若罔闻的样子,嗔怪地瞪了李晏一眼,低声道:“为老不尊!” 偶然地瞥见奚若泛红的耳尖,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忍不住扬起嘴角,对上李晏的视线后瞬间变脸,又成张牙舞爪的小狗。 奚若用心数着碗里的米粒,忽然听见洛川小声骂李晏为老不尊,想想是有那么点,忍不住偷偷笑出来,快要把脸埋到碗里去了。 李晏把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虽未成婚,但对人情世故看得通透,眼前的两个小年轻在被开玩笑后都不敢正视对方,很难不让人怀疑两人是不是情愫暗生。 洛川身上虽背负沉重的使命,但李晏觉得也没必要拘着他,这些事对他报仇并不会形成阻碍,况且洛将军和将军夫人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成家立室。 李晏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明日就是小年夜,你们今天出去采买些过年要用的物件,咱们今日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本来不好麻烦林姑娘,只是洛川初来宁城,不知宁城的风俗人情,还要林姑娘领着他采买。” 奚若抬头,有些犹豫,见洛川恳切地将她望着,想必也是希望她帮忙,也就义不容辞地答应了。 街上热热闹闹的,路边的商铺趁着年节都挂出了红鞭炮,红对联,红窗花,满目皆是喜庆的红。松山匪贼被铲除后,城里来往的商旅更多了,还有小贩挑了鸡鸭,在路边吆喝。 洛川和奚若边看边买,奚若买东西向来喜欢货比三家,洛川也很有耐心,微笑着看她和店主讲价,时不时帮两句腔。 转角处有一家灯笼铺子,屋内挂了大大小小琳琅满目的灯笼,有好几盏还点上了蜡烛,照得屋内灯火辉煌。 奚若被一个绣着梅花的红色灯笼吸引,拉着洛川便要进铺子,“老板,这个灯笼怎么卖?” 铺子老板停下手上扎灯笼的活计,报价道:“五百钱一对。” 奚若瞪大了双眼,讪讪开口:“怎么这么贵呀?” 老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对灯笼的笼骨是用上好的金丝楠竹扎成的,外面裹的是宁城特产的红绸,上面的梅花是我找江景阁的绣娘绣的,这是我们店里最贵的灯笼了。” 江景阁是宁城数一数二的成衣坊,以绣工最为有名,能去那里买衣裳的非富即贵。 奚若弱弱地附和:“那确实值这个价,老板找江景阁的绣娘,真是有心。” 奚若让老板把灯笼取了下来,摸着上面的梅花,风骨恣意,光华流转,越看越喜欢,想买下来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忍不住开口问道:“能不能便宜点?” 洛川也在旁边帮腔:“能不能便宜点?” 虽然奚若每一家都讲价,但她只会说这句话,老板若是不愿意,奚若也不硬耗,若是打定主意要买,便直接掏钱,所谓又菜又爱砍。 老板看她这么喜欢,当然不肯:“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价了,谁让您眼光这么高,一来就看上了我们店最贵的灯笼呢?” 奚若眼巴巴地望着老板:“我再买一对,能不能便宜点?” 老板踌躇片刻,松口说道:“五百钱,我可以再送你一对一百钱以内的灯笼。” 奚若环视一周,挑了一对形制古朴的油纸红灯笼,“那我要那对!” 老板笑吟吟地给她取了下来,“姑娘眼光真好,我当初就是靠这油纸灯笼开店的。” 奚若无视老板的恭维,依依不舍地从钱袋里拿出了五百钱给老板。 洛川看她一脸肉痛的样子,拍拍她肩膀,友情提示:“没事儿,花的是老师的钱。” 两人从灯笼铺子出来,奚若虽然掏钱的时候肉痛,但此时抱着那两对灯笼,眉眼都笑弯了。 她喜滋滋地对洛川说:“大门的灯笼都旧了,把这个换上,肯定好看!” 洛川表示赞同,“原来的那个现在都积灰了,正好辞旧迎新。” “既然要辞旧迎新,我们一块去买几套新衣裳预备过年吧!”奚若突然想起,她添新衣还是前年中秋的时候,她身上这套浆洗多次后已经发白变硬,也该买新衣裳了。 “正好,我也要添置些衣物,不如你带我去江景阁开开眼?”洛川的衣物便是李晏在江景阁给他定做的,刚刚又听灯笼铺老板提起,不由产生几分好奇,想去那给奚若买几身衣裳。 奚若不想他平日不声不响的,买个衣裳居然要去如此高档的地方,忍不住关心道:“可你哪里来的钱呢?江景阁可不是一般的贵。” “我之前在校场任职,攒了些例银。”洛川一脸轻松,他从小到大倒是不怎么挑衣服,买最贵的就行了,因此也习惯了去这种高档的地方。 奚若心想既然他想去看看,那便带他去看好了,反正自己不在里面买就好了。 江景阁一共两层,光看外部装潢就能看得出来不是一般人来的地方,大门口挂着的招牌“江景阁”三字龙飞凤舞,据说出自本朝户部侍郎谢朗的手笔,他的字乃是一绝。 奚若看着那块招牌有些出神,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娘也常来这里给她买衣裳,招牌为谢朗所书写还是她从她娘那知道的。 可惜自她娘发现她爹在外偷养妾室后一气之下带她搬到林府后院,不再和林父来往,她娘手头拮据,也就再没来过江景阁了。 奚若把灯笼寄存在门口,和洛川跨进了店门。在里面转悠了一圈,奚若对比店里挂的样衣和洛川身上穿的衣裳的料子和形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洛川穿的好像一直是江景阁的衣服。 怪她没见识,竟没发现。 洛川环视一周,径直走向挂着女装的地方,奚若还以为他要绕路,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没想到洛川取下了一套玉簪色短衫百迭裙,短衫的领子绣了一圈粉嫩的海棠花,和裙角的一丛海棠相映成趣。 “要不要试试。”洛川把衣服递给她。 “不用了不用了,你看你的便好。”奚若已打定主意不买,连连摆手。 开玩笑,这还是冬衣,得多贵啊? “我想买一套给家中的妹妹,你帮我试试可好?”洛川见她执意不肯,只好胡乱找个借口。 奚若这才松口,手指摩挲着衣服光滑的布料和海棠花刺绣,往试衣间去了。 奚若换衣服时还觉得奇怪,虽是冬天却不见冷,一低头才看见江景阁的试衣间里搁了个小小的炭炉,烧得这一方空间暖烘烘的,忍不住感叹江景阁就是有钱。 半晌,奚若撩开帘子,施施然从试衣间出来了,问他:“你觉得这套衣服如何?” 眼前的少女被束素勾勒出窈窕的身段,本就白皙的肤色在衣裳的衬托下更加白如暖玉,不施粉黛的她看起来很是清爽干净,素净的脸颊说不清因为害羞还是海棠刺绣的映衬,此刻酡如桃颜,圆圆的杏眼里盛满了懵懂,像只山林间的小鹿一样盯着洛川看。 洛川的眼神在奚若身上来回逡巡,原本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闪着细碎的光芒,毫不掩饰他的欣赏。 他一时忘神,想起曾在书上看到过的诗句,喃喃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奚若被看得很不自在,仿佛洛川的眼神要在她身上烫出两个洞来,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 洛川笑意盈盈地把奚若推到全身的铜镜前,“喏,你自己看看。” 奚若抬眼,眼前的少女娇娆明媚,像是另外一个人,她伸手触碰镜子里的她,越发觉得平日里的自己灰头土脸。 洛川看奚若也是喜欢这身衣裳的,趁奚若不注意,付过钱把裙衫买了下来。 奚若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挽回,也就只能坦然受之,她礼尚往来,取下一套明矾色交领齐腰递给洛川:“那你试试这套。” 洛川本来有点不喜奚若这样急着把人情还回来,但看到明矾色和玉簪色一深一浅的绿色,很相配似的,也就拿着衣服进试衣间了。 奚若站在试衣间外安静地站着,想着洛川穿着这身衣服出来的样子,他身量颀长,应该穿什么都好看。 一阵笑语传来,奚若闻声望去,是一对母女说笑着向试衣间这边走来,她们身后的小厮抱着一堆衣服,大约都是女儿要试穿的。 奚若定睛一看,那位年长稳重的,不是她的继母林夫人,又是谁?那位天真烂漫的,不是她的妹妹林芜,又是谁? 她刚刚想得太出神,没有注意她们也在这儿,要是迎面碰上,轻则寒暄,重则奚落,还不知会是怎样尴尬的境地。 奚若现在和林家全无关系,不想平白让自己受委屈,当即便转过了身,本能避战,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环顾四周,周围空荡荡的,藏不了人,而几个试衣间内占满了人。 说笑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身后。 奚若一咬牙,掀开洛川所在试衣间的帘子,闭着眼冲了进去。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6. 置物 免费阅读.[.aishu55.cc] 17. 躲避 洛川正换好下半身的齐腰,上半身还没换好,只剩一件薄薄的中衣,突然一个黑影闯了进来,直直地撞进了他怀里。 洛川下意识接住那人,两人抱成一团,那人身量比洛川瘦小许多,是个女子,她身上幽幽的草药香漫了过来,在暖炉的烘烤下香味散发得更加馥郁。 洛川惊呼:“你……” 那女子将食指抵至唇边,以嘘声示意洛川不要出声。 洛川扶住那人的肩膀,将两人分开一点距离,试衣间里光线昏暗,他仔细分辨后才发现那人是奚若,而且她还用两只手蒙着眼。 都强闯他的试衣间了,还要做出蒙眼这般君子行径,洛川真是又气又好笑。 况且他身上衣裳还算齐整,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他不紧不慢地将交领上衣穿上,用气音道:“你睁眼吧,我身上穿着衣服呢。” 奚若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小心翼翼睁开眼,上下打量洛川,见他穿着完好后松了一口气。 她将耳朵贴在帘子上听帘子外的动静,她们的说笑声已经停了,估计是林芜进去试衣服了。 洛川用气音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奚若嘴唇翕动,不知嘟嘟喃喃地说了些什么,洛川听得一头雾水。 奚若无奈,扳过洛川的手,在他手心写字:外、面、有、我、不、想、见、的、人、我、进、来、躲、躲。 洛川了然,心生好奇,她一向不是冲动的人,更不会轻易做出闯人试衣间这种非礼的举动,洛川心内一沉,能让她如此着急忙慌以至于失了分寸的—— 不会是她之前的未婚夫吧?难不成两人有什么纠葛? 奚若完全不知道洛川的心路九曲十八弯,她只发现洛川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审犯人一般,甚是吓人。 试衣间内狭小,勉强能站下两个人,奚若被迫和洛川面对面,被洛川盯得有点受不了,但要是转过去背对着洛川,似乎又怪怪的。 试衣间暖烘烘的,奚若的后颈出了细汗,脸也被烘出一片红晕,偏偏她还能感受到上方洛川的呼吸声,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显得有些暧昧。 她越发觉得尴尬,在洛川的手心写:你、看、着、我、做、什、么? 洛川面色平静,也在她的手心写:无、事。 无事?那他是无聊吗?一直盯着她看,他不觉得尴尬吗? 奚若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尽力忽略对面投来的炽热的目光,时间像是停滞在此处,万分难熬。 帘外又有熟悉的笑语声想起,奚若一下子竖起耳朵,顺理成章地转过身贴着帘子仔细听,似乎是林芜已经试完了,正在外面结账。 她听的是女声?所以不想见的人是女子?是了,她和家里人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大约是不想见家里人。 洛川的眉头舒展,望着奚若背影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外面的女声消停半刻钟后,奚若才掀开帘子左顾右盼,确定人已经走了,迫不及待地拉着洛川从试衣间出来。 “在里面太闷了,可把我憋坏了。”奚若的脸上挂着一大片红晕,想来是被暖炉熏的,再看看洛川,他也是如此。 周遭的顾客看到一间试衣间里突然冒出一对男女,这对男女的脸上都还挂着可疑的红潮,纷纷侧目。 奚若有口难辩,又觉得对着路人解释太没必要,反正这地方她也不会再来第二次,是以强装镇定,挽着洛川的手结账离店。 洛川也很配合,面不改色地穿着店里的新衣,伸出臂弯让奚若揽着,还一一向侧目而视的看客们微笑示好,不忘嘱咐店内小厮将奚若的裙子和寄存的东西一并送到李府。 出门后奚若立即把自己的手从洛川臂弯里抽了出来,低声说道:“事急从权,还望见谅。” 她这一天过得实在是狼狈,再也不想来江景阁了。 洛川虽然一天之内被奚若占了好几次便宜,但心情好像没怎么受影响,他愉快地回答:“你我不必客气。” “刚刚你想躲的,是你的家人?”洛川随口问道,她从来不说家里的事情,洛川倒有点好奇。 “是林府的人,我的继母和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想着没有碰面的必要,所以能躲则躲。”奚若淡声道,她和林府的人还谈不上家人,不过被迫同住一个屋檐下罢了。 “我娘在我小时候发现我爹在外头养了外室,一气之下带着我搬到林府后院,和我爹断绝了往来,我爹干脆把人娶了回来做平妻。我娘出身医药世家,打小我便跟着她学医术,后来她去世了,我就自己出来看诊 一直到现在。” 奚若语气轻松,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从前她也伤心过,不理解她爹为什么要这样,后来渐渐长大自立了,看得也就淡了。从林府出来两个月,过去的日子都如前尘往事似的,已成过眼云烟了。 她又笑笑:“你可莫要同情我,这件事对我来说还算不上创伤,我可是有很多事要做,没工夫想七想八。” 洛川没有接话,心内五味杂陈,他的家人也在前不久去世了,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是没有家的。 奚若估摸着他内心对她还是抱有同情,所以不好意思开口,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了,我现在能养活我自己,这样就很好。” 如果哪天能拥有自己的一个小院子,从李府搬出去,会更好。洛川和李叔叔对她很好,可是那终究不是家。 洛川低头看搭在他肩膀的葱白的手,心情转好,礼尚往来地摸摸她头:“小林大夫医术高超,当然不需要我担心!” 奚若这次没有躲,她扬了扬脑袋,很骄傲地说:“等我哪天有钱了开个医馆,你来看病抓药不要钱!” 洛川非常上道地歪曲重点:“你是说,以后我要是生病了,你都会给我医治吗?” 奚若愣了愣,虽然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这么说好像也没错,遂夸下海口:“你的病,包在我身上!” 这么说好像不太吉利,又补一句:“不过还是愿你喜乐安康。” 洛川停下来,眼神温柔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定,郑重地对她说:“那我愿你万事顺遂。” 她护佑他的喜乐安康,他成全她的万事顺遂。 两人一回林府,小厮便急急忙忙地上前招呼洛川,说李大人有事要找他。 洛川去了前厅和李晏议事,奚若则回了小院。 李晏面色严峻,眉头紧锁,把一封文书放在他面前,让他看。 洛川快速地读完了,是朝廷打算对月氏宣战,下令在全国各地征收战马和粮食,照这个进度,半年内必会开战。 洛川诧异道:“怎么会又要开战了?上次不是都快打赢了,月氏现在应该元气大伤才对啊?” 李晏叹口气:“现在赵不虞守南疆,谢天池守东南,月氏算准了北疆无人可守,自洛将军被害后屡屡侵犯边界,已经占到河湟地区了。” 洛川大惊,河湟再往东就是平阳关,若是平阳关也被攻破,整个西北都岌岌可危。 “原来的洛家军,现在是谁在管?”洛川问道,他这几个月刻意没有问北疆那边的情形,现在不得不面对了。 “洛将军原来的部下,统领是齐骏,副统领是周闻。洛将军出事后,我和周将军一直有书信往来,他知你活着,高兴得很,想让你进军营待在他身边。” 周闻他是知道的,他小时候周闻还来他家拜年,此人向来沉默寡言,但做事沉稳可靠,受过父亲的救命之恩,对父亲忠心耿耿。 倒是齐骏,他之前好像只是个骠骑将军吧,怎么能担当此大任? 李晏停顿一下,迟疑道:“之前洛将军被陷害,他的部下闹了军哗,皇上大怒,将他原来的部下贬的贬,废的废,周闻性子谨慎,没有参与,所以被保了下来。” “那齐骏在洛将军出事后,和赵贼走得很近,将军被陷害跟他有很大的关系。” 洛川嗤笑,原来是卖主求荣,“洛家军里竟还有这样的人。” 他爹一向治军严明,声闻大齐,他虽深居书斋读书,架不住走到哪都有人夸,他也深以为豪。 李晏痛心疾首,恨恨地说道:“两年前这齐骏的老娘得了重病,将军不仅给他准假回乡探望,还给了他一笔看病的资费,将军对洛家军的每一个将士,都好得没话说!” 洛川面色狠戾,拳头在袖子里默默攥紧,他算了算时间,信从宁城寄到北疆,怎么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再寄回来,又要一个多月。 也就是说,他最多在宁城再待三个月。 三个月,教她学武术,传授防身的功夫也够用了。 他抬头对李晏道:“麻烦老师帮我给周将军写封信,我打算去投靠他。” 李晏心揪了一下,他要是进军营,以后大概就跟走科举这条路无关了,虽然洛川武功卓越,但战场上刀枪无眼,他又没有作战经验,万一周闻护不住他,那他们该怎么对将军交代? “你身体也没大好,你现在走,我不放心。”李晏语气里带了点乞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不能在我身边多待几年吗?” “老师,我总要面对这些的。来宁城这几个月,我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的,只有剿匪的时候,我想着离报仇又进一步,才能安心点。”洛川知道老师担心什么,但他不能一辈子在老师的羽翼下生活。 “那林姑娘呢?你可跟她说了你的打算?你若走了,她怎么办?”李晏着急地问,企图用奚若来留下他。 “奚若她不必知道这些,她只要在宁城快快乐乐地给人看病,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了。” 洛川突然萎顿下来,苦涩笑道,“我和她又不是真夫妻,我答应过她,早晚是要和离的。” “学生无能,护不住她。我能不能再求老师一件事,我与她和离后,你认她作干女儿,还住在林府,好不好?”洛川顿了顿,又找补一句,“她救过我的命,我不想让救命恩人受委屈。” 李晏叹口气,无奈道:“这个自然。那我们这个年好好过,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7. 躲避 免费阅读.[.aishu55.cc] 18. 习武 “高了,低一点,诶往左边点,好了好了。”奚若兴致勃勃地指挥洛川贴窗花,直到窗花挂正了才说好。 洛川从窗棂上一跃而下,与奚若并肩而立欣赏自己贴的窗花。 那是他和奚若一同买的红纸,回来后奚若又手把手地教他,剪的都是团团圆圆的图案。 奚若忙活了一早,又是熬腊八粥,又是剪纸,还要给洛川熬药盯着他喝下去,但她乐此不疲,舒心道:“好久没过过这样热闹的年了。” 洛川像是想起些什么,黯然神伤,低头不语。 他从小在京都生长,由母亲抚养,爹爹则带着哥哥在边塞历练,他最盼望的日子便是年关,爹爹会带着哥哥回来,一大家子团聚。 今年过年时,爹爹还说,等把月氏攻占的土地夺回来,他便解甲归田,在京都好好陪陪娘和他,让哥哥独当一面。 可惜他们一家人再也没办法欢欢喜喜地团聚过年了。 奚若以为他是想家,好言安慰道:“你爹娘若知道你在宁城过得开心,必然高兴,等来日得空了,你再回去探望孝敬他们。” 洛川轻轻点头,淡笑不言,侧身望着阴沉沉的天,身上的清寥挥之不去。 奚若看他依旧是十分怅然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想着给他找点事做,或许能分分他的神。 “厨房里的粥不知好没好,不如秋山和我一块去看看?”奚若试探性问他。 洛川回过神来,微微笑道:“自然可以,若是好了,我们一块端上桌罢。” “秋山可知道腊八粥里面有多少种原料么?”两人走在廊上,奚若突然问道。 不等他回答,奚若自顾自地说道:“有大米,糯米,黑米,红豆,绿豆,黑豆,莲子,百合,花生……” “大豆和糯米都要提前一晚上浸泡,这样才容易煮开花,莲子要把莲心剔除,这样才不会有苦味,若是想稠一定就少放点水,要是想稀一点就多放点水。” 洛川心里想着事情,随口答道:“我记下了,改日试着煮煮。” 奚若看他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绘声绘色道:“我十岁的时候,我娘让我自己煮腊八粥试试,我守着炉子的时候,想着快点把手上的医书看完,结果等我看完,锅都干了,我和我娘只能把糊粥喝完。” 洛川忍俊不禁,“不想奚若是如此好学之人。” 奚若听到他的笑声,停下脚步,望向他眨眨眼道:“秋山心情可好些?” 洛川愣住,原来她刚刚不是有感而发,竟是在想法子逗他开心吗? 他感念奚若的良苦用心,莞尔道:“好多了,多谢你为我开解。” 两人行至厨房,腊八粥的香气充盈整个厨房,奚若想着揭开锅盖看看粥如何了,不料开盖后被锅内热腾腾的水汽所伤,手背迅速红肿了一大片。 洛川眼疾手快地拉着奚若来到水缸前,舀了一瓢水握着奚若的手在水里浸了一刻钟。 奚若的手被凉水浸着,还有些微的刺痛,她抬头望着洛川,后者正紧抓着她的手,全身贯注地盯着她手上红肿之处。 她手上的红肿缓解了不少,手还给洛川握着,有些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应当好了。” 洛川似乎毫不在意,握着她的手从水里拿出,牵着她向小院走:“我那有些烫伤膏,须得抹药才好。” 奚若想说她自己就是大夫,烫伤膏是常备的,但她终究没有开口,安静地由洛川牵着手往小院走。 洛川推开自己的房门,拿出药膏,单手拔出盖子,点了些药膏在奚若手背细细抹匀,凉意从洛川的手指蔓延到奚若的手背,她觉得刺痛又缓解许多。 洛川瞧了瞧奚若的手背,方才满意地松开她的手,又把药膏塞到她手里:“记得按时涂药。” 奚若笑笑:“你留着吧,我那有一堆药膏呢。” 洛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奚若就是大夫,歉然望着她笑:“那我方才是班门弄斧了。” 奚若摇摇头,轻声说:“怎么会,你处理得很好,我很喜欢。” 洛川低头看她,似乎是没听清她刚刚的话:“喜欢什么?” 奚若抬头和他对视,见他目光里带了几分不常见的探究和炽热,内心一动,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下定决心般唤他:“秋山。” 洛川似乎有所感应,面带笑意低低地回应奚若:“怎么?” “我想问……就是……你可有” 奚若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他。 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原来你们俩在这呢,腊八粥好了,快去喝粥!”李晏大步迈进门,深深地看了洛川一眼。 奚若的问话被骤然打断,高高悬起的心还有些悸动,她茫然地望着李叔叔和秋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林姑娘,劳你去把厨房里的粥端出来,我和小川随后就到。”李晏全然没有坏人好事的自觉,仍是笑眯眯的。 “那我就先去了。”奚若看了洛川一眼,转身离开房间。 “谢谢老师方才帮我解围。”洛川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他刚刚真是陷进去了,迫不及待地想让奚若问出口,老师的出现才让他想起他不久就要奔赴北疆,和她遥隔一方。 连教她武术这么一件轻易许出的诺言都做不到,遑论与她长相厮守。 等大仇得报,她若还没有心上人,他再做打算吧。 李晏拍拍洛川的肩膀,“你若是想清楚了,还是避着些好,免得临生事端。至于旁的,我会照料好,你不必担心。” 两人同在一屋檐下,若他刻意避着些,也太明显了,还不知会怎么尴尬,洛川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她刚刚究竟想问他什么? 洛川起了好奇的心思,又不敢去细细探究。 怕她问的也是他想问的,他会走不动道;怕她问的和他想问的不一样,他会失望难过。 奚若在厨房盛粥,看着刚刚李叔叔把自己支开,和秋山单独说话,心里有点不舒服,像是被孤立了一样,明知他们应当在谈正事,也不舒服,有什么是需要避着她说的呢? 更奇怪的是,明明以前她都不会这样的,默认秋山的事和自己没有关系,甚至还会主动走开给他们聊天的空间。 甚至刚刚,她还鬼使神差地想问问秋山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若是他没有喜欢的人,那自己喜欢他也是可以的吧?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仔细又被烫着。”洛川踱步进了厨房,见奚若对着袅袅白烟不知在想什么,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奚若打趣。 奚若回过头来,不知为何感觉洛川神情里有一点低落,但脸上又挂着笑。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呀?”奚若还是好奇,忍不住问出口,顺便把粥放在托盘上往前厅去了。 洛川也拿了一个托盘帮她送粥,原本看向她的目光挪向一边,简短道:“老师问我剿匪之事的后续。” 奚若看洛川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敏感地察觉到他好像不想和自己多说,也就不再问。 奚若既然不和自己说话,洛川自然也不会多说,一顿饭下来,三个人的话少得反常。 洛川吃完饭径自走了,奚若心上记挂着建公家医馆的事,转向李晏说道:“李叔叔,我给附近的百姓看病,有不少贫苦人家都买不起药,官府能不能帮忙筹建一个公家医馆,给贫苦人家看病抓药?” 李晏倒是没想到这点,他想了一会,说道:“此事干系甚多,不仅仅是建一个医馆的问题。” “建医馆之后还需要委任医馆坐诊看病,药材也需要进货采买,问诊的资费和药材的费用也是一个问题,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李晏谈起公事脸色一派严肃,“这还是办公家医馆前要考虑的事情,开办之后如何经营,防止贪污还需细细思量。” 奚若怔怔望着李晏,原来一个简单的设想若要成真需要考虑这么多,她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明白了,若我把这些都考虑好,写成提要呈给您,您是否能考虑?” 李晏没有十分的把握:“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还有官府各部人员商讨。” 那就是有希望,既然李晏开了这个口,奚若就要尽力尝试着把它做好,若是能成,对宁城百姓来说可是一大喜讯。 奚若喜气洋洋地回到院子里,想回自己房间参谋参谋,忽见洛川对着院子里的忍冬花藤静默立着,手背在身后握成拳头,阳光暖暖地照得他周身明媚,却显现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歉意涌上奚若心头,她刚刚吃饭时对他那么冷淡,是不是不太好?既然是自己喜欢人家,那还是应该主动点。 奚若静悄悄摸过去,手伸到洛川的肩膀上想拍拍吓唬他,没成想手将将挨到洛川肩膀的那一刻,洛川忽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过肩摔…… 洛川在看到脸之后即使止损,扶着奚若的肩膀让她不致摔到地上,站稳后连忙放开她,连声道歉。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想吓唬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奚若忍下痛呼,揉了揉自己被抓痛的手臂。 明明和她吃的都是一样的饭,怎么洛川抓人就跟铁爪一样无情,不会痛的吗? “你刚刚那下好厉害啊,可以教我吗?”奚若摘了一片忍冬花的叶子,放在手上轻轻碾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 “之前便应允过你的,因为别的事耽搁了,你若无事,那可以学一点。”洛川收敛了脸上的落寞,又换成了如沐春风的温柔。 “今天先教你刚刚那招擒拿术,可以防范歹人,我先示范一下。”洛川握着她的手腕去够他的肩膀,又反手虚扶她的腰。 奚若屏住呼吸,心思不定神游,她的手隔着厚厚的棉袍还能感受到洛川突出的肩骨,不过握住她手腕的手心倒是热的,看来每天喝药起了效果,身子活血更强了。 下一刻,奚若的右腿毫无防备地被洛川的腿向前勾住,她被迫向后仰,身体失去平衡,眼看便要倒地,洛川原本虚扶在她腰侧的手收紧了,单手拦腰抱住,另一只手还抓着她的手腕。 两人四目相对,奚若惊魂未定,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膛里咚咚地跳,洛川的神色晦明不定,片刻后松开了她。 奚若站定,洛川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抬了抬下巴:“试试。” 奚若学着他的样子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扳他的腰,同时左脚去勾他的右脚。 洛川不动如山,他没打算让着她。 奚若收回手,洛川纹丝未动,仿佛是他教得尽心而自己学得不认真似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算再试一次:“再来。” 洛川点了点她的小臂和肩膀,提醒道:“要用肩膀和小臂的力量带动手腕,光凭手腕使力是没有什么力气的。” 奚若顿悟,让洛川又示范了一次,留心观察他的动作,接下来反复练习,力求姿势标准。 洛川很耐心,一个下午陪她站在院内,给她当靶子,感受手腕上她的抓力越来越大,脚上横扫的劲也愈加狠厉。 不知试了多少次,洛川觉得奚若的力道到了,自己可以倒了,在奚若下一次的尝试后倒地,他有些倦了,倒地后索性以手为枕,躺在地上眯着眼看天色舒卷开合的云。 奚若每次觉得自己差一点点就能把洛川干倒,但他就是不倒地,一下子突然倒了,成功来得毫无防备。 奚若弯下腰去要把他拉起来,没想到他已经躺下了,她半蹲在他身侧,翘着嘴角摇晃他的手臂:“我成功啦!才一个下午,我就可以把你绊倒了!” 洛川懒懒地看过去,嘴角也跟着上扬,附和道:“是啊,以后可以帮我打坏人了。”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8. 习武 免费阅读.[.aishu55.cc] 19. 拍卖(1) 奚若得到了李晏的授意,放开胆子去做,真忙起来了,才知道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要变成现实有多么不容易。 首先要敲定的便是公共医馆的规模大小,按奚若的经验,一家一年进账五两银子以下的人家该为看病买药发愁了,她走访了宁城大大小小的医馆,询问百姓家中情况,最后决定在城南和城西建两座医馆,每个医院设置五名医官,就够应付贫苦百姓看病了。 至于进账五两银子以上的人家,看病仍到一般的医馆去,抓药可到公共医馆来,予以一定的折价,五两以下折价七成,五两到十两折价一半,十两以上折价三成,折价的部分官府负担,同时联系药商把药材的进价降到最低。 接下来是场地寻找,若白白现买一座别人盖好的楼,那也太贵了,官府是决计负担不起的。李叔叔给了她一份册子,上面是官府公产上的房屋和超过十年无人耕种收归官府的土地单子,奚若亲到现场看了一遭,现成的房屋没有合适的,那就只能官府募人盖楼建医馆。 奚若最后选了城南里巷口的一块废弃的土地和城西桥边的一栋老房子作为地址,又让吴越按着观山医馆的布局画了一份图纸以便日后动工。 事情进行到这里,都是疲累但顺利。奚若心里虽然没底,还慢慢地壮大了队伍——观山医馆的大夫全都来自愿帮忙走访,但她还是憋着一口气努力去做,不敢停下来,生怕这口气吐出去了,自己就没力气再进行下去。 第一个坎出现在和药商的谈判上。 自打奚若放出要和药商合作的消息后,不少药商都登门拜访。商人逐利,若是能成功把药材售到官府那,不仅有稳定的贩卖渠道,还有响亮的名头可炫耀,为此奚若的门槛都被踏破了,还有外地的药商想同她谈。 十几家药商一齐涌上来,奚若一时挑花了眼,用哪家都有理由可言,拒绝哪家都没有理由可言。 “你不如这样,哪家的药材最好,你便用他家最好的药材,让大家都能挣到钱。”吴越看奚若对着十几张药铺的单子发愣,好心建议道。 奚若觉得这个法子挺好,谈下来发现药材太贵了,都用最好的药材,别说官府负担不起,就是折价后的药材街坊们也用不起。 奚若和吴越又商量一番,决定治小毛小病的药材用便宜的,这类药材贵的便宜的药效大差不差,平时需求量也大,若是选价低者官府负担也小些。 伤筋动骨的药材用贵的,这样才有药效尽早痊愈,有官府兜底百姓也有胆子买这类药材。 奚若和吴越分头把有意向和官府合作的药铺都跑了一遍,把每样药材可选的药铺都列了个单子。 她现在一出门,就会碰上兜售自家药材的药商,最终结果还没定下来,她也只能含糊其辞,敷衍过去,后来受不了了就来观山医馆躲清闲。 “我们把那些药商都聚到一块,借官府议事的地方开个官卖会,定个起拍的价格,让他们自己往低了报价,谁出得低算谁的。”吴越看着门外揣着袖子蹲守奚若的几位药商,同奚若商量道,“不如他们成天这样蹲在门外也没法子。” 官府每年会举行一次官卖会,将抄没的房产,财物,奴仆进行竞价拍卖,价高者得,以充实官府银库。 “你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以试试。”奚若放下手中的单子,当下便拟了一个公告,三日后在衙署的议事处,请各位有资格来竞拍的药商前来拍价。 三日后的衙署议事厅,挤挤攘攘来了好些人。 厅上如学堂的陈设一般,放置了几排桌椅,方便前来拍价的药商落座,桌上放了标有价码的木牌并纸笔茶水。桌椅前的空地放了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各色药材的名称,旁边置了一张桌子。 药商们被请入座位,前后左右地寒暄着,他们还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官卖会,倍感新鲜,拿着桌上的木牌牌研究。 议事厅两旁的竹帘皆被拉起,不少百姓都带了自家的长条板凳前来围观,七嘴八舌地议论,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得像过年。 