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清冷夫君黑化了》
1. 第一章
“杳杳……”
沈稻庭攥着一块帕子,细细地擦拭着面前的碑,轻声喃着她的名字。
他不过几日未来,风沙也欺负他的杳杳,叫她蒙尘。
擦干净了,他才敛袍坐在一旁,声音早不复当年的清冷,似乎是近乡情怯,想了又想,才开口说道:“若有来生……”
言此,他稍稍失笑,他还配有来生吗?
“罢了。”
沈稻庭拔出曾经被她爱抚了一次又一次的匕首,这把匕首早已被他开刃。
他头轻轻靠在碑上,轻轻地抚摸过碑上她的名字,一滴泪从眼角落下,没入发鬓,转瞬即逝。
许是愁思催人,明明他面容清隽,双鬓却斑白……
下一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一刀划过了自己的喉咙。
沈稻庭的血喷到了程云杳的墓碑上,染红了一块,他颤着手,拽着袖子竭力地擦着,直到再也抬不起来……
眼泪划过他鼻尖,和着血炸开在地面。
杳杳……当初,你是不是也这么痛?
他看着天上,勾了勾唇,眼睛里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光亮。
血涌进了他的喉咙,他嘴唇翕动,开口变得艰难,可他还是一字一句地:“我来……陪你了。”
—
“不要!!”
程云杳惊喊着从梦中惊醒,屋里不暖和,她却出了满头的汗。
灵凤赶忙掀起床帐:“姑娘,怎么了?”
程云杳一时还陷在那个梦里,眼眶里都一片湿润,可梦到什么……她也记不清了。
只觉心悸。
“许是魇着了,做了个噩梦。”程云杳缓了缓,才轻声说道。
“近来姑娘总睡不安稳,不若看看大夫,开几副安神的汤药?”
程云杳想了想,笑笑:“还是不了,改日去清远观拜拜,求个物什回来,压在枕下,兴许就好些了。”
灵凤听到此言,看着程云杳清澈透亮的眼睛,鼻子都发酸。
程家家大业大,她家姑娘在家里行三,是芸小娘所生。
芸小娘在世的时候,老爷极尽宠爱,姑娘养在小娘名下不说,方方面面也是堪比嫡女的。
姑娘七岁那年,小娘过世,在嫡母的手下讨生活,自然艰难,如今连看个郎中都要思量思量。
“几时了?”程云杳看了看外面,还黑着。
“刚刚卯时三刻。”灵凤回道。
“收拾一二去给母亲请安吧。”时辰虽还早些,但做了那般让人心悸的噩梦,程云杳也睡不着了。
灵绮听到声响,从外间进来,抱着件大氅:“姑娘起了?”
程云杳穿上鞋子:“灵绮,昨夜做的荷包今日记得带着,给二姐姐送去。”
灵绮一边给程云杳披上大氅,一边撇嘴嘟囔道:“明明是二姑娘自己要送周公子,非要姑娘给她……”
“灵绮。”还未说完,就被程云杳打断,“以后这种话切勿再说。”
灵绮知道自己失言,姑娘在这个家里不容易,二姑娘又跋扈,万一被听去了,怕是要给姑娘招惹来不尽的麻烦,没敢再多嘴。
一切收拾停当,灵凤递来一个汤婆子,程云杳接过,不算热,大抵是又没炭了,她抿抿唇,拢了拢大氅:“走吧。”
外头还在下雪,洋洋洒洒地飘着,地上也早就厚厚积了一片,云凤打起伞,主仆三人往云茂轩去了。
刚刚到云茂轩门口,就听到一阵争执。
“我不同意!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做父亲的?!”韦氏声音尖利,“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沈家打着什么鬼主意,去年官家才下旨赦免,今年他就能高中?大抵是想着考不上,借着程家的势往上爬吧!”
“说好听点是你重诺,我看就是虚伪!为了你的名声不顾薇儿的死活,如今沈家什么德行,薇儿若是嫁了,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言?”
“二十五了还未成婚,要么是有什么隐情,没个姑娘愿意嫁,要么就是盯着程家嫡女的亲事,另有所图!”
“妇人之仁!”程嵇怒道。
程云杳脚步顿住,没再往前,反而是扭身要折返。
“灵绮,你去看看,若是二姐姐来了,再来通禀。”她轻声吩咐道。
当家主母和官人吵架,她一个庶女站在门外,打断也不是,听墙角更不能,只能暂避。
幸好现下还早,外头没人,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待程云薇去了她再去才比较稳妥。
回了院子,程云杳才问:“灵凤,沈家那位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太清楚,据说是老爷故旧的公子,从青州来的,要在府上暂住,先帝下旨不叫他参加科考,去岁刚刚被官家赦免,好似是和二姑娘定了娃娃亲的。”
怪不得……
青州是个苦寒之地,那里大多是被贬谪、流配去的,大娘子那般态度,倒也不稀奇了。
程云杳微微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左右此事与她无关。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灵绮气喘吁吁地进来,说是二姑娘去请安了,程云杳才又去了云茂轩。
通禀过后,程云杳解了身上的大氅给云凤,进了门。
“给母亲请安。”她规矩行礼。
韦氏还没说什么,程云薇先开了口:“三妹妹愈发懒怠了,给母亲请安都来的这般迟。”
她一贯如此,爱挑程云杳的刺。
程云杳头低了些,说道:“昨夜绣荷包耽误了睡觉的时辰,今日起的有些迟了,母亲勿怪。”
此话一出,程云薇哑了声,绣荷包是她叫程云杳绣的,她绣活不好,拿不出手,让程云杳绣的又是男子样式,要是被韦氏知道,难免一顿排头。
这时,程嵇身边的常随在外头通禀:“大娘子,老爷说沈家公子来了,叫家里的姑娘去见个礼。”
韦氏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好现在就拂了程嵇面子,起身要往宣墨堂去,走了两步,扭头看站在一边的程云杳:“你也过来。”
一般有客要来,韦氏不会喊她出去见礼,嫌她庶女的身份掉价,这回倒是意外,程云杳自然不好拒绝,跟在后面去了宣墨堂。
外头风雪似乎更大了。
“和之啊,你父亲可还好?”远远的,沈稻庭刚下马车,许是程嵇也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旧事,念着旧情,去了门口亲迎,刚走到宣墨堂的走廊处,和韦氏她们遇了个正着。
“承蒙伯父挂念,家父一切安好。”
这个声音……怎的还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程云杳稍稍差异,抬头看了一眼。
这人来自青州,听说青州人粗鄙,可他却像个风光霁月,溯玉濯冰的公子哥儿,虽穿的不是锦罗绸缎,却身姿挺拔,内里一件宽松道袍,外头罩了墨色羽氅,青州的艰苦和人情的冷暖似乎没有堕了他半点风骨。
“这是你婶婶。”
程嵇的声音拉回了程云杳的思绪,垂眸不再多看一眼。
沈稻庭施了一礼。
韦氏看了程嵇一眼,到底是没发作,只点了点头。
“这是家里的二姑娘程云薇,三姑娘程云杳。”程嵇说着,招了招手,“过来和你们稻庭哥哥见礼,儿时你们还在一起玩过的。”
沈稻庭这才将克制已久的目光缓缓移向她们二人。
他幻想过无数次再次见到她的模样,可真正见到活生生的她,沈稻庭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狠狠地攥在了一起,疼的叫他喘不过气。
多久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和隔了生死的前世今生。
那些难捱的日子和她倒在他面前的画面一点一点凌迟着他的脑海,叫他眼睛都蔓出了血丝。
想见,到了跟前,却不敢见。
至始至终,沈稻庭都不敢将目光彻底放在程云杳身上,害怕这一切,只是他执念下的一场梦。
“稻庭哥哥,好久不见。”
程云薇的声音把沈稻庭拉回了现实。
她对沈稻庭还有些印象,儿时沈家还未被贬去青州时,在京城也是极显赫的,他们见过几回。
程云杳却只是福了福身,没有多言。
沈稻庭薄唇微抿,攥紧了手中的念珠,面上却不显,垂眸看着他梦过想过无数次的身影,轻声道:“二位妹妹安好。”
“外头风雪大,进来再说。”程嵇笑着说道。
短短说话的功夫,地上又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程云杳鞋子薄,在外头走了许久,进了云茂轩还未缓缓,就又来了宣墨堂,汤婆子早就冷了,脚也冻得没了知觉,鼻尖红红的,忍了又忍才没哆嗦。
程嵇和韦氏先进去,程云薇被韦氏拉着,也先进去了,程云杳动了动脚,抬步要跟上去,却因为脚没什么知觉,踉跄着矮了一下身子。
沈稻庭立刻伸出手,搀住了程云杳的胳膊,撑着她站住。
“小心。”他的声音冷然,配着这大雪天,更冷了一些。
身上,似乎也有雪的味道。
程云杳惊了一瞬,下意识抬头望去,却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中。
“杳杳!”似乎和他同样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
脖子上不知怎的,竟觉得一阵刺痛,心无由来的停跳一瞬,后怕和心悸让她屏住了呼吸。
满目的红……那是血……
“他为什么要杀我……”是她的声音在问。
“夫人拦了主子的路。”
鬓间一片湿润,那是她的泪……
“姑娘。”灵凤的声音终于叫回了她的魂魄。
程云杳惊醒一般赶忙站好,退了两步,沈稻庭的手还在半空,他指尖微蜷,半晌才收回了手。
脖子上的刺痛感似乎犹在,她思绪极乱,慌忙说了一句:“对不住。”
她一低头,一滴泪竟夺眶而出,滴在了地上。
似雪一般,融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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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刚刚听到的和看到的那是什么……
她又为何落泪?
“灵……灵凤……”
程云杳第一次直面如此血腥恐怖的画面,尤其里面的主角还是她,吓得手都微颤,一时间六神无主,摸索着拉住灵凤。
她轻吸口气,微微抬眼看到了沈稻庭的袍角,惊慌地收回了视线。
不知为何,她对沈稻庭,有种无由来的心悸。
“还好吗?”他低声问。
听到这个声音,程云杳下意识地又退了几步,连抬头看他都不敢。
“多谢。”她没敢多留,匆匆进了宣墨堂堂屋。
沈稻庭刚要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
她刚刚的神情动作,沈稻庭都看在眼里,原以为是崴了脚的缘故,但这个反应,她……是在躲他还是在怕他?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叫沈稻庭下意识窒住了呼吸,他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念珠都要捏碎一般。
前世的种种走马灯一般划过他的脑海,沈稻庭闭上眼,终于卸了劲,重新垂眸将念珠戴在腕上,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
无妨,此时此刻,程云杳活着,而程云杳,只能是他的。
“姑娘,怎么了?”灵凤看她手颤,悄声问道。
程云杳没说缘由,只说道:“下午就去清远观吧。”
这一来二去的,又是做梦又是恍惚,怕不是有邪祟!
而且这个沈家公子,不知怎的,程云杳觉得有些害怕。
他虽然看着是个文弱书生,翩翩有礼,举止有度,可程云杳却觉得他很危险。
不过幸好的是……以后约莫没多少交集。
思及此,程云杳有些坐立难安,起身道:“父亲母亲,今日杳杳身子有些不适……”
“无妨无妨,既如此,便先回去歇着。”程嵇见她小脸煞白,鼻尖又通红,大手一挥,允了。
程云薇听了,小声嘟囔道:“一天就她这儿不对那儿不好的……”
程云杳福了福身,当没听见,快步出了宣墨堂。
路上,她吩咐道:“灵绮,把荷包送去给二姐姐,待午时用过膳,我们去一趟清远观。”
“是。”
回了院子,程云杳心神定了些,想了想,估摸着是那噩梦的缘故,许是起得太早,魔怔了。
好容易心绪放松了些,灵凤却进来:“姑娘,沈公子的院子……选在了咱们旁边。”
“什么?!”程云杳惊道。
自从芸小娘过世之后,程云杳养在了韦氏名下,后来说是之前的院子修缮,韦氏就把程云杳挪到了现在的未清院,在这个大宅子里的西南角,偏得很,后来再也没提过要她回去,就一直这么住着了。
看程嵇的模样,对沈稻庭也是看重的,如何能给他个西南角的院子住着?
不过也对……
后宅的事情一向是韦氏做主的,韦氏看不上这个破落户,程云薇在云茂轩住着,离这边远些,如果不过去,一般也遇不到,免去了许多麻烦,也是在旁敲侧击沈稻庭别起些不该有的心思,若是沈稻庭聪明些,也能明白韦氏的意思,叫他知难而退。
如今沈家这么个境况,不管韦氏给他安排到哪里,也没有他说嘴的份儿。
程云杳叹口气。
这可是苦了她了。
虽院子不是一个,但到底是隔壁,本来程云杳就觉得此人不可靠近,沈稻庭还是外男,多少是不合适的,就算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总避不开遇到。
“灵绮,我们不用午膳了,过会就走。”程云杳吩咐道,“灵凤,你去和大娘子那边说一声。”
“奴婢省得。”
天朗院。
“主子。”耿寅刚办完事,身上还隐隐一股血腥味,回来复命。
“处理干净了?”沈稻庭把玩着那串念珠,见耿寅回来,抬眸问道。
耿寅点头,把怀里的信封递给沈稻庭。
“程家怎么给主子安排这么个破落院子?”耿屏前后看看,不满道。
沈稻庭嘴角微勾,看了一眼东边,那是未清院的方向:“我觉得还成。”
他也知道韦氏是什么意思,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沈稻庭都没有想过要娶程云薇,他所为的,一直是程云杳。
“收拾一二吧。”他没再说别的,吩咐道,“耿寅,给那位去个信儿,申时二刻,老地方。”
回了汴京,总该先见一面。
耿寅领命去了,耿屏陆陆续续把沈稻庭用惯的东西搬来。
以前刚去青州的时候,家里境况不好,沈稻庭吃过不少苦。
后来知道自己这辈子不能入仕,转而去做了点生意,再加上别的些境遇,日子过的精贵了许多,用的东西自然不是程家送来的这些东西可比的。
红罗炭烧起来没一会,屋子里就温暖如春了,耿屏把沈稻庭常用的器具摆着,给他沏了杯茶:“主子,暗探就位了。”
“嗯。”沈稻庭点头,想了想,说道,“范围略广些。”
以往暗探布置的范围就完全没问题,虽然不知主子为何要范围广些,但主子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耿屏垂首:“是。”
沈稻庭这才拆开耿寅放在桌上的信封,看了一眼后,点火烧掉。
做完这一切,沈稻庭起身出门,耿屏追上来,给了个汤婆子:“入九了,主子还是注意些。”
沈稻庭挑眉看他一眼,他一个习武之人,何时需要这汤婆子了?
耿屏缩了缩脖子:“大娘子吩咐的。”
沈稻庭闻言,笑了:“不若将你送回青州,给我母亲效忠。”
“属下不敢。”
“滚。”
“哎!”
话虽如此,他到底是手团了团,稳稳地放在汤婆子上暖着,踏步出了院子。
他想去看看她。
今晨想见,她也在眼前,沈稻庭却不敢见。
如今前世今生的思念蜂拥而至,难捱至极。
可出了门,隔壁院子却已人去楼空。
他微微抬头,吹了声哨。
没过一会,一个黑影在他面前站定:“主子。”
“人呢?”
暗探不知沈稻庭问的是哪个人,想想后面的院子,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道:“程三姑娘出门了。”
罢了,来日方长。
沈稻庭垂眸,站定了许久,才回了天朗院。
清远观在城外,路途有些远,一来一去,怎么都是要住一晚的,不过清远观灵验世人皆知,据说连官家都来拜过,因此平日里香客颇多,贵人也多,还有专门的兵士驻扎,倒也安全。
“姑娘,午膳都没用就出来了,吃些点心垫一垫吧。”灵绮解开油纸包,递到程云杳眼前。
程云杳也饿了,拈起一块吃了一口,马车里实在冷,她拢了拢大氅,受不住打了个喷嚏。
“姑娘……”灵凤扶着她,带着些哽咽,“待明日回去,奴婢定要去库房,好好和她们那群老泼皮说道说道不成!没炭了也总推脱着不给,这入九天的是要冻死姑娘吗?”
程云杳拉着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库房是大娘子在把着,若不是她授意,库房又怎敢克扣?之前闹过几回了,哪次有用?拿着这个,明日去街上买些炭回来,不用太好的,可烧便是了。”
“姑娘……”灵绮看着也急了,“这簪子是姑娘不多的值钱物件儿了,若是典卖了,姑娘还剩什么?日后还怎么过?”
“日子总要过的。”程云杳勾了勾唇,拍了拍灵绮安抚,轻声道。
灵凤知道自家姑娘的顾虑,韦氏在家里说一不二,就算去了,也只有被推诿责骂的份儿,过后还有数不尽的麻烦,姑娘哪是不知道反抗,是没办法反抗。
芸小娘在世的时候,老爷宠爱,韦氏不知受了多少气,小娘没了,韦氏自然要磋磨磋磨这个庶女。
就是苦了姑娘了。
到了清远观,程云杳冻得直哆嗦,灵凤和灵绮虽然糙一些,可也冷的止不住发抖。
她们加紧几步,入了道观,有小道士指引至客房:“善士便在此住下吧。”
“多谢道长。”程云杳微微垂首。
道观中虽说点的不是上好的炭,但也暖和许多,程云杳的十指都冻得僵直,缓了许久才好。
待好些了,听闻今日观主在,程云杳便赶忙出门,观主道法高深,想必灵验非常。
她先跪在大殿里,磕了几个头,转而才跟着小道士的指引,去了一旁。
“见过观主。”
“善士有惑?”清远观的观主据说已经一百多岁,可他仙风道骨,若是说古稀,程云杳也信的。
“近日噩梦缠身,常常心悸,怕是招了邪祟,想和观主求个驱邪镇祟的物什。”程云杳说道。
观主看了一眼程云杳,眉头稍紧,暗暗掐指,说了一句:“善士,福祸各有其道,福祸却也相依。”
观主画了个符:“梦,不一定是噩梦,噩梦,不一定是祸事,此符压枕下便可。”
程云杳想追问是什么意思,可观主讳莫如深,一旁的道士止住了她的话头:“善士,请。”
她拿着符,见此情形也不好再多问,行了拱手礼【1】(遇到此标识请看作者有话说):“多谢观主。”
灵绮在外头候着,见程云杳出来,上前道:“姑娘可求到了?”
程云杳点头,还有些神游,她在琢磨观主是何意,噩梦,为什么不一定是祸事呢?
“主子,清远观到了。”
沈稻庭下了马车,看了眼清远观的牌匾,心中杂陈,拾级而上。
进去之后,他轻车熟路地去了以往的客房,这里还有些熟悉的痕迹,这么多年过去,这里依旧干净如初。
“观主念着主子,这么久了,这里还如此整洁干净。”耿屏说道。
“别告诉他我来了。”沈稻庭解了大氅,说道。
“观主神机妙算,不说也算得到。”耿屏接过沈稻庭的大氅,说道。
耿寅看了一眼耿屏,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果然。
“滚出去。”沈稻庭端着茶碗,拨了拨沫子,垂眸抿了一口,淡声道。
“多年未见,和之怎的火气变大了?”一个男声从外传来,有些羸弱,语气里带着些熟稔和调侃。
沈稻庭放下茶碗,起身行礼。
“官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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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齐徵摘了身上的大氅,坐在主位,扬了扬下巴:“坐。”
沈稻庭敛袍坐在下首,耿寅上了茶,拉着耿屏退下,齐徵示意一旁的宫人去外头候着,屋内一时间只剩了齐徵和沈稻庭。
似乎是累着了,齐徵轻喘了几下,靠在迎枕上,缓了一会才开口:“这些年过得如何?”
未等沈稻庭说什么,他又开口:“当年叫你留在汴京,死活不肯,抛下朕潇洒快活去了,如今倒是知道回来。”
沈稻庭看了眼齐徵,一时语塞。
“官家有诏,草民岂能抗旨。”
齐徵闻言,笑出了声,食指隔空点了点他:“无趣。”
“当年借着李家的势,现下看来倒像是养了条蛇,虎视眈眈,作威作福,你有从龙之功,倘若你当时留下,如今这朝堂,兴许形势还能好些,朕能信的人不多,和之,太子年幼,而朕……”齐徵说到此处,没再继续。
沈稻庭知道齐徵的未竟之言。
如今官家的身子羸弱,膝下子嗣不丰,唯有一个儿子,立为太子,可如今,太子不过五岁,稚子孩童,若是此时局面不改,太子上位,便是他李家的傀儡。
“首要之事,便是明年春闱。”
沈稻庭点头。
齐徵给他的信中有言,如今礼部是李家把持,春闱徇私舞弊严重,长此以往,整个朝堂,尽是李家人,没有齐家臣。
李家门下众多,遍布朝堂,出了两位皇后,根基之深,非一朝一夕可撼动。
因此,沈稻庭才借着明年春闱的借口,暂住程家,暗中调查。
前世,春闱徇私舞弊一案算是个无头案。
沈稻庭细细回想了一二,当时追查到了礼部侍郎,问了斩,他总觉得还有幕后黑手,可局势不稳,也不好逼得李家狗急跳墙,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那背后之人,也不一定就是李家。
前世他死之时,齐徵还在位,朝堂局势明朗,李家被打压,可很多事情,如今沈稻庭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也有无数的蹊跷之处。
就在沈稻庭失神之际,窗户却被猛的撞开,外面一片死寂。
那个跟着齐徵的宫人早已倒在门口。
沈稻庭拉了齐徵一把,挡在他身前,抬脚猛踹,对面那人双臂挡在胸前,抗下了攻势,退了三步。
齐徵本就虚弱,这般大动作,引得他止不住地咳。
这里沈稻庭曾住过许久,屋内的摆设观主也未曾动过,他猛的拔出悬在墙上的剑,迎敌在前。
“回去之后把符压在枕下,想必姑娘今日能睡个好觉。”
“但愿吧。”程云杳笑笑,刚刚观主的话她想了一路,想不通,也就没再深思,一切自有定数。
“灵绮,你听到了吗?这是什么声音?”
灵绮细细听了一耳朵:“好似是前面客房里传来的。”
程云杳闻言,看到前面一间客房亮着灯,这大冷天,竟然还开着窗。
她倒是没怎么在意,别人所做何事,都与她无甚相干,但这条路是回客房的必经之路。
程云杳走近,声音越来越响,怎的听着……那么像打斗呢?
走近了,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屋内。
恰逢此时,沈稻庭提剑上前,将那刺客狠狠捅了个对穿。
血喷涌而出,甚至有一滴溅在了窗外程云杳的脸上。
程云杳下意识抬手,却摸到了血,霎时瞳孔散大,惊恐地脸色煞白,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腿软地“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杀……杀杀杀人了……
杀人了!!
灵绮在她身后,黑灯瞎火的,什么都没看到,见程云杳坐在地上,赶忙要扶:“姑……”
刚说出口一个字,就被程云杳手忙脚乱地捂住了嘴。
“嘘——”她颤着手,伸出食指在嘴前,极其小声,“别说话。”
刚刚她只冒了个头,不一定被看到,如今她赶紧离开这儿,说不定还来得及。
思及此,程云杳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连头都不敢回,拉着灵绮飞快地跑远,直到跑的喘不上气来才停下。
沈稻庭站在窗前,看着程云杳惊慌地逃着,生怕被发现的模样,本想问问她刚刚是不是摔着了,可嘴唇翕动,到底是没舍得出声。
如此害怕,若是再叫住她,怕是会吓坏。
他挡在窗前,官家应是没有看到她出现。
“和之。”齐徵总算顺了气,坐在一旁,问道,“这是什么人?”
刚刚本想留个活口,可这人不防守,只进攻,是个死士,顾忌齐徵,屋内环境又不空阔,这活口留不下。
前世明明没有死士来刺杀!
沈稻庭微微蹙眉,上前查看:“身上白净,没什么线索,恐怕很难追查。”
“陛下来清远观,怎的不带些侍卫?”他问道。
“知道朕出来的不过寥寥数人,这清远观又守卫森严,便没兴师动众。”齐徵如是说。
这时,耿寅等人才回来,气息不畅:“主子。”
“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若我真是个书生,今日这大周便能换了天。”他低声训斥。
耿寅他们垂首,不敢多言。
“卑职先送陛下回宫。”沈稻庭说道。
“也好。”齐徵点头。
“陛下若是出宫,切记带些侍卫,汴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安全。”沈稻庭落后齐徵半步,低声道。
“这不是还有你吗?”齐徵笑道。
“陛下……”沈稻庭蹙眉,刚要说什么,就被齐徵打断。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沈稻庭叫耿寅把尸体抬走去查,亲自送了齐徵回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本可以就近回程家,可他还是没有一丝迟疑的,去了清远观。
观门已经落了锁,沈稻庭轻车熟路,翻墙进观。
“姑娘,到底怎么了?”灵绮见程云杳吓成这样,也有点慌。
程云杳惊魂未定,她从小到大,别说看杀人了,别人的血都没见过,而且杀人这种事,违背律法,那都是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可偏偏,被她撞见了!
等等!!
她的手炉呢?
“灵绮……”程云杳抓着灵绮的手,“我出来的时候,拿着手炉吗?”
灵绮点头:“拿着的,是不是落在刚刚的地方了?”
程云杳眼神灰败。
完了……
“速速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一早就下山!”程云杳说道。
灵绮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点头,跟着自家姑娘绕远路回了客房。
“姑娘!怎的脸上还有血!”灵凤一看,吓了一跳。
外头太暗,灵绮一路都没发现。
“天干,鼻衄【1】了。”程云杳没想告诉她们,若是说了,她们也危险,还是不知道的好。
灵凤灵绮从不是多嘴多舌的人,程云杳不说,她们自然也不多问,程云杳说什么,她们自然就信什么。
天色已晚,二人伺候程云杳洗漱安置。
躺在床上,那个画面一直在程云杳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遍又一遍回放,一瞬间,程云杳脸色一白。
那个人……怎么那么像沈稻庭呢?
意识到这点的程云杳猛地坐起身,当时她只顾着害怕,也没敢多看,可现在想想,好似就是沈稻庭!
不不不,不对。
沈稻庭只是个书生,文文弱弱的,虽然看着有些危险,但他斯文有礼,指不定现在还在程家挑灯夜读,怎么可能会来清远观,还杀人呢?
程云杳摇摇头,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可没过一会,她又坐起身,无比确定。
那个人就是沈稻庭!!
这个认知让程云杳一时无法接受,心越跳越快。
隔壁住着杀人犯。
怎么办,她还看见了他的杀人现场!!!
沈稻庭不知道那厢程云杳的心理斗争,回了客房,在门口捡到了那个有些破旧的手炉。
他拿起来,似乎手炉上还有她的香味,即便没有凑到鼻前,也袅袅不绝地往他鼻子里钻。
“还不进来?”
沈稻庭抬眼,是观主。
“观主。”
观主没说话,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沈稻庭便感觉似乎所有都被看穿了一般。
“孩子,执念太深,不一定是好事啊。”观主轻声道。
沈稻庭垂眸:“我知道。”
可没办法不想,没办法不念。
想着念着,就成了执念。
观主叹了口气,起身走近,抬手拍了拍沈稻庭的肩,没再说这个,出了客房。
“既然回来了,便好生住着。”
沈稻庭迟迟未动,低头看着手炉,前世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顾,虽爱她入骨,却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面前。
如何能让他放手呢?
放不了的。
“主子,窗修好了,安置吧。”耿屏进来说道。
“嗯。”沈稻庭点头。
他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个手炉,放在了枕边。
程云杳一晚上没有睡着,天刚亮,她就喊起来了灵绮和灵凤收拾东西,赶紧回程家。
东西不多,但毕竟过夜,有些繁琐,还是需要点时间。
刚拾掇的差不多,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吓了程云杳一跳。
本来她就惊心胆颤了一晚上,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她绷紧了心弦。
“谁啊?”灵凤扬声问道。
“程三姑娘,我家主子请您过去一叙。”
“你家主子是谁?”程云杳问道,她隐约有了答案,一时间心沉了又沉。
“沈稻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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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四章
甫一听到这个名字,程云杳轻吸一口气,差点站不住。
她抓着灵凤,颤着声问门外:“我与沈公子相交甚浅,不知所为何事?不若回了程家再谈。”
程云杳一没问为什么沈稻庭会在清远观,还知道她也在,二没问为何沈稻庭有如此属下,明明昨日刚来程家之时,是孤身一人。
她已然被吓得没了方寸。
尤其是昨晚刚见了沈稻庭的杀人场面,今早杀人凶手就要请她过去喝茶!!
“主子有事脱不开身,说姑娘的手炉落在了门外,烦请姑娘去拿一趟,若是不得空,过后亲自登门还给姑娘也可。”耿寅说道。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沈稻庭杀人不眨眼,叫她过去,必然是发现了她,要敲打她,亦或是……要灭口?
意识到这点,程云杳吓得差点跌坐在地。
“灵凤灵绮,你们回去,若是我今日没有回程家,就去告诉父亲,报官。”程云杳匆忙交代。
“姑娘……”灵凤灵绮不知全貌,也不知程云杳为何如此,昨晚回来就似乎不对,如今听到沈稻庭的名字,更像是吓破了胆。
程云杳却没再多说,赶忙开了门,手心冷汗直冒,快步上前,生怕她去的迟了一步,沈稻庭就提刀上门来要她的脑袋。
“走吧。”程云杳说道。
程云杳满脑子都是害怕,全然忘了,既然是还手炉,为何不叫他手下顺道捎来,非要她去拿,也忘了区区一个手炉,不要也罢,又能如何?而面前的人,真的是沈稻庭的属下?
“程三姑娘,到了。”耿寅见程云杳思绪放空,轻声提醒。
这一声不要紧,但吓了程云杳一个激灵。
程云杳抬头,面前的门恍若虎口一般,深得要一口吞了她!
“主子。”
“进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程云杳腿都软了,半晌都没动。
直到沈稻庭拉开了门。
程云杳听到开门声,下意识退了几步,连抬头都不敢。
目光所及,是他的鞋尖和袍角。
“怕我?”沈稻庭问。
程云杳慌乱摇头。
“抬起头来。”
程云杳本想着打死不从,拒不承认昨晚看见了他杀人,却猛的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手炉。
怎么办……
迫于淫威,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沈稻庭的下颚。
沈稻庭看她如此模样,心不由得一窒。
手炉本来能叫耿寅去还给她,可他想见她一面,手里又有些琐事脱不开身,才叫她来,她怎的怕成这样?
明明前世,她从未怕过他,每日都笑着喊他官人,给他系衣袍,还会和他温声细语地说些家里的琐事。
怎的什么都变了……
思及此,沈稻庭再也无法忍耐,右手扣着她的脖颈,迫使她抬头,和他对视。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程云杳双眼紧闭,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大声否认,吓得缩着脖子,夹住了沈稻庭的手,双手还攀上了他的手臂,紧紧抓着。
沈稻庭失笑,就着这个姿势,扣着她,稍稍用力,带着她往前,叫她凑近:“没看见什么?”
“睁眼。”
程云杳哪敢?!
对峙了半晌,沈稻庭到底是怕她吓坏,外头又冷,她总穿的如此单薄,拉下她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手,将手炉塞进去。
他亲自装的炭,手炉还热乎着,本想给她个新的,可怕她用久了舍不得丢,到底是原模原样地还给了她,只是外头换了更柔软更厚实些的套子。
程云杳还在紧紧地缩着脖子,生怕沈稻庭一刀结果了她。
沈稻庭见她如此,原本的心窒缓了许多,整只手被她的脖子挟持,只有指尖能动,他轻轻点了点她的软肉:“松些,怕什么,能吃了你不成?”
程云杳这才稍稍睁开眼,脖子也松开了他的手,她赶紧退后几步,要和沈稻庭拉开距离,却刚刚退了半步就被沈稻庭拉着停在原地,不许她离开。
“仔细说说,瞧见什么了?”
沈稻庭的声音犹如鬼魅,疯狂地往她耳朵里钻。
能不能当没听见?
眼看着程云杳鼻尖冻红了,沈稻庭拉着她,进了客房,里头暖和的紧,和她的客房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烧的是红罗炭。
包括手炉,程云杳刚摸到手上就知道,这手炉外头的套子,是苏杭那边送来的锦云绸做的,连程家都得不到的料子。
她究竟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程云杳被拉着,只感觉下一秒脑袋就能搬家!
刚进去,耿寅不知道从哪出来,给他们关上了门。
!!!
