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 1. 忘却 她最后去找的是哮天犬。 薄雾缠云,浮光涌动,三十三重天上的天庭一如既往安宁,往远眺去,且见万丈红霓光盈满天穹,那样灿艳的颜色,印刻了她整整三百年的岁月。 今日恰逢二郎真君前来天庭朝圣,真君上凌霄宝殿,哮天犬便在天宫为真君所筑的别院歇息。 威武的白毛细犬难得倦懒,正在院内的水廊前卧着,见她来了,微微瞥目:“小软软,怎么今天得空来见我了。” 是笑话她从前整日守着云楼宫半步不离,唯恐哪吒回来找不到她。 她只是淡笑,原本笑起来顾盼生辉的眸子带着深深的倦容,轻声回答。 “来和你道个别,我要被罚入下界啦。” 原本懒洋洋躺着的哮天犬腾地起了身,瞠目看着她,甚至不自觉发出猛兽的呜咽声。 他不敢置信。 “你、你你不是跟在三太子身边好好的?他那么在乎你,你能被谁罚啊?” 这不重要。 被谁罚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她痴心妄想,妄图攀附上于她而言望尘莫及的人。 动了不该动的心,这是因。被罚下界,便是她的恶果。 她摇了摇头,面色和善,一如往常,唯有开口时一顿:“......不要叫我软软了。” 她原本不是叫这个名字。 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别人这样叫她,像呼来使去的宠物一般,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不用在意她的喜怒,不用介意她的哀乐,可这也怨不得谁,从最开始......就是她甘心做灵宠的,到此刻她又凭什么不忿呢? 可是,就是有不忿。 “软软——”哮天犬又唤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威武的白色细犬摇身一变少年人,一袭白袍穿在他身上凌冽无比,眉眼清朗,此刻眸中含着许多分的焦急。 他拉住她的手,攥得很紧,很是担心又急切。 见她抬头看他,他又摇摇头:“不对,我不叫你软软......那你叫什么?” 她叫喜恰。 是灵山佛子赐的名字,助她开得灵识,成了灵兽。从此有了化形修道的机会,又得佛祖大法垂怜,让她得以在天庭修行,早日成就金仙。 但她样样事都没做好,喜恰嘴唇紊动半晌,最后摇摇头。 “不重要了。” 她此去下界,与哮天犬也好,与天庭众仙也好,终无相见之日了。 她究竟叫什么,究竟是谁,从头至尾对这些人来说都不重要,对她而言也不想说了。 见哮天犬急得皱紧眉头的模样,喜恰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她笑起来时颊边有俩个小梨涡,很是讨喜。 “我来就是道别,没别的事,就先走了。” “不许走。”哮天犬拉住她,“你都没说清楚,哪有来说一句话就走的。” 这小细犬也是个犟脾气,她和他认识了三百年,哪里又不了解他,当即拍了拍他的手,声音软了一些:“你这样拉着我不让我走,我便没时间去收拾细软,届时去下界就一点准备都没了。” 哮天犬一愣,拉她的手松开一分。 “真要下凡去?” “嗯。” 他又拉紧了喜恰的衣袖一分,声音也有点悲愤,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怒意:“发生什么事了,哪吒三太子为什么不为你求情?前阵子我来看你都好好的,你讲清楚——” 喜恰还是笑,笑得一点脾气都没有:“阿天,不要闹啦。哪吒不在天庭,他领兵下界除妖了。” “那你等他来。” 她摇摇头,看了看天色,沉默了一瞬:“等不来了。” 这次的事闹大了,哪吒临走前与她吵了一架,以他的脾性,反正几天都不回来见她的。 喜恰耐着性子和哮天犬解释:“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要离开总归要和你说一声,所以才来了。被罚下界是因为我闯祸了,我认罚,但不想认错,别的我都不想说了,你也别问了。” 她犯的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是李天王不保她,是此时貌似正值多事之秋,她正巧惹了事,就正巧被揪住了。 李天王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闹成这样,但他不能多管。 哪吒也不知道,若哪吒知道了......喜恰垂下眸子,她觉得哪吒会管,因为他每次都管她,什么事都会管。 但她不想要他管了。 “不是大事,玉帝陛下之后会说清楚的,大家都会知道,因此现下我不想说了。”喜恰只觉得很累,又疲惫又说不出的难受,“我要回去收拾东西了。” 话说到这份上,哮天犬终于没再拦她。 重情重义的小白细犬在她身后红了眼眶,哼了一声:“行吧,我晓得你把我当朋友。” 喜恰从前是最黏着哪吒太子的,但如今出了事,她不去和她最在意的哪吒说,却来告诉他。 哮天犬是个聪明犬,虽然有一阵子没见她了,情谊却一直在,他晓得她的意思,是把他当真朋友看。真朋友不愿意说,他就不多问了。 不过...... “去下界也没关系,你从前不还喜欢去下界玩吗?往后我去凡间找你玩就是了。”他宽慰自己,也宽慰喜恰。 喜恰的脚步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回了一句好。 但她此去忘却前尘,她不会再记得哮天犬了,也不会记得哪吒,以后就当个陌路人吧,也挺好的。 没再多说什么,她走出别院,看着天穹浮光间伫立的三十三根巍峨天柱愣神了片刻,又径直重回了云楼宫。 其实哪里有什么细软要收拾,不过是哄着哮天犬的。 云楼宫算是她在天庭的半个家,她曾在最边苑一片潋滟的莲花池前待过很久很久,又守着那袭红袍惊绝的少年,守了很久很久。 天庭晖光常驻,浮光如跃金,从无破晓之时,或是落霞之际。 在这个一如往常的白昼天里,喜恰就坐在边苑的莲池旁,看着门前宫侍们来来往往,他们或目不斜视略过她,或偶有人看她一眼,像瞧个过客。 没有人在意她真的受了什么罚,她在心里算着时辰,六分天色过去,已是枯坐一夜。 哪吒还未回来。 她晓得他不会回来,去找哮天犬时她就猜到了,直到此时心里也泛不起什么涟漪了。 月白色的长纱落在台阶上,像蜿蜒的莲花池水,她拎起裙摆,似了断了最后一点联系,起身去了西天门。 那里原是离西方灵山最近的地方,她来天庭时便是从此门进入,遥看天际,就有三十三根巍峨天柱撑起了这片天地,那时她是怎么想的来着...... “软软小仙子,请吧。”看守西天门的天兵好歹向她行了一礼。 喜恰哪里好意思,都是看在哪吒的面子上罢了,她忙施礼回应:“辛苦各位了,一大早领了这样的差事。” 天兵们笑笑,这小姑娘长得伶俐讨喜,又面善,让了无生气的天庭很多人记忆犹新。 当初哪吒三太子带着她来天庭,他们就猜到她会有一番好仙缘,后头果然在三太子面前成了个极受青睐的小灵宠,只是不晓得如今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受了罚。 “你......”有人想问,又被身边年数大一点的天兵拦下来了。 大一点的天兵向他使了个眼色,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公事公办上前请喜恰至天门处。 “小仙子,去饮忘尘水吧,都备好了。” 喜恰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但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她伤心失意至此,那双清菱菱的眼眸原本该满是笑意,如今却似蒙了一层阴霾。 “仙子,喝了忘尘水,你可别往南天门跳,我们会护着你,你只需就待在天台前就好。”大点的天兵总归忍不住叮嘱,“也没什么,先前天蓬元帅和卷帘大将也是这样被罚了,就一瞬息的事儿,什么就都忘了。” 听到天蓬的名字,原本心里没什么波澜的喜恰忽而一顿,但她依旧没有多说。 她只是应了声好。 “对,下去人间也没什么差别,你犯的也不是大事儿。”另一个天兵也来安慰她,“修为还在呢,别怕啊。” 她在天庭还能感受到这样一丝温暖,有了天兵的安慰,喜恰终于露出一分笑意。 “我没事,谢谢你们。”她笑起来时梨涡一深,更像个心善的小仙子了。 两个天兵都点点头,这才真的引她去南天门。 天色渺渺,一轮金乌落在晨晓里,三千浮云露出金光璀璨,给一尘不变的天庭天光里增添了又一抹亮色。 原来这就是天庭的破晓,日出东方。 但曾经她由西方而来,此刻那里却被突起的东方之光衬得黯淡。目光瞥去,喜恰那双清澈的眸子被光影浸得深了起来。 天兵也端起了那碗看似平平无奇的忘尘水,缓缓向她走来。 “佛祖大法......”临至此刻,她的心里终于泛起了深深的涟漪,“佛祖大法,喜恰愚钝。” 遥看西方,涟漪又不知不觉成了惊涛骇浪,她嘴唇紊动,好半晌才将话说完整,目光里含着无措与迷茫。 “天宫三百年,未识得缘法,反倒被爱恨嗔痴所困。”她双手合十,语气虔诚,“今堕入凡尘,永坠为妖,实乃咎由自取,罪有因得,辜负了大法的一番好心。” 如来大法饶过她一命,又让李天王与哪吒收留她教养她,命她识得缘法。许多人都说,大法有助她成就太乙金仙之意。 可她不思进取,贪玩不上进,还恋慕上了不该恋慕的人,终困于爱恨嗔痴里,不得解脱。 她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声音微颤:“望从今往后,安至凡山忘却前尘,一心修行向佛向仙,终有报灵山之恩的那一日。” 忘己爱,平己嗔,磋己恨,灭己痴。 佛音遍地,如来大法会听到她的忏悔祷告。 “弟子喜恰,敬上。” 她抬起忘尘水一饮而尽,又在最后一刻忽地想到了天蓬,他被贬入凡间时喝了么?她倒希望他是喝了的,不然那样俊秀明朗的仙将,怎么去接受自己变成了猪精呢? “小仙子,闭上眼睛吧。”一旁守候的天兵唤她了。 突起的眩晕感也叫喜恰下意识闭上了眼,这样的感觉并不痛苦,只是叫人疲惫,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顿感空虚与迷茫。 天兵又安慰她:“一会儿便好了,你还会记得你是谁的,最多就忘了天庭这一段事。” “对对对。”另一个天兵附和道。 她......该是谁? 刚想说话,忽然她心里腾起一个飘渺宽广的声音,那声音遥远,又似早在她心头,和雅清彻的梵音一字一句,譬如教诲。 「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这是谁曾和她说过的话? 喜恰下意识想睁开眼睛,沉重的眼皮却叫她抬不起来,只想昏昏欲睡。 恍惚间,她好似想起了从前在灵山上的点点滴滴...... 2. 灵烛 “众生本为佛,然因客尘遮,垢净现真佛。” 云里雾里听完这一句,喜恰撇了撇嘴,从于她而言算不得矮的蒲团上跳了下来。 她还未修得人形,一团毛茸茸的样子,前脚刚跳下,后脚又被说话的人拢回了手心。 那人一袭佛袍质朴,身形修长清瘦,轻声叹息,劝她:“莫要去了。” “就去。”初生懵懂的妖精哪里看得长远,她看不透这句话里的良苦用心,只是为眼前人感到不忿,“长老,你也真要去吗?” 眼前的人正是如来的二弟子金蝉子,当初赐名于她,助她开得灵识的恩人。 因着这份恩情,她时常陪在他身边,他教她佛法,教她化形修行,只可惜她太傻兮兮,直到现在也没点长进。 但对喜恰来说漫长的灵山岁月,于金蝉子而言其实不过弹指一瞬,他却忽然陷在了她的问句里。 “长老?”喜恰又喊了他一声,语含急切,“你究竟会不会去啊?” 金蝉子又叹息一声,避而不答她的话,却问她:“喜恰,你有两个选择,此去之后历经跌宕起伏,得正道之果;或是稳中求胜留在灵山,亦有正道之缘,你选哪一条路?” 什么两条路,什么正道正果的.....喜恰听不懂这些玄妙莫测的话,她要是听得懂,也不会现在都修不得人形了。 她就是听蝎子精姐姐说金蝉子或许要离开灵山,特来求问他是不是真的,再转道去拿一点点佛祖的香花宝烛,护金蝉子历劫大道坦然,无风无雨。 就一点点,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选择去。”喜恰看他面色平静,大着胆子问他意见,“好不好嘛,长老?” 金蝉子神色莫测,语气没有太大起伏,细听之下却有一丝叹息:“那你便是选其一了。” 喜恰一颗毛茸茸的鼠脑袋,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样子去拿香花宝烛的事稳了,不会有麻烦。 “......”金蝉子沉默一瞬,“如若我会离开灵山,届时不必相送。喜恰,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喜恰听不明白,凭自己的理解,就是金蝉子不想让她看见他离开的时候,可能他会有一点惆怅吧。 但她也会舍不得他啊,她软了声音求他:“你真会走?长老,我想送你。” “你不在此处,来不及送的。” “啊?”这又是什么意思,“我脚程很快的,自灵鼠洞过来也不过一炷香——” 喜恰很懵,还没反应过来,忽觉突然上升了一个高度,面前从灵台豁然换成了灵山开阔的山水,原是金蝉子将她送到了窗口。 经年来一直年轻如常的圣僧,眼神清澈如梵海中的水,此刻却蓦地有一丝幽深沧桑来,眉心一点红痣似也愈发浓郁,他叹了一声:“你且去吧。” “好,那你等我!” 等她将灵烛拿回来,她就拿一点点,绝不会有人发现的。届时她都给金蝉子,自己就稍微吃上一口,求一瞬息的化形,让他看看她化形后的样子。 毕竟他教导她这么多年,她都没能修得人身,实在太丢人了,这下总可以看到了吧。 清瘦的僧人微微一笑,如昙花一现的绚烂,他无奈摇摇头,合上了窗沿。 他没有回答她会不会等她。 但喜恰压根没注意,她现在得去大雷音殿了。 她从未去过那里,说起来肯定是很紧张的,但是为了恩人她又觉得没那么怕了,昨日蝎子精姐姐特意将金蝉子将要离开灵山的事告诉她,她就很是着急,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来问他,他却又和她打哑谜。 他到底会不会离开啊...... 喜恰有点迷茫,他说的话每每玄之又玄,叫她参不透。又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不管他会不会离开,离开了她给他灵烛也算有一分保障,不离开就当她送给他的礼物吧。 喜恰探了探自己里头那一点点几不可察的小内丹,真的是一点点,她差点没感觉出来。 蝎子精姐姐说,只要她取了灵烛之后,再用内丹里所有的灵力灌溉灵烛,灵烛不消三刻又会回归原样,不会有人发觉的。 她要在意的只是这三刻的时辰差,就能拿到那一小截灵烛,而且这样她拿了灵烛也不会损坏灵烛,佛祖不会怪罪她。 但这样万无一失的计划,放在一个初生懵懂的小灵鼠身上,却并不算保险了。 喜恰才离开金蝉子的居处,途径灵山山门,忽然感觉一抹鲜亮的红色迎面而来,来人灵压十足,她吓了一跳,差点被他踩到。 “嘶——”要吓死了。 她连忙又窜进旁边的玉台花丛里。 再回头,一个骨秀妍清的小少年也正看向她的方向,他一袭张扬艳丽的红衣,眉目肆意,头戴莲花玉冠,身姿挺拔清俊,是灵山上从未有过的鲜艳色彩,如山水画间映了一点眼前一亮的红章。 似佛,更似艳丽的妖。 “哪吒,瞧什么呢?”小少年身旁的威武大将军正色问他。 少年开口了,声音也如莲清冽,就是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灵山还真是什么都养,连老鼠都养呢。” 喜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挥着小拳头,扬眉眴目,她是灵山最乖最讨喜的小白灵鼠好嘛! “说什么混账话。”大将军训斥他,“灵山佛威清修之地,岂容你胡乱指摘。” 对,说什么混账话,喜恰也唾弃他。 谁晓得小少年叛逆,嗤笑一声:“关你什么事?” 他不过随口感慨,李靖却非要添油加醋。自千年前那场恩怨之后,他也算投身半个佛门,也是佛门弟子,如来是他义父,他怎会对灵山不敬? 相比对这个亲父亲,他们算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哪吒不想多说了。 红袍一扬,清贵的小少年率先往佛阶一上,将身后的老父亲甩开老远。 “你——”李靖也不晓得自己好好教导他怎么又出错了,见哪吒大跨步往前,只得又追上去。 喜恰胆子不算大,等两人走远了,确定他们再瞧不出她这边的动静,才舒了一口气,继续往大雷音殿的方向窜。 不过......总觉得不太对,这两个陌生面孔是打算去哪里? 没多想,她一颗小脑袋想不出来那么多。她的确是脚程快,不过一会儿雷音殿就近在咫尺,喜恰面上一喜,看着四下无人看守,忙慌张又心急闪身进去了。 巍峨大殿,梵音四起,灵台上的香花宝烛氤氲着烟雾,各个新鲜香甜,惹得她舔了舔嘴巴。 好馋,但是不能吃。 她来是有正事的,一刻不敢犹豫,趁着此刻殿内清净无人,喜恰废了好大劲才爬上高大的烛台,深呼吸一口气,便一口咬下了一块灵烛。 她就那么小一点,能咬的其实也就一点。 任人来看可能都瞧不出痕迹,但偏偏殿前忽然有僧人大喊一声,厉声斥道:“大胆老鼠精,竟敢偷吃佛祖香花宝烛!” 喜恰一惊,一下没站稳,从高台摔了下来,这一下摔得狠,要是平时她都站不起身的,但惊惧之下还是叫她窜到了角落。 怎么回事?蝎子精姐姐明明说了,此刻众人会去佛台听经,殿内不会有人看守的...... 她方才进来也没瞧见人啊。 没来得及细想,厉色怒目的僧人已跨进殿内,四处搜寻。 喜恰畏畏缩缩在角落,抬眼一瞧,才发现四周有那么多的佛像,他们都威严肃穆,厉目看着她。 她更怕了,只敢一点点挪到门边,不敢多有任何动静。 “怎么了?” 忽然眼前又闪过了一抹红,小少年的衣角落进大雷音殿内玉砖,鲜亮的红色蓦地罩住了满殿佛相,叫她一时只看得到目光所及的他。 僧人向小少年微微颔首:“三太子殿下,大法宝殿进了一只贪食的小老鼠精,方才贫僧喊得太大声,叫她跑了。” “小老鼠?”哪吒微一偏头,“小事,交给我便是。” 那不就正在眼下么?他往先前察觉到的方向一瞥,却发现早已没了喜恰的踪迹。 怎么回事。 他耳聪目明,方才就察觉到了那丝气息,刚要皱眉,忽然发觉脚底下有个微弱且娇娇的声音喊他。 “壮士。” “......”什么士? 几百年几千年没被人喊过壮士,哪吒有一瞬间愣神,他向来都被人喊三太子,喊中坛元帅,喊三坛海会大神,壮士这种称呼已经配不上他的英武神勇了。 正想着,脚底下小心翼翼的声音再次响起:“壮士,救我。” 他凭什么救? 哪吒轻笑了一声,他最是反骨,天生的叛逆肆意,当即利落地蹲下身去,将那只毛茸茸捏在手心里。 不过好歹掌心虚虚掩着,没叫旁边的僧人发现端倪。 “三太子这是在做什么?”于是僧人问他。 哪吒目不斜视,一本正经道:“在探查妖精方位。” “可有收获?” “没有。” 僧人凝噎一瞬,其实说到底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灵烛日日燃烧,那小老鼠精一口也不过一个黄豆大儿,实在算不得什么。 思及佛祖将要回殿,僧人双手合十道:“三太子做事稳妥利落,小僧便放心将此事交给您了。” 哪吒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他本来就做事稳妥,这小老鼠精不是一瞬间就落网了吗? 自投罗网的鼠。 看着僧人走至外殿的身影,哪吒轻轻摩挲着掌间小老鼠的脊背,而后一展手心,将她抬至眼前。 “你......” “壮士饶命!我、我给你当灵宠解闷,我给你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反正怎样都行,不要杀我!”她认怂认得比他想象中还快。 清俊张扬的小少年眉毛一挑,有些被她逗笑了:“我喜欢威武霸气的,你这种不行。” 说起来那二郎真君的白色细犬倒是有几分威武,可惜他没那么喜欢狗,不过的确真可以去寻个灵宠...... “我毛茸茸软嘟嘟,很好摸的。”喜恰不死心仍在争取,不过闭着眼睛,不敢看他,“虽然、虽然我不够威武,但我......” 但我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心一横,她道:“但我可爱。” “......” 哪吒噗嗤一声,这下没忍住笑出声来,提溜起她的后颈,疑惑问她:“小老鼠精,你好大的胆子,别处不跑,怎得往我身下钻?” 喜恰被捏着后脖子难受,哇呜一声:“你明明都发现我了!我还不赶紧跑,我不完蛋了嘛?” 这倒也是,哪吒点点头,凑近了瞧她,这小老鼠倒的确长得有几分可爱,眉清目秀的。 “那你倒是跑啊。”怎么跑着跑着钻他衣服底下了。 要不是这小老鼠精实在灵力微弱,法力低微,他差点要怀疑她是不是存了偷袭他的心了。 “我这不是没跑过吗?我就这么一点儿大,一下能跑几步路!” 原是她的确想趁乱逃跑,但是平日里自诩脚程快的小老鼠在哪吒与守门僧人面前实在不够看的,才跑了一半,大雷音寺正殿门还没挨边,就被他一把捞手里了。 “......”果然,这样的鼠怎么可能偷袭他。 哪吒失笑,没真存心要她做什么灵宠,这种就不是他喜欢的,况且她犯了错,还是得交由灵山之主佛祖来处置。 “老实待着吧。”哪吒嘱咐她。 没将她就地正法,是晓得佛门乃是清修之地,她灵力纯粹,隐有佛灵之息,或许是灵山天生地养的老鼠精,又或许得了哪位佛子照拂过。 就这样杀了也可惜,若真受人照拂过,平白牵扯一桩因果,得不偿失。 不过想到这里,哪吒又问了她一句:“你说做我灵宠,你难道不是别人的灵宠?” 喜恰一愣,这就是她害怕起来胡诌的,毕竟她资质愚钝,没什么灵力,两百年都化不了型,哪里能有什么求饶的资本。想起蝎子精姐姐曾说过,她们这样天生的妖精能给人做灵宠结契约,一时就嘴快了。 “我不是啊。”灵山众佛无欲无求,况且她法力低微,当灵宠能做什么? 她其实也不想做灵宠,她还要回去找金蝉子呢。 “哦。”哪吒没再问,只是把她重新放回了掌心。 他不说话,喜恰却心急如焚起来:“壮士,要不你还是认我......” 算了,当他灵宠也行吧,好歹保一条命,要等佛祖来了,还不晓得如何处置她呢。 “佛祖回殿,众僧避让——”正想着,殿外就传来了守门僧的诵告声。 3. 放生 完了,喜恰眼前一黑,缩在哪吒手心当挺尸鼠了。 挺尸前,她还小心翼翼哀求哪吒:“壮士,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哪吒无语,下意识手心握成团,面色未变,上前向如来行礼。 “如来大法安,今与父亲下界捉妖,途径西牛贺洲灵山脚下,便想着来拜见您。” 他面上是不动声色,也没有惧意,毕竟如来算是他的义父,他十分敬佩佛老。 但窝在他手心里的喜恰却并非波澜不惊,相反,她很怕如来佛祖。 虽长在灵山山脚,受灵山庇护化形,但她一只小老鼠哪有胆子去窥佛祖真容,还是她的蝎子精姐姐胆子大,常去佛祖殿前听佛法,才听得金蝉子将要下山的消息,也常与她说佛祖威严厉色,不可随意接近...... 此刻她仍闭着眼,一动不敢动。 哪吒才问完安,李靖也从如来身后走来,与哪吒并肩一处站定,行了一礼:“正是,如来大法安。” 前一刻哪吒与李靖分道扬镳,一个说要去正殿找佛祖,一个说佛祖此刻应在佛台,最后两人是谁也没正好撞见佛祖,但哪吒处理了小老鼠的事,李靖到底比他还是快了一刻。 李靖先见了佛祖,并且多说了一句:“佛老先前说有一事需得我父子协助,是为何事?” 哪吒微抿起唇。 桀骜的少年与李靖势如水火,来灵山本是他提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怎么佛祖却先与李靖说了? 他最计较这些,微一皱眉,便向发问,却见佛祖笑笑,向他扬了扬手。 “事将解决,哪吒,且摊开手心来。” 一听这广渺的声音,哪吒掌心的小白鼠立刻一颤,那心惊胆颤怕得要死的样子,就连捉着她的哪吒都难免有一丝感同身受。 他难得犹豫了一分,旋即还是展开了手心。 白绵绵毛绒绒一小团,将自己全身蜷缩着,一惊一颤,模样可怜。 如来没多看,李靖却诧异望来,似乎不解何意:“一只小老鼠精?” 躺在他那叛逆孩儿手里,竟然还好好活着,这个煞神在凡间杀妖的时候可是从来不心慈手软的。 喜恰说要装死,临到此刻又不敢装了,她微微抬起头来,软软的声音里有一丝胆颤哭腔:“佛祖大法饶命,小妖一时贪吃馋您佛台上的香烛,实在太香了,真的忍不住,还望大法恕罪,饶命啊!” “......” 哪吒偏头看她,她这小妖有意思,怕的要死的模样,偏偏嘴笨,说出来的话哪里像求饶,却好似一副“我不管我就是忍不住吃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意思。 如来仍旧是无波无澜的样子,但佛相慈悲和善,到底没有几分怒意。 李靖看着佛祖面色,只当佛祖是不好意思开口提,这小老鼠精的确是犯了事,总归要罚的。 不如...... “香花宝烛何等金贵之物,岂容这小小老鼠精贪食惦记,不如将其...呃、就地正法了吧。”李靖对自己的察言观色很满意。 哪吒目色一沉,昔年自己承佛祖之恩得以重生,以佛为父,心中敬重佛祖,也晓得佛祖断不是杀生之人。才要开口,佛祖已然先发了话。 佛祖摇摇头,叹息一声。 “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 李靖的面上忽而一僵,他没太明白什么意思,佛祖面上也仍旧是笑着的,他却觉得佛祖断然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那个意思。 “这......”他只得看向自己的叛逆孩子,“哪吒,你来解读一下大法的意思。” 哪吒面不改色,双手合十:“佛祖意凡事顺其自然,放她一条生路。” 