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员的小酒馆》 幸运1的调查员 你们管这叫新手模组?…… 深夜,瓢泼暴雨将整个城市覆盖,地上的灯火如万千星辰浸泡在漆黑的海里闪烁。天地间都是模糊混沌的雨幕,几乎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出门。 高层酒店顶楼的一个房间里,名为赤井秀一的狙击手正通过瞄准镜注视着这条被雨浸透街道。几分钟后,会有一辆车从这里经过,而他的任务就是狙击坐在车后排的人。 这是“那个组织”的任务。 一切都非常顺利,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走向约定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黄色的点突然出现在了瞄准镜的视野里。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睡衣、忽然出现在街道上的人。 “怎么了,Rye?” 跟他保持联络的同伴通过呼吸频率的变动发现了异常。 赤井秀一盯着那个点,声音穿过暴雨的藩篱,透过信号抵达了通讯的另一端:“意外情况,有路人出现在目标地点。” “那不可能!我们明明封锁了整条街道!今晚这里根本就不会有其他人!”同伴不可置信地说。 这点赤井秀一也相当清楚。 他缓慢移动枪口,直到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瞄准镜里。陌生的脸,微卷的黑发,暗蓝色的眼睛,东方人的面孔,那不是他们计划中的任何人。 “他是……忽然出现的,就像幽灵一样。”赤井秀一缓慢地说。 十字星瞄准的人忽然往这边看来,抬起了手。 - 北小路真昼站在这条暴雨淋漓的街道上,他抬起左手,看到被淋透的小黄鸭睡衣;他又抬起右手,看到一个黑色的防水信封。 几秒钟前,他就这么突兀地从温暖的家里出现在这里,毫无防备地变成了一只穿着睡衣的落汤鸡。 “……” 不远处的墙壁上用油漆刷着几个鲜红的大字,北小路真昼缓慢地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上面写的是:【你穿越了。】 穿越个鬼啊!就算真的穿越有必要这么提醒他吗? 这完全像是恶作剧的油漆字激起了北小路真昼的怒火,任谁忽然被从家里拖出来淋场雨都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刚把稿子发给编辑,正准备窝在家里看看新到手的游戏,就忽然来到了—— 等等,游戏,他想起来了。 北小路真昼是个跑团玩家,因为一直宅在家里的缘故,大部分时间他都跟网友玩线上语音团。 ——所谓跑团,简单来说就是主持人(GM)描述具体的情景、几名玩家(PL)操纵自己创建的角色(PC)行动,主持人再给出反馈,如此编织出属于大家的故事的桌游。 在他所钟爱的克苏鲁跑团游戏里,主持人被叫做守秘人(KP)。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北小路真昼的一位守秘人朋友忽然联络他,问他想不想体验一种全新的浸入式跑团游戏,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那位朋友说不用出门就可以体验,所以他还是心动地同意了。 就在今晚,他收到了“拉莱耶游戏公司”寄来的快递,拆开后发现里面有全新浸入式跑团游戏《柯学主义酒馆》的邀请函和说明书。 说明书上写,他需要做好准备并拨打某个号码来完成游戏的绑定,以进行下一步操作,北小路真昼穿着睡衣从床上跳下来,拿家里唯一的座机打了电话,然后—— 然后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所以……所谓的做好准备,就是做好穿越的准备?”北小路真昼甚至完全没有躲雨的想法,他恍惚地按住自己的脑袋,一瞬间有很多东西从脑海里闪过,包括还没打完的游戏、刚获奖的轻、放在桌子上没舍得吃的限量版零食…… 虽然说穿越这种事一般来得都很突然,但是你们倒是在说明书上写清楚打通电话就会穿越啊!你们这样的公司还是趁早倒闭吧!还有,既然穿越都穿越了,说好的下一步操作呢? 【欢迎来到跑团游戏《柯学主义酒馆》的世界,关于你来这里的原因,请看你收到的邀请函。