程云杳一听关门声,扭头挣脱他就想跑,沈稻庭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抿了抿唇,到底是没说什么。
他想清楚了,这一世,程云杳和他不过只有两面之缘,昨日才刚刚认识,她害怕,躲他,都是应该的。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程云杳投进他的怀抱。
他可以等,他有一辈子的时间,等着她。
沈稻庭解了大氅搭在椅子上,坐在炉边:“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门打不开,程云杳急得眼眶都湿了,怎么办……
沈稻庭的话她是一句话都不信啊!话本子里多少杀手,那都是上一秒和颜悦色,下一瞬就一刀封喉的!!!
她口水咽了一下又一下,半晌才开口:“沈公子,说到底我父亲和你父亲也是有些故交在的,何必如此?若是我今日回不去,我的侍女知道是你喊我来的,必然会去报官,你也跑不了,而且我一个闺阁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不了多少人,更没什么朋友,我不多嘴,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你放我一条生路,以后见了,我便当不认识,绝口不提昨日和今日之事……”
她先说了情理,双方家里好歹是有些情面在的,希望沈稻庭能饶她一命。
接着又说自己留了后手,希望沈稻庭投鼠忌器,放她一马。
最后再说自己的处境,说出去没人信,她也没什么朋友,没地儿说去,让沈稻庭完全可以放心。
说到后面,她甚至有些哽咽。
从小到大,程云杳连出程府都没有多少次,又被韦氏打压了十几年,她谨小慎微,甚至会下意识讨好,只盼能顺风顺水地活着,如今这个事儿,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和承受范围。
沈稻庭听了她的话,总算知道她的心思了,他没说什么,只是倒了两杯茶:“过来坐。”
程云杳如今落在人家手里,自然不敢再反抗,挪着转身,一看屋子里的陈设,差点又哭出声。
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离他远,却偏偏被他搭了大氅,她不敢坐,还有一把椅子能坐人,就在沈稻庭左侧下首,可坐下之后,无论如何,都会和他膝盖碰着膝盖。
沈稻庭半天没听到响动,抬头看了她一眼,程云杳和他对视,赶忙移开眼睛,小跑着坐到椅子上,缩着腿想离他远点,再远点。
沈稻庭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把刚刚倒的茶递给她,左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朝她靠近。
“你先是想让我不看僧面看佛面,然后威胁我,又想安抚我。”沈稻庭失笑,愈发觉得他的杳杳可爱极了,说的有理有据,聪明得很。
程云杳没想到他会直接戳破她的意图,眨巴着眼睛,装傻喝茶。
这茶……
她从未喝过如此好的茶,好香。
“所以……你到底看见什么了?”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程云杳,还不忘指了指小炉上暖着的点心,“刚出炉的,尝尝。”
程云杳看着那些精致的糕点,颇有些自暴自弃,谈不拢,怕是要脑袋搬家,她如今肚子空空,若是死了,不会最后成了只饿死鬼吧?
如此想着,她捻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喝了一口那极香的茶。
吃着吃着,鼻子酸的很,下一瞬,眼泪顺着脸颊滴答在衣服上。
沈稻庭原本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见她哭了,也不想再逗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怎的还哭了?”
说着,大拇指划过她的脸颊,顺便给她把嘴角的点心碎屑也带走。
程云杳哽咽着:“我看到你杀人了。”
但下一秒她赶紧又否认:“我也没看清,都不知道是不是你……”
沈稻庭失笑,也不跟她拐弯抹角了:“人是我杀的,但你前脚报官,后脚状纸就能出现在我的案上。”
程云杳闻言,嘴角下意识一撇,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看到杀人就不说了,杀人犯还如此嚣张,枉顾律法,一点都不害怕。
“你说你守口如瓶,我自然相信,但我既握着你的把柄,日后便不能装不认识,我有些琐碎的活计,想必杳杳很乐意帮忙。”
到底是谁握着谁的把柄?
可程云杳能怎么办,吃着他的,喝着他的,跑又跑不了,打也打不过,他还什么都不怕,只能点头。
“我父亲与你父亲是故交,你我也是有情分在的,按理,你该喊我声哥哥才是。”沈稻庭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逐步下套。
“若是当做不认识,那情理自然也没有考虑的必要,你说呢?”
程云杳听的一愣一愣的,他的意思是,两家有交情,叫他哥哥,那便是自己人?
“多吃些,给你准备的。”沈稻庭把点心盘子推到她面前。
盘子里的点心,有些程云杳之前都从未见过,这茶也是,如此好茶,她从未喝过。
他一身宽松道袍,肆意又慵懒地靠着椅背,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
“听明白了?”
程云杳点点头。
沈稻庭勾唇:“那叫声哥哥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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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
程云杳在认贼当哥和脑袋搬家之间,果断选择了:“哥……哥哥。”
沈稻庭满意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叫你侍女去报官,马车没了,怎么回去?”
程云杳却以为他是在警告她:“没有报官……”
沈稻庭挑了挑眉,程云杳赶紧回答:“道观有马车。”
“坐我的车。”沈稻庭不容拒绝道,“有什么东西,叫耿寅去拿。”
程云杳不想和他呆在一起,猛的起身:“我自己……”
刚有动作,沈稻庭就伸手拦了一下。
火盆离得近,她这般大的动作,万一衣摆沾了火苗,烫伤了她可如何是好。
程云杳精神紧绷,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扶在了他的手臂上,惊慌地看他一眼,和他对视。
—
“官人,我今日做了凤梨酥,你尝尝。”是她的声音。
因为做凤梨酥,手指被烫得微红,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捻起了一块,想递到他嘴边。
“我不用。”那人冷声,连看都不看她,只专心地写着什么,顺便拂开了她的手。
凤梨酥软,她本就是轻轻拿着,这般动作之下,没有拿稳,掉在了他的桌案上。
外皮的油瞬间染在了他的信笺上。
沉寂。
“我说了不用。”他的眼神冷的瞬间将程云杳致歉的话冻在了喉咙。
她没说什么,赶忙拿走那块凤梨酥,手指红肿,他却一眼都没有看。
“我……”
“出去。”
“杳杳……”画面一转,还是他的声音。
又是血……
染红了整个屋子,她听到了他的喊声,却连睁开眼看他都不肯。
“若是能重来,我不想再遇见你……”
—
“怎么了?”沈稻庭的声音瞬间拉回了她的神智。
程云杳仿佛才刚刚找回自己的呼吸,深吸一口气,放开抓着他的手,跌坐在椅子上,手死死地捂着脖子。
好痛……
他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叫他官人?画面里,她看不清那人的脸……
沈稻庭见她如此,微微蹙眉,想看看她是不是受伤了:“嗯?”
程云杳见他伸手,慌忙地退,手指有些颤:“没事……”
沈稻庭以为她还是在害怕,也没再靠近,她性子温顺,骤然见到那个场面有多害怕可想而知,以后徐徐图之便是。
“马车在山下了,若是没什么东西要取就走吧。”沈稻庭如是说。
程云杳还沉浸在刚刚的片段里,不知为何,她冥冥中总觉得,那个人是她,那件事,她也做过,那些情绪,都存在。
可她想不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看到这些?
“杳杳?”
听到这一声,程云杳猛地抬头。
是他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地看他的模样。
沈稻庭并没有催,只站在门口等着。
程云杳是想拒绝的,今日的低头是无奈之举,日后她能躲就躲,能避则避,绝不会和他再有过多的纠缠。
可沈稻庭站在门口,半胁迫地等着,叫程云杳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直到坐上他的马车,程云杳看着这华丽的装饰,这两天的困扰愈发让她迷惑,兴许只有他,能解答一二,不知怎的,她鼓起勇气。
“我可以……”刚开了口,她就觉得不合适,截了话头。
“可以。”
沈稻庭闭目养神,一直在等她开口,听见她的声音,睁开了眼。
程云杳诧异他如此好说话,可不知道如何问才对,难道说她恍惚好像认识他,她看到了一些灵异画面?里面那人好像是他?
连程云杳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最后想了想,她试探着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七岁时举家去了青州,那时你不过刚出生,婴儿稚童,若说见,必然是没有见过。”沈稻庭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为什么她会这么问?
程云杳点头,深以为然,她一定是失心疯了,沈稻庭在青州,山高路远,她又只是个闺阁女子,怎么可能之前见过。
“你不是来参加春闱吗?为何……”程云杳看着这马车,里面每件物品,都昂贵非常。
“春闱只不过……”沈稻庭完全不瞒她,刚说了几个字,就被程云杳打断。
“我不想知道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样子,那必然是有秘密,可沈稻庭却大喇喇地展现在她眼前,一点都不避讳。
她后悔自己问出那个问题,探究沈稻庭的秘密,她是不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沈稻庭笑了一声:“你可以知道。”
程云杳摇头如同拨浪鼓一般,只缩在角落,盼着早些回去,躲得远远的。
不只是他本身,还有他对她的态度,都让程云杳无所适从。
马车很快到了程府小门,程云杳先一步下车,根本不等沈稻庭,脚步飞快地进了府,到后面,甚至小跑着,好似生怕沈稻庭追上来。
直到快走到未清院,却在岔口遇到了程云薇。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程云薇皱眉,“家里有贵客登门,你冒冒失失的再冲撞了别人。”
“我……”程云杳轻喘着气,就要开口解释。
程云薇根本懒得听:“正好我要去找你,周齐哥哥说上回的荷包好看,还要几个,你再做几个给我,尽快。”
“二姐姐,家里也有绣娘,她们做的又快又好,若是我来,指不定要何时才能做好了。”程云杳不想答应,可程云薇一向跋扈。
“叫你做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过几日的品茶宴还想不想去?”程云薇嗓子尖利,听到这话,挑眉斥道。
程云杳本就是假意推脱,程云薇是什么性子她太清楚了,若是不答应,以程云薇的撒泼劲儿,她绝对没好日子过,开头的拒绝只不过是想争要点好处罢了。
她柔声陪笑道:“二姐姐,实在不是我不愿做,我屋子里炭没了,库房说今年炭缺,给不了多少,我每日手冻得不能活动,如何能做荷包?”
“今年炭缺?我看是那个刘妈子想扣点昧下吧,你只管做,炭过会我就让他们给你送去。”程云薇一听,这刘妈子手脚不干净,以前连她的东西都敢缺斤少两,本就看她不惯,如今程云杳一说,正好给了程云薇发作的机会。
“那便多谢二姐姐了。”程云杳福了福身,瞥了一眼身后,隐约看到了沈稻庭的身影,赶紧说道,“若是没有旁的事,那我就先回去做荷包。”
程云薇见她还算听话,心情也好了些许,没有为难,放她走了。
程云杳刚走没一会,她就又看到了沈稻庭,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亏得她昨日还“稻庭哥哥”地喊,这沈稻庭,好生的不要脸皮!
之前她还不知道自己与沈家的公子定过娃娃亲,昨日韦氏才和她细细说了,区区一个七品县令的儿子,竟然还想娶她?!
做他的春秋大梦!
“沈公子。”程云薇上前,拦住了沈稻庭的去路。
沈稻庭连看她一眼都没,绕过她就要走。
前世程云薇就跋扈,总是找程云杳的麻烦,他还没找她算账,她自己倒是往上扑。
“我觉得这人啊,不能太贪心,什么位置就做什么样的事,别总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觉得呢?”
沈稻庭脚步顿住,有些失笑,他倒是很久没见过蠢的如此奇特的女子了。
“二姑娘说的极是。”他垂眸看她。
就这?程云薇自以为自己说的够明确了,就是在警告沈稻庭别想着那娃娃亲,她程云薇绝不可能嫁给这么个贫寒学子。
还以为沈稻庭会低落,说点什么挽回,亦或是反驳,没想到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让程云薇不知如何继续。
若是程云杳在场,恐怕都得佩服程云薇的勇气,竟然敢和沈稻庭这么说话,刀还是没架在她脖子上。
沈稻庭没有再停留,抬步走了,留下程云薇一个人憋闷。
那厢,程云杳匆匆回了未清院,却在门口遇上了故人。
“云杳妹妹。”
那人疏疏朗朗,即便冬日严寒,依旧端正地站着,一身白衣羽氅在雪天愈发显得他贵气,唇红齿白,眼神清澈,一副少年模样。
程云杳抬眸看去,满脸惊喜:“裴二哥哥!”
她快走几步,二人在未清院院外的树下站定。
“你怎的来了?”程云杳笑问。
外头又有些飘雪,裴溪光接过小厮手里的伞,举在二人头顶。
“父亲来拜访,我便跟着来了,书院好不容易放了几天假,想着过来看看你。”
“许久未见了,你还好吗?”裴溪光笑问。
“一切都好的。”程云杳点头。
裴溪光看着面前女孩生动的神色,不由得看痴了些:“往年过年的时候总凑在一起玩,今年想必是不行了。”
裴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怪不得程云薇说今日有贵客上门。
裴溪光的父亲和程嵇是同级,但裴家有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自然和程嵇这种纯臣不一样,裴溪光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公子,虽然家世显赫,却读书刻苦,为人谦逊,没有一丝公子哥的架子。
“那是自然,学业为重,裴二哥哥明年金榜题名,我一定亲手给你做个笔斗恭贺。”程云杳声音轻快,笑着说道。
沈稻庭来时,将这话全纳入了耳朵,他脚步顿住,看向那二人。
裴二哥哥?
他算是哪门子的哥哥?
沈稻庭心里一股无名火,嗤笑一声。
早上他威逼利诱,她不情不愿的才喊一声哥哥,扭头对着别人倒是叫的嘴甜。
“杳杳。”
似魔低语一般,他开口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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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六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程云杳身子微僵,笑容凝固了些许,扭头看他。
沈稻庭好整以暇地站着,看起来文文弱弱,哪像那个提刀杀人的恶鬼?
“这位是?”裴溪光看那人面生,叫程云杳的称呼却亲密,不由得疑惑。
沈稻庭只看着程云杳,悠然地上前几步:“怎的不等我?”
程云杳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他,转而说道:“这位是我父亲好友的公子,沈稻庭。”
“这是裴家二公子,裴溪光。”
裴溪光行了一礼:“原来是沈家兄长,幸会。”
沈稻庭却一个字都没说,只微微颔首。
程云杳在一旁看着着急又尴尬,他可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啊!傲慢无礼,高高在上,他是不是忘了他的表面身份?
是的,程云杳想通了,他这个样子,绝对不是来参加春闱的,必然是有别的目的,也有别的身份,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看他对她父亲的态度,应该和程家没多大关系,程云杳也不深究。
程云杳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眼见三个人站在这里无话可说,裴溪光有些下不来台,沈稻庭目空一切如同上位者,只有她这个可怜虫夹在中间。
“那个……裴二哥哥,二姐姐托我给她绣些荷包,要得急,今日就不留你了,改日再聚。”程云杳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选择打破局面,和裴溪光说。
裴溪光向来磊落通透,闻言点头道:“我出来也有些时辰,是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程云杳笑了,发自内心的,裴二哥哥总是如此善解人意。
“裴公子既然能找到这里,自然迷不了路,反而是你,穿的如此单薄,在外头待久了怕是要冻坏。”沈稻庭云淡风轻地说道。
裴溪光闻言,赞同道:“不用送我,你快些回去吧。”
这话一出,程云杳也不好再说什么,目送裴溪光走远,气的扭头想瞪沈稻庭,可她不敢。
他要做什么,身份的掩饰与否都和她无关,可能不能不要牵扯到她?尤其是她有些知情,但不多的情况下。
程云杳哭的心都有,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裴溪光身影消失在拐角,程云杳转身快步走着,眼睛盯着脚下的路,只想快点回未清院。
越过沈稻庭,她脚步不由得更快了些。
“站住。”
程云杳真的想拔腿就跑,可这腿就像钉在了地上,怎么都抬不起来。
“程云薇要你绣荷包?”沈稻庭问。
程云杳点头。
“不用绣了。”
她闻言惊诧,扭头看他。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一瞬间,程云杳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但我既帮了你忙,杳杳也该有些表示才对。”沈稻庭勾唇。
程云杳确实不想绣,若是搪塞程云薇,出去买几个也好,可是她没有银子,日子过得紧巴。
“什么表示?”
就知道沈稻庭不会无缘无故帮她。
“绣个荷包给我吧。”
程云杳松了口气,荷包简单。
“来我院子里绣。”
“你是外男,去你的院子,恐怕不合礼数吧?!”程云杳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要求,瞪大眼睛惊道。
“用完午膳过来。”他却不容置喙,先一步回了天朗院。
她绝对不会去的!!
不过就是几个荷包而已,也就几天的功夫罢了。
程云杳这般想着,快步回了未清院。
“姑娘可算回来了。”灵凤灵绮着急地眼泪都要掉下来,总算盼着程云杳回来。
“到底怎么了姑娘?”灵绮是昨天跟着程云杳去的,可她也什么都不清楚。
程云杳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松了些,不由得鼻子有点酸。
不知道是该哀叹自己时运不济,还是该痛恨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
“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不过解决了,你们都不许再问,只当不知道。”程云杳嘱咐道。
灵凤灵绮点头,听到解决了才放心,伺候程云杳洗漱。
刚刚洗完,想着睡个回笼觉,却有嬷嬷来传话,说大娘子有请。
韦氏?
程云杳想了想,大抵是为了炭而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来者不善,但她也不得不去,只好又穿戴整齐,拿上手炉,马车上的时候沈稻庭给她换过一次炭,现下还烫着。
“灵凤,炭暂且不用买了。”
灵凤知道这是有了解决的法子,高兴地点头。
主仆三人一道去了云茂轩,灵凤灵绮照例在外头候着,程云杳掀开帘子进去。
刚刚跨进去,就听韦氏沉声:“跪下!”
程云杳稍稍诧异,但还是垂眸跪在地上。
“还当你是个听话乖顺的,没想到和你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娘一个德行,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韦氏斥责道。
“不知母亲何出此言。”
“炭是没给你吗?用得着拐弯抹角的耍你的小聪明?”
程云杳闻言,稍稍抬眸看了一眼,主位上两个茶杯,想必刚刚程嵇在。
她细细想了想,程云薇是个心无城府的人,并不知道她没炭的背后到底代表了什么,可能刚刚听到她说的之后,就来云茂轩和韦氏说了。
应该是程嵇也在,听到之后斥责了韦氏。
程云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韦氏管家,若是要给炭,也得韦氏说了算,程云薇到了云茂轩,也不敢直说她指使程云杳绣东西,便找了个借口说去了未清院,冷的她发抖,一问为什么不烧炭,这才知道未清院没有。
昨夜程嵇留宿在云茂轩,今日又是休沐,不必上朝,起的稍晚了些,程云薇来的时候程嵇正吃完饭看信件,韦氏在一旁点茶。
他听到这话,立刻就明白了,看了一眼韦氏,抖了抖手里的纸张:“管家权在你手里,家里的儿女连炭都不够烧,我竟是不知程家已经如此窘迫了?”
韦氏看了一眼程云薇,程云薇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低头。
她把点茶的工具放下,擦了擦手:“官人说的什么话,那孩子一向怕冷,许是贪热了些,否则平日里的份例哪有不够的。”
“贪热就贪热,再拨去一些就是了,让别人听去,还以为我程家明日就倒了!”程嵇不满道。
“官人说的是。”韦氏陪笑。
程嵇看了一眼韦氏,又看了眼低头装鹌鹑的程云薇,一时间什么心思都没了,起身出门,去了齐小娘那处。
韦氏笑容散去,看向程云薇:“谁叫你这么说的?”
程云薇是她肚子里出来的,韦氏还能不了解她?她嫌未清院破败晦气,又怎会进去坐?
这话一出,程云薇也不敢再瞒,一五一十说了。
“蠢货。”韦氏骂道,“被别人当棋子了还不自知。”
程云薇挨了顿骂,也稍稍反应过来了些许,心里不由得记恨程云杳。
“张妈妈,去,把那小贱蹄子给我叫来。”韦氏淡声道。
这个家还不是她程云杳做主。
“薇儿,收敛收敛你那脾气,好好学学如何掌家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程云薇被训斥了,多少有些委屈。
“回去吧。”韦氏又重新拿起茶筅,开始点茶。
随后没过一会,程云杳就来了。
“女儿知错。”程云杳垂首说道。
“从清远观回来,却不来请安,是为不孝,教唆姊妹来拐弯抹角的讨要东西,是为不义,耍小聪明,更是歪门邪道,罚你十戒尺,可服?”
程云杳属实没想到程云薇如此蠢,本以为她会去一趟库房亲自讨要,刘妈子自然不会不给程云薇面子,亦或是来找韦氏提一嘴,韦氏不会计较这些,给她点教训也就是了,不会真的冻死她。
可谁知程嵇也在,程云薇又没脑子,当场就说了,程嵇斥责了韦氏,才叫韦氏恼怒。
“服。”程云杳点头。
今日这十戒尺不挨,韦氏气不消,莫说炭给不给了,日后还有别的在等她。
“张妈妈,拿戒尺来,打。”韦氏轻描淡写道。
戒尺打在手心的疼痛简直钻心,可程云杳却一声都没吭,打完之后,她鬓间全是冷汗,轻轻吸了口气,她才说:“女儿告退。”
“嗯。”
得了韦氏的首肯,程云杳用没挨打的手撑着地站起身,走出了云茂轩。
灵凤灵绮第一时间迎上来,刚刚里面发生的,她们听的一清二楚。
灵绮心疼的掉眼泪,灵凤也哽咽了:“姑娘疼不疼?我们赶紧回去上药。”
程云杳却笑笑:“没有大碍,如此一来,炭必然是有了。”
炭是有了,可吃食却扣了。
回去简单上了药之后,就到了午膳的时辰。
原本按照程云杳的份例,午膳应该是四菜一汤,可之前厨房说未清院人少,用不着四菜一汤,徒增浪费,便减到了三菜。
如今得罪了韦氏,今日午膳送来的,竟然只有两盘菜,而且少的可怜!
这如何够三个人吃?
“他们欺人太甚了……”灵绮看着那两盘菜,可能刚刚够程云杳吃饱。
天朗院。
“主子,程三姑娘在云茂轩挨了板子,如今吃食也被扣了份例。”暗探被指派去盯梢未清院,事无巨细,他回来禀报。
挨了板子?
沈稻庭蹙眉,看了眼桌上刚摆的吃食。
“耿寅,去叫她过来。”
他想了想,最后补了一句:“她要是不肯,就说若是不来,我亲自去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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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六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七章
“三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程云杳正对着面前的两盘菜发呆,耿寅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如此情形下,沈稻庭还要横插一脚来恐吓她,逼迫她。
程云杳呆愣着出神,没过一会,她眼眶泛湿,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了受伤的手上。
灵凤灵绮一看,走出去就要回绝,可程云杳却喊住了她们。
此时耿寅的声音再次响起。
“主子说,姑娘若是不去,主子就亲自来请。”
程云杳撇着嘴,眼泪掉的更凶了,她哽咽着声音:“灵凤,去给我拿绣绷和针线。”
“姑娘,你手伤的如此之重,怎可做绣活?”
“快去。”
灵凤迟疑一会,到底是拗不过程云杳,去给她取了放在绣篮里。
“你们把菜分吃了吧,早上我在清远观吃了许多点心,现下还不饿。”出门的时候,程云杳已经把眼泪擦干了,她吩咐道。
“姑娘……”
程云杳看了她们二人一眼:“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是。”灵凤灵绮这才应声。
她出了门,跟着耿寅去了天朗院。
这回似乎是专门迎她的,沈稻庭连门都没关,正在里头煮茶。
明明天朗院外头如此荒凉,可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和他马车里的风格一样,尽显奢华。
程云杳进去,将绣篮放下,坐在离沈稻庭最远的绣凳上,二话不说开始理线。
沈稻庭没想到程云杳过来就开始绣荷包的,眼见她这样,制止道:“手不要了?”
程云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气性,冷嘲道:“沈公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照你说的,我把柄握在你手里,自然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沈稻庭挑眉,她今早上还是个小鹌鹑,到了中午就如此胆大了。
转而他就意识到,程云杳挨了板子,又被扣了吃食,前面他还说叫她用过午膳就来天朗院绣荷包,结果她一口还没吃,他就叫耿寅去喊她,她大抵是误会了。
沈稻庭的午膳还一口未用,就是等着程云杳的。
“过来。”
程云杳不动声色,还在动作着。
沈稻庭见她如此,起身想把她拉过来。
结果刚有动作,程云杳看到他起身似是要来抓她,赌气一般将东西扔在绣篮里。
过去就过去!
程云杳自暴自弃地想,大不了就一条命,这个欺负她,那个恐吓她,她做错什么了?
这般想着,一边掉眼泪一边走到沈稻庭旁边。
“怎的还哭了?”沈稻庭属实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到底想什么。
前世她在他面前,从未哭过,除了……
许是许多事情和前世不一样,程云杳似乎也生动了许多,沈稻庭心中发软。
他伸手要给她擦泪,程云杳却扭头避开。
沈稻庭向来说一不二,捏着她下巴强制她扭过头来,给她擦干脸颊。
“午膳下面的人做多了,我吃不下,不若杳杳发发善心,帮哥哥分担一二?”
程云杳闻言,抬眸看他,眼睫湿湿的,难道他不是叫她来绣荷包的?
是巧合吗?若是巧合,他前面也不会说让她用了午膳再过来了。
可他怎么知道她没吃饭?
程云杳来不及多想,就听到他催促。
“嗯?”
她扭头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形容。
作为四品官员的庶女,她的份例是四菜一汤,可桌子上,却摆着七菜一汤。
她咽了咽口水。
不吃白不吃,于是她点了点头。
沈稻庭失笑:“伸出手来。”
程云杳伸出右手。
“那只。”
她那里的伤药还是几年前摔破了膝盖的时候,请大夫来看了之后开的,再没有旁的了,且不说对不对症,放了这些年,恐怕也早就没有药效了。
但是没别的药,只有这个。
沈稻庭细细给她擦了手上原本的药,拿起一旁的小瓶,给她涂了一遍。
“把这个拿回去,一日三次,三天应该就能好。”沈稻庭递给她。
程云杳不知道这是什么走向,沈稻庭又是给她吃东西,又是给她涂药的。
好像并不太符合他们二人之间目前存在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离奇的想法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这沈稻庭……不会是见色起意喜欢她吧?!
否则怎么会容许她一次又一次撞见他的秘密,他还不灭口,还让她吃东西,给她涂药的。
沈稻庭看她眼神越来越不对:“想什么呢?”
程云杳出着神,下意识地说道:“想你是不是喜欢我。”
沈稻庭动作愣住,愈发看不懂程云杳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
沈稻庭笑了:“何以见得?”
“我瞎说的。”程云杳满脸通红,慌乱地摇着头否定。
她扭身掩饰一般地走近桌子,却听到沈稻庭的声音:“若我说是呢?”
什……什么?!!
程云杳的震惊,看沈稻庭的眼神都不对了。
登徒浪子!
他们才认识一天,他竟然就说喜欢她!
沈稻庭走近,看程云杳的表情,再也克制不住,轻笑出声。
“吃饭吧。”
程云杳登时就明白了,他在戏耍她!
只有沈稻庭知道,并不是。
和外男同桌而席,怎么都是不自在的,可架不住桌上的菜实在是香,她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
而且在他面前,或许是因为沈稻庭太令她害怕,她破罐子破摔,左不过就一条命,反而轻松放开了许多。
沈稻庭吃的极快,却斯文的很,见他放下筷子,程云杳也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可他却未离席,叫耿寅拿来了一些邸报看着,淡声道:“吃吧,不必管我。”
这天,难得的,程云杳吃撑了,难过地哭着来了天朗院,又吃太多撑哭了回去。
沈稻庭看邸报看的入神,倒是不知道她吃了如此多,哭笑不得:“若是想吃便日日来,何苦吃成如此模样。”
日日来?
本以为今日是看她可怜施舍她的,没想到他说以后每天都能过来蹭吃蹭喝。
“谢谢。”程云杳真心实意的。
沈稻庭勾唇:“要是感谢,那杳杳就拿出点感谢的诚意来。”
程云杳登时拉下了脸。
一会表示一会诚意的,他总有坑在等着她!
但她肚子还撑着,吃人嘴软:“什么诚意。”
沈稻庭把手里的邸报给她:“眼睛酸了,念给我听。”
程云杳蓦地被塞了一手邸报,简直是烫手山芋。
这是她能看的吗?
“这……这不合……”程云杳在思考如何拒绝。
“嗯?”沈稻庭挑眉轻哼。
“幽州大雪三日……”
她一脸愁苦地给他念着,生怕念到些什么她不该看的,心里又痛骂着沈稻庭欺人太甚。
直到念的嗓子都不清亮了,沈稻庭才大发慈悲放过她。
程云杳走后,耿寅进来:“主子,有消息了。”
沈稻庭把玩着念珠,沉思一会:“看来这范家,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程云杳这厢刚出门,耿屏迎了上来,手里拎着许多精巧的盒子:“三姑娘,主子吩咐的,不知这些够不够,若是不够,遣人再来和我说。”
她打开一看,是荷包。
用的料子也是她常用的,甚至大小,绣法和她的也相似。
程云杳愣了一瞬才接过这些荷包,轻声道了谢,有些失魂地回了未清院。
沈稻庭怎么知道的?
一般男子对于女红都不太熟练,且不说绣法,针法,就说这料子,恐怕都认不全。
可偏偏,沈稻庭叫下人买的荷包如此挑不出错。
料子是她最常用的云绮丝,这种料子光泽度好,但又没那么贵,她刚刚在天朗院拿出来过,他注意到也不奇怪。
可这绣法,她从未展现过,又怎会如此相像?
程云杳越想越不对,沈稻庭给她的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猛的联想到了那些画面。
她细细的捋着。
去清远观的前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噩梦,那个噩梦的内容是什么她完全记不清了,只记得非常害怕,也非常悲伤难过。
第二天沈稻庭就来到了程家,当时觉得他声音极其熟悉,随即还看到了一些画面。
那个画面血腥非常,好像就发生在她身上,她甚至切身地觉得脖子一阵刺痛。
再然后,就是今天早晨。
画面和昨天的略微不一样,程云杳却感同身受的难过,然后就又是一阵刺痛,仿佛被刀划过,依旧是满眼的血。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程云杳不相信这是她的幻觉,若是一次也就罢了,可第二次了,还是幻觉吗?
她回想着两次出现画面的共同点,会不会是因为什么导致的呢?
好似每次都是她没站稳,沈稻庭扶着她,然后看到的。
难道和她摔倒有关?
还有……
每次都是和他对视,才猛的掉进那个画面中的。
若这一切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触发节点,那么极大可能便是他触碰到她,然后对视引起的。
程云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难道……
她又想到了一点,但转而否定了,这简直是胡诌,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的,若是说出去,绝对没人相信。
可这个念头却扎根在她的脑海,疯狂滋生着。
这会不会……是预知梦?
两次都有同一个画面,那就是她被一刀封喉,血流了满地,动作,细节都一模一样。
她看着手里的荷包,这种感觉太怪异了,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话。
沈稻庭或许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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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章
程云杳正失神,灵绮打断了她。
“姑娘,齐小娘身边的李嬷嬷来了,说是听闻姑娘挨了板子,特来探望。”
齐小娘?
程云杳心中还疑惑,也没多想:“让进来吧。”
李嬷嬷是个沉稳的人,进来之后先福了福身:“见过三姑娘。”
见程云杳颔首,这笑着才开口:“我家小娘虽之前与芸小娘相交甚浅,可同在一个宅子,姑娘又没了亲娘,是打心眼里心疼的,听闻姑娘在云茂轩挨了板子,遣了老嬷子来送些药给姑娘。”
说着,把手里的药递过去。
程云杳一时摸不准齐小娘这番的来意,但也没有说什么,左不过一瓶药罢了:“灵绮。”
灵绮上前拿了药。
程云杳笑着开口:“辛苦嬷嬷跑这一趟,杳杳心里感念小娘的。”
李嬷嬷见她收了,笑容更深了些:“姑娘客气,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先告退回禀小娘了。”
李嬷嬷走后,灵绮灵凤也觉奇怪,以往齐小娘和未清院并无多少瓜葛,院子离得极远,几乎见不到,这回怎的突然送药过来了?
灵凤登时打开闻了闻:“姑娘,这药不会有问题吧?”
程云杳:“不会,把药放起来吧。”
她一个庶女,左右碍不了齐小娘的事,齐小娘身边的嬷嬷亲自来的,若是药有问题,岂不是自投罗网蠢到极致了?
之前她一直养在韦氏名下,虽说不怎么受待见,可明面上也没有多少龃龉。
如今闹了些矛盾,齐小娘闻着味儿来了,想多少拉拢一二吧。
恐怕日后是要有所求的。
程云杳一时有些后悔收下了:“日后若是齐小娘还要来送些什么,不可再收。”
灵凤灵绮应是。
话音刚落,外面一阵喧哗。
程云杳稍稍蹙眉,又是谁?