佛祖点点头,眼含笑意,看向李靖。 “不过一截香烛罢了,确不必赶尽杀绝。” 李靖挠了挠头,他意思按灵山佛规来罚,听金吒说,按戒律损坏佛祖身前物要听七七四十九日佛法,这算什么赶尽杀绝? 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反驳如来的话,他只得也双手合十,顺势应着:“大法所言,甚是有理。” 但猜错了如来的意思,李靖也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要用个什么方式来表示自己对佛法的尊重,如来便似看穿了他的心思。 “这金鼻白毛老鼠精与你李家有缘,亦有一段佛缘,不如由你带去天庭教导,也好全了这场缘分。” “这......”这能有什么缘分,哪吒将她抓了的缘分? 李靖虽是这样想,还是顺势应了下来:“谢如来大法明示,李靖记下......不如现下便收她做义女,也正好带回去好生管教了。” 如来不置可否,哪吒没有意见。 倒是原本缩成一团的喜恰懵了,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她自然是想如来佛祖能将她放了,但怎么一会子功夫她就多了俩个亲人出来,而且照这个意思看,岂不是她要离开灵山去那什么天庭了...... 她不想啊,金蝉子还在等她呢! “佛祖——”话没说出来,被哪吒捂住了嘴。 这哪里是捂嘴,巨大的手掌袭来,她整个眼前一黑,几乎窒息,再眨眼又有了亮光,原是眉眼凌厉的小少年看着她,声含警告。 “才如你愿饶了你的命,别惹事。” 以她这嘴皮子功夫,到时候乱说几句话,别好好的放生机会没了。 喜恰一撇嘴,好歹冷静了下来,又缩回他手心里,只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全然忘了她来大雷音殿之前金蝉子说的话。 此一去跌宕起伏,亦或是留守灵山静待缘法,是她自己选的前者。 李家父子与如来稍作寒暄,便出了大雷音寺。 毛绒绒的一小团一直被哪吒团在手心里,软软的手感的确不错,哪吒直至此刻才重新张开了手心。 “将她放了吧。”李靖瞥了一眼,为了不让好大儿糟蹋了这团毛球,提议道。 哪吒却因他的话一愣,顿起怒意:“放什么放?” “不是,为父是想着.....”你这样残暴且凶神恶煞,别把人家好好的小灵兽吓死了。 “李天王方在佛祖面前,允诺收她为义女,如今便反悔了?”哪吒讽刺他,清俊的眉眼含着对他的不屑,“也是,你还说要将其就地正法。” 分外记仇的小太子,回想起当年陈塘关下的往事,怒意缠在心头。 “但我为她义兄,我不许。” 李靖才恍惚反应过来,佛祖和他的好大儿是都理解错了,只得挠挠头解释道:“她做错了事,按灵山戒律就地正法罚去学经,有何问题?” “......” 李靖果真不会讲话,还没文化,哪吒冷笑一声,更生气了。 “你告诉为父,是哪里——”说错了,李靖叹了口气。 “我要带她回天庭好生管教。”哪吒打断了李靖的话,看他一眼,“不劳父亲费心了。” 此事毕竟是佛祖亲自开得口,哪吒重佛认佛,又见李靖这样的态度,原本不上心也变得上心起来。 李靖只觉得哪吒莫名其妙,也被激出一点怒意,作势冷哼道:“随你,爱怎么养怎么养,我反正不管。” 叛逆三儿子惹人不快,李靖心里有气,只想抓紧去找自己的大儿子慰问一下,刚到灵山的时候本来就要和金吒多寒暄几句,都怪哪吒非要拉着他先去见佛祖。 这样想着,李靖更不愿与哪吒说话了。 哪吒自然也不会与他说话,反倒捏了捏手里的小老鼠精,特意放缓了声音,又像是故意做给李靖看的。 “软软,我们回家去。” “......”谁是软软,瘫在他手心的喜恰欲哭无泪,不要随口给人取名好吧。 她遥看灵山前方,金蝉子便在那儿不远清修,有一处小僧房,她惯常喜欢趴在窗台前听他诵经。 她的恩人啊,她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眼见离灵山门前越来越近,喜恰生了逃跑的意图,又实在胆子小不敢动。 怎么说她好歹是守规矩的一只小老鼠精,都说好当人家的灵宠了,如今又是人家的义妹,这样偷溜算不得个好人勾当。 正想着,忽然听到耳边一个疏冷淡漠的声音响起,唤起了一声“父亲。” 她抬头看去,原是灵山前部护法金吒等候在山门前,正拱手向她名义上的义父李靖行礼。 金吒此人生得清冷疏离,一袭白衣清贵矜薄,少言寡语,与威严肃穆的大将军李靖,张扬肆意的红袍小少年哪吒,看上去都全然不像,她还真没想到原来他们都是一家的。 原来是一个“吒”,也是,谁家名字和他们这样古怪。 不像她的名字“喜恰”,和悦可爱之意,一听就是个讨喜的名字,金蝉子的取名水平真好。 “大儿啊。”李靖握住了他的手,威严的将军眼里难得有点泪光,“来时都没与你说几句话,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啊?” 因他与哪吒在天庭当值,金吒在灵山,木吒在普陀山,虽都是神仙看似好相见,却都繁忙,想来已是一两百年没怎么见了。 他想念大儿子二儿子想念的紧,偏偏还有个叛逆三儿子整天在他眼前晃,更是有了对比。 不过金吒的神色也不太自然,一贯疏冷的他微微挣脱了父亲的手,又再次行礼:“父亲挂念,金吒一切都好。” 猝不及防他的手又被李靖抓住了,老父亲严肃的脸上一脸泪花:“大儿啊,你要照顾好自己,” “......父亲也要照顾好自己。”金吒目光又落去哪吒身上,眼眸微垂,“哪吒,你照顾好他。” “哼。” 张扬的小少年鼻间里哼出一个音,算不上答应。 喜恰只觉得这小少年怎么一点都不懂养育之恩比天大,她受金蝉子赐名才得以开得灵识,是以总要报答金蝉子,李靖是他的父亲,总归要有点敬意吧。 但方才李天王说要将她“就地正法”,她怕李靖了,也不敢多说,依旧缩在哪吒手心里,却被金吒瞧见了。 “你手里是......”他便顺势又瞧向哪吒。 哪吒将手一扬,托着喜恰就放到金吒面前,漫不经心道:“灵山上的小老鼠精,偷吃了佛祖的香花宝烛,佛祖念其懵懂饶她一命,如今是我们家义妹了。” 喜恰方才立起的身子晃了一分,这介绍归介绍,怎么将她的案底也揭出来说啊! 她又不是不认识金吒,只是与他说的话少而已,当即为了挽回点自己形象,欲哭无泪道:“护法,我就吃了一点点......” 哪吒嗤笑一声,才说她不会讲话呢,一点点不还是吃了。 金吒神色平淡,只礼貌性微微向她颔首,应了一句“嗯”。 没有与她多说什么,他转头对着哪吒,语气仍是平淡没有起伏的,例行公事道:“那你也照顾好她。” 不说究竟照顾不照顾得好她,反正当着李靖面这样子是一定要做的,哪吒轻哼一声:“我当然会照顾好她,会比照顾别人都上心。” 李靖气得胡子都快歪了,威严神色都快绷不住。 拜别金吒,父子俩立于云层之上,一个是如烟寡淡的老神仙在慢悠悠腾云驾雾,一个却是烈焰灼灼的小神仙蹬着风火轮疾驰,喜恰抱住哪吒的手指尖,感觉自己马上要吓得灵魂出窍。 现在选和义父同行还来不来得及啊......她想了想,又还是算了,李靖看上去也很凶。 哪吒正巧伸出手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似还含了对小灵宠的一分新奇探究。 “去天庭了,小软软。” 4. 灵宠 天庭比喜恰想象中还要金碧辉煌。 甫一落地,便见天外三十三根巍峨天柱伫立天穹,天柱间漏出的金光铺满层层浮云,浮云之上又立了无尽琼楼玉宇。 “那儿,云楼宫。”哪吒顺势为她一指。 她正躺在哪吒的手指间,他的手往前伸,她也随着他的动作往前,目光所及才近了一点,面前忽而腾出两张大脸。 吓得她又抱紧了哪吒的手指,哼唧两声闭上了眼。 “拜见李天王,三太子。”原是西天门守门的两个天兵上前行礼来了。 哪吒收回了手,因喜恰被两个天兵吓着了,他不自觉敛了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李天王也看去云楼宫,又看了看哪吒,他还要去向玉帝禀报此次除妖的事,便打算在此分道扬镳。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叫哪吒摊开掌心,打算对自己的义女叮嘱两句,语重心长,威严正色。 “如今上了天庭,自当勤勉修习,早日成仙,才不愧佛祖嘱托,莫毁了我李家千年——”天才培修地的名声。 “父亲。”哪吒打断了他,语气不虞,“我的灵宠累了,我要带她回去了。” 李靖一愣,什么灵宠? 喜恰会看人眼色,忙从哪吒手心跳出来,笑得讨好:“李天王,我、我认哪吒三太子为主,做他灵宠。” 相比看上去威严厉色凶神恶煞的李靖,哪吒虽然也算不得温柔,但也没真的凶过她,也没说要“就地正法”她,还说会好好照顾她,她肯定打心底先偏向哪吒的。 “你......”糊涂啊,李靖看着喜恰,一句话憋在了喉咙里。 哪吒哪里养过什么灵宠,这样叛逆的孩儿整天打打杀杀的,一句话没顺着他都能活刮了自己,真能有几分热度养只小老鼠精。 “父亲本也说了不管。”哪吒又哼一声,“我来养,不劳你费心。” 他本就与自己的父亲不对付,晓得李靖哪里会对一只小老鼠精上心,至多丢在云楼宫里任其自生自灭,他还就偏不。 这话倒是被他猜对了,李靖的确没多上心,叮嘱两句已经算是看在佛祖的面上了,最终也冷哼了一声。 “随你折腾,为父不管。” 两个候在旁边的天兵面面相觑,都没吭声。 喜恰当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天庭瑰丽,比起灵山的山好水好,精巧雕琢的玉楼琼瓦反倒成了新奇。 李靖才走两步,哪吒也一掀红袍,往云楼宫而去。 过路仙娥皆向他行礼,各个正色不敢惹他,偏又最后一眼又带了钦慕之意,媚眼抛来,哪吒是一个没接住,喜恰倒是都看见了。 “她们喜欢我!”喜恰眼角一弯,想要炫耀。 她向来是灵山最讨喜的那只小灵鼠,人缘可好了,来天庭也是一样呢。 哪吒脚步一顿,才拐过一片潋滟的莲花池塘,闻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老实呆着,别乱动。” 小少年力气大,下手没轻没重,她的脑袋有点痛,又捂着脑袋缩回他掌心,只四处观望着这片宫殿。 原是在天庭东边,此刻天光漫漫霓天,照耀着一片莲池也是金光璀璨,细碎光影落在莲瓣上,光影又映回少年白皙如玉脂的脸庞上。 “饿了么,小软软。” 见喜恰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哪吒问她。 喜恰怔愣住,原本不饿的,被他一说又饿了,忙点点头。 小少年一扬手,自有宫娥去备点心,他又一顿,好歹嘱咐了一声:“找找小老鼠精喜欢吃什么,多备点来,分量少些也无妨,她能多吃些花样。” 喜恰晃着小脑袋,受宠若惊三太子这样照顾她的态度,她自然也要有点表示。 “多谢小主人!”人家对她好,她也要表示自己是个乖巧讨喜的小灵宠。 哪吒一顿,轻声闷笑,倒也不反驳她这个称谓,带她进了水华苑里头,轻轻将她放在玉桌前。 不多时仙娥就去而复返,带来了一堆令鼠垂涎欲滴的小点心,喜恰这下是真馋了,也顾不上小白鼠该有的矜持,每样都要吃好几口,只把自己撑得不能再吃了。 她躺在玉桌上,又像挺尸鼠。 “这么馋。”哪吒反倒凑近了她,“香花宝烛好不容易拿了来,怎么不见你吃?” 问完她,他复又回去桌前,手指轻点桌沿,那手指修长如玉,即便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由他做起来也赏心悦目。 喜恰却浑身一僵,还想佯装吃撑了不得动弹。 谁晓得小少年本性并不算温柔,又捏起她的后劲轻轻晃悠两下:“别装死,说话。” 喜恰嗷呜一声,翻了个身:“好不容易拿来,我、我要留来收藏。” “......”哪吒无语,又去捏她的腮帮子,“骗鬼。” 就这样嘴笨的小老鼠精,撒谎都不会撒。 喜恰急了,她是真不会说谎,一着急又支支吾吾:“我、我想化形,但我不会用这个香花宝烛,我就先留着......” 哪吒淡如琥珀的眸间露出一丝怀疑,又没那么在意,撒开捏着她的手。 “那不必留了,吃吧。”灵烛本也可以助她化形,不过化形不是简简单单的事?他要是想,明天就叫她化形。 喜恰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怎么也不肯动。 “啊?”完蛋了,果然嘴笨糊弄不过去。 哪吒就似笑非笑瞧着她,手指又点在桌沿上,轻声问她:“想化形?” 这的确也算是她的心愿,喜恰犹犹豫豫,香花宝烛她是真不想自己吃了,还要留给金蝉子呢,可是又不晓得此刻该不该点头。 “化形就不可爱了。”哪吒没等她回答,接着道。 喜恰灵光一闪,笑着讨好他:“为了小主人,我可以一直是一只毛绒绒的小老鼠。” 哪吒未置可否,起身去柜阁里取了不少瓶瓶罐罐,挨个摆在她面前。 “这是......”喜恰不解。 “你既然在我这云楼宫,什么天灵地宝愁没有?”小少年扬起清俊的眉,眉目里浮现的是一丝得意,“化形罢了。” 其实哪吒就是捞了一大堆增长修为助其化形的灵药来与她炫耀,但奈何喜恰才初开灵识,并不开窍,没有听明白。 她依旧缩在玉桌上没动,哪吒没所谓,只是重复一句:“记得将香花宝烛吃了,也算有些用。” 香烛也算是佛祖赐给她了,那东西对他没用,不如她自己吃了算了。 喜恰忙应声,反正不管吃不吃,先答应下来总不会错。 “这些也吃了。”他又点了一下桌沿,意指桌上的灵药,再看天色,“一会还要随我出门,快些动作。” 她才吃完饭呀! 喜恰又瞠目一瞬,喏喏问他:“一会儿去哪里?” 一边惨兮兮问他,一边还要塞灵丹,不过那灵丹的确好吃,吃下去并不胀肚子,反倒一身轻快,不知不觉她又吃了很多。 哪吒瞧着她,只觉得她问的奇怪,但还是解释了:“你是我的灵宠,自然要跟在我身边。我将要点兵,你随我去操练。” 喜恰懵懵懂懂点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唔......啊?”她不想去啊! 5. 化形 底下乌泱泱站了一大排天兵天将,哪吒就站在玉阶前。 他将她放在了肩上,少年的肩不算宽厚却有力,才抚慰了一点她紧张的心,下一刻就又被底下洪亮的声音吓掉了半边魂。 “三太子好!” 喜恰差点没站稳,扒拉着哪吒的衣角,她不太好啊! 底下的天兵天将都是真心实意服哪吒的,一板一眼听着哪吒指挥,各个练得都很认真。 哪吒带兵时更是神色认真,压根再没心思顾着她,带着她在一排排凶神恶煞的甲胄中穿行,直到午时方又想起她来。 “一会儿下界去。”倒不是想起照顾她来,而是起了除妖的兴致,要她注意听。 喜恰晕乎乎,一堆晃眼的盔甲叫胆小的鼠心惊肉跳,她茫然问他:“什么?” “去除妖。”哪吒的声音甚至染上点雀跃。 没等她反应,他将她轻轻揪下肩膀,又团回自己手心,放进袖中,风风火火点了兵便往凡间跑。 张扬的小少年,行事利落干脆且夸张,打定了主意谁都拉不回。 一行人下界直剿灭了三十二个妖洞,还算意犹未尽,一扬袖摆,却瞧见袖子里的小白老鼠软绵绵瘫着,怎么看怎么没劲。 哪吒持着紫焰火尖枪的手才算一顿,手腕一翻,枪收了回去,抖抖袖子将她放出来。 “你怎么了?” “我......”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了? 喜恰微微睁开眼,方才满目晃着触目惊心的红色,阎罗地狱现场,太吓人了,她已经吓得浑身软了,哆哆嗦嗦不肯再理他。 “喂,软软。”哪吒又喊了她一声,“你瞧没瞧见我方才除妖的模样?” 一定很威武,担得小白老鼠精一句“壮士”。哪吒想着,自己先微微扬起唇角,她得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主人,怎么想都是她赚大了。 喜恰有气无力掀开眼皮,竟从少年得意雀跃的神色里瞧出了他的意思,附和他:“厉害,威风,英勇神武。” 也难怪她看出来,实在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太好懂了。 “......” 哪吒这才察觉她的声音不太对劲,含了一丝显而易见的颤抖,迟疑一瞬:“你在害怕?” 此刻稍微认真注意了,才发觉她是真在害怕,一小团缩在他手心里,怎么都不肯再说话了。 红袍小少年觉得有些讪讪,只得鸣金收兵,袖子一抬,将妖洞里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都祛除了,只余下一阵轻淡的莲香。 “这样好些了么?” 见喜恰仍是恹恹地,他复又将她拉到洞外,她还是没什么动静。 几个将领正面面相觑,都纷纷好奇盯着他掌心的毛绒绒,他一扬下巴:“回天庭吧。” ...... 天庭依旧一派祥和安宁,喜恰神色恍恍惚惚,总算缓过来一些,窝在哪吒袖子里不肯动。 哪吒方才离开了演武场,又抬起袖子,问了她一遍。 “现在好些了么?” 见他也不是故意的,喜恰原也不是真生气,只得瓮声瓮气,老老实实回他:“好多了,就是觉得浑身发软。” 那应当还是吓着了,哪吒一噎。 他才和李靖较量说自己会将小白老鼠精养好,可不能出了差错,真把她吓出了问题怎么行。 “回去歇息歇息吧。”他难得放缓了声音,“睡一觉会好些。” 虽然他也没被吓到过,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但见过母亲这样哄亲妹妹李贞英,总归没错。 喜恰窝在他袖子里,被哄后还是放松了不少。 “嗯。”就是觉得身上又热又软绵绵的。 哪吒带她回云楼宫,一步步走进潋滟波光的水华苑里,馥郁莲香窜入她的鼻尖,叫人昏昏欲睡。 察觉哪吒轻轻将她放在柔软的床榻里,喜恰又觉得这个三太子还算是贴心的。 没过一会儿,他又端了个果盆来,垫了软垫,嘱咐她:“你还是睡这里吧,我不喜欢别人躺我的榻。” “......” 她是真困了,掀掀眼皮也没能起来,随他折腾了。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梦见了很多在灵山的事,佛子为她赐名,教授佛法。 那双珠白玉润的手轻柔托着她,细声嘱托着:“灵山清寂,却有你这样明快和悦的小灵兽。既然伴过我长夜一场雪,我也为你赐一名,助你修行,得成正果,便叫‘喜恰’吧。” “喜恰”,和悦可爱之意。 原来是在雪夜里赐她的名,好缘分,灵山很难得下雪的,但她瞧见过,很喜欢那样的白茫茫一片...... “软软!” 忽闻一声微怒颤栗的声音,才在梦里的小老鼠精乍然惊醒,茫然四顾,原是明亮鲜艳的红衣少年在床头颤声指着她。 喜恰微微眯起眼,不明所以:“啊?” 哪吒骨节分明的手指着她,原本如玉白皙的脸庞蓦地漫上些绯红,像一朵倏尔绽开的娇艳花朵,从脖颈到耳尖。 喜恰仍眯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小少年怎么变得更小了些...... 还没想明白,兜头一截鲜亮的红绸罩下来,将她满身满头都裹住了,她从一只鼠变成了一个茧。 “唔唔唔——”好端端的,他干什么呀。 始作俑者哪吒三太子轻轻呼出一口气,没靠近她,反倒往后退了一步,问她:“你怎么回事?” 喜恰更懵了,什么怎么回事,她才想起身,又被红绸绊住,头差点磕到床脚。 “哎哟......”嘶,突然变得不灵活了是为什么。 哪吒手疾眼快托住她的脑袋,原本对她来说很大的手掌忽而只能支住她的头,她才发觉了不对劲。 “我......”喜恰的声音带着一点喜不自胜的颤抖,“我修成人形啦?” 托住她的手却倏尔一僵,手的主人哪吒太子轻轻嗯了声,又迅速将她放回床上。 “修成人形不过开始,往后还有许多要修行的功课。”他正色着,不过脸上还有一丝未褪去的绯红。 喜恰陷在化形的喜悦里,没有人分享,便想分享给面前的人,手微抬想试试抱着人是什么感觉,却发觉自己仍被红绸缎桎梏着全身。 “什么意思呀?”她微微撇嘴,在床上挪动,“小主人,你倒是放开我。” 哪吒耳根又红了,抿了抿唇:“不行。” “为什么?”她就是化个形,又不是不会走路了,她不只会走路,还行动敏捷,一下就可以扑他满怀。 喜恰刚要将这番话美化矜持一点说给哪吒听,却察觉哪吒整张脸都红透了。 糟糕,不会是她方才无意识将话说出口了吧! “小主人,我不是那个......”喜恰只得支支吾吾,有点心虚。 却见少年一脸正气,不过整张白皙的脸都如血玉透红,沉声指责她。 “小老鼠精,你化形都不晓得穿件衣服?” “......” 6. 溜达 喜恰化形的时候,人还在梦里,哪儿意识得到自己没穿衣服。 而哪吒原本算着她是第二日化形,又哪里知道这小馋鼠真将灵丹当零嘴吃,不晓得吃了多少进去,化形化得那样快。 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哪吒手一抬,一道光晕笼罩着床上的小老鼠精,片刻后,松了裹住她的混天绫。 “既化形了,你今夜去外头睡吧。” 哪吒意思叫她睡去外间,喜恰却想到之前他说她“化形就不可爱了”,抱住他的腰,连连摇头:“壮士——不要啊。” 哪吒的腰一僵,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咬着牙尖。 “你说什么?” 说她嘴笨吧,一句话非说的和他强抢民女一般模样,到底会不会说话。 喜恰当然不想惹他生气,关注错了点,唔了一声:“......小主人?” 哪吒沉默了好一瞬,虽然天庭不分昼夜,宫娥却会张灯,如今满屋摇曳的烛火里,小老鼠精脑袋上的毛绒绒小球盈了一层微光。 她化形前是只小白鼠,因此哪吒为她幻化了一身白裙,发髻上别了两个小绒球,别样的可爱乖巧。 他微眯着眼,一只手捏起小绒球,像捏着她的耳朵一般,咬牙切齿。 “起开。” 好歹算他义妹,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还好是在里屋。 心神一动,少年一挥手。一片红光落在喜恰眼里,她再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在外间的屋子了。 这里也放了一张软榻,她早晨来天庭时还没有的,这些神仙神通广大,这点法术算不得什么。原来哪吒不是要把她扫地出门,只是叫她在这里歇息,那她就安下心了。 安下心,又困了,喜恰倦倦打了个哈欠,一伸懒腰睡着了。 倒是里间的哪吒想到小老鼠精化作人形,好歹也把她当半个义妹看了,琢磨着怎么教她做人,修习术法的好。 但这样灵力微弱,法力低微的小白鼠能学什么......他不太想得到,于是往外间唤了一声:“软软,你想学什么?” 可惜,被点名的软软早已在梦乡里了。 “......” 后几日,哪吒依旧忙着正事点兵,喜恰的状态却不太好,软绵绵的小老鼠第二日便搬离了哪吒的寝殿,另寻了水华苑另一处楼阁做寝殿,毕竟她名份上是他义妹,总要避嫌。 哪吒觉得她状态不好,是因为一搬进去,她就再不出来了。 整日就是躺在榻上睡觉,睡得天昏地暗,任谁都叫不醒,叫醒了也是吃点糕点又睡下了。 他真不晓得她是胆子太小被那日下界除妖的事吓蔫了,还是纯懒。 这一日,托塔天王李靖也得了空隙,特意到水华苑绕了一圈,瞧着苑里那间门窗紧闭的房室,啧啧两声,又叹息三声,留下一句话。 “唉,便说养不好咯。” 这话传到哪吒耳朵里,他当即收了火尖枪,咬牙切齿,先是想回云楼宫,又转道去了一趟灌江口。 说好会将鼠养得白白胖胖,结果鼠接来水华苑不过几天就蔫了吧唧。 李靖还来嘲笑他,哪吒咽不下这口气。 杨二郎养了一条闻名三界的哮天犬,细犬被他养得油光发亮,白白壮壮,他养灵宠这方面绝对实有一手。 落了地,烈焰盈盈的风火轮一手,一袭隽艳红袍的少年风风火火,敲开了二郎神的道所门。 二郎真君正在投喂自己的威武小白细犬,敛尽光华的玄衣微敞,不说露出一丝风流,反倒很是端正,轻咳了一声:“三太子,稀客,你有何贵干?” 哮天犬也歪头瞧着这不速之客,到手的肉就这样被打断了,不免呜咽两声。 哪吒瞧着这对主仆其乐融融的样子,反倒觉得今日自己是找对人了。 小少年当即拱手,还算客气:“杨家二哥,哪吒今日的确有事想求,还望倾囊解惑。” 二郎真君一噎,这小孩儿端正的样子还是少见,摇摇头笑道:“有事说事,少见你端起个架子。” 他这一说,哪吒反倒放松下来,就着屋里的木桌坐下,一副当自己家里的样子。 “这不是很久没来见二哥了嘛,怕二哥恼。” “还晓得许久没来。”杨戬扬起一把折扇,也坐了下来,“你贵人事多,我哪敢多言。” 杨戬听调不听宣,哪吒却是实在在天庭当值的,当值也是因昔年佛祖以佛莲重塑他神魂之恩,托他辟邪除恶,降妖伏魔,护天庭安宁。 哪吒骨子里是个反骨少年,但做事负责是没话说,这些年来的确忙,件件事为天庭办得妥贴。 反正明面上是妥贴...... “我近日来得了一只小灵宠。”哪吒寒暄只寒暄两句,便说起正事,“是只小白老鼠精,她娇气得很,我又不会照顾,特来问问二哥该如何是好。” “哦,这个啊,这个简单......”杨戬点点头,养灵宠啊,这个的确他在行,刚要开口复又一顿,“等会,你确定是只小老鼠精?” 哪吒咳了一声,佯装很自然:“对。” “......还很娇气?”杨戬神色复杂,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这风风火火杀妖如麻的小太子,一向带着点自傲张扬,他原本以为就算小太子要养灵宠也该是威武霸气的,至少得是麒麟玄虎之流,寻个青龙来当灵宠都有可能,怎么就会是一只...... 娇气的白老鼠精? “对。”话都说出去了,哪吒也豁出去了,“二哥快替我想想办法吧。” 杨戬只会养凶猛威武的哮天犬,哪里会养娇滴滴的毛绒绒小老鼠。 但他也夸下了此事简单的海口,只得折扇敲着虎口,状似沉思地晃了晃头:“嘶,带她点兵列阵,传授一点兵家绝学?” 哪吒摇头:“带过了,不行。” “......带她上阵除妖,亲身体验方有所成就?” 两件事哪吒是直接并在一起的,想想小老鼠精那天吓没了魂的样子,又摇头:“带过了,不是不行——” 杨戬以为行,微启唇要了断此事,才听哪吒复又开口。 “不是不行,是直接差些养废了。” “......” 