不多时,奚若款款入场,拍了拍惊堂木,肃静全场,环视一周,朗声说道:“诸位的药材都是宁城上上之选,实在难以抉择,是以今日把大家请来。想必告示上已经把规矩讲得很清楚,每样药材有个最高起拍价,有拍卖资格者举牌竞拍,价低者得,若三次叫价都无异议,则该次叫价者拔得此筹。” 奚若已事先一一和药商们讲过详细的规矩,也交代过药商们有资格竞拍的药材名单,大家纷纷点头,摩拳擦掌以待开始。 吴越拿了一张单子上场,肃道:“第一味药材,黄连,起始竞拍价,一钱十文,可竞拍者,城南郑家药材铺,齐寿堂,养生堂,仙芝堂。” 话音一落,郑家药材铺的老板郑凯、齐寿堂堂主齐林,养生堂主林墨和仙芝堂堂主王之伍都齐刷刷亮了牌子,四人的座位隔得有些远,齐林坐在第一排,回过头看对手的报价,其余人只能听吴越依次报价。 “郑家药材铺,一钱九文三厘;齐寿堂,一钱九文;养生堂,一钱九文八厘;仙芝堂,一钱八文。”吴越边把数字记在纸上,边报出对方的数字。 报出仙芝堂一钱八文时,不知道是谁倒吸一口冷气,替仙芝堂堂主感到肉痛。 仙芝堂堂主倒是意料之中的平静,闲闲地举着木牌,另一只手低头摆弄腰上的玉佩。 黄连一钱十文已经是药市上平常的价格,诸位药商都是在压缩自己的毛利,企图通过走量来获利,哪怕是减少小小一厘,量一上去对总价的影响也很大,降到九文已经是极限了。 仙芝堂的黄连在宁城最是有名,他家有专门种黄连的药铺,产出最多,品质也最好。连俚巷里的妇人都知道,若小儿生病不肯喝药,妇人便以给他吃仙芝堂的黄连来吓唬他。 直接报价八文,看来是势在必得,也就是仙芝堂敢直接出这样的价格。 堂主王之伍的踌躇满志全场都已明了,同行贵在和气生财,不欲与他为难,于是吴越喊了三次后便被仙芝堂堂主王之伍直接拿下。 场外翘首引领的邻里街坊看到第一次拍卖如此成功,黄连的价格硬生生被降到了八文一钱,纷纷为之喝彩,毕竟这减下来的可是实打实的银子。 奚若再次拍惊堂木静场,示意下一味药材可以开始,吴越清了清嗓,照着单子念道:“第二味药材,白术,起始竞拍价,一钱五文。可竞拍者,仙芝堂,回春堂,林下堂。” 仙芝堂再次被点名,这个近年来不动声色扩张的新药堂从此亮相,吸引了不少药商的目光,王之伍不以为意,抿了口茶水。 这几家的白术成色和价格都是适中的,选哪家都差不多,就看哪家报价低了。 回春堂是个老牌药铺了,堂主已近古稀,头发花白而精神矍铄,他看着仙芝堂乐呵呵道:“怕是王三又要压我们一头喽。” 王之伍在族辈里排行第三,故人称王三,他听到回春堂堂主的话,转过头去淡笑:“前辈在此,晚辈不敢造次。” 黄芪已经拿下来了,别的有便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是作罢,何必和他们争。 况且林下堂和回春堂向来不对付,准确来说,林下堂已经被回春堂打压蚕食得差不多了,这场报价无疑是两家必争之地,他只消作壁上观。 “仙芝堂,一钱四文九厘;回春堂,一钱四文五厘;林下堂,一钱四文三厘。”吴越边念边写道。 一钱四文九厘,多么敷衍的报价,果然前辈一敲打便老实了,回春堂堂主暗暗嗤鼻,在听到林下堂的报价时,眼皮跳了一下。 林下堂如今不是连去药圃收购的银两都快要拿不出来了吗?怎的今日还敢和他回春堂争?怕是想着把身家都压在今日拍价上了。 “林下堂,四文三厘一次……”吴越拿笔做着记号,漫不经心地念道,以为第二味药材也是这样就结束了。 “回春堂,一钱四文二厘。”回春堂堂主打断吴越,再次举牌。 林下堂堂主听到声音后倏地转过头去,眼中血丝密布,充满着疲累,身上的棉袍已经脏了,却没有闲暇换一件。 如回春堂堂主所想,林下堂已经有月余周转不开,他只能寄希望于今日能获得一两味药材的货源资格,这样林下堂还能维持开张。 但回春堂怎么会让他称心如意? 回春堂堂主虽年迈,做事手段还是如年轻时一般狠辣,不让对手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林下堂堂主咬了咬牙,举牌子跟道:“林下堂,一钱四文一厘。” 他的心在滴血,报出这个价,他已经没得赚了,纯是为了阻止对家赚银子,要是再低,就得赔钱做生意。 回春堂堂主丝毫不犹豫,又举起牌子:“回春堂,一钱四文。” 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林下堂堂主,意思是,你可敢跟价?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下堂堂主身上,看他会不会跟价。 围观的百姓知晓自己看到了一场大戏,都极有默契地不说话,留一片沉默让林下堂堂主思量。 林下堂堂主犹疑了,按道理说一钱四文绝对是要亏的,但回春堂一副穷追不舍的模样,似乎对白术志在必得似的。 他看不清回春堂的门道,可回春堂想要,他就不想让回春堂仅仅是以这个价格得到,哪怕是在这种事上挫挫回春堂的锐气也好。 他心一横,举牌子大声道:“林下堂,一钱三文九厘。” 他在赌,赌回春堂会不会跟价。 吴越奚若对视一眼,心内俱是一惊,没想到这林下堂堂主这么有骨气,对回春堂也是穷追不舍。 吴越慢慢地出了声:“林下堂,三文九厘一次。” 林下堂堂主殷切地将回春堂堂主殷切望着,回春堂堂主却像没有看见似的,端起茶杯,悠悠吹了口凉气,呷了一口茶。 “林下堂,三文九厘两次。” 回春堂堂主低了头,翻看手中的单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林下堂堂主明白了,回春堂堂主刚刚是在激他,诱他跟价,但是来不及了,等第三声响起,他就不得不接受这桩注定赔钱的买卖。 “林下堂,三文九厘三次。”吴越带了点不忍的,艰难地出声,“拔得此筹者,林下堂。” 不明情况的宁城百姓爆发一阵欢呼,表示对这位将药钱压到最低的良商表示感激和敬佩,只有林下堂堂主瘫坐在椅子上,为自己刚刚的意气之争感到懊丧,场上的诸位药商暗暗叹服回春堂堂主,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 “第二十味药材,黄芪,起始竞拍价格,一钱八文。可竞拍者,林家药铺,松柏堂。”吴越翻了翻手中的单子,共有八十六味药材,这才哪到哪,怕是这个官卖会要开上好几天了。 林家药铺的主人林临暗暗吃了一惊,他这个药铺不过小本买卖,哪能跟人家松柏堂比,况且黄芪本就是松柏堂口碑最好的药材。 显然官府已属意于松柏堂,再加一个自己不过是为压低松柏堂的价格。 但做生意的,若是无仇无怨,一般不会阻止对方发财,林家铺子此次为难了松柏堂,指不定就被记恨上了。 林临抬头为难地向奚若看去,举牌子能举起始竞拍价吗?现场等,很着急!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19. 拍卖(1)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拍卖(2) 奚若看到林临的眼色,向他投去鼓励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又强调一遍:“凡是进入名单的商铺,无论规模大小,都有机会一争高下。” 这话对林临说了等于没说,大家都等着他们举牌子,而他只想扔掉手上这个烫手山芋。 吴越说完片刻,林临攥着手上的牌子,几次想举起又放下,最后紧闭着眼,把牌子举起展示给报价的人看。 松柏堂那边似乎也是犹豫不决,奚若不理解,松柏堂对黄芪应该是势在必得才对,若是失了这一单,不仅丟了一个金主,也会被行内暗暗耻笑。几番思量后,松柏堂也和林家药铺一同举起了牌子。 吴越定睛一看,眼里多了几分错愕,但还是硬着头皮朗声念出两家的报价:“林家药铺:一钱八文;松柏堂:一钱八文。” 满座哗然,唱到第二十味药材了,这是第一次参与官卖的商家均以起始拍卖价示人。 官府的公告上没有禁止以起始拍卖价出价,但入围的商家们都想争取这或多或少的机会,因此都会在起始拍卖价的基础上减一些价格以示自己的诚意,没有意向而入围的,为了面上好看,也跟着略减一些价格。 当然黄芪这一节是情况特殊,只有两家药商入围。 林家药铺以起始拍卖价出价是向松柏堂示好,表示绝不阻拦松柏堂挣银子的决心。 松柏堂刚刚那一番犹豫应该是在担心林家药铺会趁机把价格压低,最后还是店大欺人,有恃无恐,报出了起始拍卖价的价格。 药商们对松柏堂的那点小九九心知肚明,纷纷低声议论,这番松柏堂怕是要赚大发了。 按照规矩,两家出价一样者,应当唱卖第二次。 林临又陷入僵局,本来出起始拍卖价已经是给松柏堂让道了,但没想到松柏堂居然也出了起始拍卖价。 是不是松柏堂第一次只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思,第二次才准备出手? 吴越唱道:“黄芪一钱八文,第二次竞拍,可竞拍者,林家药铺,松柏堂。” 林临闻声自信举起一钱八文的牌子,想着这次松柏堂肯定要出手了。 吴越看完两人手上的牌子,喊道:“林家药铺:一钱八文;松柏堂,一钱八文。” 松柏堂现下就是吃准了林家药铺不敢与他作对,存心要林家药铺放弃,然后坐享其成,以起拍价拍下黄芪的货源。 他们家的黄芪不错是不错,但心可真够贪呐,吴越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为了尽快结束僵局,他提醒道:“有不想参与者可放弃举牌。” 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的奚若此时却打断吴越的话:“过了一个时辰了,诸位药商应该都累了,我们中场休息一会。” 吴越不解其意,但也还是顺着奚若鸣锣表示中场休息。锣声一停,各家的家仆鱼贯而入,拿着食盒和茶水给自家老爷送吃的解饥。 奚若把林临拉到后堂,“林公子是怎么想的,难道一块肥肉在眼前就这么放弃了吗?” 林临好看的眉头皱起,无奈道:“有饿狼与之争食,不敢不弃。” 他没这个胆子以卵击石,倘若此次开罪松柏堂,怕是以后都没好果子吃。 奚若是知道宁城商会的规矩的,无生意冲突者不可挡他人财路,奚若一开始想安排是松柏堂的对家,养生堂。养生堂规模够大,若是和松柏堂在官卖会上相撞,不管是谁接下了药材,最后价格都一定会被压得很低。 官府和百姓确实可以从中受益,但这也意味着会有一家药商遭到惨重损失,另一家借机崛起,做大做强,改变宁城现在各大药商的势力分布,影响整个药行的发展。 养生堂的黄芪成色在中下一档,若是两家相争,最后松柏堂怯了,花落养生堂,那公家医馆收到的黄芪成色不好,实在对不起百姓。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把成色中上价格合适的黄芪产商放进官卖会。 依奚若来看,林家药铺在这个环节是最有资格和松柏堂竞争的,和如日中天的松柏堂比,林家药铺的发展稳步上升,若能接下这一单,必能直上青云,在药行和松柏堂,养生堂三足鼎立,互相牵制。 “你就甘心居于松柏堂之下,最后一点点被蚕食吗?”奚若恨铁不成钢,放狠话激他,“你现在怕得罪松柏堂畏手畏脚,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被松柏堂惦记上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可真就是以卵击石了。” 林临眼神微微黯淡,低头没有说话,谁会甘心居于人下呢?他小时候就在医馆做学徒,本来可以留在医馆问诊,但他放弃了,在前年接过父亲衣钵,想尽毕生之力将林家药铺发扬光大。 但官府以官卖会的形式约定进药材的药商,意图就是逼药商内部打价格战,他没实力把价格压到和松柏堂一样低。 “松柏堂是有这个实力可以把价格降到很低,但你看看他刚刚的样子,显然不愿意失去任何一点便宜。”奚若见林临有所动摇,进一步帮他分析。 “他身上的棉袍,和我身上的衣裳都是灰绵布料,袖子都磨起球了,你见过哪个大财主是这样节俭的?他太抠了,让利未必肯有你多。” “反正早晚都要得罪,你不如早点开始积累和他日后对抗的实力。”奚若索性把话说直了。 “你为何要如此劝说我,若是松柏堂最后拔得此筹对官府来说不是也很好吗?”林临看向奚若的眼神锐利,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奚若摇摇头:“松柏堂那样重利,是做不长久的,与其到时候再找药商承接,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好。” 林临若有所思,脸色严肃:“我会好好把握的。” 一刻钟后,官卖会继续进行,吴越高唱之后,松柏堂得意洋洋地举起牌子。 奚若满怀期待看向林临,希望自己刚刚对他说的话能起一点帮助,后者犹豫几分,还是举起了牌子,不过这一次不复之前的战战兢兢,从容许多。 吴越报出结果:“林家药铺:一钱七文五厘;松柏堂:一钱八厘。” 松柏堂堂主闻声立马在椅子上坐直了,惊讶地看向林临,眼神里带了一点威胁之意,林临面色平静,直直对上松柏堂堂主的眼神,丝毫不避让。 “一钱七文五厘一次……”吴越语气轻松许多,内心希冀松柏堂能追价,价格压得越低,对他们就越有利。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松柏堂堂主身上,松柏堂不负众望,举起牌子喊:“一钱七文四厘!”在场的药商闻到了战火的气息,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准备看一出好戏。 不过这价格比之前就降了一厘,这松柏堂也太抠了。 林临气血上涌,面色涨红,不甘示弱道:“一钱七文。”这是他所能让利的极限了,如果松柏堂继续降价,那他不仅会失去这个机会,还会得罪于松柏堂。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以动作的豪迈掩饰心内的不安。 出乎意料的,松柏堂堂主犹豫了。这个价格和一开始足足差了一文,他本来已经美美做起发一笔横财的春秋大梦,顷刻间梦碎了。 心内落差过大,他不自觉开始盘算再降是否划算,一想到短短一刻钟就损失了不知多少银子,这桩买卖在他心里成了赔钱的买卖。 “一钱七文一次,一钱七文两次……”吴越报价报得极慢,想给松柏堂堂主留点余地,哪知他并不领情,喊了半天也不见要抬头张口的意思。 “一钱七文三次……”吴越一锣定音,“拔得此筹者为林家药铺。” 在座的药商都不敢相信松柏堂居然给林家药铺让路,连林临本人也不敢相信自己接下了这桩生意。 松柏堂堂主回过神来,如梦初醒的样子,其实他把价格压低一点,还是能赚到钱的,只是刚刚沉浸在痛失大财的悲伤中,连带着把这桩买卖也看轻了。不过经此一遭,官卖会在他心里已经不是个香饽饽了,只是他没想到,林家药铺这么有魄力,一下降了这么多。 奚若的眼神和林临的眼神在满座喧哗中对上,奚若眼睛微微弯起,带了几丝笑意,是对林临的期许,也是对自己猜测成真的欣喜。 林临也远远冲她笑,他忽然发现,林大夫其实长得很好看,姿态温柔灵动,不笑的时候清冷严谨,笑起来像街上卖的饴糖一样,香甜绵软,并非传闻中的甘于流俗自轻自贱的模样。 林大夫是可深交之人,虽然和她只有短短的接触,林临却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心头一阵畅快,举起手边的茶杯,以茶代酒,敬她一杯,感激她鞭策自己踏上这条主动出击的路。 往后的路也许会走得很艰难,但是他并不后悔今天有这么一遭,他要更加珍惜今天这个机会,借机发展林家药铺,把林家药铺做成宁城药行之首,方不辜负父亲对自己的期望。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20. 拍卖(2)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过年(1) 官卖会办完就是除夕,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喜气洋洋回家过节。奚若同吴越在医馆又把官卖会上确定的药商整理了一番,也打道回李府,手上大包小包拎着要给洛川喝的药材。 已近傍晚,沿街的店铺大多都关门,显得冷冷清清,寒风刮着行人的脸,奚若裹紧衣领,快步往回走。 一个衣裳破旧的中年男子与她迎面擦身而过,奚若有些奇怪,道路并不狭窄,为何他要挨着自己过,但还是低着头避让些许。 谁料男子看是个弱女子,抢了她手上的药材就跑,奚若没有防备,手劲不敌男子,一松手,那几包药材就被抢了去。 奚若看男子奔跑的背影,反应过来,快步追上去,足足追了男子两条街。那男子不熟悉南城的巷陌,拐进一条死巷,叫奚若拦住了。 男子来回蹬墙,奋力想翻过去,但只是徒劳而已,他回头看看奚若,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惶恐无措。 奚若内心明了,他大约是没钱过年了,出来看能不能抢点什么,第一次干有点紧张,对付这种人,多吓唬吓唬就好了。 在原地缓了缓,慢慢靠近他,好言好语道:“那药材你拿着也没用,就算能卖钱,我若去报官,你也卖不出去,还会被当成赃物,被官府抓起来,何必呢?” 男子一脸警惕,看着奚若慢慢挪进的脚步更紧张了,把药包挡在身前,厉声呵斥她:“别过来!” 奚若摸准了他是个纸糊的大虫,没理会他的话,好言好语不听,那就来硬的。 奚若在距他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住,冷眼看他,盯了有半刻钟,看得他毛骨悚然了,冷冷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把药包拿过来,不然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男子无路可退,扑身向前,想抓住奚若,奚若照着洛川教她的,擒住男子手腕,小腿前伸用巧劲地把他绊倒在地。 她用膝盖顶住男子的背,一手把他两手手腕按在背后,把他制住,捡起摔落在地上的药包,爱惜地把上面的尘土吹掉,无可奈何地说:“对不住,谁让你抢我的药材。” 看着药包干净了,奚若也不想在追究,抬起膝盖松了手上的力,目送男子像黄鼠狼一样弓着身子向前逃了。 奚若提着药包起身,一抬头便看见洛川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含笑看她,“刚刚做得很好,看得出来这几天进步很大。” 洛川在街上看见归家的奚若,没有上前招呼,而是隔了一段距离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到歹人抢走奚若手中的药包,本想出手搭救,没成想找到她时她已经自己解决了。 照这样发展下去,他再教一阵子,以后她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受歹人欺凌。 奚若听到洛川夸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能忍住内心的雀跃,小跑着走到他身边,问道:“你也回家吗?我们一起回吧!” “现在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我一个人走害怕,若是你在我就不怕了。”她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 洛川看她刚刚还制服一个坏人,不像是害怕的样子,猜她是想和他一起,内心也不自觉心生欢喜,可因为要和她疏离一点,所以只是冷淡地点点头。 一路上奚若都有点小心翼翼,洛川回答得很勉强,似乎是不愿意同自己走,但又不忍心拒绝自己,她想开口说点什么逗逗他,终究没说出口,怕遭他嫌。 “秋山?”奚若内心挣扎一阵,还是骨气勇气说出口,“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可以拒绝的。” 洛川一直顾着走路,没注意身边人的内心波澜起伏,侧头看过去,奚若原本淡然的眼睛里盛满了歉意,在为他刚刚的冷淡而局促不安, 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超出了友人以下的冷漠,害得她胡思乱想,温声说:“怎么会呢,我很喜欢和你一起的。” 奚若松一口气,偷眼看洛川,见他讨好地看着自己笑,把药包递给他,理直气壮地使唤他:“给你买的药,拿好了。” 洛川接过,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钱袋给她:“奚若费心了,这又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钱袋的料子滑腻,上面绣了精致的团花纹,一看就是出自江景阁。奚若拿在手中掂量,钱袋沉甸甸的,好奇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洛川一脸实诚地回答她:“今天下午去衙署领了剿匪的赏银二十两,并五两的过节费。” 奚若在心中暗暗吃一惊,她攒了这么久也才攒了不到六十两,洛川这一次就够她攒两年了。她按了按钱袋里的银子,歆羡道:“武力强可真好啊,出一次活发这么多钱。” 这么说显得好像剿匪是个什么轻松的活一般,她立马又找补:“不过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为百姓除暴安良,奖多少银子都不过分!” 洛川忍俊不禁,替她抱不平:“你每次救人都给别人垫资费,这如何能攒得下来钱?” 她打开钱袋,小心地倒出点碎银,在手上掂了掂,随意地放进袖内,把钱袋收好递回给洛川:“我就拿这么多,应该够给你买药材啦!” 洛川随意地摆摆手,又把药包分两手提了,示意自己没有手接过钱袋:“你拿着吧,当是替我行善积德。” 这是要让她代他把银子捐了吗?奚若眉头微蹙,不解地看他。 “你这么想攒钱,又忍不住乐善好施,下次不如使我的银子给别人垫钱,这样你的钱就可以攒下来了。”洛川冲她眨眨眼,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奚若犹疑不定地看他,他刚刚是在同她打趣吗?她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好像没有前几日那么冷淡了。 “你的银子都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呀?”奚若明了,既然他有这个善心,那安然接受便是,只是担心他没钱了寸步难行。 “老师把什么都置办好了,我没有什么可用钱的地方,你帮我花了吧。”洛川语气随意,他向来不是个计较银钱的人。 奚若再次心生羡慕,有个靠山就是好,不像自己寄人篱下独身一人,买件冬衣都扣扣搜搜。她妥帖地把钱袋放进布包里,拍拍洛川胳膊:“之后我会在街坊之间夸赞你的美名的,让大家知道你不仅是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的剿匪英雄,还是个大善人!” 银子既然花出去了,那得花得值不是? “你还是借老师的由头吧,我只想当一个无名小卒。”洛川想到那天被一群妇人围着问这问那,还是有点头皮发麻,甘愿默默无闻。 两人进门时已经是酉时,天完全黑透,只院落内隐隐有灯火,今夜要守岁,到处都亮堂堂的。李晏坐在塌上,拥着暖炉看话本打瞌睡,洛川蹑手蹑脚走过去,猛地把李晏手中的话本抽出来,吓得他一哆嗦,睡意全无。 见洛川笑嘻嘻的,李晏把话本冲洛川丢过去,笑着训他:“你小子长本事了!趁我不注意偷袭我!” “在这睡容易着凉,还是回房间睡吧。”洛川稳稳接住话本,心情很好的样子,凑到李晏跟前殷勤地给他舒肩。 “还不是等你们回来,”李晏按住洛川的手,没好气地说,“一个个的都回这么晚,叫我在家好等!” “林姑娘,饿坏了吧?”李晏撇开洛川的手,转向奚若,像个慈爱的长辈冲她招手,“晚饭已经在饭厅布好了,还有很多好吃的,咱们一块去吃。” 洛川不满地撇撇嘴,李晏以后要是成家有了儿女,肯定是穷养儿子富养女,不过奚若模样性格都讨长辈喜欢,又是孤女,李晏对她好些他也不吃醋。 行至廊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点点雪花在灯光下飞舞,奚若伸手去接,看雪花在手里融化,眼笑得弯弯的。 李晏看奚若难得流露出小女孩爱玩的心性,对她又增一丝心疼,摸摸她的头乐呵道:“我还买了鞭炮,子时放鞭炮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奚若很乐意地应承了,她小时候最喜欢放鞭炮,但好多年没放过,放鞭炮显得热闹,她喜欢热闹。 洛川本想回绝,他一向喜静,不想听鞭炮噼里啪啦的,见奚若应承得快,也就不提了。 饭后李晏给了奴仆们一点赏钱,让他们不必在府内守值,自去过年,下人们领了赏钱,往后院打牌游戏去了。前院就剩几个人,突然安静下来。 李晏自去睡了,奚若和洛川在窗边小几对坐,奚若在翻从林府带过来的医书,灯火憧憧,烛花时不时发出“嘭”的一声,洛川见奚若看得认真,悄悄剪烛花,让灯火更明亮些。 他随手拣了几上的话本,草草翻完后丢到一边:“老师怎么尽买这样的话本子?” 话本上说的是一个医女在一个雨夜救了一个男狐狸精,在照顾他的日子里爱上了他。男狐狸精因自己和医女人妖相隔,回绝医女的深情,谎称自己不喜欢她。医女天真单纯,被拒之后郁郁寡欢,不久撒手人寰。男狐狸精看着医女身死,发觉自己的心随她也死了,然而逝者不可追回,最后抱着医女殉情。 在开篇看到医女救下男狐狸精,不知怎么洛川就把自己代入了男狐狸精,看到男狐狸精欺骗医女的虚伪行径,他立刻就想把书丢开,他一向有话直说,才不会像这样打着为医女好的旗号做伤害她的行为。 但他想看结局,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这个男狐狸精,喜欢医女的时候不说,还要骗她,等到人没了才悔悟过来,早就晚啦! 奚若沉浸在医书里,没有抬头,洛川无聊,托腮看奚若低眉专注的模样,突然脑子里又开始回想那个故事。 奚若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要去北疆,他好像也是在骗她,倘若她知道他的身份,会去揭发他吗?会为他骗了她而生气吗?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过年(1)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过年(2) 将近夜半,奚若才把手上的医书看完,原来她只是打算随便翻翻,一翻就入了迷,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暖身子,打算起来活动一下身子,见坐她对面的洛川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臂弯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奚若不好叫醒他,又怕他着凉,取了件自己的披风给他披着,饶是轻手轻脚的,还是惊扰了他。 洛川抬起头来,揉揉眉心,笑着解释:“我原没睡,并不是你把我吵醒了。”又把她的披风从身上拽下来仔细叠好递给她:“你放着罢,我不冷。” 屋外狂风刮擦过屋顶和窗棂,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屋内却是安宁静谧,暖炉熏得整个屋子暖意融融,滴漏一声一声,奚若侧头看过去,亥时末,离子时不过一刻钟。 宁城习俗,除夕夜要在子时放鞭炮,驱赶过去一年积下的的污秽,好迎接新的一年。 奚若围起披风,拍了拍洛川的肩,难掩兴奋:“马上就到新的一年了,我们收拾收拾,在院子里把鞭炮点了吧。” 洛川有些倦意,不忍拂奚若的盛情,推开门,屋外大雪纷纷扬扬,庭内地面映着雪光,廊下挂了十来个灯笼,整个庭院如白昼般亮堂。 奚若没带手炉,一路呵着气,去库房取了鞭炮,在庭内一圈一圈地铺开,白的雪映着红的鞭炮,地上散乱分布着深深浅浅的脚印。 洛川站在廊下仰头看雪,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奚若忙得不亦乐乎,去屋内取了一根香烛,手掌保护小小火苗,几缕青烟从她手掌的缝隙中漫出。 “可要我来点鞭炮?”洛川怕她不敢点,体贴地问道,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想上前点爆竹,太吵了。 奚若笑得很快活,声音在雪夜风天里也格外明朗:“我来点鞭炮吧!我很喜欢点鞭炮的!” 嘴上是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在靠近鞭炮的时候怂了,身子侧着向外,拿着香烛的手努力去够鞭炮引线,试了好多次都够不着。 洛川摇头笑笑,跨步上前握住奚若的手,引导她去够引线,在点燃的一瞬间搂住她的肩膀快步冲回廊下。 鞭炮争气地噼里啪啦,和别家鞭炮相互应和,爆开的红色碎纸四处乱绽,青烟弥漫了整个庭院,大人的笑语,小孩的欢呼被风吹来,宁城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喜乐中。 奚若和洛川不约而同地向对方看去,洛川的笑意深达眼底,一双眸子像有碎钻亮晶晶的,奚若看着他的脸,鬼使神差,扔下早就熄灭的香烛,踮起脚帮他捂住耳朵。 洛川愣怔片刻,也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让她的世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两人视线交汇,奚若直勾勾地盯着洛川的眼睛看,感受他越发炽热的眼神,正想说点什么逗逗他,洛川腾出了一只手,给她戴上了披风的兜帽。 兜帽劈头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现在她的世界彻底寂静,耳边的触觉越来越明显。秋山的手心好像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她骄傲地想,一定是这段时间催他喝药把他的身体养好了。 爆竹声不知什么停了,洛川慢慢放下手,替她把兜帽揭开,奚若的脸颊上有两抹桃晕,是刚刚戴着帷帽憋出来的。 奚若也把手放开,与洛川并肩静静站在廊下,两人都没有要回屋的意思。 庭院残留一地红色碎纸,像热烈绽放又飘落的红梅,硝烟已经随风散尽,恢复庭院清冷寂静面目。别家传来的笑语慢慢地都消停了,间杂着推门关门的声音,到最后,连关门的声音也没有,只有西风狂啸和雪落的沙沙声。 头顶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灯影也随风摇曳,奚若跟着心猿意马,她觉得这时候应该倾诉什么。 她悄悄伸出手勾住洛川的手指,拉住他的手晃一晃,对上他的眼,努力抑制怦怦的心跳,笑得像春天里第一朵盛开的花:“秋山,我心悦你。” 洛川的眸子一瞬间亮了,可他没有笑,也没有做出回应,低头看一眼两人交握的手,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眉眼低垂,一言不发。 奚若心头仿佛有一盆冰水浇下,她原本以为她和秋山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洛川平日又表现得对她很是在意,自己表白情意应当是水到渠成。 她定了定心神,努力说服自己,刚刚洛川眼里的光不是假的,平日里对她的关心也不是假的,她觉得洛川好像在克制什么,整个人正在慢慢变得沉静。 她努力挤出一个好看的笑,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在意刚刚无声的拒绝,柔声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不喜欢也没关系的,我们还是朋友。你人长得丰神俊朗,人也细心温柔……” “喜欢。”洛川猝然抬头,打断她的话,坚决地吐出两个字。 “自我在你房中醒来,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你长得可真好看;后来你找我帮忙,我存了点不该有的心思,让你和我假成亲;你陪我去翠微山,每日催促我喝药,在杜迁剿匪失败的时候赶来支援我,这些我都记着。”他说得很快,可是语调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林奚若,”他郑重地喊她的名字,“你是一个温柔坚韧的姑娘,是我来宁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奚若听到这番话,心里像是有鞭炮在心里噼里啪啦地绽开,她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到雪地上大喊几声。 洛川的眼神黯淡了,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来宁城这么久,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是什么人吗?” “我是洛昂的儿子,三月前我爹和我兄长因通敌被就地处决,我娘也死在了法场上。” “我本来也应该死的,我娘让我去看姑苏的外祖父,在半路上听到全家被抄斩的消息,心如死灰。提剑回京想刺杀赵庭报仇,我太没用了,反而被他的走狗下了毒,一路被追杀到宁城,然后就遇见了你。” 洛川周身散发冷意,挑挑眉,一脸无所谓地看向她:“怎么样,知道我本是罪臣之子,应死之人,你还喜欢我吗?” 奚若一时怔住了,她只知道他是李晏的学生,以前似乎提过父母是做生意的。她当然也在几个月前道听过那桩耸人听闻的通敌案,可那对当时的她来说只是街谈巷语,不足以让她记到现在,和眼前这个风光霁月的少年联系到一起。 现在看来,他中的名贵又棘手的毒,李晏对他颇为看重的态度,逛江景阁的自然,明明文弱得像书生还能有卓然的武功,一切奇怪的地方都说得通了。 他本就出身高贵的武将世家,从小被悉心教养,精致奢华的衣食住行和超出常人的文韬武略,对他来说犹如探囊取物。 这样的天之骄子,若不是落难了,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小城被她遇上,还和她结为夫妻? 她的心颤了一下,轻声问他:“如果你现在依然是洛川而不是李川,你还会喜欢我吗?” 洛川没想到她会这样发问,思考片刻,坚定地给出回应:“我会。” 奚若的心定了,像飘泊的落叶终于找到归处,她踮起脚尖,手不自觉揪住他腰间的衣裳,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她心满意足地拥住他,仰面露出得意的笑,给他同样的答案:“我也会。” “不管你是原来高高在上的公侯权贵,还是现在的罪臣之子,或是平平常常的李川,只要我遇见了你,我就会喜欢上你。” 话音刚落,洛川伸手回抱她,紧紧地搂住她的背,奚若感觉洛川的脸无限向自己贴近,唇上一阵温热,是他吻住了她。 奚若内心像有无数朵小花绽开,震惊于洛川突如其来的亲吻,可是心底真实的欢喜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很喜欢洛川这样,她踮起脚尖更靠近他,试着去回应他。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都红着脸,对坐西窗,桌上两人的手紧紧交握,洛川一直盯着奚若看,露出几分难得的傻气。 