她的未清院,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连通报都未,程云薇就闯了进来,后头跟着库房的几个嬷嬷,提着炭。
“三妹妹,你好手段啊!”程云薇向来金尊玉贵,家中嫡女,何时被人牵着鼻子走过?
尤其是还被她瞧不起的程云杳算计,程云杳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利用她?
程云薇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二姐姐。”程云杳站起身。
她悄然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递过去,特意露出挨了板子红肿的手,笑道:“我本意并非如此,帮二姐姐的忙也是发自内心的,这不,午时饭都未吃,赶制了一个荷包出来,还望姐姐饶我这一回。”
说着,她又看了眼炭盆:“多亏了姐姐,否则今晚怕是要难捱了。”
程云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里面一点炭都没有,她也不算说了假话,心里的气少了些。
“再有下次,必然饶不了你!”
“二姐姐说的是。”程云杳微微颔首。
程云薇身后的嬷嬷们把炭放下,程云杳看了一眼,是最次的炭,烧起来烟有些大,但有的烧就不错了。
“品茶宴上周齐哥哥也去,届时你给我望风。”嬷嬷们退下之后,程云薇低声说道。
程云杳抿抿唇,假装不懂,她实在不想去:“望什么风?”
程云薇恨铁不成钢地乜她一眼:“怎的如此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说完,拿过那个荷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别的也赶快绣。”
程云杳轻叹口气。
这周齐是周家的嫡长子,父亲是英国公,母亲是李家嫡长女,祖上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先皇特许不降级承爵。
周齐就是未来的英国公。
英国公早年一直不得子,反倒是生了好些女儿,年过不惑才生了周齐,因此周齐如今年岁不过十九,还未定亲,是京城里有名的香饽饽。
程云薇自然也想嫁给他,绞尽脑汁地讨好。
品茶宴望风,无非就是她要私下约见周齐,于礼不合,怕被发现,叫她看着些罢了。
她没再多想,该来的一个都躲不掉,愁也无用。
灵凤灵绮把炭点上,又不敢关门窗,怕冒出的烟呛着程云杳,屋内总算是不那么冷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有了炭,也好捱了一些。
这些天程云杳从未出门,沈稻庭那边也没什么响动,唯有耿屏每日过来,有时说天朗院做多了菜,吃不完给送来,有时说做了些新奇的,主子叫他送来给程云杳尝尝,若是不收,耿屏就站在院外不走,和他主子一个无赖模样!
总之,每日都有不一样的菜品,程云杳倒是再也没为吃食发过愁。
自从有了清远观观主给的符,她也再没有做过梦。
至于其他的,慢慢再查证吧。
就这样,转眼到了品茶宴这日。
品茶宴是范家的大娘子任氏主办,她是个爱热闹的,三天两头要办场宴会,久而久之,世家大族带着自己的儿女在她宴会上互相相看,这任大娘子的宴会也算是有了些名堂,每次都热闹极了。
程云杳冬日衣裳不多,今日又是品茶,也不好穿的太素,便想着应景些,穿了件浅绿色的对襟袄子,外头披着她唯一的白色大氅。
待她收拾停当,掐着时辰去了大门口,大娘子和程云薇却还未来。
这一等就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穿的单薄,冷的几乎发抖。
远方韦氏和程云薇这才姗姗来迟,程云杳深吸一口气,福了福身:“母亲,二姐姐。”
韦氏“嗯”了一声,率先上了马车,程云杳正要上自己马车之时,程云薇却先她一步上去,扭头还催她:“你快些。”
程云薇不和韦氏坐一起,为何来她的马车挤着坐?
程云杳抿了抿唇,也不好说什么,提裙上去。
“三妹妹,其余荷包可有绣好?”程云薇迫不及待地问道。
程云杳点点头,把那些荷包都拿出来递给了程云薇。
昨日程云薇身边的婢女还来催,说是抓紧绣,明日带上。
程云薇一个一个打开看,笑了笑:“还是妹妹绣功好。”
她抬眼,又挪着凑近程云杳。
“待去了范府,你替我去约周齐哥哥,就说荷包做好了,请他亲自来拿一趟。”程云薇悄声道。
程云杳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震惊道:“二姐姐,没有父母在场约见外男已经愈矩了,我也算是程家的女儿,若是被看见了,损的是程家的颜面,我怎可去找周公子说呢?!”
程云薇一时语塞,无法反驳,转而又说:“我让婢女去,你届时给我望风,若是有人来,就咳一声。”
程云杳还想拒绝,程云薇这事儿要被看见了,指不定外头的人怎么说程家姑娘呢,连累的不仅是她自己。
可程云薇铁了心的要见周齐,她怎么说都没用,若是不去,回了家程云薇还不知道给她要使多少绊子。
范府离得不算远,没一会就到,程云薇率先下了马车,左右张望着,被韦氏喊了一声才站在韦氏身边。
程云杳跟在二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走着。
今日赴宴,不好带太多人,程云杳干脆就没带灵凤灵绮,左不过就是来喝会儿茶,只是没想到程云薇这么铁了心的要往周齐身上凑。
程嵇虽说官居四品,可祖上却没爵位,在京城根基不深,和周家是比不得的,李家的都想嫁周齐,哪能轮得到程云薇去捡这个便宜?
可劝不住。
待众宾客落座,冬日里鲜少有这么热闹的宴会,范家的大娘子任氏先介绍了一番新茶,前些日子下雪,她还特意遣人去了山上取雪,为的就是今日。
喝过一轮,品茶宴就不再是品茶宴,而是世家大族的大娘子们互相攀附结交的宴席,韦氏去和程嵇同僚的夫人说话,临走之时还嘱咐她们二人别乱跑。
程云薇一看韦氏走了,立刻示意身后的婢女春繁去约周齐,然后拉起程云杳,去了王府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任大娘子办过许多场宴,程云薇对范府也有些许熟悉,让程云杳躲在必经之路旁边的矮木丛后,给她看着些。
程云杳拉住了程云薇,最后劝了她一句:“二姐姐,若是被母亲知道了,一定会责罚的。”
“放心,娘不会的,我尽快就是了!”程云薇满脑子都是能见到周齐的兴奋,哪还顾得上这些?
等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周齐姗姗来迟。
他们声音不大,说什么程云杳听不清,她略略抬头看了一眼,周齐背在身后的手里不耐地转着玉佩下吊着的穗,面上却如沐春风,把程云薇哄得连连娇笑。
程云杳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
品茶宴是下午,冬日天黑的甚早,如今已经有些暗了。
她百无聊赖地折了一根树枝把玩,却突然听到了一阵簌簌声。
程云杳抬头一看,却没发现什么。
既然程云薇铁了心要来,她就不能让她被发现,否则传出去可不只是程云薇一个人的事,她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见簌簌声未止,程云薇放下了树枝,提着裙摆想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来,远远的,似乎是有两个人影,颇有些鬼祟。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了程云杳的嘴,将她拉入了一旁假山的洞穴中。
程云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了阴暗狭小的假山山洞,嘴上一只温热的手捂着她,她的背紧紧地贴着那人宽阔的胸膛,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我。”那人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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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九章
沈稻庭?!
程云杳惊地瞪大双眼。
“别出声。”沈稻庭在她耳边轻声道。
说话的气流抚过程云杳的耳尖,痒得她缩了缩脖子。
她慌乱地点了点头。
松开手前,沈稻庭突然有些不舍,掌心下是她柔软的唇,许是紧张,她嘴巴不安地动了几下,掌心柔软的触感惹得他眼神微暗。
停了几瞬,他才将手放下。
程云杳下意识扭头看去,却看不清,洞穴中还有些空隙,她艰难地避开他转身。
随即她就后悔了。
转身之后,她几乎是贴在他的胸膛,程云杳微微垂着头不敢抬,因为头顶就是他的下颌。
“你怎么在这儿?”程云杳转移注意,问道。
“那杳杳又为何在这儿?”沈稻庭似乎心情有些愉悦,声调都上扬了些许。
“我来参加品茶宴啊!”
“哦?品茶宴可不在这后院吧。”
“我……”程云杳语塞,她怎么说?给自己约见外男的姐姐放风?不够丢人的!
“我先问你的。”她气愤道,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想知道?”沈稻庭笑笑。
程云杳一听,指定不是什么好事!赶紧摇头:“不,我不想。”
外面突然一阵躁动,听脚步声,来的人不少。
“听见了吗?”沈稻庭勾唇,语气里还带这些笑意,“来抓我的。”
程云杳更加震惊,他好像还挺高兴?!
这么多人来抓他干什么?在别人家他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让这么多人追杀他?!
造孽啊!!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程云杳心跳也越来越快,几乎要蹦出来。
离得这么近,沈稻庭当然感受到了,他伸手护着程云杳:“你紧张?”
外面人那么多,离得那么近,沈稻庭突然开口吓了程云杳一跳,她赶紧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悄声道:“别出声!”
被抓到了可怎么办?!
抓到他也就罢了,问题是她也在这儿,他干的坏事,还要连累她!
沈稻庭感受着有些微冷的小手死死捂着他的唇,他被她小心的神情逗笑,气流触到了程云杳的掌心。
程云杳:“!!!”
她似是被烫到一般,慌乱地收回手,手腕上的镯子却磕碰到了旁边的石头,发出一声脆响,外面的声音猛的一停。
程云杳心想完了!当即就想躲在沈稻庭身后,可哪有空间,最后左右环顾,着了急又没办法,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装死,当了个小鹌鹑。
沈稻庭几乎要笑出声,手掌抬起,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勺。
“不是想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吗?拿着这个。”他把手里的东西塞进程云杳手里。
是一本册子。
程云杳双手攥拳,不让他往手里塞,低声吼道:“我不要!”
“不要?那就一起被抓走好了。”沈稻庭勾唇,“我喊一声,他们立刻就会过来。”
程云杳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顾不上礼数,这回两只手一起捂住他的嘴:“别喊!”
“你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还要拉我一起垫背。”
“你怎知是伤天……”沈稻庭还未说完,就听到程云杳哽咽着。
她小声说道:“我招你惹你了呜呜呜……”
“我做错什么了……”
“怎的又哭了?”沈稻庭发现这一世和前世的程云杳差别很大,前世的程云杳坚强乐观,从未掉过眼泪,可这一世,她总是在哭。
但沈稻庭却觉得眼前的杳杳才是生动可爱的,比起前世,要鲜活得多。
“你欺人太甚!”
“拿着,不会被发现。”他给她擦着眼泪,眼见还没有停下的趋势,他捏着她的下巴,引她抬头。
二人直视:“我保证。”
洞穴内昏暗,可他的眼睛却明亮深沉,程云杳瘪瘪嘴,不哭了。
暂且信他一回。
沈稻庭把东西往前递了递,程云杳纠结再三,还是拿在了手里。
“今日范府中都是女眷,你不容易被注意,也不可能搜你身,回了程家我去找你拿。”
“这到底是什么。”程云杳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拿着这个东西不知所措。
沈稻庭却拍了拍她的脑袋,什么也没说,扭身出去了。
等她再听的时候,外头追查的人喊了一声:“人在那里!”
然后便是繁杂叠乱的脚步声,待外头彻底寂静了,程云杳才敢出来,她把沈稻庭给她的东西装在袖兜里,紧张得冒汗。
等她回了那个矮木丛处,才发现程云薇已经不见了。
她刚刚离得不远,也没听到响动,若是被发现,肯定喧哗吵闹,想必程云薇他们是听到那些人来追查的声音匆匆走了。
待她回到前院,程云薇正四处张望着找她,见程云杳来了,拉过她悄声问道:“你去哪了?!”
“二姐姐,刚刚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实在忍不住,就去方便了一下。”程云杳状似不经意地问,“怎的了?”
程云薇没计较她悄声走了的事,而是凑在她耳边:“听说是丢东西了,刚刚好多家丁出来找人,我听到声音就和周齐哥哥走了,还以为你被抓去了!”
要是程云杳被抓去,那她也完了,万一她要是说出点什么,韦氏一定能扒了她的皮!
“幸好幸好……”程云薇念叨着。
范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宴会自然是难往下办,众人纷纷回府去了。
果然如沈稻庭所料。
前院女眷没有那等功夫能拿的出范府的东西,更别说来参加的都是任氏相熟的各家大娘子们,没有人会往她们身上怀疑。
程云杳几乎是很顺利地将沈稻庭给她的东西带回了程府。
她一路上都紧张得要命,生怕突然冒出个人叫停马车要来搜身,幸好程云薇回来的时候没和她坐一辆马车,否则定要看出端倪不可。
待回了府,她便推脱身子不适,率先回了未清院。
到了门口,结果却没看到灵凤灵绮,以往她回来的时候她们都会在外头候着,程云杳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一推开门,那个罪魁祸首正在里头施施然地喝着茶!灵凤灵绮却不在。
程云杳做贼一般左右环顾了一二才进去赶紧把门关上。
亏得她还如此胆颤心惊!
“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程云杳问道。
她还以为沈稻庭要纠缠好一会才能甩掉呢,没想到回来的竟是比她还早。
甚至还换了衣服,重又成了他那个清苦读书人的模样。
沈稻庭闻言,他略略抬头。
今日范府办品茶宴,他特意趁着混乱去的,那些家丁哪会是沈稻庭的对手?当时不过是他逃到了程云杳附近,看到她也在那里。
可品茶宴在前院,程云杳不会无故出现在后院,他往这边跑,若是直接走了,那程云杳必然会被人撞个正着。
因此他才拉着程云杳进了山洞,正巧,沈稻庭怕范锦有什么后手,思量了一番,把东西给了她,自己出去引开那些人再回程府。
沈稻庭却没回答,笑着说道:“坐下喝茶。”
“这是我的房间!谁让你进来的?”他是不是分不清谁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程云杳气呼呼地把她紧张兮兮藏了一路的东西拍在桌上。
“杳杳怎的如此没有良心。”沈稻庭挑眉看她,“这些日子吃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程云杳张了张嘴,到底是哑了声。
好吃,真的好吃。
“可你怎能随便进女子闺房……”她嘟囔道。
沈稻庭笑笑,伸手要拿程云杳拍在桌上的东西。
“你还没说完!”程云杳不给,“这是什么东西?”
当时范家那般阵仗,绝对不是丢了普通东西那么简单。
“你不是不想知道?”沈稻庭也不急,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反问道。
“我现在想知道了!”她千辛万苦带回来,总得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
“那为何不打开看看?”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不敢!
她现在想想,自己是助纣为虐啊!
他就是个贼!
“我就想听你说。”
“能把范锦拉下马的东西。”沈稻庭对她毫不避讳,甚至觉得她可爱的紧。
范锦……范大人?!
程云杳瞪大眼睛,又后悔了,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为什么……”她想问,但迟疑了。
为什么会查这些?
他到底是什么人?
沈稻庭笑着喝了口茶:“杳杳,哥哥对你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若问,我便答。”
“你要把范大人拉下马,那我爹呢?你为何要来程家?”
“你爹千辛万苦爬到这个位置,最是个谨小慎微的,如果他不糊涂,自然没什么事。”沈稻庭把玩着手里的念珠。
再且说了,看在程嵇是她父亲的份上,多少也能留几分情面。
“你是谁?”她松了口气,又问。
“沈稻庭。”
“你在替谁做事?”
沈稻庭失笑:“杳杳胆子大了不少。”
言罢,他指了指头顶。
程云杳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往头顶看去。
天上?
天上……官家?!!!
程云杳震惊地看向他。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不怕我给你捅出去?”程云杳颤着声问。
沈稻庭笑出了声,轻扬了扬下巴:“你且试试看。”
她若是敢,第一次看到他杀人她就该去报官了,她也不会有说出去的机会,即便是真的说出去了,又有谁会信呢?
而且……他发过誓,这一世,他一定对她毫无保留,再无隐瞒。
“既然杳杳问完了,那也该轮到我了吧?”沈稻庭拨弄着念珠,清脆作响。
程云杳还在震惊中不可自拔,愣怔着点了点头。
“清远观那日早晨,你为何突然捂着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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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什么?
程云杳一时间有些发愣。
沈稻庭细细观察着程云杳的神情,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天他本以为程云杳是初见了那个场面害怕的紧,可后来细细想了之后又觉得不对。
程云杳当时失神片刻,随即就捂着脖子,神情痛苦,不像是害怕他,反倒像是疼。
沈稻庭又想起刚来程府的清晨,按理来说,他当时与程云杳是第一回见面,为何她会躲他怕他?
不合常理。
她后来甚至还问过他,说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桩一件,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程云杳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啊?”程云杳假装没听清,心中却发毛。
沈稻庭到底是有多细致的洞察力,才能问出这个问题?
他既然问了,心中必然是有个预测的答案。
前前后后他们相识不过七八天的时日,其中有好多天甚至都没见面,可沈稻庭仅凭有限的相处就问出一个她疑惑却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哦……”程云杳笑了笑,似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好几日之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太清,许是脖子受凉抽了筋疼吧。”
脖子受凉抽筋?
刚一说出口程云杳就后悔了,这什么借口?还不如说她忘了来的好呢!
沈稻庭却没追问,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想说,他便不逼迫。
“你屋子里的炭为何烟如此的大?”他换了别的话题。
“你神通广大,想来不用我说也知道我的处境。”程云杳见他不再追问,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关于那些离奇之事,她总觉得不该说出口。
为了转移话题,程云杳起身去拿了个东西。
“谢礼。”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沈稻庭打开一看,是个荷包,她之前答应过的。
他失笑:“杳杳,这上面,充其量只有这片叶子是你绣的吧?”
这都能知道?!!
程云杳是拿了之前耿屏送来的荷包,留了一个,在上面改了些许,若不是对她熟悉至极,根本看不出来,她自己都有可能认错。
可沈稻庭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从来不隐瞒对她的了解。
前世,程云杳给他做的几件衣裳,陪了他数年,她的一针一线,如同刀刻斧凿般刻在他的脑海。
可这些认知,却叫程云杳觉得害怕。
之前她从未见过沈稻庭,可他却似乎对她了如指掌。
沈稻庭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何会把那些秘辛告诉她这个陌生人?
她身上,又有什么值得沈稻庭图谋?
外头的雪又纷纷扬扬地飘着,屋内的气氛却几乎凝结,一时间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对视着。
互相的试探到最后,程云杳率先败下阵来。
“天色晚了,沈公子还是请回吧。”程云杳心绪极乱,垂眸轻声道。
沈稻庭也没再为难她,把手中的盒子放在小几上:“杳杳,我还是那句话,你若问,我便答,端看你敢不敢知晓了。”
程云杳诧异抬眸,确实,她不敢多问是怕知道的太多,亦或是知道答案之后,她无法承受。
沈稻庭神秘至极,如同深渊一般,叫她不敢凝视。
他走后没一会,灵凤灵绮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东西。
“姑娘,您回来了?”
“你们去哪了?”程云杳微微回神,问道。
“沈公子的小厮又来了,说做了些点心,沈公子不爱吃,叫我们拿去,还装了些炭叫我们带回来,留我们说了会话。”灵凤说着,把点心摆出来,“想着前几日沈公子帮衬颇多,小厮也热情的紧,倒也不好拒绝了。”
“不过……青州竟是如此富庶吗?沈公子的吃穿用度,丝毫不亚于大公子呢。”灵凤疑惑道。
“人人都有自己的际遇,不必追问,至于这些,改日谢过便是了。”程云杳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放松下来才觉得冷。
程云杳如今倒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沈稻庭此人的手段绝非她可敌,他的所作所为也不知用意几何,只不过倒是也没做什么于她不利的事。
而对于他,程云杳已经知道的太多,陷得有些深了,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这天如此的惊心动魄,程云杳早早地就洗漱上了床,想着养好精神再细细想。
可她却没看见,一旁掉到了地上的锦囊。
—
“现下局面如此,若是不娶王家女,你当如何?”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程云杳站在门外,端着要给沈稻庭的莲子百合粥。
他最爱喝这个了,今日她便特意煮了些送来,却没想到听到这对话。
沈稻庭沉吟片刻,半晌才开口:“可……”
那人却突然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本来和程家的婚事就不是你自愿的,她又是个庶女,左右休了便是了。”
程云杳手中的粥几乎要端不住,她震惊地连退几步,匆忙转身逃走。
却因走的太快,踩到了裙摆,猛地摔倒在地。
冬日的地面极硬,程云杳的手掌擦破了,她茫然地举着双手,失魂落魄地看着,满手的血。
“大娘子!”是灵凤,她望见程云杳满脸的泪,还摔坐在地上,匆忙过来把她扶起:“您怎的摔成这样?”
“怎的还哭了?”
程云杳闻言,下意识摸了一下,满脸冰凉,摇头不言。
一路上,程云杳失着神,回了房间,也是呆呆的任由灵凤灵绮给她包扎,兀自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沈稻庭出现。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极暗,他踏着星月而来。
“怎的还没睡?”沈稻庭随手解了袍子挂在一边,问坐在桌旁的程云杳。
“在等你。”一下午她都没出声,甫一开口,略有些哑。
“等我作何?”沈稻庭微微蹙眉。
程云杳微微勾唇,笑容苦涩至极,她抬眸直视他,眼眶泛湿,声音却稳:“你是不是要休了我?”
灯烛的光极暗,沈稻庭没有看清,他眉蹙得更深:“你说什么胡话?”
转而他意识到:“你听见了。”
“你不是要娶王家女?”程云杳追问。
沈稻庭沉吟片刻:“现下看来,娶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程云杳闻言,眨了眨眼,将泪意逼回,没说什么,去了榻上。
他娶她,不是自愿的吗?
沈稻庭见她不说话了,去洗漱过,半晌才上床,看程云杳一动不动背对着他,还以为她早已睡着,自然也没看到她手上的伤痕。
事实上不止手,她的手腕碰到了飞溅的粥,滚烫地附在了她的肌肤上,烫了几个水泡,膝盖磕的青紫恐怖,甚至都不能够弯曲,每走一步都是凌迟。
那一晚,程云杳失眠了,盘算着日后该如何。
她背后的沈稻庭却呼吸逐渐沉稳……
翌日一早,她的眼睛泛红,坐在桌案前,提着毛笔,却久久都落不下。
笔尖的墨滴落在纸上,洇湿了一张又一张。
过了好半晌,她才似乎下定决心,挥去所有脏污了的,一笔一划地写着。
和离书。
可她的泪……再也控制不住。
程云杳右手微颤,继续写道:“既君心不在我,二人难归一意,便应各迁本道,一别两宽,我定忘尘无怨,再不动情……”
—
“姑娘,时辰不早了。”灵绮在床帏外喊道。
程云杳猛的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觉得脸上微凉,她一摸,竟是满脸的泪。
她又做噩梦了。
程云杳只觉得自己难过,却全然不记得梦里到底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去摸那个符咒,却摸了个空,最后左右环顾,在枕头边的地上找到。
想来是昨日起的着急了些,蹭到地上了,才导致昨晚做了梦。
“姑娘?”
程云杳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顾不得再多想,擦了泪:“起了。”
眼见着要过年了,在书院的程舒朗和程舒睿放了假,今日回来,请过安之后,她们要去外头迎的。
程舒朗今年刚刚二十,是韦氏所生,程家的嫡长子,读书用功,进了白鹿书院,跟着全大周最有学问的夫子学究们学习,用程嵇的话来说,就是给程家长脸。
而程舒睿却是齐小娘所生,这也是为何齐小娘能在后院站稳脚跟的原因。
她育有一儿一女,虽说程舒睿养在韦氏那里,却跟在她身边长大,女儿年纪小,刚刚十岁,被程嵇特许养在自己名下。
这可是以前芸小娘才有的待遇。
程舒睿读书也很用功,今年十九,只比程舒朗小一岁,当初进白鹿书院些许勉强,是程嵇和齐小娘花了大价钱把他塞进去的。
读书上虽然和程舒朗差了些,但也不错。
程云杳去云茂轩的时候,破天荒的,程云薇已经来了。
通传之后,程云杳进去,福身请安,韦氏摆了摆手。
程云杳坐下没一会,就听到程舒朗的声音:“母亲,我们回来了!”
韦氏的高兴显而易见,倒是从未见她如此过:“我的儿啊!可算回来了!”
程云薇小跑出去:“哥哥!”
程舒朗接住程云薇,对着韦氏行礼:“母亲。”
身后的程舒睿也跟着行礼:“母亲。”
明面上他的嫡母是韦氏,回来之后必然要先到云茂轩来拜见。
“好好好,回来就好。”韦氏笑的合不拢嘴。
程云杳站在一旁,福了福身:“舒朗哥哥,舒睿哥哥。”
“杳杳又长大了许多。”程舒朗笑道。
“外头冷,进来说。”韦氏说道。
程云杳赶忙让开门口的位置,叫他们先进去。
正准备跟在他们身后,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猛的,她心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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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十一章
这种痛无来由的,叫她几乎站不住,程云杳手撑着门框,痛的皱眉,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捂着心口。
再细细感受的时候,似乎刚刚的痛是个错觉。
她不敢回头,匆忙进了云茂轩,坐在最末的位置。
“静儿怎的没跟着一起回来?”韦氏问道。
谢静儿是程舒朗的大娘子,陈郡谢氏出身,虽然是旁支,也是极显赫的,算得上他们程家高攀。
未来程舒朗身居庙堂,多少还要仰仗谢氏一二,因此韦氏对谢静儿客气得很。
“静儿她们走的慢些,但最迟下午也到了。”程舒朗回道,“母亲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好着呢。”韦氏看到自己儿子别提多高兴,少见她如此笑过。
“薇儿的亲事可有着落?”程舒朗喝了口淡茶,转而问道。
“说起这个,倒是有个不尴不尬的事。”韦氏也不避讳,直言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沈叔父?”
程舒朗微微蹙眉,细细想了一二:“可是被贬青州那位?”
韦氏点了点头:“你叔父的公子如今就在咱们府上暂住。”
程舒朗是知晓其中关窍的,韦氏一说他就明白了:“可……”
“我才看不上他呢。”程云薇扬声道,“哥哥,我听说你下午要宴请好友,可否带我也见识一二?”
程云杳在一旁听的心惊,沈稻庭绝非池中之物,莫说程云薇了,就是这程家,生死恐怕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若是沈稻庭知道了这些,恐怕他的脾气可不会善了。
于是程云杳赶忙也插了一句,转移话题:“杳杳也想去。”
韦氏闻言,不耐地看了程云杳一眼:“你去凑什么热闹?”
“都不许去。”韦氏又横了程云薇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程云薇是什么心思,左不过又是凑到那周齐眼前。
韦氏不是傻子,周齐是什么人物?如此显赫的家世,未来的国公爷,哪里是他们程家攀附得上的?
程云薇若是如此,要么去给人家当个妾!
可是堂堂四品大员的嫡女去给人家洗手做妾,简直是闻所未闻,丢人至极!
要么就是败了自己的名声,别说周齐了,别的亲事也难找。
这也是韦氏一直在犯愁的原因。
程云薇十八了,是该赶紧说亲,绝了她的念头才是。
“那不若下午我带妹妹们上街吧?”程舒睿说道。
他一个庶子,结交的朋友不多,明天才在一起聚,下午正巧有空。
“也好。”程云薇狂点头,她许久没出去好好玩过了!
程云杳也不好再拒绝,点头应了。
这时程嵇下朝回府,不同往日,今日他格外的脸黑,一路匆匆走来。
韦氏是他枕边人,自然知道恐怕是有什么事发生,对着程舒朗说道:“先回去歇息着吧,晌午了再来不迟。”
众人散去,韦氏才赶忙去找了程嵇:“官人,怎么了这是?”
程嵇看是韦氏,才轻叹口气:“今日上朝,范锦被弹劾了。”
“范大人?”韦氏也惊了,她猛的意识到,“可是和昨日丢的东西有关?”
程嵇点头:“八九不离十,咱家后院一定要看好,千万要注意,一步行差踏错,丢了官事小,被流配砍了头事大!”
“今晨范锦之前做的那些个污遭事全都被抖了出来,证据确凿,官家大怒,下旨三司严查,这回恐怕是李家都保不住了。”
“天爷啊……”韦氏惊地手都微颤。
清远观。
沈稻庭给面前的人倒了杯茶推过去。
“和之,还得是你来才事半功倍啊。”齐徵难得心情如此愉悦,拿起茶喝了一口,“江南送来了一批冬日的新茶,朕喝着不错,给你也带了些。”
“多谢陛下。”沈稻庭垂眸,缓了一会才淡声道,“若他是面不透风的墙,我便是泼天的本事也凿不开。”
归根结底,是范锦太贪,太坏。
当年齐徵还是裕王之时,因着体弱,被先皇不喜,先皇子嗣众多,齐徵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他迫切地需要权利,来帮他夺位。
李家便是最好的人选。
那时李家还未像如今这般如日中天,赌齐徵,也是衡量再三的。
待他上位,娶了李家女为后,李家权势逐渐成长到已经控制不住的地步,如今要削权制衡,自然是先从李家的爪牙开始。
范锦,就是这杀鸡儆猴的第一刀。
此人眼窝子浅,心思不深,却极爱钱财,虽说官职不高,却身居户部要职。
这些年来贪污受贿的银两不计其数,一部分上缴给李家,一部分融了金子藏在地下,对待他,不需要花费多少脑子,这种数额庞大的贪污和上缴,范锦不可能没有记录,只要找到这个账本,那自然不攻而破。
巧了,沈稻庭知道这账本在何处。
前世,最后范锦被抓了之后抄家,是沈稻庭亲自带队,这东西藏在哪里他自然一清二楚,手到擒来。
“难得今日有兴致,下盘棋吧。”齐徵笑笑,不置可否。
沈稻庭微微颔首,去拿了棋盘过来,二人一边说话一边下棋。
“和之的棋艺竟是一丝都未退,反而更精进了些。”齐徵诧异地笑道。
“陛下谬赞。”
“陛下。”外头的宫人轻声喊道,“您该起驾了。”
齐徵笑了笑:“下午约了李大人详谈范锦之事。”
沈稻庭勾唇,拔了李家的爪牙,却要和李家商量范锦的事,这种事,他未登基之时就爱做。
“恭送陛下。”
齐徵敛了敛袍子:“和之,朕叫你来京城,也不单单是为了朝堂之事。”
“你年岁也不小了。”
“是。”沈稻庭颔首。
齐徵走了,沈稻庭看向窗外,昨日下了雪,外头又是白茫茫的一片,他靠着迎枕,浅浅地抿着茶。
是啊,他年岁不小了。
程云杳,也不小了。
想到此处,沈稻庭放下手中的茶杯,快步下了山。
“二哥哥,咱们去哪玩?”程云薇语气轻快,问道。
“既然是逛街,那还得是去东大街,听闻那里新来了个杂耍,非常厉害。”程舒睿笑道,手里牵了个十岁女童。
这个女童就是程家的四姑娘程云汐,平日里安静,不爱说话,也不哭不闹,总是睁着大眼睛看你,乖巧的紧。
一行人各带着一个下人,去了京城最繁华的地方。
这里即便是冬日,小贩依然不绝,到处都有吆喝叫卖,又有许多酒楼青楼,都在这条街,其中繁华可想而知。
程舒睿许久没回京城了,左右环顾,感慨道:“快过年了,外头的气氛多少也有了些过年的味道。”
程云薇自己去了小摊贩那处瞎逛买东西,唯有程云杳和程云汐跟着。
“咦?”程舒睿看到了熟人,笑着走过去,行礼,“裴兄,好久不见。”
裴溪光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后头的程云杳,不由得嘴角微勾,快步上前:“敬远回来了,云杳妹妹。”
程云杳微微福身:“裴二哥哥。”
“近来可还好?”裴溪光虽是问程舒睿,目光却落在了程云杳身上。
“还不错,你呢?”