这下真难住了二郎真君,折扇轻敲,看了一眼哮天犬又看向哪吒,想着怎么琢磨一个更好的法子。 半晌,杨戬终于想了出来一个温和点的。 “那你便多带她出去溜达溜达。”顺手还撸了撸哮天犬的毛,不过话说起来也有点没底,“本君也常带哮天出去溜。” 哪吒也眼前一亮,他倒觉得这真算个好主意。 那小老鼠精从前在灵山哪里都没去过,初来天庭就觉着兴奋新奇的不得了,带出去溜达一圈说不定就不蔫了。 “还是二哥有经验,多谢。”哪吒拱手,来去如风,“我这便去试试。” 7. 武器 喜恰其实是真犯懒,她从前在灵山两百年化不了形,也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懒。 听金蝉子诵经,听着听着就会睡着,哪里悟得了什么道。灵山算是她家,但她连家都没兜清,能少走两步就少走两步,她还说这是保留精力。 毕竟她太懒又争不过别人,只有少吃点少活动点,才能保存一点微弱的灵力。 此番一直在睡觉,倒还有点别的原由。 因为哪吒拔苗助长式叫她化了形,她还未能转化体内积攒的灵力,只能犹自睡觉调息...... “软软,起来。” 正在美梦里的喜恰听闻这清冽的声音,连带鼻尖都萦绕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莲香,直接吓醒。 “小主人,你有事?”她起身很快,一瞥哪吒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只觉得不太好。 哪吒做事张扬风风火火,当下也不管她困不困,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走。” 走什么走? 懵逼的喜恰哎呦一声,才醒浑身没力气,揪着他的衣袖才没摔倒,但是发髻散乱,鬓边的小绒球都歪了。 哪吒心里还想着去哪儿溜达,又只得慢下脚步,很是无奈:“带你下界去。” 他别开她的发,替她将小绒球扶正了,指尖擦过她的脸颊,两人都未发觉。 “不要去!”喜恰慌了,上次的阴影太深了些,又揪紧了他的袖子。 哪吒微一皱眉,轻呵了一声:“撒手。” “好吧。” 能屈能伸的喜恰果断撒开了手,睡迷糊的劲缓了过来,这下站得板正,不过还在糯糯哀求他:“不要去除妖,不想去看......” 果然她就是那次吓着了,哪吒一噎,无奈道:“不去除妖,带你去游山玩水。” 一听是去玩,喜恰原本敛下的眸子瞬间扬起亮光,那双杏目黑漆漆却水灵灵的,倒影了一汪莲池里的水,似浸染了一点赤红。 “好!”她笑得愉悦。 哪吒只是下意识往外头的莲池看了一眼,他们正站在门框边,她站的这个角度好似的确会倒映莲池里的粉色花瓣。 再回头看小白鼠,她模样长得的确讨喜,温丽娇俏,笑起来犹为面善,像个心软且不谙世事的小菩萨。 不过他早看她第一眼就窥得她的真身法相,早见过了,没什么对她容貌的评价。 “走。”他更惦记着带她出去溜达。 出手就要解决问题的三太子,非常着急,恨不得此一去溜达,就将所有问题都解决。 他给了自己三个时辰的时间解决问题,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了,就不怕喜恰还能惦记着当日除妖的阴影。 逛三山五岳,游四洲四海,三个月时间,只把喜恰逛得精疲力尽,将要逛吐了。 扬扬手,她揪住了哪吒的衣袖,怎么都不肯往前走一步:“小主人,壮士,义兄,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吧!” 无知无觉且意犹未尽的哪吒转头看她,微微皱眉:“你又怎么了?” 喜恰真想不出他是真没察觉还是装不知道,瞪大了一双杏目,拉着他衣袖的手都累得发抖。 她深呼吸一口气,哀求他:“可怜我,我就是一只没什么法力的小老鼠精,哪里比得过三太子的体力,我真的要累死了!” 言罢,她已经栽进软绵绵的云里了,又被哪吒伸手一捞,变成原形怎么也不肯动弹了。 哪吒还用手戳戳她,还是软绵绵的,他一沉吟:“你是不想逛了?” 喜恰累到动弹不得,还是因他的动作翻了个身,连连点头。 “早说。” 哪吒将足下的风火轮换成了扎实一点的祥云,免得她掉下去,才将她放在云朵间。 喜恰终于松了口气,她都不知道,哪吒原本计划是带她绕着四洲来回走三遍,这不过才第一遍,她就不行了。 “那差不多打道回府了。”哪吒瞧着她一副神色恹恹的样子,反倒有点烦躁。 上次是吓着了,这次别又累着了......娇气的小老鼠精,真的很难养。 杨戬说哮天犬能溜达十圈呢。 云卷云舒,喜恰倦懒地躺在绵软的云朵间,一点都不想动,反倒有闲心好好瞧瞧底下的山水了。 哪吒还说带她游山玩水......那叫游山玩水么? 分明是走马观花,好像后头有什么在追着他们似的,三个月时间,她压根没好好停下来看过一次凡间景色。 看着看着,忽又一顿,原是那山川之间有一处十分突兀的山丘,像是五指张开,反正怎么看都不像一座山。 喜恰微眯起眼,伸长了脖子,连手都伸出去了,描绘其古怪的山脊模样,轻声复读。 “五、行、山......哎哟!”有人拎着她后颈脖子的衣襟,将她拉了回来。 翻身看哪吒,他也正瞧着她,轻轻皱眉:“也不怕摔下去。” 喜恰抿起唇,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山,还未说话,哪吒又问她。 “瞧什么?” 她刚要开口,哪吒又犹自说道:“既然都下界了,正好带你去挑个武器吧。” 喜恰不过一只法力低微的小老鼠精,哪里要什么武器,她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对这个提议不是很感兴趣,又不好驳了哪吒的面子,好歹注意力是被转移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拎起裙摆,她立正坐好在云间。 哪吒遥看天色,其实还算早,但这云晃悠得实在太慢,他没那个耐性。趁她凑过来的间隙,他将她又变回一团小老鼠,拢回手心,疾驰而去。 “陈塘关。”他的声音揉碎在风里,“你的老家。” 喜恰懵着,她老家不是在灵山么?还未琢磨明白,风火轮瞬息三千里,人已落了地。 一路太快,一落地她晕乎乎站都站不稳,心想下次绝对不要再和他一起出门了。 “什么我的老家?”没忘记这事,她捂着被风吹乱的发髻,紧赶慢赶追上哪吒。 峭崖之上,海浪鼓鼓,掀起的海风吹起少年鲜亮的红袍,比偌大漫漫的海色还要夺目,喜恰下意识又咽了一口口水。 “你拜我为长兄,李家不就是你家?” 哦,也是。 喜恰还在拼命拢着自己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忽又被小少年宽大的衣袍遮住风浪,目光所及的妍丽红色里,少年催促她: “还不快些走。” 原来哪吒的家曾在这里啊...... 她还是微抬了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关镇,还未凑近就能瞧见是热热闹闹的,人群熙熙攘攘,与满目玉色寡淡的天宫不同,这里很有生气。 哪吒还在催她快走,她走了三个月了,腿都发软,真的很过分! 进了陈塘关,少年目标明确,直奔最中间的李将军府。一推开门,原来这里还住了人,是个美貌妇人并着一个娇俏的小丫头,还有不少仆从。 大门被推开,众人都诧异望向喜恰和哪吒。喜恰不晓得他们是谁,想打招呼又不敢打招呼,只得拽着哪吒的袖子。 倒是小丫头娇娇笑着,喊了一句:“三哥,你来凡间玩了?” 哪吒嗯了一声,路过美貌妇人时略一停顿,颔首行礼:“母亲。” 旋即不再多说,他也拉住喜恰的袖子,一路带她到了兵器库。 这人做事是真的又快又急,她适应不来这个节奏,想叫他慢一点,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小主人,方才是你的母亲和妹妹吗?” 哪吒方挑了一把长/枪,放在手中一挥,把喜恰吓得撒了手。 “嗯。”他略一停顿,“你既拜我为兄,她们也算你的亲人。” 喜恰那双明媚的眼里落了笑意,她没有亲人,虽然总说她拜了李天王为父,也没有这样的觉悟,此刻小心翼翼问他:“真的可以吗?” “为何不可以?”哪吒莫名其妙瞥了她一眼,长/枪往他与她之间一横,“看看趁不趁手。” “......”喜恰脸上的笑意一僵,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她连连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这个。” 饶了她吧,这长/枪比她还高,她怎么使这样的武器? “那这个吧。”哪吒又抽出一柄长刀,还向她解释着,“天庭我收藏的那些武器不适合你,你灵力尚且不能很好收放,凡间这些可以先用着。” “我不要。”喜恰还摇头。 一件比一件恐怖的武器丢到她面前,从不舞刀弄枪的小白老鼠精这下算是真怕了他了。 她抱住他的腰,求他放弃:“小主人,我就做你的小灵宠,你保护我就好了。” “......” 8. 仙子 也怪不得喜恰胆小。 灵山本就是清修佛门,僧人各个慈眉善目,从不开杀戒,哪有过这些明晃晃扎眼的刀枪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况且刚到天庭的时候,她瞧见哪吒一柄火尖枪凌厉又肃杀,挑了不知道多少个妖魔鬼怪,全是刺目的血,都快成她心里阴影了。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她声音顿了一下,丧气嗒丧,“你带我去除妖,我也是妖精啊。” 哪吒沉默了。 敢情之前,他是在她面前杀同类呢,难怪她害怕。 呼出一口气,他抓着她的胳膊,略不自然咳了一声:“那先作罢,你与那些妖精不一样。” 她是灵山天生地养的老鼠精,没造过杀孽,毕竟形都化不来。 不过,指望这只小老鼠精将来在战场和哮天犬一样大杀四方,是指望不上了。 他轻叹一声,本也是佛祖交代他们李家教养她,总担了这个职责,也不该太计较她的用途了。 “带你去见母亲和妹妹吧。”想起她先前问他算不算他的亲人,因当着人家的面杀了她同类,哪吒难得愧疚,主动提了这事。 凡间一游,游山玩水三个月,最后落定在陈塘关,也算画上个句号。 原是殷夫人与后生的小妹妹李贞英不喜欢天庭,仍留在陈塘关老家,对哪吒来说本没什么眷恋的地方,反倒生了眷意。 他本不喜欢这里,因为会让他想到千年前那场腥风血雨,自刎东海...... “你却是不晓得,你这三哥昔年一柄长剑自刎得干干脆脆,叫我们一家哭得撕心裂肺......” 殷夫人瞧着喜恰长得讨喜,又听闻了她的遭遇,倒真将她当成了义女,如今真与她循循道着往事。 哪吒一噎,见喜恰正听得津津有味,瞪大双眼:“哇,都没人能拦得住他吗?” “谁能拦三哥呀?”小妹李贞英也顺着殷夫人的话说,虽然她也是没亲眼得见的,“他可犟啦,父亲本来想先迂回战术一下,劝下东海再说,谁晓得他直接就夺了剑——” 小孩儿不懂事,说起话来很锋锐,哪吒也不高兴了,沉下声来:“贞英,不许胡言。” 李贞英其实是心疼哥哥,一时讲得急了,现下撇了撇嘴。 “三哥,你现在可长大啦,往后不能再这样做了!” 哪吒才发现这小妹妹眼里都有泪花,满是心疼,不由一愣。 “是呀!”喜恰也站起身来,她听了这段往事大受震惊,也对哪吒道,“三哥,你现在是大神了,可千万不能做这样的事啊!” 果然能成为天庭少年将军三太子的人不容小觑,这也太能耐了,听上去就好痛...... 她清彻的眼眸里映着篝火,交映了一点点暖红色的光。 落在哪吒的眼里,才发现这小白老鼠精不笑的时候反倒有些清冷,像悲悯众生的小菩萨。 “行了。”他被两个小姑娘这番感慨弄得有点不自在,轻咳了一声,“你们玩吧,我睡了。” 李贞英向喜恰眨了眨眼,便拉起她的手往东海边去。 殷夫人仍在原地,瞧着哪吒也渐行渐远的声音,忽而叹了一声:“吒儿,千年过去了,你与你父亲那点恩怨也该化解了,母亲与几个兄弟姊妹都很担心你。” 这个儿子行事干脆利落,向来不听旁人劝。当年那一出自刎伤了太多人的心,他也从此与李靖结了仇。 但要说孰对孰错,各有各的立场,这是辨不清的,又何必要犟呢? 哪吒没应声。 当年佛祖其实给过他台阶下了,认佛为父,皈依佛门,李靖的玲珑塔上也被相赠了佛相,因此他也没再与李靖动干戈。 而且,佛门要他镇守天庭,他也一直尽力效力,谨遵佛言。 这日东海海潮褪去之时,正是天光拂晓,潮声平息,晨曦为陈塘关渡上了一层暖光,一看就是睡懒觉的好时辰。 天蒙蒙亮,哪吒又跑去喜恰房里,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回去了。” 喜恰又在睡梦中被吵醒,微睁开眼,声音倦懒:“回哪里去......这不就是在家么?” 她倒是认祖归宗的快。 哪吒没了耐心,休沐之时总是美好的,但正事永远不会少,他手指微抬,躺在榻上的白衣小姑娘就变成了白团子,被他拢在了手心。 与殷夫人道了别,他不过瞬息就回了天庭。 喜恰也正好清醒过来,从他衣袖里扒拉出来,与他说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小主人,当年你那、那样......疼不疼啊?” 哪吒方才想把她塞回袖子里,此刻却指尖一僵,提了提衣袖,与她平视起来。 小白老鼠精的眼瞳原是泛着暗红的,是妖力凝结的表现,不过原形下的她就这么小一点,看不出什么情绪。 还是化作人形的时候更可爱些,哪吒忽然有了这个想法。 他若无其事道:“不疼。” “哦......”喜恰点了点头,脑袋上两个小绒球轻晃,放心了。 哪吒若无其事的表情又僵了,他揉了揉小白鼠的后颈:“没别的话了?” 按理来说,不应该再追问他一遍,然后他再说...... “啊?”喜恰哪里能理解他的意思,她很莫名其妙,又很坦然,“还要说什么话?你告诉我,我来说。” 哪吒将袖子放了下去,面无表情看了看天色。 “我要去点兵了,先送你回云楼宫。” ...... 喜恰乐得清闲,陪着风风火火的少年逛了三个月,她现下真是累得不行了,只想倒头睡个三天三夜。 她也的确做到了。 三天三夜之后,已经一点困意都没有的小白老鼠精又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天庭一成不变的白昼天,难得觉得无聊了。 如哪吒所说,一开始的确是因为灵力不相容犯困,但他陪她逛了这么多天,教她如何收放灵力,现下只觉得神清气爽,还能再睁眼七天七夜。 翻身下了床,喜恰忽闻水华苑外的喧闹声,似乎是一群宫娥正在嬉闹,惹人好奇。 从前在灵山时,也有一群小灵兽陪着她,再不济还有金蝉子的诵经声哄她,这些天来除了哪吒就是哪吒,实在没趣。 “瞧!小仙子出门了呢!”有个俏仙娥捂着嘴,与另一女侍咬耳朵说话。 喜恰微睁杏目,左右看看,最后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你们在说我吗?” 俏仙娥笑吟吟点头,妙曼仙纱舞在风中,一大伙人都向她招手。 “软软仙子,快过来。” 怎么都叫她软软,喜恰纳闷,拎着裙摆绕过莲花池,月白色的长裙险些落在水里,又被她施袖一把捞了起来。 “仙子可睡得好了?”仙娥见她走近了,揽起她的手臂。 一群小娇娥撞在了一起,各个围绕着喜恰。 香纱萦绕着香纱,满目娇俏艳丽的颜色,喜恰晕乎乎的,仙女姐姐都好香...... 她点头,老老实实回答:“睡得好,睡得好极了。” 大家都在笑,分不出是在笑她还是天生爱笑,拉她一起咬耳朵。 “仙子从哪里被三太子捡来的?”一个问她道。 “什么捡来的,会不会说话?”另一个反驳,“该是有何机缘被三太子看上才对。” 众人一同点头,看着她:“对对对,软软仙子,你从哪里来?” 仙娥们说话语速很快,就和这水华苑的主人一样风风火火。 节奏太快,喜恰适应不来,只能呐呐回答着:“我从灵山来的。” “原是灵山啊......”众仙娥恍然。 西方灵山宝地,如来佛祖的道场,不失为一个极厉害的后台。 仙娥们侧敲旁击的心思淡了不少,原本也是看三太子好似对她有点上心,一时好奇问的。 哪吒面上看着凶神恶煞,实际并不怎么管水华苑的一众仙娥。 她们都伺候在外间,鲜少踏入苑内,因不怎么被使唤,就比云楼宫其他宫娥胆子大些。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犹自说着,偶尔又问喜恰两声,什么来路,几年道行,表面看去也是其乐融融。 但喜恰总答不上来她们的问句,或是心里头觉得答得不好,并不自在,寻了个空隙便自己开溜了。 老鼠精本就敏捷,喜恰面上虽看上去呆愣愣,还是有这天赋在的。 不多时她便离开了云楼宫,四处打量起天庭景致来。 云雾缭绕,漫天浮光,遥看三十三根天柱下,有一风流倜傥的仙君,正好生惬意地在天河边垂钓。 喜恰又上前两步,想瞧仔细些。 谁晓得哪吒在她腰间缀了个小铃铛,小银铃叮当两声,被仙君察觉了。 “哪里来的小......小、小仙子?” 9. 喝醉 喜恰初生牛犊不怕虎,见此人面善,又喊她小仙子,喊得也温柔和善,拎着长长的裙摆就走了过去。 这裙摆真长,天庭的人好似都喜欢这种长长的裙摆,但她穿着就不大习惯。 “嫦、嫦娥妹妹啊......”仙君见她走近,却仍有些愣神,悲惋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喜恰也顿了一步,歪着头看他:“你在叫谁?” 风流倜傥的仙君听见她娇俏的声音,与嫦娥一点也不像,才定了定神,轻咳立正,理了理微有些散乱的袖摆。 “仙子勿怪,方才见你长得肖像广寒宫的嫦娥仙子,故感叹了一声。”他仍盯着喜恰的脸看,直愣愣的,又算不上轻浮,只是很探究。 是真有几分像,又同穿了一身白衣...... 嫦娥仙子端是一副疏冷凄清的谪仙模样,喜恰不笑的时候也有几分清冷在,但并非一双凤眼须清,而是圆溜溜的杏目,微弯起眼角时,很是灵动活泼。 “仙子从何处来?”仙君朝喜恰拱手,先自报了名门,“在下乃是主管天河的天蓬元帅。” 喜恰看着这一片漫漫天河,银河流灿,竟压过了几分白昼,总算叫天庭有了几分昼夜分明之色。 她看得有些愣,正回神,也拱手道:“我叫喜恰。” “哦,喜恰仙子好。”天蓬见她盯着天河看,笑着理好衣摆,走去她身边,“喜恰仙子喜欢这里啊,也道是‘天河亦漫漫,长夜复未央’......” 他咬文嚼字的,好似是个文化人,喜恰一句听不懂。 她仍在盯着天河,见里头星辰闪烁,好不绚丽。目光一瞥,又见天蓬垂钓的玩意儿放在一旁,有了几分好奇。 “仙子,可想随我一起垂钓?”见她这样,天蓬于是问。 喜恰却有几分迟疑,灵山不许杀生,灵池里的鱼儿虽未开灵识也不许吃,她一直馋来着,但没真吃过。 “想。”这是先冒出的想法,但又害怕血腥,“算了......” 馋归馋,世上太多惹人馋的东西了,总不是件件都能尝到。 天蓬却只听到了第一句,呵呵笑了一声,朝她摊开手心:“只要十个仙珠,仙子可钓一整夜。” 什么仙珠,怎么还要钱。 喜恰瞪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仙子没钱?”天棚原本就是逗她玩儿,又掸掸衣袍,“罢了,不如陪我聊会天,也可抵——” “我是哪吒的灵宠,你叫他给钱。”喜恰打断他,想起了自己在天庭的靠山。 说完这句,她还有点沾沾自喜。 从前蝎子精姐姐晓得她与金蝉子交好,教她有靠山就要用,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如今换了哪吒,却有用处了。 哪吒三太子一袭织金红袍,身披华贵红绸,腕戴金镯,还有一堆叮叮当当的法宝,怎么看都是有钱的主儿。 天蓬却瞪大了眼睛,笑容一僵,说话也不利索了:“你、你是哪吒三太子的人?!” “嗯。”喜恰点点头,趴在天河栏杆处,没所谓。 “我怎么不知道云楼宫有你这等小仙子,你莫框我。”天蓬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还是不太相信,“那三太子的水华苑,向来只有莲花,哪里来的莲花美人......” 喜恰还在望天河,忽闻一股香风袭来,银光璀璨的天河间瞬然五光十色,几个仙女儿施施然落在水中,红橙黄绿好不明亮。 “好漂亮!”喜恰看呆了,不管天蓬还在嘀嘀咕咕什么,拉了他一把,“天蓬仙君,她们是谁呀?真好看。” 天蓬要去抓她拽住他袖子的手,又不敢真碰到她,唯恐真是三太子的人。 那玉面罗刹的小太子,往日里谁碰到他的火尖枪乾坤圈都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这要是真碰了他的人,岂不是要被他五马分尸。 “松、松手!”天蓬嘶了一声,朝她说的方向看去,觉得大惊小怪,“那是七仙女,她们喜欢在天河里头跳舞,你没见过?哪吒天天把你藏在云楼宫,不让你见人啊?” 喜恰一顿,手松开了他的衣袖,又解释了一句:“仙君也可以叫我软软,我方才当上三太子的灵宠,还没怎么在天庭走动呢。” 软软这个名字倒更像灵宠,天蓬瞅着喜恰实诚的模样,料想是真没框他的。 他正了衣襟,七仙女也瞧见了这边的闹腾,纷纷施施然飞了过来,排排站开,正是七个女娇娥,也都好奇地看了喜恰一眼。 “这位小仙子生得好是貌美呀。”为首的大仙女掩唇轻笑,不吝啬夸赞喜恰。 众仙子纷纷附和,这小白团子生得娇俏讨喜,鬓间的白绒球随风摇曳,很是可爱灵动,初看有几分像天庭最为貌美的嫦娥仙子,细看下却因她这股鲜活劲一下区分了。 喜恰也嘴甜,笑起来眼眸弯得和月牙似的:“姐姐们也好看,舞跳得也好看!” 天蓬为她引见众仙,介绍她是云楼宫哪吒手下的软软仙子。 众仙子的笑意里便多了几分深意,眼波流转里,都觉得喜恰有趣。 天庭李天王家三子,各个模样俊朗,只可惜其二子皆皈依佛门,唯有小儿子李哪吒在天庭当值,哪吒又是其中最昳丽的,虽然脾气差些,也当得许多待字闺中的仙子们心仪的姻亲对象。 如今炙手可热的小太子身边,忽然来了这么一位貌美小仙子...... 喜恰想不到这些,她迷失在仙女姐姐们的美貌中,七仙女温柔解意,一点恶意都察觉不出,又有天蓬在一旁耍宝逗乐,这次是真的其乐融融。 七仙女还施法做了酒席,给她喝了几杯果酒。 一时笑声连连,轻歌曼舞,天蓬元帅不知不觉喝醉了,她也飘忽了,手腕上的小绒花迎着晚风,晃晃悠悠的,晃出了一张清俊的脸—— “软软。” 来人颇有几分咬牙切齿,这样喊她。 喜恰瞬间清醒了,又没清醒太多,从凳子上跌了下去,“哎呦”一声,又被七仙女扶了起来。 “三太子,别将小仙子吓着了。”大仙女看着哪吒不算好的语气,笑着嗔了哪吒一句。 就是,好好的吓她做什么,语气那么凶。 喜恰下意识就往仙女姐姐怀里缩,却惹得哪吒脸更黑了。 偏偏大仙女还在打趣着:“三太子,小仙子是你什么人呀?” 她语气中的揶揄意味很明显,哪吒轻轻皱眉,不愿被人这样调侃,解释了一句:“李天王新收的义女,也是我义妹。” 他解释起来很是正经,倒叫众人唏嘘失望了一下。 义妹就有些没意思了,还以为是哪吒的什么童养媳呢。不过义妹再想来,却更有意思...... “随我回去。”哪吒没再多说,伸手拉喜恰,好歹瞧她喝醉了,动作算轻柔,“谁叫你喝酒了?” 少年那身矜贵艳丽的红袍,只要一入喜恰眼,便会遮住漫天光华色彩。 她是个好说话的姑娘,当即又从大仙女怀里出来了。 “就喝一点点啦。”她没喝过酒,原来那样香甜,真好喝。 脚下一软,她又跌进哪吒怀里,没察觉到少年的脊背忽地一僵,她是想自己走两步的,可惜实在喝晕乎了。 哪吒手中光晕闪过,白衣小姑娘就变成了小白鼠,惹得众人面面相觑,觉得他这样的武将真是不解风情,一言难尽。 他倒是神色如常,微一拱手,又一扬红袍犹自离开了。 10. 没用 “多大的鼠,喝酒?” 他在正经当值风餐露宿,他的灵宠在天庭逍遥快活,这样想着,哪吒心里不太平衡。 况且她这么个才化形的小老鼠精,哪里能喝天庭的灵酒。 七仙女们是不清楚,善意给她助长修为用的,但他给的那些灵药她都还没消化,并不能承受更多。 晚点还得助她调息灵力,想到这里哪吒更是烦闷,捏了捏小老鼠的后颈:“知错没有?” “......” 回应他的唯有沉默。 知错没有,喜恰只知吃饱喝足正是酣睡时,早已醉了酒进了梦乡。 但她直到入了梦都在笑,似乎真的玩得很开心,夜里哪吒为她调养灵力,她唇边的笑意都没淡下来。 哪吒若有所思。 第二日,喜恰清醒过来时正在自己的小阁楼里,不过阁楼里不止她一人,哪吒也依旧在。 她拢着被子,看哪吒正在边上的摇椅里浅寐,搞不清他怎么在这里,便小心翼翼与他打招呼:“小主人,早啊......” 一不小心被子滑落床沿,闹出不小动静,哪吒睁开了一双如琥珀明亮的眼。 他斜睨了她一眼,声音略微喑哑,是有些累着了。 “我没睡。” “哦。”喜恰点点头,她又没瞎,他眼睛都睁开了,怎么可能在睡觉。 哪吒却忍不住坐起身来,又看了她一眼:“没别的话说?” 他为她调息了一整夜,都告诉她彻夜未眠了...... 她还说是他的灵宠,连一句安慰话都不晓得说。 喜恰得别人一句一句讲清楚了才明白,他这样惜字如金哪里能懂,犹自偏头看他。 “厉害。”但她好说话,看他似乎不太高兴,决定还是说几句好听话哄他,“小主人竟然可以不睡觉,我就不行,你真太厉害了。” “......” 哪吒被她钦佩的神情噎住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被褥,又一扬下巴,意思很明显。 “什么意思?”但喜恰不会明白。 他终于直白地掀开了她温暖的被褥,呼出一口气:“起来,出门了。” 来去如风,这个词当真非常适合哪吒三太子。 他早已修仙入圣,并不太需要休息,又十分敬业做事利落。清晨方才接了新的除妖令,要与二郎真君一起去处理一桩稍稍棘手的妖洞。 看出喜恰与七仙女天蓬众人玩的开心,哪吒料想她是喜欢与人交友。 彻夜未眠时他已琢磨好,去灌江口,正好能带着她去认识认识新朋友。 “什么新朋友?”云卷云舒间,喜恰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哪吒没回答,因为不过一会儿她就会见到了。 