已是鸡鸣初,他们都没有睡意,不想回房睡觉,正好今夜也要守岁。 洛川说了很多,说他小时候跟爹娘说以后想当状元郎骑高头大马游街,所以爹娘让他在书斋念书;说他小时候淘气,变着法子捉弄李晏,可是李晏总有办法叫他念书;说他本来期盼爹爹兄长大捷,回京和家人团聚过年,结果等到的只有噩耗;说他来宁城剿匪是为了立功,再过几个月就要奔赴北疆投身军营。 “老师和我都安排好了,唯有你是个变数。你若不想我去军营,我就留在宁城考科举也可以的。”洛川抓紧她的手,满腔柔情。 奚若摇摇头,“重耳流亡时,姜氏尚劝重耳莫要贪恋妻室,你能隐忍怀志入军营,我为何不能作姜氏?” “况且我在宁城也有很多的事情可干,现下筹建公共医馆事务甚多,若能建成,也是造福百姓的美事一桩。”她扬扬眉,眸中闪过一丝促狭,“说不定等你回来,我们在宁城就有自己的小宅子了。” 洛川目光闪动,心头一阵感动,摸摸她头:“小林大夫医者仁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做成想做的事!”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过年(2) 免费阅读.[.aishu55.cc] 拷问 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天,李晏一大早就起了,他昨晚睡得早,没同小辈们一块守岁。 庭院里落满了大雪,几个奴仆在院子里扫雪,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李晏坐在厅上,饮一杯热茶,看池子里的结的薄冰一点一点化了,融进池水里,归于无形。 他是京都人,看到雪并不觉得有多么稀奇,倒是有点想念京都。 京都每年到过年时节,皇家都会令工匠从护城河里取冰做成冰雕,到了夜间,形态各色的冰雕被摆放在全京都最热闹的内城南门,南门张灯结彩,鱼龙舞戏,闲下来的百姓带着家中小儿前往看围观,间有杂耍卖糖人之类,好不热闹。 洛川也起了,换了一身明矾色交领齐腰,是奚若之前给他买的那套衣裳,他来到花厅,给李晏拜个早年。 李晏点头称好,赠了他一封银子,又说了几句吉利的话,见奚若还未起,便问他:“你们昨夜可是熬到很晚?奚若一向是早起惯的,没想到今个倒迟了。” 洛川昨夜何止熬到很晚,其实一夜未睡,他和奚若守着那满屋子的灯烛,谈论各自过去的生活,直到光从外面的窗子里透进来,奚若才说要回去歇一会,这会没起,大约是在补觉。 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宠溺,含糊答道:“许是昨日还要忙着公家医馆的事务,累坏了罢,让她多睡会,好好歇息。” 李晏又问起昨晚守夜的情形,洛川想起昨晚,忍不住莞尔,见李晏以探寻的目光看他,忙敛了嘴角。 李晏早已猜出几分端倪,他眼睛瞅着池里游鱼,假装不经意地问:“昨夜你们年轻人玩得还尽兴吧?” 洛川饮了一口热茶,语气平静地回答:“并没有玩什么,只是聊了会天罢了。我们都不太爱闹腾,所以没做什么。” 李晏点头,心下了然,聊了会天,那就是彻夜都在谈心咯,两个孩子彼此都有意思,夜晚独处一室,难免要互诉衷肠的,可以理解。 “早饭该好了,要不让下人端上来吧。”李晏早起已有半个时辰,肚子有些饿了,便唤下人。 洛川忙道:“留一点煨在炉子上吧,这样奚若起来可以吃上热饭。” 李晏瞟他一眼,没有说话,嘴角露出微妙的笑,看破不说破,由着洛川去了。 窗外日影透过床帷照在奚若脸上,她才懒洋洋地睁开眼,乌黑长发随意堆在枕边,衬得肤白如雪,一想到昨晚洛川跟她表白心意的那番话,她又把脸埋在被子里,憋得脸红了才出来透气。 良久,她才起身穿衣,洗漱打扮一番,看到衣箱里洛川送她的那套玉簪色短衫百迭裙,手指抚摸着领口精致的海棠花刺绣,心里一动,换上了那套衣裙。 奚若脚步翩然,她今日脸上抹了胭脂和口脂,不同以往的素净,显得明艳动人,好几个小厮都大着胆子夸她今日美如天仙下凡。 “我起迟了,叔叔新年好,祝叔叔年年胜意,岁岁欢愉。”奚若来到堂上,冲李晏拜了一拜。 洛川坐在李晏身旁,与他共看一本书,抬起头时眼睛一瞬间亮了。见奚若弯腰行礼,自己也连忙站起来和她互相对拜,起身时眼睛瞟着奚若微笑,奚若也弯了弯眼角表示回应。 李晏也回了几句祝福的话,指了指桌上的两匹缎子,笑道:“我前几日去江景阁挑的,听说现在年轻的姑娘都用这种料子做衣裳,我就挑了两匹素净些的,想着你会喜欢。不过看你今日穿这身颜色鲜艳的衣裳,倒也得宜。” 奚若拜谢李晏,虽然她一贯不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但毕竟是个姑娘家,被夸了终归是欢喜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小辈向长辈撒娇的亲昵:“叔叔这两匹缎子选到我的心坎上了,我平日里就爱穿这样素净的衣裳。”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长辈的礼物,今天一收礼,感觉自己又小了几岁,虽然李晏也不过大自己十来岁,但她打心眼里把李晏当成了她的叔叔。 洛川已经把煨在炉子上的早饭端了过来,一碗籼米粥,碟子里放了几个火腿梅菜包。奚若喝一口粥,还是温热的,咬一口包子,梅菜干和火腿丁混在一起,切得碎碎的,在她口中化开。 她低头专心喝粥,偶然间抬起头来,见洛川专注地盯着她看,毫不掩饰眼里的脉脉含情,奚若以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脏处,拿起手绢擦了擦嘴,洛川见状,忍俊不禁,温声解释道:“你脸上很干净,不用擦了。” 洛川在一夜之间对奚若态度大变,李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拍拍洛川的肩膀:“别老盯着人家姑娘看,姑娘害羞跑了怎么办?” 言外之意,追人家姑娘别太明显了,容易把人吓跑。 奚若闻言抬头,她没听出来这是一句玩笑话,认真地看着李晏说:“我不会跑的。” 被洛川盯久了,奚若是有点不自在,但当洛川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能感受到洛川强烈的爱意,自己的内心像开满花的山谷一般春意盎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他看着自己。 李晏被奚若这句话噎住了,他反复咀嚼回味,片刻后激动地抓住洛川的手:“你俩成了?” 这小子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他是不是可以留在宁城待在他身边了? 洛川很微妙地问:“老师问的什么成了?” 奚若含笑,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大大方方回答:“回叔叔的话,我们已经互通过心意,也算是两情相悦。” 洛川接着奚若的话说道:“我昨晚把我的事情都和奚若说了,以后我们商量也不必避着她。” 李晏愣怔一瞬,原本松弛的身体坐直,神情严肃地问奚若:“你不怕这些事情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吗?” 奚若昨晚回房后也想了很久,她的语气仍然和昨晚一样坚定:“我不怕,我本来就是一个人,现在遇到了你们,才有了家人。” “虽然我不懂朝堂之事,可凭这些日子和洛川的相处,我相信他绝对不是坏人,何况坊间大家都说是现在的宰相陷害洛家的,洛川报仇无可厚非。” 李晏赞许地看向奚若,拍掌大笑:“这门亲事真是歪打正着,我再写封信给周闻,你就留在宁城,其他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洛川和奚若对视一眼,见洛川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奚若在桌底悄悄握住洛川的手,洛川得了鼓励,开口直言:“我还是想去周将军那,获取军功是晋升最快的方式,若是走科举当文官,何时才能熬出头?” 这话戳到了李晏的心窝子上,如今边地多起烽火,朝廷渐有重武轻文之势。李晏二十三考中进士,先是入翰林,原本前途坦荡,因为回绝赵庭抛来的青眼,被外放出京做地方官,辗转渝州,青州,宁城三地,所辖之地百姓莫不赞誉,但至今升迁无望。 洛川不想走科举的道路,李晏也能够谅解,但他自觉当年受了洛将军的恩情,该把洛川照料得妥帖。 李晏嘴唇动了动,叹了口气:“随你罢,那奚若怎么办?” 奚若浑然不觉李晏口中的担忧,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就在宁城等他回来,踏踏实实地把您交代给我的事情做好。” “他要上战场,九死一生,你不怕?” “官府每年都在征兵,宁城多有一人操持全家的妇人,她们都可以,我为何不行?”奚若昂着头,比起那些妇人,她已经轻松许多,还可以出门看诊。 李晏无语凝噎,别的妇人都是被迫和丈夫分离,奚若倒好,不帮自己留住洛川,还要把他往外推。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拷问 免费阅读.[.aishu55.cc] 看诊 吃过早饭,奚若收拾好药箱准备出门,她前段时间忙于筹备公家医馆,好一阵子没有出门问诊了,再不出去走走,怕是病人都要被对手抢光了。 洛川搬了竹椅,在院子里惬意地晒太阳,今日阳光很好,晒得人昏昏欲睡。 见奚若背着药箱要走,招手拦住她:“今日医馆药铺都不开门,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忙公家医馆的事也不迟。” 奚若把药箱往背上提了提:“我去串串街坊,看看有没有需要看病的。” “大家都在走亲戚,怕是没什么人需要看病。”洛川又搬了个凳子,招呼奚若坐下,奚若摆摆手,仍是站着,给他解释。 “这你有所不知,人多的地方反而更容易出事,譬如吃到鱼刺卡骨头啦,小儿贪玩受凉啦,我刚刚出诊那几年,还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过年歇息的时候总有街坊来敲我的窗子请我过去看病,我才在新年出诊的。” “那我陪你去吧,我也想看看你平日是怎么出诊的。”洛川从椅子上站起,牵着奚若的手就要出门。 奚若拣了条晒得到太阳的巷子,沿着墙根闲走。奚若拿出一个手掌大的木铎,边走边摇,木舌撞击铜壁,铃铃铃,清脆悠扬的声音传出。 沿街阁楼上有个窗子开了,一个穿着灰色棉袄的垂髫小童趴在窗子上看了一会,跳下窗大喊:“娘,林大夫来啦!” 洛川没想到连小孩也认识奚若,含笑看她一眼,啧道:“没想到我们奚若这么受欢迎。” 奚若解释道:“我在这一带看诊好几年了,大家都认识我。”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位妇人急急忙忙走出来,手上提了两提熏肉,笑容满面地招呼奚若:“林大夫好久不来,我以为你不看诊了呢!” 奚若摆摆手要推辞,解释道:“前阵子在忙别的事。” “我听说你向李大人请命建公家医馆,这是个大好事!我们啊都很感激林大夫,这不,我过年熏了点腊肉,味道不好,不要嫌弃。”妇人说着,就要把腊肉塞到奚若手上,“要不要进去坐会,家里炸了点果子,很香的。” 这妇人名张陈氏,丈夫自成婚后便离家从军,前年小儿张原高热不起,医馆的大夫也束手无策,奚若昼夜不歇,以身试药把张原的病治好了,张陈氏逢年过节就给奚若送些东西表示谢意。 奚若难承盛情,把腊肉推过去:“张娘子还是拿回去吧,你也不容易,多给孩子吃点。我就不进去了,最近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张陈氏笑道:“一切都好,这腊肉还是拿着,专门给你留的。” 洛川见两人争执不下,伸手把两提腊肉接了过来,掏出一点碎银:“奚若既然不收,我买回去吃可好,这点钱留着给小童买糖吃。” 张娘子脸上仍带着笑,不知道该不该收,犹豫地看一眼奚若,奚若拉着张陈氏的手让她接过银子:“收下吧,他就爱吃这个。”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默契地把腊肉买下了。从张家离开后,洛川好奇问道:“每次过年你都能收到他们送的东西吗?” 奚若想了一会,“好像是这样,不过我一般都不要。” 奚若总觉得提着大包小包走街串巷像什么样?感觉像是自己在炫耀有很多人对自己感恩戴德似的,若是碰上不送礼的人家,看到她手上拎了东西也会不好意思不送。 洛川若有所思,“那我今日替你收下岂不是坏了你的规矩?” “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奚若看洛川一眼,他今日穿着她给他买的衣裳,极为风雅,流一层油光的腊肉不合时宜被他拎在手里,掺了几分市井气,“你用银子买下了,合情合理。” 木铎声一路响着,回荡在巷子里,巷子两旁的腊梅欣然绽开,幽香弥漫在空气中。 奚若时不时望着民居的窗户,走到一方矮小的院落前,推开院门径直走了进去。院子里的砖瓦表面斑驳,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地缝里还残留着杂草丛根,许是前不久铲除过院里的杂草。 她推开房门,屋内没有点上灯,昏暗如薄暮,洛川站在一旁,看奚若熟练地翻出箱子里的蜡烛点上,走到床前拨开帘子,轻声说:“顾奶奶,我是小林,来看您了。” 洛川跟着上前,看到奚若小心地把睡在床上的人扶起,那人头发花白,形容枯槁,慢慢睁开混浊的眼,两颗眼珠子好像被固定住一般镶嵌在眼眶里,她时不时哀吟两句,床帐里传来腐坏的气息,仿佛那是她的棺椁。 奚若的掌心覆在顾奶奶的额头上看她是否发高热,又让她伸出舌头仔细望她的舌苔,给她把脉,询问她可吃过什么坏掉的食物。 顾奶奶气游若丝,口中似含着浓痰一般含糊不清,奚若贴近她的耳朵才听清楚,顾奶奶昨晚没力气做饭,就把放了几天的冷馒头吃了。 奚若大致明了了顾奶奶的状况,她应该是吃坏肚子了,这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老人家身子脆弱受不了折腾,顾奶奶又孤身一人无人照料,所以难受虚弱。 奚若打开桌上的水壶,想给顾奶奶倒杯热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掏出纸笔飞快地写了一张方子,让顾奶奶先躺着休息,提着顾奶奶的水壶出门去了。 洛川跟在她身后,不解地问:“你怎么就知道这家有人生病了?” 奚若神秘地笑笑,指向沿街窗台上的一个空的陶土花盆:“顾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我和她约定好,若是她需要我,就在窗台上摆上这个花盆,我自然就知道了。” 洛川点点头,大约是有顾奶奶这样的人存在,奚若才锲而不舍地沿街问诊,他继续问道:“这位老者是好像一个人住,没人照顾她吗?” 奚若道:“她本来有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对方因为她家家道中落退婚了,顾奶奶就一直未嫁,无儿无女。” “她早几年很能干的,会打水井,修墙瓦,女工做得也很好。我刚开始出来给人看病的时候,没有医馆要我,是顾奶奶跟我说可以沿街问诊,她还帮我在街坊之间宣扬,我给她开错方子了她也不怪我,从来都不跟别人提这件事。” 她叹口气,继续说道:“可惜后来她不小心跌了一跤,身子骨也跌散了,卧床养了一阵,从此人也不大有精神。” 奚若早年得顾奶奶帮助良多,说起往事来滔滔不绝,在她心里,顾奶奶是她娘去世后第一个对她最好的人。 洛川没想到奚若和这位顾奶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也才知道奚若以前过得这样艰难。他忍不住问道:“你医术那么好,怎么那些医馆都不要你?” 她无所谓地撇过头,语气尽量轻松:“那时候小呀,我当时才十三,和医馆里的学徒一般大,又是个女子,还心比天高想做问诊大夫,人家自然不要我。” 洛川心里一阵难过,医馆里的学徒包吃包住,但没有工钱,想必她是短了生活资费,才会小小年纪就出来谋生。 他摸摸奚若发顶:“好在现在熬出来啦,我们小林大夫医术了得,那些医馆肯定特别后悔。” 奚若任他揉着自己的头发,好像刚刚的烦闷也被他揉散了,她走到附近一家医馆,值守的大夫见她进门,招呼道:“又来给顾媪抓药?”目光挪到她身后,视线落在洛川身上,“这位俊俏的郎君就是你夫君吧?” 奚若回头看他,笑着点点头算是默认,也不用大夫动手,自己便去药房把药材按剂量称好了,包在纸包里给大夫算钱,又给空茶壶装满热水。 正值午间,大夫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对奚若说道:“顾媪怕是没力气做饭,附近也没什么可买的,我媳妇刚给我送了饭,你给她端过去一点吧。” 奚若也不推辞,道过谢后把药材包和水壶递给洛川,拿了桌上的一个空碗盛了饭菜,和洛川折回了顾奶奶家。 推开房门,奚若轻手轻脚走到顾奶奶床前把顾奶奶唤醒扶起,递给她一杯热茶让她润润嗓,又把碗筷递给她。趁着顾奶奶吃饭的当口,奚若去厨房给炉子生火,把买回来的药材炖上。 洛川试图往炉子里塞一些干草,让炉子烧得更旺些,结果塞得太满,炉子生烟漫室。奚若无奈笑笑,把洛川推到一旁:“你没做过这些,还是我来罢。” 她把干草抽出来,劈了几根干柴搭在炉子里,抓了一把干草点燃塞进炉子里,熊熊火焰在炉子里升腾,点燃了干柴。炉子上,药盅里的水渐渐冒出细小的气泡,奚若把顾奶奶吃完的碗筷洗干净,算好炖药的时间,同洛川回家了。 洛川异常沉默,奚若干活时麻利的手脚,衬得他在一旁像个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当然事实上也确实是。 他从前以为奚若出门看诊就是给人开方子,没想到还要伺候别人,他扭头看奚若,她正在仰头看着路边一枝怒放的梅花,脚步轻快,毫无疲色。 他轻声问道:“像顾奶奶这样的人家还有几户?你都要一一照顾吗?” 医者仁心,不是白说的,也难怪他们明明素昧平生,她却愿意花那么大的价钱买药治她的毒。 奚若掰着手指数了数:“大概四五家吧,能帮就多帮一点,有时候我顾不上,观山医馆那边也会帮着照顾。” 洛川轻笑一声:“天天当散财童子,难怪攒不下来钱。” 这话他之前已经嘲笑过一回,奚若轻轻打他一下,眼睛里有一丝狡黠:“今天用的是你的银子。” “对了,上元节那日北城门有灯会,你想不想去看?”奚若突然问他,眼睛亮晶晶的,“你若是想去,上元节那天我便不出诊了,和你一块去。” 洛川看穿她的小心思,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约我我当然去。” 奚若不自觉流露出小女子心性,小小地欢呼,洛川面上也跟着微笑,心里却越发疼爱她,奚若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喜欢上她,为她心疼。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看诊 免费阅读.[.aishu55.cc] 灯会 上元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宁城北门是通衢之处,临着的几条街都是一片商铺酒楼,达官贵人多居此邻,是宁城最热闹的所在。北门为着上元节的灯会,早早就布置起来,到了上元节这晚,张灯结彩,箫鼓震天,华灯宝烛,月色光辉。 奚若简单挽了个发髻,斜斜地插了一根银铃簪子,略施粉黛,穿一身鹅黄色袄裙,看起来清新婉约,洛川仍作书生打扮,穿一身月白色直领对襟褙子,衬得面庞温润如玉,两人并肩同游,宛然一对仕女才子。 沿街搭起座座灯山,上挂形态各异的灯笼数百盏,奚若兴奋地指着灯山最高处让洛川看,清澈水流汩汩自高处湍激而下,宛若瀑布。 洛川笑着给她解释其中奥秘:“这是有匠人用辘轳绞水到灯山的最高处,用木桶储水,逐时放下,所以看起来像是瀑布。” 奚若点点头,赞叹匠人的巧思,再往前走几步,又被影戏棚子吸引,兴冲冲地拉着洛川挤进人群里观看。 影戏棚子里置了一张透光的屏风,屏风后两个小人的影子缓缓而上,伴着屏后旁白,敷演一段故事。奚若听了一小段,听出来约莫是个红楼花魁和卖货郎相爱的故事,她抬头看洛川:“秋山知道这是哪段故事嘛?” 洛川在李晏的案桌上看到过这个话本,是以回答得很快:“《卖油郎独占花魁》。” 奚若听得入了迷,沉浸在卖油郎秦重几次三番帮助花魁莘瑶琴,花魁从良决意嫁卖油郎的爱情故事里,人群熙攘,洛川揽着她的肩膀护着她,耐心地听完了这个故事。 故事演完了,奚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挽着洛川的手感慨:“秦重可真是个好郎君,为人敦厚稳重,虽为卖油郎,但有君子风范。” 洛川感到一丝危机,眯了眯眼:“倘使秦重现在站在你面前,你选他还是选我?” 奚若扑哧一笑,她没想到洛川这么容易就醋了,看向洛川:“当然选你啦!你比秦重还要温柔敦厚,还更有君子风范。” “况且,秦重再好,自有莘瑶琴去配他,倘使他站在我面前,也不会喜欢我的。” 洛川有被安慰到,心满意足,小声说道:“你比莘瑶琴还要可爱许多,全天下没有人不会喜欢你的。” 一个招牌映入奚若眼帘,上面写着“五十文一卦,不准不要钱”,有位穿着道袍的算命先生懒懒地坐在摊上,打量每个路过的人。 奚若思忖着,五十文她还是出得起,不如到摊前卜一卦算着玩,看准不准。 她招呼算命先生,在摊上大气地排出五十文钱:“不知先生都测些什么,我测一个你最擅长的吧。” 算命先生看来了生意,打起精神笑眯眯地说:“我什么都看,而且特别准,风水,姻缘,财运,仕途,不知娘子想看什么?” 奚若有心考他,眨眨眼睛:“我怎么知道你准不准?不如你先猜猜我是做什么的?” 算命先生闲着无聊,听奚若这么一说,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信然开口:“娘子这个问题可难不倒我,你是大夫,对不对?” 奚若惊喜道:“你真这么准?” 算命先生闲着也是无聊,干脆诚实道:“这都不需要我测,是我闻出来的,你身上有淡淡的药草香,说明你要么是个药罐子,要么是个大夫。看娘子肤色白皙有光泽,不似病恹之人,说明身体康健,那就必然是位大夫。” 奚若仔细地嗅了嗅身上,她明明没闻到什么气味,算命先生笑道:“我本就嗅觉异常敏感,小时曾跟着师父当过药童,对药草的香气也极为熟悉。” 奚若不罢休,拉过洛川,指着他道:“你看看他是做什么的?” 算命先生狐疑地看着洛川:“这位郎君身上有翰墨之气,当是位读书人,且这墨气清香冷冽,想来郎君应该出身不凡。不过……” 奚若听他说得准,着急追问:“不过什么?” 算命先生摇摇头,“想是我闻错了,我刚刚依稀闻到这位郎君身上还有一丝血腥气。” 奚若和洛川对视一眼,洛川不改面色,从钱袋里倒出五十文:“测测我们两人将来的去向。” 算命先生眼睛放光,乐不可支地接过银子,先看一眼洛川,闭眼在沙盘上比划几下,再看沙盘留下的痕迹:“一年之内,郎君会往西北方向走。” 又看一眼奚若,闭眼在沙盘上胡乱写着什么,睁眼看完喜道:“这不是巧了,这位娘子也往西北方向走,同郎君是一个方向。” 奚若不满:“你分明看我和他是一对,所以才这么说,不准不准。”说着就要把钱收回来,算命先生捂住不让她拿。 这算命先生又说洛川身上有血腥气,又说他们以后都会往西北方向走,随口胡说几句就有五十文,这钱未免来得太容易些。 洛川把她的手牵回来,领着她往前走,“图一乐罢了,莫较真,说不定真让这位道长说准了。” 奚若撅了撅嘴不说话,默默心疼那一百文钱,洛川修长的手掌捏了捏她的嘴巴,奚若马上破功,轻轻打掉他的手。 再往前走就是夜市,大道两旁的表木内出现许多美食摊子,人们逛到这里脚力大多不足,肚里空空,想吃点东西。 小贩们吟叫百端,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眼望过去,有卖羊血羹,糍糕,蒸饼,香药果子,蒸梨枣,茶汤等等,锅炉冒出的白烟笼罩着这条街,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各色精致的果子整齐地排列在摊子上,又添几分烟火气。 奚若看花了眼,要了两碗热腾腾的羊血羹,大块的羊血漂浮在奶白色的浓汤中,翠绿的葱段点缀其上,还未尝鲜,浓郁的香气先钻进鼻子。 她搓搓手手,用调羹搅一搅,舀起一勺汤吹一吹,送入口中,感觉温热的汤一路流到脾胃里,身上也跟着暖呼呼的。 洛川夹了一筷羊血,嫩滑的羊血在舌尖绽开,几乎不用咀嚼就顺着咽喉滑进肚里,慰藉自己的疲乏。一碗下肚,心满意足,奚若见洛川额头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掏出手帕自然地给他擦汗,洛川微微低头,方便她抬手。 见两人吃完,摊主又端来了两小碗汤圆,乐呵呵地说:“今日上元节,每桌食客都有一碗汤圆,祝大家伙团团圆圆!” 奚若笑着谢过摊主,白白胖胖的汤圆漂浮在碗里,干桂花在汤里绽开,香气扑鼻,白瓷勺不经意间碰到瓷碗,发出悦耳的叮当声,舀起一个汤圆轻轻咬开,黑芝麻流心在嘴里四溢,满口生香。 吃完后,奚若又买了一包蒸梨枣,和洛川边吃边逛,蒸梨枣上抹了蜂蜜,甜甜的,咬一口糯糯沙沙的,奚若咬了一口,剩下的一口喂给洛川,洛川就着她的手一口吞下了,满足地眯了眯眼。 两人慢慢转到河边,河边安静许多,也更加昏暗,沿河摆了了几家卖孔明灯的摊子,有几对眷侣在渡口放孔明灯,被点燃的孔明灯缓缓升上天空,承载着人们美好的希冀。 奚若兴致勃勃买了一个孔明灯,接过摊主递来的毛笔,神神秘秘地写了几行字,又把笔递给洛川:“喏,你也写几个自己的愿望吧!” 洛川想了一会,简短地写了一行,把蜡烛点燃,放飞孔明灯。 两人仰头看孔明灯冉冉升起,最后变成空中一团小小的光点,奚若呵了呵手,洛川伸出手掌,把她的手掌包住捂暖。 奚若的笑眼弯成月牙,问他:“你写的什么愿望?” 洛川也不扭捏,言简意赅:“年年常见,岁岁欢愉。” 是写给他们两个的,虽然他即将投笔从戎,与她异地相隔,但孔明灯上的心愿嘛,有什么不能写的,他也是真的盼望有大仇得报解甲归田的那天,能和她长相厮守。 奚若看着渐渐隐去的孔明灯,说道:“我的愿望可多了,希望我医术精进,财源滚滚,还希望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我好喜欢现在的日子,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之中,我想要的都可以通过奋力追赶得到,日子好像越过越好。最重要的是,我还遇到了你。”奚若张开双臂拦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声音低低的。 再也没有无钱可用的窘迫,没有无人问津的孤独,没有白眼相加的父母,没有难以拒绝的婚事。 她遇见了洛川,她有家了。 洛川的心抽了一下,突然明白女子的不易,寻常男子唾手可得的在外拼搏的机会,是奚若以和家里的决裂和坚持几年沿街问诊的努力换来的。 他心头泛起一丝苦涩,奚若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就叫他心疼。 摸摸奚若柔顺的发顶,温声抚慰她:“那是因为我们小林大夫足够勇敢,足够努力。” 他顿了顿,郑重道:“哪怕有一天你不想勇敢,不想努力了也没关系,你不想做的事,我帮你做。” 奚若笑了笑:“我也要勇敢,这样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勇敢了,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话音还未落,猝不及防的,洛川低头吻住了她。 熟悉的感觉传来,奚若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和上次一样。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灯会 免费阅读.[.aishu55.cc] 签契 洛川为人行事一向温和严谨,处处周到,亲她的时候整个人像变了一样。 不仅频频偷亲,按着她的脖子不让她躲,还猫捉老鼠似的追逐她的唇舌,很激烈地把她亲到快要窒息。 但奚若内心的悸动告诉自己,她也沉迷其中,当洛川把手插入她发间时,当洛川在她耳边呢喃时,她的心里像是有千万嫩芽在春天里疯狂生长,按捺不住地为之开颜。 河边的垂柳冒了嫩芽,纤细的枝子在初春寒风里轻轻吹拂,洛川轻轻放开她,面若桃颜,仍是微笑着,带了一点喘息:“抱歉,刚刚情难自禁。” 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带歉意,但奚若还是愉快地原谅了他,两个人在河边散了好一会步,牵着手走回家了。 官卖会在除夕结束了,奚若这几日要做的就是和各家药铺商定供给公家医馆的药材量,拟订契约给李晏过目。 李晏给奚若打了个样,奚若就拿着这份契约和药商一条一条商定。她本以为除了商量细节外,其他契约里的固定条款过一过就好,应该很快就结束了,但没想到拜访的第一家就商议了一个时辰。 仙芝堂内,王之伍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听奚若给他解释条款内容,他的眼神偶尔落在契约上,对奚若则是一个正眼也不给。 “林大夫,这第二十九条,若我药铺每月不能及时提供药材,逾期一日则药款折价一厘,这会不会太多了?我们小本生意,可承担不了这么高的损失。”王之伍点了点纸上的条款,犀利发问。 自打进了门,王之伍的态度就没好过,连让奚若坐下来喝杯茶的意思都没有,奚若想着自己是来办事的,不要计较那么多,弯着腰给王之伍讲了一个时辰,她的腰早就酸了。 尽管心内不爽,奚若脸上还是保持着温和的笑意:“宁城的医馆与药行、药行与药圃之间的交易一直是按这个惯例来的,想必王堂主比我更加清楚,以此作为参考,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况且在交易时逾期的情况极少发生,这个条款只是用来约束药商的逾期行为,并不是要给你们立规矩刻意惩罚。” 语气虽平静,但奚若话里并无退让之意。这一条明明很多契约里都会有,为什么王堂主就跟头一次见这一条款一样揪住不放?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好像很不好糊弄的样子,但官府派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子来和自己谈生意,还这么貌美,听说是林大人的侄媳,单这其中的裙带关系,很难不让人对她的能力有所怀疑,王之伍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还不如官卖会那几天负责唱卖的蠢小子来呢。 他呷了一口茶,继续糊弄奚若:“给公家医馆供货非同小可,不能一味按照旧例来,折价几何还应该重新核算。林大夫你还年轻又是个女子,怕是不懂这些,能不能请官府别的医官来和我商议?” 这是连条款都懒得质疑了,直接开始耍无赖。 奚若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木牌:“我便是掌管成立公共医馆的医官。” 木牌是昨天李晏给她的,医官要到半月后才开始招募,为方便她办事便临时给了她一个木牌。 “笑话,女子怎可担任医官?还是请个男子来同我商议吧。”王之伍只瞥了那木牌一眼,见那木牌简陋粗糙,更不放在心上。 “难不成换了一个男子来和您谈,您便乐意了?”奚若脸上笑容消失了,仍直挺着背,一副清冷面貌,看得王之伍心里一颤。 片刻后,如王之伍所愿,奚若揪着手上还抓着医书的吴越来到松柏堂,把契约塞进吴越手里,对着王之伍冲吴越偏头:“你和他谈。” 吴越一脸懵,他还在医馆里看奚若前几天借给他的书呢,突然就被奚若不由分说揪过来了。 他看看盛情邀请他入座的王之伍,转头又看奚若冷着脸的样子,再看看手上的契约,明白了什么。 奚若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对人冷着脸,所以一定是王堂主的错。 吴越清了清嗓子,开始讨伐:“不是我说,王堂主,您就是这样待客的呀,我们林大夫来了这么久,也不给杯茶喝?” 吴越的大嗓门在松柏堂里回荡,引得一众伙计纷纷侧头,王之伍尴尬地咳了咳:“王博,怎么待客的?给林大夫和吴大夫倒杯茶!” 名唤王博的伙计立马窜过来给他们倒了杯茶,点头哈腰地赔不是,奚若微微点头,当是道谢。 吴越看也不看他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之伍:“订立契约之事是林大人交由奚若主持,奚若入不了王堂主的眼,难不成王堂主是不把林大人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很重,王之伍就是再嚣张也不敢认下这话,他赔着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官府再怎么样也不能派个女子过来嘛。” 吴越看一眼奚若,顿时懂了,王之伍怕是看奚若是个女子,心内瞧不起,故意在这找岔子呢。 “女子怎么了?女子不照样能治病救人?订立契约之事我一点也不懂,全是奚若在操办,你只能和她商议。”吴越将契约塞回到奚若手里,数落了王堂主半天,奚若的气该撒完了。 气氛到位,奚若冷冰冰地将契约按在桌上:“你若不签,我们找下家便是。” 吴越极为配合佯装要拿回契约,拉起奚若转身就走。 王之伍赶忙起身拉住吴越,一手按住契约,拿起毛笔快速地画了个押,“就这么定了。” 奚若拿起契约,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松柏堂的门,这地儿她是再也不想来了。 吴越在后面追她:“何必动这么大的气,你身后有林大人,硬气一点,他刁难你我们还找不到别人吗?” 奚若气恼,郁闷地说:“我想说服他,而不是以林大人的名义来压他。” 这几年她一直给街坊看病,慢慢得到他们的信任与认可,打消了他们对女大夫的偏见,是以刚刚受到王之伍的质疑与刁难时,奚若气极,满心满眼都是一定说服他,要让他看到自己的能力,要把事情做成,这样才能让他对女子改观。 吴越叹道:“你就是太要强,王堂主刁难你的心思已经不正了,你何苦还要以正当的法子让他对你改观?先把契约签下来,日后他和你接触多了,改观的机会多了去了。” 不过王之伍瞧不起妇人可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双亲一去世,他立马把妻子休了,简直避妇人如避蛇蝎,他对奚若的反感表现得这么明显,一点也不奇怪。 奚若点点头,她刚刚太心急了,一直在钻牛角尖:“不管借不借李大人的势,把事情办好才是最要紧的。” 两人正说着,奚若身后传来一声远远的招呼:“林大夫!”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签契 免费阅读.[.aishu55.cc] 闹剧 奚若回头望去,是个面生的伙计,穿着一身灰衣短打,急急忙忙地冲她跑过来,生怕她转身走了似的。 待走近了看,奚若想起来了,好像是官卖会那天跟着林临的小厮。 她招呼道:“今日十六,林家药铺该开张了罢?生意可还好?” 