裴溪光没去书院,家里给单独请了夫子,也是要一道参加明年春闱的。
程云杳知道他看自己,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些。
她和裴溪光是在十岁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她跟着韦氏去赴裴家的宴,许多年没有出去过,那回不知怎的,韦氏大发善心,带她也去了。
那个人家的府院极大,她去如厕走岔了,当时喊了个婢子带路,却带的更偏,那婢女说她也是刚来的,不熟悉。
是裴溪光远远看见了,过来带着她去了宴厅。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主人家的二儿子,裴溪光。
他小时候就如同现在一般,是个温润如玉,知进退的翩翩公子,最是个恭谦有礼的人,即便她只是个庶女,他也从未另眼看待过。
后来又遇见了几回,慢慢地也熟稔了许多,到后来,每每过年的时候,她们出府,裴溪光都在东大街她们常去的地方等着,过年的时候,东大街世家大族的姑娘公子都出来了,大家都凑一起,说会话,玩一会才回。
因此,程云薇和裴溪光也是认识的,只是不知道,裴二和程云杳关系如此近,盖因她平日里谨小慎微,不多说话罢。
“裴二哥哥!”程云薇远远地看见,跑过来喊道。
“云薇妹妹。”这回,他有礼了许多。
几人在前头边闲聊边走着,程云杳略略落后半步,跟在后头。
如此场面,她一向不习惯插嘴说话的。
少说才能少错,不争强冒尖几乎成了她的本能。
沈稻庭回程府的必经之路便是东大街,风吹起了帘子,他余光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耿寅,停车。”他轻声道。
马车停在了东大街的一条小巷口,沈稻庭拿了个手炉下车。
程云杳似乎很开心,虽然好像不怎么搭话,可眼神里却满是愉悦。
她从未如同看裴二一般那样看过他。
沈稻庭意识到这点,手不由得微微攥紧,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巷。
程云杳正专心听着几人闲谈,肩上却被人拍了拍,她疑惑回头,差点被吓得尖叫出声。
怎么到处都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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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十二章
“嘘——”沈稻庭却轻轻把食指搭在唇上,拉着程云杳进了一旁的小巷。
谁都没有发现。
“怎么你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程云杳吓了一跳,又怕被外头的人听到,看到她和沈稻庭在一块说不清,悄声问,“带我到这里作何?”
沈稻庭却没回答,拉起程云杳的手看了看,她被冻得指尖通红。
他把手炉塞进程云杳的手心:“外头如此冷,怎的不带手炉?”
“炭还是不够?”沈稻庭问道。
“够……”程云杳看着手里精致的手炉,轻声喃道,“够的。”
“若是不够,就和耿屏说。”沈稻庭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
程云杳抬头看着沈稻庭,犹豫再三后终于问出了自己疑惑了许久的问题:“我细细想了许久,你我从未见过,也无甚关系,阴差阳错总会有些事掺和到一起,但这些都不是你对我如此好的原因。”
“我只是一个闺阁女子,想来成不了你的助力,你干的事我更是插不了手,我身上,也再无旁的了,你到底为了什么?”
之前因为那一系列的事情,程云杳从未静下心来想过。
直到昨晚,沈稻庭说只要她问,他就答。
沈稻庭似乎没有必要对她这么好,人做什么事,都是有原因的,他不是善人,那又是为何呢?
“你说得对。”沈稻庭点头,“但我不图别的,只图你。”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有什么好图的?”程云杳刚说完就反应过来,惊道,“我们认识不过半月!!”
“所以呢?”沈稻庭好整以暇,轻轻勾唇。
他从不惧怕和她挑明。
沈稻庭反而盼着她问这个问题,然后清楚地告诉她他的心意,在她身边圈出属于自己的领地。
“登徒子!”听到这话,程云杳只觉害怕,吓得腿都要软了。
来不及想别的,转身就要走,可刚刚迈出一步,就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一直想试探之前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是却没有找到机会,这回遇到,天赐良机。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刚刚的震惊和羞愤,往前走了几步,却不超过他一臂的距离,惊呼一声,假装崴到了脚。
沈稻庭果然如她所料,迅速地扶着她的胳膊:“当心。”
程云杳扭头和他对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可能之前只是她没休息好或者别的什么,导致幻视了。
程云杳撑着他的手腕要站直身子,却猛的,又看到了那些!!
—
“三姑娘!四姑娘落水了!”程云薇身边的婢女惊慌地过来和她说道。
“什么?”程云杳正在小摊贩上看东西,闻言震惊,提着裙子赶忙往那边去。
冬日湖水这么冷,程云汐还那么小,如何受得住?
众人跑到湖水旁,程云薇去找人,程云杳也慌得厉害,回去了可如何交代,她是个女子,也不会凫水,家里仆人也没带,四周看了看,却看到了一个身影,如临大赦。
她赶忙跑过去:“家妹不慎落水了,不知可否……”
“不可。”他还未等她说完,就拒绝了。
程云杳急地眼泪都要掉下来:“如今四周实在没有旁的认识的人了,你……”
突然间,四周惊呼,是裴溪光。
他跳进了水里,把人救出来了。
程云杳赶忙跑到程云汐身边,接过灵凤递来的大氅给程云汐裹住,慌道:“裴二哥哥,多谢你。”
“云汐也是我妹妹,不必言谢。”裴溪光冻得嘴唇发紫,轻声说道,“你们快些回府,请个大夫来看。”
“多谢。”程云杳一边落泪一边道谢,扭头看去,那人的身影已然不见……
画面一转,又是那个她有些熟悉的场景,地上再次被血浸染,一模一样的,她倒在血泊中。
“他为什么……”
—
程云杳猛的松手,略略深吸一口气。
刚刚的场面冗长,但实际却不过一瞬,她松开沈稻庭,扭头就跑。
画面里的那人她看不清,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那个人……是沈稻庭吗?
可不知为何,她又不自觉的否定。
因为画面中的人和沈稻庭的行径完全不一样,说话方式也完全不同。
疑团太多,沈稻庭此人也极其的莫名其妙,这些时日和他的接触和疑虑都如同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些画面代表了什么?
程云汐会落水?
她不知为何,好似一直被命运推着走般,让她有种宛若浮萍之感。
刚出了巷子,灵凤就匆匆找来:“姑娘刚刚去哪儿了?”
“我去了一旁看了看簪子。”她失神道。
“云汐呢?”鬼使神差地,她问了这么一句。
“四姑娘被二姑娘领着去前头了。”灵凤答道。
“二哥哥去哪了?”
“二公子路上遇到了好友,和那位公子喝茶去了。”
“哪个……”程云杳正要追问,程云薇的婢女却慌乱跑来。
她心中一下子有种不详的预感。
“三姑娘!四姑娘落水了!”
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程云杳宛若晴天霹雳一般愣在原地。
她看到的,是真实要发生的?
也就是说,那些是未来,是预知。
既然如此,那她倒在地上,满地的血,也是会发生的?!
程云杳一时间拉住灵凤,颤着声道:“快走,去看看。”
到了那里,一切都如她刚刚恍惚间看到的一般,程云汐落水了,程云薇去找人救,而她……
她猛的抬头。
刚刚还和她在小巷子里的沈稻庭,出现画面中那人出现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宿命感给了程云杳当头一棒。
她似乎不听使唤,跑到了沈稻庭的身边,求证一般地问道:“我妹妹落水了,你……”
沈稻庭却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
那种命运裹挟的感觉因为他的动作而打破,程云杳一时间失了神,只听他说。
“耿寅。”他吩咐了一声。
耿寅应声去了,他安抚道,“别担心。”
“云杳妹妹!”是裴溪光。
程云杳扭头,眼中未掉的泪水随着她的动作滴在地上,炸开一朵水花。
“这……”他看向程云汐的方向。
程云杳这才反应过来,等她跑到岸边,程云汐已经被耿寅救了上来,甚至身上已经披好了衣服,程云汐也还有意识。
“三姐姐……”
“快……”程云杳看向灵凤,“送云汐回府。”
沈稻庭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她身边。
“沈公子。”裴溪光作揖。
“嗯。”沈稻庭微微颔首。
程云杳回头,站起身,恐怕是刚刚蹲着的缘故,她有一瞬的晕眩感。
裴溪光和沈稻庭几乎是同时伸出手,最后裴溪光看她站得住,碍于礼法到底是没扶,沈稻庭却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脸色如此的白,也快些回去找大夫看看。”沈稻庭微微蹙眉。
“坐我的马车,就在一旁。”他不容置喙。
程云杳被他抓着胳膊,却全身都发麻,挣脱他的手:“我……我自己回,马车不远。”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去了程家马车停靠的地方。
“姑娘是担心四姑娘?”灵凤看她愣神,轻声问。
见程云杳不说话,她安抚道:“四姑娘没事的,救的及时,多亏了沈公子和沈公子的小厮。”
“而且四姑娘落水时,姑娘不在旁边,若说责任,那也是二姑娘大些……”
灵凤不断地安抚,程云杳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她害怕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她看到了,且真的发生了。
这个事实的惊悚程度绝不亚于她亲眼看到沈稻庭杀人,甚至比那还要让她害怕。
因为如果这件事情发生,说明她看到的确实是预知画面,既然是预知画面,那她每次末尾看到的满地的血,是不是也会发生?
也就是说,她会死。
而且是在那个陌生的屋子,被人一刀划了脖子。
血流了一地。
想到这里,程云杳猛地捂住了脖子,一阵刺痛叫她冷汗泠泠。
“姑娘……”灵凤赶忙给她擦汗。
程云汐落水的画面和她看到的一模一样,沈稻庭却是个变数,她去找他说那句话也是在求证,他到底是不是她看到的那人。
他说的话做的事,和她看到的却完全不同。
程云杳又迟疑了……
“姑娘,到了。”灵凤担忧地看了眼程云杳。
程云杳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
今日把程云汐带出去玩,却让程云汐落了水生了病,齐小娘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齐小娘和韦氏明争暗斗多年,难保不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她不会过于为难程云杳,但一定会让韦氏心里不舒坦。
程舒睿是程云汐的亲哥哥,不会如何,况且当时也不在场。
唯有程云薇和程云杳。
可韦氏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被齐小娘拿住,这件事可能程云杳要和程云薇共担罪责,好让程云薇从齐小娘手下脱身。
“走吧。”程云杳稍稍回神,她心中有了些计较,可总没法避免的。
回了程家,第一时间就是要先给韦氏请安,程云杳站在门口,等嬷嬷通报。
“进来吧。”韦氏淡声道。
程云杳这才进去,福身:“母亲。”
“还知道回来。”韦氏把手里的茶杯“咚”地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程云杳略略抬头,程云薇已经回来了,而齐小娘还没来,估计是在忙着找郎中给程云汐看病。
韦氏是要先发制人,趁齐小娘脱不开手,给齐小娘个说法堵了她的嘴。
程云杳低着头:“路上马车慢了些,母亲恕罪。”
“一个个都这么大了,出门带着你们四妹妹,却还能让她落了水?!”韦氏拍着桌子怒斥。
“你是干什么吃的?!”
“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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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十三章
程云杳抿了抿唇,轻抬了抬裙摆,跪在地上,把手炉放在一旁。
“你可知错?”
“杳杳不知何错之有,还请母亲明示。”程云杳垂眸。
“你四妹妹年纪还小,一道出去玩,却致使她落了水,你还不知何错之有?”韦氏沉声道。
程云杳自然不会任凭她们胡说,赶忙解释:“杳杳当时去了别的小摊贩处看首饰,四妹妹应该和二姐姐……”
程云杳还没说完,程云薇就急忙打断,食指指着她喊道:“你胡说!”
“明明是你陪着四妹妹,我去别处逛了,我还嘱咐你千万看好妹妹,你怎的胡乱攀扯!”
“二姐姐!”程云杳虽然心里清楚,此事她逃不过,到最后大抵是要她和程云薇共担罪责的,但没想到她们会如此颠倒黑白,竟然想要她背了这口黑锅,当即不可置信地喝道,“你可有证据?!”
“那一条街的人都是证据,不信你喊那小摊贩来问话!你不是说你去看首饰了?那就叫卖首饰的摊主来给你作证,看你说的是否属实。”程云薇虽然开头声音有些颤,可越说越中气十足,恍若都是事实。
程云杳看向韦氏,再看看程云薇,笑了。
这程府,不过是个吃人的魔窟罢了!
她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
程云薇既然敢如此说,那必然是有后手的,程云汐或许是唯一的证人,可她落入冬日的湖水里,怕是会高烧,昏迷不醒,十岁稚童,韦氏反咬一口她糊涂了,亦或是齐小娘教唆,又有何用?
而其他的,区区摊贩而已,韦氏有的是手段和他们串供。
她确实当时没去看首饰,而是和沈稻庭在一起。
可她不能说,一来沈稻庭是外人,是外男,她和他在小巷子里见面,万一说她和沈稻庭私相授受,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二来,沈稻庭如此可怕,那些画面历历在目,不管画面里那个人是不是沈稻庭,她都不想再靠近,即便自己受点苦,也再不想和他有任何牵连了。
真相是什么于她而言都不重要,她也不想知道,程云杳只知道靠近沈稻庭非常危险。
她触碰到他才看到那些被杀的画面,很难说这事是不是和沈稻庭有关。
程云杳思绪被搅得混乱,可有一点她很明确,那就是远离沈稻庭。
今日这顿,是不能避免了。
齐小娘不是吃素的,若是被她抓住了程云薇的把柄,必然是要咬下韦氏一口肉来的。
而她程云杳,上面亲娘早逝,父亲不偏爱,下面夹在韦氏和齐小娘之间,艰难讨生活。
最后只能沦为大神打架中间遭殃的那个小鬼。
见程云杳不再说话,韦氏又问:“你可知错?”
程云杳笑笑,看向程云薇:“母亲,我认与不认有何干系?在这云茂轩,我已经是罪人了。”
韦氏讥讽般地笑了一声,一个小小的庶女,竟然还妄想在她手里反了天:“三姑娘粗心大意,致使四姑娘落水,罚二十戒尺,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你四妹妹醒了,你再起。”
“打。”
程云薇看着堂中跪着的程云杳,心里松了口气,万一她要是被齐小娘抓住,必然是要脱层皮的!
韦氏身后的嬷嬷拿来了戒尺:“三姑娘,伸手吧。”
程云杳没说什么,伸出了手。
戒尺打下去,还是钻心地痛,她强忍着不哼出声,嘴唇都咬破了,血顺着她的下巴滴在了裙子上。
她面色苍白,冷汗沾湿了鬓边的头发,右手打了十下,她又伸出了左手,待打完了,两只手都是红肿的,不由自主地发抖。
“你可服?”韦氏挑眉沉声问道。
“不服。”她气若游丝,却坚定道。
“滚去祠堂跪着,吩咐厨房不许给饭吃!什么时候服了,什么时候再吃饭。”韦氏闻言大怒道。
程云杳拿着手炉起身,只深深看了程云薇一眼,转身出了云茂轩,直奔祠堂。
灵凤喊来了灵绮,二女又哭了,她家小姐太不容易,祠堂阴冷,如何跪的住?
四姑娘本就体弱,如今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醒呢,这得跪到什么时候去?
到了祠堂,灵凤关上了所有的门窗,尽力不让漏进风来,灵绮则是给程云杳穿了护膝。
“姑娘,擦点药吧。”灵绮拿出之前沈稻庭给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派上了用场。
程云杳伸出手,脸上还带着泪,却仍笑道:“莫哭了。”
灵绮哭得更凶了,给程云杳细细地涂着药。
她手受伤了,不能用手炉,热度只会让她更疼,可这里实在是冷,又不给点炭盆,只能多穿几件。
灵凤跑了一趟未清院,拿来了程云杳最厚的几件衣裳给她披着:“姑娘莫要冻着了。”
“无妨的。”她扯着嘴角笑笑。
“姑娘,你嘴唇破了,就别再说话,涂点药才是!”灵绮拿出另一个药,给她擦到唇上。
下巴的血迹已然干透了,灵绮起身,想去蘸点水给她擦了。
这时,祠堂的门却被猛的推开。
程云杳回头看去,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煞神怎的又来了?!
“你们先出去。”他淡声吩咐道。
灵凤灵绮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程云杳。
程云杳纠结了几瞬,才点头。
二人出去后,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沈稻庭走近她,微微仰头看着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心中是有气的,程云杳明明可以说出实情,她却选择挨了这顿打也一个字都不说。
他沉声问道:“为何不反抗?此事明明不该怪到你的头上。”
“情形如此,我不认也得认。”
“你明明可以说和我在一起。”沈稻庭垂眸看向她。
程云杳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沉默不言。
沈稻庭却蹲下,先扫了一眼她红肿的手,又盯着她的侧颜:“这样你就有证据证明你当时不在场。”
程云杳依旧不言。
沈稻庭气笑了,他伸出手,虎口卡着程云杳的下巴,捏着她的脸,强制她转过头来,看着她唇上的血迹,眼神危险。
“嗯?”他如恶鬼一般,低声逼问,“为何不说?”
“你不想和我有牵扯。”他勾唇邪笑,一语道破。
程云杳被他吓到,低头不言,眼泪却簌簌地落。
“晚了。”他轻声道。
若是前世没有遇到,或许他还能放过她,可偏偏……前世是她先招惹他的。
他把她拽起来,不叫她跪着:“坐着歇会,约摸不久就有场好戏看。”
程云杳扭着手想挣脱,挣脱不了,哀求般地看了一眼沈稻庭,沈稻庭却并没有看见。
她不过是个庶女,没有沈稻庭这么大的本事,在这个家里本来就是谨小慎微地讨生活。
可沈稻庭呢?
强行让她反抗。
他在的时候,或许还能给她出个头,若他不在呢?
沈稻庭不会永远在程家的。
受罪的只有她程云杳而已!
沈稻庭只顾自己的想法,却从来没有问问她需不需要,只会逼迫,强硬地让她屈从。
程云杳想到这里,眼泪更加止不住:“你放手!”
沈稻庭怔愣了一瞬,扭头看着她。
下意识地,他松开了手。
“我不需要你替我出头。”程云杳眼眶还湿着,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确实,不想和你有太多牵扯。”
言罢,她重新跪在了蒲团上,没有再看沈稻庭一眼。
听到这话,沈稻庭眸色微沉,看着程云杳,他心似是被一只手猛的攥住了,疼的他手指微颤,沉默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何?”
程云杳却闭眸不言。
二人沉默许久,祠堂内的气氛逐渐凝结,沈稻庭脸色黑的如乌云压城一般。
程云杳到底是先开了口:“沈公子好心我心领了,只是路终究要一个人走的,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你怎的知道,我帮不了一世?”沈稻庭冷声问道。
“因为我不愿。”程云杳抬头,和他直视。
沈稻庭气的移开眼:“若是裴溪光,你便愿意了?”
程云杳听到这话震惊地瞪大了眼,他在说什么?!
她和裴溪光清清白白,如何又牵扯到一起了?沈稻庭如此胡乱攀扯,顿时叫她心中有了气,此人何时把她的尊严和名声放在眼里过?!
程云杳愈发觉得沈稻庭简直不可理喻,连看都不想看他,垂眸冷声道:“那也是我的事,与沈公子无关。”
沈稻庭深深地看了程云杳一眼,攥紧了拳,抬步就出了祠堂。
程云杳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松了口气。
她不愿。
她和沈稻庭,一来认识时日尚短,如何能谈及这些?婚嫁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她应了,那便是私相授受,沈稻庭是男子无所畏惧,可她的命运,不该赌在一个男人身上。
二来,沈稻庭身份成迷,所做之事危险,为人强势,说一不二,她不喜欢,也不适应。
三来,那些画面,几乎成了她的心病。
她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这件事,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程云杳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便画面里的那人不是沈稻庭,那也和他脱不了多少关系。
这厢程云杳心里松快了些,那边沈稻庭却气不顺。
他心疼她被罚,给她出头,程云杳这个小没良心的却如此说!
“主子。”
沈稻庭扭头看去,眼神阴冷。
耿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耿屏见状,赶忙躲得远了点。
主子若是不高兴了,那必然有人要遭殃,他不想触这个霉头。
耿寅硬着头皮说道:“程大人快下值了。”
好戏,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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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十三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第十四章
齐小娘安顿好了程云汐,果然气势汹汹地冲来了云茂轩,要讨个说法。
在这件事上,韦氏想要保程云薇,那就只能把一同出去的程云杳拎出来顶罪,而齐小娘一直盯着云茂轩的错处,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从韦氏手里扣点好处。
程云汐落水,对齐小娘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可韦氏敏锐,先一步察觉,让程云杳顶了罪。
韦氏做事滴水不漏,此事也办的及时又漂亮,齐小娘决计没办法小题大做。
而沈稻庭要做的,就是给齐小娘一个可以扭转局面的关键东西,这样一来,齐小娘会咬住韦氏不放,找来她手里最大的依仗程嵇,把此事闹大。
在齐小娘和韦氏的争端中,其实没人在意程云杳的死活,她们二人都是把她当成一个挟制对方的工具罢了。
可程嵇不一样,即便他不偏爱程云杳,也把她当女儿看,若她真的没做错事,那便不会让她受罪吃苦。
“你听说了吗?”一婢女站在廊下,和另一个婢女嚼舌根。
“什么?”
“刚刚,大娘子罚了三姑娘,说是三姑娘没看好四姑娘才导致四姑娘落水生病的。”
齐小娘听到了只言片语,行色匆匆的脚步瞬间顿住。
“真的假的?”
“真的啊!听说打的两只手都肿了,现在在祠堂跪着呢。”那个婢女似乎是说到了兴处,声音都亮堂了许多,“要我说那个沈公子也真是铁石心肠,明明……”
此时婢女才注意到齐小娘,慌忙住了嘴。
齐小娘听了个完整。
程舒睿当时不在场所以对此事不知情,程云汐受了罪,也还没烧糊涂,明明说的是二姐姐在旁,怎的……
随即齐小娘就反应了过来。
刚刚她的院子因为程云汐落水手忙脚乱,都没收到消息,程云杳先一步被韦氏定罪,她现在过去纠缠程云薇,轻了,齐小娘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惹了一身骚,重了韦氏反咬她一口,到头来再挨了斥责。
齐小娘给了身边的嬷嬷一个眼神,没一会那个小婢女被喊了过来。
“见过小娘。”那婢女福身。
“你说说,三姑娘怎么了?”齐小娘问道。
“大娘子说三姑娘看护不力,致使四姑娘落了水,狠狠罚了叫跪祠堂呢。”那婢女低眉顺眼道。
“那二姑娘呢?”齐小娘追问。
“二姑娘……奴婢也不知。”
齐小娘不是傻子,听到这话,她心里暗道不妙。
韦氏动作太快了。
现在她竟是只能吃个哑巴亏。
可身旁的嬷嬷却想起什么:“那你为何说沈公子铁石心肠?”
齐小娘细细想了想这沈公子,这才想起是寄居程家那位。
“这……”那个奴婢一脸迟疑。
“快说!”那嬷嬷喝道。
“奴婢听说四姑娘落水时,三姑娘是和沈公子在一处说话的,但不知为何沈公子却不说,任由三姑娘挨打……”那婢女似是被吓到了,慌乱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齐小娘追问,万一这婢女是道听途说呢?
“奴婢洒扫的时候看到天朗院的小厮浑身湿透地回来,好奇听了一耳朵,他们闲聊说的……”
齐小娘微微挑眉,程云汐回来的时候兵荒马乱,程云杳刚进家门就被罚了,都忘了问是谁救的程云汐。
没想到是沈稻庭的小厮。
齐小娘刚刚紧蹙的眉头蓦地松开了。
这意味着什么?
韦氏冤枉程云杳,本以为按死了这件事,可偏偏出来了个沈稻庭,是个旁证。
她喜出望外,面上不显,思索一二吩咐道:“去请沈公子,无论如何叫他来一趟云茂轩,再去找找老爷,让他一下值就来这儿,如此精彩的场面,他怎能错过?”
齐小娘赏了那奴婢一颗银瓜子,拎着裙摆去了云茂轩。
天朗院。
“主子,办妥了。”这说话的人打眼一看,竟是刚刚那个婢女!
沈稻庭从祠堂出来就先回了天朗院。
这是件小事,他本想直接去找程嵇无意间提一嘴,这是最直接最快速的办法,可程云杳不愿和他多有牵扯。
他虽然生气,却不能不顾程云杳,所以他只好迂回一二,给齐小娘个契机,让他从主动变被动。
“嗯。”沈稻庭把玩着手串,垂眸应声。
没过多久,齐小娘身边的嬷嬷果然来了:“沈公子,齐小娘请您去趟云茂轩。”
沈稻庭一时间没说话,半晌才将手串重新戴回手腕。
“所为何事?”
“关于四姑娘落水一事,三姑娘受了委屈,我家小娘看不过,心疼三姑娘,听闻当时沈公子在场,想请沈公子做个证,好让此事水落石出,莫要冤枉了三姑娘才是。”那嬷嬷说道。
“程伯父对我有恩,既如此,跑一趟也无甚紧要的,待我拾掇一二就过去。”沈稻庭声音淡淡,似乎此事本就是看在程嵇的面子上。
“沈公子大义。”
那嬷嬷先走了。
“去云茂轩门口看着,程嵇去了再来通报。”沈稻庭淡声道。
“是。”
若是程嵇不去,这戏可没法唱了。
沈稻庭拿了件大氅,想了想,又拿了个暖袖,她不能摸手炉,那便揣到暖袖里,多少能暖和一些。
“给她送去吧。”
这厢,齐小娘先去了云茂轩外头不远处候着,见那个去叫沈稻庭的嬷嬷远远地过来,朝她点了点头,齐小娘才进去。
她得确定沈稻庭愿意来,才能去和韦氏说个一二。
“见过大娘子。”齐小娘柔声行礼。
她生在江南,是个美艳的,身段又软,说话声音也柔,听的人耳朵痒,心也痒。
韦氏世家大族出身,一向看不惯她,一股子骚劲儿,就知道勾引官人往她屋里去,惯是会吹枕边风的狐媚子!
“起吧。”韦氏垂眸点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嫌污了自己的眼,额前不净,留着几根头发须子,纯纯的小娘做派!
“汐儿可好些了?”韦氏先发制人。
“起了高热,大夫说幸好救得及时,才不至于落了什么大病。”齐小娘自顾自地坐下,神色悲伤,柔声道。
韦氏动作不停:“我已经狠狠罚过杳杳,都怪她当时没有看顾好汐儿,你也莫要神伤了。”
齐小娘抿了抿唇,心道这韦氏手段还真是狠辣,程云杳什么都没做,就又挨板子又罚跪,成了那替罪羊。
“这……不知是谁向大娘子嚼的舌根,竟说是杳杳的失职!”齐小娘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模样。
“想来是下头的人兀自揣摩主人家的心思,胡说八道的!明明是薇儿带着汐儿落了水,却说成杳杳,大娘子又岂是那不分黑白,包庇自个儿闺女的人!”齐小娘气愤道。
“我看这撒谎的婢子合该打了板子发卖出去才是!”
齐小娘明着骂婢子,可有脑子的都知道,此事必是程云薇说的,她狠狠地撕开了韦氏的伪装,转而又讽刺韦氏不分黑白,打了韦氏的脸。
韦氏的脸色当即拉下来了些许。
“大娘子向来公正的,杳杳平白挨了板子,实属不该的,即便是薇儿没有看顾好妹妹,也没什么紧要,说到底汐儿又没丢了性命……”齐小娘嘴巴不停,喋喋不休地说着。
“没什么紧要?”程嵇在外头听了一会了,闻言怒道。
外头的嬷嬷赶忙给程嵇打起帘子。
程嵇进来,韦氏暗道不好,齐小娘却心想来的正是时候!
“那还有什么是紧要的?多大的姑娘了,带着汐儿一个孩童出去玩,只顾着自己,竟是一个小孩都看不住,让汐儿落了水,这是汐儿没事,要是有事,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程嵇气急,他也是刚刚才听说了小女儿落水,刚匆忙走到云茂轩就听到这番言语。
“官人,当时舒睿去和朋友喝茶,薇儿又贪玩,去了别处,还嘱咐杳杳小心看顾,谁承想出了这档子事,我已然罚过她们了。”韦氏解释道。
“怪就怪在这处呢。”齐小娘抬袖擦了擦眼角,“我却听闻是薇儿在看顾汐儿,所以才想来云茂轩问个究竟……想来都是下人的错!”
韦氏看了装腔作势的齐小娘一眼,拍了桌子,拿出来了大娘子的款儿,怒道:“我看是你身边的婢子嘴碎,挑拨离间罢!”
“来人!去把小娘身边的婢子老嬷子都叫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挑拨是非嚼舌根!”
程嵇听她们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脑袋都发紧:“都住嘴!”
“郎君……”齐小娘眼泪说落就落,“妾身有证据的……”
“那你说说,有何证据!”韦氏冷声,她处理得干净,她就不信齐小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齐小娘看了一眼身边的嬷嬷,嬷嬷会意,去喊了在门外的沈稻庭。
沈稻庭进来,给程嵇行了个礼:“伯父。”
“你怎的……”程嵇惊愕,不知沈稻庭怎么又牵扯进来了。
“本来贵府之事不该我这个外人插手的,但有位嬷嬷来请我,想让我做个证,来说句真话,想想不该冤枉了三姑娘,才来说明些情况,还望伯父恕罪。”
韦氏看到沈稻庭进来,当即皱眉。
她细细问过程云薇,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程云薇细细说了,最后她远远地望见是沈稻庭身边的小厮救了程云汐,韦氏本想着,若是要答谢沈稻庭,也该是齐小娘答谢,因此也没多管。
而且沈稻庭到的时候,程云薇正好去找人搭救程云汐了,二人根本没打过照面。
所以齐小娘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好,你说。”程嵇蹙眉道。
“今日我出府会友,在东大街金锣巷附近看到了三姑娘,就和三姑娘说了几句话。”沈稻庭如是说道。
“后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去了附近的酒楼,听闻有人落水,就下了楼,发现是四姑娘,恰好这时三姑娘跑来,向我求救,我的小厮会凫水,便叫小厮去帮了忙,当时裴二公子也在场。”
“几个姑娘都在一处,怎的你就只看到了杳杳?你说你救了汐儿,你可在那处看到薇儿了?你说这些,可有证据?”韦氏听完,当即反驳,程云薇在程云汐被救起来之前,可没见过沈稻庭!
“没有。”沈稻庭摇头。
他不需要证据,在他的形容里,他只是一个看客,他没有证据才对,有证据,那就是有备而来了,程嵇必然起疑。
而且整件事前因后果严丝合缝,位置精确到了金锣巷,还掺和了一个裴二,一考证便知是否属实,程嵇是刑部侍郎,平日里断案多了,当然听得出真假。
齐小娘适时插嘴:“汐儿说,她落水时,是二姑娘陪着的……”
程嵇怒不可遏,这件事本来是家事,却让外人看不过去张了嘴作了证,韦氏这是做的什么烂糟事!
他当即看向了韦氏:“你说罚了,我回来看到薇儿在外头玩,罚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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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十五章
闻言,韦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脑海中疯狂地想对策。
她这回可是砸了,没想到程云薇漏了一个最关键的细节!
沈稻庭在程云汐落水之前就和程云杳见过面!而且在这件事情里沈稻庭既是个和谁都不沾边的外人,还是救了程云汐的恩人,因此他的话就显得格外可信了。
韦氏不由得心惊,此事本来她先发制人,办的没有破绽,可如今这个情形,反而好像是一个圈套,引着她往里钻。
现下看来,倒不如让程云薇认了,她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可能都比这场面好些!
韦氏被沈稻庭拆穿,不仅是程云薇错了,而且还连带了她这个嫡母,做事不公允。
整件事都是圈套吗?还是巧合?是齐小娘的主意?
不……不对,她和齐小娘斗了这么多年,齐小娘几斤几两她一清二楚。
那就是巧合?
可为何巧合的一切矛头都直指她?
这时,齐小娘又说:“大娘子罚了,却说是杳杳的错,打了好多板子,罚跪祠堂呢,我看三姑娘实在可怜,而且这处置和我知道的真相竟完全背道而驰,才想着来问问大娘子,再加上也是杳杳去找了沈公子,才早早地把汐儿救上来,说起来杳杳不仅没有失职,还是汐儿的救命恩人呢……”
沈稻庭听到这里,已经不适合再待在此处了,否则就有探听别人家事之嫌,他适时地作揖:“程伯父,既已说清,和之就先告辞了。”
“和之啊,若不是你,汐儿凶多吉少,多谢你了。”程嵇起身,拍了拍沈稻庭的肩。
“伯父言重。”沈稻庭淡笑道。
“若是住在府里有什么不舒坦的,便和我说。”
沈稻庭颔首,转身掀开帘子出去了。
刚在外头站定,就听到了里面程嵇的怒吼:“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稻庭嘴角的淡笑不变,微微整了整袖子,施施然去了祠堂。
也不知那个小没良心的有没有用暖袖,莫不是还在和他闹别扭?
程嵇是个好脾气的人,韦氏几乎没见程嵇这么生气过,当即就慌了:“官人,我……”
程嵇却招了招手,喊来了他的常随:“去叫程云薇滚过来!”
齐小娘好整以暇地团了团手炉,正打算看热闹。
却被程嵇瞪了一眼:“你又在这儿看什么好戏?!滚回去看着汐儿!她发着高热,你竟还有心思在这里看别人的笑话?!”