灌江口有一岔道分流,显圣二郎真君的道庙便立于此间,今日是难得的好春光,且见杨柳飘絮,花开红枝头,春色盎然。 一只飒爽威严的白毛细犬忽地从道庙门前冒出头来,细腰长头,形如白象势如枭,威风凛凛且有几分凶神恶煞。 喜恰连连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还拉着哪吒退,声音又被吓得软绵:“小、小主人,我害怕!” 哪吒扯住被她拉着的袖子,又一把她捞回前头,牢牢扶住她的肩膀。 “怕什么,和好朋友打个招呼。” “......”什么好朋友啊! 喜恰不依,又往哪吒身后钻,再次被哪吒截住路,这次他没再管她,一个闪身犹自进了真君道庙。 余下她与哮天犬对视,她哀嚎一声,吓得都不敢化作原形,却一下跳上了灌江口边的大树。 也没搞清楚状况的白色细犬登时顿在原地,这下化了人形,挠挠头接近她。 不过他面色不太好。 “小老鼠精,你跑什么?” “我不跑,等你来吃我嘛?”这会子,喜恰嘴皮子伶俐了,“哪吒说你是我的好朋友,可我又不认识你,你还那么凶,那么凶!” 伶俐,但是颇有些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话也不算和气了。 因喜恰从前在灵山有许多好朋友,因她和善,一向讨许多小灵兽喜欢,其中不乏有对她表示好感的。 向来不需要主动交友的小白灵鼠,头一次面对陌生仙兽,又长得凶神恶煞,她实在有点怕。 哮天犬又挠挠头。 她说起“那么凶”时特意着重了语气,不过声音娇怯,反倒显得很怂。 因此他心里倒没生气,不过仍摆着一张冷酷脸,冷哼一声。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和嫦娥仙子宫里的玉兔一样,软绵绵的,没什么意思。” 又听到了嫦娥仙子的名,原来嫦娥仙子还有只小玉兔。但喜恰这会儿没心思琢磨,蹬着树干还在往上爬。 她爬得又急又快。 “你为何不化作原形爬?”哮天犬就在底下望着她,又问她。 原形不是更方便吗? 喜恰虽然怕他,但一向晓得好好回答别人问题才算有礼貌。 她停了下来,但没敢回头:“你原形那么大个儿,我化原形小你一截呢,吃亏。” 这倒也没错,哮天犬点了点头,微顿道:“你低头看看我,还吓人么?” 他早已化形一个俊俏的白衣少年,少年长发高束,身姿清朗,披银白软甲,束玄色腰佩,那双眼眸漆如墨深,却又耿直真诚。 看上去倒一点都不吓人了。 喜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衫裙,他们都是白毛妖精......也算是同类吧。 于是她又利落跳了下来,月白色的长衫落在草涧里,被她全部捞着拢好,这样浅淡的颜色由她穿着,却显得明媚,人又乖觉得很。 “不吓人了。”她偏头好奇地瞧了哮天犬一眼,老实回答。 哮天犬哼了一声。 恰时真君庙的门又打开了,杨戬和哪吒一起出来,瞧见两只灵兽如此和睦相处的样子,都点了点头。 杨戬端看两人白衣习习,男俊女俏,狗才鼠貌,倒有几分般配...... 他满意道:“三弟,我说了这俩小灵兽会处得好吧。” 哪吒的目光也渐渐深了起来,似在思索,这小老鼠精果然喜欢交友且爱玩...... 他也满意道:“不错。” 方才,他们是进屋商量除妖令的事了,这趟领命除妖确有几分麻烦利害。 晓得喜恰胆小怕事的德行,哪吒大发善心没叫她跟随,还让杨戬留下哮天犬陪她玩。 杨戬也无所谓,不过哮天犬央着想去。 “主人,此事既然棘手,哮天得陪着你一起去,怎能叫你独身......” “软软。”哪吒招呼她,“过来。” 喜恰听哮天犬如此说,也有点担心哪吒了,有样学样:“小主人,此事既然棘手......你、你一个人要好好保重啊。” 哪吒原本平静无波的脸色忽然僵了一分,张开的手曲起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 “没用的小灵宠。” 喜恰吃痛,往后退了一步,仍软绵绵狡辩:“哮天犬那么厉害,我只是一只法力低微的小老鼠精......” 11. 回家 两位天庭得力将领走后,灌江口重归平静,成了余下两个灵兽的玩乐场。 喜恰眉眼娇俏讨喜,又好脾气,哮天犬也忠厚不记仇,不一会儿两人就把见面时的不愉快忘了,从前江绕到后山,玩得畅快淋漓。 “我现在倒觉得‘软软’这个名字衬你。”玩累了,小白细犬躺在真君替它扎的秋千上,懒洋洋晒太阳。 喜恰看着眼馋,凑到他身边去,问他:“为什么?” 先前她告诉天蓬元帅她叫喜恰,他却不相信,她说自己叫软软才肯信,真是奇了怪了。 其实这完全是她想错了,是因为她一开始没说自己是哪吒的灵宠,天蓬琢磨了半天没将“喜恰”这名字与天宫仙子对上号,才随口质疑了她一句。 但喜恰已经琢磨不明白了。 “你这样软绵绵的性子,这个名字不正相宜么?”哮天犬原也是随口说的,翻身下了秋千,“嫦娥仙子的小灵宠玉兔叫‘绒绒’,和你差不多。” “好吧。” 这两个名字,听上去都像是随口取的......喜恰听了他这番分析,反倒觉得怪怪的。 但哮天犬已经将她推上了秋千,招呼她来一起玩:“一会儿主人就该回来了,你玩会儿吧。” 缠满花藤的秋千极为好看,一下叫人心思又放在玩身上了,喜恰不再多想,任凭哮天犬为她摇秋千。 春色三月间,凡尘始芳菲,浸在花香里的玩乐时间过得很快。 果然不出哮天犬所料,没一会儿两个翩翩郎君便回了灌江口,都是毫发无伤,依旧风神俊朗。 只不过哪吒侧目一瞥,瞧着哮天犬在给喜恰荡秋千,眼神一沉,算不得高兴。 喜恰这次跑得比哮天犬快,她原本就敏捷,率先跑去哪吒怀里,环住他的腰身:“小主人,你回来啦!” 哪吒原本生起一点别扭的情绪,莫名又被安抚了。 他下意识也搂住她的腰,在最后一刻却反应过来还有杨戬和哮天犬在场,掌心扬起一阵光芒,喜恰变回了小白鼠躺在他手心里。 “杨二哥,事情既已了结,哪吒便先告辞了。” 杨戬一把折扇才刚打开,本想着正好空闲下来,可以与哪吒再交流一下养兽心得,见他如此粗犷的养法,如鲠在喉。 折扇又一合,杨戬微抬了抬袖子,撸起哮天犬的头,对着哪吒道:“你且去吧。” 来去如风的少年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搞得火急火燎的。 不过这次回天庭,他却没用风火轮,而是腾起一朵云,将喜恰拢在手心里,特地空出一段独属于二人的时隙,与她谈心。 小毛绒顺势落了地,她没急着变回人形,就窝在柔软的云朵里看他。 “怎么啦?” “软软。”哪吒喊她,略一沉吟,“你喜欢玩?” “......当然喜欢。”天底下谁不喜欢玩。 早春还有倒春寒,云端天色冷,凛冽的风吹散了祥云的边缘,喜恰一身毛绒绒却看着很温暖。 哪吒又摇摇头,换了个详细点的问法:“你喜欢四处去玩,结交朋友,对不对?” 喜恰一愣,见他这样正色,也正经了目光凑到他身边,不过一颗鼠脑袋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对,也不对......我从前在灵山有很多好朋友,但是现在来了天庭就很孤单,就想去多结交些朋友。而且,我从前只在灵山待过,也没去过其他地方,现下各处都能走动,就都很好奇,想去玩玩。” 她的语气很坦然,很娇憨,连修饰词都没多少,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说的都是很真实的感受。 哪吒目色一深,一挥手,她又变回了白衣少女的模样。 少女一身月白春衫,鬓间别着两个小绒球,衣襟也围了一圈白绒边,玉面如春杏娇俏,正含着笑认真看着他。 他也可以看清她脸上的神色,也如说的话一样耿直真诚。 “我知道了。”他轻声回应她。 他的声音由春风送去她耳边,她却睁大了一双清澄的眸子。 原是被他这变来变去弄晕了,是鼠的时候看他还很远,一变成人又凑得极近,几乎挨到了他的鼻尖,叫她下意识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退快了,又差点掉下了云,被哪吒揪着衣领的绒边拉了回来。 “知道什么啦?”她轻咳一声,讪讪问他。 哪吒沉默一瞬,又松开了她的衣领,轻叹了一声:“软软,我第一次养灵宠,没什么经验,之前还将你吓着了。” 喜恰哦了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她都没在意过,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我很大度的。” “......” 见哪吒不说话,她心觉有点古怪,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试探性问他:“是不是先前灌江口的二郎真君,与你说了什么?” 哪吒神色不太自然,轻咳了一声,别过了她的目光。 她猜得也没错,关系好的两兄弟一起领命除妖,也不是生死关头,总会聊几句题外话。 上次带小白老鼠精下界去游山玩水,又把她累着了,杨戬听得他二人还有一层义兄妹关系,劝哪吒还是宽容些。 做灵宠归做灵宠,人家小白老鼠精名义上好歹是他义妹。 再想想,他要是对着亲妹妹李贞英,哪里会这样使唤来使唤去的。 “我不多管着你,也不多使唤你,软软。”想到这里,哪吒呼出一口气,照顾她好歹是佛祖交待下来的事,“你喜欢玩就多出去玩,也不必拘于天庭,凡间也可去。不过我很忙,可能没法陪着你......” 喜恰因他的话眼前一亮,听不下去后面的了,拉着他的袖子连连说好。 “谢谢小主人!” 那双明媚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映上天边赤霞的颜色。 哪吒看着她,视线又移到了她身后,远眺西方,原是夕阳斜下,丹霞艳染天,叫云层也渡上柔丽光泽,熠熠生辉。 ...... 得了哪吒“想去哪里都可以”的允诺,喜恰是真开心。 先前到底还有些畏手畏脚,毕竟佛祖也说叫李家父子带她回天庭修行,她都不敢私自回灵山,在天庭兜圈也是因为实在无聊了。 现下就不一样了。 哪吒又去忙了,喜恰一人回了云楼宫,眉眼都尽是笑意。 不过又被水华苑前的宫娥们叫着嬉闹了一阵,顺手学了个腾云之术,再回去自己的小阁楼,她收拾东西收得极快。 原来想认真学好法术的时候,她也是可以很有悟性的嘛。 喜恰眉眼染上一点得意,微抬手腕,施起腾云法诀,有模有样召出了一朵小祥云。 小祥云飘得摇晃,但这下她竟然没胆怯,坐在祥云里飘飘摇摇就去了灵山。 灵山清寂,凡尘的三月春色还未浸染,竟还有积雪堆在高山之上,灵山很难得有雪天,可惜这次她没瞧见正下雪的时候。 遥遥看去,灵鹤虽盘旋着,依旧是高处不胜寒的模样。 “护法!看上面,我是喜恰!” 也是巧了,她途径山门前,正撞见金吒。 一袭白衣由他穿起来又是另一层的疏冷清寒,漂泊在外的游子喜恰却热情挥起手。 金吒其实早就瞧见了她,仍微微一怔。 待她稳稳落地,才例行公事地客气了一句:“喜恰妹妹,你怎么回来了?” 12. 关系 她与金吒其实没说过几句话。 前部护法为人清冷,犹如高岭之花只可远观,走近了瞧听说也很威严,她每每遇到都只是很礼貌地与他问个好。 这下是才回了灵山,一时激动,得意忘形热情过了头。 喜恰瞪大眼睛,金吒竟然叫她妹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护、护法,喜恰只是灵山一只小小妖精,不敢与您攀关系。” 她低着头,却听头顶一声轻叹,再抬头看金吒,又似乎瞧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便消逝的怔愣。 但唇角又浅浅勾起,霜雪消融一般的笑意,是在笑她。 “你拜我父李靖为义父,可是忘了?” 喜恰瞧着他,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微张着唇:“对对对......” 这样算起来,金吒还是她大哥呢。 她与金吒又寒暄几句,但本就嘴笨,说不来太多,又心里还有事,没一会儿就辞行。想来她本就是生在灵山的,金吒也与她不熟,没拦她也没有多问。 白绒绒的裙摆拖在雪地里,她嫌裙子太麻烦,又一把拎起裙摆,小跑去了金蝉子的小院。 “长老!金蝉长老!” 转过一个山坳,金蝉子的小院子就豁然在眼前,一点炊烟向西腾起,院里围了几株篱笆,颇有些静安闲土的意味。 虽在灵山,但就数他的佛院最有生气,喜恰也最为喜欢。 院里的金蝉子原本正在烹茶,此刻轻摇蒲扇的动作一顿,往院外看去,却并没有惊讶。 “我晓得你会来。”他替喜恰斟了一杯,“坐吧。” 喜恰哪里会坐,她绕着金蝉子转了一圈,一张巧笑倩兮的笑脸凑到他面前,叫他看清楚她。 “长老,我化形了!” 月白色的裙摆扬起,皎洁的颜色原与朴素的僧衣不同,她裙间原沾了雪,被她的动作悉数抖落下来,化作一点晶莹的露水,熠熠生辉。 金蝉子以蒲扇抵着半边脸,无奈摇摇头,唇边却有一丝笑意:“晓得了。” 喜恰却不满意这个答复,凑近了他一些,又察觉不合礼数,复又站定。 “你怎得一点都不惊讶?”这下接过了茶,她就着热气氤氲呼了口凉风,抿了一口,“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化形,长老。” 茶水太苦,她不喜欢,蹙紧了眉,又将瓷杯盏拎远了,还念叨了一句:“这是什么,一点也不好喝。” 灵山在西,茶源从东方而来,也是金蝉子方寻来闲憩时读经文喝的。 “相由心生。”他替她将茶盏往里放,省得被她磕碎了,“从前你虽未化形,但凡有识有慧心者,皆能看清。” 喜恰最听不懂这些玄奥的话,见桌上摆了香黍饼,犹自抓了一个。 原本也是金蝉子料到她来准备的,他看着她吃,神色没什么起伏:“表象皮肉,若是轮回再生,便是脱胎换骨,再识不得旧人。” “什么旧人?”她没听清,不过黍饼很香,倒让她想起了正事。 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喜恰努力合十双手,复又团起掌心,终于将那黄豆大小的香花宝烛显现了出来。 一点没惦记的心思,她递给金蝉子:“长老,我答应要给你的灵烛。” 金蝉子却只是摇头一笑,蒲扇轻拍她的手心,扇骨推着她的手回去。 “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喜恰不解,有些着急道:“为什么?” 金蝉子却没直接回答她,而是瞧着她懵懂的神色,叹了口气:“当日我并未向你相求此物,你再好生想想,究竟是谁告诉你去取香花宝烛?” 院里忽起了寒风,泥炉内的柴火瞬然噼啪两声,火星子明灭一瞬,复又亮起,将茶水煮得咕噜滚沸。 温润的高僧则一脸淡然透彻,拢紧了僧袍,耐心等着她回想。 喜恰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不畏寒,不过原本红润的脸色渐渐平静了点,声音也有点儿低落:“......是蝎子精姐姐说的。” “嗯。”金蝉子又给她递了块香黍饼,“如今你拜得天庭李家为义亲,是命中之缘法,需好生静下心修行。” 金蝉子鲜少这样铺平直白与她分析,却耐着性子,引她好好回想这一出究竟由谁而起。 她是倦懒了些,也耿直了些,但不至于太傻兮兮。 原是她着了蝎子精的道,可是同为长在灵山的妖精,她从不树敌,蝎子精姐姐也一向对她好。说实在话,不是太愿意相信。 “从今往后,你在天庭修法,而她在灵山。”见她还有几分执拗,金蝉子又提点了一句,“井水不犯河水。” “好吧。”喜恰这次老老实实点头。 再回想为何守门僧一下就料到会有一只老鼠精去偷香烛,又为何佛祖明明慈眉善目,蝎子精却告诉她少去招惹,一切竟都清晰起来。 但香花宝烛佛祖已赏给她了,她自然也可以转赠给金蝉子,好报答他。 金蝉子依旧不要,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若要历劫,自要历满九九八十一劫,方得正果。”他闭上双眸,语气平淡,“此物于我无用,原是你的因果。” 喜恰却惊讶地瞪大眼睛,好一会才说话:“这么多劫难?” 僧人未答,只是微理佛袍,将手拢在泥炉边汲取了一点温暖,又端起一杯茶来。 她一向不会劝人,但却很好说话很容易接受他人想法,也学着金蝉子叹气的模样,感慨了一声:“我晓得了,长老。” 但感慨不过表面,喜恰侧目一瞥,灵山白茫茫一片,此刻寒风更甚,却有白絮飘飘摇摇盈满天,竟是又下雪了。 “金蝉长老,你看。”她又眼带笑意,原是灵山极少下雪,一时惊讶,“我们出门看雪吧!” 金蝉子却裹紧了僧袍,呼出一口寒气,他摇摇头:“我畏寒,不能陪你了。” “啊......”喜恰有几分失落。 但金蝉子早错开这个“看雪”的话题,只要稍稍与她说几句家常,她的话匣子又会打开,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在天庭在凡间的见识。 泥炉的火渐渐熄了,茶水也凉了下来,再看院外的风雪也不知何时停息了。 金蝉子替她将许多香黍饼用油纸包了起来,指尖盈出一点灿金色的灵力,萦绕其上。 佛子赠物,喜恰从前在他这里拿过很多吃的,此刻却真的生出点不一样的心绪来,就像是金蝉子在与她道别一般...... 她站起身来,老老实实接过。 “也不晓得天庭有没有这样的黍饼,你一向爱吃,便带些回去吧。”金蝉子递给她,眼里也带了笑意。 原是,她该道别了。 喜恰微张着唇,想说很多话,奈何嘴笨什么也说不出。 在金蝉子面前,她就像个小辈,表面上看会很娇纵依赖,实际却很克己复礼,规规矩矩。因僧人自有清规戒律,她也只是灵山小小的老鼠精,本就有别。 最终,她还是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恩人,那喜恰就此别过了。” 金蝉子一时竟没说话。 “不过还是希望您离开灵山之日,喜恰有机会送您。”她复又加上了一句。 她才明白,原来金蝉子那日说的“她不必相送”,是早就料到她的因果。 与哪吒相处了几个月,她也不知不觉染上点少年的风风火火,见天色昏暗下来,风雪已停,她拎起裙摆就要离开小院。 “长老,我走啦,下次再来找你玩!”走到山坳上,见金蝉子还是没回应她,喜恰又回头朝他招了招手。 金蝉子原也是一直在看着她,不过天色黯淡,即便风雪天会透着一丁点明亮,也不太瞧得清他的神色。 喜恰微微眯起眼睛,怎么感觉恩人的神情有一点点错愕...... 13. 不爽 复到山门,前部护法竟仍在那里。 抬眼看去,满山白茫茫与他相衬,不知是霜雪冷还是他更冷。 喜恰因为蝎子精姐姐陷害她的事有点难受,方才告别金蝉子,心里也有些说不上的压抑,并没有来时那样活蹦乱跳。 金吒一眼瞧见了她,喊了她一声:“......喜恰。” 喜恰又扬起笑容,将脑海里的不愉快甩开,迈着步子走近金吒。 还没被人踏过的雪地蓬软,被她踩过发出咯吱声响,落下一步步的脚印,金吒看着,并未再出声。 “护法,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便不能叫她么?金吒摇摇头,不过是看惯有生气的小老鼠精难得情绪低落,下意识喊了一声罢。 “护法,我方才去见金蝉长老了。”他不说话,不认生的小白鼠就犹自说了起来,“之后我不在灵山了,也不晓得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会好想大家啊......” 她说的大家当然不包括他,毕竟不算相熟。 金吒神情平静,只是听她絮叨,她说起灵山的好,说起自己的好朋友们,从始至终他浅淡的眸子都没有波动。 好一会儿,她说累了。 “喜恰。”金吒略一沉吟,“......你生来和悦明快,有一颗善心,要少忧愁,多喜乐,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原是看出她心中难过,在安慰她。 喜恰一愣,再看金吒淡漠的神色,他并不如金蝉子有怜悯众生的慈悲相,却带着一种独有的矜贵清寂感。 似早已修得大道的圣人,和这灵山一样高处不胜寒,不容凡尘之人染指。 太不真实了,于是她双手合十,手心金光弥漫,凝出的正是那一丁点儿香花宝烛。 “护法,喜恰想拜托您一件事。”她伸手递给金吒,眉眼还带着点没缓过来的黯然,“请您替我将这灵烛,还去大雷音殿吧。” “......好。” 金吒垂着眸子,并未看她,只看得到她老老实实伸出的双手。那点香花宝烛在她掌心熠熠生辉,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全了她这点心意。 虽然佛祖也不需要她这点香烛了。 拜别金吒,才走开两步,喜恰的心情难得好转一些,忽见山脚下有一人红衣凌冽,极尽绚丽的赤色,往哪里站着都能迅速引人注目。 “软软。”他喊她,还向她招手。 但是神情算不上和缓,喜恰还从他眸色间看出了几分不爽。 顿感不妙的小老鼠精,虽然不晓得哪里惹到他了,却没再往前踏一步,而是往后退了两步。 “小主人,好巧啊......啊!” 哪吒腕间的混天绫飞出,卷上了她的腰肢。不过一瞬她就双脚离地,失重感还未袭来,下一瞬她就到了小少年身前。 “巧。”他皮笑肉不笑,但还耐着性子问她,“软软,你怎么跑到灵山来了?” 腰上红绸柔韧,箍着她的同时叫她站得板正,向哪吒讨好着笑:“你说我可以到处走走的嘛,我想家啦,就回来灵山了。” 哪吒依旧没笑,还皱了皱眉:“云楼宫也是你家。” “是是是。”她点头点得非常笃定。 但少年清透的琥珀色眸子里仍残存不虞,喜恰拉混天绫拉不动,只好又去拉他的袖子。 “云楼宫是我家。”重复了一遍,她扳开哪吒的手心,小指勾着他手上的金镯一摇一晃,“你是我的小主人,我是你的小灵宠。”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而且脾气很好,说出来的话就很老实娇憨,从头至尾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哪吒终于不再僵着脸,反手轻推开她的手,眼神看去了不远处的灵山。 “香花宝烛你没吃?” 先前哪吒叫她吃来着,喜恰的脸色反倒僵了一分,不好意思笑笑:“我都化形了,香花宝烛没用啦。” 哪吒哼了一声,转回头瞥她一眼:“你不吃,倒送给大哥。” “......”他误会了! 喜恰倒没觉得将香花宝烛交给金吒有什么,金吒是灵山前部护法,在灵山也是个位高权重的职位,由他拿给佛祖正好的。 见哪吒也不是真生气的模样,她又拉起他的手,解释道:“我把香花宝烛交给大哥,托他还给如来大法!” 哪吒嘴唇紊动半分,莫名其妙生出来的气早就消了,但还是哼了一声:“小老鼠精,你认祖归宗真快。” 这就大哥大哥叫上了。 但小白老鼠精一双手柔软温暖,和她这个人的性格一样软绵绵,摸起来倒是很舒服。 喜恰看出他消了气,也弯起眉眼:“你大哥就是我大哥,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哪吒曲指,敲了敲她的脑袋,“不过,你也是我的灵宠。” “对对对。” 她这样乖巧的态度,仍谁也不该生气了。 哪吒又看了灵山一眼,天色渐沉,前山没有掌灯,早已是空无一人,寂静清寒之意反倒叫人安心,这下郁气消散不少。 见她还拉着他的手,他手一抬,拖带着她也往前一步,故作正色道:“回家了。” 两人踏着雪离开,哪吒鲜亮的红衣映衬了雪落茫茫,将四处的苍白都染上了明快艳灼的颜色。 “你怎么来灵山了,小主人?”喜恰又问他。 哪吒步履一顿,踩雪声戛然而止,又哼一声:“不许问。” “哦,好吧。” ...... 小少年原是觉得先前说得嘴快,并没考虑到她法力低微,又犹自琢磨了半天。 要是她下界去玩儿,一点修为法力都没有,受人欺负了怎么办? 越想越不对劲,忙了小半天,又火急火燎收了手去找她了,云楼宫果然不见人影,却听宫娥说她向西去了,这才到灵山碰个运气。 这样想着,见喜恰回了天庭还牵着他手呢,哪吒捏了捏她手心:“你先老实待着。” 少年手劲大,下手没轻没重,一下将喜恰捏疼了,叫她皱起了秀气的眉。 “怎么啊?” 哪吒一顿,又缓下声音,不大好意思:“我还没忙完,待忙完这阵子再陪你。” 喜恰不需要陪,因此拧着的眉头仍没舒展下来。 “......罢了。”却又听哪吒叹了口气,“你自己玩也成,我将这个给你防身。” 少年的腕原是如玉藕白皙,手腕纤长却有力,撩开衣袖,手腕的金镯熠熠生光,极为绚丽。 喜恰哇了一声,这镯子她一直觉得很好看。 却见少年手心一翻,柔韧的红绸从袖间飞出,堆叠整齐,最后被他幻化成一条织金红发带的样子。 “这是混天绫,可翻江倒海,混卷万物。”见喜恰愣着没动,他替她将红发带缠在了头发上,绑了个发结,“你若是下界玩,可用它防身。” 三千青丝系红绳,明媚艳灿,将一袭清冷的白衣都衬得明亮起来。 喜恰才回神,抬头看他,兴奋地问了一句:“这么厉害,我能用它翻江倒海吗?” “不能。” “......”那他给她炫耀什么,喜恰激动的神色一下收回去。 见她的目光仍落在他手间的金镯上,他替她系好了发带,又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别看了,乾坤圈神力巨大,震荡乾坤之物,给你届时伤到你自己。” 乾坤圈混天绫本是一对,其威力都可崩日贯月,闹海降龙。 但乾坤圈更偏向于攻击,混天绫则是防御法器,才更适合喜恰。 喜恰摸了摸头发,自个儿见不着新发带,又向他解释:“我不是想要这个乾坤圈,是你戴着它太好看了,天生就该你带着,叫人挪不开眼。” 哪吒生得明艳恣意,骨秀妍清,肌肤比寻常仙子还要白上几分,方才掀起衣袖,喜恰瞧见他腕骨上有一颗朱砂红的小痣,随着他的动作又被乾坤圈遮掩住,犹抱琵琶,欲盖弥彰...... 反正腕骨一抬,连手都生得这样勾人,叫她不由得看愣了。 当然,金镯也很好看,谁不喜欢金灿灿沉甸甸的首饰呢。 被她这样夸的小少年却错愕一瞬,难得耳根红了一分。 “不许说。”哪吒轻斥了一声。 他生得好看这件事是天庭许多仙子的共识,从陈塘关到天庭,也不是没有人夸过他,但哪有人还要连手一起夸的。 这样想着,他拢在袖下的手也变得不自然了。 