小厮冲她行了个礼,快速地说:“小的林天,劳林大夫惦记我们铺子,今日有个不知打哪来的人在我们铺子里买了些药材,走后不久回来闹事,非说我们卖给他的药材是陈年烂药材,还带人来把铺子砸了了,我家少爷吩咐我去报官。” “这不刚从衙门回来,少爷这两日惦记着订立契约之事,让我看到您便将您请过去。” 新年第一天开张,就有顾客找上门来寻衅滋事,这也太晦气了。 奚若扬了扬手中的契约:“我正好要去找他,和你一块回去吧。”,又转向站在一旁的吴越,“吴大哥,你要不先回去?” 吴越挑挑眉:“我不回,我要去看热闹。” 奚若皱眉瞪了吴越一眼,语带歉意地看向伙计:“他就是这样玩心重,口无遮拦的,你别放在心上。” 林天忙收敛面上颜色低头客套:“哪里,不妨一起去看看罢。” 林家药铺前熙熙攘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街坊,伙计拨开人群,带着奚若和吴越走进闹事现场,几个流里流气的浪荡子正在操着椅子砸店内的陈设和药材,逼得店内伙计抱头乱窜,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肥短男子大叫大嚷,给看热闹的人群展示着手上的药材。 林临扑上去想阻止他们砸东砸西,却被推到地上,无力地躺在地上挨着乱拳,奚若待要过去,被吴越一把拉住。 吴越浓眉倒竖,很难得地冲她喊:“你过去有什么用?不要命了吗?” 她很想说她也没有那么弱,起码能打一个,她最近还在街上制服了一个小贼,不过时间有限,她挣脱吴越的手,把随身背着的药箱丟向打成一团的人堆,冲过去挡在林临身前,对着那群下狠手的浪荡子怒喝:“青天白日,你们凭什么在这放肆?捕快马上就到,到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 少年们短暂地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一瞬反应过来自己是来闹事的,拳头再度落下。 林临脸色发白,借奚若的力颤颤巍巍站起,攥住她的手腕,不动声色挪到奚若身前,闭着眼承受雨点般落下的拳头。奚若胡乱挥舞着拳头,趁机抓住一个少年的手腕,使出之前那招擒拿术,把他绊倒了。 吴越见状也没法袖手旁观,手边但有的物件,都被他一样一样向他们丟去,林天一头撞向浪荡子的包围圈,胡乱喊着:“捕快来了!捕快来了!” 奚若看向店外,见看热闹的百姓不知什么时候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一队身佩长刀的捕快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洛川。 洛川的眼神落在林临攥着奚若腕子的手上,不露痕迹地挪开视线,看向浪荡子的眼神有几分狠戾,活动活动脚腕,一个踢腿扫过去,把他们几个一并踢倒,一旁的捕快赶忙上前将人都制住。 铺子外的百姓纷纷叫好,洛川置若罔闻,上前把奚若拉到身边,细心地替她把散乱的发丝抿好,一寸一寸地摸她的手腕,关切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昭然若揭的宠溺:“没受伤吧?” 奚若任由他动作,笑着摇摇头,刚刚的场景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还把那招擒拿术派上用场了,甚至有一点儿兴奋,照这样下去,她是不是可以凭借这一招行走江湖了? 她有些惊喜地问他:“你不是负责文书撰写吗?怎么这样的事也来了?” 洛川揉揉她的脑袋:“衙门里清闲得很,我什么事都做一点。刚刚听说这里有人斗殴,我记得你今天也要去各家药铺,担心你在这,我便过来了。” 林临脸色还白着,结结巴巴地问她:“林大夫,这位是……” 洛川揽过奚若的肩,微笑着代她答了:“我是奚若的夫君,在李知府身边做个主簿,你喊我洛川便好。” 林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原来你已经嫁人了啊,那你的头发……” 寻常女子嫁人后头发便会绾起,刘海也会被梳上去,因之前不过是便宜行事,奚若一直是以披发示人,是以第一眼看到奚若的人都觉得她还只是个姑娘家。 她不甚在意地拂了拂长发:“不想绾发便没有绾,我看林公子脸色有些差,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林临冲她晃了晃手上的药罐:“娘胎里带的毛病,刚刚吃过药已经好多了。” 一旁的捕快上前禀告洛川:“回主簿,人都押回衙门了,等李大人负责审问。” 奚若和林临对视一眼,提醒洛川:“这几个少年都是天河桥下成日游荡的群伙,此番怕是受人指使前来闹事,具体如何,还要仔细盘问那个来买药材的人。” 衙门内,李晏坐在高堂上,处理完上一件事务,抬手示意把刚刚抓住的犯人押到堂上。 刚刚在铺子里横行的几个浪荡子和肥短络腮胡此刻像待宰的鸡崽子被五花大绑,两股战战,一言不发,垂头跪在堂上。 林临和奚若作为证人也跪在他们身后,洛川则坐在一旁的桌椅边记录审问过程。 肥短络腮胡抢先开口控诉:“禀大人,小的陈何,家住天宁街玉林巷,因家中老娘病急,今早来林家药铺买药,当时急匆匆地没有看清,回家后才发现药包里的药材全是烂的发霉的。此事人命关天,还好我发现得及时,要是我老娘因此命归西天,这林家药铺又多造下一桩冤孽!” 林临急着辩白:“你胡说!你回来时拿的药材明明就被换过了!我们林家药铺卖的药材是去年新下来的,都是我们自己在药圃一一收的,怎么可能是发霉的药材!” “小的林家药铺管事林临,家住洪福街上,今早这厮来买药材,没过多久就折回来说我们的药材发霉,我给他看过了我们铺子里存放的黄芪,他非说我成心把好的都留下了,把坏的卖给他,在街上吵吵嚷嚷惹得大家都过来看,还找了几个打手来砸我的店!” 李晏拍拍惊堂木制止两人吵闹:“陈何,你既说林家药铺卖给你的药材是发霉了的,药包可还在?呈上来看看!” 陈何弯着腰把手中的药包呈到案上,李晏打开看了看,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示意一旁的仵作来看,仵作看完也摇摇头。 李晏问陈何:“你今日是什么时辰去林家药铺买的药材?买了多少?资费几何?” 陈何回忆了一会,答道:“小人约莫巳时三刻到的林家药铺,买了五钱黄芪,资费四十五文。” 李晏追问:“只买了黄芪?你娘得了什么急病?只得黄芪就能治好?” 陈何低头唯唯诺诺,半晌才答道:“我娘便血,我想着黄芪能治,就买点黄芪给我娘泡水喝。” 李晏看陈何心虚的样子,心中已有定论,只是他刚刚编的话也无可挑错之处,只好继续追问:“你是何时返回林家药铺的?” 陈何很快说了:“约莫巳时五刻钟,这个林管事也可替我作证。” 李晏点点头:“你是怎么来回的,靠脚力还是骑马?亦或是是乘车?” 陈何老实道:“禀大人,小的家里穷,坐不起车,这一来回只能靠脚力。” 李晏“啪”地一下拍了拍惊堂木,严厉道:“洪福街和玉林街隔了五条街,就算是骑马来回也要两刻钟,你光靠脚力,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到家打开药包?” 陈何被吓得一下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李晏,支支吾吾答道:“我记错了,我并没有回家,是路上一时好奇打开了药包……” 李晏声如洪钟,面色严峻:“还敢强辩!为何要这么做,如实招来!” 陈何面如白纸,低着头默不作声,堂上一时陷入寂静。 奚若直起身子努力抬头看案桌前的情形,或许可以从药包下手查探,她低声问林临可看出药包什么端倪,林临苦丧着脸,轻轻摇头,就一个寻常的药包,即便里面的药材被掉包也看不出什么来,但他店里的黄芪都是好的,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 奚若高声道:“民女对药材略有了解,不知能否看看刚才那个药包?” 李晏示意她上堂前来,奚若起身来到案前,普通的黄纸包里盛放着一堆黄芪,黄芪上冒白点,果然是发霉了。 她把药材在纸包上散碎地铺开,仔细观察后拈出一小块黄芪嗅了嗅:“禀大人,这一小块黄芪气味新鲜干燥,切片厚薄得宜,应当是采用去岁新下来的黄芪经过严密的炮制工艺制作而成。” 陈何强辩道:“那又怎么样,林家药铺里本就有新鲜药材,发霉的药材里混入了一点新鲜药材,说不定是发霉药材就剩这么点,又给了我一点新鲜药材充量。” 奚若又把纸包散开,拿起油纸嗅一嗅,纤细手指细细抚过油纸,滔滔不绝开口:“这油纸包着药材的时间虽不长,但也会沾上药材的味道,油纸上的味道就是新鲜黄芪的味和发霉黄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若只是发霉黄芪混入一点新鲜黄芪,不会是这个味道。” “另外,这油纸上的折痕也有不同,不同的药行用的油纸和系绳虽是一样的,但各有各的包法,林家药铺的油纸包法并无将纸对折这一步骤,而纸上却多了对折的折痕。” “可巧的是,有了对折的折痕,纸包就会是另一种不同的形态,应当是有人将药包拆开后重新以另一种折法重新把药材包了起来,要想知道今天这场祸乱出自谁的手笔,将各家药行的药包拆开对比折痕就知道。” 陈何面如土色,不住地磕头:“大人饶了我吧,是松柏堂指使我这么做的,他让我把药包拿到松柏堂去,给我换了里面的药材,还让我去天河桥下找些游侠来闹事。”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闹剧 免费阅读.[.aishu55.cc] 闹剧(2) 李晏喝道:“来人!传松柏堂堂主前来!” 等待的间隙,洛川出去了一趟,回来在李晏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李晏点点头,洛川又匆忙离开衙门。 奚若摆弄一番油纸,把原本药包的式样折出来了,她对各药行也只是走马观花地拜访过,这药包式样是哪家的倒还真记不清楚,倒是林临眉头一拧,犹豫道:“这好像是回春堂的式样……” 奚若眼皮一跳,怎么又蹦出一个回春堂?况且回春堂和林家药铺似乎并无什么过节。 林临拍拍额头,忽然想起什么:“松柏堂和回春堂是比邻,怕是我们错怪松柏堂堂主了。” 松柏堂离衙门不远,不多时,松柏堂堂主韦安被押至堂上,和他一块来的还有一个伙计,韦安还是着官卖那日的灰棉袍子,手肘处较之前被磨得更薄了。 一旁的陈何看到他,忙指着那位伙计向李晏哭天抢地:“大人,就是他逼我这么干的,我本是个好人,您饶了我吧!” 他看着陈何,一副懵然无知的样子,奇道:“不是你自己要换药材的吗?怎么反倒赖上我们了?” 李晏指向陈何:“你说说他是怎么指使你的?” “堂主昨夜找到小人,让小人今早去林家药铺买些黄芪,之后小人去松柏堂,堂主给小人换了药材,让小人折回林家药铺生事。”陈何嘴快,噼里啪啦又说一通。 奚若听着,这话里有些端倪。 毫不意外的,李晏又拍一拍惊堂木:“你不是说是这位伙计指使你的吗?怎么口口声声左一个堂主右一个堂主?” 坏了,认错人了! 陈何瞪大双眼,猛地回头,慌张的眼神在韦安和伙计之间来回逡巡,怎么都没看出来穿得更破烂的是松柏堂堂主。 韦安看向李晏,不紧不慢地自我介绍:“禀大人,小人韦安,在文昌街经营松柏堂,虽然最近我松柏堂与林家药铺有些龃龉,但这件事确实不是小人做的,还望大人明察。” 李晏心中已有定论,例行盘问道:“今晨巳时三刻至五刻,你在哪,在做什么,可有证人?” “小人那时正在自家铺子内交待伙计去药圃采药,我店内的伙计和主顾都可作证。”韦安指了指身旁的伙计,伙计点头如小鸡啄米:“确实是这样。” 李晏招了招手:“你可以先退下了,回春堂堂主可来了?” 洛川带着回春堂堂主钟杰书风风火火入场,钟结书年事已高,洛川并未押他,让他自个坐轿子来的。 一名衙役上前:“禀大人,已经沿街盘问过,文昌街有百姓看到陈何巳时四刻鬼鬼祟祟拎着药包进了回春堂后门,不到半刻钟又出来了。” 林临也紧接着说道:“这药包油纸按多了那道折痕复原的式样正是回春堂的包法。” 李晏慢条斯理问钟杰书:“钟叟,你年纪也一把了,怎么还这样不安分?刚刚衙役和林家药铺主管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何反应过来,抢在钟杰书之前追悔莫及声泪俱下:“小人被猪油蒙了心,不该听了回春堂堂主的鬼话去林家药铺闹事,更不应该嫁祸给松柏堂堂主,都是回春堂堂主搞的鬼,我就是个小喽啰,求大人轻饶了我!” 钟杰书做事一向狠辣,奈何人却是个软骨头,这会他哭得比陈何还惨,揪着自己花白的头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小人伏法认罪,因小人素日看不惯韦安,所以想趁机摆他一道,事情都是陈何干的,求大人看在我为宁城捐了那么多税的面上饶了老儿吧!” 衙门一时哭成了灵堂,李晏无奈扶额:“肃静!都别哭了!” “按大齐律法,陈何寻衅滋事,打人砸店,打五十大板,发配去做苦役!” “钟杰书背后谋划,念你年纪大了,不予刑罚,罚你白银两百两,并赔偿林家药铺损失,夺去为公家医馆供红花,人参,辛夷,榆白皮,大青叶等药材的资格!” “还有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成天聚众闹事,各打十大板,发配去做苦役!” 堂下一片哀嚎,被押走的被押走,被释放的被释放。 林临起身,对着奚若感激涕零道:“今日多谢你……和李主簿了,还有吴大夫,改日请你们来我宅上小坐。” 奚若摆摆手:“我也是为了公家医馆的筹建,林公子莫客气。对了,林家药铺现下被砸成这样,可能在下月及时供货?” 林临笑道:“还好药库没有被砸,下月供货不成问题。” 奚若温和地笑笑,从袖中掏出一份契约:“那便好,你看看这契约,供货量目前定的是一月五十斗,如果不够后续会再加量,如果没异议的话就可以画押了。” 林临看也不看,接过契约和笔便在上头画押,画完了抬头道:“林大夫是可信之人,不必看了。” 这话的份量很重,奚若不知道该说什么,细心地把契约收好了,冲林临点头:“我必不让你失望。” 洛川写好文书,给相关之人画过押,凑到奚若身边:“我陪你去跑药行签订契约?今天发生这一遭,我有点担心你。” 林临不知道这位林主簿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觉得他刚刚又瞟了自己一眼,眼神里带点冷风,寒飕飕的,和奚若简单说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奚若轻轻把他推开,笑道:“去做你自己的事吧,不用担心我,我能应付得来。” 她看到他刚刚奋笔疾书记录审问过程,宁城衙门一天要处理这样十几桩大大小小的家务事,看来他在衙门全然不像他自个说的那样清闲。 大约是想趁离开之前多陪陪她,她又何尝不想? 思及此,她趁衙门闲杂人等涌动着退场的混乱时机,拉住洛川的衣袖,小声对他说:“我晚上早点回家。” 如果他能听得清,大约能听得出来语气里还带了点平常难见的撒娇意味。 又顿了一顿:“我和林公子毫无干系,你莫要多想。” 她知道洛川绝非小肚鸡肠之人,但她也说不清洛川看向林临的意味不明的眼神是不是和林家药铺的事情有关,她不想让洛川有一丝一毫的误会。 洛川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坦诚,这样直率,他露出似春日般和煦的笑:“知道啦!” 奚若见他笑得灿烂,舒了舒眉眼,走在去药行的路上,觉得空气都是清甜的。 乔木疏朗,春水氤氲,细雨漫漫斜织成网,润酥草色渐渐铺开,是春天要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闹剧(2) 免费阅读.[.aishu55.cc] 出差 一场春雨过后,宁城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百姓们纷纷脱下棉衣,换上更为轻便的衣裳。 奚若一连跑了小半个月,把各家药行陆陆续续签下来,现下只剩了隔壁临城的几家药行,按道理说该药行那边派人来和奚若商讨契约事宜,但有一家亭山药行开春了生意忙得很,实在抽不出人来,奚若只好亲自跑一趟。 临城距宁城百里,慢慢走也要两天才到,她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宁城外的翠微山,是以决定去临城后,她还有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借着这个机会去看看宁城以外的城市也是极好的。 李晏对她表示了十二分的担心,虽说开春了,土匪还是到处泛滥,实在不安全。他转头把洛川推到奚若身边,洛川很想说自己远行的经历也就这之前落难从京都一路逃到宁城。 不过事关奚若,他自然在所不辞。托奚若的福,洛川有了三天假,任务是雇一辆马车护送奚若安全来回。 奚若觉得让剿匪英雄给自己驾车实在不合适,于是软磨硬泡要自己驾车,后来发现驾车技艺没法速成,遂放弃。 为了表现自己并不是那么柔弱,需要人处处照顾,奚若对洛川表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隔一段时间便掀开马车帘子问洛川:“你累吗?要不要我替你?” 只要在路边多给马儿拔点新鲜的草吃,它还是肯走的,慢是慢了点,但胜在稳便呀! 洛川无奈笑笑,奚若自上了车一直觊觎他的位置,未免太瞧不起他的体力,他小时候扎马步可是两个时辰起。 “你渴了吗?我这有水囊!” “你饿了吗?我今早上路前兜了好多个包子和蒸饼!” “你颈上有些汗,要不要停下来我帮你擦擦!” 洛川头一次发现奚若话这么多,奚若再度开口时,洛川向后伸手,准确无误地将奚若探出的小脑袋重新塞回去。 奚若眼看着眼前的布帘把自己又罩在车厢里,悄悄撅起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过年后,她慢慢就学会了这个表情,洛川看到时总会满脸带笑地轻轻用手指夹她柔软的嘴巴,李叔叔则是总是一副极力憋笑的表情。 洛川的声音传来,隔了一层帘子,声音有点朦胧:“等我们找到了山店用完午饭,午后便换你赶车吧。” 她想试那就让她试好了,一回生二回熟,趁机学学也好,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呢,她赶车慢悠悠的,他也可以在马车里休憩一番。 这下奚若安分许多,趴在窗子边欣赏山野的景致。 芳草萋萋,杨柳依依,杂树生花,群莺乱飞,平芜尽处,春山隐约可见。 整日里在宁城城内走动,所见的皆是青砖白瓦,现下看见此番美景,私心希望马车再慢些,恨不得抛下身上事务,跑进山里玩一玩才好。 她有点庆幸,若是当初顺从他爹的意思,嫁给赵府公子,这辈子怕是深居简出,无缘得见这般美景。 这宁城里,不知有多少女子,被关在庭院绣楼,只能在院子里看四四方方的天,倚着高楼栏杆望远方云山? 日头慢慢上升,马车渐渐走到热闹的所在,奚若好奇地看着窗,土路两旁挤挤挨挨,摆满各色货摊,碧绿的青菜还沾着晨露,鸡鸭在竹笼里不安分地振着翅膀,人声鼎沸,叫卖迭起。 “这是什么?”奚若兴奋地问洛川。 “村子里的墟,就和宁城的集市一样。” 洛川其实也没见过墟是什么样,不过他在书上看到过。 大家约定一个月里固定的几天在村里的中心位置摆摊,互相交换缺乏盈余之物,以满足自己生活所需。 马车在一家客栈前缓缓停下,奚若和洛川进门,客栈内只有稀稀拉拉几位客人,全然不似宁城里客栈那样热闹,陈设也比城内的客栈简陋许多,只一位小二在忙碌,见有人进门,殷勤上前发问:“郎君和娘子用饭还是住店?” “用饭便可,将你们这的招牌做几样就好。”洛川简短地答了,拣了张桌子坐下。 桌面上覆着一层陈年油垢,他手不经意沾到桌面,细细捻时见手指间泛着油光,不经意微皱眉头,身子离桌沿也离远了些,仿佛那层油垢会趁他不注意流到他身上似的。 下一瞬瞥到奚若怡然自得地坐在对面四处打量,似乎对这里的简陋无知无觉。 她做大夫的,讲究望闻问切这一套,所以她应该不会没看到桌上锃亮的油光,应该不会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做大夫的,讲究艰苦朴素这一套,这一对比,反显得他像是公子哥做派。 洛川默默地把身子挪了回去,手肘还是不露痕迹地与桌面保持一段距离,他实在无法忍受一点点油渍蹭到自己身上。 “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呀?”奚若看向洛川的眼里带了点羡慕,开口问道。 “长这么大,我也就只在京都和宁城待过。”洛川实诚地答道,他长到五岁,因年幼随口说想当状元,从此深居书斋埋头苦读,交游甚少,到了这般年纪,哪也没去过。 京城人皆知洛家父子骁勇善战,稳守北疆,不知道家中还有个老幺在苦哈哈地读书。 “那你怎么知道刚刚那热闹是地方是墟?”奚若微微眨眼,充满了不解。 “闲来喜欢看一些风物志,偶然在书上看到过。”洛川微微笑道。 “原来如此,老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读书读得多,也就相当于在书中游历啦!我书读得倒是少,只看医书。” “你上次拈管仲的典故倒熟。”这是除夕夜她劝勉他的话,如今想起还言犹在耳。 “我就只读到四书五经,我娘说春秋笔法,微言大义,要好好读,所以记得牢。”奚若微微低头,眼中怅惘,似在回忆什么,又笑了笑,“后来我识字量差不多够了,就开始跟医书打交道。” “还是小林大夫厉害,在医术上下得功夫深。”洛川不由自主地夸赞,哪像他,小时候没个定性,天天和李晏耍小聪明。 说话间,店小二将菜端了上来,不过是山野里农户自养的土鸡豚肉之类,并一道莹绿的野菜羹。 一直全须全尾的整鸡安详地躺在陶土盘子里,金黄发亮,还渗着油汁,浑身散发着的香气好似在盛情邀请奚若和洛川尽情享用。 豚肉被片成细片,肥瘦相间,炒得焦香,混合搭配葱姜蒜末,红红绿绿在盘中看着有种莫名的喜气。 菜羹不争不抢,菜叶被切成细丝,和肉丝混合在一起糊成一团,初看清汤寡水,细看冒着粼粼油光,含而不露。 菜是好菜,奚若鉴定完毕。 洛川瞅着,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不过确实比宁城的吃食香气要更浓烈些,夹一筷入口,肉质紧实嫩滑,越嚼越香,令人食指大动。 鸡肉软烂到几乎脱骨,他极为自然地摆弄着筷子把两个鸡腿都夹到奚若的碗里,那期待的眼神让奚若想起之前半夜她回来他给她下面的场景。 不过这回她可不会再会错意,傻傻地问他是不是也想吃。 奚若其实不怎么爱吃鸡腿,但她知道鸡腿在饭桌上的重要性,往往是分给桌上最小最得宠的孩子和挣钱养家的父亲。 便是在她娘那里,也从来是她分得一只她娘留给自个一只。 后来她自个赚了银子,有时也买只烧鸡打打牙祭,一只鸡分两餐吃了,不分第三餐是因为烧鸡放到第二日就坏了,这么分下来,也是一顿饭一只鸡腿。 像这样两个鸡腿直愣愣毫不犹豫地被夹进她的碗里的,还是头一回。 她夹起一个鸡腿,放到洛川的碗里,轻声道:“太多了。” 她受不起。 洛川想了想也是,他一顿能吃两个鸡腿不代表人姑娘一顿能吃两个,就算能吃,在心上人面前生啃两个鸡腿,多不好意思啊,他有点强人所难了。 饭毕,奚若和洛川悠悠出门来到马车边,马儿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奚若给马顺顺毛,哄它:“下午跟我好不好?” 洛川在一旁忍俊不禁,她当马儿是他吗,哄一哄便好。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出差 免费阅读.[.aishu55.cc] 同居(1) 春日暖洋洋,洛川放任奚若坐在驾车位上赶车,自己枕着小臂曲腿卧在马车内歇息。窗边帘子虚虚地拦住午后的日光,马车慢吞吞地前行,洛川本只是想眯一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清脆的鸟鸣声萦绕在耳边,马车也蔽入清影之中。 洛川拂开帘子,马车驶入一片树林之中,跟着一辆牛车之后。他辨了辨方位,看看地图,比他料想的进程还要快些,笑道:“小林大夫进步神速,这马车下午走得可比早上出发时快上许多。” 早上这匹马和奚若像是隔着一条鸿沟,不管奚若怎么指挥,它都岿然不动,只有给它喂些草料,它才给几分面子走几步,气得奚若没赶一会车就钻回车内去了。 现在这匹马虽然还是慢腾腾的,但一直在走,而且从容信步,神色悠闲,不知 奚若擦擦额头上的汗,神色间有几分得意:“那可不,我下午一直和马儿说话,它能听懂我的话,自然就肯走了。” 洛川乐不可支,但还是敛着神色动也不动地盯着奚若看了片刻,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任。 奚若不擅撒谎,一被盯住就不好意思,她不自在地撇过脸去,慢腾腾地说:“下午我们前面有个老叟在驾牛车,我跟他学的。” “我看我们同道,他挥鞭子,我也挥鞭子;他拍拍牛屁股,我也拍拍马儿的屁股;他喊什么我就喊什么。” 前头的老叟坐在牛车上,放松地挎着肩膀,只看背影已知其姿态悠闲,再看看身前的奚若,后者伸长了脖子望着前方,脊背挺得直直的,战战兢兢观察老叟的一举一动,再依葫芦画瓢地照着做,两人一张一弛形成鲜明对比,洛川不由失笑。 奚若干什么都认真,喜欢下苦功夫,这大约是小时候就开始学医养成的习惯。 他坐到马车外边,拿过鞭子:“其实驾车呢,就是做什么都要收着点,鞭子抽得轻些,往靠近马腿的地方抽打,这样马不会那么痛,就不会跑得很快,勒缰绳也是一样的道理。” 树荫间撒下清亮的光斑,投在洛川的月白外袍上,衬得他温润如玉,奚若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 洛川冲她努努嘴:“我来赶车吧,你进去休息会,我们今天应该能到你们约定的酒楼。” 奚若收了心神,专心盯着他手上动作:“我在一旁看着你驾车,学习学习。” 晚间,马车穿过纵横的阡陌,一路驶进临城,直奔归鹤楼。 归鹤楼处在临城最繁华的地段,门前扎了高高的灯楼,招摇的帘旌随风晃动,洛川刚一停车,就有伙计殷勤上前帮忙把马车驶到后院给马喂草料。 奚若前日已和临城最大的药行保安堂通过书信,今晚由他做东,在归鹤楼琴心厢房宴请奚若,议定契约,明日奚若再和剩下几家商谈。 奚若一进门,就被归鹤楼的阵仗惊住,一楼大堂金碧辉煌,足足摆了有三十来张桌子,无一虚席,伙计有条不紊地穿梭其间,热情地招待着每桌的客人。 大堂中心置一高台,有舞伎正在翩翩起舞,食客们纷纷叫好,时不时往高台上丟赏钱,把奚若都看呆了,这哪是酒楼啊,感觉和寻常勾栏差不多了。 怪道她总是听临城嫁过来的宋娘子说宁城内的酒楼没什么好看的,如今一看确实比不上。 洛川也极少来酒楼,不过他和大哥洛山曾去过京都城内最大的樊楼,规模是归鹤楼的好几倍,这以后别的酒楼也勾不起他的半分好奇,是以面对这个场景,他也只是目不斜视,拉着奚若上楼找琴心厢房。 奚若扣了扣琴心厢房的门,一个油头粉面的俊俏郎君开了门,亲亲热热地挽过她的手:“是林大夫吧?里边请!辛老爷一直等着你呐!” 洛川顿时黑了脸,眼疾手快地撑住又要关上灯门,言简意赅地说:“我们一起的,我是她夫君。” 俏郎君面色讪讪,立时便松开了奚若的手,奚若松了一口气,尴尬地冲一屋子的人笑笑。 保安堂的当家辛贺大腹便便,穿着一身土黄色丝绸衫子,被好几个分不清脸的郎君簇拥着,他见到奚若,笑吟吟地起身和她寒暄:“有劳林大夫风尘仆仆赶过来,快坐下喝杯热茶!” 目光扫到跟在她背后衣着不凡的男子,不敢冒认成随从,开口问道:“身后这位是?” 又是熟悉的环节,奚若回身看洛川一眼,含笑道:“这是我夫君李川,担心我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护送我过来。” 洛川不想说话,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辛贺看了看神色冷淡的洛川,看着不像个好惹的,眼神再挪到桌边的几个俏郎君身上,那几个郎君被洛川一扫视,都有些局促不安,此刻巴巴地望着辛贺,辛贺的眼神和他们对上,也有些微的尴尬。 他今晚原有别的事还想请林大夫帮忙,特意安排了归鹤楼的几个清倌小生,想着这么多肯定总有一个喜欢的,林大夫一笑纳,他的事情就有望了。 林大夫一介女子,能在外边做事,要不就是还没嫁人,要不就是在夫家地位高。 但是,谁出来谈生意还带家眷的啊!出来谈事情不就是要借机寻欢吗? 辛贺挠了挠脑壳,要是说他自己好这口所以请了这么多清倌会不会太夸张了?给合伙对象留下纵欲过度的印象是不太好。 他拍拍脑门,面上堆满笑,指着一众瑟瑟发抖的俏郎君们对奚若尽量真诚地开口:“早就听说林大夫妙手回春,这几个郎君非闹着要请林大夫看看,一早便坐在此地等,拦也拦不住。” 俏郎君们求生欲满满,当着人家夫君的面,总不好说自己是来陪着宴饮的,听辛贺这么一说,顿时个个点头如捣蒜。 洛川的脸又拉了下来,奚若不懂其中情理,他可是清楚得很,偏辛贺这理由冠冕堂皇,他也不能明着生气。 奚若当真以为他们排着队求诊,当下便坐下给第一个白面郎君把脉,沉吟半晌,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唰唰写了一张单子,点头表示结束了。 白面郎君见奚若不说话顿时有些慌张,小心翼翼地问:“林大夫,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奚若摆摆手:“你有些气虚,回头照这个方子补补就好。” 众郎君和辛贺都笑出声来,他们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个大小伙子气虚,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为不让他们多问多想,奚若在给后面的郎君诊脉后都会直截了当地说出他们身上的毛病,一时之间这些郎君在彼此面前仿佛无所遁形。 “你肠胃不好,照这个方子喝上一个月,多多忌口,可改善些。” “你的痔疮要早点上药,切不可掉以轻心。” “你的肾气亏损有些严重,应当多补阳气,切忌纵欲过度。” “你的坐姿暴露了你的膝盖还没好全,现在虽然更加和暖,但膝盖处应当着护膝避免寒气侵入体内。” 其中有些女子不好提及的病症,连郎君都羞得以袖遮面,奚若却没有避讳,面色平静,语气严肃。 洛川在一旁静静看着奚若给他们诊脉,面色从一开始的黑沉如水到归于平静。 看着奚若专心致志的样子,他释然了,这些人在奚若眼里只是病人,根本没有男女之别。 五个郎君得了方子,忙不迭簇成一团离开了厢房,奚若将眼睛瞅着辛贺,意思是:也给你看看? 辛贺怕她当场说出些什么来,赔着笑道:“不必了,我们看看契约罢。” 奚若点点头,从医箱里拿出契约,与辛贺一条一条商议,洛川是局外人,很愉快地接受了自己就是个蹭饭的,全程埋头干饭不言语。 辛贺很爽快地一一应了,商讨完供货量后画押确认,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到一刻钟。 奚若很是满意这个节奏,若是明天进度也能按这个来,中午便可启程回家。 她收好契约,抬头却看见辛贺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道:“辛老爷可还有什么事?” 辛贺从桌底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推到她跟前,里面铺满了白花花的银锭,他迅速地瞟了一眼洛川,见他低头专心吃饭,放下心来,笑呵呵地说:“听说临城公家医馆后续还要招募医官?我有个远房侄儿……” 奚若悄悄瞥一眼小木盒,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底下好像还铺着一层,那就是八个,一个银锭是十两,这里岂不是八十两! 奚若的心狠狠抽了一抽,这些药商为什么都这么富有,随随便便出手就抵得上她五年的积蓄! 可惜她不能要,要是收下的话买个小小的院子也够了。 她挽了挽耳间碎发,装作为难的样子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还得请示李大人。” 辛贺频频点头:“没错没错,我就是想请您帮我给李大人带个话,顺便把这些银子也带给他,当是我孝敬的。” 担心奚若拒绝,又补一句:“此事无人知晓,叫李大人放心收下便是。” ……原来这不是要给她的,奚若心里莫名失落,虽然就算是给她的她也不能真要。 奚若正要回绝,洛川把盛得冒尖的一碗饭菜推到她跟前:“你抓紧时间吃些,我和他说。” 奚若方才一直在忙,也是真饿了,见洛川如此说,便敞开肚皮吃,让洛川去讲。 洛川摆出招牌假笑,一面瞟着奚若的用饭进度,一面慢条斯理抑扬顿挫地给辛贺背《中庸》 “辛老爷,圣人有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你说圣人说得好不好?” 奚若疑惑抬头,怎么感觉这段话好像在哪听过? 辛贺听得云里雾里,不过洛川都说了这话是圣人说的,那自然是好的,他便拍掌:“好!说得好!” 洛川瞟一眼奚若的碗,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慢悠悠地说:“既然辛老爷都知道君子应当慎独,刚刚那个问题,我可以代李大人回答你:不行!” 说完,拿起奚若的药箱,拉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厢房。 奚若忖度着辛老爷已在契约上画了押,丢下他在厢房也没什么,便跟着洛川往楼上订的房间走。 “你只订了一间房?”奚若站在门前,看着门槛内面色坦然的洛川,犹豫要不要跨进去。 洛川的眼神有些玩味地看向她:“不然呢,娘子?” 说“娘子”的时候拉长了尾音,十足地暧昧。 虽说她和洛川确实是夫妻,现下也情投意合,况且这是夫妻人伦,也不是什么丢脸之事,但她还没做好准备,听说第一次都会很痛…… 洛川仿佛窥知她内心似的,弹了弹她的脑门:“你在想什么呢?酒楼的人都知道我们是夫妻,若我们分房睡,传出去岂不多生事端?” 怕她担心,洛川又把她拉进房,指着塌一脸无辜地说道:“况且我睡塌你睡床,你担心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同居(1) 免费阅读.[.aishu55.cc] 同居(2) 奚若无语,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哦”,她环顾房内陈设,心中暗自惊叹。 屋内正中摆了一张黄花梨木圆桌,桌上摆了各色瓜果,还有一个高脚鎏金香炉正幽幽地燃着篆烟,满室生香。燃的是什么香,她并不很清楚,但香气有如空谷幽兰,深吸只觉温润清甜,沁人心脾。 床边帷帘重重叠叠,浓淡颜色撞入眼帘,可以此刻都规矩地用挂钩悬起,可以想象拉上后床上就变成静谧的一方天地。床上摆了一对精致的瓷枕并一床素雅的蚕丝被,搭配帷帘的颜色,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奚若告诉自己,看着风雅,但这可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在这住一晚的资费能在宁城赁一间小小的屋子住上一个月了。 她没有过多流连奢华的摆设,简单洗漱完后脱了外衣,向外侧躺着,看洛川以手为枕,在窗边小榻上合衣躺下。 窗子留了一道缝隙,归鹤楼的灯光从外透进来,屋内场景依稀可见。 小榻有些短,洛川只能蜷在上面,一双长腿可怜地曲在榻尾,他安静地卧着,呼吸声也极轻,不知在想什么。 一阵寒风吹来,窗纸窸窣作响,洛川咳了几声,抬手把窗子合上了,屋内顿时暗下来。 