齐小娘落了个没趣,也不敢多呆了,福了福身回了枕风院。
“官人,是我糊涂了……”
屋子里只有程嵇在,韦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哽咽着哭诉。
她知道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无法再狡辩,程嵇说一不二,若是现在坦然承认了,或许还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薇儿从小就体弱,官人是知道的呀……”韦氏大哭着,跪在地上抓着程嵇的衣摆,“汐儿落水,可也不是薇儿推她下去的呀,只是薇儿没看见,没看顾好才……”
听到这里,程嵇更加怒不可遏:“那杳杳呢?你又为何罚杳杳?!”
“她才是整件事情里最无辜的那个,她亲娘早逝,你是她的嫡母啊!!”程嵇心痛非常,哑着声音怒喊道。
“你心疼薇儿,就不心疼杳杳?杳杳做错了什么?你个毒妇!!”
程嵇指着韦氏,手指颤着,气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恶毒心思!以前芸儿在的时候,我是亏待了你不少,但杳杳只是个孩子啊!为了补偿你,后来对齐儿我可有如同对芸儿一般宠过?!”
韦氏闻言哭得更狠了,泪流满面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半天她才哽咽着说:“官人多情,妾室一个接着一个,齐小娘又岂是个好拿捏的?若是被她知道薇儿看顾不周让她女儿落了水,可会放过我的薇儿?”
“官人……你可怜可怜薇儿吧!”韦氏又埋首大哭。
这时,程嵇的常随在外头禀报:“老爷,二姑娘来了。”
“起来!孩子面前你不够丢人的!!”程嵇气的脑袋发晕,呵斥道。
说到底韦氏是他的大娘子,又是孩子们的嫡母,若是被他们看到韦氏如此,以后韦氏还如何服众?!
韦氏撑着地爬起来,也不敢呜咽了,坐在一旁背过身擦眼泪。
程云薇进来,看里面气氛不对,忐忑地福了福身:“爹爹,娘。”
“逆子!”
程嵇猛拍了一下桌案,吓了程云薇一跳。
“给老子跪下!”
程云薇当即眼泪都吓出来了,嘴角瘪着却不敢哭,“砰”地跪在了地上。
“汐儿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云薇偷偷看了眼韦氏,不敢说。
“还敢看你母亲!做错了事就认,老子何时教过你们撒谎成性,栽赃陷害了?!啊?!”程嵇怒道。
“爹爹……”程云薇被吓得哭出了声,“我错了……”
“你错了?”程嵇反问,“定海!给我拿戒尺来!!”
“官人……”韦氏闻言,哽咽着想要求情。
“你若多说一句,我连你一块儿打!!”程嵇甩开了韦氏的手,瞪她怒道。
程嵇的常随定海拿来了戒尺,就是打程云杳的那根。
“伸出手来。”程嵇拿过戒尺,走到程云薇面前,沉声道。
程云薇害怕,大哭着喊自己错了。
程嵇看了一眼定海,定海低声说了句:“二姑娘,得罪了。”
然后强硬地掰开了程云薇的手。
程嵇当即就是一戒尺下去。
他是男子,又是刑部侍郎,这一戒尺的力道可不是嬷嬷能比的,当即就打的程云薇哭爹喊娘,整个右手掌心红肿了。
“你错哪儿了!”他怒道。
程云薇哭地说不出话来,程嵇斥责道:“身为姐姐,在汐儿身边,却看顾不好,致使汐儿落水,这是第一错!”
然后程嵇又是一戒尺下去。
“做错了就认,撒谎成性,和你母亲一块儿陷害旁人,这是第二错!!”
“爹爹……爹爹……我知错了呜呜呜我知错了……”程云薇涕泗横流。
程嵇充耳未闻,啪——
“杳杳被冤枉挨了打,你却在外头玩乐,丝毫没有悔过愧疚之心,这是第三错!!”
“另一只手。”程嵇用了全力,打的都气喘了,吩咐定海道。
程云薇的右手已经被打的红肿不堪,微微颤抖着。
“杳杳被冤枉打了多少尺?”程嵇戒尺拄着地,微微俯身问程云薇。
程云薇哭着摇头。
程嵇看她如此模样,又怒不可遏地狠狠打了一戒尺。
“别人替你受过,你却连打了多少下都不知?!”
“二十……二十尺。”程云薇被打怕了,赶紧说道。
“我打了你四尺,还差十六尺,杳杳被打了多少下,你就该罚多少下,你服不服?”程嵇沉声问道。
“服……”程云薇哪敢不服。
“官人……你饶了薇儿吧!”韦氏哭道。
“你来打!”程嵇却把戒尺给了韦氏,“看你教出来了什么孽障!”
韦氏也不敢再求情,也不接戒尺,程嵇塞在她手里,推了韦氏一把。
韦氏知道怎么哭求都没用了,程嵇铁了心要罚,只好哭着过去,打了程云薇一尺。
“用力!”程嵇喝道。
韦氏流着泪,打了程云薇十六尺,然后把戒尺扔在地上,哭着和程云薇抱在一起。
“官人好狠的心……”
“我狠心?”程嵇指了指程云薇,“我若不狠心,未来程云薇就敢在外头为非作歹!我养育她一场,到头来却坏了我程家的名声,毁了她自己!”
“去祠堂跪着!”程嵇怒道。
程云薇走后,程嵇缓了两口气:“你身为嫡母,赏罚不公,带着私怨,既如此,那便暂时不要管家了,齐儿什么心思我也知道,你放心,这管家权也落不到她头上,什么时候你反省思过了,管家权什么时候再交到你手上。”
程嵇说完,起身甩袖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沈稻庭到了祠堂门口,却突然有些踌躇。
在门口站了许久,还是推门进去了。
光自他身后照进来,打在地上。
程云杳光看影子都知道是谁,连头都没回。
他沉吟半晌:“你还在置气?”
程云杳闻言,诧异道:“沈公子,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何谈置气?”
“你为何不愿和我有牵扯?”沈稻庭心里生气,可到底不愿意说重话,好言好语问道。
“沈公子身份神秘,做的事危险,所求之路和我大相径庭,我自认没什么长处值得你如此,我们也相识不久,更不知这喜欢是从何而来。”程云杳说完,终于抬头看他了。
“我们不是一路人。”
“若我非要呢?”沈稻庭长指攥起,极尽忍耐地问。
“沈公子若非要如此逼迫,我也没有办法。”程云杳收回目光,垂首。
“要么我反抗,要么我死路一条。”
“程云杳,你好的很。”沈稻庭闻言,冷声道。
“恭送。”她淡声撵他走。
程云杳想开了,她现在不怕得罪沈稻庭,若是按照她看到的画面来讲,未来她或许是要死的。
而且她的死亡和沈稻庭应该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她也不怕什么了,破罐子破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远离他指不定还能有条命在。
沈稻庭站起身,气的心里发紧,想甩袖走,却还是低头看了她一眼。
“暖袖戴着。”
说完,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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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十六章
沈稻庭走后,程云杳看着一旁放着的暖袖,抿了抿唇,扬声喊道:“灵凤。”
灵凤从外头进来:“姑娘。”
程云杳却迟疑了。
她本想让灵凤把东西都送回去,可送回去又如何呢?前面他又是送吃食又是给好炭,还有别的物什,已经不是她还得起的了,她又知晓了太多,说是要避开,不愿和他有牵扯,怎么避得开,怎么逃得过?
从一开始,程云杳还不知道那些画面是预知的时候,对沈稻庭,她害怕,惊疑,无法拒绝,后来发现沈稻庭对她没什么坏处,也慢慢地接受了一些。
可当她看到她的死状之后,程云杳只觉得沈稻庭危险,甚至冥冥之中,她觉得沈稻庭会和她的死有关系。
而且程云杳突然发现,她和沈稻庭的每一次接触,都漏洞百出。
先是觉得他熟悉,又撞破了他杀人,被迫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沈稻庭也从不瞒着她。
而且沈稻庭对她莫名其妙的好,莫名其妙的宽容,甚至对她可以说得上是了如指掌。
他若是想要隐瞒些什么,程云杳绝对无法察觉,可沈稻庭却让她觉得疑团重重,而且他还说只要她问,他就一定会说。
为什么呢?
只有一个结论,沈稻庭想让她问。
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冥冥之中,程云杳预感,她绝对没办法承受。
反观自身,程云杳表现出来的,她自己都无法解释,沈稻庭在探知,但却不深问,不追根究底。
这又是为何?
难道说,沈稻庭无所谓她的秘密,知道与不知道于他而言没有影响,亦或是,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所以程云杳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干系。
程云杳深吸一口气:“去把沈公子送来的东西还回去,把我床头的那个刚绣好的荷包一并拿上,就说多谢沈公子这段时间的照拂,之前的恩情日后我必回偿还。”
不,她不能靠近了。
危险!
不知不觉,程云杳已经掉入了沈稻庭的圈套,这一切的发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根本不是沈稻庭的对手。
沈稻庭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明白程云杳是什么意思。
灵凤不知为何二人突然如决裂一般,但她从不多嘴,福了福身应是。
这厢灵凤刚走,就传来了哭哭啼啼的声音,没过一会,祠堂的门被打开。
程云杳略略回头,却发现是程云薇。
程云薇的眼睛早已哭得肿成了核桃,手心红肿的不堪入目,她跪在了程云杳旁边,和程云杳对视。
“是不是你告的密!”她哭喊着质问。
程云杳还正疑惑,闻言更是不解:“二姐姐何出此言?”
“你个贱蹄子!竟然还装疯卖傻!”程云薇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拉扯程云杳,“都怪你!”
可她手实在是疼,刚抬起来还没拽到程云杳,就扯到了被打的地方,疼的她抱着手□□。
“三姑娘,老爷有请。”这时,定海站在门外喊道。
程云杳一脸疑惑,目前这是个什么情形?
这般想着,她起身出了祠堂:“海叔,不知父亲喊我所为何事?”
“三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定海笑笑。
祠堂离宣墨堂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
平日里程嵇从来不会私下喊她说话,今日是怎的了?而且程云薇怎么去了祠堂跪着?
程云杳一边疑惑,一边等定海通报。
“杳杳,你进来。”里面程嵇的声音传来。
程云杳忍着痛提起裙子,跨过了宣墨堂的门槛。
定海在外头关上了门。
程嵇看着乖乖巧巧的程云杳,突然有些恍惚,仿若想起了那个惊艳过他许多年的女人。
她长得像她。
“爹。”程云杳福身。
“坐吧。”
“手可还疼?”程嵇问道。
程云杳抿唇笑笑,把手往回缩了缩:“不疼的。”
程嵇叹了口气:“你嫡母错的实在荒唐,还有薇儿,本是她在汐儿旁,却攀污你,爹爹都已经罚过她们了。”
程云杳微微震惊,程嵇是如何知道的?
“多亏了和之那个孩子,他是个正直善良的,本不关他的事,可听说你被冤枉,才受你齐小娘之托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说汐儿落水之前,在金锣巷遇到了你,这才洗了你的冤屈。”
沈稻庭?!
正直善良?!
程云杳一万个不信。
可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她略略想了一二,不由得感叹沈稻庭心思之深沉,玩弄人心于鼓掌。
从看到她开始,沈稻庭本就没想着惊扰旁的人,就是想私下和她说几句话,把她悄然拉到了金锣巷里,此时他应该还没料到后续的发展。
这会除了程云杳,谁都没有看到过他,这就和后面程云薇角度的说辞有了一些偏差。
程云杳被罚之后,他先是来了祠堂,那时耿寅说“程大人快下值了”,以沈稻庭的脾气,他才不怕那些,想来是要直接去找程嵇的,可偏偏程云杳说不想和沈稻庭有过多的牵扯。
沈稻庭就抓住了齐小娘想和韦氏斗法的心理,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了齐小娘,让齐小娘去当这个出头鸟。
他还知道,程嵇听到真相之后不会包庇,齐小娘有一点线索就一定会紧咬着不放,而且他还知道韦氏罚她的细节,完美利用了程云薇不知道的地方从中转圜。
沈稻庭顺便把自己摘了出去,一开始不主动出头,让众人都以为他是被齐小娘请出来说句公道话,还让众人以为沈稻庭和程云杳没什么交情。
程云杳越想越心惊。
好算计!
在整件事里,沈稻庭需要了解每一个人的行为方式和背后逻辑,需要找到关键点去突破,还需要庞大的消息网。
“杳杳?”程嵇看她失神,喊了她一声。
程云杳猛的回神:“啊?”
“我说拿点药回去,好好敷着,今日陛下说,想让白鹿书院接收各家女子旁听几节课,你可想去?”程嵇问道。
“真的?!”程云杳震惊。
白鹿书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全大周最有学问的人的聚集地。
程云杳当然想去!
“可为何白鹿书院突然……”程云杳惊喜过后,又觉疑惑。
白鹿书院从不招收女子,旁听都不行。
“据说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刚从江南回来,甚是喜欢读书,想去白鹿书院见识见识,闹了有些时日,陛下无法,便准允了,年后可去旁听几节,还允许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们也去,不过只有学子他们课间的时候可以去听一会,不可影响学子们备考。”本也没什么好瞒的,程嵇直截了当地说道。
“爹爹,我想去的!”程云杳眼神发亮。
虽然她没有什么大志向,可芸小娘从小就告诉她,读书不是为了读书,而是为了明事理,知对错,悟人生。
所以程云杳从小就喜欢读书,也跟着夫子学过,后来芸小娘过世,她反而是为了生活奔波愁苦,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错过?!
“好,那到时候你便和你二姐姐一块儿去。”程嵇看她如此,不由得笑了,“去吧,回院子里养着。”
程云杳心中欢喜,福了福身出去了。
之前的阴霾一下子被这个机会冲散,因为她身份低微,不过是个庶女,若是往常,这个机会绝对轮不到她。
她正笑着,外头迎面却走来了眼睛红肿的韦氏。
程云杳一下子收敛了笑容,福身恭迎。
“净学了你小娘的那些下贱做派!”韦氏经过她时,低声骂道。
她不信这件事情的反转没有程云杳的参与,是她之前看走眼了,还以为她好拿捏,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被程云杳狠狠地刺了一刀,吃了个血亏。
程云杳神色不变,原本的好心情散了个干净,带着灵绮回了未清院。
她回去的时候,灵凤正拿了些东西要去祠堂。
“姑娘!”灵凤小跑过来,“您怎么回来了!”
程云杳笑了笑:“说来话长,父亲发现是二姐姐的错,罚了她,叫我回来了。”
她转而又问:“给沈公子的你可送去了?”
灵凤点头:“沈公子不在,我就给了小厮。”
程云杳闻言微微蹙眉:“那话可带到了?”
“带到了,我叫小厮和沈公子说一声。”灵凤不明所以,回答道。
那小厮是沈稻庭的人,而且是他的贴身侍卫或是贴身小厮,肯定知晓她和沈稻庭之间的一二,因此他绝对不可能原话和沈稻庭转达。
程云杳心慢跳了半拍,那岂不是没表达清楚她的意思?
可她都把东西送回去了,沈稻庭心思重,应该大概也许猜的到……
天朗院。
耿屏拿着灵凤送来的东西,宛若烫手山芋一般,尤其是看到沈稻庭从外头回来,这种下一秒就要脑袋搬家的感觉愈发宛若实质。
他贴身伺候沈稻庭,哪能不知道他主子的心思?若是按照灵凤原话告诉沈稻庭,耿屏觉得自己也不用活了。
一头撞死算了!
耿屏愁的要命,却偶然听到了隔壁传来的一些声音。
是程云杳?
她从祠堂回来了。
耿屏心瞬间松了口气,回来好啊,回来好啊,她回来了,用不着暖袖,那他也好有个说辞。
他拿着装东西的托盘:“主子。”
沈稻庭解了大氅递给耿寅,扭头看他:“怎么?”
“三姑娘给您绣的荷包送来了,您瞧瞧。”耿屏笑着,“三姑娘回了自个儿院子,说这些东西用不着了,就顺带一起还回来,还说多谢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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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十七章
沈稻庭拿过温热的毛巾擦了擦手,随手扔在了盆里。
“哦?”沈稻庭看着托盘上的东西,拿起那个荷包,摩挲了一二,看了眼耿屏,心道她也不算是全无良心。
“主子!”有暗探从外头进来,“那位传信说,过几日要办冰嬉宴,喊您去一趟。”
沈稻庭微微挑眉:“冰嬉喊我去作何?”
“属下不知。”
他“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了,顺手把那荷包系在了腰间。
“今日是不是到了些杨梅?”
耿屏点头,心里暗道不妙。
“去喊她过来。”沈稻庭撩袍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放着炭炉煮着茶,里头放了些梨和山楂,冬日能祛祛寒。
耿屏深吸了一口气,没应声。
耿寅见状,点头应是。
刚刚三姑娘的婢女来时说的是何意味不言而喻,他若是去请,请不来该如何?
主子绝对能扒了他的皮!
这种好事,还是让耿寅去比较好。
未清院。
“姑娘,隔壁沈公子的小厮来了,说沈公子喊您过去。”灵绮从外头进来,禀道。
程云杳微微蹙眉。
也是,以沈稻庭的为人,乍一知道她想和他撇清关系,肯定会生气不满,亦或是疑惑,她还怕那小厮传达不准确,如今看来亲自去说清楚也好!
“把我的大氅拿来。”程云杳轻声吩咐。
未清院和天朗院离的实在近,走了几步就到。
程云杳说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话说出去,就是要和沈稻庭撕破脸了,虽然在祠堂,已经撕破了一次。
但是沈稻庭似乎并没有在意,还是帮她解决了麻烦,送来了暖袖,就当她没有说过一般。
可沈稻庭是什么人物?拒绝他一次便罢了,拒绝他两次三次,不要命就不错了!
“过来坐。”沈稻庭见她进来,淡声道。
“煮了茶,喝点暖暖身子。”
他平日里说话声音就冷,也没什么情绪,生气与否程云杳一时间不好判断。
她没吱声,走近几步,看到了他腰间的荷包,微微提了口气。
看来他的小厮已然和他说过了。
“你都知晓了?”程云杳问。
沈稻庭一时间不明所以,转瞬又想起来耿屏说的,点了点头:“嗯。”
“说清楚便好,沈公子大恩杳杳没齿难忘。”程云杳松了口气。
沈稻庭微微抬眸,手里动作不停,觉得她可爱,不免逗弄了一句:“如何难忘?”
程云杳语塞,想了想才开口。
“炭和吃食我日后都会折算成金银送还给沈公子,只多不少。”
“金银?”沈稻庭动作一滞。
他这才发现程云杳的不对劲:“你所谓的报恩,便是把东西还给我?”
“杳杳只是闺阁女子,其余的法子实在想不出了,想必沈公子也并不需要,还望沈公子大人有大量。”她微微福身。
她是感念沈稻庭的,说一千道一万,沈稻庭确确实实帮助过她良多。
沈稻庭失笑,这才发现两个人竟是鸡同鸭讲了半天。
程云杳以为他说的是和她划清界限再不来往。
沈稻庭以为她说的是要想方设法报他的恩情。
“杳杳还是要和我划清界限。”
“你我二人本就已经于礼不合了。”
他把壶放回了火炉,壶底和炉子表面的铁网碰撞,发出了一声脆响,吓了程云杳一跳。
“给我个理由。”沈稻庭靠在椅背上,冷声道。
他知道程云杳有些怪,甚至有过怀疑她是否知晓些什么,但看她的行事又不像。
沈稻庭没有深究,程云杳说与不说都是她的选择,而她的秘密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内容是什么,对沈稻庭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这些不会阻挡沈稻庭的脚步。
可如今,似乎他不得不问为什么了,他不明白为何程云杳只想远离他。
难道说是因为他提前和她相识,以至于扰乱了时空,改变了她的想法?
“祠堂的时候我和沈公子已然说过,可你似乎没有当成一回事,我活在深宅,从来没见过那些场面,心机玩不过你,手腕也不如你,你我不是一路人,日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第二次了。
沈稻庭心痛地失神。
她第二次说出这种话,这种扎他心窝的话。
沈稻庭长指攥拳,问道:“这是你所愿?”
程云杳看着沈稻庭清冷的眼眸,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真诚直白地和他对视。
“是。”
沈稻庭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没有说谎,甚至这些时日的相处,都没有给她留下一丝留恋。
“我不想探究你的心思,前面你说过的那些话我就当是玩笑,我虽然不理解,但也绝不会追问,就当烂在了肚子里,杳杳在此,谢过沈公子大恩。”程云杳又说。
沈稻庭嘴唇翕动,竟哑了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先走了。”她说完,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沈稻庭手指轻颤,拽下来了手腕上的念珠摩挲,用力到指尖都泛白,才勉强压下追上去的冲动。
好,既然如此,那他就如了她的意!
对她好,她不在意,对她嘘寒问暖,她只会躲避,关于他,她从不好奇,也不敢追问。
沈稻庭只觉得头痛欲裂。
前世,程云杳是个最温柔不过的人,从没有哭过,总是笑盈盈的,他冷淡,她却热情似骄阳,可如今,为何什么都变了?
难道真如观主说的,执念不是好事吗?
是他错了?
不。
执念彻骨,神佛怜悯,叫他重活一世,杳杳想逃,那就先放放手,但最后她一定会呆在他身边。
为此,他会不择手段。
—
程云杳心中虽然忐忑,但她再也没见过沈稻庭,果然,若是他想,便没有做不到的。
时日久了,她也总算放心下来,沈稻庭似乎是真的打算放过她了。
程云汐在落水的第二日就醒了,如今一周过去,已然好的差不多。
而程云薇,在祠堂跪了三日才回去,当晚就发了高热,这些时日听说也好些了。
毕竟再过三日就要去白鹿书院旁听,她不好也得好。
对于程云杳来说,是去听学究讲课,而对于程云薇这种世家大族的嫡女而言,这是个挑选好女婿好夫君的机会。
程云杳这些日子安心待在未清院看书,或者是绣绣花,清净得很。
直到十一月二十三,韦氏突然遣了嬷嬷来叫。
“三姑娘,大娘子说叫姑娘速度快些,还有半个时辰就该走了。”那嬷嬷说道。
程云杳正看着书,闻言诧异:“要去哪儿?母亲从未和我说过啊。”
“陛下今日要举办冰嬉宴,大公子和二公子要在家温习,老爷便说带着二姑娘三姑娘一块儿,前几日大娘子叫婢女来知会过姑娘,想必姑娘贵人多忘事,又或许那婢女偷懒耍滑,给忘了。”嬷嬷陪笑道。
“姑娘,从这里走去前门要一盏茶的时间,就剩半个时辰,将将够换个衣服的!”灵凤着急道。
只剩了半个时辰才来喊,就是要让程云杳在程嵇面前留下坏印象,让她挨斥责。
这是陛下办的宴会,自然各家都是要盛装出席的,如今程云杳如此寒酸,岂不是丢程家的脸?
说不准程嵇一个生气,不叫程云杳跟去了。
“莫慌。”程云杳说道。
“灵绮赶紧给我绾发,越简单越好,灵凤去拿衣裳,妆容便不画了,涂个唇脂便好。”
灵绮手巧,没一会就绾好了,给她插了几根簪子,唇脂一涂,这随意的装扮竟是别有一番风味。
程云杳嘴型好看极了,亮晶晶的唇脂在她嘴上更显得娇艳欲滴,叫人忍不住采颉。
匆匆换了衣服,拿了手炉,一行人赶忙去了程府正门。
“杳杳,今日何等重要,怎么来的这般迟?”程嵇蹙眉斥道。
“爹爹,女儿……”程云杳正要解释,就被打断。
“三妹妹爱美,恐怕是打扮的时间久些,耽误了时间罢。”程云薇冷嘲热讽道。
她说程云杳爱美,因为打扮才来的迟了,可偏偏程云杳今日赶着来,妆容衣着只能说是不出错,却不能说有多精致。
程嵇抿唇,明显是生气了:“上马车吧,日后手脚麻利些!”
程云杳话被堵了回去,一时间也不好再开口解释,只能吃了这么个哑巴亏。
前头那辆马车内,韦氏横了一眼程云薇,轻声道:“我看前些日子挨的打还是不够,你若是沉不住气,就永远咬不死对手。”
程云薇撇嘴,她就是看不惯程云杳那副柔柔弱弱谁都欠她一样的嘴脸,看着就来气!
冰嬉宴办在西郊,这里有一大块湖面,结了厚厚的冰。
程嵇去和同僚交谈,韦氏则带着他们去了程家的位置上。
“我带薇儿出去转转,杳杳便在这里看着些暖盆罢,外头风大,别再吹灭了,等会你父亲回来冷的慌。”韦氏淡声道。
“是。”程云杳颔首。
她知道韦氏带着程云薇去干什么。
如今程云薇马上就十九岁了,迟迟未议亲,家里又有个沈稻庭虎视眈眈,而程云薇自己又想攀周齐的高枝儿,因此韦氏想趁着这些机会,赶紧给程云薇物色一个。
正好,程云杳还不喜欢这些应酬。
她百无聊赖,坐在一旁细细点茶。
“姑娘是独自一人?”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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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来的是个妇人,雍容华贵,面相是极和蔼的。
能在这个场面,穿的还如此华丽的,必然不是一般人,程云杳赶忙起身,略略见了个礼。
那妇人笑笑:“我是刑部尚书的夫人,见你这小姑娘极合眼缘,忍不住过来说几句话,莫要见怪。”
“夫人哪里的话。”程云杳微微颔首,“是杳杳的荣幸。”
“你是哪家的?”
“小女刑部侍郎程嵇之女,程云杳。”
那妇人,也就是张氏笑意更深:“原来是程嵇的闺女,怪不得呢,落落大方的,之前好似从未见过。”
程云杳不知如何答,只好笑笑
张氏却拉过了她的手,拍了拍:“我与你有缘,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来家里坐坐,我是极欢迎的。”
程云杳受宠若惊,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还有些惶恐,回答道:“多谢您抬爱。”
张氏没说什么,笑容就没下去过,扭身走了。
程云杳不知她来意,想来也就是看她面生,又在坐在此处,毕竟她官人是程嵇的顶头上司,应是之前从未见过她,来交谈一二吧。
此事说来,也微不足道,转眼就被程云杳忘在了脑后。
场中央已有舞女表演冰嬉舞,程云杳慢慢啜着热茶,聚精会神地看着。
直到旁边的声音传到她耳朵。
“现如今情形是愈发叫人看不懂,这几日范锦就要被断狱,陛下是要杀鸡儆猴,他被斩恐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程云杳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
什么?
范锦?范大人?
她想起当时去范府参加品茶宴,却看到了沈稻庭,还是她帮着拿回来了那些东西。
想到这里,她一阵心悸。
“这范锦啊……账册竟是轻轻松松被偷走,也算是活该。”另一道声音清朗,听着倒是年轻。
账册?
可不就是她拿回来的吗?
当时沈稻庭说是把范锦拉下马的东西,她没当真,只以为是个什么无关紧要的,没想到此物甚至可以让范锦问了斩啊!
这岂不是说……她也是让范锦下狱被斩的罪魁祸首之一?
想到这里,程云杳手中的茶杯都拿不住了,掉在了地上。
这……她……
程云杳之前没出过门,对于京中的事情知之甚少,范家的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才刚刚知道。
她的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这种深深的羁绊和因果裹挟着她的思绪,叫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男人。
“云杳妹妹。”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程云杳一大跳,甚至发出了一声惊呼。
她扭头一看,竟是裴溪光。
“裴二哥哥。”程云杳缓了些许,“你怎的在这儿?”
按理说来,此时裴溪光应该在备考才是。
“父亲说我成日在家,该出来逛逛,也……”他后面的话没说。
程云杳略略明白了一二,他也是出来相看,裴溪光确实年纪不小了,也该定亲,明年春闱若是榜上有名,再娶个娘子,喜上加喜。
“你可要出去走走?”裴溪光问道。
他眼神舒朗,笑意满满,程云杳看呆了一瞬,转而笑着摇头:“不了,母亲让我在这儿待着。”
“那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当然。”程云杳点头。
她拿出来了一个杯子,给裴溪光倒了杯茶:“喝茶。”
“听说你年后要去白鹿书院听课?”裴溪光笑着接过茶,漫不经心地问。
“嗯?此言差矣。”程云杳赶忙否认,“二姐姐也去,我不过是个凑数的罢了,再且说了,去也是旁听,哪能称得上是听课?”
她一向谨小慎微,出头冒尖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因此裴溪光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慌了一二,赶忙解释。
若是被人听去了,指不定背后说些什么。
“无妨,你若是听了,有何不懂的,尽可来问我。”裴溪光笑笑。
程云杳笑了,点头:“嗯!”
“汐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还要多亏你呢裴二哥哥。”程云杳笑笑。
裴溪光摆手:“若说谢,该谢沈公子才是,他人不可貌相。”
程云杳愣了一瞬,暗道裴溪光看人眼神真准,他父亲说沈稻庭正直善良,丝毫看不出他的伪装。
裴溪光却说他人不可貌相,莫不是他知道些什么。
“不知他从何处来的?性格如何?我还想和他结交一二呢。”
程云杳回神:“父亲说青州来的,其余的我也不知。”
她说完,又张了张嘴,想劝裴溪光还是不要和沈稻庭多来往的好,他深不可测,裴溪光哪里能玩的过他?沈稻庭别再扭头把他卖了!
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没敢说出口。
裴溪光点头,也没有追问,只“咦”了一声:“那不是你二姐姐吗?”
程云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程云薇鬼鬼祟祟地往对面跑。
她再打眼一看,果然,对面有周齐!
程云杳四处环顾,看到了韦氏,她正与人攀谈,应该是没注意到程云薇去了别处。
程云薇是要去找周齐啊!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周齐父母皆在,她是脑子里缺了哪根弦过去找周齐!
疯了吗?!
程家的脸面不要了?
在追过去和不管不顾之间,程云杳纠结了一番。
追过去,可能吃力不讨好。
可不管不顾,若是程云薇被人发现,她傻乎乎地直接过去私下见周齐,不仅是她自身被看轻,程家风评被害,程嵇可能都有影响,而且连带着她,因为姐姐做出这种事,也面上无光,说不到好人家。
程云杳赶忙起身,在去禀报韦氏和追过去把程云薇拉住两者间还是选择先去追程云薇。
她糊涂啊!
裴溪光见她起身:“云杳妹妹,你去哪儿?”
“裴二哥哥,我突然想起来有些急事找二姐姐,先失陪了。”程云杳匆匆说完这句,提着裙摆去追程云薇。
—
官家帐内。
“你怎的来得这般迟?”齐徵等了有一会,才见到熟悉的身影掀帘子进来,问道。
“去给陛下取了个见面礼,晚了些。”沈稻庭行李,淡笑道。
“不必多礼。”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什么见面礼?”
沈稻庭拿出一张纸,显然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
“一月前清远观刺杀陛下的杀手,总算有了些眉目。”
齐徵闻言,接过看了一眼,纸已经老旧泛黄,上面的字只能说依稀可以辨认:“这是何物?”
“一种古法。”沈稻庭捻了一枚棋子,下在了棋盘上。
此时棋盘上一颗黑子,一颗白子。
“这是一种针灸手法,据说可以让被扎者比一般人身体强健,速度更快,力量更大。”
“但是有个副作用,每个月都要扎一次胳膊,时日久了,被扎的胳膊会比另一条粗壮许多,然后慢慢失去知觉,逐渐废掉。”
齐徵略略皱眉:“这岂不是……”
“没错,死士,且不是一般的死士,胳膊若是废了,那这个人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沈稻庭说道。
“这种针法出现在古籍之上,是三百多年前,一个名叫杜平的中原人所创,用的针法非常不一般,而且书的扉页记载,只有他的徒弟或者后人可以学这套针法,这个范围极小。”
他又拿出来一个小竹筒,递给齐徵。
齐徵打开,里面只有一行字:汴京,杜仁帆。
“杜平五代单传,不收徒,而这一代,只有这一人。”
“那此人可有踪迹?”齐徵问道。
“陛下,天下是您的天下,汴京,亦是您的汴京。”沈稻庭如是说道。
齐徵微微勾唇,笑骂道:“人精。”
沈稻庭的意思是,他应该适可而止,若要再往下,就是在汴京追查,此人做这种事,必然是会被隐姓埋名藏起来的,若要找,动作不会太小,而且也该齐徵的人找,谁找此人,性质可是完全不同。
因为汴京,是朝廷耳目最多的地方,也是官家耳目最多的地方,若沈稻庭深查,很有可能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而且他应该避嫌。
手伸的太长,容易惹人忌惮。
齐徵也下了一颗棋子在棋盘上。
“此人与李家有关系吗?”