我们给你提供了新手模组作为游戏的指引。】 一个陌生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北小路真昼确信他周围没有人,也不会有人跟他一样在这个天气里出现在外面被淋成傻子,所以他沉默了一下,才试探着问:“KP(守秘人)?” 那个声音果然回应了他,听起来就像是坐在暖炉边愉快地进行着一场朋友间的游戏:【晚上好,调查员。我是你的守秘人,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北小路真昼当机立断地说:“退出键在哪?我要退出游戏!为什么不把说明书写得明白一点,我要投诉你们公司!” 守秘人:【十分抱歉,因为这是游戏的体验版本,我们还没做退出功能。不过请放心,等你通关新手副本,就可以暂时离开这里了。】 北小路:“……”他错了,他不应该投诉这家公司,应该直接起诉他们。 魔幻的事情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幸好北小路真昼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所以他相当愉快地接受了“这是未知高科技”和“就算不是也当它是真的不然万一被外星人灭口了怎么办”的设定,并询问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问:“没通关怎么办?” 守秘人:【会死。】 北小路:“……”这已经不是投诉和起诉的问题了,他就应该直接报警!哪里来的游戏新手任务失败会直接死掉的啊!你们倒是考虑一下玩家的体验,这年头不考虑玩家的游戏是没有活路的! 在跟守秘人掰扯了两个回合后,北小路发现确实是暂时没有跳过新手教程的方式,于是他打开了那个黑色的邀请函,里面用端正漂亮的汉字夹杂着几个假名写了这样的内容: 我是莫斯军团的杰瑞上校,意外流落到平成年代的日本东京。现在我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带回祖国,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猎犬正在追踪我的下落,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军团的荣耀,向您致敬,先生! “我大概明白了,我的任务就是拯救这个杰瑞先生对吧?”北小路合上邀请函,但这里只有一条现代城市的街道,只凭借这封邀请函,他上哪去找杰瑞先生呢? 【你往下看。】 北小路真昼低头,看到一只穿着正红色军装的褐色老鼠从他脚背上灵活地跳过,就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往前方的雨夜里跑去了。 他盯着老鼠跑过的地面看了很久,直到自己的脑袋重新开始运转,才一卡一卡地抬起头来。 “这个就是,新手任务说的,杰瑞上……” 【这位就是Muse军团的杰瑞上校。】守秘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北小路伸手正了正自己的脑袋,总觉得他跟这个游戏制作组的脑回路有点不太一样。但作为新手任务的话,来点简单的东西也很正常。幸好只是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动物,而不是什么神话生物,不然他就得考虑自己先跑了。 他松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跟守秘人说:“所以信里提到的猎犬是指斯派克(《猫和老鼠》里狗的名字)?” 【这种事你还是回头看一看比较好。】 所以说要你有什么用……北小路这么想着回头,在漆黑的暴雨里看到了青灰色的烟雾。那是从便利店的门框上蔓延出来的烟雾,冰冷的雨打碎烟雾,从里面探出了黑色消瘦的脑袋——如果说那玩意可以被叫做头的话。雨水模糊了视线,从远处只能看到黑色破布一样正在移动的影子,它刚刚探出一点,踩破积水的脚步声和阴影里摇晃的细线就让北小路真昼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雨幕里的影子汇集在一起,遮住了闪烁的霓虹灯,空洞的街道上心跳的声音甚至盖过噼里啪啦的雨声。