奚若有些心疼,宁城每到这时节白日虽暖和,夜里却还是寒凉如冬,洛川的身子还没好全,又没被子,这么躺下去怕是会着凉。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犹豫几番,最终还是放下女儿家的矜持,轻声说道:“要不然你过这来睡吧,在榻上睡明儿该着凉了。” 他们已经是夫妻,同床共枕也算不得什么,之前在翠微山就一同在山洞里睡过。 何况她相信以洛川的为人,只要她不愿意,他绝对不会对她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 洛川的声音自黑暗中幽幽传来:“不必了,这样就挺好的。” 都咳嗽了还说挺好的,说不定明天起来得风寒,奚若忍不住脑补他躺在榻上冻到瑟瑟发抖又死撑着拒绝的窘态。 “你身子骨比我弱,不然我睡榻你睡床?”她有些着急,猛地坐起,“你要是得了风寒,把我感染了怎么办?” 三句话不离老本行,洛川轻笑一声,还是躺在小榻,位置也不曾挪一下。 奚若有些失望,没想到她又是主动邀请又是威胁的,洛川还是这么坚持,这样显得她好丢脸。 她负气地把脸埋在枕头里,沉默了半晌,无可奈何地说:“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他倒也不是客气,就是觉得这样很不尊重她,之前在翠微山,他虽然也在山洞里,但并未躺在她身边,而是在角落坐了一夜。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洛川担心他若是再拒绝,奚若心里不舒服,加上身上确实有点凉,便从榻上下来,走到床边,轻轻脱了外衣,掀开被子上床。 洛川在床沿轻轻躺下,和奚若之间宽得能躺下第三个人,他的手交握着放在肚子上,全身紧绷着,不敢造次。 奚若自然地去寻他的手,果然是凉的,奚若来回磋磨,想把他的手捂热些,洛川把手伸过去,安静地任她捂着,试图闭上眼静静心。 奚若看他表面上如一滩死水,其实在小心翼翼地隐忍,仿佛她是什么蛇蝎似的,忍不住觉得好笑,手上用了几分力气,按了按他的手背。 没有反应?再按一按,轻轻地挠他的手心,偷偷从他的袖子里溜进去挠他的手腕。 那双手微微动了一动,活过来了,灵巧地反抓她的手,连带着手的主人也忍不住溢出笑声,这会放松下来,不怕唐突人家姑娘了,一手轻巧地握住她作乱的两手,另一手在她身上呵痒。 奚若怕痒,偏偏洛川的手还像羽毛一样在挠她腰间的软肉,她的身子难耐地拧成虫形,笑得眼泪直流,不住地向洛川讨扰。 两人笑作一团,洛川停下作乱的手,直直地看进奚若的眼底,气氛开始不对劲,平日里温润的一双眸子此刻迷蒙含情,他的手轻轻地抚上奚若的面庞。 奚若屏住呼吸,十指连心,他的深情仿佛从心里源源不断流向指间,化作柔情抚过她的眼睛,鼻子,嘴唇,最后他俯身深深吻住奚若,奚若放任自己沉溺于此,手也情不自禁地揽住他的肩膀,两人分开时皆是微喘着气,眼神还粘在彼此身上。 “你跟我说说京都吧。”两人平复下来,奚若靠在洛川的肩膀上,想到来临城这一遭见识颇多,想更加了解外面的世界。 他其实对京都了解也不是太多,因着不怎么出游,倒想是个外地孩子似的。洛川只能凭借着记忆和看过的书给奚若讲一些,京都分为内城和外城,外城又有郊野,由几重高高的城墙和极深极广的护城河保卫着,最中心就是天子所在的皇城。 京都很大,参差十万人家被划分成整齐的各坊,青楼画阁,珠帘绣户,茶坊酒肆,柳衢花陌,处处可见。 春天三月里花正盛的时候,金明池边挤挤挨挨的皆是看花人,湖光水色里花团锦簇,戏棚小摊摆满一路,公子仕女络绎不绝。 夏天各家酒楼为消夏总是有很多冰凉的饮品,他最爱喝的便是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沙糖绿豆干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听得奚若也心神驰往,宁城的夏日街头巷尾都在卖只有杨梅饮枇杷膏,她是喝着这两样饮品长大的。 秋天啊,小时候他跟着爹爹兄长去郊外猎场围猎过一回,那时他只是个看客,却忘不了漫山遍野尽染的层林,草色枯黄,野兔麝鹿在林间钻来钻去,他的哥哥一挽弓,他就知道今晚的大餐有了。 冬日里有时候雪下大了,行人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留下一串串脚印,各家各户的孩子们一起打雪仗,一起扫雪。开在坊里的铺子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摆出各色热食,吃下一口,暖意从胃里流到心里。 最最重要的是,京都有许多像她这样孑然一身却靠自己的技艺安身立命的女子,这些女子绝不会受到异样的眼光,她们活得恣意又快乐。 奚若握着洛川的手,不知不觉睡着了,发出绵长而又均匀的呼吸声,洛川摸摸她的头发,俯身亲了亲她的鬓角,也缓缓入睡。 两人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第二日,阳光透进窗内,他们早早就醒了。吃过早饭,奚若背着药箱兴冲冲就要出门,洛川跟在她身后给她当随从。 临城的两家药行做生意都很是爽快,她还顺带着蹭了一顿夏时楼的饕餮盛宴,不过在吃的时候,她也在默默警告自己不要把嘴养刁了。 未时正奚若驾着马车和一众药商告别,打道回宁城去了。 有了来时驾车的经验,奚若这次熟稔许多,并且惊奇地发现自己还有点认路的天赋,不看地图凭感觉就能走对路,不行走江湖真是可惜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亥时正赶回了宁城。 回到李府,见李晏房间的灯还亮着,两人双双拜见李晏,奚若将这些日子以来签下的二十三家药行契约一并奉上。 李晏把契约放到一旁,赞许地看着她:“这些日子劳烦你东奔西走了,你好生歇息。” 奚若下的工夫他都看在眼里,虽不怎么和李晏汇报进度,平日里神色也是淡淡的,但她每日早出晚归,一家一家地磨下来,这坚韧的心性比一般的男儿还要强。 奚若不敢居功,只微微一笑表示回应,又问道:“接下来是不是该招募医官了?” 公家医馆的修建已有月余,只在新年时休了一两日,想来再过一两个月便能建好,在此期间,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 李晏顿了一顿,沉吟道:“差不多了,宋通判今日也找我问了。” 通判大人?可筹建公家医馆这件事归知府管辖才对,通判何故过问此事? 奚若迷惑的眼神对上李晏,李晏解释道:“他可能会在招募医官上有所动作。”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同居(2) 免费阅读.[.aishu55.cc] 招募(1) 奚若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是像保安堂辛老爷那样想塞人进来吧? 辛老爷尚可推辞一番,但杜通判她可惹不起啊,就算她对宁城政务所知甚少,她也知道,杜通判是宁城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李晏。 这个杜通判,不好好做自己的事,上次在李晏面前力保自己的侄儿,这会又要在筹建公家医馆上插一手,处处培植自己在宁城的势力。 奚若试探性地问道:“有所动作是指?” “他想包揽这个活。”李晏一双浓眉拧成了个“川”字,想到白天杜审言那理直气壮的语气就烦躁。 杜审言虽说表面上是二把手,但他是吏部尚书卢秀成的门生,卢秀成在朝中又是明晃晃地站在赵庭那队,所以杜审言也没少跟着老师沾光,平日里也总是压他一头。 奚若咋舌,公家医馆招募的医官虽是面向贫苦的百姓问诊,但官府每月会发放固定的俸薪,旱涝保收,也不会太忙,算是个香饽饽。要是由杜审言包揽了,他会不会私下买卖招募名额,还真不好说。 她并未见过杜审言,不知其人如何,但他可真是敢说,这无异于在和李晏说:“我要从里面捞钱。” 奚若自忖李晏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了她,那她就得负责到底,杜审言想干预医官的招募,有违大齐律法,还损害到了宁城百姓的利益,这断然是不行的。 但说到底权是李晏授与她的,她顶着李晏的名头在外做事,怎么做还是要看李晏的态度。 她看向李晏,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对此事的想法,后者郁闷地拿着一支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好像不太想理睬她。 看样子,他也不想把这件事交给杜通判咯? 奚若猜度他的意思,开口道:“那就拒了吧?” 李晏仍是低头涂涂画画:“当初我同杜通判商量筹建公家医馆时,曾以此为条件,他才答应。” 李晏既然已经答应了,不能贸然返回,大约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又觉得对不起百姓,才如此郁闷。 奚若本以为像这种造福于百姓的事情,宁城的官员们肯定点点头就都答应了,没想到还要李晏在其中斡旋妥协,她现下才明白他当初说的“牵扯甚多”是何意。 她一筹莫展,只能徒劳地安慰李晏:“有杜通判这样的人存在,要做成大事必然得牺牲点什么,您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突然,她眼睛一亮,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这事尽管交给杜通判去做好了,我有法子让他知难而退!” 转头时,见洛川抱臂横在胸前,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似乎已经把她心底的计谋看穿,奚若眨了眨眼,和洛川一道离开了。 二月初,观山医馆今日病人不多,到酉正时分,医馆内人迹全无,连小厮都去吃饭了。 吴越懒懒地坐在诊案前,看奚若铺开纸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些什么,她时而托腮时而撑额,还不时看着医馆内张贴的药方发呆。 吴越蹑手蹑脚地摸到奚若身边,见她待要落笔,又顿住了,浓黑的墨水饱满地浸入笔毫,再大颗地滴在宣纸上。 “你在干什么呢?”吴越伸手在奚若眼前晃了晃,打断她的思绪,“可莫说是在写和李川那小子的和离书!” 吴越年过二十五还未娶妻,除了他那挑三拣四的老母亲,他这张嘴也功不可没。 奚若抬眼瞪他,毛笔在他手背上狠狠画了一道,乌黑的墨汁在他手上留下大片阴影,看起来像是胎记一般。 吴越连忙讨饶,嘴上却还不认输:“这么紧张,你真喜欢上他了?” 奚若抬头,见他留着手上的墨迹也不洗掉,只定定地瞧着她看,用笔杆轻轻敲他手腕:“还不快去洗掉。” 吴越低头,见未干的墨汁在手背上漫开,黑亮黑亮的,起伏不定的边缘仿佛夜色笼罩下连绵不绝的山峦,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推托道:“不妨事。” 奚若轻轻皱眉,由着他去了,在纸上比划半晌,才款款写下“告示”二字,端正大气的汉隶整齐地排布在顶行。 然后……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她在努力回忆,官府发布的告示一般是怎么写来着? 吴越失笑,原来是写告示,他挽起袖子另拿了一支笔自荐道:“我帮你写!自我来了观山医馆,医馆的告示全由我承包了!” 和医馆从小就当学徒的大夫不同,他上过几年私塾,算是中途来行医的,也算半个文人,所以医馆和文墨有关的事务都会自动落到他头上。 奚若把宣纸推过去:“我和你说说大意,你按格式照着拟一个吧。” “官府拟在城南和城西筹建两家公家医馆,现下需选拔十名医官,二月十五前在衙署李主簿处报名,二月二十将会有对医术药理的考察和实测。” 话音刚落,吴越构思一会,便在纸上挥毫:“敬告宁城百姓,本府拟建公家医馆二,一于城南,一于城西。盖我宁城,人才济济,今取医官十人,欲当选者,二月十五前录其名于衙署李主簿,医术药理之考察与实测将于二月二十开展,过期不候。” 奚若瞅一眼,怎么瞧着和她口述的也差不多? 吴越觉得自己受到了质疑,手叩了叩桌子,理直气壮道:“你懂什么?我这叫润色!” 奚若继续口述:“报名者需有三年以上从医经历,拟录取后俸薪一月二两。” 吴越一顿,撂下手中的笔,嚷嚷起来:“什么?这俸薪这么低?” 凡是在宁城官僚体系里办事的,日子过得比宁城大多数人都滋润,走到哪都是等着别人给行礼,为这点,不少观山医馆的大夫心思都动摇了,想去考取医官。 这医官高低是个官,怎么这待遇就天差地别呢? 奚若面不改色,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写:“没错啊,就这么低,再加一条,须为宁城本地人。” 吴越大惊失色,手上哆哆嗦嗦不敢下笔,招募医官还搞歧视?这会不会激起民怨呐? 奚若不置可否,语气坚定:“照着写就是了,我自有我的缘故。” 听她这么一说,吴越放下心来,唰唰又加了几行字,拿给奚若看,她通读一遍,确定没有错处后又誊抄了几份。抄完后奚若对着吴越写的告示细细查看,在心底默默诵记。 吴越见她看得认真,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这字写得好吧?我小时候的启蒙先生是天喻书馆的萧非萧先生,他对我的字可是赞口不绝。” 奚若草草看了一眼确实不错,随口敷衍道:“还行吧。我在记这个告示呢,下次我就可以自己写了。” 吴越着急地说道:“以后我帮你写呀!” “怎么可能一直让你帮我,我肯定是要自己学会的。”奚若摇头笑道,将几张告示卷成一卷,“我还要去贴告示,走了。” “去吧。”吴越摆摆手,将纸笔收了起来,重新坐回到诊案前,不再看她。 奚若转身往门外走去,背后传来吴越短促着急的声音——“奚若!” 她将要踏出门槛的脚又收回来,回头笑道:“怎么了?” 门外的夕阳洒在吴越的脸上,他声音有点闷闷的:“你记住,你永远是我妹子!你的事情我能帮肯定会帮的!” 奚若心头一暖,冲他莞尔一笑:“晓得啦!” 细细数来,她与吴越相识已四载有余,她在寒冬的街头里等不到生意,倒等来了他的一杯热茶,与吴越熟络后,奚若便经常厚着脸皮在医馆偷师,吴越只笑笑对旁人说这是我妹子。 盼他早日娶妻是不太可能了,那就盼他医术精进,早日治好各种疑难杂症吧。 小院里,奚若冬日种下的忍冬藤愈加茂盛,绿色的花苞隐藏在莹碧藤蔓里,随风摆动。 她回到小院已是薄暮时分,看洛川的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轻手轻脚推开洛川的房门,想吓他一吓。 奚若屏住呼吸,将手搭在洛川肩头,还未来得及出声,洛川便像背后长眼似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强势一拉,奚若惊呼一声,身子随着他的动作猝不及防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奚若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搂住洛川的脖子,稳下来之后发现洛川一手握着自己的手腕,一手扶着自己的肩头。 他的脸近在咫尺,两人四目相对,奚若还能看到洛川黑亮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他一双含情的眸子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看,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奚若不由得红了脸,试图挣脱洛川的怀抱。 这样的姿势也太暧昧了,晚上容易睡不着,睡着了容易做梦。 洛川没打算放手,握住她手腕的手松开,又搂上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往他怀里带,头放肆地靠在她肩膀上,喟然长叹。 奚若放弃抵抗,安静地任他抱着,手搂住他的脖子,像哄小孩子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的发顶,过了一会温柔地问他:“怎么了?” 他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脆弱。 “之前和你说过的周闻周将军的回信到了,他催我早点过去,我大概近日便要启程赶往北疆。” 洛川抬起头来,看着奚若的眼睛,慢慢说道。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招募(1) 免费阅读.[.aishu55.cc] 招募(2) 奚若僵了僵,别过脸去勉强地笑道:“那自然是好,离你报仇又进一步。” 早知道之前就不说大话了,那会信誓旦旦地支持他从军,光是想到要和他分别,心里便难受得有如刀绞。 洛川把她的脸扳过来,奚若嘴角高高撅起,眼底湿漉漉的,像被雨淋过似的,像是得不到糖吃还被冷落的孩子。 他捧着奚若的脸仔细观察她的情绪,奚若脸颊上的软肉卧在他的掌心,滑滑腻腻的,眼前的人还可爱得像个哭包,洛川没忍住,轻轻掐了一把脸颊上的软肉。 他有罪,掐完之后,奚若眼里的泪光更甚,一双眸子水盈盈的,眼泪几乎就要涌出来。 洛川从没见过她这样,慌张地送开她的脸颊,摸摸她的后脑勺:“对不起,刚刚不应该跟你开玩笑,你是不是要哭了?” 奚若着急地辨道:“我可不是要哭了,我伤感的时候总会这样,控制不住。” 那就是要哭了。 “我要出去冷静冷静,我不该难过的。”奚若觉得有点丢脸,扶着他的肩膀,挣扎着想起来。 洛川牢牢按住她的腰,与她四目相对,声音温柔缱绻,像是在哄她:“为什么不该难过?” “之前说好支持你的,我应该懂事一点。”奚若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闷闷的。 对她来说,只有悄悄吞下苦和怨才能解决问题,恳求,哭泣,挽留和撒娇都是不体面的,也没什么用。 “你难过也不妨碍你支持我走呀,难过是人之常情,不必苛责自己。”洛川刮了刮她玲珑的鼻子,忍不住笑道:“难道你要高高兴兴把我送走?” 像城里那些新媳妇,敲锣打鼓的,还给他胸前戴朵大红花? 奚若被逗笑,胡乱抹了抹眼底的泪:“也是,我要是不难过就该你难过了。” “打算什么时候走?可要我帮忙收拾细软?”奚若重新伏下身来,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 “十日内动身,正好完成录入报考医官的登记。”洛川笑道,“可别,我受之有愧。” 小林大夫现在在为宁城的福祉奔走,可不能把时间花在整理行装这样琐碎的事情上 ,这些事情,他自己也能做。 招募医官的告示在宁城广为张贴,报名的人却寥寥无几,正中奚若下怀,只是有的人却坐不住了,在街上把奚若拦下来要请进茶楼。 奚若安慰自己,该来的总是要来,镇定自若地跟着随从走向茶楼。 不过包揽官府事宜真的好麻烦,天天不是在这吃就是在那吃,这才一个半月,她觉得自己丰腴不少,都是外边馆子里的油水养出来的。 二楼雅座,珠帘掩映着室内陈设,线香幽幽燃烟,金丝楠木的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和几样精致的小点心。 和奚若想象中精明狡诈的形象不同,杜审言着一身皂罗袍,眉眼平和淡然,胡髭修剪齐整,倒像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奚若冲他行礼:“民女林奚若,见过通判大人。” 杜审言罔若未闻,慢条斯理地摆弄茶具,半晌才抬头打量她一眼:“城南林家绸缎铺林知远之女?” 奚若仍维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指甲掐入手心,不动声色地回道:“是。” 收回她刚刚的印象,杜审言一开口,是有点不怒自威在身上的。 有趣,一个小小商户家不受宠名声还不好的女儿竟然攀附上了知府的侄儿,也难怪她会给他使绊子。 “起来吧,你且坐下。”杜审言微微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目光仍专注在烹茶上,“你爱喝什么茶?我这有龙凤团茶,紫笋茶,建溪春。” 不是找她来赴鸿门宴的吗?怎么还品上茶了? 奚若挪步坐到杜审言对面,仍是低头作谦卑模样:“小人不懂品茶,凭大人决断便是。” 怎么这些茶取的都是她听不懂的名字,风雅是风雅,就是不像药草简明好记还好听。 杜审言微哂,自取了平素爱喝的建溪春,慢慢把茶叶碾成碎末,罗茶后搅拌茶末,最后注汤入盏,一气呵成。 他满意地看着黑瓷茶杯中盛着的清亮茶汤,示意奚若端起品尝。 奚若小口小口喝了,清醇的滋味在口中漫开,好喝是好喝的,不过比不上洛川烹的茶,他的茶味道比这淡,但有一丝回甘,茶汤的颜色也比这清亮。 杜审言看她喝完茶眼里并无波动,料想她也不懂得这茶好在哪里,只当刚才那杯焚琴煮鹤,自斟了一杯慢慢细品。 这要是拿去和李晏斗茶,李晏能被他气得直甩袖子,把桌上的茶点都塞嘴里胡吃海喝。 一杯下肚,杜审言手握着茶杯随意把玩,不经意开口道:“医官招募报名的大夫似乎甚少,林大夫怎么不考虑考虑?” 奚若摩挲着袖间粗糙的木牌,讪笑道:“我奉知府大人之意筹建医馆,自是要在此事上避嫌。” 杜审言抬眼看她,眼神玩味:“噢,是吗?我以为是林大夫嫌俸薪给得低,不愿意去呢?” 他墨迹好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上了,奚若抬头,亮出袖间简陋的木牌:“我已是医官,所以方才说要避嫌。二两银子一月的俸薪,我拿着高兴还来不及。” 杜审言愣住,没想到奚若居然心甘情愿领这二两碎银,二两银子来卧云茶楼包上个雅间就没了,更何况他私藏的那些名贵茶叶。 奚若一改谦卑姿态,双目直视杜审言,不徐不疾地给他指出其中利害。 “筹建公家医馆乃是宁城造福百姓的一大要事,自医馆定址修建起,全城的百姓时刻关心着,若有不当之处,激起民怨,反是好心办坏事。 如今告示已出,朝令难以夕改,医官招募之事已全权移交大人手下的宋典吏,当务之急是如何招到医官,而非兴师问罪。” 言下之意,俸薪是我定的又怎样,现在这件事归你管了,大家可都盯着你呢,你要是办不好就是你的罪过。 杜审言默了默,他这是在官场上被一个小小的医官穿小鞋了? 但她现在把香饽饽变成烫手山芋扔到了自己手上,若是事情不能解决,闹笑话的是自己。 “林大夫刚刚说,自己已经是李知府钦定的医官?”杜审言决定将计就计,把烫手山芋丢回去。 “都说术业有专攻,我这还缺一个医术精湛的考官,不如我向李大人借调你几天,来帮我筹划招募之事。” 这话在奚若意料之中,她又恢复了之前的谦卑,低眉敛目道:“小人不才,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招募医官,若不能顺利完成,唯你是问。”杜审言顺水推舟地把责任都推到奚若的头上。 他倒要看看林大夫怎么用二两银子招到医官。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招募(2) 免费阅读.[.aishu55.cc] 考试(1) “听说你用二两银子的俸薪把杜审言逼退了?”李晏将手中的茶吹凉,带着笑看向奚若,“杜审言这个贼貔貅,一听到没油水马上不干。” 没想到李晏和杜通判两个看起来如此风雅的文人也会互骂,奚若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低头喝茶掩饰即将咧开的嘴角。 咂咂嘴,李叔叔这茶似乎确实比杜通判煎得是稍微差了那么一点儿,难怪那天杜通判品茶之后一脸得意洋洋。 “不过您当初给医官承诺的四两银子可不能少,”奚若正色道,“若是俸薪少了,即使把人招进来,他们也会想着出去揽活。” 医官们该有的还是得有,只有待遇好了,才能吸引来医术更高的大夫,要不然人心不稳,既对不起医官也对不起百姓。 李晏愣了愣,拍掌大笑道:“你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使得倒妙!” 不过他有点疑惑,现下公告已经发出,大家都知道医官是二两银子的俸薪,奚若要用什么法子加俸呢? “二两银子是每月俸薪没错,剩下那二两拆成过节费,寒暑费,采买费,茶水费,车马费,分批下发。” 等医官上任后陆陆续续把俸薪发下去,只要巧立名目,还怕银子发不出去吗? 奚若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一眼袖中那块略显寒酸的小木牌,等到时候公家医馆开张了,自己也该将这小木牌归还,不然给医官们暗中提薪显得像是为自己牟利。 李晏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现在在洛川处登记的人还不到可开考的人数,怎么招更多的人来考试?” “把之前限宁城户籍的限制放松,一轮招不够那我们就招两轮,我们把试题难度提高,再找些大夫来陪考,最后只录一两个优秀的人,造成医官极难考上的假象。” “再放出小道消息,考进公家医馆后各方面待遇都会更好,吸引大家来考试。” 奚若昨日回去后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先把考生“骗”来考试,才能选拔出优秀的大夫成为医官,而要把考生“骗”来,舆论的推动势不可少。 仗着考上以后也不会亏待他们,奚若心安理得地施展她的“骗术”。 天色渐晚,奚若回到小院,见洛川屋内灯遥遥亮着,忍不住又叩响他的房门。 洛川正在收拾细软,一只藤编小箱大开着,里面只一两身中衣,她送给他的那身衣裳,寥寥几本书卷,除此外再无他物,房间依旧整洁雅致,没有一点被收拾过的痕迹。 奚若心头一酸,洛川平日里虽然没有公子哥的派头,但李晏对他在衣食住行上的照顾可是样样不落,好到奚若都怀疑李晏是不是养得起。 而今一去,这些竟然都被轻易抛下,被他留在身边的,只有最基本的衣物和平日里爱看的几卷兵书。 他一入军营,当真是要去过苦日子了。 奚若捧起他平日最爱的那只黑瓷茶碗,小巧到只占她手心一方田地,碗身闪着莹润的光泽,明明是冷瓷,暖意却不动声色地捂住她的手心,这么好个物件,丢下实在可惜,况且他又那样爱喝茶。 “把这个茶碗带上吧!还有这罐茶,方山露芽,你不是最爱喝了吗?”奚若小心地捧着那只茶碗,生怕摔了。 “茶具须得一套配着才好,带了也用不上。”洛川笑着摇摇头,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一套茶具,丝毫没有留恋。 “那江景阁的衣裳,你带几套走吧!”她望着洛川的衣箱,不死心地问道。 她可以穿粗布衣裳,洛川不能啊!在她眼里,只有江景阁的衣裳才能衬出洛川的丰神俊朗。 “这么多事物,你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吗?”奚若有点沮丧了,语气也颓了下去。 洛川来宁城一遭,好像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不带走,她心里也知道,他不属于宁城的。 洛川穿过屋子重重摆设,捧起她的脸,眼里的缱绻不言而喻:“当然有。” 他摸摸奚若的发顶,声音极是温柔:“等我去了之后我日日写信给你,攒到一沓一并寄给你。” 又顿了一顿:“若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放心去就好,不必被我的信拘束着。” 奚若乖巧点头,她应该也不会离开宁城吧?她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宁城,要是让她走,她还真不知道去哪。 “还有一事,我与老师商量过了,我怕我走后林家人再来找你麻烦,你认老师作义父,他可保你在宁城平安,你可愿意?”洛川把奚若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虽然不用想也知道奚若应该会答应,但这毕竟是奚若的事情,还是应该问奚若的意愿,不该由她一手包办。 奚若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义父?那我和你就是……” “表兄妹也可以成婚。”洛川言简意赅,及时打破她的胡思乱想。 若是成为知府大人的义女,别说林家的人不敢来找她麻烦,她在宁城横着走也不过分吧,这不就是她刚刚出来行医时最希望的。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少不更事畏畏缩缩的小姑娘了。 奚若轻轻推开他,语气很轻,但眼神极为坚定:“我不需要。” 她要是连林家的人都怕,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哪还有今日。 岂但不怕林家人,那些流民浪子,豪横户主,她也未曾怕过,就那个杜审言,她还摆了他一道呢! “你信我,我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奚若的眉高高扬起,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柔弱的眉目中显现出几分坚韧倔强。 洛川展开笑颜,他的奚若,医术高超,深得街坊盛赞,帮李晏筹建公家医馆也做得很好,是会让他安心的人。 她才不是风雨一吹打就催折的小白花,是凌霜傲雪经冬犹盛的乔木。 很久之后,奚若笑着和李晏说起这件事,李晏哈哈笑道:“我就说嘛,当时这小子说得跟托孤一样郑重,怎么后来就没声了。” 又马后炮地补两句:“奚若丫头看着柔弱,性子里是个倔的,没人能欺负得了,我当时就说这是多此一举。” 奚若只默笑不语。 二月十六,洛川把登记的册子交给奚若,到此,他在宁城的事务已毕。 他在清晨的霞蔚里骑上骏马,披着晨光扬鞭翩然而去。 天气和暖一日胜似一日,夹道开着好些海棠花,漫成一片粉色的海,洛川的身影就在这片花海里越缩越小。 云遮路转不见君,空留海棠自开落。 奚若在李府门口站了好久,站到海棠花上的朝露都晞尽,她知道洛川此去是奔往心之所向,她为他高兴。 二月二十,医官选拔开考。 观山医馆的大夫在吴越的授意之下,都出现在考场之上,对着奚若出的考卷犯难。 吴越只说考题偏难,可以考一考检验自己的医术,没想到这考题出得也太偏了,他们医馆坐诊几十年的老大夫也未必答得上来吧? 瞅一瞅吴越,他知道自己本就是个充数的,托腮望天,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笔,一看卷子就哈欠连天,不知道昨晚去哪鬼混了。 看吴越这么有陪考的自觉,他们索性也都不装了,把能答的题都答完,静静等着考试结束。 考一场下来,陪考的诸位都很争气地没有进入到下一场试炼中,只有两位大夫进入到现场问诊的考试,最后被顺利录上。 结果一经公布,大家都有些犹疑,听那些考过的人绘声绘色地说,考试当天考场可是坐满了人,结果考题难得很,最后只有两个人被录上。 原以为这场考校会很冷清的各位大夫都慌了神,不知为何医官突然就成了香饽饽,他们是不是落下了什么消息? 考过的人又神神秘秘地说:“这次人没招够,还会有下一次考试的,下次考试我再去试试。” 还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消息迅速传得满城风雨,从等考上医官后月月发钱传到只要干得好嘉奖一套城北的宅子还管终身大事。 奚若在街上听到的时候忍不住拍了拍吴越的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可别传得太过了。” 吴越嘿嘿笑道:“等着,我把全宁城的大夫都找过来考试。”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考试(1) 免费阅读.[.aishu55.cc] 考试(2) 果然,医官招募考试再一次开考时,大半个宁城的医官都来凑热闹。 头回考试借的是衙署里每月考核衙吏的小室,容纳十人绰绰有余。这回奚若向校场借了地方,百来张桌子在校场一一摆开,上陈考卷笔墨,考生们就在二月和煦的春日里提笔挥毫。 微风吹得奚若袖口微动,她穿梭于考生之间,巡视着考试境况,考场安静得连飞鸟振翅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一片写字声有如春蚕啃叶。 这场考试大家都很投入,她偶尔瞥到的考卷也都对答如流,奚若心下稍安,这次大约能招满。 还未至半个时辰,已有一个面容稚嫩身量稍矮的少年将考卷翻来覆去看过三遍,开口的声音很是清亮:“我已作答完毕,可否交卷?” 这次报考的人数众多,为了更好地筛选出英才,奚若特地请出题的考官将考卷难度加大,半个时辰内将卷子答完,这是连奚若也没意料到的。 要么是天资聪颖,要么是家学渊源。 周围大夫纷纷抬头,看向这位少年的眼神中充满了艳羡,他这样的迅捷,剩下的八个医官名额中必定有一个是他的了。 少年踌躇满志地捧着考卷站起身,想把考卷递给奚若。 少年后排的一位壮实的大哥冷不丁也跟着站起,猝然抓住少年的手臂,将他拽离座位嚷道:“你分明是个女子,却敢欺瞒官府扮成男子来考试,女子也考得医官吗?”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大家考试的心思全无,纷纷打量这位正奋力逃离大哥钳制的少年。 少年头戴乌青软纱幞头,着一身水蓝色圆领袍,纤细的脖子上并无凸起,但圆领袍下的身姿也是一马平川,看起来像个还未长大的半大小子,雌雄莫辨。 仔细看看,倒也称得上唇红齿白,一双眉毛描得浓黑,一双圆圆的眼睛正不甘示弱地瞪着对方,像呲毛的小兽:“谁说女子不能作医官?” 话虽理直气壮,夏青黛心里却有点发虚,她是瞒着家里人出来考试的,因此用了男子的身份,若是闹大了被家里人知道,少不得要责怪一番。 她出门前对着铜镜左照右照,觉得没有纰漏之处才放心出门。考场上也有两三个识得她的大夫,知她年少才高,看她作此番打扮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知背后这位面生的大哥如何看出她的身份,还不管不顾地在这样要紧的关头戳穿她。 好在这时没人关心她极力的掩饰,刚刚他们这么一来一往地吵嘴,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巡考女医林奚若身上,看她听到此话是何反应。 奚若稳了稳心神,无视众人意味各殊的目光,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厉声对壮实大哥道:“放开她,休得扰乱考场秩序!” 目光转到夏青黛脸上,奚若一瞬间有些发愣,这姑娘的眼睛像极了她娘,只不过她娘的眼底总是淡淡的,不像这位姑娘眼底熠熠生辉。 她心底一窒,手不由自主地搭上壮实大哥的胳膊,微微用了些力,壮实大哥吃痛,面上讪讪,不情不愿地丢开夏青黛的手臂,坐回到位置上,紧紧盯着夏青黛挺直的脊背。 奚若缓过神来,目光缓慢地在周围一圈考生的脸上扫过,受到震慑的考生闭上嘴巴,低下头去专心答题,看考场安静下来,方才朗声道:“大家继续作答,此事考完再议!” 有一位面容清隽的考生却迟迟不低头看考卷,抬着头似乎是故意吸引她的视线,奚若甫一看他,他眉目中似有担忧之意,轻轻地向奚若朝夏青黛的身后点了点下巴。 奚若不明所以,视线跟着他的指引看去,少女的水蓝色圆领袍流溢着水色光华,独臀部出现暗红色的斑斑血迹。 