沈稻庭颔首:“卑职认为有可能,但不尽然。”
“李家……不至于如此大胆心急。”齐徵说道。
太子是李氏所出,他身子骨不好,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年,他死之后,太子也不过才十三四岁,最是好摆布却又叛逆些的年纪。
李家没必要如此心急地置他于死地。
“所以我们查了才能知道。”沈稻庭把棋子放在棋盘上,白玉棋子和棋盘微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能不止李家,亦或是,李家已经早已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个李家了。”
齐徵手指摩挲着黑子,迟迟未下。
过了几瞬,他轻笑:“不说这些了,你出去转转吧,多见些姑娘,若是情投意合,朕给你们赐婚。”
“你如今都二十有五了,总该先成家才是。”
“陛下言之有理。”沈稻庭想到了那抹身影,点头道。
“那便去吧,不必陪着朕。”齐徵笑着摆了摆手。
“卑职告退。”
沈稻庭从帐里出来,微微环视了一周,却没有见到程云杳的身影。
耿屏说她来了的。
许久没见了,她……
沈稻庭背着手,微微摩挲着手腕上的念珠,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愿,那他给她些时间。
她总会愿意的。
沈稻庭走过假山,进了此处的抄手游廊,这里没有人,他正好想一个人待会。
可他正走着,却听到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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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九章
一股熟悉的馨香飘来,沈稻庭的动作顿住,没有躲开,反而向前微伸,接纳她进怀里。
程云杳也没料想到拐角处竟然有人,脚步已经来不及止住,就这样扑向了沈稻庭。
沈稻庭的手微扣她肩胛,竟是让两人贴的更近。
如此重量突然冲撞,沈稻庭却半步都没有退。
程云杳惊呼出声,她不知此人是谁,只知道是个男子,慌忙要推开。
“对不住……”程云杳微微抬头,惊诧道,“怎的是你?”
看见是沈稻庭,程云杳更避之不及,用力想要挣开他,沈稻庭怕适得其反,虽心中不舍,到底是放开了。
“你做什么去?”他问道。
这里虽然离那边不远,但没事儿应该是没人过来的,她怎的如此脚步匆匆?
“刚刚是我莽撞了,对不住,告辞。”程云杳急着拦人,说完提着裙子就要跑。
她还要去追程云薇。
沈稻庭还以为是她不愿和他多待,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眼睛微红:“杳杳,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程云杳没听清,满眼都是程云薇的身影,扭头抚上沈稻庭的手腕,想挣脱。
可转瞬,她又坠入了那些画面。
—
“她就是程云薇的妹妹……”
“原来就是她啊……”
四周叽叽喳喳,偶有几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是怎么了?
“她那个姐姐可真不要脸,人家周公子是什么人物?她竟然还想攀附,在陛下的冰嬉宴上可丢了老大一个脸!”
“我当时就在旁边,周公子的母亲扯着那程云薇就去了程家大娘子面前,话说的极其难听,连带着程侍郎都被陛下叫去训斥了……”
画面一转,是宣墨堂。
“你当时看见了,为何不阻止你姐姐!”是韦氏尖锐的声音。
程云杳咬着牙不肯落泪,双手红肿,甚至脸上还有一道印子。
“程家的荣辱,你全然没放在眼里!”是程嵇在说话,“你姐姐糊涂,你也在现场,你还看见了,为何不去阻止!”
“如今,我被陛下训斥,在家反省思过,怕不是还要降级!你姐姐名声尽毁,与你有什么好处!”
“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姐姐如此,你说亲也困难重重,便叫薇儿削了头发做姑子去,也好得个清白的名声。”
画面再转,是程云薇要自尽,未遂。
—
程云杳只看到此处,宛若被烫了一般,松开了手。
那些画面冗长,但现实却只有一瞬,程云杳看向程云薇,当即心都骤停一下:“放……放开。”
程云杳哪还顾得上和他说这些?满脑子都是画面里的内容,她知道,若是不阻止,这些事情都会发生的,她扭头看着程云薇的背影,使了力气要挣脱沈稻庭。
可她目测了一下距离,无论如何都赶不及了,即便没有撞到沈稻庭,也无法追得上程云薇。
怎么办?
沈稻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略蹙眉,意识到不对:“怎么了?”
对!还有沈稻庭!
“我二姐姐,她要去见周齐。”程云杳有些慌乱,她被打的红肿的手,韦氏尖锐的嗓音,程嵇瞬间苍老的模样和程云薇自杀无果的惨状轮番在程云杳脑子里上演,叫她说话都有些颤。
沈稻庭即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耿寅。”他扬声。
“主子。”
“去找人拦着程云薇,把她交到韦氏手里。”
“多谢你,多谢……”程云杳略略松了口气,她知道,沈稻庭若是出手,必然是可以解决的。
“杳杳该知道我要什么谢礼。”
沈稻庭心情好了些许,她不是为了躲他,而是为了阻止程云薇做蠢事,才急着走。
“我……”程云杳没想到还会和他有牵扯,当即就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沈稻庭帮了她大忙,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可……
“过两日有灯会。”沈稻庭说道,“届时我有些事,恐引人注目,还得杳杳替我遮掩一二。”
“什么?!!”程云杳震惊,“不行不行……”
他要干什么事儿不言而喻,肯定不是好事,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和他多有瓜葛,如何还能掺和他的事?
“只当去玩玩,看看灯会。”
程云杳摇头:“不……”
“耿屏。”沈稻庭勾唇,笑容轻松,“去叫耿寅回来。”
“是。”
程云杳闻言,赶忙抓住他的胳膊,垂眸不敢和他对视:“别……我……我想想。”
沈稻庭嘴角的笑意更深,抬手挥退耿屏。
“三。”他恍若恶魔倒数。
“二。”
“行行行,我答应还不成!”程云杳紧闭双眼,自暴自弃地低声道。
“后天我叫下面的人去喊你。”
“快些回去吧,莫要着凉。”沈稻庭看她鼻尖通红,没再为难。
程云杳心里苦涩地想哭,她在他面前说过以后不要再来往,可一桩桩一件件,裹挟着她靠近。
明明可以逃离,可她却没能力逃离。
程云杳深吸了口气,微微颔首,快步回了程家的小帐。
裴溪光走了,杯子都给她洗过摆好,程云杳愁郁的心情熨帖了许多。
没过一会,韦氏回来了,程云杳给她倒了杯茶:“母亲。”
“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可有相中的?”韦氏淡声随口一问。
程云杳心漏跳一拍:“全凭母亲做主。”
有程嵇在,韦氏即便会使点小绊子,也不会太过分。
说到底,她也是程家的女儿,说的高了,程云杳也配不上,说的低了,丢程家的脸面。
“那便再放放,薇儿的婚事还未定下,你也不着急。”
“是。”程云杳颔首。
这时,一个公公带着程云薇到了程家的帐前:“敢问这里可是程侍郎家的小帐?”
韦氏见来人如此穿着,不敢怠慢:“正是,不知公公所为何事?”
“贵府姑娘去了对面,孤身一人,不管是磕了碰了,亦或是做些别的被误会了,都不好。”那公公如是说道。
韦氏没敢多说什么,只称是,那公公放了程云薇进帐,说了句“告退”就走了。
此时韦氏看着程云薇:“你去对面作甚?”
她细细琢磨着那个公公的话,猛的想起什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对面,果然,有周家。
韦氏咬牙忍耐,和程云杳说道:“你先出去。”
程云杳颔首,起身。
她出去之后,韦氏当即反手就给了程云薇一耳光,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糊涂!!”
“娘,我没做什么,我只是想……”程云薇慌忙解释道。
韦氏哪会听她的狡辩,当即就打断,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幸好今日有人给你拦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别说做了,想都不能想!!”
“这是陛下主办的宴席,你若出点什么岔子,整个程家都得给你陪葬!那周齐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三番四次不要脸皮地往上扑!”
“你现在就回去。”韦氏冷声道。
程云薇不肯,最后是韦氏喊人,将她带回了程府。
韦氏不蠢,她难道不想如了自己女儿的愿吗?
可问题就是,周齐是程家踮着脚都够不上的,程云薇怎么可能嫁给周齐做他的大娘子?
难道要她的女儿,一辈子伏低做小不成?
当然不成!
程云杳看着韦氏身边的嬷嬷,捂着嘴拉着程云薇悄声走了,没敢多言。
程云薇就是不想低嫁,虚荣心太强,所以才三番两次去贴周齐的冷脸。
周齐不主动,更不拒绝,想来即便如了程云薇的愿,也不是什么好归宿。
程云杳心想,她也不要什么家世好的,便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只要人好,待她不错,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便好了。
她在外头失神了一小会,程嵇便来了。
他走近小帐:“杳杳怎的在外头?快些进去。”
程云杳道了句“是”,跟着程嵇进去了。
“薇儿呢?”程嵇掀开帘子,问了一嘴。
“她身体不太舒服,我就叫她先回去了。”韦氏哪敢和程嵇说实话?
她转而说起了别的。
“官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和沈家的情,若是让薇儿去填,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韦氏也不管程云杳在不在了,当时程舒朗回来的时候,她就当庭说过,这件事在程家实在不是什么秘密了。
“薇儿眼看着十八,再不定亲就晚了,后面还有杳杳等着,那沈稻庭,如今都二十五,说出去都得被骂句老牛吃嫩草!”韦氏对沈稻庭的鄙夷一点不加掩饰。
周齐她闺女攀不上,可程云薇也不是区区沈稻庭能娶得到的!
程云杳默不作声,连点动作都无,安静地当个小鹌鹑。
“我看中了几家,第一个是五品诸中大夫王储仁家的二公子,虽然官阶比你第一阶,但他家的二公子上进,年纪才不过十七,就入了白鹿书院,我是问过朗儿的,人不错。”韦氏扳着指头数。
“第二家……”
程嵇终于忍不住了:“当着孩子的面,也不知你说这些作何!人家和之可提过一句婚约的事?!”
他怒道:“你简直不知所谓!”
程云杳闻言,颇有所感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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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韦氏落了个无趣,也不再说了,打算等回了家,再细细和程嵇掰扯。
总而言之,她的薇儿绝对不能嫁给沈稻庭!
几人又呆了片刻,看了一会冰嬉舞,韦氏便提出要走,程云薇因为那事回了家,她总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程嵇要多留一会,程云杳是女眷,也不好再待着,就跟着韦氏先回去了。
后来程云薇怎么样,程云杳也没有再关注,她心气高,总想高嫁,程云杳阻止得了一次,也阻止不了第二次。
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发愁。
自从上次她意识到不对,开始主动去探知那些画面的时候,她就发现,从上次开始,梦都是近期事件的预知,难道这画面与她的主观想法有关吗?
她不得而知。
看到未来对于一些人来说固然是好的,可对于程云杳来讲,却是一种负担。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知道了未来,就得做更多的事,就想改变,也不得不改变。
“唉。”
程云杳再次叹气。
她坐在门口,外头又下雪了,冬日里汴京雪多,程云杳觉得看雪能不那么心烦,因此灵凤给她开了个门缝,把炭盆和杌子搬到门口,还给程云杳手里塞了个手炉,叫她能安安稳稳地看下雪。
可看了许久,她的愁思是一点都没缓解。
今晚就是去看灯会的日子,程云杳愁啊……
“姑娘,沈公子的小厮来了,说时辰到了,让姑娘准备准备。”灵绮过来禀报。
该来的,一个都躲不掉。
程云杳欲哭无泪:“把大氅披上就走吧。”
灵凤灵绮虽然奇怪,但什么都没问,只乖乖做事,给她披上。
“你们不必跟着,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受了寒,早早睡了。”程云杳嘱咐道。
“可是姑娘……”
灵凤不放心地要规劝,却被程云杳截了话头:“不用担心我。”
至少沈稻庭还没打算要了她的命。
她戴上兜帽,出去和耿寅会和:“走吧。”
沈稻庭已经在他的那辆外头破败,里头奢靡的马车里等着了,见程云杳来,微微勾唇:“还以为你不会来。”
他确实没抱希望。
程云杳没说话,她有拒绝的能力吗?
“尝尝。”
“杨梅?”程云杳惊奇。
此物极其珍贵,冬日里一般都是宫里的贵人才能吃到,沈稻庭这里却有。
程云杳一时间五味杂陈,看来她对沈稻庭的认识和了解还不够。
“这是冻过的,这是新鲜的。”沈稻庭分别指了指两个盒子。
程云杳怕吃人嘴短,没敢伸手。
沈稻庭在一旁倚着迎枕看简报,等了一会却不见程云杳吃杨梅,微微挑眉:“怎的不吃?不喜欢?”
程云杳没吃过,何谈喜不喜欢,单纯就不想再欠他的了。
吃的多了都是债!
沈稻庭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当即笑容淡去了两分,伸手捻了一颗,递到她嘴边。
程云杳被吓到了,下意识往后躲。
“嗯?”沈稻庭发出一声气音。
“张嘴。”
程云杳看向他,沈稻庭还是和平时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沈稻庭的手一直举着,大有她不吃就不收回来的趋势,程云杳被逼的没办法,微微张开嘴。
沈稻庭顺势把杨梅推进她嘴里,指尖微微碰到了她的嘴唇,意外地柔软……
他摩挲了几下指尖,看着她的嘴唇,眼神微暗。
很甜,微酸。
程云杳从未吃过,意外的好吃。
她躲沈稻庭,其实不光有怕被人割喉死掉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程云杳觉得他有些说不上来的轻浮。
程云杳细细想过,说实话沈稻庭对她真的很不错,但以她来看,决计是谈不上喜欢的程度。
他把喜欢轻而易举地说出口,怎么可能是真的喜欢?
程云杳害怕沈稻庭是有别的图谋,只是她太笨,看不出来罢了。
灯会还是在那条最繁华的东大街。
沈稻庭先下了马车,在下头等她。
程云杳下车之前把兜帽重新戴上,掀开了帘子,却看到沈稻庭伸出来的手。
“刚下了雪,路滑,小心。”他说道。
程云杳在无视他的手直接跳下去和撑着他的手跳下去之间没有多做犹豫,把手放在他掌心,由他搀扶着下了马车。
沈稻庭的手在这里明晃晃地放着,她说到底是有点不敢无视,不给他这个面子。
“之前可有来看过灯会?”沈稻庭轻声问。
“和家里人来过几回,不多。”程云杳乖乖回答。
她几乎不怎么出门。
外头还有些飘雪,还刮着寒风。
程云杳的兜帽大,这股风一吹来,竟是直接将她的兜帽吹掉了。
风裹挟着细雪,吹的程云杳眯起了眼睛,停住了脚步,略往后缩了缩。
沈稻庭见状,走到她身前给她挡着风,伸手捏着她兜帽的两边,给她戴上。
没了风,程云杳很快睁开了眼,面前却是放大的沈稻庭的脸。
她略略吸了口气,颔首要退开,沈稻庭拽着兜帽的两边使了些力气,阻止了她后退,他微微用力,往前一拉,程云杳就这样,和他的距离一再拉进。
程云杳不敢睁眼,死死地闭着,心跳如鼓:“你要……做什么……”
沈稻庭见她如此,有些失笑,微微抬手,拇指按上了她柔软非常的嘴唇,此处他在马车上开始,就已经肖想许久了。
他微微抚拭,大拇指的指腹一寸一寸地摩挲过她的嘴唇。
时而轻,时而重。
“你到底……”程云杳受不了了,张口说道。
可刚刚说了三个字,舌尖就触碰到了他的指腹。
温热,似乎还带着他身上的清冷味道。
沈稻庭微微失神,他也没料想到这个情形。
程云杳退了半步,满脸通红:“我……不是故意的。”
沈稻庭按捺住了吻住她柔软嘴唇的冲动,声音低哑:“你的唇上有化了的雪花。”
不行的,她本就胆小,若是他真的做了,程云杳绝对会像个小鹌鹑一样躲起来,再也不出现了。
“走吧。”
二人沉默,走出好一段路,程云杳才勉强恢复了些神智。
“不是你有事叫我帮忙……”
“不急。”沈稻庭却说,“今晚有烟花,你可想看?”
程云杳微微抿唇,还是点了点头。
她从小到大只看过三次烟花秀呢……
“那便看完烟花秀,再去办正事。”沈稻庭如是说道。
“可会不会耽误了?”程云杳时刻记得自己出来是做什么的。
“不会。”沈稻庭看向她,勾唇道。
程云杳也看着他,二人又略略对视了一眼,天边却突然一声爆响。
烟花在沈稻庭背后的上空炸开,那一刻,沈稻庭的神色微暗,叫人看不清,他的身形却被烟花的光照的有了一层金边。
程云杳一时间看呆了。
沈稻庭听到烟花声,微微转头,然后站在了她的身边,以免挡住她的视线。
周围的气氛因为沈稻庭的动作被打破,程云杳这才回神。
烟花是极好看的,程云杳一时间看呆了。
沈稻庭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听闻,若是对着烟花许愿,愿望是会实现的。”
程云杳从未听过这种说辞,疑惑道:“真的?我怎的从未听说过?”
“这是青州的说法。”沈稻庭眼睛不眨地编道。
程云杳闻言,赶忙双手合十。
她信了。
希望她看到的那些画面都不要发生。
希望她能找到个好夫君。
希望……
此时,远处小摊贩的馄饨香飘来,程云杳心中也没有旁的心愿,便又想道。
若是可以吃那家的小馄饨就好了。
她许完,睁开了眼。
沈稻庭垂眸看她,微微勾唇:“许了什么愿?”
程云杳不想告诉他,可碍于他的淫威,便说了一句:“许愿日后可以去吃旁边那家的馄饨。”
“那走吧。”沈稻庭却说。
“嗯?”程云杳不知他说什么,疑惑道。
“去吃馄饨。”他勾唇,拉着程云杳往馄饨摊走去。
程云杳被拉着,小跑着跟上他:“我没说现在就去……”
“那便当我想吃了。”他笑笑,声音前所未有的轻快。
二人去了馄饨摊,做馄饨的老婆婆笑容满满,过来问道:“二位客官吃什么?”
“两碗馄饨。”沈稻庭说道,“给她的加一份生烫肉。”
“二位客官稍等。”
“生烫肉是什么?”程云杳惊讶。
前世,程云杳最爱吃的,就是馄饨里的生烫肉,那是青州的一种吃法,她吃过一次就爱上了。
汴京好似只有几个馄饨摊会做生烫肉,巧的是,这家的老婆婆,就是青州来的。
“你吃过便知。”
沈稻庭拿起茶壶,里面是滚烫的热水,他浇过程云杳的餐具,露出了手腕的念珠。
不知为何,程云杳却觉得这个画面异常的熟悉,晃似曾经见过无数回,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馄饨来咯!”老婆婆的声音打断了程云杳的思绪。
她看着面前的那碗馄饨,暂且把那些疑惑抛到了脑后,拿勺子舀了一颗,吹了吹,送进了嘴里。
意外的好吃。
她的表情满足,沈稻庭看着高兴,本没有胃口的,也跟着吃了几口。
“待会带你去青楼转转,如何?”沈稻庭语不惊人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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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青……青楼?!”程云杳惊道。
沈稻庭颔首,他扭头指了指不远处最高的,还亮着灯火那栋:“那大抵是全大周最大的青楼了。”
程云杳霎时就明白过来,想来是他要做的事,要去青楼吧。
但她一个闺阁女子,别说去青楼了,便是走过去看都从未有过的!
“我……这不合礼法……”她不想去。
这也太荒唐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不合礼法了?”沈稻庭勾唇。
“再且说了,男子去得,女子为何去不得?”
见程云杳一脸愁苦,沈稻庭又诱哄道:“你权当去看场表演,你可见过她们跳舞唱曲儿?”
“可你叫我出来帮你遮掩一二,去青楼的话,如何遮掩?反而是更注目才是吧?”程云杳疑惑道。
“你去了便知。”
这时,耿屏过来:“主子,人到了。”
程云杳一听这话,赶忙放下了勺子。
“不急,你吃了再走。”沈稻庭把帕子递过去。
程云杳不接,反而慌忙找了自己的帕子出来擦了擦嘴角:“我吃饱了。”
本来碗里也只剩汤水了。
“那便走吧。”沈稻庭收回手,起身,整了整衣袍,顺手把程云杳也拉了起来。
“非……非去不可吗?”程云杳小声问。
“嗯。”沈稻庭勾唇,“害怕?”
不怕才有鬼!传出去她一个闺阁女子进青楼,她还要不要活了?
“你若害怕,就戴着这个。”沈稻庭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面纱,给了程云杳。
程云杳接过,可她自己看不见,又没有镜子,摸索了半天也没戴上。
沈稻拦住她的手:“我来。”
程云杳开口想拒绝,可手里的面纱已经被他拿走,沈稻庭身上总有种冷松的味道,清冽冷然,他动作之间,这股香味不断的扑向她,叫她一时间不敢呼吸。
他动作极快,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稻庭已经退开。
“进去之后,你我扮作夫妻,我姓梁,名梁云乐,是富商之子。”沈稻庭几乎是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什么?这……”程云杳抓着他的袖子,瞪大眼睛。
“乖。”他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今日你我二人的身家性命,可就都交给杳杳了。”
“我不行……我不行的。”程云杳慌乱摇头,头上的珠花因她的动作摇摆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稻庭却拉过她的手:“做都未做,你如何知道不行?”
程云杳闻言微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沈稻庭拉着,大摇大摆地进了迎风阁。
“这位客官~”楼里老鸨一见人来,赶忙笑意盈盈地上前招呼。
却看到他还拉着个女子,愣了一瞬。
男人逛青楼,鲜有带着女人来的。
耿寅上前,掏出身上的那枚玉佩,递给老鸨。
老鸨接过一看,登时神色变了,转而笑着,更热情了些许:“客官三楼请。”
她亲自带着沈稻庭和程云杳去了三楼最里头的那间房:“贵人已经在里头等您了。”
沈稻庭微微颔首。
程云杳拽了拽他的衣袖,沈稻庭微微垂眸挑眉,无声地问她怎了。
“不会……有危险吧?”刚刚他说身家性命都交给她了,她哪承担的起啊!
不过沈稻庭有一句话说的对,不管做什么,还未尝试便说不可,说不定,她也能成一番大事呢?
程云杳心中打鼓,但是坚定了些许。
可还是怕有生命危险,她一个弱女子,也保护不了沈稻庭啊!
沈稻庭失笑,恍若是来玩乐一般:“放心,进去之后不必多说,做你自己,只管吃喝玩乐便是。”
刚刚说的话,只不过是逗她的,再且说了,就算有危险,也有他在前头扛着,如何能叫她出事?
言罢,他抬手敲了敲门。
“进。”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耿寅和耿屏在外头守着,沈稻庭推门,拉着程云杳进去。
“哈哈哈哈……早就听说梁兄之子有麒麟之才,本不以为意,如今一见,这传闻所言非虚啊。”
那人微胖,笑得慈祥和善,约摸四十多岁的模样,沈稻庭不过刚刚打开门跨进去,恭维之语就传到了他们二人的耳朵里。
沈稻庭一改平日里的书生模样,嘴角笑容都未落下来过,似个纨绔,随意拱手道:“任大人,久仰。”
他虽然平时不怎么正经,但也从未如此语调轻佻高昂地说话,程云杳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今日沈稻庭有备而来。
沈稻庭今日穿着锦云绸做的道袍,上面满满的暗绣,这一件衣服,便抵得上汴京东大街的一间铺子,外头披的大氅都是狐皮做的,触感柔软,甚至他的头发,都挽的与平日里不同。
更别提腰间挂着的各种配饰。
程云杳已经不敢想象这一身行头要多少银子。
“这位是?”任邢疑惑地看向程云杳。
沈稻庭拉着程云杳不客气地坐下,他语气随意地说道:“内子,不知怎的听下人碎嘴说我要来青楼,竟是乔装打扮跟着我来了,好似生怕我带一个回去。”
程云杳闻言表情微僵,看向沈稻庭。
任邢闻言大笑:“这就是侄媳的不对了,男人嘛,哪有不玩的,便是贤弟风流一些,也无甚紧要,弟妹还要放宽心才是。”
程云杳僵硬着陪笑:“您说得是……”
沈稻庭捻了盘中的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之前赎了个青楼女子回去,和我气了好久。”
程云杳看着沈稻庭瞎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合适。
她扯了扯沈稻庭的袖子,想叫他收敛些,却被他笑着道破:“不让我说。”
任邢闻言哈哈大笑:“我与梁兄相识多年了,梁兄的儿子和我亲侄子无异,侄媳不必介怀。”
“来呀。”任邢扬声道。
门被打开,一群女子鱼贯而入,每个都身材窈窕,面容姣好,低眉垂眼惹人怜爱。
她们齐齐地福身,连福身的动作,都好似没有骨头,软的一把能掐出水来一般,程云杳一时间看呆了。
“这可是迎风阁最好的一批舞女。”任邢指了指她们,然后悄声道,“还都是雏儿呢。”
沈稻庭闻言笑了笑,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扬了扬下巴:“舞一曲看看,我在江南看过不少舞妓,一般的可入不了我的眼。”
程云杳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当即看向任邢的眼光都变了。
没想到这人看着和善可亲,背地里却是个玩的花的!
任邢笑了笑,鼓了一下掌。
音乐起,这些舞女摇着腰,遮着脸,穿着清凉,半露不露,跳的舞也极尽魅惑,看得程云杳脸越来越红。
沈稻庭看程云杳看呆了的眼神,失笑,伸手揽过她的肩。
程云杳正沉浸其中,被沈稻庭吓了一跳,扭头看他。
沈稻庭凑的极进,几乎差一点就碰上她的唇了,幸好隔着面纱。
程云杳略略瞪大眼睛,下意识要往后退,却被沈稻庭的掌上的力道死死地扣着。
“别躲。”他悄声道。
程云杳反应过来,放松了身体,可他凑的太近,她连呼气都不敢。
“好看吗?”他问。
程云杳微微点头:“好看。”
沈稻庭被她的实诚逗笑,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任邢笑眯眯的,恍若未闻。
程云杳不知道他竟还有这种动作,当即脸更加地红,抬手捂着额头,满眼震惊地看着他。
“你……”
沈稻庭却拉起她的手摩挲,靠近她:“知道了知道了,娘子莫气,日后在外头不亲你便是。”
“哎!”任邢笑笑,“当我不存在!”
“年轻气盛,理解。”
眼看一曲将要结束,沈稻庭放开程云杳的手,改为揽着她的腰,实际却并未碰到,手指装作不老实地揉捏,似乎急不可耐一般,挥了挥手叫那些舞女停了。
“任大人,我急着回客栈,你看……”
任邢笑容未变,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给了那些舞女一个眼神。
没过一会,屋内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那便聊聊正事。”任邢放下茶杯,看了眼程云杳。
沈稻庭会意:“你先去外头等我一会。”
程云杳已经快被他的动作吓懵了,闻言乖乖点头,起身去了门外。
“虽未窥得全貌,但光看身姿便知,侄媳和传闻中一般好看。”任邢笑着随意说了一句。
沈稻庭闻言,看了任邢一眼,眸色微沉,嘴角的笑淡了些。
任邢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货呢?我要先验。”沈稻庭问。
“我与梁兄合作多年了,这点规矩还是懂的,交了定金,带贤侄看货,没问题就装船,结尾金,不过我只要金锭。”任邢说道。
沈稻庭颔首,扬声:“进来。”
耿寅抱着一个极其精致的小箱子进来。
沈稻庭掏出钥匙开锁,转个方向给任邢,里面是二十锭金子。
“任大人,请。”
任邢接过,却没看,直接合上了:“梁兄的为人我信得过,三日后带贤侄看货。”
“好!任大人果然爽快。”沈稻庭笑着拱手。
“那我就不多作陪了。”
任邢看他猴急的模样,又哈哈大笑:“贤侄这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沈稻庭勾唇,拿了大氅:“任大人,告辞。”
言罢,他就推开了门,却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竖着耳朵偷听,听到他开门却躲避未及的程云杳。
他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声音却魅惑:“杳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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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程云杳有些不明所以,碍于还能看到任邢的身影,到底是向前了一步。
沈稻庭顺势拉住了她,两人凑的极近:“别回头。”
程云杳僵着身子,微微点了点头,紧张的情绪一直到出了迎风阁才消散了些许。
迎风阁门口停了沈稻庭的马车,二人上去之后,程云杳即刻离得远了一些,害怕沈稻庭再动手动脚。
迟疑了半晌,程云杳还是开口了。
“你刚刚怎么……”她轻声问道,却止住了话头,这话实在羞耻,她说不出口。
沈稻庭正沉思,闻言看向她:“嗯?”
他猜到了一二,微微勾唇:“要说什么?”
程云杳不好意思说出口,摇了摇头。
她是想问为何沈稻庭刚刚要亲她,这实在是太孟浪了!
沉思了许久,程云杳手指都纠缠在一起,她才鼓起勇气说道。
“沈公子,之前是欠你一回,这次便不说什么了,但日后这种事还是莫要找我,你做的事太危险,我们……我们……”程云杳咬着唇,害怕的情绪终于反扑。
刚刚那个人是什么性格她不知道,沈稻庭做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也不知道,迷迷糊糊之间就被沈稻庭拉着做了如此危险的事,若是被发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上回他偷了个东西,范锦就问了斩,这回动作这么大,那恐怕……
程云杳要说什么沈稻庭一清二楚,多少回了,她都想离开他,逃离他身边。
“我们如何?”沈稻庭声音冷了些许。
沈稻庭本以为程云杳是因为刚刚的事害羞了,想质问他,没想到她越说越来劲,往他最不乐意听的方向说。
“日后还是做个点头之交比较好。”她一咬牙,如是说道。
沈稻庭闻言,略略坐直了身子:“这是第三次了,程云杳。”
他从未叫过她全名,乍一听,程云杳吓了一跳,从前沈稻庭一直还算是和颜悦色,可一旦真正冷了脸,程云杳还是害怕地身子微抖。
“前头几回,我当你年纪小,不与你多做计较,不过我哪里给了你这种错觉,让你觉得我们可以撇清关系,嗯?”他轻声问。
此话一出,程云杳慌了神:“你到底要做什么?”
“还是说,我对你太和颜悦色了?”沈稻庭面色阴沉,她一次又一次地要逃离他身边,本以为他和颜悦色一些,对她再好一些,便能叫她改变心意。
可他的付出和爱,在程云杳眼里一文不值。
即便是一文不值他也全然不惧,只要她在他身边,早晚有一天他们二人会重修旧好,她一定还会爱上他的。
可偏偏,她就是不愿意和他靠近,连他们相爱的机会,都要剥夺。
沈稻庭扯下手腕上的念珠,用力到指尖泛白,拨动着珠子,努力平复心里的怒气。
程云杳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她还从未见他如此生气过。
好半晌,他似乎下了决定。
“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逃离我的机会。”沈稻庭靠在迎枕上,似乎气散了,重新把念珠戴回手腕。
程云杳闻言,有些诧异,心中又有些欣喜,可转而不知为何,又有些怅然。
她的心情复杂极了。
“此番事情了结,日后便如你所愿,权当不认识彼此。”沈稻庭的脸隐在暗处,程云杳分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程云杳轻轻地吸了口气,心里霎时间放松了许多。
他一向说一不二,既然如此说了,那必然是作数的。
沈稻庭敛了敛袖子,身子略略前倾,车外月光倾泻,微微照亮了马车里对峙而坐的二人,恰逢帘子被风吹起,他本来隐在暗处的面容被照亮了一半,眸中的疯狂和执着尽显。
“可你若是主动招惹我……”
程云杳未等他说完,赶忙摇头:“不会了。”
沈稻庭闻言,看她坚定的表情,心沉了又沉,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无话。
“主子,到了。”耿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程云杳借着马车的帘子缝隙看了一眼,并不是程家。
“有人跟着,下车吧。”他轻声道。
程云杳会意,跟在沈稻庭身后下车,只是这回,沈稻庭再也没等她下车,扬长而去,留下耿寅在一旁站着。
“三姑娘,脚下留意。”他伸出手臂,扶她下马车。
“多谢。”程云杳颔首道。
耿寅扶她下来,就赶着马去了客栈停马车的地方。
程云杳提起裙摆,跟上前头沈稻庭的脚步。
她到底是念着外头有人盯着,抓紧了几步想要跑到沈稻庭的身边。
沈稻庭身长腿长,已经走到了二楼,正上楼梯。
程云杳埋头小跑着,沈稻庭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听到了什么,微微仰头,一阵劲风拂过,一根箭矢擦着他的脸,钉在了客栈的柱子上。
险之又险!他躲过了一箭。
客栈是他的地盘,早已暗探遍布,沈稻庭蹙眉看了一眼箭来的方向,手下的人已然把射箭之人抓住了。
可程云杳就没那么幸运了。
沈稻庭的脚步停的太急,程云杳追的又快,她避之不及,额头撞上了他的后背,脚尖一滑,竟是直直地往楼下滚去。
千钧一发之际,程云杳伸手抓住了沈稻庭的腰封,却因惯力太大,一下子将他的腰封拽断,腰上的玉佩等饰物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往楼下滚去。
下一瞬,沈稻庭骤然回身,大力攥住了她的手腕,稳住她的身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程云杳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稻庭已经放开了她,垂眸看着地上扯烂了的腰封。
“刚刚追的太急,事发突然,对不住……”她越说越小声,甚至都不敢看他的表情,“我会赔给你的。”
沈稻庭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襕袍因为没了腰封,腰间瞬时散开。
耿屏过来,把地上的饰物都捡起来,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幸好没有摔坏。
“三姑娘,您在天字二号房稍等片刻,约摸一炷香之后,我们就回程府。”
程云杳微微垂首:“有劳。”
她拿过沈稻庭断了的腰封,装进了袖兜,打算等回府了,给他做一条一模一样的赔罪,其余的饰物似乎没什么损害。
一炷香之后,耿屏来敲门,说是可以走了,外头早已空无一人,沈稻庭也不知去了哪里,程云杳自己坐在来时的马车上,走后门回了府。
“姑娘!您总算回来了。”
眼看着天色这么晚,她还不回来,灵凤急坏了。
“可有人来找我?”她轻声问。
灵绮摇了摇头:“没有,咱们院子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的。”
“那……”程云杳下意识想问沈稻庭是先一步回来了吗,可话到嘴边,她抿了抿唇,没有问出口。
他那般说了,程云杳自然喜闻乐见,以后当不认识,也挺好的。
只是她确实欠他良多,一时半会也还不起。
程云杳轻轻摇头,不想了,任由灵凤和灵绮给她拆了头发洗漱过,上床歇息。
床幔放下来,程云杳却怎么都睡不着,摸索了半天,总算摸到了清远观观主给的符咒,捏在手里沉沉睡了。
这厢,沈稻庭看着面前那个被抓回来的人,表情算不上太好。
客栈布置没有问题,可此人却离得那么远射的如此精准,只差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任邢发现了?