北小路轻轻挪动脚步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后退了一步,紧接着那些生物就猛地向这边冲刺过来,速度快到像是黑色的流星!转瞬间就到了北小路面…… [SAN CHECK D100=8/66 极难成功!] [理智扣除1D3=2点,剩余理智64/66。] “救命啊——” 北小路转身就跑,惨叫声被暴雨淹没,他飞快地往前冲刺,甚至一度超过了前面的老鼠,但那只褐色的老鼠杰瑞上校很快就迈动小短腿风车一样又超过了他。 他一边跑一边喊:“跟杰瑞上校一起出现的不应该是斯派克将军吗?为什么这里会有廷达洛斯猎犬啊!说了多少遍这玩意它不是狗,不要用狗来称呼它啊!” ——廷达洛斯猎犬,被大家亲切地称呼为狗子的不是狗的克苏鲁神话生物,它居住在角状时空中,要抵达人类所在的曲线时空必须穿过小于120°的角;它们可轻松地在上亿年的时光里穿梭,只要不穿越时空基本上就不会遇…… 穿越时空。 北小路真昼猛地看向旁边的那只老鼠,他一把拎起杰瑞上校,邀请函上的文字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行字是,意外流落到平成年代的日本东京…… “所以穿越时间来的人是你???!” 杰瑞上校严肃地点点头,北小路真昼踉跄了一下就拎着杰瑞上校继续跑,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新手任务?这是送死任务吧!廷达洛斯的猎犬会追杀穿越时间的和看到它的所有生物,不惜一切代价,而他这边现在只有…… 只有一只老鼠和一个在家里宅了五年的现实新手调查员啊! 他一边跑一边用最大的声音喊:“你们的游戏不会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吧!说话啊守秘人,你有本事放狗你有本事说话啊!” 【你可以查看你的调查员卡片。本次新手副本的目标为在限定的时间内生存。】 【另外,我为你申请了新手保护,在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你可以通过一次幸运检定来化险为夷。】 守秘人的声音适时传来,北小路真昼想拉莱耶公司顶着这个名字果然还是有点餐厅优惠大酬宾风情的。 他按照指引双指并拢划开了操作面板,看了一眼还有27分钟的倒计时,又往调查员卡片的【幸运】一栏看过去。 [北小路真昼 幸运 1] [PS:普通人的幸运在40-55左右,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如果你想要祈求奇迹的话,最好不要依靠你的运气,毕竟你没有这种东西。] 北小路:“……” 北小路:“要不然你们还是直接杀了我吧。” - 那个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狙击枪的瞄准镜里。 就在短短的一分钟内,这个突然出现的诡异的人在周围没有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些极其诡异的动作。赤井秀一确定对方没有佩戴通讯设备,但却在跟未知的对象说话,期间表现出了相当愤怒的情绪。 就在他想通知同伴做点什么的时候,那个人忽然用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某个方向看,那间便利店刚好是赤井秀一的同伴隐藏的位置! “……” 难道说他们的对话已经被发现了?不,应该没有,那个人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在看什么? 赤井秀一往对方看的方向看去,那里空无一物,但穿着睡衣的人却忽然跑了起来,他飞快地穿过雨幕,消失在了他能看到的最后一个拐角,就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一样。 通讯频道里传来了同伴的声音:“Rye,我捡到了,一封……奇怪的求救信。” 暴雨里,代号为苏格兰威士忌的组织成员,捡起了那张被丢在地上的黑色邀请函。鲜红的文字在暴雨的冲刷下依旧醒目:我是莫斯军团的杰瑞上校…… “我们可能遇到了……某个军队的行动。”他说。 人数2的逃亡路 说人话,给我说人话啊…… “幸运1”是什么概念? 北小路真昼很难形容他看到这行字时候的心情。玩家创建角色的最低幸运为15,幸运1就意味着……世界上第一倒霉的人。 【恭喜你突破了人类的极限?】