难怪壮实大哥这么笃定她是女子,在座的都是大夫,自然懂得她衣物上的血迹代表什么。 夏青黛还捧着卷子乖乖站着,一脸好奇懵懂地看着她。 奚若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她也真是心大,自己难道没半点察觉么? 上身只着一件麻质交领,她也没有多的衣物可供这姑娘暂且遮一遮,正想去寻些什么,刚刚那位提醒她的考生已经麻利地把自己的褙子脱了下来,拼命向她使眼色。 奚若会意,微微点头向考生道谢,将这衣物取了过来给夏青黛围在腰间。 巡考猛然逼近身前,夏青黛被吓了一跳,往后避了一步,奚若凑近她低声道:“你衣物上有些血迹,权且遮一遮。” 夏青黛脸色又红又白,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奚若摆布。 奚若细心地给她围好,拿起她的卷子轻声道:“你考完了就先回家换衣物吧,换好了再过来。考试还有半个时辰结束,你须在此之前赶回来。” 夏青黛不敢看奚若,飞快地点点头,像只兔子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出了校场。 奚若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校场大门口,方才回过身,壮实大哥还在忿忿点墨于纸上,奚若瞟一眼他的考卷,卷首爬虫似的名字叫人分辨不出,整张洁白的宣纸都被大块墨点浸染得不成样子,十处里有七处是空着的。 大约是自己考上无望,所以一并把别人拖下水。 她摇摇头,视线落到手上小姑娘答得满满当当的卷子上,卷首是秀气的簪花小楷,一笔一画地誊着名字:夏青黛。 姓夏?奚若蹙起眉头,手轻轻抚过卷面,想起小时候她娘总是对着一本医书发愣,她长大后才知道,此书是由宁城已经隐退的杏林圣手夏怀同编纂。 她娘也姓夏。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其中该有些干系,却不知道从何理起。 她娘本就寡言,对娘家的事情更是缄口不言,她在娘身边十三载,从没见过娘亲的娘家人。 那双杏眼的影子又在奚若眼前晃了晃,奚若掩卷沉思,夏怀同,夏青黛,还有她娘,会有什么干系吗? 考试完毕,奚若收完考卷后,将壮实大哥留在一边。 她将壮实大哥的考卷抽出,这字实在写得很有大夫的风骨,对着光来回看了三遍,试探性地唤道:“刘传经?” 壮实大哥瞪她一眼,指着卷子粗声粗气道:“刘傅经!不认字么?” 奚若无视他的暴躁,语气平静道:“你今日扰乱考场秩序,等那位姑娘来了,主考官会一同裁决。” 刘傅经闻言有些慌张,他就是看不惯那个小姑娘这么得意洋洋,哪里料想得到还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他已年过三十,在医馆处处受人排挤,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考试,想到家中还有妻儿要养,他可不能出什么事啊! 一双长满黑毛的手攀上奚若的手肘,刘傅经堆出甜腻但违和的笑,试图打个商量:“我帮官府揪出了作假之人,这不能将功抵过么?” 奚若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冷言道:“此事一码归一码,还要等考官裁决。” “我来晚了!”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拉扯,随之而来的是噔噔噔的脚步声。 夏青黛仍戴着幞头,换了一身女装,挎着一个小包袱,拎着裙摆小跑过来,樱粉的裙子衬得她面若桃花,看着是有个女孩子的样了。 奚若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声音不自觉温柔下来:“你别跑,慢慢走过来就是。” 夏青黛闻言,止住小跑,步子还是慢不下来,几乎是一蹦一跳地走到了奚若身边,把包袱递给她,冲她甜甜地笑:“刚才多谢姐姐。” 奚若知道里面是那件褙子,并未接过,微笑着说:“这衣物不是我的,是刚刚考场一位男子脱下与你救急的,那人似乎叫……苏时良?” 夏青黛脸上露出羞赧,低头道:“我识得他,之后我洗过了还给他吧。” 奚若点头称好,带着两人前去见主考官,也是此次出题的考官,观山医馆医术最为精湛,资历最深厚的老大夫余敬庭。 余敬庭年过古稀,满头银丝,却仍精神矍铄,每日还在观山医馆为人看诊,这次奚若求访他出题并坐镇监考,他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 校场的卷宗室临时被用来供考官们休憩,奚若抱着一沓考卷,带着两人前往卷宗室见余敬庭。 刚推开门,奚若还未同余敬庭见礼,身旁的夏青黛已经蹦到他身边,亲昵地挽着余敬庭的臂弯,撒娇道:“好久未见余爷爷了,爷爷可还好?” 余敬庭乐呵呵地拍拍她的头:“劳你小姑娘惦记,我一切都好!你家老头子可还好?” 夏青黛点头频频,笑道:“爷爷也很好,就是您不和他下棋,他在家无聊得很,天天抓我背医书呢!” “我听闻了刚刚考场上发生的事情,你这表现,不输你爷爷!”余敬庭没想到神速完卷还神速完卷的居然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言语之间充满了慈爱。 “我就是考着玩玩的,我爷爷若是知道了,肯定要骂我一番,您可得帮我瞒着!”夏青黛嘴微微撅起,拉着余敬庭的手晃了晃。 奚若抱着考卷安静地立在一旁,等两人默默寒暄完方才上前将考卷放置于桌上,又向余敬庭行了个礼。 余敬庭指着夏青黛给她介绍道:“这是我一位好友的孙女,你肯定听过她爷爷的大名,夏怀同。” 奚若闻言身子一震,勉强笑道:“怪道这位妹妹超拔众人,原来出身医药世家。” 她指着身后的刘傅经,将考场之事一一禀明,恭敬问他裁决之意如何。 余敬庭转过头笑问身旁的夏青黛:“黛儿想不想入医馆做医官,左右你医术过关,我若去找李知府,他定会卖我和怀同一个薄面。” 夏青黛想了想,摇摇头道:“若是进了医馆,可不就被拘着了?我才不想去。” “好,那便不去。”余敬庭温和说道,“黛儿既不想去,你把她的成绩作废便是。至于这位刘傅经,罚他布置之后实测的考场吧。” 刘傅经一个劲地点头,对余敬庭连声道谢后便溜之大吉。 扰乱考场秩序可大可小,余敬庭这么罚显然是为了夏青黛息事宁人,奚若毫无波动,淡笑点头。 “劳你帮我将卷子捎到观山医馆,两日内我会将卷子批出来。”余敬庭指了指桌上那沓考卷,对奚若说道。 夏青黛突然开口道:“这考卷太重了,姐姐一个人搬吃力得很,我既成绩作废,不如我和姐姐一同送过去可好?” 奚若含笑道:“有劳。” 回观山医馆的路上须经过繁华热闹的天宁街,此时虽是晌午,街上仍旧车水马龙,奚若和夏青黛各抱了一沓考卷,在拥挤的街道上见缝而过。 人声鼎沸之中,夏青奚停住了一路上在哼的曲子,忽道:“姐姐,我曾见过你的。”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考试(2) 免费阅读.[.aishu55.cc] 新交 奚若听得不太真切,转头含笑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夏青黛似乎是铁了心要让奚若知道,停下脚步,看着她一字一顿:“我说,我曾见过你。” 考场上的猜测此刻又浮上心头,奚若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下来,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在哪里见过?” 小姑娘仿佛看穿她的紧张,不紧不慢地把快要滑出肘弯的考卷往怀里拢拢,清了清嗓道:“那是四年前的事情啦!” “那时我才十一,冬天里有一日午饭时,爹爹不小心把一件事情说漏嘴,好像是什么人没了,爷爷伤心得当即撂下筷子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是余爷爷过来了一番才好的。” 奚若心一沉,她娘确实是在几年前过世,可时间对不上,她娘在五年前便因病入膏肓油尽灯枯而死。 “第二日爷爷要出门,我担心爷爷心绪不佳做出什么事来,闹着要一起去,爷爷拗不过我,便把我带上了。” “原来爷爷是去观山医馆找余爷爷下棋,两人坐在临街窗边的小几边,像往常一样专心致志地厮杀。棋下到第二盘,爷爷转头的时候不知看见了什么,心不在焉起来,频频看向窗外,余爷爷假装没发现,把爷爷杀得丢盔卸甲。” “我也十分好奇,顺着爷爷的目光向窗外看,你猜怎么着?”夏青黛的语气突然提了起来,悬着几分期待。 奚若并不想知道怎么着,她听到此处已有些不耐,漫不经心地配合道:“怎么?” “有个小姑娘蹲在街边哭,很伤心的样子,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这样冷的天,不知为什么只穿一件夹袄。”夏青黛绘声绘色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她。 要是那年她知道自己十四岁的狼狈被一个受尽宠爱的小姑娘窥见,她在街边会哭得更凶,可现下她已经十九,是以只懒懒地哦了一声。 不知她突然提起这遭是何意,平白揭人伤疤,不如不说。 “余爷爷旁边立侍的哥哥眼观鼻鼻观心,匆匆跑下楼去,我看见他给你递了一杯热茶,把你招进来。” 奚若微微一笑,算起来,她和吴越就是那时候结识的,不想还有此番缘由。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爹爹不慎说漏嘴的,过世的人,是我未曾谋面的姑姑。”夏青黛咬了咬唇,临到嘴边又改了措辞,“我听家中下人说,我这位姑姑执意要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臭小子,爷爷一生气,就把她赶出家门。” 事实上,她那位姑姑不仅执意要嫁给那个卖货郎,还与人珠胎暗结,趁夜私奔,爷爷嫌她玷辱门风,震怒下将其于族谱中除名,从此夏家只得一位少爷,再无什么小姐。 “我听闻我那位姑父姓林,现如今在城南开绸缎铺,街坊都说知府大人侄媳家里是开绸缎铺的,姐姐,你也姓林。” 奚若心头如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心底自以为不甚在意的昨天又慢慢爬上来,像藤蔓一样伸出触手将她缠绕得喘不过气来。 她好像又回到十三岁的冬夜,一点烛火在床头摇曳,她想尽了法子都没能把娘亲的高烧退下去,跪坐在床前握着娘亲的手低声啜泣。 娘亲不知是清醒还是迷糊,眼睛半睁着,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夜半,叹气声停住,身子慢慢凉了,未留下只言片语。 “你是我表姐,是也不是?”这个秘密是她自己悄悄发现的,问出口时分外激动。 她避开夏青黛笃定的眼神,低头盯着装考卷的布袋,用心描绘布料其上纹理的走向。 她娘过世前,那声声哀叹,是在惦念年少与之决裂的双亲,还是在悔恨嫁与那个轻易变心的男子? “不是,你认错人了。”奚若抬起头,对上夏青黛的眼睛,笑得有点无辜。 奚若虽一贯不擅长扯谎,哄骗十五岁的小姑娘却还游刃有余。 她还小,又从来不需在人情世故上耗费太多心力,自以为窥探到了被掩盖的真实,就要急急拨云见日。 照她说的,那个冬日夏怀同在窗边将她看了又看,终究没有下楼见她,四年里也没有任何音信,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她不怨夏怀同在自己最窘迫的时候没能伸出援手,就是为娘亲可惜,死后也没能得到双亲的宽宥。 夏青黛眼神里充满探究,瞪大了双眼着急地问道:“怎么会呢?” 奚若叹口气,看着那张肖似娘亲的脸,耐下性子和她解释:“你姑姑既被赶出去了,你又哪里来的什么表姐?平白在外认亲,不怕惹家里人不高兴?” 夏青黛似懂非懂,怅然地哦了一声,想到可能会惹爹爹和爷爷不高兴,这个秘密好像也没有什么要昭告天下的必要了。 她想到什么似的,又欢脱起来,满怀期待地看向奚若:“那我能继续喊你姐姐吗?我觉得你和雅卿姐姐可像了!” 奚若点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你说的雅卿姐姐是?” “她是我见过最最厉害的女子啦!嗯,你是第二厉害的女子!”青黛高兴得手舞足蹈,奚若微微一笑,看着她在前面蹦蹦跳跳。 “她爹爹是槐花街上白家毓灵堂的堂主,不过她可一点也不娇气,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就带着车队去北疆,把江南独有的药材卖到北疆,再把北疆的药材运回宁城来卖。” 北疆?奚若心里微微一动,洛川走了也有七八日了,不知他现下到了哪处。 她记得洛川之前中的毒就来自北疆,她给洛川解毒用的也是北疆北月氏的月见草,这位白姑娘南来北往,对北疆药材颇为熟悉,若是能结识这位白姑娘,或许能够帮她彻底解了洛川身上的毒。 思及此,她望着青黛,笑吟吟地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位什么样女子,她眼下可在宁城?妹妹能不能为我引荐一番?” 青黛眼里流露出兴奋,几乎要跳起来:“好呀好呀!雅卿姐姐刚回到宁城,我也好久没见她了,一会我们就去毓灵堂找她吧!” 把卷子送到观山医馆,用过午饭后,青黛迫不及待地拉着奚若的手去往毓灵堂。 槐花街路如其名,大道两旁遍植槐树,现下已近三月,盘虬卧龙的老槐树于枝头绽出新叶,远远望去,一片绿云扰扰,颇有老树春深之美。 毓灵堂的檐角就借着古槐的一片密荫,青黛抬脚跨进门去,带着奚若熟稔地溜到后边的账房里。 临着窗子的桌上摆了厚厚一沓账本,一位身着大红色薄罗窄衫长裙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批点账本,时不时抬头和身侧立着的账房先生说些什么,后者频频点头,时不时抹一抹额头上的汗。 看来她就是白雅卿,奚若只看得一个背影,女子的坐姿很是随意,但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飒爽气息。 奚若停在白雅卿六尺以外的地方,看着青黛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摸到女子身边,慢慢直起身来用手蒙住了她的双目。 她愣了一愣,似乎并不意外突如其来的遭遇,尖锐的锋芒顿时收敛下来,安安静静地任由眼睛被蒙着。 账房先生见此,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地搓着手,向青黛点头哈腰地赔着笑。 青黛站在白雅卿身后,弯下腰在她耳边笑嘻嘻地问道:“半年不见,姐姐不会把我都忘了吧?” 白雅卿葱白的手覆上青黛的手,慢慢地把她的手带下来,笑道:“早猜到是你,宁城里也就你这个小丫头敢和我这么玩儿。” “我就猜到姐姐一回来定要查账的,一来一个准!”青黛搂着她的脖子撒娇似的摇晃着,“别查账本了,陪我玩儿嘛!我今天还带了一位姐姐来见你!” 白雅卿很受用地握着她的手腕,抬眸道:“你说的那位姐姐在哪儿?” 她回过头来,看向身后,漫不经心地对上奚若的视线,奚若这会才看清楚她的正脸。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新交 免费阅读.[.aishu55.cc] 新交(2) 入目的是一张极具冲击感的脸,浓密的鬓角被挽得整整齐齐,纤细的双燕眉下跟着一双丹凤眼此刻将她上下打量着,高挺的鼻梁下是微微弯起的薄唇,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配合着这样的五官,原本秀气的瓜子脸也添几分凌厉之感。 白雅卿的手搭在椅背上,闲闲撑着额头,薄罗红裙领口开得有些低,露出胸前大片白腻的肌肤,她虽穿得单薄,但丝毫没有风尘气,反而有几分洒脱的江湖气息。 怎么叫了“雅卿”这样一个名字,奚若忍不住想,不像是商户家的闺阁小姐,倒像是……像是街边说话里的女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种。 “这位林姐姐好厉害!就是她和知府大人提出要建公家医馆,还主持公家医馆的筹建,现在宁城的百姓都在夸赞她呢!”青黛把奚若拉过来,献宝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了。 “我在小黛儿的信里听她提起过你,”白雅卿眼里多了几分称许,让奚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腕,“我原以为该是位上了年纪的娘子,今日一见,竟是个年纪轻轻端庄稳重的姑娘,难怪办事也如此妥贴。” 奚若感觉手腕一热,是白雅卿的掌心覆了上来,行走江湖的人都这么热情的吗,一上来就拉手手? 她面上仍挂着微笑,竭力保持自然,不低头去看手腕处的温热。 “公家医馆原是民心所向,我不提也会有他人提,”奚若微微一笑,谦虚道,“至于筹建医馆,多亏李大人信任罢了。” “咦,还不知道林姐姐今年多大呢!我十五,雅卿姐姐二十一。”青黛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凑上前探究地看着奚若的脸。 白雅卿见奚若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一手把青黛从奚若身前拽回来,抓起桌上的梅子姜往她嘴里塞,嗔笑道:“多大了还跟个小孩似的非要比大小,吃点蜜饯堵堵你的嘴。” 青黛嚼着梅子,嘴里含糊地嘟囔了几句,也没听清楚在说什么。 奚若缓和过来,暗自松一口气,低眉说道:“我刚满十九,算起来该叫白姑娘一声姐姐。” 原来白姑娘只二十一岁,想到她从江南走到塞北,一定见识颇多,而自己还囿于小小的宁城,奚若心中艳羡不已。 “我说怎么今日门前槐树上喜鹊一直叫,原来我又多一位妹妹。”白雅卿又拈了一颗梅子,往奚若嘴里喂去。 奚若愣了愣,她从未和别人有过喂食这般亲昵的举动,但见白雅卿眼底闪着笑意,知她是好心将自己也当作妹妹看待,也配合着张口咬住梅子,像青黛那样享受地嚼着。 “林姐姐你可不知道,雅卿姐姐出去一趟,不知道要认多少妹妹姐姐的,全天下的女子都是她的妹妹姐姐,倒把我忘在宁城了。”青黛告状似的,乜着眼气鼓鼓地控诉白雅卿。 奚若尴尬地笑了笑,又低头看自己的脚面,作为被雅卿认的妹妹姐姐的一份子,她有种偷分雅卿对青黛独宠的窘迫。 她的手背被雅卿安抚似的拍了拍,奚若抬起头,雅卿把青黛搂至身前,手臂松松地扼住她的脖颈:“把你忘在宁城,那今日桌上的梅子姜是给谁吃的?” 奚若刚刚尝了一颗,梅子被糖渍过,和解了青梅原来的酸味,姜丝辛而不辣,还有些许回甘,搭配在一起,生津润喉,愈嚼愈有滋味。 她瞥到盛着梅子姜的纸包,虽散开着,依稀还能看到棠梨斋的字号,他家蜜饯最是抢手,每日都有人派小厮前去排队采买。 若是特意给青黛备着的,雅卿也不知道她哪日会来,那就是日日都备着,可见雅卿真是把青黛的喜好挂在心上。 果然,青黛吃人嘴软,就势在雅卿的怀里扭了扭,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我就知道姐姐是特意给我备着的!” 雅卿满意地松开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青黛和奚若往里间走:“我这次回来,还给你带了份大礼,你绝对喜欢!” 青黛比雅卿还要迫不及待,挣脱她的手往库房飞奔去了,奚若跟在雅卿身后,还在库房外,便听到青黛兴奋的叫喊声从库房里传来。 她年纪尚小,看到什么喜欢的也遮掩不住,不过声能穿墙,可见小姑娘真是开心得很,叫奚若也不由好奇。 她刚跨过门槛,便看见青黛举着一株草对着窗外的日光晃来晃去,她身边的桌上摆着一个打开的匣子。 那草看着有些眼熟,细细的杆子上只生得一片穗叶,弯弯地垂在空中,那草并不干枯,对着日头通体开始慢慢恢复莹碧的颜色。 她想起来在哪见过了。 这是月见?产自月氏?五百两一株?城北才有卖?五碗水熬一碗药?草! 要不是洛川中那怪毒,她怕是无缘得见这么高贵的药草。 不过青黛祖上皆从医,青黛医术又那么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应该不会为了一株月见草这么激动? 奚若和雅卿慢慢走近,雅卿轻巧地抱起桌上的匣子,奚若这才明白青黛刚刚的激动从何而来。 雕刻着异域精美纹饰的匣子里,十几株月见草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被存放的随意无异于街边菜摊上的青菜。 奚若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亮了些许,为了不表现得那么见财……见名贵草药眼开,她强令自己挪开眼,装作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雅卿把整个匣子都递给青黛,得意洋洋地叩了叩桌面,冲青黛挑眉道:“怎么样,喜欢吧?” 她去北疆前,小黛儿曾和她抱怨家里珍藏的月见草都被爷爷送人了,她都没法子试炼月见草的药性,因此这次她也留了些心眼想替她物色到好的,又遇上机缘巧合,叫她寻得这么多月见草回来带给小黛儿。 青黛转过身来,扑进雅卿的怀里,熟练地搂住她的脖子:“喜欢喜欢!” 也不知雅卿是大方豪爽还是家底殷实,竟能把价值千两的东西轻易地就送了人。 奚若在一旁看着好生羡慕,她也想冲过去扑到雅卿的怀里说她也喜欢。 她又想到洛川,要是他当时能多服两株月见草熬的汤药,或许会好得更彻底。 她犹豫片刻才鼓起勇气问道:“不知雅卿姐姐是从哪得到这么多月见草的?” 白雅卿随口答道:“在关内时遇上一支走私的商队,他们的货物全被缴走,包括这匣子月见草,我同掌管榷场的押发官陈盼山相熟,他便做主低价卖给我了。” 别看这月见草在江南卖到五百两一株,在北疆一百两便可拿下,她这次托陈盼山的人情,五十两就可到手。 奚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月见草还是北疆多见,之前洛川中的毒会不会也和北疆有关?若她能到北疆走一趟,或许可以寻到更多能解毒的药材。 思及此,她抛却了刚刚生发的胆怯和自卑,看向雅卿不卑不亢道:“姐姐下次若是再去北疆,可否捎上我?”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新交(2) 免费阅读.[.aishu55.cc] 新交(3) 雅卿愣了愣,于宁城北疆来往间贩运药材的路子是多年前她爹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来往一趟所得资费可抵药堂半年毛利,现下由毓灵堂一手把持。 有些眼热的人想分一杯羹,皆是暗戳戳地送礼试探,她若是赏识这人的能力,也就带着一块做了,毕竟多一个对家不如多一个盟友。 奚若今日才借着小黛儿和她说上了两句话,便这么直白地提出这个要求,让她有点意外。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奚若,见她面色平静,眼神恳切,身姿依然挺拔,既无登门求人的卑微,也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她一时竟有些分辨不清奚若这是临时起意还是就等着说这句话。 “那你得问问你家里人是否允准,小黛儿说了好几次,她家里人不允,只好作罢。” 不过一瞬,雅卿便恢复脸上的盈盈笑意,手搭上青黛的肩膀,拨弄她的幞头。 奚若没有听懂雅卿的推辞之意,顺着她的话认认真真地想了想。 李叔叔么,他一向是不拘自己去哪的,若是自己和他说了,他一定答应;洛川若是知道,也一定站在她这边。 况且她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去哪里不过随心而已。 “我家里人都同意的。”奚若考虑完后冲雅卿点点头说道。 话音未落,雅卿便道:“我前儿才回,最近忙着采购药材,怕是还有好一阵子才去北疆。” 话虽是对她说的,但雅卿仍逗弄着青黛,不像是认真考虑的样子。 “无妨,我手头也……”奚若突然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委婉推辞呢,至于为何推辞,大约是觉得带上她觉得麻烦。 奚若不想放弃,她斟酌道:“我早想去北疆游历一番,奈何我一女子行路不便,若是姐姐能捎带上我,商队里有个头痛脑热的我也能帮着治治。” “你在宁城帮着知府大人做事,也算是风声水起,为何想去北疆?”青黛一跃坐在了桌子上,襦裙下的两只绣花鞋晃啊晃的,好奇地问奚若,“旅途艰辛不说,贩货也是极费心思。” 她虽没去过北疆,但看雅卿每次出发前备货时殚精竭虑反复盘算,又各路打听消息,都觉得累。雅卿回来后听她绘声绘色地讲自己惊心动魄的经历,什么过关卡的时候货被扣下来啦,什么夜住旅店被抢劫啦,没点心思和胆子很容易命丧于北疆。 “实不相瞒,我夫君他中……中旬时往北疆从戎去了,我也想去北疆看看。”洛川中的毒现下来历不明,奚若恐因此泄露他的身份,便改了一番说辞。 “公家医馆若能建好,便没我什么事了,何来风生水起一说。”奚若不想打着李晏的名头在外招摇,赶紧解释道,“我并非想贩货,只是希望姐姐能把我带到北疆。” 她一女子在外行路终究有些不便,若能倚仗雅卿的商队,去北疆游历一遭,那不是比自己到处问路强? 原来不是想去贩货,雅卿放下心来,爽朗地笑了笑:“这还不简单,再过一月,我传消息给你。” 她粗通医理,商队一直没有雇大夫,大家伙都是找她看病,带上奚若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商队里还多个大夫,也是一举两得。 奚若闻言立时向雅卿行礼,弯着眼睛笑道:“多谢姐姐!” 她暗自在心内盘算了一番,等再过一月,公家医馆应该也建成了,到时候便可卸任,无事一身轻,也好走天涯。 奚若跟着商队走是以大夫之责换来的,不欠雅卿什么,她这样对着自己行谢礼,倒有点受不住了。 看她也是个懂礼节知分寸的,人又稳重,说话也爽利,雅卿对奚若心生好感,忙把她托起,“这是在谢什么,你又不欠我的。” 青黛许久未见雅卿,又拉着她要听她这次出去贩货所见的奇闻,几人在毓灵堂聊了一个下午。傍晚,在毓灵堂内用过晚饭,奚若和雅卿青黛作别回了家。 见过李晏后,奚若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天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阴翳,万物皆隐在夜色中。 遥遥见着自己小院的门,想到里面已经没有人在等自己,奚若有些失落,像缺了什么。 待走近了,看到门楣下挂着的灯笼很可怜地隐在夜色里,像被人弃之不用了一般。 她知道少点什么了。 没人点灯。 洛川知道她喜欢门口亮着灯盏等自己,因此每日早早地便会把灯点上,奚若每日回家时看着院子门口那两团小小的光,就会格外踏实。 这里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除了门口这两盏灯笼和一院子的草木。 奚若叹口气,快步走进屋内,取了灯烛把院子门口的灯笼点上。 刚刚走太快了没注意到,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好像浮动着一层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奚若细细嗅之,是清甜的花香味。 忍冬要到四月才开花,那这香味…… 她扭头看过去,院子里一个小小的角落,叶子还没长出,细弱的树枝显得伶仃,桃花层层叠叠绽了满枝,花影在月光下朦朦胧胧,花香袭人。 暖春是真的来了。 这株桃花是新栽下的,花农告诉她这株桃花是三年生的,移栽后可能还需适应周边水土,第一年不会开花。 她这阵子也忙,进出都是匆匆的,没想到桃树竟悄没声地开了满枝的花。 她开心得简直想立马去找在书房的李晏来看,立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树是她和洛川商量着栽下的,此番开花又是意外之喜,对奚若来说自然意义非凡,但要显摆到李晏那去,他也许不会对一株小小的桃树感兴趣。 当此花好月圆之际,若是洛川在身边该有多好! 她眼前又浮现洛川温柔的笑眼,他一定懂得自己心内愉悦的缘由。 等到四月,忍冬也开了,到时候这院子可热闹,招蜂引蝶的,和她原来的院子就没什么差了。 只可惜等到四月,她就要离开这个院子,去往新的地方。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新交(3) 免费阅读.[.aishu55.cc] 考校 三月初三,进入医官选拔考试现场考校环节的告示张贴在坊间公示栏。 这次考试报考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最终按照三比一的比例选拔出二十四位大夫入围,入选者都是从高手中选出来的,此番入选都觉得与有荣焉。 观山医馆二楼,奚若誊写告示的油墨还未干,她一连抄了十份告示,手实在有些酸,余敬庭唤她过去喝茶,她才敢停下来坐到窗边与余老对饮。 余老手边的茶已经凉了,奚若很识时务地给他重新换了一杯热茶。 他拿着青黛作废的卷子翻来覆去地看,又是为夏家后继有人而高兴,夏家长子长孙天资皆平平,没想到小黛儿不仅喜研究疑难杂症,连医药根底也这么扎实,又为公家医馆痛失名医而遗憾。 奚若在一旁看得艳羡,这几天她和夏青黛还有白雅卿往来,见识到了她们身上的优秀之处,而自己既没有雅卿那样的广博见识精明头脑,也没有青黛那样的刁钻精湛的医术。 青黛已经在随意地把月见草碾碎晒干来试其药性了,她还抱着娘留下来的医书当宝贝反复研习。 但她一点也不沮丧,她只是个普通女子,谁也比不过,只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在自己的一番天地里做出成就来。 余老捋了捋垂到胸口的胡子,摇头怅然道:“夏家的女儿,医术都是这么好,可惜,可惜!” 不知在可惜什么,奚若低下头盯着水杯里窗棂的倒影,假装没听懂的样子。 她安慰余敬庭,公家医馆本就不需要天才医手,只要医术够好,宅心仁厚,就可担任起医官之责。 像青黛医术高超之人,生来便是为医治怪病而存在的,闭门潜心提升医术,以后会有更大的作为,就像……就像她的爷爷夏大夫一样。 奚若内心泛起一阵苦涩,又想起娘案头摆着的那本署名夏怀同的《宁城三十年问诊录》。 如果娘没有后来的遭遇,仍是夏家女儿,她会不会和青黛一样厉害? “此次没有观山医馆的大夫入选,现场考校的环节就设在观山医馆可好?”奚若向余老解释自己的打算,“来的病人即是考题,不仅考验他们的诊断开方的能力,也考验他们对待病人的姿态。” 奚若把观山医馆设为考试地点,并非是对观山医馆更加熟悉,而是因为观山医馆开在城南四通打达的街心,平日里门庭若市,往来看病的都是闾巷里的普通百姓,和日后公家医馆的病人相差无异。 “以实景代替考题,你这个法子甚好。”余老放下青黛的考卷,喝了一口茶,笑着赞道。 他虽年事已高,眼睛还是亮得惊人,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浮着慈爱的光,只是他不轻易夸人,奚若也不敢同他多亲近。 奚若难得地从他口中听到夸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老老实实交待:“这是我和吴大哥一同商量出来的,并非我一人所想。” 余老知道奚若一贯谦虚的性子,因此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考校设在三月十日,因校场离观山医馆更近些,入围的二十四位大夫一大早便来到校场集合等待最后的考试。 太阳冉冉升起,初日朝阳洒在草地上,青草上的露珠还未干,折射着晨光,一派朝气蓬勃的样子。 早间尚有些寒气,大夫们大多都熟识,袖着手彼此寒暄。 楚山医官的陈纪中大夫对小儿常见的病症最为拿手,他环顾一周,看见个眼熟的背影,上去拍了拍,一张圆而憨实的脸回转过来,果然是广陵医官的谭术。 “我闻到你身上檀木香的味道,就知道是你!”陈纪中冲谭术作个揖,挤眉弄眼道,“老弟好久不见!” 他和谭术从前皆在广陵医官最德高望重的萧自秋大夫门下做学徒,按规矩只能留一个,陈纪中年纪大些,自请出离广陵医馆另谋出处。 谭术喜洁,他和谭术一块做学徒的时候,谭术每每洗完衣服后,都要用檀木香熏上一番才肯放进衣柜里,陈纪中感慨,都十多年了,他还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陈大哥!大哥也来这高就?”谭术看到昔日旧友又惊又喜,回礼后忙拉着他到角落说话。 “这不是你大嫂嫌我在楚山医馆太忙不着家,听说这清闲些,催我来这试试。”陈纪中呵呵笑道。 自家娘子听到满城都在说公家医馆好,又是揪着他的耳朵让他去报名,又是督促他温书备考,他不想来都不行。 谭术同情地拍了拍陈纪中的肩膀,暗暗叹道还是自家娘子好,温柔体贴,自己去哪儿都听他的。 辰时正,奚若带着一队官兵来到校场,拿着名册细细核验二十四位候选医官的身份,确定人都到齐后笑吟吟地开口: “诸位,今日为大家准备的考题不在此处。我为大家准备了马车,请跟随我去考场罢。” 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医官们面露疑惑,但还是乖乖跟着奚若上了停在校场外的马车。 路边浩浩荡荡地停了八辆蓝布顶翘棚马车,是奚若昨日新去车马行租赁的,就为今日接大夫们舒舒服服地去考场。 一辆车坐三位大夫,跟一位官兵引导。大夫们上车坐定后,官兵依着早前奚若的吩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细布给大夫们蒙住眼睛,防止他们猜出考试地点。 观山医馆,一楼八个诊间早已收拾好被让出来充作考场,诊间内只陈设了简单的桌椅纸笔,清静洁净,窗牖紧紧闭着,不给考生传递消息的机会。 巳时初,第一批候选医官皆已稳坐在诊间,在门外等待的病人知道今日免费看病,纷纷涌进医馆。 奚若裙下生风,脚步穿梭于一楼二楼之间,所有的官兵都听她的调度行事,既要维持一楼的秩序,又要照看二楼候考的大夫。 她一会低声嘱咐一楼引导的官兵记得带看病出来的病人领去余老所在的房间复诊,一会为二楼静默等待的大夫们添茶倒水。 因着这安排有条不紊,一个时辰后考校便顺利结束,大夫和官兵都已散场,观山医馆的大夫各归其位,忙活着将诊间恢复原样。 奚若只觉口干舌燥,坐在桌边默默给自自己倒了杯茶,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活动自己的脚腕。 缓慢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她抬头看去,余老正拿着一沓纸朝这走过来,她赶忙放下水杯,起身向余老见礼,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余老在上首位置坐下,温和说道:“你也坐,上午安排得很好,我听到官兵小哥临走前还在一个劲地夸你沉稳老练。” 奚若低头笑笑,余老身边坐下解释道:“官兵大哥们配合得极好,不用我操心罢了。” 目光移到余老在桌上摊开的纸张,笑问道:“医官的人选可是已经出了?不知余老可有遇上什么好苗子?” 