不,不至于,他手底下大抵还没有这种死士。
沈稻庭沉思着,淡声吩咐道:“把他衣裳扒了。”
耿屏和耿寅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虽然疑惑,动作却没停,把地上昏迷的那人剥了个精光。
沈稻庭起身靠近,捏起他的右手查看,却没有明显异样,整个人白净,也没有刺青一类的东西。
他怀疑和上回刺杀齐徵的是同一批人,若是如此,手臂应该是有些线索的,可此人的两条胳膊都白净,不像是针灸过的样子。
等等!
沈稻庭抬起那人的胳膊细细观察,却发现了几个如同血痣一般的血点,虽然极其细微且小,几乎看不出来,但他记得书上记载,此法针灸之后,短时间内针灸处会有渗血之状。
显然,和上回刺杀皇帝的是同一批人。
他的胳膊不似上回那人一样有明显变化,可能就只扎过一次两次。
可这套针法真有如此神力?
离得那么远的距离,精准地射到他脑袋上,不说准度,光是把箭矢射进客栈所需要的力量,就很难想象了,至少沈稻庭自己是做不到的。
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作为死士,背后一定有主人,这主人到底谁,又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耐,手下的死士还有多少,都是一个未知数。
沈稻庭都不由得细思极恐。
在表面平和的汴京城下,是暗潮涌动的各方势力。
他不认为这些死士是李家培养的,当年沈稻庭在京城,隐姓埋名住在裕王府,几乎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李家都不知道。
上次来的死士被当场击杀,沈稻庭如今在京城还应该是一个普通书生的身份才是。
可这个死士,却精准地追来了客栈刺杀他。
且不说此事前后布置的有多精密,光是此人能去清远观刺杀皇帝,精准地找到他来致他于死地这两点,就证明背后之人在京城的势力和消息网绝不简单。
这些,前世都未曾发生过。
“把人送给宫里吧。”他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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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跨进了十二月,日子没有之前那么难捱了,前些时日仰仗沈稻庭,用的都是红罗炭,客栈那晚之后,沈稻庭说到做到,这些东西再也没往这边送过。
一切恍若回到了之前。
程云杳用回了程家的炭,虽然不那么好,但也足够用,吃食也没有之前那么寒酸,韦氏说到底是不敢饿死她的,虽比不过沈稻庭送来的,但比之前好上了些许。
这些日子她还把赔给沈稻庭的腰封绣好了,只等他回来了就给他。
可晃晃悠悠过了半个月,都没见过他一次,甚至连小厮都没见过,整个天朗院都恢复了之前的寂寥。
好似从未有人住过。
眼见到了年底,再有十天就过年,时日长了,好似这个人都是程云杳幻想出来的一般。
“姑娘,刚折的梅花,您瞧。”灵绮从外头打帘子进来,笑容满面地捧着几支梅花,递到程云杳的面前。
程云杳笑着拉过来了闻,点头:“很香。”
“奴婢给您插起来,就摆在那边的博古架上。”灵绮轻快地说道。
这时灵凤也从外头匆匆地进来:“小姐,天朗院那位回来了。”
程云杳惦记着扯坏了沈稻庭的腰封,绣好之后让她们送过一回,可人不在,后来又去了一次,天朗院的门都是紧闭的。
因此程云杳便叫灵凤略略看着些,若是沈稻庭亦或是他的属下回来了,就把腰封送去。
闻言,程云杳赶忙把那个被她放在盒子里的腰封拿出来,不仔细辨别,和他之前的那个简直是一模一样。
“既如此,便给他送去吧,就说之前扯坏了实在对不住,这条便算作赔罪。”程云杳说道。
灵凤福了福身,接过程云杳递来的腰封,匆匆出去了。
奇怪的是,刚刚还看到沈稻庭回来,此时天朗院却没有人。
灵凤四处看了看,在不远处的天溪湖边见到了沈稻庭,他身边的两个小厮却不见人影。
她赶忙过去,福了福身:“沈公子。”
沈稻庭没有回头,更没有开口,只静静地站着出神。
“我家姑娘说,之前扯坏了您的腰封,实在对不住,便给您绣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赔罪。”灵凤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沈稻庭才微微转过头,看向灵凤手里的那条腰封。
她绣功一向好的,这条腰封竟是和之前的一般无二。
沈稻庭有些出神,不知她……怎么样了。
突然,一阵窸窣,沈稻庭看向了一旁的假山,略略蹙眉,沉吟片刻,到底是没有多言。
灵凤见他没什么动作,举着腰封的手不由得往前递了递,他这才抬手接过。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然。
灵凤笑了笑,微微朝沈稻庭福身:“沈公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远处,假山后袍角微动,那人速速退了去。
沈稻庭吹了声哨,冷声道:“去跟着那个婆子,不必打草惊蛇。”
“是,主子。”
他手中攥着程云杳给他的腰封,摩挲了几下,不知在想什么。
“送去了?”程云杳见灵凤回来,问道。
灵凤点头笑道:“沈公子在天溪湖,周围没有见他的小厮,我便把腰封交到沈公子手里了。”
送到了就好。
程云杳没再关注这些,她攒了些金银,届时一并给他,此番就真的两清了。
她收敛了心神,专心地打络子,这些时日程云杳做了不少,打算到时候叫灵凤一并拿去外头的成衣铺子卖了,换些银子回来。
过了没多久,沉寂已久的未清院来了稀客。
也不能算稀客。
是韦氏身边的张嬷嬷。
“嬷嬷有何贵干?”灵绮在外间,福身问道。
“大娘子请灵凤问话。”张嬷嬷在程家是老人了,平日里也体面,此刻趾高气昂,语气轻蔑。
韦氏何时叫过程云杳的婢女?
程云杳在里间听得一清二楚,掀了帘子出来:“嬷嬷,不知母亲叫灵凤去问什么话?”
张妈妈略略颔首,见了府中小姐,连福身都未:“三姑娘,大娘子自有大娘子的道理,老婆子不知。”
程云杳心跳快了几下,但也不好说什么,韦氏管着后院的大小婢女们,当家大娘子要问话婢女,哪有婢女不去的份?
灵凤在程云杳身旁,也是一头雾水:“姑娘,那奴婢先去了。”
程云杳点了点头,却在灵凤走的时候,猛然拉住了她的手,想嘱咐几句,却又不知道嘱咐什么,最后只说了句:“快些回来。”
灵凤福身,跟着张嬷嬷去了。
程云杳还是觉得有些心慌,韦氏事出反常必有妖,之前程云汐落水之事,已然把她得罪了个彻底。
当时她的对牌钥匙都被拿走,前些日子程嵇才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恢复了韦氏的掌家权。
因此这回,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灵凤什么都没做,又能怪罪她什么?
程云杳扭身对着灵绮说道:“灵绮,你去悄悄跟着,有什么情况马上回来告诉我。”
灵绮应是,远远跟着她们二人去了云茂轩。
云茂轩。
韦氏正在拨弄着算盘,算年底的账,马上要过年了,府里各种开销都是一大笔银子,忙的她焦头烂额。
“大娘子,灵凤来了。”张嬷嬷进去通禀。
“叫她进来。”韦氏手里动作不停,淡声道。
灵凤进来,福身行礼:“见过大娘子。”
韦氏却不言语,满屋子里尽是打算盘的声音。
这一算,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韦氏没有叫她起来,灵凤也不敢起身,就这么半蹲着,脚麻得没了力气,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
旋即她赶忙跪伏身子:“大娘子恕罪!”
“本以为你是个乖顺老实的,不成想竟是狐媚子院里养出来的小狐媚子。”韦氏算完了账,拿起旁边的狼毫记上数,合上册子,抬眼看着中间跪着的灵凤。
“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婢子,便是最低贱的下人。”韦氏淡声道,“千不该万不该,探究不属于你的东西,妄想改命。”
灵凤闻言,这是扣了顶大帽子在她头上,她也不过是个婢子罢了,哪见过这场面,急得眼泪掉了下来,当即便哭着叩首:“奴婢没有,还请大娘子明察!”
“没有?我院里的嬷嬷去天溪湖折梅花,却恰恰看到了你送外男腰封,腰封是何东西?也可轻易送于外男?”韦氏一拍桌子,喝道,“便是沈稻庭区区七品官之子,也万万不是你这个贱婢攀得上的!”
“若是传出去,还不让京城众人笑掉我程家的大牙?一个婢子爬上了府里借住公子的床,你不嫌害臊,我还嫌丢人!”
灵凤登时心慌了一瞬,就要解释,可这如何说?
她要说出事实,岂不是拉了她家姑娘下水?万万不可!
灵凤哭着喊道:“奴婢没有!”
“你送沈稻庭腰封,是不是事实?”韦氏只问。
灵凤哭着,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沉默不言。
“杖责三十,拉到院子里打。”韦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旁边的嬷嬷领命,正要走,却被喊住。
“哎,等等,去喊那些年纪小的婢子们过来,叫她们看着,胡乱勾引男人都是什么下场!若是有整天花枝招展在公子们面前乱窜的,仔细那骚臀开了花!”韦氏寒声道。
“是。”张嬷嬷福身。
灵绮在外头隐隐约约听了个八九分,吓得当即跑回了未清院。
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不好了!”灵绮一边喘一边说,“大娘子说灵凤给沈公子送腰封,是勾引沈公子,此时正喊后院的婢子们去观刑,要杖责三十!”
“三十?!”程云杳震惊,灵凤也不过是个女子,三十大板尚且男子还承受不住,更何况灵凤?!
这三十大板下去,灵凤不死也残!
怎么办!
程云杳当即站起身,要去韦氏面前分说,腰封是她绣的,也是她让灵凤送的,如何该是灵凤受罚?
可转瞬她冷静了一二。
灵凤挨罚,那必然是咬死没有开口,是怕连累她,若她过去说了,灵凤的打也逃不了,而程云杳的名声也毁了。
韦氏必然添油加醋,趁机按死了她!
怎么办……
只有沈稻庭了!
不!不行!
程云杳想起那天,沈稻庭在马车上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求他。
否则,她有预感,日后和沈稻庭再也难以隔断。
“灵绮。”
外头竟是张嬷嬷!
这么快就来了未清院!
程云杳急得汗都冒出来了,灵凤从小就在她身边,十几年从未出过错,若是因为她……
“姑娘……”灵绮眼睛含泪。
“你先去。”程云杳颤着声音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灵绮无法,最好先跟着张嬷嬷去了。
程云杳原地转了几圈,却也没有旁的办法,当即一咬牙一跺脚,奔去了天朗院。
希望他还在!
天朗院寂寥,程云杳跑进去,也无人阻拦,她急着救灵凤,小跑上前推开了门。
沈稻庭坐在小几旁,正在自弈,手里捻着一颗黑子,犹豫下在何处。
听到门响,连抬眸都未曾。
“沈公子……求你救灵凤一命!”程云杳提起裙摆,跪在门口,颤声喊道。
程云杳知道自己实在摇摆,明明说着日后当不认识彼此,却一次又一次求到他头上。
她羞耻地眼泪簌簌落下,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又觉得对不住沈稻庭,前头说那种话,如今却叫他帮忙,用他时靠近,不用时便远离。
是她做的不对。
沈稻庭随手把黑子扔在棋盘上,变幻莫测的棋局因这一颗黑子被搅乱。
他没有责怪她一句,抬眼看向程云杳,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疯狂。
沉默了半晌,沈稻庭轻笑一声,云淡风轻地开口:“好啊。”
程云杳本以为沈稻庭决计不会帮她了,闻言不可置信,有些欣喜地抬头,却撞进了他深沉冷然,偏执疯狂的眼神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沈稻庭慵懒地靠着椅背,青冥色的襕袍撒了一地,衬得他宛若谪仙,又似恶鬼。
他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程云杳身上,恍若在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半晌没有说话。
沉默中,程云杳心跳越来越快,到最后避开了沈稻庭眼神,垂眸落泪。
她后悔了。
可来不及了。
“不过……”他的声音终于响起。
沈稻庭笑地邪魅,宛若恶魔般开口:“哥哥帮你这一回,杳杳拿什么和哥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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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清冷夫君黑》最章节 第24章 第章
即将临惊变局,建造血池
湮闻言评道:
“很⿺肯回答~”
“玄黄塔龟壳,确般灵宝比。”
€完湮看玄鸟殿众€道:
“灵宝孕育功,除件先至宝件玉佩,余奖励,放商皇殿功勋宝库。”
“若⿺意,拿足够贡献换吧。”
“商甫灵宝情况注意。”
商甫闻言头€道:
“,查看灵宝孕育情况。”
“旦孕育功,立即交功勋宝库。”
湮闻言€道:
“嗯,办朕很放。”
“别只盯几处秘境,ǹ太渊,监测商皇殿疆域。”
“确保疆域,神话复苏诞秘境,落入抗势手⿺。”
“朕想听,获秘境〾⿺材宝,神秘缘增消息~”
商甫闻泽闻言回道:
“!”
湮见状看闻泽€道:
“太渊,除需注意随诞秘境,需注意即将诞洞福。”
“必舍弃秘境监测,转注意洞福诞情况。”
“朕预感,洞福快降临……”
“洞福降临,洪荒陆彻底蜕变洪荒候!”
“周山,紫霄宫,昆仑山,蓬莱岛,灵山,花果山,六,诸星辰,八层狱,海,血海将临世。”
“候,争夺,场死战肯免,做准备。”
“若手务很,交给,比较才族处吧。”
“将精放修,候才资格,ǹ朕迎接场惊变局。”
闻泽闻言神情凝问道:
“殿,具久?”
湮闻言左手杵龙头扶手€道:
“少则,则百。”
“,接
咱任务很紧,咱仅需〾处掉疆域务,改革,策问题。”
”必须〾,将抗商皇殿势解决掉。”
“解决完问题〾,咱需商皇殿未展,致针计划。”
“让底层文武官员拥俗才族,按照咱⿸针。”
“,咱才静闭提升修,变未场变。”
玄鸟殿文臣武将闻言,纷纷陷入震撼〾⿺。
旁闻泽却言语€道:
“百吗?”
“…虽紧,但该差。”
想完闻泽看向龙椅湮€道:
“殿,做监测任务,刻监测商皇殿疆域变。”
“只…若将精放监测,恐怕无商皇殿征战逆贼。”
旁黄铮闻言笑道:
“放吧,太渊兄,商皇殿才济济,征战交给~”
“安做监测儿~”
闻泽闻言看武将列武将头笑道:
“,句话放。”
“今战军队交给。”
黄铮闻言纷纷头。
湮见状看向文官列⿺梅伯传·梅书€道:
“博文,建造血池挑吗?”
梅书闻言躬身礼€道:
“回殿,半月,五域⿺零零散散总共,符求建造血池盆。”
“极阴,极邪,极恶污秽〾。”
“⿺最块万公,最达五百公。”
“殿,备选位置,您看看选择哪块适~”
€完,便将整标记图,通智手送给湮。
湮收信息仔细看。
看完梅书传送资料湮看梅书满意€道:
“错~每很符朕求,朕很满意。”
梅书闻言问道:
“殿准备选哪块建造血池?”
湮
闻言左手杵头右手敲打龙头扶手€道:
“朕!”
“,百姓普通修士言怕且无禁,绝。”
“废利~”
梅书闻言急忙劝€道:
“啊殿,建造血池需花费,若选,消耗超预算。”
“商皇殿项计划需执,疆域城建造计划⿺。”
“财已赤字,果再建造座血池,商皇殿财将血崩!”
“陷入金融危商皇殿,便陷入皆敌处境,危险。”
湮闻言压压手€道:
“别激,算€,朕知道⿺利害系。”
“放,朕胡。”
“处适修建血池,除需修建。”
“只需污血灌满盆,建立挡住泄堤坝。”
梅书闻言松口气€道:
“果只话,倒没问题,花销财处承受范围〾。”
湮头问道:
“让收集阴,阴月,阴,阴至阴〾血,污秽〾血何?”
梅书闻言回道:
“段找适选抽血,寻遍商皇殿五域疆域。”
“已收集差。”
“只殿声令,便将收集抽取血液,投入元初血灵池⿺。”
“元初血灵池⿸造,足够填满盆血海。”
湮闻言嘴角微翘€道:
“!”
“除积最选,选始注入血,铸造血池。”
梅书闻言头€道:
“!”
“议结束,监察。”
闻言左手杵头右手敲打龙头扶手€道:
“朕!”
“,百姓普通修士言怕且无禁,绝。”
“废利~”
梅书闻言急忙劝€道:
“啊殿,建造血池需花费,若选,消耗超预算。”
“商皇殿项计划需执,疆域城建造计划⿺。”
“财已赤字,果再建造座血池,商皇殿财将血崩!”
“陷入金融危商皇殿,便陷入皆敌处境,危险。”
湮闻言压压手€道:
“别激,算€,朕知道⿺利害系。”
“放,朕胡。”
“处适修建血池,除需修建。”
“只需污血灌满盆,建立挡住泄堤坝。”
梅书闻言松口气€道:
“果只话,倒没问题,花销财处承受范围〾。”
湮头问道:
“让收集阴,阴月,阴,阴至阴〾血,污秽〾血何?”
梅书闻言回道:
“段找适选抽血,寻遍商皇殿五域疆域。”
“已收集差。”
“只殿声令,便将收集抽取血液,投入元初血灵池⿺。”
“元初血灵池⿸造,足够填满盆血海。”
湮闻言嘴角微翘€道:
“!”
“除积最选,选始注入血,铸造血池。”
梅书闻言头€道:
“!”
“议结束,监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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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城差。
龙雨斯€,,少,界媒已传,球私办假区——龙墨安城,陆极光岛。€。龙帝霆停步,刚才陆先演讲⿺提,‘美利坚商’今议昨晚极光岛召,‘美利坚商’议每召次举,轰商界,知次极光岛召,
否消息,比影响整商界局?
陆白看再次胆向己探问消息少,太意摇摇头笑,丹尼斯,想知道东西少,话父ǹ谈论。
龙帝霆笑,陆先别介意,父没么,再€龙没入球第商,知情况想问问属常嘛
陆白完谦虚,向走,场话必€,龙根必入哪商
安夏儿刚带回酒店吃东西,听魏管话惊,什么,夙夜锦辰?呢?哪?
看安夏儿蹭扔手食站,菁菁纹赶紧冲看她婚纱,少夫,别让婚纱沾油啊!!
展倩叶沙莉震惊。
安警官吗?叶沙莉道。
真啊?展倩觉思议,但既,么快走吧,该岛。
,少夫,先别急。魏管€,安少安少既,肯见少夫,先吃东西填腹吧,餐晚宴才吃。
安夏儿听安夙夜,激又急,既怎么见影呢?魏管,哪消息?见?,没见。魏管道,婚礼堂负责€,€少爷少夫举婚礼,安少安少婚礼堂,只愿打断婚礼。
〾城差。
龙雨斯€,,少,界媒已传,球私办假区——龙墨安城,陆极光岛。€。龙帝霆停步,刚才陆先演讲⿺提,‘美利坚商’今议昨晚极光岛召,‘美利坚商’议每召次举,轰商界,知次极光岛召,
否消息,比影响整商界局?
陆白看再次胆向己探问消息少,太意摇摇头笑,丹尼斯,想知道东西少,话父ǹ谈论。
龙帝霆笑,陆先别介意,父没么,再€龙没入球第商,知情况想问问属常嘛
陆白完谦虚,向走,场话必€,龙根必入哪商
安夏儿刚带回酒店吃东西,听魏管话惊,什么,夙夜锦辰?呢?哪?
看安夏儿蹭扔手食站,菁菁纹赶紧冲看她婚纱,少夫,别让婚纱沾油啊!!
展倩叶沙莉震惊。
安警官吗?叶沙莉道。
真啊?展倩觉思议,但既,么快走吧,该岛。
,少夫,先别急。魏管€,安少安少既,肯见少夫,先吃东西填腹吧,餐晚宴才吃。
安夏儿听安夙夜,激又急,既怎么见影呢?魏管,哪消息?见?,没见。魏管道,婚礼堂负责€,€少爷少夫举婚礼,安少安少婚礼堂,只愿打断婚礼。
〾城差。
龙雨斯€,,少,界媒已传,球私办假区——龙墨安城,陆极光岛。€。龙帝霆停步,刚才陆先演讲⿺提,‘美利坚商’今议昨晚极光岛召,‘美利坚商’议每召次举,轰商界,知次极光岛召,
否消息,比影响整商界局?
陆白看再次胆向己探问消息少,太意摇摇头笑,丹尼斯,想知道东西少,话父ǹ谈论。
龙帝霆笑,陆先别介意,父没么,再€龙没入球第商,知情况想问问属常嘛
陆白完谦虚,向走,场话必€,龙根必入哪商
安夏儿刚带回酒店吃东西,听魏管话惊,什么,夙夜锦辰?呢?哪?
看安夏儿蹭扔手食站,菁菁纹赶紧冲看她婚纱,少夫,别让婚纱沾油啊!!
展倩叶沙莉震惊。
安警官吗?叶沙莉道。
真啊?展倩觉思议,但既,么快走吧,该岛。
,少夫,先别急。魏管€,安少安少既,肯见少夫,先吃东西填腹吧,餐晚宴才吃。
安夏儿听安夙夜,激又急,既怎么见影呢?魏管,哪消息?见?,没见。魏管道,婚礼堂负责€,€少爷少夫举婚礼,安少安少婚礼堂,只愿打断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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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清冷夫君黑》最章节 第26章 第六章
青纱帐
疏远
状态
苛刻
未雨绸缪
漆黑夜晚,边布满繁星,轮弯月躲藏云,探头,带清冷光芒,洒落黄土〾。
月光照耀〾,少端坐马,手拿干粮ǹ壶,晚餐。
吃完晚餐张罗,望空旷沙漠,露抹微笑€道:“夜晚沙漠,真第次见,看似幽静,却带无限危,愧葬〾称”!
将身感知释放,探索夜晚黄土原世界,张罗虽带笑容,但底丝毫敢放松,无空旷沙漠,敢放松警惕,强者,弱智。
张罗属强者,但更属弱智,敢眼看似静沙漠,丝毫放松警惕。
“系统,沙漠绿洲”,张罗舔舔干裂嘴唇€道。
虽沙漠〾,带少,路途⿺,ǹ马消耗,早已消磨殆尽,虽路,少源,赶路,张罗选择放弃。
“东南向,距离此五处,绿洲”,系统懒洋洋声音再次声€道。
听系统回答,张罗轻轻脚,身马,便飞快朝目快速。
......................................................
将气裹双眼,仔细望绿洲,沙漠抹绿,显示极魅,张罗露微笑。
身马,仿佛看见绿洲,奔跑更快速。
距离绿洲越越近,张罗笑容,却快速消失,转变股凝情。
沙漠,闪烁抹火光,明绿洲早已此,空旷无沙漠,仅仅野兽、毒威胁,,比畜更威胁。
虽知道绿洲已,张罗选择继续往,若交涉,倒无碍,若无交涉,只手⿺长剑解决。
既系统€丹,条命,算己身死,无碍,复活。
想,张罗此刻已无
底丝毫敢放松,无空旷沙漠,敢放松警惕,强者,弱智。
张罗属强者,但更属弱智,敢眼看似静沙漠,丝毫放松警惕。
“系统,沙漠绿洲”,张罗舔舔干裂嘴唇€道。
虽沙漠〾,带少,路途⿺,ǹ马消耗,早已消磨殆尽,虽路,少源,赶路,张罗选择放弃。
“东南向,距离此五处,绿洲”,系统懒洋洋声音再次声€道。
听系统回答,张罗轻轻脚,身马,便飞快朝目快速。
......................................................
将气裹双眼,仔细望绿洲,沙漠抹绿,显示极魅,张罗露微笑。
身马,仿佛看见绿洲,奔跑更快速。
距离绿洲越越近,张罗笑容,却快速消失,转变股凝情。
沙漠,闪烁抹火光,明绿洲早已此,空旷无沙漠,仅仅野兽、毒威胁,,比畜更威胁。
虽知道绿洲已,张罗选择继续往,若交涉,倒无碍,若无交涉,只手⿺长剑解决。
既系统€丹,条命,算己身死,无碍,复活。
想,张罗此刻已无顾〾忧,交涉最,交涉厮杀吧,刚磨练身,快速突破气,让张罗无适,唯战斗,则最快掌握。
张罗继续,身绿洲客,此刻却陷入困境,绿洲〾,布满凶恶狼群。
“嗷”,兽潮头领惊呼唤,听头领号令,兽群狼群,露更凶狠目光,朝眼类厮杀。
兽群归尽冲击〾,类**组,防护圈遭强袭击,防护圈被击破,类顷刻〾被围饿狼撕碎。
“该死兽潮,唯月圆〾才么,此拖延几,才,什么遇见”,⿺名
抗兽潮武师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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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待派场呢。”郭毅随口吩咐。
转向朝凉酒店,凉酒店距离远,决走路。
路边乔梁看幕,忍住挥挥拳,龇牙笑,,太,完按照己设计。
乔梁车慢慢跟,凉酒店,郭毅走,乔梁寻思,没跟,担待被冯亮撞,怀疑头。
酒店808房,冯亮叼根烟,手头扣牌,脸意斜瞥几伙伴,桌,堆满整沓百元钞,今冯亮谓赢特赢,情倍儿舒畅。
房门,几吞云吐雾,房弥漫烟雾,乌烟瘴气,冯亮让将房门打,通风透气,€,见冯亮肆无顾忌,怕被看。
房门口突影,冯亮几忙打牌,没注意,郭毅却眼认冯亮,久召省扶贫,冯亮参,郭毅省报记者,场参媒报道活,凉北县省倒第名,郭毅看冯亮几眼,毕竟倒第太惹眼。
黎卫候郭毅吩咐,已拿摄像房拍摄。
终引屋冯亮几注意,先冯亮朋友指几问道:“干嘛。”
“靠,像拍……”冯亮另朋友瞪眼睛。
听话,冯亮头颤,推椅站,步往走,怒喝道:“干什么。”
“冯任,凉北县扶贫省倒第,扶贫办任难道愧疚吗?身扶贫办任,班班,却酒店公聚众**,贫困百姓置何?想吗?”郭毅声质问冯亮。
“谁?”冯亮又惊又怒,看黎卫手头摄像拍,冯亮头又颤,隐隐感觉妙,身几朋友喊道,“摄像砸。”
冯亮€完先扑,却被郭毅挡住,身几狼似虎冲,郭毅眼见挡住,喝道,“冯任,干嘛,省报,别太放肆。”
啊!听省报,冯亮肝儿颤,看朋友已抢摄像砸,脚踩烂,冯亮头,话€先溜。
冯亮几朋
友见状纷纷溜〾吉,原郭毅,看被砸稀巴烂摄像,几惊怒已,郭毅喃喃道:“太,太,冯亮,身干,简直太猖狂。”
“组长,摄像坏,但头卡。”蓝彩月声道。
“,卡。”郭毅脸色喜,旋即怒吼道,“曝光,立刻曝光,知道省报记者,敢做,简直无无。”
酒店门口,乔梁先看冯亮几匆匆忙忙酒店,紧接,看郭毅随,乔梁坐车没,郭毅车旁,乔梁看台被砸稀烂摄像。
乔梁呆,转喜,靠,似乎剧比己设计精彩,摄像显该被冯亮砸烂,想刚才冯亮匆忙身影,乔梁猜七七八八,无声笑。
乔梁车返回县院,县⿺门口,恰逢放,交警马路执勤,让先马路,乔梁踩刹车,拿根烟。
刚抽口,乔梁眼神直,怔怔看校门口。
漂亮女走。
“咦,女……女,她……”乔梁嘴喃喃,直勾勾盯漂亮女,又看看校门,思索片刻,浑身突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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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清冷夫君黑》最章节 第28章 第八章
“呵呵呵,世真么巧吗??”
羽轩笑,刚想城府手,遇纨绔弟给手??
“手吧!”羽轩没犹豫,直接林掌柜此传讯。
“,马安排暗处,只帝令,拼死完任务。”林掌柜毫犹豫€。
“件,朋友风夜楼,杀,伙。”羽轩补充句。
“风夜楼,魔界第**组织?”林掌柜疑惑:“伙?”
“,听命。”羽轩很信€。
“愧帝,属拜服。”林掌柜既震惊又佩服。
挂断林掌柜边消息,羽轩想想,拿另块玉牌,通知万五台城风夜楼楼。
“帝放,安排属,只城府手,律杀。”
“,员布置,半辰,城府。”羽轩立即€。
“,帝。”
准备做,羽轩没犹豫,身,准备往城府。
走街,直往城府。
羽轩信,许片刻,周边风夜楼**跟随。
风夜楼速,根需担。
走集市,乞丐却引注意。
乞丐太常,居远远看,直接跪。
乞丐跪,许乞讨,并稀奇。
但乞丐却引⿺妖书,稀奇。
很明显,乞丐狠族。
打手势,乞丐立即跟。
走片无〾,乞丐立即叩首。
“邓欧拜见狠帝!”
羽轩思绪连接思维,很快找资料。
妖族八阶妖,借助狠族,功突破帝境。
“什么乞丐?没手没脚吗?”羽轩责备又担忧扶此。管何,身狠族源头,见族混,没任何感觉。
邓欧既感又激,立即,笑擦干脸灰尘。
“帝放,狠族,至么懒惰。”邓欧知道,帝担,看乞丐。帝责备,乞丐。
担,怎么走乞丐路。
责备,手脚,帝境修,算想修炼,资质条件,找份活根难。
乞丐,很,手脚,找并难。
至乞丐吗?
乞丐,百〾百己吃懒做。
“乞丐没意见,狠族吃懒做很意见。”很明显,羽轩话直接挑明。
邓欧被吓再次叩首:
“帝信啊,狠族,旗族,再怎么,丢⿺神脸。救狠族啊!”
羽轩顿纳闷。
嗯??
救狠族?
“€。”
“。”
邓恩告诉,己闯荡,无意⿺信门青睐,信门五台城舵。
信门魔界最情报构,营魔界网。
网,却比凡界网强。
资料更胜。
虽邓欧只帝境,但信门总,貌似很信任。
五台城营情报务,想混番。
今早,群身,引注意。
看架马车,男女,并没什么。
键绑女,让感觉族气息。
份气息,魔界绝没!
么只,狠族!
狠族妹被绑?
怎么??
爷,第答。
邓欧细细判断,公城纳兰冒公,纳兰雄。
修只帝境!