这次就连守秘人的声音都有点迟疑。 北小路真昼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幸好他还记得自己是在带着杰瑞上校逃跑:“我想突破的不是人类的下限啊!这就是你说的新手保护?!给我张幸运1的卡过幸运检定,看看你都保护了些什么啊!”(相原龙.JPG) 他拎着的杰瑞上校一本正经地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但……】 【这是用来体验的新手副本,所以我们没有准备预设的角色卡,也就是说,这是你的现实数据。】 北小路:“……” 【我猜你在现实生活中也过得不是很顺利?】 北小路:“请你闭嘴。” 好,你说的很好,不用再说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暴雨砸穿积水的声音,穿着黄色睡衣的少年像一道明亮的闪电从镜头前闪过,眨眼间就消失无踪,而后面青黑色的烟雾时不时溢出雨幕的间隙,混沌的生物已经快要抓住这道闪电的尾巴。 雨水已经足够冰冷,刺骨寒意却依旧随着背后的声音快速逼近,北小路真昼的腿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现在他只是在凭借本能继续逃亡。 【要不然过个幸运试试?】 检定(check),当骰出的数值小于或等于目标值时,本次检定将成功,并导向预期的目标或者“一个好的结果”。 现在也只有这样一个办法了。北小路真昼艰难地从呼吸的间隙里挤出话语来:“我申请一个幸运检定……”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已经晚了。 视野左下角出现了两个骰子,一黑一白,它们正在愉快地滚动,就在北小路真昼惊恐的眼神里,两边都停留在了“10”上。 正如恶魔咧开嘴角。 [幸运检定 D100=100/1 大失败!] [PS:都说了不要依靠幸运,你怎么不听呢?现在你死定了,我的朋友,永别了,我会在你的墓碑上记录这有意义的历史性时刻。] 大失败。 ——意料之外的失败、厄运、更糟糕的后果。简而言之,当你想做什么但骰出100的时候,事情一定比什么都不做更糟。 “你有什么解释吗,守秘人?”北小路真昼问。 【我的解释就是,我们游戏的属性判定没有问题,你的幸运确实是1。】 “闭嘴啊!!!” 北小路真昼眼睁睁地看着前方出现了大片黑色的阴影,那是一堵墙,而紧追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近,死神提着镰刀凛然靠近。 杰瑞上校往后看了一眼,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它飞快地把自己的眼睛按回去,然后钻进了北小路睡衣胸前的口袋。 守秘人的声音适时传来:【很显然,你的运气不太好,选中的是一条死路。城市的藩篱将生与死分割,猎犬的阴影已经逼近,你似乎能听到它们的喘息声,又发现那是你的灵魂被扼住喉咙时垂死挣扎发出的尖叫……】 “氛围描写根本就没必要,我他妈看得见!” 北小路真昼一个急刹车,就在他想回头的时候,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已经靠近,生物的本能让他浑身战栗,那一瞬间他很想躲开,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因为……他崴到脚了! 北小路真昼坐在地上,看着那团青黑色的烟雾从墙角显现,扭曲的阴影带着湿淋淋的恶臭逐步逼近。难道他就要死在这—— 下一个瞬间,闪亮的灯光忽然出现! 一辆漆黑的车横冲直撞地往这边极速漂移!它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撞飞了蓄势待发的黑影,并且直冲北小路真昼而来,并且不偏不倚地压了过去! “……” 轰隆一声巨响,那辆车撞在了前面的墙上,发动机徒劳地转动,最终热情激昂的火焰还是颓然熄灭。 北小路真昼毫发无伤地躺在地上,心想这到底算什么呢? 在他的视野里,暴雨从天而降,乌云遮住漫天星辰,而几秒钟前有辆车从他的头顶就这么开过去,替他挡了那么几秒钟的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变得清醒而麻木,就像刚看完一本《脑髓地狱》的时候一样清醒。 