喜恰还是点头:“哦,好吧。” 14. 赠礼 来去如风的少年,只是除妖途中想起了她的安危,将她送回天庭,又风风火火离开了。 喜恰才想回云楼宫,忽然听见后头有人喊了她一声。 “软软仙子!” 回头一看,原是丰神俊朗的天蓬元帅,正执一把水墨折扇,好生闲暇,一摇一摆走向她。 喜恰瞧着那把被他拿在手里的折扇,总感觉有点别扭...... “软软仙子,这是才与三太子游玩回来?”天蓬凑到她身边,好奇问她。 游玩谈不上,喜恰摇摇头:“我回灵山老家了,哪吒送我回来。” 天蓬闻言有点震惊,灵山虽山好水好长了不少小灵兽,天庭与灵山的关系也一向不错,但能从灵山讨只灵宠回来,还是很难得。 他啧啧称奇,围着她转了个圈。 “哟哟,原来你是灵山来的小仙子。我就说瞧着面慈心善,像个小菩萨一样讨人喜欢......咦,你怎得不大高兴的样子?” 凑近了瞧喜恰,天蓬才发觉她虽然在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却含了点难得的忧愁,再细看,原来她的眼瞳是有一圈暗红妖纹的。 喜恰自己也是一怔,后退了两步,摇摇头:“没有呀。” 天蓬的折扇哗得一声打开,故作深沉,叹了一口气:“那就是先前的忧愁还未散去......” 这倒是......她先前的确因蝎子精姐姐的事有点难过了,想到这里,喜恰也叹了一声。 “行了。”天蓬用折扇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愁了,本将带你去结识新好友玩吧。” 那把折扇真的很不衬他,天蓬元帅不穿硬邦邦的盔甲,但仍是一派武将的打扮,并没有文官那点文绉绉的书卷气。 但喜恰又一愣,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元帅,你这扇子,不会是学二郎真君的吧?” 二郎真君,一个将文人风骨与武将潇洒完美融合的仙君,丰神秀整,举止雅静,一身玄衣沉稳,身挂银白甲又落得几分飒爽。 天蓬面色一僵,手上端持的折扇也歪了几分:“瞎说瞎说,小姑娘家别乱揣测。” 喜恰仍是笑,她不是喜欢揭人短的鼠,忙点头不说话了。 天蓬神色又恢复了自若,带着她趟过天河畔,只上九天清寒处,皎洁的月宫上高高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广寒宫”。 这她晓得,上次七仙女并着天蓬与她做酒宴,提了好几次嫦娥仙子,就住在这凄清月宫之中。 四处看去,仙雾缭绕,更显幽静清冷,却也是天庭难得有夜景的地方,处处都掌了长明灯。 一个俏生生的粉绒衣小姑娘正凭栏,瞧见他们,娇喝了一声。 “前方何人!快快站定!” 天蓬一噎,下意识把喜恰护在身后,念叨着:“你这眼神不好的小白兔,没见着是你天蓬哥哥来了么?” 小白兔一叉腰,秀眉微挑道:“那又怎样?不对......你说谁眼神不好呢!” 两个人打闹起来,广寒宫的长明灯照亮了夜路,装点了生机。喜恰在一旁愣愣看着,一时不晓得去拉谁好。 好在这二人都是闹着玩罢了,闹了一瞬就收手,玉兔瞧见了旁边的喜恰,哇了一声:“好漂亮的小仙子!” “本将识得的小仙子,哪有不美的道理?”天蓬理好衣襟,轻咳一声,他倒自得起来。 玉兔一顿,瞧他那得意样子,轻哼着:“得了吧,还不是眼巴巴来广寒宫找我嫦娥姐姐。” “你——” “说错了吗?没说错吧,嘻嘻。” 玉兔一笑,亲亲热热去挽喜恰的手,端是自来熟,还怕喜恰害羞,特地放缓了声音:“小仙子,我叫绒绒,是嫦娥仙子的灵宠玉兔,你叫什么呀?” 绒绒,软软,该是很相宜的名字。 喜恰也不知怎么了,看小玉兔笑得这样甜,不自觉就说出了口:“软软。” 果然眼前的小玉兔笑意更甚,一双圆圆的眼睛瞪大,惊喜道:“和我很配的名字诶。” 聊了几句,玉兔又想起来旁边被冷落的天蓬元帅,还是一扬眉带着他们去见嫦娥了。 喜恰走在最后,瞧着小玉兔仙子的背影,却有些愣神,眼里浮现出一丝疑惑。哮天犬说玉兔绒绒和她一样软绵绵,但怎么她瞧见的就不太一样? 广寒宫内,嫦娥正点了暖炉,青烟袅袅下,仙子犹自在做月饼。 清冷纤柔的美人不过几个随意的动作,就是万千风情,皎洁风骨,又生得一双多情却含愁的美目,瞥向众人时妙眸顾盼,清澈得似一汪灵泉。 喜恰不自觉看呆了。 天蓬拿她和嫦娥仙子作比,真的是高看她了。这样柔情万丈又清傲的美人,哪里是她一个小小老鼠精能比得的啊! 美人仙子并没笑,但那双眼睛却似含笑,纤腕一抬,递了个月饼给她。 “小仙子,吃些月饼吧。” 喜恰受宠若惊,忙用手捧过:“谢谢嫦娥仙子!” 嫦娥颔首,玉兔就在旁边笑闹,天蓬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反倒不开口了,犹自在旁边搓弄手指。 但香炉氤氲,月饼香飘洒满殿,让空旷的宫殿也温暖起来,满是欢洽和乐。 喜恰的眼眸也映着长明灯的清亮,盈盈生辉,满是笑意,她轻咬一口月饼,笑容却忽地僵了。 “怎么了?”嫦娥眼尖,瞧她如此问了一句,“不好吃么?” 喜恰艰难下咽,复又扬起笑容:“......好吃。” 好难吃,谁来救救她。 再环顾周身,难怪玉兔和天蓬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一个都没去拿月饼吃。 “难得你喜欢吃。”嫦娥展露笑颜,原是昙花忽现般的惊艳,“从前我在人间爱吃这糕饼,后入了月宫,人间便以此奉我......只可惜,我总做不来那样的味道。” 喜恰一怔,月饼是真有点吃不下去了,但似乎有故事可听。 反观玉兔和天蓬因为听过很多遍,只装样子在听,实际心思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嫦娥娓娓道来,倾诉着人间之喜,人间之哀。 原来嫦娥本一心向道,修仙得圣,谁知飞升上来的天庭却如此清寂,拘人情爱,不得自由,心灰意冷之下她一人到了月宫,幸得还有玉兔相伴左右...... 故事讲完,嫦娥看向喜恰,发现这小仙子听得十分认真且着迷,不由得一愣。 “嫦娥仙子,人间真有如此好玩儿吗?”喜恰的确听得痴迷。 她重点落在嫦娥所描述的人间胜景上,好吃的,好玩的,怎么听怎么引人入胜。 嫦娥不由得哑然失笑,再细瞧着面前这懵懂的小仙子,眉眼并不算幼态,也不甚娇柔,不笑时反倒显得冷淡清疏,但在那双杏目点缀下,盈盈生辉,倏然叫她生了几分和悦之色。 忽地,嫦娥目光一顿,纤细的手指抚上喜恰鬓间,诧异道:“这是......哪吒三太子的混天绫?”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喜恰。 玉兔和天蓬互相推搡着,凑近了她,纷纷啧啧称奇。 “咦,天庭传的沸沸扬扬,原来你就是三太子的灵宠呀?”玉兔想去摸她头上的混天绫,又被嫦娥施手挡开,只得讪讪,“软软你太厉害了,三太子也能拿下。” 玉兔一直怕哪吒,那小太子张扬桀骜,她生怕万一哪天被抓去麻辣兔头,眼神瞧着喜恰,逐渐变得敬佩起来。 同样怕哪吒的还有天蓬,他觉得那小太子虽真身是莲花,也是带刺的莲花,非常扎人。 他瞪大眼睛,喃喃重复:“煞神的春天都来了......他的春天都来了......” 嫦娥施施然挡了众人的视线,瞧喜恰不知所措捂着头发的样子,轻柔地替她拨开遮挡的手。 “软软,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感叹,语出惊人,“他喜欢你,才给你送东西,你也不反感他,这是大好的事。” 众仙神的法器都是随身之物,轻易不会给他人,何况混天绫算哪吒的本命法宝,是这小太子向来不离身的。 喜恰再看众人的视线,却发觉全都变了味,看上去都很是古怪,便下意识反驳。 “他不喜欢我......” 但是怎么反驳哪吒不喜欢她呢。 喜恰理解的喜欢就是朋友间的喜欢,放在哪吒与她之间就是刚培养出来的主仆情,还带着一点义兄妹之间的感情。 那这......也算喜欢吧? 于是她又耿直解释:“好吧,他应该喜欢我,因为我是他的灵宠,还是他义妹呀。” 她是哪吒义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少神仙也大抵清楚。毕竟,有时哪吒向别人介绍她都这样说。 喜恰觉得,这两个身份已经足够她来解释一切说不通的地方了。 “......”但众人神色各异,显然觉得不足为信,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夜已深了,天庭之上唯一有夜色的地方,三千清冷月色轻泻,长明灯依旧长亮。 嫦娥又叹了一声,回答了喜恰先前问她的话。 “......人间究竟好不好玩,我也说不准。凡事亲历体会才知个中滋味,你唯有自己去亲身感受,才能明白。” 夜间会友,到此告一段落。 告别嫦娥和玉兔后,喜恰随着天蓬回去,又转头看了一眼广寒宫,忽觉这里虽然看似清寂,内里是热情温柔的。 就像哪吒带她去过的人间,走马观花的景致下可能还藏了许多好玩的。 她得去逛逛才行。 15. 弄丢 喜恰并非说走就走雷厉风行的性格。 才从灵山回来一趟,实在有些累着了,拜别众人便回了云楼宫小憩。 不过梦里,有凡间阳春三月的花,盛夏廊前的碎冰盏,秋天的月饼,冬天的鞭炮红烛蜡...... 再睁眼,心痒难耐,已是恨不得现在就出门了。 毕竟梦里虽是镜中花水中月,但人间的确有这些好玩的玩意啊! 喜恰又下意识往阁楼门前看了看,水华苑内的莲花池波光潋滟,平静无波,并无人来过的痕迹。 哪吒还没回来。 她起了身去拿灵镜,微微偏头,瞧见了系在她发间的混天绫。织金的红绸发带很是好看,底下还缀了两个小金莲,随着摇头的动作也一摇一晃,叮当作响。 她面上露出喜意,梳妆好便腾起云离开。 此时,人间正是仲秋之时。 嫦娥原是在南瞻部洲飞升,说的也多是那里的风土人情,喜恰落地凡都,果然如嫦娥所说。 遍街铺子卖月饼,家家都是月团香,红烛高燃,原是傍晚天。这是哪吒带她逛山逛水时,她未曾瞧见的别样人间。 “小娘子,买月团吃吗?”有街边铺子的商人见她驻足,吆喝着。 喜恰转过头去,又惹得商人看呆,差些掉了手里的月饼。 “好生漂亮的小娘子啊!” 喜恰却笑得不好意思,她想拿,但是又不敢拿。 先前和哪吒去过半天陈塘关,李贞英曾经掏了钱给她买小吃,就像天蓬元帅邀她天河垂钓,却要收她十个仙珠一个道理。 她摇摇头,得先有银钱才行。 但她根本不通法术,连基本变幻物品的法术都不会。 “小娘子。”巷尾忽然有人向她招手,原是一个看着憨态可掬的男子,“小娘子,你可是想讨点银钱?” 喜恰迟疑着,仔细看着那男子,倒是看出些端倪来,不敢靠近他。 俗袍男子反倒大咧咧走近她,依旧面色和善:“我家开了个当铺,你身上若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如典当给我,我拿银钱给你。” 喜恰没有值钱的东西,后退半步,手里凝出一道灵光,飞射而出。 来人目色瞬间变得狠戾,挥袖一挡,灵光击落了街铺的牌匾,木制的框瞬间炸飞。 好好的中秋夜,凡人们见了这么一出,纷纷四散逃开,嘴里还大喊着“有妖精啊!”,喜恰也化身灵鼠窜得飞快。 变故突生,两个妖精一追一逃,到了一方深山老林里。 喜恰也是真没什么本领,哪吒高看了她,不过一会儿就被先前化身成人的狼妖击倒在地。 “原是只小老鼠精啊。”狼妖张开獠牙,“你这么点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快将东西给我!” 寂静漆黑的夜,荆棘林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鬼,怎么看怎么可怕。 更可怕的当然是,狼妖一双冒着绿油油光芒的眼睛。 喜恰吓懵了,跌在地上还往后挪了两步:“什、什么东西?” 一边挪,一边抚上鬓间的混天绫,她咽了咽口水,还是很紧张害怕。 谁晓得狼妖的眼睛更亮了,向她伸出手,还点头示意她:“对对对......就是你头上的那个,我没看走眼吧?天庭三坛海会大神李哪吒的混天绫?” 哪吒怎么还有这么长的称号? 喜恰虽然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没迟疑,手腕一翻,混天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出。 “你把它给——” 狼妖的声音哽在将它兜头裹住的混天绫下,气得目眦欲裂。 这下好了,的确是给他了,但是他也是真没本事拿。喜恰拍拍身上的土,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从泥泞地里站起来。 怎料面前忽被迷雾所笼罩,分毫看不清三步外的景象。 她愣了神,努力睁大眼睛,又眨了好几次眼,然而眨眼之后,眼前化作了另一番场景。 “......”一时竟觉得人间是这三界中最为离奇的。 不过下凡三刻不到,经历了从凡人街铺到深山老林,再到迷雾丛生。 正是此时,有一粉裳仙子施施然踏步而来,眉眼焦急,拎着裙摆从迷雾后走出问她:“小姑娘,你没事吧?” 迷雾散去,景象缓缓清晰起来。 面前原是一处搭在林间的小院,一面梨花木的齐人高书柜占据了半边,也不怕风吹雨淋的,另有小石桌石凳,桌上还摆了好几果盘烛台,看上去很是文雅。 喜恰狐疑地望着面前的粉裳姑娘,仍有紧惕:“你是凡间的妖精,花妖吗?怎么和我一样没什么妖气?” 妖气并不是修行越高便越浓厚的,相反有一些精怪修习仙神之术,意图得道成仙,反而身上妖气不重,仙气更甚。 粉裳姑娘也微微一愣,没想到喜恰看着法力微弱,却能一眼看穿她是个妖精。 “你没事吧?”但她面色未改,仍焦急询问喜恰。 瞧出粉裳姑娘没有恶意,喜恰摇头,她没事,可哪吒给她的混天绫有事...... 想到此处,喜恰眼里露出几分慌张,下意识拉住姑娘的袖子:“我这是在哪里?那狼妖呢?” 粉裳姑娘笑得宽慰,反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没事了,我已用迷雾瞬移之法将他挪去其他地方了,如今你身在我的妖洞之内,这里很安全。” “......” 喜恰却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口气差点要缓不上来。原本明媚的眉眼也黯淡下来,与天塌了时的表情应该差不多。 见如此,粉裳姑娘反问她:“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回去吗?”既然是她施的法,她应该还有办法,喜恰这下抓她的袖子更紧,“我要回去狼妖那里,拿我的东西。” 粉裳姑娘一顿,这下才明白了喜恰为何一脸苦相,尴尬摇头。她非是修为高强之辈,瞬移术只能做到瞬移,并不能定向瞬移。 “这......这法术用了,我也不晓得他现下被瞬移去何处了。” 天塌得更彻底了些。 但好歹粉裳姑娘是好心救她的,喜恰不能说什么,也没有说自己的来历,只向人家连连道谢后就要离去。 姑娘也是个有礼的妖,也没有贸然问她什么,还将她送出了这片荆棘林。 但再看人间这映满星辰闪烁的天,比在月宫上都要好看的圆月浮沉,喜恰漫无目的走在山道上,却只觉得万物失了颜色。 哪吒将贴身法宝给了她防身,她却一眨眼就弄丢了...... 完蛋了,全完了。 “软软。” 清冷月色下,山林寂静无人声,唯有孤鸟偶然几声啾啾叫,忽然却有人在轻唤她。 那声音微冷清冽,如莲隽凛,是她所熟悉的。 但她陷在弄丢混天绫的情绪里,满心挫败着,还犹自絮叨了两声。 “完了......上一个惹怒他的被抽筋扒皮了,我会不会也......” “......” 又浑浑噩噩往前走了两步,喜恰忽地撞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馥郁清甜的莲花香窜入鼻尖,叫她一愣,抬头看去,瞪大眼睛:“你——” 哪吒眉眼如画,那双澄澈的眸子映着月光,又似有一点火焰窜动,微微明亮。 不过这样的角度由喜恰看去,只觉他有一丝神色莫测。 “我在你眼里这么可怕?”他果真不太高兴,薄唇微抿,拉着她的后颈衣襟让她站稳,“你瞎想什么呢。” “我......”喜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笑该哭。 骄矜的小少年才不想听她狡辩了,另一只修长的手伸起,曲指,在她额间轻弹了一下。 “不许乱想我。” 16. 报仇 月黑风高夜,报仇雪恨的好时机。 喜恰亦步亦趋跟在哪吒身后,一声不吭。 凡间的小路不好走,深山老林处处是坑,又被枯枝落叶掩住,很可能一脚踩下去就会摔一跤。哪吒步履一顿,向后伸出了手。 “怎么了?”喜恰没反应过来,问他。 月光下,少年那双手修长如玉,她曾经牵过他的手,是如凝脂一样的触感,还很温暖。 “牵着我。”手的主人已不耐烦了,说是这样说,已经先一步拉上了她的手,“......夜路不好走。” 喜恰一愣,少年的手心温暖如旧,可又显得比从前还要炽热,那股热意顺着他的手传递到她掌心,叫人心里忽地生出些异样来。 月光下,红白色的衣袍交映,挨得很近,她下意识侧头看去,两人的影子似乎也重叠起来,比他们挨得还近...... 哪吒神通广大,找一只道行浅薄的狼妖是很轻易的事。 还没等喜恰反应过来,他腕间的金镯飞出,晖光漫天,照亮了月色,高调又耀眼。 乾坤圈不过沿着枯木绕了几圈,忽然锁定目标,往一处飞去,下一瞬便听见已经不算暗的暗处一声惨叫—— “大神饶命啊!”是先前的那只狼妖。 哪吒再一抬袖,鲜亮的红绸便从那处飞来,完好无损,在乾坤圈的照耀下更显得熠熠生辉。他又再次将混天绫变小,系在了她的发间。 “下次别弄丢了。”他叮嘱她。 乾坤圈也被少年收回了袖中,金光消逝,黑暗重新笼罩。一切发生的太快,喜恰瞪大眼睛,往那暗处看了一眼,却什么也看不清了。 “走吧。”哪吒的身影也挡在了她身前,他微一扬下巴。 喜恰喃喃着:“好厉害,好厉害......” 这就是天庭的大神吗?这就是三坛海会什么大神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听到夸奖,哪吒扬眉露出一点难得的笑意,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带过毛绒绒的小绒球,和她这个人一样可爱。 “那是自然。”早就说了,她找了个很厉害的主人。 见喜恰还在往那处瞧,他已急不可耐拉起她的手,要带她去别处了。 “走了。” “去哪儿?”喜恰被他遮挡了视线,好奇问他。 风火轮生于足下,烈焰的气息与少年身上的清淡莲香融合在一起,他的声音也似乎不那么冷冽了:“既然来了凡间,自然玩一趟。” 喜恰才下界时他正好回天庭,听宫娥们说了她去人间,便也赶来了。前后脚的距离,她应当还没怎么玩,就被狼妖抢走了混天绫。 真是没用的小灵宠,哪吒拉着她的后衣襟,怕她掉下去。 “好呀好呀。”喜恰的注意力被玩转移,有哪吒在那她就不用怕了,“去凡间集市,我要吃好吃的月饼。” 比嫦娥仙子的月饼好吃的那种,她美滋滋想,鬓间的混天绫也似乎随着她的心情在风中舞动。 哪吒唇边浮现淡淡笑意,应了一声:“行。” ...... 已是深夜,街头巷尾的铺子都关了许多,红烛燃尽,落了一地烛霜,街上的红灯笼却依旧在风中摇曳。 但因是中秋佳节,如若有心,还是能从零星的烛火里瞧出哪家月饼铺留了个门。 “啊......”喜恰面上有些失落,她没瞧见,“都很晚了。” 不过哪吒耳聪目明,早已发现街尾转角处还有一家店铺留了灯火,还有没卖完的月饼。 他神色没表现,偏头看喜恰,刚要问她“想吃什么馅的”,却忽然被她拉住了袖子。 “做什么。”他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喜恰拉着他拐到另一个街角才停下,怯怯抬头向他示意,眼神里有央求意味。 哪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是有一家铺子的匾额莫名碎了个稀巴烂,连门框都没有幸免。 “小主人。”喜恰喊他,声音有几分不安,“你替这户人家修修好吧,那是我不小心砸烂的。” “......” 哪吒沉默一瞬,并非是不好说话,而是在琢磨事情。 “小主人?”喜恰又喊了一声,“求求了......” 夜风里的赤色灯火明明灭灭,映在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哪吒看去,见她眼里的暗红妖纹蓦地深了不少,应当是真的愧疚了,情绪波动有点大。 他一抬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匾额并着门框就完好如初。 眼见喜恰眼里的暗红色也逐渐变深,原本俏丽的杏目也被衬得妖媚了几分,他覆手捂上了她的眼。 “好厉害——”她的话也顿住了。 因她这样像个勾人的妖精,叫他心里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涟漪。 哪吒顺势又捏上她的脸:“好了,吃月饼去了。” “还有月饼吗?” “嗯。” 两人终于到了月饼铺,原本要问她喜欢吃什么馅的哪吒忽然又想起来,小老鼠精自小长在灵山应当没吃过月饼...... 一袋碎银搁在沾了面粉的桌案上,天庭贵气的三太子财大气粗道:“各式口味的,全都要了。” 此举震惊了正愁月饼没卖完的老板,与一旁馋得发慌的喜恰。 小老鼠精笑得眉眼弯弯,也不管吃不吃得完,就看着月饼铺的老板将所有月饼包了起来。 她犹自轻声念叨着:“太好了,我还可以带去给天蓬元帅吃,给七仙女姐姐吃,给嫦娥仙子和玉兔吃,给水华苑的宫娥吃——” “你有了这么多朋友?”哪吒下意识微皱着眉,打断了她。 喜恰一顿,骄傲点头:“那当然,小主人,我厉不厉害?” 哪吒见她笑得开心,心里的那点莫名不舒服也没了,沉默一瞬点点头:“挺好。” 离开铺子后,大包月饼被哪吒装进了豹皮袋,还贴心用灵力替喜恰保鲜好,他又偏头看她。 嘴馋的小老鼠精已经连吃了四个月饼,依旧很馋,手里空了,又来问他要。 “......软软。”哪吒决定先说正事,面色也正色不少。 喜恰意外看得清他的神色,也忙站端正了:“在。” “今次下凡有没有什么感悟?”才问完,哪吒又觉得她这样的性子应当没什么想法,直截了当说事了,“你虽化了形,也学会了收放灵力,但并不通法术之道,需得好好修行。” 不然以后次次要他操心,混天绫给了她还能被妖精欺负。 本以为又要倦懒敷衍的小老鼠精,这次却很认同他的话,点头道:“是的,我也这样觉得。” “......修行之事不可懈怠,往后我会教你。”哪吒轻叹一声,“我还替你选好了法器,看看喜不喜欢吧。” 他手腕轻翻,一阵赤色光芒闪过,手里凝出了一对阴阳双剑。 此处空无一人,两柄剑在黑夜里晕出一红一蓝两道灵光,剑身光华璀璨,隐隐有水火两重灵力萦绕其上。 喜恰被这法器的精巧程度折服,微微张着双唇:“好看......” 这一看就不是一般的灵宝,她想伸手去触碰,又有点不敢,更不好意思拿哪吒这样好的法器。 哪吒却不容拒绝地递到她手里,手心交握的那一瞬,她的指尖微微一颤。 “此名阴阳双剑,有一雄一雌之分,雄剑为火,雌剑为水,正因相生相克,反倒能化解万物之法。”他为她解释,难得耐心,“两柄剑我都已炼化,你只需催动灵力便能使用。” 这原本便是他的法器,跟随他从陈塘关到天庭一千多年,其中剑灵已经被他驯服得不能再温顺了。 不过他如今已鲜少使用,这等不需要融会贯通五行之法的双股剑,简单好上手,正适合喜恰。 而且他还重新锻造了一番,让剑身更加细长轻便,方便她用。 “怎么不说话?”哪吒正为自己难得的贴心感慨,一瞥目,却见面前的白衣姑娘仍在发愣,语气不免严肃了几分,“软软——” 喜恰鬓间的白绒球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原是她搂住了他的腰,是总算反应过来。 “小主人,你真的太好了!” 她这下表达了谢意,而且很热烈真诚,但哪吒反倒僵住了。 17. 离别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日子一天天过去。 在凡间栽过这么一个跟头,原本对学法术这件事持很无所谓态度的喜恰,突然认真自觉了起来。 又得了哪吒赠她的法器,双股剑用起来果然十分顺手,叫人修行的兴致又浓烈了几分。 很长一段时间,天庭众仙都能瞧见一个白衣娇俏的小仙子陪在哪吒三太子身边,两人朝起同去演武场,夕落同回云楼宫,如胶似漆,如影随形。 众仙众说纷纭。 “唉,煞神的春天......”对此,天庭还算是知情人士的天蓬元帅叹了一声,“他也有春天了,本将的春天在哪里啊......” 仍有不死心的小仙娥,看着哪吒太子一如既往的高傲冷漠脸,表示了不同看法:“听说只是他身边的小灵宠......灵宠而已嘛。” 喜恰不知道这些,她心无旁骛修行了很长很长时间,偶有一日,却在天庭演武场瞧见西方灵光乍现,登时顿住了手中的剑。 哪吒的火尖枪偏过一分,擦着她的鬓发而过,原本与她对练时他就很小心,毕竟她在他看来还是很弱。 于修行一事上一向很专心的三太子皱了皱眉,不太高兴:“怎么回事。” 喜恰已收了双股剑,望去西方。 那道灵光只是一闪而过,还残存着微弱的绵金光晕,不细瞧已经瞧不出痕迹。 但她的神色渐渐黯然了下来,嘴唇紊动:“我要回去一趟灵山,小主人。” “回去做什么?”哪吒错愕一瞬。 喜恰没回答,是一下太难受失落忘记了回答。 她如今的腾云之术学得极好,又本就敏捷,竟真一下从还在等她回复的哪吒面前窜走了。 ...... 灵山是一如既往的清寂,并非是有风雪孤寒,相反灵山山水秀美,向来春色漫山,只是僧袍重重,在喜恰看来总是一样的颜色。 唯有一人的僧衣鲜亮无比,与其他僧人都不一样,连他住的僧院也很有生气。 那人就是她一直记挂在心上的恩人,金蝉子。 “喜恰,你怎么回来灵山了?”有从前相识的小灵兽瞧见了她,诧异问道。 