余老最是惜才,每每遇上擅医术的晚辈都恨不得拉住对方坐下来畅聊一番,经他提携的后辈也是数不胜数。 果然,谈到这个,余老面露喜色,摸了摸长及胸口的花白胡须,说道:“今日上午有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年轻后生,似是城北苏家的二公子,我看他给妇人开的药药性虽然温和,但每一味都对上了妇人的脚软之症,这个方子开得很是用心呐!” 城北做玉石生意的苏家?大户人家的公子竟也来正经学医考医官,奚若虽没参加此次考试,莫名地也觉得自己的饭碗受到了威胁。 “喏,誊抄十份公告,下午贴出来吧。”余老把纸递给她,起身便要走,“我先去用饭,你慢慢抄。” “是。”奚若起身搀扶余老到观山医馆楼下,回来认命地铺开纸墨拟写公告。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路边的代人写信的文墨先生,整日里不是抄这个就是抄那个,好在费的都是观山医馆的纸墨,不然自己还要贴钱买,真是亏不起。 楼下的人渐渐也都走空了,整个医馆安安静静的,只有奚若的笔头还发出沙沙的写字声。 三月和暖的阳光从窗格里透下洒在纸上,窗外啾啾的鸟鸣声婉转地响着,像是特意来慰劳奚若的一样。 屋内的漏壶啪嗒啪嗒地滴水,她运笔一快就容易连笔,因此还是慢下来凝神一笔一画地抄写。 擢选中的医官抄到第三位,她蘸饱墨水,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苏”字,再看一眼,苏时良? 好像是第二次考试那天借给夏青黛一件褙子遮挡身上污迹的男子?奚若忍不住胡思乱想,不知道青黛有没有把衣裳还给他了。 这位苏公子选拔成为医官,青黛却因为谎报自己是男儿而被取消了卷面成绩,两人若是能一块进公家医馆该有多好,不仅成就一桩美事,公家医馆也添两位能干的大夫。 一溜人名抄下来,奚若挨个看有没有自己相熟的,入选的多是宁城各家医馆中最为出色的大夫,她作为一个游医,只是大夫中的小喽啰,对这些人名早已如雷贯耳,却无缘得见,不过想到以后是这些技术娴熟的大夫为大家伙看病,她小小地开心了一会。 但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八个名字里,似乎只有一个姓苏…… 原来苏时良是玉石苏家的二公子,那青黛是医药世家夏家的小女儿,这么看来,还挺登对。 下次见到青黛,可要好好问她一番才好。 奚若难得地生了八卦之心,在心里默默地为八字还没一撇的两人牵红线。 她没想到下次来得这么快。 公告贴出去的第二日,奚若重操旧业,拿着木铎从早到晚沿街出诊。夕阳余晖在天边快要收尽时,她悠悠返回李府。 不想门口的石狮子旁跳将出一个黑影来,将她拽到一旁。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考校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卸任 奚若下意识地抓住那人的手臂,只觉温软如女子,似乎不像是要行凶,然而腿已先快脑子一步往那人的身下探去绊住她。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已经被奚若牢牢地按在石狮子的底座上动弹不得,只听得流莺一样娇嫩的声音“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这声音分外耳熟,她马上松了手,借着林府门前的灯火一看,青黛满脸痛楚,正在揉自己的后背,是方才被硌到了。 奚若着实吃了一惊,一脸歉然地握住青黛的手关切问道:“方才真是对不住,我以为是哪里来的混小子,没伤到你吧?” 看她揉着后背,想必是留下了淤青,她牵着青黛的手就要往宅子里走:“去我那,我给你上药。” 门口的小厮见到奚若,恭敬地向她行礼:“少夫人。” 奚若在府内的身份是李晏的侄媳,是以全府上下都唤她一声“少夫人”,她每次应答的时候都心虚得很。 青黛后背虽还疼着,跟在奚若身后仍不忘张牙舞爪向小厮扮鬼脸:“看好了!我可是你们少夫人的客人!” 绕过影壁,顺着游廊一直走,过了花厅便是奚若的小院子。 奚若快步走进屋内,娴熟地翻找出活血膏,仔细把门掩上,叫青黛把上衣解了好给她上药。 青黛一时还有些扭捏,奚若温和地坚持道:“屋内没有点灯,我看不见你,受了伤上药才好。” 青黛犹豫一会,她也是大夫,刚刚那一撞猛烈,女孩子皮肉向来经不得磋磨,怕是已经留下了淤青。 好在她今日上身穿的是一件绸质的襦衣,脱起来甚是方便,露出背后光洁的肌肤,给奚若指了指自己的痛处。 奚若取了些活血膏,在掌心化开,覆上青黛的痛处沉缓有力地反复推揉,青黛只觉背上火辣辣的,但痛意减轻不少。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上来了,淡淡的月色宛如一层薄纱,透过窗棂洒在屋内,勾勒出两人朦胧的轮廓。 青黛拢上衣裳,她握住奚若的手急切地问道:“奚若姐姐,我听说苏家二公子苏时良考上医官了?就是那日借了我一件褙子的那位公子。” 奚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把手慢慢地抽出:“告示白纸黑字地写着,确实是考上了。” 屋子里太暗,奚若不太习惯,起身翻找灯烛,把灯点上以后索性又把院子门口的灯笼点上。 虽然把青黛晾在屋内不太合适,但洛川不在的这些天,她养成了一回来就点灯的习惯。 借着点灯的间隙,奚若也想通了青黛为什么来找自己,大约是看到苏时良考上医官,她也想进公家医馆,先前已经拒绝过余老,这才到她这来求情。 这么看来,青黛对苏时良也颇有情意。 先前青黛是正儿八经去考试的,卷面又答得最好,只是瞒报身份这一样过不去,凭借余老的身份,想塞一个青黛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现下医官招募已经结束,跳过流程平白再塞一个医官,就算是扁鹊华佗也难免惹来众人非议,她人微言轻,既不能帮上什么忙,也不认可这种走后门的行为。 奚若煎了一道茶,把自己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地和青黛说个明白,抱歉地说:“这事我实在帮不上忙。” 青黛慢慢饮着茶,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必开口,看着奚若真诚地把自己想法和盘托出,她好像也不能责备奚若,毕竟是自己心血来潮。 都怪自己想一出是一出,不仅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还给周围的人添乱。 之前她扮成男子,也是不想苏时良认出自己来。 但他既然都给自己借衣裳了,说明对自己也是有意的吧?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她能进公家医馆,每天都能见到他,还怕他不喜欢自己吗? “那还有什么法子能进公家医馆吗?需不需要采买药材的管事,或者抬板與的人,我都可以胜任的!”青黛杏眼圆睁,眼巴巴地望着奚若。 奚若见自己的袖子被她攥得紧紧的,都要被她逗笑了,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天才的医女,采买药材抬抬板與未免太大材小用,为一个男子至此,不值得。 “只要能去公家医馆,你当真什么都愿意做?”奚若试探性地问她。 看到青黛一个劲地点头,她给青黛支招:“你可以去公家医馆义诊啊,公家医馆的大夫自然是多多益善,你去了他们肯定欢迎你,而且还能给苏公子留下一个善良仁厚的好印象。” 青黛红了脸,欲盖弥彰:“我才不是为了苏公子!” 奚若嘴角微微弯起,笑着点头:“好,是小黛儿本就善良仁厚,自请去公家医馆义诊。” 送走了青黛,奚若前去花厅拜见下卯回来的李晏。 春来百花盛开,李晏闲时除了喂鱼和看话本又添一个赏花的爱好,奚若过去的时候,李晏正对着两盆牡丹花作画。 “见过叔父,今日这两盆牡丹甚是好看,不知是从哪家借来的?”这两盆牡丹光辉实在夺目,奚若也忍不住凑得近了些细看花朵姿态。 一盆花是淡淡的鹅黄色,花朵整齐地缀在枝头,花瓣层层叠叠依次绽开,花形饱满,姿态宛然;另一盆花同一枝头有开紫红粉白两色花朵,甚至有的花紫红粉白同时错落在一朵花身上,甚是奇特。 李晏爱花,犹爱名花,但名花价高,为一季短暂的繁华掏空腰包实在不值得。他自己养了两株淡绿天赞,许诺秋天的时候送去给好友观赏,这才把好友养的花借到家里仔细品味。 见奚若来了,李晏握着手里的鼠须笔细细勾出最后几笔花瓣上细小的褶皱,这才停笔,等着画作晾干。 “奚若真是好眼光,这是我管城北竹韵街上苏员外家借来的,这盆黄色的牡丹名为姚黄,出自洛阳邙山脚下白司马坡姚崇家,这盆名为二乔,出自洛阳桃李园,都是不可多得的名品。”李晏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还指着枝头开得最盛得那朵问她像不像安和楼花魁沐流云的舞姿。 奚若既没看过花魁跳舞,也看不出来那朵丰满肥硕的牡丹花到底哪里像花魁,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我没看出来。” 她担心李晏还要继续,赶忙从袖中取出李晏给她的木牌递过去:“多亏了叔父之前赐的木牌,我在这宁城办事才能畅通无阻。现下公家医馆已再没有我要做的事情,我可以就此卸任,将木牌归还给叔父。” 这木牌天天被她揣在袖中,时不时摩挲一会,原来给她的时候这上头的木刺还没有被磨平,这会已经变得温润光滑,快要被盘出包浆来了。 李晏一脸讶然,看着那木牌没有接过:“之前不是说过这木牌便是你医官身份的标识吗,为何又还给我?” 奚若道:“我不过一介游医,承蒙叔父青眼肯将筹建公家医馆之事交付与我,哪里能够担得起医官?” 李晏之前给木牌的时候许诺,只要公家医馆筹建得好,便许以医官之位。 医官并非官职,而是和掾吏一般给官府办事罢了,但只要是跟官府打交道,总是能高人一等的。 奚若自忖她既未参加医官选拔考试,自己的能力和资质在选拔上的医官里也是不入流的,实在担不起医官之责,再加上自己也不想被这个位置绑住,是以将木牌还给了李晏。 李晏把木牌推回去,语气坚决:“我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之后公共医馆运转还要你看着呢,快收好了!” “我打算再过一个月就去北疆了,之所以是再过一个月,是因为公家医馆一个月内肯定能够开张。”奚若声音还是一贯的冷静温柔,但语气中的坚决不遑多让。 “我不想此生只困在小小一座宁城,我同毓灵堂白家女儿说了,我想跟着她的商队去北疆闯荡。” 医官固然比游医要更加安稳体面,但她的心之所向并不在此。 她并不是有什么大志,也不是非得要做一番大事业,她只是想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黄沙漫天,古道落日,饮马长河,榷场互易,这是她在宁城永远也不会看到的景色,她想亲眼看见,而不是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 她相信,不管是在宁城还是在北疆,她都能把大夫做得很好,从小到大习得的一身医术,总不会荒废。 李晏愣了愣,上下打量她:“想去北疆可是为了小川?” 奚若语气笃定:“并不全是。” 她的确存了几分为洛川研制出能够完全解开他所中之毒解药的心思,也希冀能在北疆与洛川相见。 但对她来说更珍贵的是北疆盛产奇珍异草,蛊毒之类也多发源于此,若她能够去到北疆,对自身医术的提高大有裨益。 既然人想走,李晏自然不会拦着,他知道奚若能在宁城养活自己,就必然能够在北疆养活自己。 洛川不需要他的庇佑,林奚若也不需要。 他把木牌妥善收好:“这木牌我不扔,若你以后想回来,公家医馆还有你一口饭吃。” 奚若莞尔一笑,弯腰行礼:“奚若先谢过叔父。” “今日典吏来问我,公家医馆几日内就要挂牌,这是你一手筹建的,你给它定个名儿吧。” “我们建公家医馆说到底都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不如叫安乐坊可好?”奚若认真想了想,她不擅文墨,也想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只能从初衷出发定名。 “朴实无华直抒胸臆,好名字。”李晏笑着点点头,“愿百姓从此看病无忧,平安喜乐。”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卸任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1 章 三月二十是个黄道吉日,宜出行,宜开张。 安乐坊于城南和城西在今日正式开张,本来这种公家筹建的医馆开门没必要这么隆重,本来也不是奔着赚钱去的,说不定官府还要倒贴。 但不少百姓都发自内心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李晏便借着这个机会大操大办,给百姓们一个乐呵的契机。 招牌上裹着的红绸被揭下,露出遒劲稳重的“安乐坊”三字,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了大半天,满地都是细碎的红纸,玩闹的孩童在红纸里翻找未被点燃的小鞭炮。 附近的百姓捂着耳朵听完爆竹声,抱着孩子搀着老人欢欢喜喜地走进了这家专为贫苦黔民开设的医馆。 吴老大不必再拖着自己的腿疾不敢按方子去抓药了,唐家娘子坐月子里落下的毛病也能找大夫好好看看,城南安乐坊的方大夫对眼疾最是拿手,柳家小女儿的夜盲也有着落了。 那些曾经在她手上看过的,各种原因无可奈何的病人,如今都因为诊费低了看病方便有了更好的去处。 看着大家满面笑容地从医馆里走来,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奔波劳碌都是值得的。 安乐坊门前的垂丝海棠开了满树薄粉的花,微风一吹千朵万朵都在颤袅,上有喜鹊在叽叽喳喳叫,仿佛也来凑热闹似的。 一位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停在安乐坊前,抬头看“安乐坊”三个大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是顾奶奶,奚若赶忙出门搀扶她。 顾奶奶拍拍自己的胸口咳嗽两声,微微喘着气,但脸上仍是带笑的:“我听人说,这安乐坊是你帮着知府大人建起来的,过来看看。” 奚若托着顾奶奶的手心,扶着她往里走:“您怎么过来了?我和他们说一声,以后啊他们也会上门给您和秦叟、周娘子他们看病,您过来一趟也太费劲了。小心脚下门槛。” 顾奶奶的脸色发黄,还冒着虚汗,脖子和手背也是黄绿色,她悄悄握住顾奶奶手腕,探了探她的脉象,果然是肝出了问题。 “还是你给看吧,我看见你就觉得舒心。”顾奶奶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迈过门槛后停在原地。 她眼皮耷拉着,心虚地笑笑:“年纪大了不中用,走一会就喘得很。” 年轻的时候她能背两袋稻子走十里路,这会别说干活了,连走路的力气都不剩。 门口人来人往,顾奶奶瞅着,这安乐坊明亮宽敞,有诊间有药房,和一般的医馆无差,想到这是专给他们看病的,心里更加欢喜。 奚若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递给她一杯热茶:“顾奶奶说的是哪里话,走路喘气,咱们就把身体养好。” “奶奶,”奚若斟酌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突然想到,自己手上这么多病人,就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太没有良心了? 安乐坊的大夫之前也没给他们看过病,不熟悉他们的病症,万一他们看病不舒心怎么办? 可她也不想被她的病人绑在宁城。 “我之后想出去闯闯,就要离开宁城了。”停顿半晌,她还是开了这个口。 安乐坊会看顾他们,没有谁是离了自己不行的。 “为什么离开宁城?待在这不好吗?”顾奶奶艰难抬起头,拉住她的手恳切发问。 她从没有离开过宁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在这待得好好的,有吃有喝,有熟悉的街坊邻居,为什么要走呢? “宁城很好,就是我想见识世面,那些男人,还有能干的娘子皆是走南闯北,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奚若说得很快,说完之后心砰砰直跳,不安地等待顾奶奶的审判。 出乎她的意料,顾奶奶缓缓地露出笑容,抓她的手更加有力:“奚儿也是能干的姑娘,你安心去,如果想回宁城了,我们都在这等你回来。” 奚若半蹲下来,趴在顾奶奶的膝头抬头看她,笑容璀璨。 这些人在这里,宁城永远会是她的家。 三月二十九,白雅卿的商队整装出发,奚若作为商队雇的大夫一同随行。 马车已过临城,这是她头一次去到比临城还远的地方。 宁城的山山水水都被抛在身后,奚若掀起车帘看外面的景致,花期将尽,片片花瓣被微风吹落,剩下的花朵委委屈屈地凋在枝头,不过比起一月前,野外的绿意更加浓郁。 她坐在马车里,手不经意间碰到袖内藏着的那枚温凉的玉佩,不自觉描起其上的云纹。 早前洛川曾把这枚玉佩作为救命的谢礼留给她,后来被她以为名节考虑的由头还了回去,她出发前收拾细软的时候又在衣箱里发现了这枚玉佩。 不知道洛川是什么时候悄悄塞进去的。 李晏看到后要过来翻来覆去端详了一番,眼觑着她呵呵出声:“小川把这个玉佩都留给你了,你肯定是要给他做媳妇的。” 奚若不明所以,李晏给她解释:“这是洛昂将军,也就是小川他爹,有一年平定了湟陇动乱,圣上赏赐给他祥云纹和田碧玉佩,小川看到后闹着要了过来,说是给以后新妇的聘礼。” 奚若噎住,洛川幼时便想这么远? 他第一次在她家里翻窗逃走的时候也留了这枚玉佩,那时是身上别无他物还是存心留的此物? 看他对自己的婚事这么上心的样子,不会早早就在京都给自己相看了女子吧? “我可否问一句,秋山他原来可有婚约?”奚若不大放心,紧张地问李晏。 “这个嘛……”李晏眼神玩味,露出不怀好意地笑,猝然拍拍她的脑袋,“想什么呢,我们小川要是身有婚约还会娶你?” “奚若,你在笑什么?”雅卿与她同坐一辆马车,露出促狭的笑,“看你坐上马车后不是出神就是偷笑,女亦何所思?女亦何所忆?” 奚若没听懂雅卿是在引《木兰辞》里的句子打趣她,不过看雅卿不对劲的笑也能猜到一些,羞涩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雅卿凑过来,撞了撞她的肩膀,贴在她耳边问:“既然心里有人,为何还要跟着出来?” 话音刚落,雅卿恍然大悟,语气笃定:“你所思之人在北疆!” 奚若一把掀开帘子,作势要出去:“车内有些热,我去外面赶会车吧。”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第 4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遇袭(1) 过两月,小桥流水变成碧绿的平野,又渐渐变为戈壁荒漠。商队渡过质水,行至遂田城,便到了北疆的地界。 这两月来商队风尘仆仆,每天赶路的时间不定,全凭城与城之间的距离而定。有时雅卿放商队在客栈休整,奚若便去附近的墟市溜达溜达,见识当地的风土人情。 时节已经入夏,遂田城建在水草丰美的绿洲附近,城内也是绿盈盈的,一丛一丛的树投下荫凉,遮蔽着当头的烈日。 大街上所见皆是深目高鼻,瞳色各异,穿着花里胡哨的奇装异服,奚若像是闯入另一个世界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原来北疆是这个样子,不过北疆这么大,也不知道洛川身在何处。 有推着独轮车沿街叫卖的老叟经过,独轮车上装了一个大桶,想来是卖饮品之类,奚若正好渴了,想尝尝遂田的饮品和江南有什么不同。 她掏出铜子,买了一碗在街边浅浅品尝,汤色乌亮,味道闻着是有些熟悉的清香,舀一勺送入口中,冰镇乌梅的清甜一直沁到肺里。 果然,是熟悉的卤梅水,是由冰糖、乌梅、砂仁熬制而成,在夏天具有解暑的功效,她咂巴咂巴,好像还放了一味陈皮,喝起来更加酸甜可口。 好吧,北疆也是大齐的地界,喝到这口也不足为奇,只能说卤梅水已经深入大齐各地。 不远处,有位穿着窄袖胡服的中原男子步履踉跄,行至树荫下似脱力般一头栽倒在地,似是晕倒了全无反应。 奚若第一反应是男子中暑了,毕竟头顶的太阳热得都能炙熟羊肉了,她还没有动作,老叟已经舀了碗卤梅水快步走过去。 北疆百姓还挺心善,不过中暑晕过去她见得多了,无需如此紧张,还是把行善积德的机会让给老叟吧。 她信步慢悠悠地跟在老叟身后,心内飞快回忆治中暑的药方。 奇怪的是,不管老叟怎么拍打男子,男子都没有反应,哪怕是用冰镇的碗去贴男子的脸,如此强烈的刺激,病人总该醒了吧?然而还是毫无反应,甚至胸腔起伏慢慢停下来,似乎呼吸慢慢停滞了。 老叟无措地抱着他,语气慌乱道:“姑娘,你可得替老儿作证,不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 奚若心道不妙,抓起男子的手腕凝神诊脉,脉象混乱,血液凝滞,肝脏内似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她心头直冒冷汗,这样的脉象她平生只见过一次,头次见洛川的时候,他也是这个症状。 直觉怀疑这个男子中毒的缘由和洛川中毒的缘由有一定的干系。 奚若和老叟合力把人送到了附近的医馆,顶好的是这个医馆里就有月见草售卖,不妙的是她身上没多少银子…… 她还在纠结是要跑回客栈和雅卿姐姐借银子使还是和医馆大夫求求情先赊账,男子的脉象已虚弱至极,经不起等待。 不料他经过刚刚一番颠簸慢慢睁开眼,伸出紫红的手去够奚若的手,口中嗫嚅着什么,奈何他意识本就不清醒,说出的话也是破碎的只言片语。 医馆门口涌了些看热闹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指指点点,充斥着杂音,奚若着急地俯下身子要凑到男子耳边听,只听见什么“月氏……今晚……”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紧紧盯着男子的唇,希冀对方能够多说一点,搭在她手上的那只紫红的手无力地滑落,再一诊脉,人没了。 洛川上次好像熬了一宿,不知道这男子是什么时候中的毒,毒性竟如此之烈。 奚若心惊了一惊,和老叟对视一眼,老叟惊恐地摆手,生怕自己背上什么灾祸:“我什么都没听着!” 她脑子里还回想着仅仅听到的两个词,细细思量男子临终前说的话,她真的不知道那是一个交代,还是自己窥见了一个秘密。 这不是她能掌控的事情,为今之计,是把人送到衙门去,让当地的官员来解决这件事。 遂田县令高牧亦是肤色白皙,瞳色浅浅,一口流利的雅言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奚若冷静地把事情原委和他说了,高牧皱紧眉头:“上月有风声说月氏将潜入边境,但遂田城距边境两百余里,按说应该没有这个可能。” 他往衙署外瞅一眼,明晃晃的阳光洒在大道上,一丝风也没有,蝉声欢欣地鼓噪,三两行人蔫蔫地赶路。 遂田在北疆地域里位置最偏,地盘最小,产物也不甚丰饶,他不知道有什么可让月氏惦记的。 城门关卡未放松过,平日里也就是异域商队路过交易,平常得很,并无什么异样。况且兆兴城前几日还派了一支英锐军队前来驻扎,能出什么岔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请大人多派官兵巡查,防患于未然才是。”奚若行了个礼,自己出来也有一个时辰了,若再不回去怕是雅卿姐姐就要担心。 “这人就交给大人了,此人应是毒发身亡,我此前医过一例,以月氏产的月见草可缓解,中的是何毒却是不知。” “我之后会发出公告让他的家人前来认领,也会让仵作再查验一番,必找出杀害他的凶手。”高牧为人谦和,丝毫不摆官员的架子,认真回应奚若。 奚若最后看了一眼那位已经身亡的男子,一身窄袖胡服乃是由绫罗制成,想必是个富家子弟,手背上的红紫尚未褪去,唇色已然惨白。 心中仍有余悸,洛川体内还有余毒,有一日可会像他一样吗? 她心神不宁地回了客栈,客栈内弥漫着炙羊肉的香味,商队的大家伙正在用饭,喝酒划拳不亦乐乎。 雅卿本来在大口吃肉,看到她连忙把她拉过去,递给她满满一盘羊肉。 “你今日在外头是被什么迷住了?客栈做了好几只炕羊,我给你留了一盘,快趁热吃!” 炕羊是将全羊放入地锅中,用泥土把锅口处密封,用木炭的余温煨烧一夜,这样做出来的羊肉香得直冒油又不肥腻,极为可口。 奚若在路上就听说到北疆第一餐饭雅卿会犒劳大家吃大餐,因此也和大家一样期待这一餐。 但外头暑意正盛,奚若又怀着心事,实在是没胃口。 她将盘子接过来,不敢拂了雅卿的好意,又不想浪费,把大半的羊肉都拨给雅卿,胡乱吃了几口,又喝了一盅卤梅水,便回房歇息了。 再醒来时楼下已不闻人声,奚若推开窗子,凉爽的清风扑面而来,抬头是一片低垂繁谧的星空。 屋内的滴漏显示现在已是辰时正,想来是大家下午喝得醉醺醺地都睡了,一路来运送货物实在辛苦,这是个难得的休憩放松的时机。 奚若伸了伸懒腰,休息过后中午不安宁的心绪已经消失大半,大抵她之前是多虑了,高大人是遂田的县令,自然他说得对。 下午睡了这么久,现在清醒得很,怕是今晚要失眠,幸好明早也不急着赶路,她朝床榻走去,打算回去躺着。 黑暗之中,奚若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好像听到什么声音穿门而过。 她房间的门外就是廊道,客栈主家在布置上下了一番功夫,门上裹着宝相花纹的绸布,此刻发出微不可察的“刺啦”声,像是被火烧了似的。 下一瞬,幽幽的香味伴着迷烟从门边传来,证实她的猜测。 她僵在原地,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心在胸腔中狂跳。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遇袭(1) 免费阅读.[.aishu55.cc] 遇袭(2) 廊道内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奚若的神思也回转过来,听闻北疆客栈常遭到沙盗突袭,今晚商队怕是被贼人惦记上了。 窗子还大开着,所幸今晚无月,屋内还是黑沉一片,看不见人影。 瞥一眼窗子,她就住在二楼,跳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楼下的形势尚不明确,她跳下去后大约会伤到脚踝难以行走,是为下下策。 纵使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也必须得做点什么来应付过去。她很快镇定下来,捂住口鼻摸到衣箱边拿了一块面纱绑住,又从医箱里取出迷魂散,匆匆将自己藏身于床榻边帘帷之后。 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奚若闻到空气中多了一丝香料的味道,她紧紧抓住手上的迷魂散,大气也不敢出。 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溜进屋内,在屋内逡巡,伴随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奚若渐渐适应屋内黑黢黢的光线,翻找的人影轮廓隐约可见。 这跟她想的不太一样,贼人的脚步声太轻,和沙盗大喇喇的作风截然不同,一看就是训练过的。 奚若忽的反应过来,今晚这伙贼人不是沙盗!沙盗抢劫都是奔着货物来的,而这伙人却溜进他们的屋子内翻找财物,很明显和沙盗不是一伙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香料味也越来越浓,奚若的心咚咚直跳。 眼看人影已来到床前,弯腰检查床榻上的被褥枕头,她自帘帷后悄无声息地闪出,右手钳住人影的胳臂,下盘以腿撬动他的腿,把人掀翻在地,左手一扬,迷魂散自手中洒出,那人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奚若用脚尖踢了踢那人的背,看那人再无反应,握着迷魂散的手顿时脱力,长长松了口气,以手抚膺,安慰胸腔内劫后余生的悸动。 窗外骤然明亮,她扑到窗前探头一看,火光自一楼而起,直冲天际,是有人放了一把火。 楼上地板踢踏声此起彼伏,哭啼声,喊叫声,打斗声闹作一团。 浓烟四起,再不跑出去怕是要被烧死在这里。屋内没有水可以打湿纱巾,奚若顾不得其他,拎了自己的药箱猫着腰就要往外跑。 行至屋外,商队内的伙计马盈正和一男子打得不可开交,男子身上淡淡的香料味表明他和刚刚那个潜入她屋内的男子是一伙的。 借着廊上的灯光,她辨出男子的服装亦是胡服,这花纹却从来没见过,很有西域特色,口中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什么。 马盈人高马大,他的气力在商队里是最大的,可此时也落了下风,双手被男子扭在身后挣扎,头顶悬着男子的弯刀。 奚若趁男子不备,臂上使足了力气把药箱抡圆了对着男子的头就要砸过去,箱子是樟木做的,瓷实得很,打在男子头上发出沉重的闷声。 男子吃痛,怪叫一声,双手抱住头,扭过头来怒目而视,迎面遇上奚若的迷魂散,身子一软晕眩在地上,弯刀脱手叮铃一声被扔在地上,闪过一道寒光。 奚若把马盈扶起,捡起弯刀往廊道尽头跑,火光冒出的热气熏得这廊道似蒸炉一般,她攥紧弯刀,但凡有想伤她之人,她便不管不顾地举起弯刀胡乱往那人身上砍。 廊道尽头已被黑烟笼罩着看不清路,奚若脱下外衫把自己上半身包裹起来,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边,猫腰探身而入。 楼梯上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火舌窜到了天花板那么高,大火贪婪地舔舐着周围的一切,只余一点点逼仄的空间,浓烟冒入奚若的口中,她不受控制地咳了咳。 一楼已被烧得不成样子,有的地方已经坍塌,奚若硬生生用自己的药箱砸出一条活路,一路跑到,看见一抹红影和一胡服在厮打纠缠。 是雅卿!她抡起药箱,把挡在其中的火墙砸矮,大步跨过去,举起弯刀就往胡服男子手臂上砍。 男子骤然松开雅卿的脖子,手中弯刀高高扬起向奚若劈去,雅卿顾不得喘气,握着她握着刀柄的手快准狠地把男子脖子抹了。 鲜血自男子脖颈上喷涌而出,他手中的刀偏了,在奚若臂上割开一条伤口,雅卿把那人一脚踹进火堆,拉起奚若的手向前跑去。 客栈外,官兵已经围在客栈外,火势实在太大,一部分官兵忙着把看热闹的百姓隔开,剩下的冷眼看着大火慢慢把客栈吞噬,谁也没有要把火扑灭的意思,任由里面的人被活活烧死。 客栈陆陆续续有人冲出,火越燃越旺,所到之处化为灰烬,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奚若狼狈至极,刚刚不慎吸入几口浓烟,嗓子有灼烧的颗粒感,此刻不住地咳嗽。 她的外衫上全是黑烟,裹着头的地方还被烧了一个大洞,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左侧头发被烧焦了,左肩隐隐作痛,估摸着是被烫伤了,左臂上还有一道伤口等着包扎。 还好药箱还在,一会可以简单地包扎一下,只是这药箱表面也被熏黑,留下点点斑驳。 “姐姐,你怎么样?”奚若攥着雅卿的肩关切地问。 雅卿脖子上的指痕犹在,一袭红裙上凝结了那人暗红的血迹,裙摆已经被烧焦,她摇摇头,指了指奚若左臂上的伤痕。 奚若按住左臂摇摇头:“不碍事,我们先去把口鼻洗一洗,烟灰积在口鼻里不好。” 雅卿一开口便止不住地咳嗽:“你先去,我要留在这里清点人数。” 今晚这波贼人实在蹊跷,她原本安排放哨的两个伙计悄无声息地就被干掉,一批人同时潜入他们所住的房间内,说是训练有素吧,他们好像又对这个客栈不甚熟悉,在里面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货物都存放在附近的库房里没关系,若是伙计出事了她该怎么向他们的家里人交待?官兵都在这里,为什么他们不去救火? 火光中冲出两三个个人影,又是带弯刀的男子,劈头盖脸就向雅卿砍来,后者紧皱着眉正想得出神,奚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就把她推开挡在她面前。 刚刚逃跑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脚下似灌了铅般沉重,她举起弯刀虚虚地挡在身前,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可能是要完了。 耳边呼呼生风,预想中的弯刀并未落下,奚若抬头看去,一柄虎牙枪轻巧地帮她接住了刀刃,那人身量颀长,着一身锁子乌金甲,虎头盔下是一张俊秀坚毅的面庞。 走的时候瘦弱得像是薄胎碎玉,如今一见,不仅比前番分别时更加壮实,面色也晒成了小麦肤色,眼底的温润也变为刀锋般的锐利。 见到你真好,奚若在心内无声地说,她设想过很多次若是在北疆能遇到洛川时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没想到和他再见是在这么紧急又狼狈的情形下。 洛川将弯刀格开,一脚踹上那人的腹部,把人踢翻在地,顺手把奚若揽到自己身后,沉声道:“你躲着点,自己小心。” 奚若应声点头,拉着雅卿顺从地躲到洛川身后,她自知身无武力又浑身乏力,现在贸然动手就是给他拖累。 那群人的目标似乎是雅卿,意图绕过洛川来攻击雅卿,雅卿也不是个吃素的,夺过奚若的弯刀张牙舞爪地乱砍,给两人留出了一个小小的圈子。 洛川一柄虎牙枪使得八面生风,三个胡人的注意力渐渐都聚焦在他身上,弯腰躲避他的攻击,围着他试图寻找他的弱点。 三个人围着他转,洛川只能逐个击破,他长枪向前一伸,臂上使力,径直捅入了他左前方之人的腹部,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染红了那人的胡服。 另外两个胡人见状一齐向上扑,洛川抽出长枪向右前方挥去,把人格开,不料左后方的胡人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洛川生扑上来,狠狠扎进他的背,洛川手中长枪攥得更紧,咬紧牙关将人挑起高高抛下,狠厉捅进腹部。 一队身着锁子乌金甲的士兵赶来支援,洛川松了一口气,撑着虎牙枪,吩咐道:“你们俩,把这几个人捆起来,押回去审问。剩下的人去帮着把火灭了。” 奚若上前扶住洛川,忙问:“你背上的伤可严重?让我看看。” 他顺势靠在奚若身上,露出笑容道:“不妨事,就是感觉伤口有点麻。” 奚若把洛川扶到一旁,让他坐下,解了他的铠甲和外衣,因着铠甲挡了一下,伤口很小,不时往外渗出黑血,奚若又给他把脉,似乎是中毒了。 洛川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真的没事,你莫要担心我了。我得到风声,今晚月氏人突袭城北的客栈,赶过来抗击,你怎么会在这?” 几个月不见,她好像瘦了点,但身姿看着比之前舒展些,精气神更足了。 