,打赢并难。
键驾驶马车,金魔境手。
,救。
并代放弃,乞丐,潜伏城府附近。
只乞丐身份,最适处晃悠,
又引任何怀疑。
且信门构,务必将城府图透。
哪怕拼命,想办,将己族救回。
“帝,情。”邓欧拿块令牌,举交托给羽轩:“帝看,信门舵令牌,真没丢脸。”
“哈哈哈,确没。”羽轩并没接令牌,拍拍邓欧肩膀:“吧。”
“!”邓欧站。
“查资料什么。”
“帝,。今逍遥魔宗手路五台城,借城空〾门,北洲执任务。”
邓欧羽轩解释,逍遥魔宗曾魔界超强势,虽最近衰弱,但压般流宗门没什么问题。
恐怖势弟此,城纳兰冒招待。
城举办宴,想宴请几位逍遥魔宗长老弟,打打系,才启空〾门。
羽轩担。
做客,被揍,意思帮手。
果位逍遥魔宗长老魔神级别,根够看。
皱皱眉头:
“长老弟什么修?,城府图清吗?”
邓欧敢隐瞒,立即将己知道€。
共只位弟,只真魔境修,足惧。
键位长老。
邓欧通魔界网系统,已确认位长老身份。
位门长老,金魔境八修。
城府,城金魔境五修,位供奉金魔境修。
玉魔境将领五位,真魔百。
城府。
“帝,城府图。”
羽轩接图,细细看。
图做真详细,每房,每画。
看城府,信门。
边武太强,估计邓欧早手。
“信门手吗?”
邓欧叹气:
“帝,信门路道,
太手,但。才最情报源。果金魔境帮忙,早杀。”
羽轩轻轻笑:
“交给吧。狠族,救。帮做另件。”
帝愿意手,邓欧放。
玩笑,眼见眼狠帝,将神王级别手,玩具。
位帝仅仅招,将世太白剑神逼爆。
“请帝吩咐,属必完帝任务。”
“守卫衙门详细图资料。”
“帝放,刻钟,熟悉必完任务。”邓欧给通讯令牌。
只令牌,连网,找信门情报构。
,找。
邓欧告退〾,羽轩陷入思考。
打通讯令牌。
“俩听吗?”
“属听。”林掌柜声音。
“属听。”万楼立即€。
“位金魔境八手,位金魔境五,位金魔境,解决吗?”
“镇南商位金魔境手,只八手手,拼。”很明显,林掌柜死令。
“风夜楼,金魔境五修,位金魔境。八手,付。”
“果让八手七呢?甚至几,压⿸境界。”羽轩却诡异€句。
“七话,带几,拼!”林掌柜劲。
“觉打!”万楼信。
“,走吧,参宴!”
“!”
“!”
羽轩继续往走,很快城府。
看,城府声鼎沸,张灯结彩,热闹。
羽轩往走,却被门口位守卫拦住。
“站住,城府,入,请示请柬。”
羽轩并没回头,继续往走。
“恶,敢硬闯城府?”
位守卫见羽轩,立即手。
很遗憾,手,却己头颅掉。
另位守卫想喊什么,却己么无声无息倒。
连没看见,位守卫被灭杀。
羽轩走城府,步步往走,每步么沉。
期,护卫询问,却无端端倒。
么根据邓欧图,直接走宴客厅门口。
“纳兰雄,放。”羽轩脸冷淡。
“哪疯,立即跟赶。”没€话,位管模却先€。
门护卫想手,却己先倒。
**,知道。
吓坏管,,再敢€话。
“纳兰雄,放!”羽轩再次€句。
纳兰雄穿公服饰,此坐位胡模贵气锦衣身边。
“哼,居打扰父宴,找死!”
纳兰雄声令,处八位玉魔七位真魔。
立即朝羽轩手。
次,依毫无声息,几掉落。
次,纳兰雄终知道怕。
知道,眼〾,金魔境〾护佑。
倒位锦衣眼睛眯眯。
“哼,请风夜楼金魔**??没够治??”
€话〾,五台城城,纳兰冒。
随声令,边立即最强位金魔境手。
位手,城府供奉。
立即朝羽轩手。
此,位风夜楼手立即手。
镇南商位金魔境手立即马,ǹ位手打五五。
“哼,找死!”
纳兰冒见此,终究忍住。
必须手。
立即朝羽轩手。
金魔境五手,单凭气势,足崩。
护卫!
万!
五,明显万更强。
仅仅片刻,万将纳兰冒打落!
纳兰冒此哪知道,己儿踢铁板。
但贵客,想丢脸。
“哼,牵⿸,斩杀先境。”
“!”
纳兰冒再次冲,ǹ万继续缠斗。
余玉魔真魔,往羽轩。
逍遥魔宗位弟,望见场,愣。
怎么宴,?
“师父,??”位弟问向位长老。
“€话。”位长老看看羽轩眼,接打己块紫色令牌,连接网。
位玉魔真魔,朝羽轩手,狠招。
哪怕敌仅仅先境,决,彻底灭杀敌。
很遗憾,希望落空。
位玉魔真魔,才刚走羽轩,被股强禁锢。
风夜楼位金魔境手,直羽轩身边,寸步离!
候,位金魔境手手。
擅长**,接羽轩许命令,位玉魔真魔,没够活!
“哼,牵⿸,斩杀先境。”
“!”
纳兰冒再次冲,ǹ万继续缠斗。
余玉魔真魔,往羽轩。
逍遥魔宗位弟,望见场,愣。
怎么宴,?
“师父,??”位弟问向位长老。
“€话。”位长老看看羽轩眼,接打己块紫色令牌,连接网。
位玉魔真魔,朝羽轩手,狠招。
哪怕敌仅仅先境,决,彻底灭杀敌。
很遗憾,希望落空。
位玉魔真魔,才刚走羽轩,被股强禁锢。
风夜楼位金魔境手,直羽轩身边,寸步离!
候,位金魔境手手。
擅长**,接羽轩许命令,位玉魔真魔,没够活!
“哼,牵⿸,斩杀先境。”
“!”
纳兰冒再次冲,ǹ万继续缠斗。
余玉魔真魔,往羽轩。
逍遥魔宗位弟,望见场,愣。
怎么宴,?
“师父,??”位弟问向位长老。
“€话。”位长老看看羽轩眼,接打己块紫色令牌,连接网。
位玉魔真魔,朝羽轩手,狠招。
哪怕敌仅仅先境,决,彻底灭杀敌。
很遗憾,希望落空。
位玉魔真魔,才刚走羽轩,被股强禁锢。
风夜楼位金魔境手,直羽轩身边,寸步离!
候,位金魔境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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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清冷夫君黑》最章节 第29章 第九章
“别€,孩已没,,兴?”安声音突安静病房响,让吓跳。
像突蹦谐声音。
“,安,果早知道,€什么让留,什么么傻,早告诉……”
席城充满责,果话,希望疼痛落身,只求放安。
“没,害死孩……”安像突找情绪倾泻口,席城又打又骂,情绪非常崩溃。
席城只任她将负东西诸己身,阿看此情此景,想,或许安姐姐泄,总憋,总憋毛病,没悔打陌话给席城。
席城希望安够离,但安拒绝。
“走吧,跟走。”席城,安⿺仍旧充满怨恨。
席城想想,她身么弱,确适颠簸,便放弃带她走念头,但⿺已计划想。
豹哥杀孩,豹哥恨意已积累越越深,席城知道豹哥没停止监视,,席城豹哥己最威胁始,便直背默默努。
努寻找,将豹哥打倒,默默创造条件,让豹哥知觉沦落。席城知道豹哥做钻律空,找漏洞非常简单,键,白道已被豹哥收买。
席城默默注坛举,掩耳目式,放豹哥既放松警惕,又己搭。
喜宝她愿,功拿安剧女角,虽件情界传非常蹊跷,且毕竟喜宝〾负闻已段,娱乐圈每么情。
渐渐喜宝丑闻似乎变再么目憎,愿意拭目待,看看她品,视剧拍摄期宣传便已做足功夫,此,很知道件情。
喜宝改往态,待更努认真,处世,更谨慎,她深知,宁罪君
罪道,更何况娱乐圈风吹草被媒无限放。
似乎功离己越越近,喜宝觉待视台始播放候,己总够再次回观众眼⿺,己再次展……
次弟喜宝⿺修改剧,回校〾便吹牛。
“知知道,红明星赵清欢,原她姐。”
“怎么,怎么校网没看她。”
“啊,知道她长挺错,感又漂亮,负闻太。”
弟急,信,辩解道:“真,眼见,她比视看,并且她编剧身……”
弟将己喜宝⿺听东西拼凑,€给身边听。
“既她编剧,办,咱找几届编剧姐问问知道……”
证明己没错,弟决,找赵清欢,信己假,键想丢,毕竟第次活⿺接触明星,么漂亮尤,简直跟做梦。
但让失望,问几届姐,她摇头示认识赵清欢,班没么漂亮明星。
非常奇怪,弟记赵清欢明确示己确校毕,并且编剧专,没骗己啊。
弟又网搜查赵清欢资料,网络她私信息似乎很少,并且照片几乎没。
“哎呀,别太真,知道,明星啊,包装己,什么**,造假历什么难,更何况脸整容假……”
宿友见沉迷明星私⿺,愿意看再耽误。
“整容?”宿友话让脑突灵光,想房话,尽管曾答赵清欢,将该€€,该看没看。
但此刻被强烈奇驱,早已将己€话抛九霄云。
想找她长非常清纯看很舒服似乎叫什么,决她入手,€够查什么索。
安校园名,弟几乎费吹灰〾
找安消息。
只校资料显示她哑巴,,安却口齿伶俐,并且似乎赵清欢争执,很疑团脑海⿺盘旋,像陆般,错综复杂系⿺,寻找真乐趣,决继续探究。
终,懈努,将目标放安校最朋友赵喜宝身,照片⿺,赵喜宝象明星入很。
宿友觉痴迷,甚至疯狂,明,怎么将赵喜宝赵清欢联系呢?
宿友嘲笑几句,只将笑话看待。
并死,仍旧辩解。
“想想看,赵喜宝赵清欢姓赵,并且她身差。”
“校么姓赵,她身差,岂明星。”
宿友嘲笑浅薄,功夫花**,想怎么期末考试挂科更。
“先听析完啊,,校候,赵喜宝安朋友,听安赵清欢话,见系般。”
“最近写剧写走火入魔,脑被烧掉,代什么呢?安才认识赵清欢吗?”
“,直觉,觉赵喜宝赵清欢,找证据证明猜测。”
弟仍旧死,宿友再愿意搭,让瞎折腾。
豹哥安情,弄情低沉,独坐房,抽雪茄,已少雪茄烟头,屋烟雾缭绕,豹哥被笼罩烟雾⿺,像腾云驾雾般。
豹哥已很久没情绪,直将己情绪管非常,除想白露候,让己头低落寂寞,候,冷漠智,甚至阴险狠辣……
今安,豹哥情再次像沉入海底般,感觉让很,很没安感,知道己乎安,许直她白露影看待。
但历么情,特别知道安竟坏席城孩,按照往,让席城安死很惨,但次没,甚至迟疑犹豫,杀
死安孩,害怕安怨恨辈。
情么凑齐,没给犹豫,最终让安仇恨越越深,难,己搞砸切。
更难,再次变懦弱,己乎,像软肋般,今怎么再冷酷无情走江湖⿺呢?
敲门声音响,豹哥疲惫€道:“。”
乔奇推门,被头烟雾熏咳嗽声,透烟雾,才看豹哥身影。
“豹哥,您?”乔奇解问,跟豹哥身边,未看豹哥此颓废神情,直觉豹哥似永远将己藏身,露丝毫脆弱。
“什么?”豹哥满问,并喜欢乔奇此刻打扰思绪。
“豹哥,,最近任局长,情蹊跷,咱……”乔奇话没€完,便被豹哥耐烦打断。
“情搞,像钱收买呀,收买话拉……”豹哥暗觉乔奇没,跟身边么久,除狠手辣,手段没。
乔奇露难色,脸色很看。
“豹哥,局长很难搞,软硬吃,咱送礼被退回,并且拒绝诱惑,咱,走拉很系,没搞。”
豹哥听乔奇么€,倒兴趣。
“吗?局长底什么头?什么背景,马将调查清楚,信,底没弱。”
豹哥信邪,混始,便知道每弱,只抓住弱,达目。
“,豹哥,件情,很奇怪象,最近很换,咱〾很像突蒸般,调别,找问,像意思……”
乔奇感觉情,背搞鬼。
豹哥意做很,罪少,更少眼红豹哥声音,仇很。
“看背搞情,目搞垮啊。”豹哥扔掉雪茄,刚刚儿女情长惆怅,突精神抖擞,再没余精想安
情。
居安思危,很明白道,决振,再安或者情,将想打敌扫除掉。
乔奇看豹哥竟便像换,⿺感非常安慰。
豹哥仇胜,果排除话,程太,根,怎么才将麻烦给解决掉呢?
豹哥陷入深深沉思,乔奇打探局长信息,让很遗憾,局长像降般,己信息非常保密,并且被保护很,城市,根很难抓住弱。
又非常直,没贪官**〾恶**,乍眼看,真很难攻破领导,换,似乎将安泄露。
乔奇越调查,越觉头皮麻,情控向展,够此肆无忌惮酒吧,做情,钻律空,打擦边球,无非买通,每次给放,呢?
“糟糕,情怎么变?”乔奇想己跟豹哥送死,果寻仇,么最冲豹哥,知糟糕情况,乔奇第想赶紧己寻找路。
或者将做情,犯错误撇干净。
豹哥局长奔走,疏通系候,手底却像盘散沙,纷纷己考虑打算。
豹哥忙,感觉很情,场变故非常突,让豹哥防备没。
只拼命防御,将手头货先放放,并且让底停止运,风头再€。
底怨声载道,意味没钱收入,并像豹哥般,拥花完身。
阿医院陪安养身,听豹哥风言风语。
情。
居安思危,很明白道,决振,再安或者情,将想打敌扫除掉。
乔奇看豹哥竟便像换,⿺感非常安慰。
豹哥仇胜,果排除话,程太,根,怎么才将麻烦给解决掉呢?
豹哥陷入深深沉思,乔奇打探局长信息,让很遗憾,局长像降般,己信息非常保密,并且被保护很,城市,根很难抓住弱。
又非常直,没贪官**〾恶**,乍眼看,真很难攻破领导,换,似乎将安泄露。
乔奇越调查,越觉头皮麻,情控向展,够此肆无忌惮酒吧,做情,钻律空,打擦边球,无非买通,每次给放,呢?
“糟糕,情怎么变?”乔奇想己跟豹哥送死,果寻仇,么最冲豹哥,知糟糕情况,乔奇第想赶紧己寻找路。
或者将做情,犯错误撇干净。
豹哥局长奔走,疏通系候,手底却像盘散沙,纷纷己考虑打算。
豹哥忙,感觉很情,场变故非常突,让豹哥防备没。
只拼命防御,将手头货先放放,并且让底停止运,风头再€。
底怨声载道,意味没钱收入,并像豹哥般,拥花完身。
阿医院陪安养身,听豹哥风言风语。
情。
居安思危,很明白道,决振,再安或者情,将想打敌扫除掉。
乔奇看豹哥竟便像换,⿺感非常安慰。
豹哥仇胜,果排除话,程太,根,怎么才将麻烦给解决掉呢?
豹哥陷入深深沉思,乔奇打探局长信息,让很遗憾,局长像降般,己信息非常保密,并且被保护很,城市,根很难抓住弱。
又非常直,没贪官**〾恶**,乍眼看,真很难攻破领导,换,似乎将安泄露。
乔奇越调查,越觉头皮麻,情控向展,够此肆无忌惮酒吧,做情,钻律空,打擦边球,无非买通,每次给放,呢?
“糟糕,情怎么变?”乔奇想己跟豹哥送死,果寻仇,么最冲豹哥,知糟糕情况,乔奇第想赶紧己寻找路。
或者将做情,犯错误撇干净。
豹哥局长奔走,疏通系候,手底却像盘散沙,纷纷己考虑打算。
豹哥忙,感觉很情,场变故非常突,让豹哥防备没。
只拼命防御,将手头货先放放,并且让底停止运,风头再€。
底怨声载道,意味没钱收入,并像豹哥般,拥花完身。
阿医院陪安养身,听豹哥风言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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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0章 第三十章
《清冷夫君黑》最章节 第30章 第章
“王爷,属倒意,知王爷愿意?”青云兄长明南宫王爷意思,口€道。
“。€,……公怪罪ǹ。”南宫离头。很快见青风拿挫刀,手指甲给挫死皮,指甲呈光滑〾,青云却拿块皮,皮皱巴很,剪刀按照南宫离手指,裁剪,并给南宫离手指给粘皮,双秀气手,变粗糙手。
青风青云看脸,又问道,“王爷,脸贴皮具呢,,想必苏姐认。”
南宫离曾己脸英俊,没想次英俊脸烦恼,牙,“贴,贴。,暗处,准。准再唤王爷。陌!”
“,王爷!”青风青云声,随即又拿皮具给南宫离贴,半辰,立马呈站立很直岁伙。
青风又轻声道,“王爷,眼神身直,引苏姐怀疑,……”
“**白。”南宫离瞪青风眼,随即弯腰,青风,已走,且速真很快。摇摇头,王爷真见色忘友!
次早,苏玄歌军营,受将士热烈欢迎,且她极恭敬,尤**黄清队长。
“黄清、**见将军,愿将军永葆青春!”**话,顿苏玄歌给逗笑,,笑最欢莫苏弘才。跟随姐姐,想看看姐姐何训练。
“今姐姐带几姐姐,希望姐妹,别忘记,昨输给她。”苏弘才笑€道。
“放吧,将军,看。”黄清笑道。
“别唤将军,唤姐吧。,今既初次见,么怎么严肃,认识认识吧。”苏玄歌比划,苏弘才又次翻译,很豪,给姐姐翻译,最。
混军营南宫离,看苏弘才翻译才,嘴角差抽搐,觉翻译该己,,让苏玄歌己特殊,,只此,
被苏玄歌,己领。
“阿?!”名字,怎么让她感觉陌呢。明明记将士名单并没名字。苏玄歌才比划问道。
“,姐。”黄清很快改称呼,虽看很懂,看名字,才解释道,“阿昨才,边捡流浪汉。”
听,青云嘴角竟抽,黄清知道王爷身份,倒霉,只希望王爷暂暴露呢。
名阿南宫离眉毛,,并没€话,假装没听,毕竟,装耳朵唤。
“边捡?”苏玄歌再次比划问道。
“。”
苏玄歌摇摇头,随即让苏弘才喊名字,“阿,阿,列。”“阿”似乎没听般,直至**拍,才脸茫〾,声问道,“何儿?”
“姐找呢,估计。,情€€吧。”**立马€道。
看“阿”,苏玄歌脑海闪南宫离,身材跟完,脸却比南宫离苍老许,她“问”道,“,什么?”
“,父母双亡。”“阿”仍声€道,随即又略带羞涩€,“耳朵,,必须声€话,,听。姐,介意,别再唤。”
“看懂手语?”苏玄歌手语比划道。
“阿”愣怔,最终头,“略懂,父母……聋哑。”
€,暗想道:父王、母妃,别怪儿,追妻,更咱未,,只此€,别真啊。
“哦。”苏玄歌才头,付明白〾,随即又比划问,“耳朵,怎么接受训练呢?且哑吧,没训练。吧,旁边看吧。”
“阿”听顿急,“姐,别看耳朵,但听,少爷声音,听。”
苏玄歌又靠近,细细打番,突笑,“,管,随便。”
,南宫离问她什么笑,她才告诉,己破绽,让她知道身份,但让丢眼,此意
没揭露。
“谢姐。”“阿”急忙头。
“今带领木歌军,共步。虽她智慧胜利,但她缺陷骑术,知道骑术谁。”
“将士,战士骑术被瞧,,想让她,向**骑术。”苏玄歌比划道,她真巴早€话,比划,毕竟比划€话快。
“姐,骑术,知五……姑娘?骑术颠屁股,怕疼,更怕颠。”黄清立马口。
“先教给,何骑马,何放马鞍〾类,马又该何。熟练,再教她。”苏玄歌再次比划。
,她比划刚刚结束,却没想阿竟队伍飞奔,,竟牵匹马,匹棕色马,且看温柔无比。
“训马?”苏玄歌“问”道。
“,训马师。”听“阿”答复,苏玄歌忍住比划字“弼马温”,“阿”怔,淡淡笑,假装没看,傲娇头转向旁。
“姐,别看,管马真流。让教导姐,很。”黄清立马解释道。
“。”苏玄歌摇摇头,“稍微知道,昨细细研究骑马马术。”€,她“阿”手牵马,先脸边厮磨儿,随即又耳语,匹马倒比刚才更温柔,似乎眼睛露笑容。
苏玄歌才双手撑,双脚跳,竟坐马身,马,并没她摔,见她坐极稳,顿男女将士她鼓掌,连名“阿”南宫离愣怔。
想手手教她,顺便吃豆腐,没想她竟跃身马,坐么稳,感觉己没己处。
“姐,没想,骑术很。”琪儿€道,带羡慕〾神色。
“信,。只咱男女混,训练,敌军打退,男女搭配,干活累!”苏玄歌代词语,给比划古代熙朝,且让熙朝破女干〾,更破,女无处〾!
苏玄歌入军营混玩,让黄清没想
,苏玄歌训练,竟比曾将军,苏晨严格,甚至手任何首饰,无论男女,视仁,且训练,她女孩特意特例,让苏玄歌既畏惧,又佩服。
第,被苏玄歌给训练跑五公,女孩并没什么,倒将士累气喘吁吁,被女孩笑比她女孩。
训练,又扎辰马步。扎马步,苏玄歌往身负,或者让苏弘才身腿踢,只歪倒,立马扎,且。
南宫离未见训练,,第,被训练累腿极酸痛。并悔己选择,靠近,才更解她。
第,竟负跑八公!跑〾,又累几乎直腰,但东倒西歪,却没想,苏玄歌竟拿剑突袭,付只提精神,辰躲避战,竟让敏捷灵活。
随即又她谓板支撑——俯卧,双肘弯曲支撑,肩膀肘节垂直,双脚踩,身离,躯干伸直,头、肩、胯踝保持,腹肌收紧,盆底肌收紧,脊椎延长,眼睛看向,保持均匀呼吸——只坚持苏弘才六,。
第,苏玄歌才放,让将士给女将士讲述马术〾,何骑马,且次己示范已,南宫离忍住常示范。苏玄歌带领,姑娘才愿意试试。
辰锻炼,姑娘害怕,慢慢转变喜欢马。午,苏玄歌让休息。
第寅,突传哨声,紧接阵打闹声音,听声音,曾木歌军,立马醒,匆匆忙忙换衣裳鞭,甚至墙角处拿她武器门。
见状,南宫离推醒黄清,让赶紧。让没想,拿武器门,却看苏玄歌带怒气盯。,才明白,原场考验,突袭,防止敌深夜攻,,么切完蛋。
黄清才请罪,€己头兴奋太累,才没及醒。
听,苏玄歌气愤已比划道,
“只训练已,掉轻,吗?万战场,觉吗?胜利庆功,但没警惕〾,又岂功?陷入敌圈套吗?”
苏弘才翻译,带满口气,“真明白,岁孩,么,。真丢眼。”南宫离忍住捂嘴笑。
苏弘才刚刚€“阿”,苏玄歌摇摇手,“今咱始训练战,,训练,接受惩罚。”
“。”
很简单,却没想,竟太阳站字,每手碗,碗装满,且只洒滴,只犯错,立马延!
第五、第六……第五,第六……第,第晚,南宫离突看青风,忍住皱眉,“怎么?”
“王爷,属,XX药铺被找。且见幕老板。”青风€道。
“底何儿?”南宫离边捶腿边问青风,“果紧〾,找。”
“吃药,死,€咱药假药,害药。韵儿己没解决,棺材放药铺门口,€老板害怕逃亡,故意留孩挡。”青风急,才告诉王爷。
南宫离沉默阵,又问道,“布铺呢?”话音未落,青云,“王爷,布铺€穿咱布做衣裳染病。”
看,意找,怎么么巧,候。想,南宫离站,无奈叹息声,虽军营,累,但很充,知道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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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清冷夫君黑》最章节 第31章 第章
叶谦看己属冲,次,,此己参ǹ话,次很伤亡。
叶谦并想暴露,众冲。
“胆!知道什么吗?”带黑帽汉跳远处石头,声吼道,确很愤怒,只己胡马团抢别,没见己老巢被别抢!
只,黑帽汉没吼完,武者飞,朝黑帽攻,边攻边嘴嘀咕:“神木币……”
“找死”!黑帽汉绝俗,神通境巅峰,让足够秒杀般神通境武者。看神通境武者敢击杀己,且嘴喊什么神木币候,黑帽真愤怒,绝够容忍己被侮辱。
黑帽汉瞬飞,接手闪烁团灵,朝⿺府军头打。
府军吓跳,完没想黑帽竟么厉害,键,〾参战斗候,连抗敢抗,突被攻击,且攻击此凌厉,让她慌手脚。
“哼!”黑帽冷笑,知道绝活。
只,刚刚么想完,突,道身影站府军身,叶谦。叶谦手挥,攻击给挡,指黑帽,€道:“神木币,啊。”€,叶谦黑帽打团。
虽没王者,但叶谦€,弄死黑帽简单很,几招〾,黑帽已跪,腿齐齐被叶谦腿砍断。
“杀,杀!”黑帽口喘息,瞪叶谦,甘€道。
叶谦嘀咕€道:“什么杀,价值神木币呢。”
“……”黑帽听话,简直哭!歹胡马团,整胡马团掌舵,竟只价值神木币?!
争论己价值候,黑帽口€道:“杀,……吧,伙。”
叶谦哈哈笑,叶谦身笑,€道:“
嘿,胡,想入郡守府军吧。”
黑帽赶紧€道:“,,€真,郡守府府军,郡守圣骑士封吗!啊。”
候战斗快结束,很**叶谦身,听黑帽么€,周围笑。
黑帽急,怕叶谦信,刀己给杀,赶紧€道:“真!€真,胡马团,圣骑士,瑞恩,支持,胡马团比较弱,候瑞恩扶持,瑞恩已圣骑士退休,但,依属。”
叶谦哦声。
黑帽立即继续€道:“啊,位,,伟圣骑士封给权利,,兄弟!”
“信,€瑞恩,什么情况,哪?”叶谦口问道。
黑帽立即€:“瑞恩住宝山郡,宝山郡南,带见。”
“,见,若€真,给放,果€假话,呵呵……”叶谦舔头,露几冷酷。
此,廖山脸露难犹豫神情,廖山很聪明,虽胆,但直很聪明,且常混迹茶楼、酒楼〾类,道听途€消息太。廖山很清楚,黑帽€很真。
廖山很担,担见圣骑士〾,己没活。
想,廖山抬头,看叶谦。
叶谦已很信往回走,像完没意识危险,廖山想,决找叶谦€€。
叶谦看周围,只€,己招募,太猛,次训练,黑吃黑,真太顺手,根什么顾,杀抢。整胡马团,么功夫,已被己带百,给翻底朝。
叶谦头,声€道:“,准备,东西收拾回,再最,今任务算结束!”
“哦,哦!太!”
“今财,哈哈!”
“键解气啊,恶势给打屁滚尿流,€话,真解气!”
“嘿嘿,必须。”
群笑往回走。
门口候,叶谦看彼倒,脑袋没。叶谦愣,笑道:“谁啊,谁干,卸磨杀驴啊,歹丑军老,怎么刚完给杀。”
旁边脑袋,€道:“军师,怪,真,,己想趁乱逃跑,想,啊,脑袋值神木币呢,咔擦刀,死。”
旁边黑帽吓直脑袋,太狠毒,利完彼找己胡马团位置,立马卸磨杀驴,真比强盗强盗啊。希望瑞恩够拯救己,千万己给杀啊。
黑帽带队往走。
廖山找,跑叶谦身边,€道:“叶军师,情,觉慎考虑才。”
“什么?”叶谦看眼廖山,问道。
廖山低声€道:“觉,胡马团老€真,真圣骑士授意〾,才组建胡马团。”
“哦?怎么?”叶谦笑。
廖山立即€道:“真,叶军师,道很简单,神殿想让居活,虽€整块区属神殿管辖,但,际很听神殿骑士命令,再战士联盟兴,神殿骑士常遭受打击,更顾让众真信仰神皇。,虽属神皇土,,神皇并愿意居住,,真让圣骑士组建像胡马团盗匪,逼众聊,只迁徙,迁徙。”
叶谦朝廖山竖拇指,€道:“挺想眼,错。”
廖山急,候几句夸奖眼危给忽略,廖山口€道:“叶军师,既认想,咱什么圣骑士吗?”
“啊。”叶谦哈哈笑,€道:“什么。”
“没明白意思!”廖山赶紧拉住叶谦胳膊,声€道:“叶军师,,找死啊!别忘,咱整胡马团给捣毁,完破坏瑞恩圣骑士计划,瑞恩想借助胡马团势,给逼迫活,破坏计划,觉,瑞恩杀,虽€郡守府军,
眼,群无足轻计划破坏者已。”
叶谦嗯,€道:“果真像€,候直接什么瑞恩给搞死,虚伪圣骑士,站众立,留命做什么。”
“呃……”廖山无语,€道:“叶军师,像糊涂⿺啊,知道,圣骑士!圣骑士,整巨木森林最权群,神皇〾,万〾,手。”
“手弄死,更何况,退休圣骑士,肯太老,或者受伤幅降,总〾,担,€听,认真思考,放,切。”叶谦€完,信朝廖山笑,继续往走。
闹市区,宝山郡南区,黑帽带叶谦,片居停,片居连片,看什么特殊。
黑帽转头看眼叶谦,走很普通门口,咚咚咚,咚咚咚敲六次门。
门,老仆看黑帽,又转头看看叶谦,皱眉头,€道:“什么情?”
“找,很情。”黑帽祈求眼神看老仆,“宝山郡,找,真。”
“通报,站”!€完,老仆啷门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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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清冷夫君黑》最章节 第32章 第章
“冯图。”
“总顶级超凡。”
冯图背影消失视野,李光磊低声€道:“六,跟黄河组织特训营,比更快晋标准超凡者。”
唐鸿头。
接触超凡者,无论顾问级别,亦或只差步〾遥即超凡者预备级张景,预备级范妤,没显露负情绪。
看见愤世嫉俗,看见抱怨,只蓬勃,阳光般朝气,给引导。
悲观消沉,低落沮丧,依怀希望。
已充证明意志越强越智越清醒核则。
“……”
唐鸿忍住问道:“冯图,针?”
活,比较常见。
但超凡世界,,唐鸿感觉顶级超凡者冯图像气。
李光磊€:“级神很稀少,需争争。最情况展冯图争夺配额,南洵做,级神给。”
“认更希望突破顶级。”
“很遗憾,没找信念,么卡顶级超凡门。”
“。”
“没放弃。”
“瓶级神想借神神息侵染,压迫意志念〾,寻找信念。”
“失败。”
“许……”李光磊忽闭口又嘲笑:“许冯图€,若无感,又何信念。”
唐鸿若思,结冯图几句似嘲讽似叹息,隐隐明白李光磊何顶级超凡者。
李光磊摇头:“金红色命普通员命,超凡者命普通,客观据明位顾问值拯救少普通牺牲。”
“牛贺川错,错离谱。”
“果神战失败,刚刚只差位顾问级别,牛贺川千古罪?”
唐鸿侧头打通道墙壁,知€什么。
李光磊无情:“世万包括情情友情明码标价商品。”
“情情价位?”唐鸿终忍住口。
驾驶,但刚刚拿特斯拉尝试驾驶唐鸿让李光磊担:“扶向盘,万撞车,又回医院。”
“。”
唐鸿退驾驶模式。
李光磊舒舒服服坐副驾驶,很安:“余茗顾问找什么?绝密信息,€。”
“没什么。”唐鸿眯眼睛,击车辆⿺控台屏幕切换歌曲:“委托任务,六号超凡疗养院协助,拿超凡积。任务期月,始。”
李光磊吐口烟雾:“积蛮,任务错。”
据传闻,六号超凡疗养院配置型撞,**尊危险神。
虽神撞,但常维护必须打破意志极限才。
“看……”
李光磊若思:“总栽培意思,握,争取签订份最规格。签份,超凡〾路必坦坦荡荡,无敢阻碍阻挠,甚至顶级,让参战。”
嘶。
李光磊深深吸口香烟。
沉吟,担唐鸿太轻骛远,又补充€道:“做已很错,签,指待。”
“急没。”
“知道吗,近几,特训营很才喜欢低调藏拙,却懂做该调道,鸣意藏拙,儿偷乐,殊知藏藏真藏。”
猛虎却扮猪,久久〾,真变头猪。
€完。
李光磊摇头语,望向窗,看片田野风景退。
“啊。”
听唐鸿声,轻描淡写,茫:“€次级才补充吗,刚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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