但喜恰心里惦念着事,一时没能回答,修行仙法后她脚程极快,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山坳间的小院,不过已是院门紧闭,空无一人。 院中的茶炉茶盏孤零零堆在木几上,似诉说着主人已离去。 可上次她来时,还在那儿喝了一盏茶。 “喜恰。”又有人在她身后喊她。 这人的音色疏冷清淡,但放缓的语调会显得轻柔,竟有几分像金蝉子的声音。 喜恰愕然,转过头去,才亮了一瞬的眼眸又眼见失落下来。 她双手合十,老实行礼:“护法好。” 金吒眉眼清冷,没什么多余的神色,嗯了一声。 喜恰也再没说话。 她鲜少悲伤,或者说从未悲伤过,但金蝉子离开却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样的滋味。 一旦有佛子离开灵山,灵山之天会生有异象,这还是从前她趴在金蝉子窗口时看到过,他与她解释过的。却没想到这一次她再看到,正是金蝉子历劫的离别。 他料到过她不能来相送,果真如此。 “如今修为长进了不少。”金吒见她难过,迟疑一瞬,复又开口,“喜恰,天庭可还住得习惯?” 喜恰仍旧麻木,心里还在思考金蝉子下凡会投生到哪里,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 但她还是老实回答别人的问题:“天庭挺好的。” “哪吒对你可好?”金吒又问。 他许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过鲜少安慰人,问出来的话有些许僵硬。 听到哪吒的名字,喜恰才回过几分神来,又答:“他对我很好,教我法术,还赠了我很贵重的法器。” 说话间,她乌黑发丝上系着的混天绫随风晃荡,上面的金莲晖光生灿,惹人注目。 金吒的目光也落在混天绫上,半晌,微微一顿:“很好。” 一时再无言,却有人又赶来灵山,那红袍隽秀鲜亮,压过灵山重重清寂。 “软软,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走。”哪吒面色还有一分压抑不住的不爽怒意,“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喜恰身边同是一袭白衣的金吒,她正抬头看着金吒,金吒也正垂目与她说话。 两人同色的衣裳在此刻看来极为相衬,似融于灵山山水之间的一副恰好相宜的画卷。 “小主人......”喜恰偏头瞧见了哪吒,迈开步子向他走去,“对不起,我太急了。” 哪吒神色莫测,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忽地轻哼一声:“急什么。” 急着来见金吒么? 喜恰听他问,却没说话,而是难过地低下了头。原来金蝉子离开灵山,她会难过到想提他的名字都提不出。 “对不起,我错了,我们回去吧。”她不想提金蝉子,只是怯怯和哪吒道歉。 哪吒半晌没说话,他的目光不再看喜恰,而是落在不远处的金吒身上。 难怪这小白老鼠精又胆小又馋,还有胆子去偷佛祖的香花宝烛,却自己舍不得吃,原是拿来送人的。 她将香花宝烛赠予了金吒。 “大哥安好。”哪吒呼出一口气,还是老实拱手向金吒行礼。 他们三兄弟关系还算好,唯一一次矛盾还是千年前他自刎东海的事,后来金吒在灵山当值,木吒也去了南海,至此鲜少说话,但兄弟情谊依旧在。 金吒一袭白衣清冷,神色平静,也向他微微颔首,略微寒暄了两句。 不过只说了两句话,其中一句还是“照顾好义妹”。 哪吒掩在袖下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了点,又倏然松开,点点头:“我晓得了。” 喜恰仍旧一言不发,在兄弟俩寒暄的时刻,没忍住又向金蝉子的小院看去...... “走吧,软软。”哪吒的寒暄事宜告一段落,喊她。 她蓦地回神,轻声应了一句:“......好。” 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原是哪吒来牵她了,一边牵一边莫名其妙又说了一句:“她是我的小灵宠,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 金吒什么话也没说,许是也有几分凝噎,轻声叹了口气。 再回天庭的路上,云卷云舒间,喜恰仍在回望西方,沉默不言。 拜别金吒后哪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憋着不说话,只一直盯着她,但她并没有注意。 “你......以后不许去灵山了。”他憋坏了,最后忍不住开口。 喜恰一愣,仍是应好。 金蝉子离开灵山,她也没心思再回这里了。 一时又没了话,哪吒瞧她神色低落,没忍住再次开口:“你不开心?” 喜恰微一迟疑,不想让哪吒担心,摇了摇头。 “我没有。” 少年原是一直盯着她,那双透澈眼眸里映了渺然洁白的云朵,还映了她头上的白绒球,以及一点赤色的混天绫。 喜恰一愣,却听到小少年轻哼一声,他说没事那就好。 他们二人正坐在软绵绵的云上,因为他晓得她觉得风火轮太快,后头带着她都用祥云,此刻喜恰抬眼望去,却见云穿行过的方向不是朝天庭的,而是...... “我们去哪儿?”她不明所以,问了一句。 哪吒也沉默了一瞬,似乎没想到一向迷糊的小老鼠精竟然心细敏锐了起来,含糊道:“带你去找朋友玩。” 为您提供大神 未蓝澜 的《[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最快更新 17. 离别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秋千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祥云一路飘晃,四平八稳,最后落在了灌江口。 这里生机盎然,二郎真君道庙门口的老榆树下晃悠悠一个花藤秋千,哮天犬正在上头趴着晒太阳。 听闻头顶传来声响,哮天犬抬头,正见红袍清亮的三太子带着他的小灵宠软软来了。 “软软!”哮天犬化身白衣少年,面露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他音色清朗,带着朝气,这样发自内心的欣喜意味叫喜恰一顿,心情也瞬间轻快了不少。 甫一落地,已与她熟络的哮天犬要给她一个朋友的拥抱,她也张开了手,又被哪吒拎着后颈衣襟转了个圈。 突然扑空的哮天犬挠了挠头,才想起和哪吒行个礼,虽然不大情愿:“......三太子。” 哪吒轻哼一声,看了哮天犬一眼,又看向喜恰,这次没再多拘束他们。 “你们玩吧。” 本来他这次来灌江口,也是真见喜恰心情不好,带她来放松找朋友玩的。 杨戬也正好在家,放两只小灵宠自己在外头玩,他便闪身进了道庙内。 见哪吒走了,哮天犬凑去喜恰身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下了定论:“软软,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三太子欺负你了吗?” 忠诚耿直的白色仙犬,其实很心细,多与人相处一会儿就能判断此人是否良善,可否深交。 喜恰上次来,虽然初时不太愉快,但小误会接触后他们还是玩得很开心,他自然也已把她当成了朋友。 “没有啦,小主人人很好的。”喜恰摇摇头,她不是个喜欢叫别人担心的性子,忙扯开笑容,“我没有不高兴,你看错了。” 哮天犬不大相信,分明她眼里就是有几分难受。 “走吧走吧,我们去荡秋千,我替你摇。”她已快步走到秋千边上,朝他招招手。 哮天犬也走了过去,抓着她的手挪开:“你来坐吧,我来摇。” 她是客人,而且晓得她很喜欢这个秋千,哮天犬是个大方犬,自然让她玩。 “哪吒真有那么好?”他又问她,语气有几分怀疑。 也不怪他怀疑,哪吒三太子虽然长得艳,得众多女仙青睐,但也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还很高调嚣张,整日点了兵就浩浩荡荡下界除妖,有时都没有玉帝的除妖令,就是懒得待在天庭。 看似玉帝和李靖都能叫动他,实际能叫动他的只有他自己。 这样张扬桀骜的人,又风风火火的,哪里静得下心养灵宠,这可是需要很多耐心细心的事。 喜恰还是点头,她心里的哪吒还是很不错的:“他很好啊,你看,我不高兴,他还带我出来玩。” 哮天犬轻哼一声,微微仰起下巴:“没我主人好。” 关键时刻顶用的还得是他主人,当年与那花果山的孙悟空大战一场,哪吒可是败了的,最后是他主人二郎真君收的场。 喜恰没接话,哮天犬复又一顿,反应过来:“你还说你没有不高兴,明明就是不高兴了。” “......”她才意识到她一下说漏了嘴,有几分尴尬。 “怎么不高兴了,不是哪吒惹你,是在天庭觉得不舒服吗?”哮天犬追问她,“你告诉我,我保准给你出气!” 他一激动声音太大,引人注目,喜恰慌了,想回头去捂他的嘴。 “天庭本来也没什么好待的,你既然喜欢灌江口,不如就住在这儿——” 话还没说完,哮天犬忽听见后头有声响。 “哮天。”这是他主人的声音,是提醒他注意言辞。 “软软。”这是哪吒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他听不出哪吒的情绪,喜恰却听得出。哪吒好似又不太高兴了,她忙收回要去捂哮天犬嘴的手,还下意识将手背在了身后。 小少年将她从秋千上捞起,瞥了哮天犬一眼。 “男女授受不亲。”他似乎是咬着牙说的,又装做很平静,“你俩不许挨得太近。” 杨戬端持折扇,面色间起了一分迷惑,却更像是了然于胸,故意戏谑:“两个小孩儿闹着玩罢了,三弟这是怎么了?” “哮天犬几千岁,也叫小孩儿?”哪吒抿了抿唇,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舒服,言辞都犀利了些。 杨戬替他扇了扇风,笑了一声:“他只是与你的小灵宠荡会儿秋千玩。” “我的小灵宠。”哪吒重复他的话,似在强调,“杨二哥,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哪吒的确是风风火火我行我素的小太子,说来就来,说要走就走。风火轮生于足下,不过瞬息就带着喜恰腾去空中了。 待到只有他二人在云间,他的神色还有几分不自然,向喜恰开口。 “回家了。” 喜恰瞧着他,也觉得他怪怪的,但还是依着他的意思点点头。他的手还扣在她肩膀上,她一顿,又反手拍了拍他。 哪吒神情有几分诧异,抬头看她,却见她顾盼生辉,笑得很温柔。 “小主人。”她喊他,向他道谢,“谢谢你带我来灌江口玩,我很开心,现在不难过了。” 云间的风还有些冷,云雾缭绕在她的发间,阳光浸在她温柔的眼神里,哪吒微微一怔:“......那就好。” “嗯嗯。”喜恰笑着点点头。 哪吒轻咳了一声,别过头去,她这样好说话,倒叫他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了。 但他打算给她在水华苑也打一个秋千,比灌江口的那个更好。 说干就干,落地南天门,他一直拉着她的手径直回了云楼宫,云楼宫前撞见李靖时倒是停顿了一下。 李天王也是个大忙人,不过不像哪吒一样喜欢下界除妖,他常常深居简出在自己殿里处理军文,又与哪吒不算对付,喜恰鲜少见到他。 此时见了,喜恰还有点怕他,忙行礼道:“见过义父。” “好。”李靖是难得出来晒太阳的,晒太阳就意味着心情还不错,见收留的这小老鼠精如此乖巧,心情更是不错,难得慈眉善目,“不错,小姑娘还挺不错......” 谁料叛逆孩儿哪吒忽然站到他身前,眉眼一扬:“我养的,当然不错。” “......”李天王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 哪吒本是得意炫耀一番,见噎住了父亲,心情也变得不错起来,又风风火火拉着喜恰回了水华苑。 宫娥们对他俩形影相随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 水华苑里的莲池,随着两人步伐掠过的风声泛起清浅涟漪,哪吒打量四处,瞧见了一棵好树。 “等着。”他如是说道。 微抬双手,火尖枪在他手中化形,又幻化成一把短斧。少年又左顾右盼,发现一旁有个千年灵檀木制成的矮几。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目标明确,挥手就将矮几砍成了两半。 “.......”喜恰睁大眼睛。 随着那双灵巧有力的手一阵倒腾,水华苑里的偌大灵树上挂起了一个极其精巧的秋千。 哪吒又觉不够,皱眉思考,灌江口那个可是有花藤缠绕的。 再一挥手,莲花池里阵阵波动,娇嫩的粉色莲花落了不少在他手边,被他挨个装饰在秋千上,最右手边还有一簇绿油油的莲蓬,看上去很是香甜好吃。 喜恰就这样看着小少年一阵忙活,一时想说话,又嘴笨说不出什么。 他在为她做秋千。 而她在看着他,眸间倒映着莲池里清澈的水,随着他的动作起落,她的眼底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为您提供大神 未蓝澜 的《[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最快更新 18. 秋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大圣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金蝉子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喜恰都没有心思再去灵山,除开跟随哪吒修行仙术的时间,反倒常往人间跑。 之前送给天庭众人的月饼很受喜欢,她也有了新目标——为好朋友们多多跑腿买些人间零嘴。 某一日,她新结识的好友,披香殿侍女小玉提出人间的饸饹饼很是好吃。 喜恰听了也想吃,又很好说话,立刻答应下次下界就替她买回来。 但这次下界,却与往常不大一样。 那饸饹饼原是南瞻部洲的河州美食,这里有风沙大漠,气候干燥,人们多以麦面为食,是与喜恰之前去过的凡都截然不同的美食风味。 “施主,可否劳烦借过?” 先自己啃上了两块,喜恰忽闻旁边有声音,叫她“施主”,想来是个和尚。 自小在灵山长大,她对凡间遇上的和尚也都很友好,忙侧开了点身,再一瞥目,却当场怔住了。 那小和尚年纪甚少,还未张开,但肤色白皙如雪,吹弹可破,身着一件素朴到不行的袈裟,脸上还有几撮显而易见的尘土。 他正双手合十,礼貌地向喜恰行礼。 “你......” “多谢施主。” 小和尚又鞠一躬,耸了耸肩上沉重的包袱,他似风尘仆仆才至凉州卫,不过一瞬就消失在了人海。 喜恰一眨眼,才反应过来,饸饹饼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又被她一把捞起,还没忘记给路边的饼摊付钱,再追去却早没了小和尚的人影。 “长老?是你么......”追到凉州城门前,茫然四顾,她讷讷呢喃着。 可遥遥大漠之间,她遍布满城的灵力间,都不再有小和尚的踪迹。 但那小和尚,可真像金蝉子啊。 倒不是容貌声音像,也不是年龄像。金蝉子是青年人的长相,那小和尚却还似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可周身气度,敛目垂首的姿态,真真像极了。 喜恰不肯死心,又往荒野大漠走去。 金蝉子离开灵山已有百来年。 她时常来人间逛,其实也是想寻上一寻金蝉子的转世,可她心里也清楚,佛子历劫,其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没有缘法因果,她一个小小老鼠精没这个缘分见他。 除非他历劫万无一失,大道坦然,才或许有在灵山重见之时。 还能有么? 他为她赐名开得灵识,她却选了另一条路辞别灵山去了天庭,也不晓得这等因果究竟断了没。 走着走着,寥寥荒烟里,她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枯枝。 “啧,小老鼠精,再走要掉沟里去了。” 低哑慵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尾音略略拉长,似是嗤笑般,叫她略微一惊。 抬起头来一看,原是蜿蜒曲折的小路尽头,有一个毛绒绒的金色脑袋...... 喜恰微微眯眼,正待要看清楚些,忽听那脑袋又“啧”一声。 “难得看见个会动的,快快上前来些。”金毛脑袋甩了甩头,龇牙咧嘴,“陪俺老孙说两句话。” 她才不上前。 喜恰反倒往后退了两步,像她这样胆小的妖精最不喜欢惹事,荒山野岭一个金毛猴脑袋,怎么看怎么奇怪。 “欸,怎么回事?别走啊,小老鼠精——小哪吒的那什么人!”猴子急了,好不容易瞧见个人影,还是个与他一样的精怪,怎么看怎么都能陪他聊个几百年,哪里能放过。 喜恰果然脚步一顿,狐疑道:“你认识哪吒?” 毛猴子轻哼一声,又甩了甩头上的草。 “天庭的哪吒小太子嘛,怎么不认识?”他砸吧砸吧嘴,“俺老孙和他关系还不赖呢。” 瞧她这单纯傻兮兮的样子,还不好骗么?果然,喜恰迟疑一瞬,又拎起裙摆往山前走。 猴子微抽嘴角,不耐时凶相便露了几分:“看着路,前头有沟!” 喜恰脚步一顿,老实应了句“哦”,绕过沟渠再往上,顿在毛绒脑袋前头三步,好奇地盯着他。 她礼貌发问:“你是——” “俺乃三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 走近猴子,才发现他有一双金光辉辉的眼,脸上头上虽有尘土杂草,略显狼狈,但那双眼睛生得极为明亮澄澈,不过唇边的笑意显出几分桀骜凶戾,难掩妖王本色。 喜恰沉默一瞬,又被他吓退半步:“......没听过。” “......” 孙悟空舔了舔后槽牙,略略舒展了脖子,深呼吸一口气。 虽然这小老鼠精看上去木讷不善言辞,但好歹是个活的,他已有三百多年没见过活物了。 但不待他找话题,喜恰已然又问他:“你是哪吒什么人,怎么被压在这山下?” 她有问题那就好说话了,孙悟空眼神略微亮了,似笑非笑:“那玉帝怕俺老孙将他的凌霄宝殿掀了,求俺老孙在此好生歇歇,以天为被,以地为榻,俺老孙也算个好说话的,便依了他言,修养个几百年。” 他说他好说话,但他唇边一点獠牙露了出来,虽然不丑,倒还算个眉清目秀的猴,却凶相毕露。 喜恰才不相信呢,依旧紧惕,哦了一声:“所以你是哪吒什么人?” 她光盯着哪吒问,孙悟空微一扬头瞧见她发间的混天绫,方才就是此物鲜亮生灿吸引了他的注意,又瞧这小白老鼠精身上一股子莲花味...... 他反倒问她:“你是哪吒什么人?” 他觉得她看上去懵懂,但喜恰真遇上不认识的人却并不糊涂,只是缄口不言。 不过,她还是略微弯下腰,替他将头上的几片枯叶择去。 孙悟空微一愣神,金光明亮的眼里蓦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涩意,他呼出一口气:“昔年那莲花太子哪吒在花果山与俺打过一架,他与我脾气倒相投,结拜了一场兄弟。” 喜恰的手一顿,又掏出锦帕替他擦了擦脸。 不过手指尖下意识向后撤,看着他露出一点獠牙尖的唇,生怕他一口咬住她的手。 “俺是他猴哥,他是俺哪吒弟。”孙悟空补充了一句,缓和了脸色再问,“你呢?” 喜恰下意识唇边泛起一点笑意,也不知道为何笑,颇有些自得。 “我是他的小灵宠,我叫喜恰。”因着孙悟空告知了他的名讳,虽然有点夸大,但她也礼貌回应,“你也可以叫我软软。” 孙悟空偏头看她,这小白老鼠精生得极美,明眸皓齿,一双杏目顾盼生辉,却不是妖精那种魅惑众生样,而是眸色清澈悲悯,偏有几分佛性。 也难怪她能破了如来的禁制,进到五行山中。 “好吧软软。”没太注意听她的名字,她最后提的反正是软软,他便也这样叫,“那你怎得一人在凡间,哪吒呢?” 喜恰蹲下身来与他平视,老实回答:“他很忙,忙着除妖。” 孙悟空略微一噎,的确是那小太子的作风。 “你不晓得说教说教他么?不陪着你,除什么妖。”他嗤笑一声,“这天下之妖是他除得尽的么?不过是找个借口不待在天庭罢了,再说,你不就是个妖精。” 要真那样逢妖必杀,兢兢业业,怎么不见先把自己这只小灵宠除了。孙悟空算是看破了几分哪吒的性子,看破不说破。 喜恰轻轻皱眉,察觉他话里有话,虽然听不出恶意,但说得也不算好听。 “不许这样说他。”声音重了一分,但因她音色软糯娇俏,并不显得严肃。 “行吧,俺老孙给他留两分薄面。”眼见喜恰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孙悟空也不耐烦,缓下声音,“......哪吒弟是个乖巧孩子,呃,是个英勇神武的有为之神。” 喜恰的眉尖才算舒展。 为您提供大神 未蓝澜 的《[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最快更新 大圣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是谁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喜恰算不得太慢热的性子,但也不那么会说话。 与孙悟空你一言我一语磕磕绊绊聊了大半个时辰,她原本因为找不到金蝉子的失落也缓去不少。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三百来年,性子也磨砺了不少,因不知还有多久能离开这儿,又许久没与活人说话,索性将一开始压着含糊喜恰的那点过往都一了百了说了出来。 “原本俺老孙占山为王自在快活,天庭要招安俺老孙,却戏耍俺做个弼马温,你说这等事凭何要忍?”他冷笑一声,“如今不过压个三百年,任他怎样!” 他看似倒苦水,但面上仍是桀骜不恭,一脸不忿,一双金光火眼依旧晶亮,似乎没人能正挫得了他那点傲气。 又说到花果山大战,喜恰被他绘声绘色的形容吸引,听得津津有味,瞪大了眼睛:“哪吒真的输啦?” 孙悟空话语一顿,原本得意的事瞬间没了味儿,难怪是哪吒的灵宠,这么关心自家主人。 再一瞥她,果然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哪吒在她心里有这么好?孙悟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不然呢,你那像朵娇艳莲花的小白脸太子,和我这妖相毕露的美猴王一比,你看看面相,你觉得他该赢?” 喜恰声音果断道:“自然哪吒该赢。” “.......” 孙悟空舔了舔獠牙尖,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一点,毕竟除了哪吒外的话题,其实他和喜恰聊得还算愉快的。 不想这么快就损失一个唠嗑战友,但他也不想顺着她的话说。 “俺老孙七十二般变化,拔下一撮毫毛就能打得你那小太子痛哭流涕。” 喜恰却沉默了一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忽地问他:“悟空哥,你还要被压在这里多久呀?” 原本还思考着如何与她争个百八回的孙悟空,一下愣住了。 他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冷笑着:“谁晓得呢。” 天庭狐假虎威之辈,他着了那满头包和尚的道,此番打架输了,若有翻身之日,他定要...... “那悟空哥,等我回了天庭,我去替你向哪吒求求情吧。”喜恰诚恳建议,“如若哪吒不行,我就问李天王,或者——” 孙悟空打断了她,说不上是不愿天庭的人帮忙,还是只觉得她这样一个人微言轻的角色能有什么用:“你也不过一只小灵宠,还能求上什么情。” 喜恰微一迟疑,似乎不觉得为什么是灵宠就不能求情,她与孙悟空对视,那双眼睛清澈纯粹。 “我不止是哪吒的灵宠,还是......他的义妹。” 平铺直叙的语气,没一点其他得意炫耀的意思,却惹得孙悟空蓦地笑出声来。 “你还是他义妹?”原本通得人识却桀骜不恭的美猴王,这下是真的正眼打量起她来,“好小子,他那样娇嫩的小白脸太子,瞧着十来岁的奶娃娃,竟有你这样的义妹?” 他的声音还带了几分诧异,啧了一声。 也难怪他惊讶,哪吒虽自商王朝出生,闹海自刎,天庭得圣,已有一千多岁,但外表却依旧如十六七岁的少年,加之眉眼如画,生得艳丽肆意,看上去自带一种洒脱风发的少年气。 喜恰却不是。 她长得并不幼态,面容婉丽兼之几分清冷,不过一双圆溜杏目透出一点懵懂,其实从长相上说,更像是大哪吒一两岁的姐姐。 “你是拜了李靖为义父?” 喜恰不晓得他为何这样笑,下意识微蹙了眉,又老实点头:“对。” “李靖是个古板的神仙。”孙悟空从鼻腔里哼了一句,却与她分析利弊,“不过对几个儿子还算好,想来也不会亏待你。” 喜恰回想了一下对义父李天王的印象,说实话,除了在灵山初见后,再没怎么见过,也没别的什么印象了。 但她对义兄哪吒倒有很多说的。 “没有亏待我,哪吒对我很好。”她表示赞同孙悟空的话,诚恳点头,“我在天庭的住处都是他差宫娥打点的,又教我修行,赠我法器,还总给我带很多好吃的,那些好吃的还能涨修为呢。” 孙悟空没反驳她,说到底喜恰说的这些好与他有何关系。 他不过是轻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小老鼠精,你这个样子,要命咯。” 喜恰一愣,没太理解。 “三句话离不开你的哪吒太子,又是他灵宠又是他义妹的。”算不上嗤笑她,孙悟空面上就是推敲感慨,“说来说去,都是哪吒的谁谁谁,都不是自己。” 喜恰反驳:“但我本来就是他的——” “好了好了。”孙悟空看了看天色,“今日天有些晚了,俺老孙不多留你。改天下凡,记得再来看看俺老孙就好。” 这唠嗑,不能一次将话题都唠尽了。 孙悟空从前广交仙友,极善交友之道,用在如今也是一样的,自然聊到意犹未尽时便打住了。 