奚若也回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手心温热后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想来北疆游历一番,就在商队里做了个随从大夫,一路到了这里。你……” “翊麾校尉,火势平息,已交由遂田县令处理,月氏探子已经抓捕,游骑将军还等着我们回去,请校尉尽快动身。”没两句话的工夫,士兵便来催促洛川快快出发。” 弯刀锋利至极,中击之处皆撕开一道口子汩汩地流着鲜血,她本是见惯了流血和疼痛的,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遇袭(2)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4章 包扎 《奚川旧》最章节 第44章 包扎 妖难道玩什么“微服私访”游戏吗? …… 白狐察觉萧骁异常,缓缓掀半阖眼眸,微微歪歪脑袋,向萧骁眼。 漫目光却让萧骁神紧,双唇紧抿,紧绷巴勾勒冷峻条。 …… 低头看向狐狸眼睛。 双秾艳至极瑰红双眸惊艳,艳名传几千九尾狐。 仅仅双眼睛,便已羞惭百花。 …… 萧骁慢慢放松。 九尾狐又扫眼,便懒懒转回头,继续脸慵懒惬意假寐。 …… 萧骁突失笑。 知道九尾狐究竟意欲何? 只,目看,只九尾狐并没什么恶意。 震惊很奇怪什么需九尾狐身边,却慢慢波涛汹涌。 且,什么问话,萧骁向喜欢己,喜欢让己陷入纠结。 想候回问问只九尾狐总知道什么又何必胡思乱想、己吓己? …… 萧骁突话没张博几注意,诸葛云紧随张博话语完盖住声音。 “啊,老狐狸简直泡妞神器啊。” 没看刚才班双眼放光? “哪只养养。” 诸葛云伸手捏捏狐狸耳朵,被萧骁急急。 “别碰!” 萧骁真被张博知死活急促。 …… 先知道知道己怀名鼎鼎、凶焰滔九尾狐,萧骁真庆幸先己没热、强迫让别话,果简直堪设想。 …… 很快意识激烈 ,萧骁微微勾勾嘴角,露歉意笑容,貌似无奈解释道:“狐狸喜欢被碰。” “候被抓伤。” …… 张博几被萧骁疾言厉色吓,但萧骁随解释让释怀知道萧骁狐狸伤,“狐狸真么凶?” 张博信,且,只幼狐,算被抓没什么系吧? 知道长没长齐? ...... 萧骁:......呵呵。 …… “伙,,脾气倒。” 赵律弯腰凑狐狸道。 老视觉管男白狐么漂亮算知道很难让喜欢。 …… “吧。” 诸葛云耸耸肩膀,“。” 虽手很痒,但看萧骁认真神色,诸葛云知道玩笑。 么,只看软软糯糯白狐,很凶悍伙吧? 啧啧,真。 …… 知道萧骁看见妖怪且萧骁身边妖怪——饕餮。 仍旧ǹ萧骁嬉笑打闹,似乎跟处没任何区别。 但底深处,萧骁敬畏未知ǹ敬畏。 ...... 想,张博跟赵律萧骁话或者怀疑甚至意识。 况且,417寝室沉稳萧骁最让信服。 …… “白狐哪吧?” 诸葛云想萧骁回答问题。 若白狐看见,只妖怪。 …… 。 萧骁苦恼微微皱皱眉。 知道怎 么给只莫名九尾狐编身份。 看张博、诸葛云、赵律眼神,萧骁模棱道:“白狐朋友。” “次。” “没想又遇见。” …… “啊,哥,狐狸次,?” 谁给碰,怀。 赵律羡慕。 挺喜欢毛茸茸。 …… 赵律容让萧骁,随即笑,“没想呢。” “已。” “白狐竟。” …… “朋友怎么?” “朋友吗?” 诸葛云赵律偏离问题翻白眼,白狐哪吗? 至近问题该放问啊。 …… “知道。” 萧骁疑惑,“话问问。” ,萧骁真往旁边走几步,号码簿翻话拨话。 候,茶馆。 房。 响接听。 …… 没儿,萧骁挂掉话走。 “朋友很意兴,白狐走丢。” “很久。” “没想。” “差,让先帮照顾白狐几。” ...... “朋友已?” “嗯,刚刚。” “茶馆喝茶。” “见么认识。”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第44章 包扎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5章 疑案 《奚川旧》最章节 第45章 疑案 奇葩 附近午,没久,舒童童,意气风,兴奋,刚没久,被车语音通知,格。 倒车压。 卒! 舒童童想哭,想午看,她想哭。 。 舒童童第,看厉晏眼,尽哭,给己打气。 她狠狠口气,举拿久,,第次,快停止紧张,舒童童终。 她车第直接奔,冲厉晏抱劲儿,彩票。 “啊哈哈哈哈哈…………” 么激吧? 厉晏,笑比较明显,嘴角勾笑意,安姑娘背。 “恭喜。想怎么庆祝?” 舒童童却摇头,“先庆祝。庆祝。哎呀,知道,刚才遍没候,快哭,科考试候,。” “嗯,孺教。谦虚步。走吧,先回。” 舒童童跟教练告别,没考结果,品味。 舒童童回,先给许星辰打话报告消息。 族群,给舒童童红包。 舒童童收红包收手软,但习惯,她拒绝。 刚准备做晚饭,位马嫂。 看厉晏稍微害怕,但舒童童,提求。 “舒啊,老马听给厉团长酱牛肉很,老马最喜欢吃想……” 她完,舒童童打断她话,笑:“嫂急,咱群做酱肉。文件直接打很简单,做非常便。” “……吗?没看手艺,肯……” “随便弄。最近久没做太忙练车课,校课程太,仅练车,。累死。” 她抹疲惫。 厉晏旁低沉口,“休息吧。做饭。” ,马嫂再想让舒童童帮忙,她没厚脸皮,光舒童童,但厉晏,她敢放肆。 马嫂罢,赶紧走。 刚走,舒童童叹息声,冲厉晏扯扯嘴角。 “怎么吗?” 她摇摇头,继续厨房。 厉晏做饭,舒童童根。 舒童童,给厉晏围围裙,跟手。 晚晚饭,舒童童看看手,马嫂,根酱肉意思。 倒朋友圈,条,意思很浓话。 厚脸皮,话,没指名道姓,但舒童童第位马嫂做什么呢,岑姐给舒童童享八卦。 “,竟帮忙做肉,给材料,空手套白狼呢?简直奇葩。,第次见么占便宜。” 舒童童奇,设么情? 她回头问厉晏,“马营长条件很吗?” 厉晏摇头,“清楚。但太难。资补贴,算低。” “此啊,怎么位马嫂么抠门?便宜?缺条件,问题。” 怎么处,舒童童只听听八卦,并求知根知底。 头,班,,即便,每短。 即便班,看孩么闲儿。 系没密,邻居认识,更没。 舒童童位马嫂品怎么少接触。 回舒童童,既往活,静又忙碌。 她明园练车,除课,宿舍很少回。 偶尔次,候,碰被抱怨。 “童童,宿舍,基宿舍住空宿舍。” “闹矛盾?胡闹矛盾,闵雯吗?啊!” 舒童童贡献八卦素材,只笑笑闵雯,知道她最近怎么几次被考试肯受影响。 结婚,知道疑惑顾虑,舒童童轻松充期。 驾照暑假,拿驾照周末,她厉晏车,熟悉,她吊胆路,绷,整累瘫。 倒厉晏,她脑袋,笑道:“傻。设么。车保险,放。” 舒童童么轻松谓放。 但步,畅想畅通无阻呢。 。 舒童童位马嫂品怎么少接触。 回舒童童,既往活,静又忙碌。 她明园练车,除课,宿舍很少回。 偶尔次,候,碰被抱怨。 “童童,宿舍,基宿舍住空宿舍。” “闹矛盾?胡闹矛盾,闵雯吗?啊!” 舒童童贡献八卦素材,只笑笑闵雯,知道她最近怎么几次被考试肯受影响。 结婚,知道疑惑顾虑,舒童童轻松充期。 驾照暑假,拿驾照周末,她厉晏车,熟悉,她吊胆路,绷,整累瘫。 倒厉晏,她脑袋,笑道:“傻。设么。车保险,放。” 舒童童么轻松谓放。 但步,畅想畅通无阻呢。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第45章 疑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6章 清毒 《奚川旧》最章节 第46章 清毒 沉默少许,捷琳娜再次问道:“医院么做吗?” 曾调查院长医护庭,庭情况算吃喝愁,族倒钱,但已离婚。 董。 “脑波检测器,血液循环辅助器,脉活泛仪器......”捷琳娜看床周围圈仪器报名字。 “东西,花费百万美元,收入够吧?” “......”院长沉默。 露丝卡尼亚她销户,申请医保。 董允许无名无利掏腰包救助病她离婚...... 百万......早已频繁掏腰包负债累累,儿女养,女儿已没买衣服,儿五六...... “且,,露丝卡尼亚修养。”捷琳娜意指。 院长仰头,良久才低头,叹口气。 走病房,直接将知肚明指挥别处入病房,“带她走吧。”院长声音疲惫道。 “谢。”乔姆博士报笑,旋即捷琳娜推病床走。 病房,院长看空旷病房疲惫,拿让安保放。 ...... 医院,普斯楼层跳跃躲闪,警察断呼喊枪。 普斯虚弱给勇气,态转变杀死普斯,立功升值。 乔姆博士便捷琳娜推病床走医院。 “。”迈尔斯带口罩,连忙帮忙。 露丝卡尼亚抬,迈尔斯迅速车离。 “吱。”,普斯躲,捂伤口,看救护车叫声,迅速离。 几,普斯蹒跚脚步回片狼藉,座椅板凳倒,沙侧翻,零星火焰木材处散落。 最角落找留守 看缪斯,身受伤被绑住身。 解绳索,缪斯喘粗气,“类偷袭。” 类?类? 鲜血沿指尖留逸散血字。 普斯情况很,浑身失血浮肿,身枪伤焦灼刮痕密布。 伤,回念坚持。 “,临死嘱托取箱,但死,代价......”咳嗽声,将喉咙淤血吐,接道:“没想直接偷袭抗,但太虚弱。” 缪斯愧疚,普斯让便,结果却被手弄丢。 “吱!”普斯愤怒惊讶升身准备找迈尔斯算账。 很,。 只,刚走几步,身便摇摇欲坠,走门口。 缪斯焦急喊,,感知气息口气。 奋身,躺普斯身粗气。 傍晚,才恢复气,寻找食。 几野果,捧清此便。 普斯贪婪吸吮哺普斯。 始消肿,超负荷喘息黄昏,身花花绿绿敷满草药缪斯疲惫颗野果回。 附近树林棵,果树又少,...... 若冒险界寻找食己吃,另陶罐,准备碾碎,喂给普斯。 最尊贵享受。 “吱。”准备揣,声老鼠叫声。 缪斯惊喜扭头,普斯慢慢眼。 虽眼虚弱,但普斯保障临死暗号,只知晓。 拿缪斯手野果,普斯啊 。 太弱,完手。 挨打...... 想,候继续未完**类,打败类。 “女孩怎么办?”缪斯问道。 普斯么久清楚么几次受伤谁。 虽荒诞,但解。 感情。 只......父始终意识做宠,想。 或许,算最死亡,。 跟,或许公环境疗伤甚至苏醒...... 普斯眼许遗憾。 但知道,唯此才她最选择。 ,知晓感情什么。 禁忌恋! 容!!! 倒无谓,找活。 但露丝卡尼亚伤昏迷再让她受伤害昏迷够感知切,但口。 ,或许,道感情厢情愿。 回忆童话故骑士,王,公。 公永远骑士拯救,但她嫁却永远...... 露丝卡尼亚回答惊讶。 或许,己伤己身她喜欢特质。 只此,她才直照顾。 。 太弱,完手。 挨打...... 想,候继续未完**类,打败类。 “女孩怎么办?”缪斯问道。 普斯么久清楚么几次受伤谁。 虽荒诞,但解。 感情。 只......父始终意识做宠,想。 或许,算最死亡,。 跟,或许公环境疗伤甚至苏醒...... 普斯眼许遗憾。 但知道,唯此才她最选择。 ,知晓感情什么。 禁忌恋! 容!!! 倒无谓,找活。 但露丝卡尼亚伤昏迷再让她受伤害昏迷够感知切,但口。 ,或许,道感情厢情愿。 回忆童话故骑士,王,公。 公永远骑士拯救,但她嫁却永远...... 露丝卡尼亚回答惊讶。 或许,己伤己身她喜欢特质。 只此,她才直照顾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第46章 清毒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7章 时疫 《奚川旧》最章节 第47章 宁走让云晨彬南宫离先送客房又让毛巾给南宫离擦拭身汗。 想让别呢,但苏玄歌愧疚情,活,切活计她干,玫儿专门她传递毛巾。 木跟随何宁走才悠悠问道,“宁,告诉哥,底王爷什么毒?” “很厉害王爷,恐怕完专门……”何宁并没名字,,她知道害怕。 “告诉什么毒,解药又什么?”木想问清楚。 “告诉,但告诉姐,让云太知道,叫无毒。”何住木追问,ǹ,霍公公杀死,顿恼羞怒,“弄死吗?” “再伤害歌将军。”缓缓道,“若早知杀歌将军,接受!” “混账,杀死,啊!!!”霍公公顿跺脚,怎么弄死,真。 “虽死,但被称王爷**,估计活,余银百,花光若再继续纠缠,。” 看,霍公公无奈气回,并告知旭俊,旭俊沉默阵,随即口,“算倒霉喝口凉吧,教训,己信,只受伤,步伐慢。” “奴才……”霍公公向旭俊认错,旭俊摇头,“犯错,看魏珂才让。”魏珂怎么想拍马屁呢,结果被五六给拍马腿ǹ,木听“无毒”,追问 道,“无毒名,怎么没?” “名字虽叫无毒,但很强。”何宁缓缓道,“让王爷昏迷醒,算吃解药,除非照顾。” “告诉什么草解?” “解,毒攻毒,**毒,但王爷什么解,**,知道,**候王爷真危险呢。” “采摘**?”木此才明白。 “怕让姐听,特意解药呢,但毒,危险呢。,才叫……”何宁刚刚完,立马看断肠草,立马,并装竹筐。 “什么?” “断肠草,虽毒,但解药,毒攻毒。”何宁缓缓道。木看眼,妹摘断肠草,随即头,“明白边看看。”完,跃身ǹ,苏玄歌焦急给南宫离擦拭且南宫离脸色已刚才红润色,变苍白色,更似乎。 “舅舅,舅舅,宁回,南宫离啊?”苏玄歌忍住问云晨彬,仍满眼泪,汪汪,更疼。 “歌歌,找草药估计呢,别急,皇宫找……御医?顺便毒给解啊。”云晨彬边安慰道,皇宫御医,己走,又害怕苏玄歌再次遇帮**,完蛋情,韵朝知道,随意派么根呢。 “怎么办啊。”苏玄歌虽明白,但情愿,再云晨彬走险,果只南宫离受伤,她啊,再受苦楚,早知么逞强,真让她悔莫及啊! “吧,离歌将军……”话音刚刚落声音,“。” 苏玄歌, 立马问道,“药找回煎药?煎!”她急切道。 何互看眼,口,“姐,解药!或者煎给王爷洗。但腹疼止。” “怕。”苏玄歌丝毫没犹豫。 云晨彬听,挑眉,“解药断肠草?!” 何愣,随即记初苏玄歌哑疾解毒云晨彬给解药,再父母解,随即头,“此,,只懂药接触,稍慎真危险呢。” ,苏玄歌并没介意,让何断肠草给她取指导,苏玄歌木槌药给捣烂,南宫离套,几次伤口处。 煎药,几次,甚至给南宫离擦洗,擦洗伤口,苏玄歌她看职责,毕竟,南宫离己才受伤切完错啊。 玫儿脚,她做饭,云晨彬刻盯甥女,怕她疏忽,药给喝,虽,但极难受眼见,曾断肠草难受死且比难受很,坦白,才刀,让痛苦世。害怕甥女无意服候,悔无及呢,刻盯苏玄歌! 苏玄歌照顾驿站饭菜,但又怕没劲儿往肚塞,,南宫离苍白脸色慢慢变回苏玄歌太无情,苏玄歌照顾南宫离,虽,但却又吐,脸圆润变憔悴,变才明白苏玄歌解,明白己只知半解已。 ,想南宫离身伤,苏玄歌付伤情,夜晚,辞,旭俊替南宫离飞镖,苏玄歌支走,随即坐南宫离床边,看沉睡南宫离,她无奈摇头,随即道,“傻瓜。” “ 拒绝么明显,甚至冒失替挡飞镖,……像笨瓜。” “知道喜欢吗?气吗,,只ǹ。” “ǹ郑森确没错,郑梦菱,女儿,初郑梦菱,她她娘很像,只云怡估计没吧,女儿让她受罪呢!”返回 “世界古代活,火车,城市建造铁呢。世界世界八岁。” “五岁呢,虽嫌弃女孩郑森,但算遇抛弃呢,或者助呢。” “世界警察,警察。哦,知道懂,话告诉吧,警察边衙役差吧,边警察,什么刑侦警察,户籍警察,消防警察刑侦。” “知道什么么远吗?警校训练木歌军知识,警校ǹ培养暗卫差,唯呢。” “,最烦妾,原意五岁嫁呢,五岁,女孩真活泼。” ,苏玄歌又再次身,并走向脸盆,,她知道,,南宫离手竟稍微苏玄歌回手又恢复苏玄歌并没。 苏玄歌伸手,刚才弄湿毛巾再次给南宫离擦拭,随即又看伤口,,幸亏伤口治愈,随即又毛巾给额头才又坐,“拒绝己私呢,毕竟,,将话,留原意,毕竟,。” “候, 观念真啊,古代,,男吱吱响。没看连琪儿枉想皇妃吧。” “她看皇宫辉煌已呢,但世界,只准妻,若谁,或者犯婚罪。知道什么叫婚吧?让男老婆。” “逢场戏,什么桃花片片留情,借口已,谁知弄假真。才厌恶旭达侧妃。” “,恐怕侧妃,毕竟,候,哑吧,女孩呢。但拒绝,结果被琪儿斥责顿,脸皮没母报恩,只啊。” “但求,改变,哪怕算穷吃土很。” “观念身份……”苏玄歌看向门口,她似乎听脚步声,语,或者想再隐藏,稍微停顿,缓缓道,“郑梦菱身份,让她没再回呢,毕竟,云晨彬甥女,虽,但占具。” “总觉益,虽,梦云怡,曾信托梦呢,迷住,世界灰,若想留,装骨灰盒己保留殡仪馆什么保存,百块钱,保管费。”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第47章 时疫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8章 遂田 《奚川旧》最章节 第48章 遂田 妖风邪雀焚。 阴阳镯,林奇位置,但导火索,搞辰,她候,她状态…… “管抓住每,补充血果真恢复最佳状态,层楼!” 血怒邪功,流血提升状态,只维持辰! 果没补充足够陷入长达七虚弱期,甚至,让她修倒退,脉血脉巨损,』命忧! “放弃吧,林公超凡,无论何,被打倒!” 陡,付梦樊声音响妖风邪雀亏,付梦樊庆幸,甚至。 毕竟,她林奇,没想,妖风邪雀完奈何林奇,被林奇打毫无。 她直备受煎熬,突感觉丝希望。 她信,只林奇放弃她,她导身,让妖风邪雀彻底消失! “真妄想!”妖风邪雀禁冷哼“算,狱!别忘真想抹杀弹指!” “,林奇早已失望透顶?” 句话,让付梦樊沉默错。 虽导,毕竟攻击林奇。 么,林奇待她,? 付梦樊情复杂。 她林奇非常非常堪吧,。 只。 片刻,付梦樊突又想明白什么。 “,林公,虽蒙骗,但绝,已蹊跷!” “尤刚才,即将斩杀停手,明,问题。” “信林公让真白!” 付梦樊坚又认真道。 妖风邪雀讥讽承认,又怎问题吗?手,难道手,让打吗?” “记住,!” “丝意识,!” “最想告诉,设计陷害,让更失望,,将『逼』绝境,直,让死,结局,怎么呢?” 付梦樊颤栗,紧张果真,她死! 真,她宁愿她死,愿意让林奇她,伤害,,她即便活愧疚身魂俱灭! 但旋即,付梦樊又抓住键道“状态,乐观,恐怕,马陷入虚弱期候,林公手……” “闭嘴!”妖风邪雀仿佛被戳软肋,暴跳雷。 “状态,感知!”付梦樊。 妖风邪雀恼火,却又无话片刻,她又亮“谁乐观,,呵呵,真想瞌睡送枕头啊!” 付梦樊蓦怔,继,她忽,妖风邪雀远处。 远处。 身影,聚集,休息调整。 女! 且,麒麟校区,名叫杜腾,麒麟校区排名,立刻吸引注意,尤腾,付梦樊,立刻迎,热情切,虽没跟付梦樊组队,但毕竟麒麟校区帮,且妖风邪雀装,非常惨,让视。 “无耻!!” 付梦樊止。 。 她最终没改变什么,只眼睁睁妖风邪雀耍手段。 刻钟! 杜,死瞑目。 血毒,妖风邪雀引毒。 很简单,妖风邪雀神知鬼觉,接触毒。 解决,摄取血『液 』。 “错,境界虽,但,血『液』精炼,让恢复至少半,远远够,修炼血怒邪功,精血修炼,提升……” 妖风邪雀意犹未尽嘴角,继,又处寻找猎。 “丧病狂,贼吧,杀!”付梦樊痛。 杜,虽她杀,但却死。 真,她知道,继续式死双手沾染满鲜血身躯,算她夺回背负世骂名,,又该式,切,林奇? “呵呵,才刚刚始!”妖风邪雀冷笑迭,她道“感受绝望吗?嗯,很期待,林奇看双手沾满鲜血!” 。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第48章 遂田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9章 种痘(1) 《奚川旧》最章节 第49章 痘(1) 秦妍闭眼睛,冥想。 吉栩突接触星岸集团世界认知已**快速衰老;通灵感连接突破穿越ǹ课堂东西矛盾。 未被掌握神秘,甚至神话故秦妍仍眼睛。吉栩猜测,即将像Queenie“附身”秦妍身。 Queenie……借秦妍什么话呢? 秦妍,又。吉栩终句完整:“请原谅。” ,秦妍眼睛,恢复己。 “刚才句话……Queenie想容?” 秦妍头。 “她原谅谁?” “冯沛……” 吉栩。Queenie知道秦妍已冯沛手段,她怕秦妍冯沛狠手,意念召唤秦妍,告诉她,希望她原谅冯沛。 秦妍长叹口气,红眼睛,伸右手,帮Queenie道:“放吧,。” 秦妍Queenie灵感及彼此承诺,吉栩没再问,什么。 知道,秦妍怎冯沛,Queenie又将迎什么结果,揭晓。 ,才仅仅只秦妍需星岸集团考验。 秦妍没回星岸光,找冯涵。她整Queenie身边,甚至最Queenie身边。 吉栩怕她醒饿,想给她买东西。住院门口,,秦妍毕竟星岸集团总裁,,很保镖、助兢兢隐藏,做该做辆改装型客车,车很亮灯,住院停车位,挨吉栩辆车。穿吉栩常见,秦妍保镖标西装住院米区域。另搬东西包括卢晓峰。 “晓峰,怎么?” “吉栩。”卢晓峰提,“叶长知道秦总星岸医,让队伍候命。秦总拿吃吧。” “,谢谢。”卢晓峰难热情让吉栩觉太习惯。 吉栩注意辆车改装办公室脑。 “……准备明情?” “。”卢晓峰头,又指向辆车拿东西女助,“明秦总几位秦总服装象助给秦妍带衣服。刚才苏院长联系靠近Queenie病房给秦总明洗漱。” 吉栩袋食品,头,抿嘴笑笑。 “笑什么?” 吉栩答道:“笑,候担,担星岸早已考虑。” 卢晓峰又突变回严肃,很认真道:“秦总。” 吉栩愣明白卢晓峰话意思,错。像秦妍每次考虑再怎么觉己并被温暖女总裁背吧。吉栩身份。提袋食品楼。 食品轻轻放秦妍身边矮柜,吉栩找条薄毯给她盖己睡病房隔音非常,让房特别安静。吉栩安静默默秦妍,直耷拉住眼皮睡Queenie睡夜。 第午,声音吵醒吉栩。 翻身坐给秦妍盖知道什么候被己身。 Queenie依,秦妍却。刚才秦妍位女助声音吵醒。 “吉先衣服,洗漱 品……”看吉栩,看Queenie,吉栩换衣服,她便道,“秦总隔壁,她马衣服隔壁换衣服。” “谢谢,知道。” 吉栩坐钟神,卢晓峰敲门走:“吉栩,换衣服。” “。秦妍呢?” “秦总已。她让车,星岸光。” “。” 吉栩隔壁病房。乱糟糟容,吉栩怀疑象助、床看见很穿衣服。被秦妍选穿衣服,且,她吉栩换完衣服才收拾。 吉栩打己衣服整套西装。 今,果。吉栩估计,参西装革履场。只希望星岸空调足够,别让红耳赤争执身汗。 怎么己又无聊? 换衣服,西装笔挺吉栩,将秦妍紧急董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第49章 种痘(1)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0章 种痘(2) 《奚川旧》最章节 第50章 痘(2) 请李公舞台顿安静。 包括刘晓晶紧张圈,先座位稀疏半区,目光扫拥挤半区。 每目光扫伴娘女孩速,希望幸运儿。 看完,微笑手指向半区,道: “今伴娘——丁香姐!” 场肃,没声息。 无比惊讶,包括丁香。 尽管丁香无比期盼李沐尘,盼场别订婚礼,李沐尘给林曼卿惊喜。但期盼,甚至奢望。 何况即便梦想真,李沐尘林曼卿,她没系。她只希望沐尘哥哥活,幸福很满足。 她完没想,伴娘己。 刻,丁香噗噗沐尘哥哥! 沐尘哥哥导演切! 怎么做伴娘呢? 越强烈,她越担。万呢? 万,她愿意做什么伴娘。 做思想斗争,最林曼卿催促,丁香才站。 林曼卿此比丁香更剧烈。 她仿佛看李沐尘微笑朝她走,拿钻石戒指玫瑰,屈膝向她求婚场景。 半,她又敢往丁香,万呢?候失望,她克幻想,很快冷静。 丁香场哗静默,知道丁香谁。没听名字,知道钱塘周边哪姓丁豪门。 半区,半区,除禾城、冯、查及菰城。 怎么又冒姓丁注视丁香,目光疑问,嫉妒,仇恨。 袁寿山奇怪,怎么边选?难道 什么系? 待看丁香容貌,略松口气。 姑娘长确很美,山泉清纯,豪门世很难见。 唯穿太普通打扮艳压群芳被选,看真花啊。 话,该选林曼卿,林曼卿倾城容貌。 袁寿山么想伴娘无谓,特意招呼聆听场最德意见,满。 京城,果傲慢! 袁寿山乎谁做伴娘,短暂安静迅速沸腾刘晓晶。 她,花钱,思,又钻石礼裙,又香江美容师给她做美容,居连入选环节,怎叫她气! “凭什么?”刘晓晶声质问,“凭什么她选伴娘?标准什么?” 道:“安排呀?” “安排声,别拿涮!” …… 语,却没话,禁让怀疑控场。 刘晓晶见吭声,,又看丁香眼,更气,道:“啧啧,看看,看看,姐呀?穿谁认识位丁姐?” 纷纷摇头。 “认识,没听。” “认识她,她南江林曼卿饭店做服务员。” “呵呵,真,阿猫阿狗做伴娘!” “吧,服务员?服务员怎么回?” …… 候,。 “诸位,宾客,请身份。什么满,。看,才贵宾。谁识抬举,想别怪。” 语气神情变严肃,刚才变。刚才候,恍惚黑道老话。 场终安静。 很眉头,番话满。 ,简直名流放底什么头,京城世么狂吧,南江富豪? 刘晓晶没消,怒道:“什么东西?狗腿,敢话!” 冷笑声,抬手臂挥舞台浮桥,走群黑衣穿深色西装,带黑色墨镜,白色手套,锃亮皮鞋,迈整齐脚步。 台,迅速散张张冰冷严肃脸,直众宾客。 立刻感觉股无,知道圈黑衣普通保安,手。气势,估计手血,战场。 随便拉支队伍,绝简单。 场气氛立刻变紧张。 袁寿山兴,己坐刘荣女儿,像话,脑。 候,必须身份无足轻。 “诸位,赴宴。规则权利。眼光吧,信京城贵客,南江失望。” 句话,明控场,南江豪门拢暗示警告,但钱塘,钱塘! 场并没撤走黑衣,只微微笑,袁寿山:“袁,请放给您,给惊喜!” 袁寿山态,,“接美丽伴娘漫步红毯,迎仙台,迎接今角—— 京城李李公!” 持候,恍惚黑道老话。 场终安静。 很眉头,番话满。 ,简直名流放底什么头,京城世么狂吧,南江富豪? 刘晓晶没消,怒道:“什么东西?狗腿,敢话!” 冷笑声,抬手臂挥舞台浮桥,走群黑衣穿深色西装,带黑色墨镜,白色手套,锃亮皮鞋,迈整齐脚步。 台,迅速散张张冰冷严肃脸,直众宾客。 立刻感觉股无,知道圈黑衣普通保安,手。气势,估计手血,战场。 随便拉支队伍,绝简单。 场气氛立刻变紧张。 袁寿山兴,己坐刘荣女儿,像话,脑。 候,必须身份无足轻。 “诸位,赴宴。规则权利。眼光吧,信京城贵客,南江失望。” 句话,明控场,南江豪门拢暗示警告,但钱塘,钱塘! 场并没撤走黑衣,只微微笑,袁寿山:“袁,请放给您,给惊喜!” 袁寿山态,,“接美丽伴娘漫步红毯,迎仙台,迎接今角—— 京城李李公!”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第50章 种痘(2)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1章 生病 《奚川旧》最章节 第51章 病 “轰轰轰……” ,整轰鸣断,犹滚滚雷。 只见满宝飞舞,绚丽宝术宛似暴雨轰向许飞,则磅礴龙,神光灿灿,杀**剿杀,许飞却慢,犹似闲庭散步般穿梭游走。 道火系贴身擦徒手探,将抓住,干标枪般扔至。 “轰!” 瞬名雷火府弟被炸碎。 “噗!”“噗!”“噗!”~“啊!”“啊!”“啊!”~双交战,霍格、杜维毙命许飞手却连许飞衣角没碰。 “杀!” 岳珊儿知何绕至许飞身,浑身雷缭绕,迅雷及掩耳势杀向许飞。 许飞更快,只手穿岳珊儿脖,她身缭绕泯散虚无。 “许无敌,住手!放珊儿。” 雷火府位半步伪帝强者,看己宗门翘楚骄岳珊儿被许飞服住,愤怒焦急万。 “许无敌,敢伤害珊儿,雷火府必跟休。” 雷火府半步伪帝强者,将雷火府搬震慑许飞。 惜,许飞根套。 “许无敌,受任何危险。” 岳珊儿脖手,,“咔嚓”声响,岳珊儿双眼涣散,此香消玉损。 “啊!许无敌!!!” 看许飞杀岳珊儿,雷火府位半步伪帝强者怒火冲己领悟雷、火则催片雷火**朝许飞砸。 许飞抡手拳轰。 “砰!” 雷火**爆碎,迸拳劲,立马将名雷火府半步伪帝强者给掀飞。 穆俊侠、阴无常,看准右,朝许飞击轰。 许飞眼梢余光看,言道:“么想死,!” 许飞屈指弹,道神虹朝轰斩许飞道神虹,完任何,被轰灭剩。 “烛归烬,手吗?” 被许飞压节节败退,元剑派名半步伪帝强者朝烛归烬吼道。 烛归烬看冥神殿才翘楚阴无常死许飞手,终坐立住,飞身杀。 “葬坟杀!” 烛归烬,六七阴脉则乍许飞周围纵横交错,座坟墓,将许飞密透风囚困手掌握,座坟墓立马肉眼,想许飞挤压绞杀。 “吼!” 道嘹亮龙吟声坟墓惊响。 “轰!” 陡道龙影冲破坟墓。 “……先祖龙!!!” 烛归烬,看许飞催护身道先祖龙虚影,惊。 随即。 火热ǹ贪婪,暗道,将许飞身祖龙给弄手。 许飞看炙热眼神,怎知道什么意啦? 狱世界回,许飞很久,终。 先祖龙虚影缠绕许飞身雷霆闪手凌厉果断,拖泥带。 “砰!” 许飞掌拍,立马雷火府名半步伪帝强者爆碎,元神破裂亡。 击杀,许飞身闪,立马锁目标。 霍格完察觉,许飞许飞,狠狠被吓跳。 霍格灵敏,张口喷吐飞剑直斩向许飞头颅。 “!” 飞剑斩许飞头顶,火花溅,块金属被崩裂道裂纹,碎片掉落。 “嘭!” 许飞拳轰落霍格脑袋头颅西瓜般爆碎,鲜血喷溅。 跟杜维、元剑派冥神殿几位半步伪帝强者,先殒命许飞手。 此。 放眼看,整只剩烛归烬。 “谁?” 烛归烬双眼紧紧盯许飞。 “将死,何必知道。” 许飞抬手向烛归烬道粗百米神虹直轰 。 烛归烬连忙手抵挡。 “轰!” 声巨响,强冲击波席卷,连精黑铁铸造被震裂裂纹。 烛归烬整,被打入堵非常厚精黑铁深。 “顽强。” 许飞看陷入精黑铁墙壁烛归烬,居没死,感觉命真抬手,准备向烛归烬再补击。 烛归烬满脸惊恐。 跟许飞交手,许飞,根匹敌,已堪比跟冥神殿殿层次存伪帝赶紧掏枚古符捏碎,股强烈荡漾枚空古符,借助,破逃走。 “噗!” 只枚空古符,许飞奇快道仙芒,击碎烛归烬头颅。 许飞看总算解决完。 站厅门、老刁泥塑木雕,看许飞充满无比狂热。 许飞目光注意,则投望血湖秦嗣。 “!” 许飞扫,满血迹,血湖层淡薄光幕席卷血液泼染淡薄光幕,终腐蚀殆尽。 许飞并没立刻朝血湖走谨慎。 许飞神识复探查几遍血湖,并没任何异常。 血湖秦嗣命波,只很微弱。 许飞迈步,步朝血湖走…… 。 烛归烬连忙手抵挡。 “轰!” 声巨响,强冲击波席卷,连精黑铁铸造被震裂裂纹。 烛归烬整,被打入堵非常厚精黑铁深。 “顽强。” 许飞看陷入精黑铁墙壁烛归烬,居没死,感觉命真抬手,准备向烛归烬再补击。 烛归烬满脸惊恐。 跟许飞交手,许飞,根匹敌,已堪比跟冥神殿殿层次存伪帝赶紧掏枚古符捏碎,股强烈荡漾枚空古符,借助,破逃走。 “噗!” 只枚空古符,许飞奇快道仙芒,击碎烛归烬头颅。 许飞看总算解决完。 站厅门、老刁泥塑木雕,看许飞充满无比狂热。 许飞目光注意,则投望血湖秦嗣。 “!” 许飞扫,满血迹,血湖层淡薄光幕席卷血液泼染淡薄光幕,终腐蚀殆尽。 许飞并没立刻朝血湖走谨慎。 许飞神识复探查几遍血湖,并没任何异常。 血湖秦嗣命波,只很微弱。 许飞迈步,步朝血湖走…… 。 烛归烬连忙手抵挡。 “轰!” 声巨响,强冲击波席卷,连精黑铁铸造被震裂裂纹。 烛归烬整,被打入堵非常厚精黑铁深。 “顽强。” 许飞看陷入精黑铁墙壁烛归烬,居没死,感觉命真抬手,准备向烛归烬再补击。 烛归烬满脸惊恐。 跟许飞交手,许飞,根匹敌,已堪比跟冥神殿殿层次存伪帝赶紧掏枚古符捏碎,股强烈荡漾枚空古符,借助,破逃走。 “噗!” 只枚空古符,许飞奇快道仙芒,击碎烛归烬头颅。 许飞看总算解决完。 站厅门、老刁泥塑木雕,看许飞充满无比狂热。 许飞目光注意,则投望血湖秦嗣。 “!” 许飞扫,满血迹,血湖层淡薄光幕席卷血液泼染淡薄光幕,终腐蚀殆尽。 许飞并没立刻朝血湖走谨慎。 许飞神识复探查几遍血湖,并没任何异常。 血湖秦嗣命波,只很微弱。 许飞迈步,步朝血湖走…… 。 烛归烬连忙手抵挡。 “轰!” 声巨响,强冲击波席卷,连精黑铁铸造被震裂裂纹。 烛归烬整,被打入堵非常厚精黑铁深。 “顽强。” 许飞看陷入精黑铁墙壁烛归烬,居没死,感觉命真抬手,准备向烛归烬再补击。 烛归烬满脸惊恐。 跟许飞交手,许飞,根匹敌,已堪比跟冥神殿殿层次存伪帝赶紧掏枚古符捏碎,股强烈荡漾枚空古符,借助,破逃走。 “噗!” 只枚空古符,许飞奇快道仙芒,击碎烛归烬头颅。 许飞看总算解决完。 站厅门、老刁泥塑木雕,看许飞充满无比狂热。 许飞目光注意,则投望血湖秦嗣。 “!” 许飞扫,满血迹,血湖层淡薄光幕席卷血液泼染淡薄光幕,终腐蚀殆尽。 许飞并没立刻朝血湖走谨慎。 许飞神识复探查几遍血湖,并没任何异常。 血湖秦嗣命波,只很微弱。 许飞迈步,步朝血湖走……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第51章 生病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2章 病愈 《奚川旧》最章节 第52章 病愈 林枫拒绝,看叶谦似乎跟很熟,,什么。虽谁,且,叶谦刚刚,疑惑。更,竟觉,直门口,才知道。身份感觉惊讶。 叶谦,房门,林枫做什么偷听,监控室。很想知道,何神知鬼门口。通监控录像路看,林枫惊愕,始至终身影,刻,门口似,显诡异,林枫眉头。忍住暗暗想道:“幸,否则话,己栽跟头知道怎么回。” 房,叶谦给杯茶递,,道:“见,先最近别无恙吧?” “,倒,看股真气糅啊。”道,“看步,,青蓝啊。” “先太夸奖。”叶谦微微笑,道,“,知道先什么情?” “没什么,只看看,随便跟聊聊,顺便提醒情。”道,“怎么看?” 莫名问题,让叶谦,诧异道:“先什么意思?听明白?” 呵呵笑,道:“呃,太突兀,世界看待?” 叶谦讪讪笑,道:“考虑问题,该考虑问题,,世界势怎么,华夏又没什么意见,。” “哦?看,华夏怎么看?”问道。 “话,妄论啊?呵呵,越俎代庖味道。”叶谦道,“吧,华夏太软弱,总挑衅,却又什么。长此话,华夏慢慢且,,华夏拉拢,捐 钱捐,帮助搞建设,,养群白眼狼。看,华夏该狠狠次,打威风。呵呵,,解,考虑,毕竟,考虑济建设问题。” “华夏济又何?GDP靠房价,导致华夏,,甚至连老婆甚至仇,济建设吗?”道。 讪讪笑,叶谦道:“待斟酌,,总,。况且,组织,,罢,瓶颈,只突破瓶颈,。虽很赞,但否认很愤青,恨打谁打谁,但么简单。呢,情,没资格情。” “承认,确比,,复杂且,什么海啸及金融危,什么?穿,斗角。解决情最什么?呢?”问道。 叶谦眉头微微,似乎感觉今,语气很强势压迫感。讪讪笑,叶谦道:“么深沉问题,,呵呵,难倒。” “吧,解决情最战争,战争。让死亡感恐惧,劣根,么世界才。”道,“且,,牵扯。只,才状态。” 叶谦浑身震,道:“太吓,场战争啊。,只怕,只怕ǹ仇恨,ǹ仇恨。” “够透彻。”道,“劣根,惜命,绝望候,临死亡候,己曾切,只,才灵。” 叶谦眉头微微,接讪讪笑道:“或许 吧,,,只需朋友幸福足够没什么志向,呵呵,啊。” “看错,慢慢明白。”道,“,咱讨论问题想告诉,情。” “云情?”叶谦微微,道,“先。” 林枫监控室看完录像,整眉头紧紧,身份怀疑。摄像头布置连任何死角监控,没门口候才监控录像林枫监控室回客厅候,叶谦已,微微,举步走,知道什么身边,赫初杀死黑鱼。“干嘛。”道。 微微笑,道:“懂,。走吧,想通。”完,消失监控摄像头,,非常诡异。 看叶谦眉头紧紧深锁,林枫忍问道:“谁?叶兄似乎跟很熟。” “熟,只已。”叶谦道,“西北候,,并且帮股真气,让增,,比较尊敬,知道什么,今感觉。” “简单。”林枫道,“刚刚监控录像,直门口止,摄像头记录凭空,很诡异。功夫简单,神秘。” 叶谦,道:“竟?” 微微头,林枫道:“摄像头装精密,没任何死角,被拍,,完,足简单且,才刚刚,,简单吗?” 叶谦眉头微微,道:“果真话,很奇怪。林兄,绘画技术很,刚刚见,向容貌吧?” “难。”林枫完,取纸币,刚准备候,却忽感觉脑海片空白,似乎根刚刚诧异叶谦眼,道:“知道什么,想忘记张什么?” 叶谦微微,脑海回想,,忽跟林枫感觉。己努记清楚容貌,却又像什么,刚刚己见候却很熟悉。,叶谦诧异眼,显眼神意思。通,感觉感觉害怕,感觉,眼见,但转身,怕。 ~ 容貌吧?” “难。”林枫完,取纸币,刚准备候,却忽感觉脑海片空白,似乎根刚刚诧异叶谦眼,道:“知道什么,想忘记张什么?” 叶谦微微,脑海回想,,忽跟林枫感觉。己努记清楚容貌,却又像什么,刚刚己见候却很熟悉。,叶谦诧异眼,显眼神意思。通,感觉感觉害怕,感觉,眼见,但转身,怕。 ~ 容貌吧?” “难。”林枫完,取纸币,刚准备候,却忽感觉脑海片空白,似乎根刚刚诧异叶谦眼,道:“知道什么,想忘记张什么?” 叶谦微微,脑海回想,,忽跟林枫感觉。己努记清楚容貌,却又像什么,刚刚己见候却很熟悉。,叶谦诧异眼,显眼神意思。通,感觉感觉害怕,感觉,眼见,但转身,怕。 ~ 容貌吧?” “难。”林枫完,取纸币,刚准备候,却忽感觉脑海片空白,似乎根刚刚诧异叶谦眼,道:“知道什么,想忘记张什么?” 叶谦微微,脑海回想,,忽跟林枫感觉。己努记清楚容貌,却又像什么,刚刚己见候却很熟悉。,叶谦诧异眼,显眼神意思。通,感觉感觉害怕,感觉,眼见,但转身,怕。 ~ 为您提供大神 去病弃疾 的《奚川旧事》最快更新 第52章 病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3章 疫去 《奚川旧》最章节 第53章 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