但复又提了一句:“你且从俺老孙头上薅几根猴毛,届时化作猴兵,护你回家。” 月色浸林,已是夜晚。 五行山边荒无人烟,周围多精怪,常是昼伏夜出。 他一眼看穿喜恰的年纪,晓得她也不过是个三百来岁的小鼠精,走夜路到底不安全。 “好。”喜恰也抬头看了看天,心里咯噔一下,的确有些晚了,“悟空哥,我下次再来看你。不过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或许得过几年了。” 被压在五行山下三百多年的孙悟空,早已对岁月流逝变得不那么敏感,孤单,有时觉得再也熬不住,有时又觉得还能咬牙坚持。 他对此倒不是很在意,但见小老鼠精向他拱手告辞,忽地又想到了一桩事:“慢着。” “怎么了?”喜恰抬眼看他。 孙悟空思索一番,才再次开了口,叮嘱道:“你也不必向云楼宫一家子去求什么情了,他们管不来这些事儿。提了,反倒伤你们之间的感情。” 昔年花果山那一战,就能看出不少来,哪吒不爱干天庭的差事,但这事他也管不了。 “为什么?”果然好奇心很重的喜恰又问他。 他没那么多耐心,敷衍道:“没有为什么,照做就是了。” 喜恰只好点头,哦了一声。 拜别孙悟空,荒山野林里还有风沙漫漫,大风刮过,犹如恶鬼呜咽。 她又转回头看了这山丘一眼,瞧见山顶上的佛简,忽而一顿,原是百来年前她初到天庭之时,哪吒第一次带她下界玩看见过的——五行山。 如孙悟空所想,夜里的五行山周围的确不少妖精出没,偶尔还有一两只长相吓人的。 喜恰很害怕,但也不再是初上天庭不通法术的小白鼠了,双股剑一起一落,打昏了不少个想要偷袭她的妖。 要是哪吒在这里,都能面色骄矜自傲地夸上她一句“长进不少”。 那撮猴毛最后没用上,给她放进了玉锦囊里,腾云直上天庭。 好巧不巧,哪吒也正好回天庭,两人在南天门遇了个正着,他手腕一翻收了火尖枪,朝她招了招手。 “软软。”他这样喊她时,尾音总说的很轻,有种别样的温柔。 喜恰一愣,面露笑意,向他走去。 其实这样的红袍少年,寻常目色并不算柔和,反倒颇为凌厉,但架不住他骨秀妍清,意气风发,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相貌。 尤其,他看她时,唤她名字时,目光会下意识温柔那么一点点,他自己可能都没发觉,但喜恰发觉了。 “软软。”待她走到他面前,他从豹皮袋里拎了两株千年灵芝给她,“记得吃了。” 哪吒每次下界,都会带好吃的给她,她说给孙悟空的话全都没有夸大。 而且不似她平日就是馋得慌吃的零嘴,哪吒给的是下界除妖的战利品,或是除妖途中寻到的,皆是四洲四海的天灵地宝。 是真的很风风火火没耐心,意图拔苗助长,叫她早日成就金仙了。 “好嘞!谢谢小主人。” 她这边正道谢呢,哪吒后头忽然传来一个苍老醇厚的声音,语气诧异:“咦,哪吒太子,你原来还有个姐姐么?” 为您提供大神 未蓝澜 的《[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最快更新 是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妹妹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原本还凝了点笑意在脸上的少年,忽地就僵了唇角。 喜恰没听过这神仙的声音,有些好奇,从哪吒身后冒出一个头来,又被哪吒鲜红的衣袖捂了。 “老君,这是我妹妹。”哪吒语气不善,“不是姐姐。” 喜恰从一团火红的袖子里又重新扬起头,正瞧见不远处仙风道骨的老仙君一脸愕然的样子。 他还微眯着眼睛,又瞧了瞧她。 “原是贞英丫头啊,都长这么大了。”老仙君摇摇头,叹了口气,“唉,老道不过闭关个两三百年,这外头天都不一样咯。” 他正是天庭有名的太上老君,三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宫,将兜率宫也闹得一团乱,叫他只得闭关清修了三百年,补炉子,补仙丹,今日才出关。 喜恰还没说话,哪吒又僵硬着,补充解释:“......是我义妹,她叫软软。” “软软?”老君身后扎着总角髻的金炉童子,一下没忍住笑了声,与银炉童子对视一眼。 银炉童子也没忍住,捂着嘴低笑起来,与他低声交谈:“听着就像随口取的名儿......” 喜恰听到了,无意识揪住哪吒的袖角,清澈的眼神落到他们身上。 说实话,她是没太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哪吒的眸子倏尔一沉,凌厉的眼神瞥过去,声音也瞬然冷了:“你们笑什么?” 红衣少年虽然长相艳绝,却自带肆意张扬的气势,向来是天庭不好惹的主,人称“玉面小阎王”,两个童子对视一眼,立刻闭紧了嘴。 太上老君也皱了皱眉,转过头扫了身后二人一眼,斥了一声“没规矩”。 说罢,又转身向哪吒道:“三太子勿怪,我这两个守炉童子被我惯坏了,总分不清场合乱说话。” 哪吒仍将喜恰拦在身后,瞅着两个童子的神色也依旧冰冷。 “再敢出言不敬一句。”他还反手抓着喜恰的手,似乎安慰她,对着两个童子语气冷冽,“本太子亲手将你们丢下界去!” 因为方才,两人语气里分明带了些瞧不上的打量,但他哪吒的灵宠,凭什么被他们两个看炉童子轻视? “哎哟三太子,消消气。”太上老君又哄他两句,晓得哪吒脾气不算小,还特地放缓了点声音。 看在老君是个长辈的面上,哪吒才勉强哼了一声,算是作罢。 太上老君却还以为他是还没消气,也不知有意无意,话题一转:“唉,三太子,你这脾气真是一如既往,倒是让老道想起了当年那只泼猴子......” 泼猴子,喜恰愣了愣,是她才在下界认识的孙悟空么? 哪吒微一皱眉,不大耐烦:“提他做什么?” “那泼猴虽然狂傲了些,但那样张扬的个性......”寡言少笑的老君,此时笑得和蔼,“倒有几分三太子的风范。” 恰时此时,喜恰拉住了哪吒的手。 但哪吒越听老君的话越不舒服,没注意喜恰,仍在反驳老君:“我与他可不像。” “是不像,三太子英明神武,哪是那泼猴能比的。”老君顺着他的话道,“不过当年花果山一战,三太子是——” 哪吒神色渐冷,反应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老君,不必套我话。” “三太子,言之过甚了。” 太上老君仍旧是笑,想掩饰一番,哪吒却不再说话了。 “行了。”老君面上没有被看穿的窘迫,依旧波澜不惊,“老道的八卦炉还得补上一补,便先走了。” 哪吒仍未说话,剔透的琥珀色眸子此刻却渐渐深了起来,似不太高兴。 喜恰又拉了他一把,喏喏道:“小主人......” 在天庭久了,喜恰算不上会察言观色,但也能差不多摸清哪吒的身份,云楼宫的身份,究竟在天庭处于何等位置。 也能略微察觉几分旁人的言外之意。 她一早就看出太上老君来找哪吒,是明着不好问,怀着推敲打探的意思来,所以才想拉着他,叫他走。 但老君打探什么呢?这个她倒猜不到。 “孙......”听老君的意思,是和她刚认识的孙悟空有关,于是也想问一问。 哪吒却仍在不高兴,即便回握了她的手,神色也算不上缓和:“回家。” 喜恰嘴唇微张,犹豫了一瞬,还是暂时按下没提。 ...... 哪吒这次回来天庭,似乎转了性子,难得清闲,好几天都没有下界除妖。 听说是王母娘娘又要办蟠桃大会,天庭的神仙都不许随意走动乱跑。 喜恰想起孙悟空,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她本来还打算回天庭带些好吃的给他,这下哪吒不走,她也被留在云楼宫里不能出去了。 “软软,你来。” 果然,矜贵的小太子又喊她了。 水华苑里,莲香荡漾,正是粉瓣金莲盛开之时,哪吒手里拎了个小玉瓶,正倚在池边的秋千树下。 见喜恰乖乖来了,微抬起手,将玉瓶丢去她手心。 “里头是我的灵力,你拿去给莲花养护。” 他这几日是真的倦懒,连演武场都懒得带她去,只叫她与他一起窝在水华苑里头,看看术法书,荡荡秋千,或者如当下一样,为开得茂盛的灵莲施施肥。 喜恰老实点头,这点轻便的活她做得得心应手,不过哪吒要求她也要渡一点灵力进玉瓶,再往莲池里一倒。 而后,哪吒会将他和她的灵力相融,一起作为养护的肥料。 “好好干。”他融合完了莲池里的灵力,看着开得愈发茂盛的莲花,难得耐心解释,“待最中央的那瓣金莲开了,许你一个愿望。” 喜恰闻言眼前一亮,也看向莲池中央那朵百年来都未盛开过的金莲。 她的愿望很朴实,舔了舔唇角:“我想吃那朵下面的莲藕。” “......” 哪吒无语一瞬,一挑眉,意思很明显——不许吃。 他又向她招招手,叫她坐来秋千这儿:“过来,带你荡秋千。” 这是他近日最爱带她做的事,秋千荡得老高,她每次都紧张得抓紧藤绳,他就会在后头轻笑,似乎故意的。 喜恰非常怀疑,他是因为她适应不来风火轮的急速失重感,特地这样来训练她的。 “三太子,王母娘娘蟠桃大会将要开始。”苑外候着的宫娥来报,“李天王请您过去了。” 喜恰看着宫娥,忽而一顿,转头又看向哪吒。 哪吒收了替她荡秋千的手,神色露出些不耐烦来,似乎不大想去。 但他沉默了一会,只是点头妥协:“晓得了,一会儿去。” 宫娥应声离去。 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听上去挺好玩的样子,他为什么不想去呢? 喜恰看着他,其实她有一点想去,又隐隐明白自己不过是个灵山来的小妖精,应当没这个...... “你好好待在云楼宫,我晚些就回来。”果然,哪吒转头嘱咐她。 喜恰微张着唇,轻轻应了声:“......好。” 张扬的小少年这便要离开,一拎衣袍,又顿一步,补充道:“给你带蟠桃吃。” 他总归会惦记着她。 喜恰一怔,这次忍不住带上点笑意。 “好。” 为您提供大神 未蓝澜 的《[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最快更新 妹妹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被贬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每三百年办一次,也正是其寿诞三月三之日,开上三时三刻。 按天庭的习俗,是各路神仙都要去庆贺的,因此哪吒虽然不大想去,想来也实在推脱不了。 喜恰也听孙悟空说过,三百多年前他大闹了上一次的天庭蟠桃宴,不说蟠桃给他吃了个遍,就连瑶池也是一片狼藉,故而这次晚了几十年才开。 不过晚了几十年,三时三刻的习俗总不该变,但她在云楼宫老老实实等了哪吒大半天,一直等到深夜时分,也没见他去而复返。 “哪吒回来了吗?”实在等得有点急了,喜恰忍不住也出了水华苑,问过路的宫娥。 宫娥向她行礼,垂眸道:“软软仙子,还未曾回呢。” 喜恰更觉得诧异,拎起裙摆要往外头走。 倒也不是期待着哪吒允诺她的蟠桃,而是哪吒既不乐意去蟠桃会,依他的性子想必是才结束就往回赶,哪里还会多留,况且还这么晚了。 她总隐隐觉得有点奇怪,说不上来的感觉。 “软软仙子,三太子叫您留在水华苑。” 正要走,她忽地又被宫娥拦下来。 两个宫娥都不容拒绝地挡在她身前,冷着脸,还又解释了一遍:“既然叫您留在苑内,还是不要乱跑为好。” 喜恰一愣,这两个宫娥平日里和她关系都不错呀,还常常有说有笑的,怎么今天有点不近人情的样子。 “我不是乱跑,就是去云楼宫外头看看,不跑远。” 她忙保证,不过就出去找找哪吒罢了,但宫娥怎么都不肯。 “我们听三太子的命令行事。” “他没有命令呀......”喜恰不太明白意思,“他只是和我说叫我乖乖呆着。” “是了,三太子叫您待在云楼宫。”宫娥向她微行了一礼,不和她再多说了,“我们只听他的。” 天庭从无黑夜,即便是深夜也依旧通彻如明。她很清楚就可以看清两个宫娥的脸色,并没什么异常,不过就是没太正色瞧她。 已经在天宫待了一百多年的喜恰,到底不是初上天庭的小白鼠,还是通晓了些人情世故的。 她这下终于听懂了。 沉默了一瞬,她讪讪笑道:“我知道了,那我还是留在这里。” 两个宫娥没再理她,叫她心情莫名有点沉闷起来,又拎着裙摆重新回了秋千处。 水华苑的莲花还是那样馥郁,幽远清香总让她心神安宁,但此刻却好似起不到什么安抚作用,再等待哪吒的时间也变得难熬起来。 原来,和她关系好的宫娥姐姐......好似不是和她关系好,是因为哪吒的缘故。 她们只听哪吒的。 又过了好长时间,喜恰等到天明也不愿意回去睡觉,正是昏昏欲睡之时,一袭红袍的小少年终于回来了。 “软软。”他喊她,背光下看不太清神色,只是向来张扬的清冽声线此刻显出几分疲惫,“怎么不回阁院睡?” 他的声音明明放得很轻,但她还是一下惊醒了。 差些从秋千上掉下来,忽地一抹鲜亮的红绸托住她的腰身,将她稳稳接住,原是绑在她头上的混天绫。 “小主人,你怎么才回来?”喜恰顾不上其他,忙跑到他身边去。 哪吒微微一顿,垂着眸子半晌没说话。 “......去睡吧。”最终,他释缓了原本有些烦郁的目色,捏了捏她的脸,“多大的鼠,一夜不睡?” 金乌又从东方升起,一点浮光将满塘荷色照得熠熠生辉。 喜恰欲言又止,最后又不晓得该怎么说,只能闷闷应了声好。 不过见哪吒回来,她好歹放下了一点心,回去睡了个不算踏实的觉,再出来时却见哪吒的房门紧紧闭着。 喜恰壮着胆子往他屋里探去一丝灵力,他还在,只是闷在房里不出来。 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小白鼠叹了口气,又犹自去水华苑门口,这次两个宫娥都不在,她想出门去玩儿了,又生怕再一次被拦住。 “你们听说了么?统管天河的天蓬元帅被贬下凡了。” 才至门口,喜恰忽听见外头的议论声。 是有几个过路的宫娥,以为水华苑里无人,围在这儿低声交谈。 “真的假的?!”另一个宫娥震惊道,声线都不自觉扬高了些,“昨日不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吗,怎么出了这档子事。” “正是蟠桃宴上的事呢。听说是元帅醉酒,一时情难自抑,唐突了嫦娥仙子......” 喜恰听力好,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不由得一怔,顿在水华苑门前。 “这、这......天蓬元帅虽然平日里看上去风流了些,但我瞧着为人也还端正,不至于这——” “嘘,别说了。” 几个宫娥还未聊完,忽然有人眼尖瞧见了喜恰,互相撞了撞彼此的手肘,都不再做声。 喜恰欲问,宫娥们却又跑开了。 她们不是水华苑伺候的宫娥,都瞧着眼生,喜恰也蓦然生出些迷茫无措来,复又折返苑内,去敲哪吒的门。 “小主人,我听说天蓬元帅被贬下凡了......是真的么?” 房内好一会儿无人说话。 天蓬元帅是喜恰的好朋友,在天庭也算照顾她,喜恰心中越发急了,还待再问,哪吒终于应了声是。 这下轮到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了。 “......软软,你要想送,他此刻应当还在南天门。” 隔着一扇门,听不太出哪吒的语气,喜恰沉默了一会儿,又再次开口:“小主人,你能不能去求求情......” 在她眼中,哪吒是天庭的三坛海会大神,除妖伏魔所向披靡,无往不胜,是十成十的厉害。 天庭之中无论谁见了他,都得尊称他一声三太子的人物,他如果能开口求情的话...... “历劫下凡,许多神仙都会经历的事。”哪吒的声音很平静,比她的心平静。 喜恰没应声。 “别担心了,你要惦记,现在还能去见他一面。”见她不说话,哪吒又叮嘱了一句,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气,似乎真是不太在意这事。 喜恰应了声好,这下不再迟疑,也不再问他了,拎着裙摆离开得极快。 “那我走了。” 莲池荡起一阵清波,原是天庭百年相处里,她也不自觉沾染上了哪吒那点风风火火。 不过在她走后,自蟠桃宴归来就有些沉默的红衣少年推开了门,瞧着一池涟漪,犹自发了好一会愣,眉眼渐渐染上一点烦郁。 ...... 喜恰原本脚程极快,但奈何因天蓬被贬下凡之事出在蟠桃宴上,一时惹得众仙议论纷纷。 品阶高一些的神仙倒还好,没怎么说这事,品阶低些的却都围去了南天门看热闹。 她要穿过重重人群,实在费了些功夫。 才到近处,就听见天蓬元帅的大叫声,似乎非常不甘,愤愤不平:“是有人一直给本将灌酒,谁晓得那酒那样烈,本将才一时不察喝醉了!” “元帅,您莫要胡搅蛮缠了。”南天门的天兵也有些无奈,“臣等也是奉命行事......” “那不说这个,本将一向与嫦娥仙子交好,仙子都没有责怪我,凭什么——” 周围众仙都在窃窃私语,众说纷纭,谁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说什么的也都有。 喜恰被挤在一众仙家身边,到不了前头去,听见议论声心里也不太好受。 是他真的唐突了嫦娥姐姐么? 但是她晓得天蓬元帅的确和嫦娥姐姐交好,他喜欢她。每次他们一起去广寒宫,他都眼睛亮亮的,不过见了嫦娥仙子也一向是很守礼的...... “天蓬元帅,你就认命吧。”人群里有人叹了口气,语气的确是惋惜,“玉帝陛下亲眼所见,此事已板上钉钉,下界历个劫,若好命还能回来。” 天蓬仍旧不依,声音拔高:“我凭什么——” 他还未说完,四个天兵忽地对视一眼,突然强行架起了他往南天门外而去,叫他是措手不及。 喜恰也急了,没忍住喊了一声:“元帅!” 她一向是个胆小怕惹事的鼠,虽然在天庭也交了不少好朋友,但还是为鼠低调,鲜少在一众仙家面前露面。 因着喊了一声,且喊得太大声,众人一时都看向了她。 不过她有点顾不上这些了,甚至想当场化原型窜到前头去。 一只有力的手却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原是先前劝说天蓬的神仙,他向她连连摇头:“小仙子,你可别过去哟!” 为您提供大神 未蓝澜 的《[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最快更新 被贬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古怪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天蓬元帅听见了她的声音,虽被扛着四肢,仍旧哀嚎:“软软,你去找找嫦娥仙子,替我说说情——” 但扣在她肩膀上的手仍牢牢按着,那人看上去也是个仙将,长得豪迈粗狂,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还在劝她,说起话来却是老实木讷的:“这历劫也讲究个吉时,此刻就是大吉之时了,错过了后头要生更多是非,你莫要去给他添乱。” “放开我!”喜恰还是急了,兔子急了咬人,老鼠急了也咬人,“你没看见天蓬不愿意吗?” 她反手施诀,一道灵光一闪而过,速度极快,毕竟她也是由哪吒亲手教出来的,确实叫这仙将愣了神。 但下一刻又被另一人的拂尘所拦,太上老君从众人让出的路走出来,却没看她,而是径直走去天蓬身边。 “老君——” 天蓬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帮天兵丢了下去。 喜恰愣住了。 太上老君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一甩广袖,拂尘倚在臂膀上:“诸位皆散了吧。” 三清道君开口,众仙都讪讪离去,唯有她身边的仙将还又劝了她一句,以及仙风道骨的太上老君仍留在原地。 “小仙子,天蓬元帅是你的好友?”仙将看她愣神,安慰她,“唉,你那样直愣愣要上前去,这贬下凡的法旨是玉帝陛下金口玉言,莫要给自己惹麻烦了。” 太上老君也上前来,先是与仙将打了个招呼:“卷帘大将今日也得空来了。” 劝她的仙将正是玉帝护卫官卷帘大将,他向太上老君拱手:“也是奉陛下之命,算是送天蓬元帅一程。” 太上老君神色莫测,只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喜恰。 他的眼神里倒没什么恶意,只是颇有些语重心长嘱咐她:“我与李天王也算交好,你是他的义女,莫要给他惹出什么祸端来。” 喜恰抿着唇不说话了,这才反应过来,她在天庭就是云楼宫的人,一言一行都与云楼宫有关,方才自己是有些太冲动了。 “......软软晓得了。” 这天庭之中,众仙皆有些关系,卷帘大将只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略微惊奇她竟是李靖的义女,却并没有再多问。 喜恰也没再开口,她心情复杂地看向南天门,那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软软?”太上老君又喊她了,高深莫测的老道君开口,颇有些看透一切的意味,“这个名字不算适合你。” 喜恰仍是沉默着。 因为先前太上老君故意套哪吒的话,其实她对他印象不算太好,但仍旧有礼貌地行了一礼:“多谢老君提点。” 一看就是没听进去。 太上老君但笑不语,只是微叹了口气,犹自离去。 卷帘大将本也是热心安慰她两句,也与她告别。 喜恰抬头看去,天庭一如既往的祥和安宁,云卷云舒间,方才众仙云集的场面似乎是错觉一般,只是她心里却忽觉怎么天宫这样冷清。 一瞬间迷茫漫上心头,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决定去广寒宫找一趟嫦娥仙子。 ...... “你此时来......”俏生生的玉兔仙子站在广寒宫门前,叹了口气,“嫦娥姐姐正伤心呢,紧闭了宫门,不见客了。” 广寒宫是天庭里唯一有夜色的地方,长明灯常燃,此刻却尽数熄灭。 月色清辉又将这里重新照亮,不过清冷的颜色却显得冷冰冰。 喜恰一怔,不知该怎么问合适,犹豫道:“......是因为天蓬元帅的事?” 玉兔绒绒又叹了一口气,下意识望向不远处的宫窗,那里也一盏灯都没点,看得出主人的失落。 “是呢。”玉兔也很无奈,“姐姐原本想为元帅求情的......” 玉兔也没有去蟠桃宴,只是嫦娥从宴上回来后就失魂落魄,她担心嫦娥,追着问了很久。 原是天蓬醉酒壮着胆子向嫦娥表明心意,但嫦娥已心有所属,只得拒绝。二人正在谈心时,嫦娥安慰天蓬,却失手打翻了一个酒盏,天蓬也吓了一跳拉了她一把,不小心扯破了她的袖子。 谁晓得惹得众仙纷纷看来,众目睽睽下,就像是天蓬强行拽住了她。 玉帝大怒,一场闹剧,半场荒唐,最后竟成了天蓬犯下调戏仙子之罪。 “姐姐说,她解释了好几次打翻酒盏的是她,可没有人愿意听她多说,就、就这样给元帅定了罪。” 喜恰愣愣听着,只觉得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心头。嫦娥姐姐身为当事人,置身其中,想必更是难受极了...... 她想着,也往广寒宫看去。 不多时,二郎显圣真君也带着哮天犬来了,玉兔方才还在与喜恰絮叨,一见不远处的白色细犬,忽地噤声了。 不晓得是怕哮天犬还是怎么,玉兔身子僵了半分,下意识往喜恰身后躲。 “玉兔,软软,你们都在呀!”哮天犬倒没注意,小白细犬也不化身人形,就跟在杨戬身后。 玉兔又退了一步,声音不知怎得都结巴上了:“二、二郎真君安。” 杨戬神色如常,但细看下来却能看出,他那双似静潭的眸子也泛起微波。 “嫦娥呢?”他轻声问。 “姐姐在、在里头休息呢。”玉兔毕恭毕敬行了一礼,见杨戬要进去,又连忙拦着,“真君,姐姐说了今日任何人来都不见。” 哮天犬向来直来直去,有话直说:“是因为天蓬元帅吗?” 玉兔没应声,喜恰自己都还一知半解,心急的小细犬这才化了人形,夹在几人中间。 “你们怎么不说话呀。” 俊俏的白衣少年挠了挠头,先想问喜恰,发现她神情懵懂,又要去拉玉兔,再次开口:“今天蟠桃宴我也在,就是因为天蓬元帅和嫦娥仙子的事——” 玉兔神色却蓦地慌乱起来,她似乎很怕哮天犬拉她,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 “哮天。”杨戬将他喊了回来。 “真君,姐姐今日心情是真不好,您改日再来吧。”玉兔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出这一句话。 喜恰也觉得怪异了,她也算来过广寒宫好几次,玉兔仙子一向活泼机灵,最能说会道,怎么一见二郎真君和哮天犬来,就似完全变了个人。 杨戬许久没说话。 他看着广寒宫尽数熄灭的长明灯,黑夜笼罩宫闱,一向是嫦娥不喜欢的样子。 她这次是真的伤了心,因为天蓬伤了心。 “好。”他轻声叹息一声,“我明日再来。” 目光一瞥,他瞧见喜恰还在发愣的样子,又多问了一句:“软软,你怎得一人在此。” 哮天犬也随主人一起看着喜恰,偏了头诧异道:“是啊小软软,你主人哪吒呢?” 哪吒......她的小主人也似乎有心事,和嫦娥一样闭门不出。 喜恰抿了抿唇,晓得二郎真君与哪吒关系好,也不好含糊,只说哪吒在云楼宫,她与天蓬元帅关系好,犹自出来了。 杨戬若有所思,本也是因着哪吒的关系多问了她一句,遂不再多问。 “哮天,我们回去吧。” “好。”哮天犬复又化为白色细犬。 这对主仆向来形影不离,连蟠桃宴会也会一起参加。喜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也没有了继续留在广寒宫的理由,向玉兔道别。 玉兔也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愣。 “绒绒?”喜恰更觉得诧异,她应当是在看哮天犬吧...... “啊,好。”玉兔乍然回神,再瞧脸上还染了点不明所以的绯红,“软软,你也快些回去吧。唉,但是不瞒你说,我总觉得这整件事怪怪的,听嫦娥姐姐说的话,就好像是一件串通好了的事一样......” 串通好了吗? 喜恰也想不明白,只是恍惚觉得天庭虽看上去祥和安宁,其实还是藏着很多暗潮涌动,并没有她一开始看到的那样纯粹。 如果真的那么纯粹,她那样张扬肆意的小主人,也不会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吧。 “好了,我也先回宫里了。”因还担心着嫦娥,玉兔感叹完后就离开了。 喜恰点了点头,一时只剩她一人,可她的心情也有些说不出的低落,也不大想现在回云楼宫。 想着想着,她一天没吃东西,倏然有点饿了,想起来个人。 为您提供大神 未蓝澜 的《[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最快更新 古怪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放水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五行山荒寂,寥寥风沙刮过,峭石横生,几乎没什么风土可言。 一棵几乎要枯萎的白杨树立在山脚下,枯木难逢春,更显得此处荒凉孤寞。 喜恰步履一顿,微抬手指使了个法诀,循循灵力从她指尖向白杨树飘去,枯黄的枝叶也渐渐鲜亮了些。 孙悟空瞧见了她的举动,轻哼一声:“你倒是个菩萨心肠。” 鞋履踩在碎石砂的土地上,喜恰轻笑了声,拎起裙摆走去孙悟空身边,屈膝与他平视。 她先是又替他将头上的枯草尘土都清理干净了,再从玉锦囊里掏出不少好吃的,才不好意思开口。 “悟空哥,有事耽误了几天,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吧?” 孙悟空一愣,轻皱着眉:“哪有好几年?” “啊?”喜恰也有点懵,“那、那是好多好多年吗?” “先别说废话,给俺老孙来上一口好酒,再配口好果子。” 喜恰铺了满地的珍馐,皆是天庭珍稀的点心佳酿。云楼宫在天庭地位自不必多说,哪吒一向有好东西就紧着她,水华苑里从不缺她的用度。 孙悟空被压在山下这三百年,都是饮风喝露,此刻一双火眼金睛明亮,正待先尽兴海吃一场。 “哦好。”喜恰依言,老老实实替他斟酒递点心。 不过没想到,毛绒绒的悟空哥看上去凶神恶煞,野性十足,其实吃起东西来还算斯文。 一场酒饱饭足,孙悟空微微挑眉,越看喜恰倒越觉得这小妖精上道,慵懒地问了一句:“小软软,你方才要说什么?” 他其实没想到喜恰还会来。 虽然他上次是留了话没说,但只要她回了天庭,很可能就会和哪吒将遇到他的事说了,更遑论他还糊弄了她。以那张扬小太子的性格,定不会叫她再来见他了。 喜恰抿抿唇,究竟多久没来并不重要,她是有话想问孙悟空。 “你......与哪吒真的是结拜兄弟?” 孙悟空似笑非笑,抬眼看她,问了一句:“你倒是没与哪吒说起我啊?” 喜恰看着他,轻轻摇头。 “这聊上几个时辰的情谊当真是不一般。”孙悟空面上含糊,其实也不打算瞒她了,不过逗逗她,“小老鼠精,你跟着哪吒也是跟,既然与我聊得来,不如也来当我的灵宠?” “我不要。”喜恰拒绝得很果断。 哪吒在她心里的地位可真重,孙悟空笑了:“反正都是别人的灵宠,对也不对?” 喜恰一愣,总觉得他这话说得犀利,避开这个话题,她直言开口道:“当年花果山一战,哪吒与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上老君为什么要试探哪吒,看哪吒当时回话的模样,好似真有什么事发生。 哪吒看样子也不想提及孙悟空,根本不像是结拜兄弟,她也是因为太上老君提完此事后哪吒不太高兴,才暂时按下没说的。 后来又出了天蓬的事...... “你这小老鼠精,看着懵懂天真,别的事儿想不明白,哪吒的事就得都琢磨清楚是吧?”孙悟空又笑她。 她微微皱眉,想通了他不是哪吒的结拜兄弟,开始有点不高兴了,喊他的名字:“孙悟空。”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能有什么发生的。”孙悟空很无所谓,唇边獠牙露出些微一点,便是一派桀骜不驯的样子,“只不过你那小太子本也是个不服天庭管的,他又不愿意真与我斗,放了一东海的水罢了。” 昔年,花果山之战的确很简单。 孙悟空与哪吒从来没什么关系,也没结拜过兄弟。不过因为大闹了一场蟠桃宴,将天宫搅了个底朝天,两人不打不相识,生了点别的关系出来。 是敌非是敌,是友非是友。 “放...放水?”喜恰这下反倒有点懵。 孙悟空回忆起当年,不由得笑了一声:“是啊,不过要真打起来,肯定是俺老孙赢。” 细想下来,孙悟空想起那小太子一袭红袍凛冽,张扬肆意,两人在花果山明着打了一场架,暗地里却是互相试探着聊了起来,如今想来倒觉得确然适合做个兄弟。 当年,哪吒问他,为何要闹天庭。 他那时天不怕地不怕,是天生地养超脱五行外的齐天大圣,自然就嗤笑一声。 “俺老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庭辱俺在先,什么弼马温,什么破官,呸!自然想闹就闹。”说完,他还嘲讽了哪吒一句,“看你还算有点真本事,巴巴地为天庭卖命,不晓得图什么。” 哪吒却没生气,反倒似真琢磨起什么来。 “挺好,的确。”他是这样回答孙悟空的。 那场架到底没真的打起来,孙悟空被哪吒这似是非是的答案弄得措手不及,又有点好奇,两人糊弄一番,就此收场。 “哪吒为什么要放水?”喜恰还是想不明白,微睁大眼睛。 在她印象里,哪吒是天庭难得的一员大将,正因行事作风利落又法力高超,比李天王还得天庭重用。 他是天庭委以重任的三太子。 若孙悟空真的闹了天宫,哪吒身为统管天庭五营的中坛元帅,他会徇私枉法吗?不过......喜恰忽地又想到了天蓬元帅。 从绒绒的话来说,天蓬并没有真的唐突嫦娥姐姐,可是...... “啧,小软软,你还说你是他的小灵宠呢,这都想不通。”孙悟空下巴一扬,叫喜恰再给他拿点果子,才继续道,“他当然也是看不大惯天庭咯。” 喜恰啊了一声,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理由的确最直接,但她总觉得也不能硬套吧。 “但是......” “行了,别但是了,你有这么多问题不如直接去问他,咱们在这儿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孙悟空吃了果子,好整以暇看她,“我倒也想知道究竟为何,届时记得告诉我。” 喜恰抿着唇,细细思考,倒的确是这个理。 “好。”她点头。 “对了,你来的时候,说什么‘几年’是什么意思?”替喜恰解决了问题,孙悟空才提出这个问题,“你不过几月没来,哪来的几年。” 喜恰愣住了,这下沉默好半晌。 “怎么?”孙悟空瞧她一副错愕的模样,偏头看她。 她在天庭待了可有五天,按照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说法,可是得有五年了。 喜恰如实告诉孙悟空,却不曾想孙悟空不以为意:“原是这个啊,这算什么事。” “从前哪吒带我在凡间玩,还有我自己在凡间玩,每次回天庭都才过去一小会儿。”喜恰还是觉得很奇怪,微微皱起眉头,“怎么这次就乱了?” 孙悟空支起脑袋看向云天之处,淡淡回了一句是你修为精进了。 见喜恰仍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他又叹了口气,这小妖精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偏又得好好解释才能听懂。 “这天与地之间的年岁时隙本就不同,为何说是下凡,自是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神佛能扭转乾坤,亦能界定乾坤,只要神佛想,天与地是同一时刻也未尝不可。”他耐着性子解释。 抬头看喜恰,她仍是一脸懵,摇了摇头:“没听懂。” “......待你成就金仙后,再来与我论道这些吧。”孙悟空的耐心用完了,反向开始教育她,“不是俺老孙说你,你在天庭修行了上百年,还是个小妖精,能不能上进些?” “我......”喜恰哑口无言,“这......” “别这儿那儿的了,抓紧修炼去,别整日就想着你那小太子。” 为您提供大神 未蓝澜 的《[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最快更新 放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不怕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喜恰被孙悟空突如其来的说教赶上了天庭。 再回南天门,天兵还在感慨着天蓬元帅被贬下凡的事,想来离她下凡的时刻并未过去很久。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与悟空哥唠唠嗑心里就舒坦了很多,他身上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说的话一针见血,看得特别通透。 或许是因为他由灵石化生,是真正的天生地养?方清彻大悟,看得透她一颗鼠心。 不再多想,喜恰这次老老实实回了云楼宫,正见哪吒皱着眉往水华苑外头走。 “去了这么久?”他打量了她一会儿。 喜恰原本是觉得前几日他不高兴,顾忌他情绪没有说孙悟空的事。下界一趟又想明白了,决定还是告诉他。 不过她又自认了解哪吒,骄矜的三太子既然这样问她,肯定是希望她把行程都交代清楚了。 “我去南天门送别了天蓬元帅,又去了一趟广寒宫找嫦娥姐姐和绒绒,但嫦娥姐姐闭门不出,后头二郎真君和阿天就来了......” 如她所想,哪吒的神色因她老实回答缓和下来,可当她提到哮天犬时,他原本展开的眉尖,又蓦地蹙紧了。 “阿天?”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称呼,重复了两遍。 喜恰下意识一缩脖子,看着他又变差一点的脸色,但清俊眉眼倒是依旧好看,她笑了笑:“怎么啦?” “你俩倒挺熟。”哪吒哼了一声,一把揽住她的肩,“走了。” 又是来去如风的架势,前几天的不虞只是前几天的事,哪吒一扫心中阴霾,带着她腾云便向南海而去。 喜恰站在软绵绵的云朵上,偏头看哪吒,他依旧是那样肆意的三太子,眉目潋滟,红衣翩飞,袖角如荡漾的秋千一摇一摆。 她心意一动,拉上他的衣角:“小主人,我们用风火轮吧,更快些。” 这样犹如火焰明艳,张扬恣意的少年,自然是风火轮最衬他的意气风发。 “不怕?”哪吒听闻她言,眉角一挑。 喜恰摇摇头道:“我不怕——” 下一刻,失重感倏然袭来,原是脚底踏着的祥云消失,她惊呼一声,下意识要抓紧哪吒的衣角。 却有一只炽热有力的手搂紧了她的腰,哪吒比她动作更快,将她拉回了他怀里。 “还说不怕呢。”哪吒清冽的笑声从她头顶响起,贴近听又有一丝低沉,“放心,我既然在,你没什么怕的。” 他可是生来便能搅海翻江的人,她既然做了他的灵宠,他怎样都能护好她。 喜恰因他的话微微错愕,少年的心跳声鼓鼓有力,她也贴近了他的胸膛,微一仰头,又能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靠在他怀里,她好似真能天不怕地不怕...... 风火轮一换上,瞬息千里,不多时普陀山道场便至眼前。温润南海边一片郁郁葱葱,清早的露水还高挂枝头。 哪吒搂紧了她的腰,轻稳落地,便见一素袍青年缓步向他们而来,面容俊雅,自有一派正气不阿,唇带微笑。 “你这样的大忙人,竟有空来看我。”他调侃了哪吒一声。 喜恰只觉这青年眉眼与哪吒几分相似,听闻李家三子其中的木吒便在南海修行,是观音菩萨座下大弟子,想来他就是—— “二......”哥字还没说出口,喜恰犹豫木吒究竟认不认得她,又究竟他是不是木吒。 “我要的东西呢?”哪吒已开了口,他鲜少废话,只微一挑眉。 木吒好整以暇看着哪吒,佯装没听清:“什么?” 哪吒微微一僵,眉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自在,想来是猜到了木吒什么意思,遂又不耐烦开口:“...二哥。” “对,这才乖嘛。”木吒应了一声,转眼瞥见喜恰,眼里露出一丝诧异,“这位是?” 每次都会替她开场白介绍的哪吒,这次却犹豫了一瞬,没说话。 “二哥好,我是李天王新收的义女。”喜恰只得自己接话,她毕恭毕敬行礼,一瞥哪吒的神色仍很奇怪,只好又补充:“也是哪吒的小灵宠软软。” “原是自家妹妹。”木吒一愣,自动忽略她后头说得什么灵宠不灵宠的,笑得和善有礼,“义妹难得来南海,晚些我与哪吒带你四处走走,这儿可有许多有趣地方。” 哪吒又将她拉到身后去,莫名挡住两人视线:“我来是有正事的。” “那我带义妹去玩儿也成。”木吒回道。 哪吒这下不大高兴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他护喜恰护得很紧,眸色一沉,脱口而出直接喊了木吒的名字。 木吒微叹了口气,不与他争了,摇摇头道:“随我来吧,你要的东西备好了。” 一路沿玉石阶而上,普陀山的云雾飘渺,露水晶莹,喜恰好奇地向四处张望,似乎真在寻找哪儿有趣。 哪吒看见了,与她挨得近,便轻声问了一句:“想玩?” “想。”喜恰点头。 前头的木吒自也听到了,无奈笑笑。 这笑声又被后头的哪吒听见了,又倏尔觉得怪怪的。 木吒与金吒,于哪吒而言倒还不同,金吒为人淡漠不喜管事,木吒却是极看重礼数周全之人,平日里要让木吒瞧见他对李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木吒便能数落他两句。 虽然他也不会听,但尊重兄长,所以又觉得不自在。 最后碍于木吒在面前,哪吒声音僵硬,含糊了一句:“再说吧。” 喜恰还是点头,她好说话的很。一行人又转过前山,先是在一处池塘取了灵泉,又循着石子路往佛顶山,走了许久,终于到了高顶的天灯台。 此处已是南海最高处,今日正是烟雨时,云波渺然,烟涛滚滚,遥望各峰峦,只见巅顶不见山脚,便如浮岛飘空一般的好景色。 即便从前在灵山,喜恰也从未登过高处,因为高处便是大雷音寺与众佛陀清修之地,她不敢去打扰。 “你在这儿等着。”哪吒叮嘱了喜恰一声。 言罢,他飞身而上,至天灯塔处,风火轮停在塔前,取出一把匕首削下了半截灯油。 木吒也在下头等着,见哪吒取了灯油,他掏出方才从海印池里取的水,两人配合默契,将两物倒在了一盏玉容器里。 一油一水,原本不相融之物,木吒又抬手施了法诀,竟真融合了。 “这便好了。”木吒将玉瓶递回给哪吒,不由多说了一句,“你那莲池里的金瓣莲真是娇贵,养一回要废上这么些力气。” 这番费劲来南海,原是为了水华苑莲池中央那朵不开花的金瓣莲。 哪吒犹自将玉瓶收回豹皮袋中,这次记得了,拱手道:“多谢二哥相助。” 木吒依旧纳闷:“你早已出神化圣,那莲于你无甚用处,何以大费周章要它开花?况且原本千年才开,你非要拔苗——” “二哥,我走了。”哪吒听不耐烦了,伸手将喜恰拉到身边,“我还有事。” “站住。”木吒唇边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头轻皱,看着他二人有些无奈。 哪吒才不会听他的,张扬小太子向来谁的话都不听,这便要走了。 “软软好歹是我们义妹。”木吒连忙快一步说完了,“你与她拉拉扯扯,这样会耽误姑娘家名声的,往后不许如此。” 此话一出,一直在一旁插不上话只得看戏的喜恰愣住了,哪吒也愣住了,好一会儿不晓得怎么回他。 “......她还是我的小灵宠!”哪吒回神,眼里沾染星点的怒意,耳尖也被气红了。 “灵宠,便更不该如此了。”木吒也瞥见他耳边的绯红,隐隐猜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再者,人家姑娘好好来咱们李家做义女,你叫人家当你灵宠,像什么话。” 哪吒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下真的生气了。 “不用你管。”他咬牙切齿蹦出几个字,还特地攥住了喜恰的手腕,在木吒面前一晃,“告辞。” 为您提供大神 未蓝澜 的《[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最快更新 不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心意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普陀山的春日水汽横生,若往高处走,只见云雾渺然,白茫茫一片雾气,空水难辨。 但若往下至海面,等一场海风吹散云雾,便可见绵延千里的湛蓝海色,那海浪一直与天穹相交,是灵山也未可见的广袤辽阔。 喜恰听到近处的浪声涛涛,一瞥去,正见雪白浪花激上峭屿,波澜壮阔。 “大海好美......”她感慨着。 从前哪吒带她去过陈塘关,但那次天色已晚,急着赶路进关镇,她并未认真看大海。 晚上李贞英带她又去了一趟东海边,也可惜夜里的海浪太大,海风似恶鬼呼啸,还未凑近她就往回跑了。 哪吒听见她呢喃,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带她到了海岸边。 “不急着回去,这里还有许多有趣的。” 喜恰偏头看他,心里蓦地泛起一点涟漪。木吒说着南海有趣,原来他便会留心她的情绪,看出她想玩,便会陪着她玩。 少年犹自捉了一只小螃蟹,他也是出生在海边的,对潮起潮落也很熟悉,身姿清越,行走在峭崖边也依旧轻巧利落。 “过来这里。”他没回头,只是轻声喊她。 她向来很听他的话,拎起裙摆向他靠近。 低头看自己皎白的裙角,在峭立的石壁上行走喜恰很小心,一步一步,蓦地眼尾就出现了一抹亮色。 原是他鲜亮的红袍,与她的衣角相叠。 她一怔,才发现已离他很近,微一抬头,少年眉眼依旧艳灼,赤红衣袍如一团会燃进心里的火焰,压下了大片沉郁海色。 喜恰看着他,只觉得心跳声鼓鼓,她听得很清楚。 “送你的。” 他清俊的眉微微上挑,唇边浮现了一丝笑意,要将螃蟹丢给了她。 “哎呀——”喜恰吓了一跳,怕伤着小螃蟹想伸手去接,瞥见那对大钳子又想收回手,一时竟闭了眼求助他,“小主人......” 她举着手又缩回,不上不下,只觉得手上落了个什么东西,更不敢看了,也不太敢动。 少年噗嗤一声,还想憋住的笑怎么也憋不住了。 喜恰顿时睁开眼,倏然光亮的视线里,那只螃蟹分明还在哪吒手里老实待着,而她双手捧住的东西......是一个看着就清甜可口的大蟠桃。 他曾答应会给她带的蟠桃。 少年的笑声清冽开怀,两人四目相对上,她瞧着他澄澈如琥珀似的眸子,看着看着,不觉呆住了。 “哪、哪吒......”她不自觉,喊了他的名字。 她正站在背光之下,但眼里暗红的妖纹若隐若现,最后凝结成一片浓厚的赤色,似乎心绪荡漾,哪吒看清楚后止了笑声,又瞥见她嫣红的脸颊。 这样的酡红色将她衬得娇艳,一直从双颊蔓延至耳根,哪吒微启唇,不明所以道:“......你怎么了?” 她哪有怎么了...... 喜恰乍然回神,却又有些惊慌失措,似乎在这一刻不小心窥见了某些自己曾从未察觉的心意。 怎么了?她也不知怎么了,压抑下乱七八糟的心绪,脸色却更红,又垂下眸子慌张掩饰。 “软软?”哪吒又喊了她一声。 该说什么,要回应什么,喜恰憋红了一张俏脸,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我...我......”一时口不择言,慌不择路,她随口提了一件不该在此刻提的事,“小主人,我在五行山结识了一个叫孙悟空的猴王,他、他说你和他打架放水啦?” 哪吒迈向她的步履一顿,偏头看她。 喜恰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其实并不算个好脾气的性子,骄傲清贵的太子爷许多时候都得人哄着才行,她本来打算找个时间,趁他心情好,一点一点把这件事引出来说的...... 现下里,她问的这么直接,比当初太上老君推敲他都直接多了。 她又闭上了眼睛,一时只有海浪拍打崖边的声音,不晓得小少年是作何感想。 “你能进五行山?”待喜恰忍不住又要睁开眼睛前,哪吒才开口,不过语气倒没有生气。 喜恰睁开眼,发现哪吒面上也有一点错愕。 许是因为这点错愕,让哪吒一时也没有多计较她说他放水的事了。 喜恰见状又胆大了,点点头:“是啊,怎么啦?我就是在下界玩儿时误打误撞到了五行山,就是直接进去的。” 哪吒若有所思。 此刻已是下午,太阳往西偏移,顺着金乌的痕迹向西看去,便是灵山道场。再看小老鼠精纯粹皎洁的眼眸,她本由灵山而生,自然有几分佛性。 “小主人,你进不去五行山吗?”喜恰又问他。 哪吒轻哼一声:“有何进不去的。” 只是他没什么理由要去罢了,也不曾去过。孙悟空与他而言是个惺惺相惜的对手,但也仅此而已。 “那、那你为什么要对他放水呢?” 哪吒才发觉方才他把心里想的一并回答了,沉默一瞬,试图转移话题:“你与孙悟空认识多久了?” 这句话又是惯常不高兴时的语气。 喜恰一噎,搓搓手里的大蟠桃,也不知为何面对他的问题有点心虚,喏喏道:“就才认识......” “见了几次?” 背着他去见猴子,天上的朋友倒也罢了,地上也不忘交新朋友。哪吒这样一想,越发不高兴了。 喜恰比了个二的手势,晓得此时不能敷衍,和盘托出:“就两次,一次是给玉女带饸饹饼的时候,一次是天蓬元帅被贬下界后。” 又听到了新名字,哪吒微一皱眉:“玉女又是谁?” “哎呀,就是我在天庭的好朋友啦。”眼见哪吒的脸色越来越怪,喜恰不知道为什么,但当机立断去拉他的手,又把话题转回去,“小主人,你帮孙悟空......是因为你也不喜欢天庭吗?” 哪吒会不会不喜欢天庭,其实她从前没想过这种问题,也不关心这些。 可是临到如今,不知为何,她又开始在意了,在意他的每个想法,在意他所有的喜好,就......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在意。 或许是在她眼里,哪吒向来是意气飞扬的小太子,手持火尖枪,腕戴乾坤圈,那袭红衣是云楼宫的亮色,也是她心里的亮色。 但直至此刻她才察觉,原来看上去任情恣性的哪吒,也会有不合心意的事。 而她不愿他有任何不快乐。 哪吒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底的情绪有点复杂,他看着她,似乎正在决定要不要告诉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看着喜恰那双清澈的眼睛,开了口:“软软......你可知道,我是佛子。” 喜恰一愣,似乎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但只要用心细想一分,在意的事与她而言就是很容易想通,一下又理解了。 她曾从殷夫人那里了解过哪吒自刎的往事,自己又在天庭待了百来年,她晓得千年前李靖义父与哪吒不和,如来大法为化解他们的恩怨,赠下一座玲珑舍利子如意塔,叫哪吒以佛为父,成为佛门弟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哪吒是真正的佛子。 他认如来大法为义父,敬而爱之尊之,但如来大法以莲花化身救活了他,他皈依佛门,大法却又要他效命天庭。 “谈不上喜不喜欢天庭。”哪吒呼出一口气,无所谓道,“有事我便做,不乐意的事我便不做。” 其实也有不忿的。 李家三子,金吒能入灵山做前部护法,木吒拜入观音门下成为大弟子,唯有他得留在天庭,从而被迫成为天庭的那把刀。 早晚随朝,护驾玉帝,这些都没什么。但听命天庭意味着天庭指谁,他便要杀谁。 比如,要杀孙悟空。 可孙悟空分明是被天庭先招安为仙的,却又在天庭饱受轻视。众仙或许看出孙悟空的本领,抑或没有,忌惮也好,轻慢也罢。总之,孙悟空最后没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在他看来孙悟空何其无辜,他并不想杀。 正想着,忽然有一只娇嫩微凉的手抚上了他的手。哪吒一愣,微抬双眸,便见喜恰笑盈盈看着他。 她或许也没笑,不过那双清眸娇俏又纯粹,眉眼温柔,只让人看上一眼,心中就被抚平了许多燥郁。 一向不太会说话的小老鼠精,在这一刻脑子转得飞快,想了很多很多安慰的话,为得是让眼前这个红衣少年开心一些。 “哎呀,小主人。”她开口了,声音也是温温糯糯的,“是这样没错,做自己喜欢的事。毕竟你是天庭英勇神武的中坛元帅,辟邪除恶,无往不胜......” 夸了他很多几句,哪吒却有些恍惚,没太听清,但唯一最后一句他听得很清楚。 “......不必管别人,就做自己心里那个降妖伏魔的小将军就好啦。” 做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净心守志,可会至道。 哪吒呼出一口气。 他的指尖触到她的手腕,下意识回握住她的手,微启双唇:“......我是大将军,不小,是天庭的三坛海会大神。” “......” 见她不吭声,哪吒不知怎得,又莫名补了一句,似乎想逗她。 “我还是你这小灵宠,亲口认定的壮士。” “......” 喜恰仰着头看他,少年方阴郁下去的眸色,如今复又明亮,他本就该是这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才对。 但因他这一句话,她回想起了初见的往事,嘴唇紊动着,忽然有一个问题从心中冒了出来,而且一旦这样想了,就忍不住想问他。 当初在大雷音寺,他为什么会愿意救下她呢? 为您提供大神 未蓝澜 的《[西游]哪吒的灵宠不好当》最快更新 心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