【一辆不知从何而来的车撞飞了追逐你们的猎犬,而你因为躺平意外活……】 “我是看准了车底盘高才躺下的!不要否认我的努力啊!” 北小路跳起来,抓起闭上眼睛四爪朝天的杰瑞上校就往反方向跑。感谢刚才给他争取时间的好心人,他的生命又续了短短的几分钟。 【你要重新过个幸运检定吗?】守秘人诚挚建议。 北小路真昼果断拒绝:“谢了,不用。以后也不用再问我。” 虽然不知道好心人和他的车怎么样了,但北小路真的无暇顾及别人,只要没看到廷达洛斯猎犬就不会被追杀,希望车里的人没有因为好奇而往外看。 现在他重新选了一个方向夺路而逃,那辆车似乎的存在打破了什么,他眼前出现的不再是暴雨里沉默的街区,而是灯火辉煌的城市CBD——五颜六色的霓虹和大大小小的水洼让整个世界变得炫目而斑斓,各种各样的光点和人的影子正在夜色里涌动,共同组成群魔乱舞的东京之夜。 北小路真昼抬头看去,巨幅广告牌上带着灿烂笑容唱歌的是他完全陌生的偶像,街边的店铺也完全不认识,只有东京塔的轮廓在提醒他这里就是名为东京的城市。只不过,是游戏世界里的东京。 继续逃亡,还是想办法战胜它? 不,“廷达洛斯的猎犬”不会死亡。除开某些法术,它们唯一的弱点就是不能在大于120°的角里移动,如果正在逃跑的人不是他自己,北小路真昼会愉快地回答当然是找个球形建筑藏起来,但现实是—— 他上哪去找个球形的、完全没有角的建筑?!就算这里是东京,他也不知道东京有没有这种东西啊! “杰瑞上校,快用你无敌的大表哥想想办法啊!” 北小路真昼已经想不出主意来了,他绝望地看向杰瑞上校,发现它正在努力比划着什么,发出了一些古怪的音节。穿着红色军装的褐色老鼠严肃地比划,但很可惜北小路真昼一句也听不懂。 于是他问守秘人:“它在说什么?就不能让我听懂它的话吗?就不能给我把新手礼包换成动物语言精通吗?” 【我们没有那种服务,而且,其实杰瑞上校是会说人话的。】 “……?那它为什么不说。” 【因为他觉得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跟空气说话,像一个失聪者或者精神病人,无法用语言交流,所以他正在尝试用连接灵魂的古老咒语跟你沟通。】 “……” 连接灵魂个鬼啊!他不是聋子也不是精神病人,他是在跟守秘人说话啊! 【但它听不见我说话,只有你能听到。】 北小路真昼忍住骂人的冲动,他尝试跟杰瑞上校解释,但杰瑞上校眼神坚定地继续比划,一点说人话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比划得更起劲了。 一人一鼠闯进喧闹的雨中城市,专挑看起来不会有死胡同的地方跑,北小路真昼在脑海里回放了杰瑞上校比划的动作,一遍又一遍,最后忽然理解了它的意思。 “你是说你有把物体变大变小的能力?” 杰瑞上校点点头,又摇摇头。它指了指北小路真昼,然后比划了一下大小,又指了指自己。 北小路真昼这次真的明白了:“所以你是说可以把我变得跟你一样大。” 杰瑞上校飞快地点头。 “那真是太有用了——个鬼啊!变小之后不是跑得更慢了吗?!” 北小路真昼深吸一口气,把雨水和苦水吞进肚子里,很好,看起来他没机会找游戏公司算账了,他跟流落在平成年代的会法术的杰瑞上校就要死在这里,被刻上时间旅行者死于狗子的纪念碑。 青色的烟雾在前方的砖墙缝隙里显现,北小路悲哀地发现他已经能很熟练地换个方向继续跑了,心情还很平静,那一瞬间他仿佛进入了某种状态,无论什么都不能让他的心情产生半点波动。 他已经跑了起码十分钟了,这对一个很久没出过门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这么一想起码在临死前他还是做了一件超越极限的事…… 劲风裹挟着雨水从背后袭来,那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告诉北小路真昼他的生命即将终结,在最后一刻他用力把杰瑞上校扔了出去,这就是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跑吧!”他大喊,“逃出这里,上校!”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光,北小路真昼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为了军团的荣耀!活下去!杰瑞上校!” 下一秒,灼烧的痛感遍布了他的全身。 骨骼融化、肌肉撕裂,整个人仿佛坠入岩浆,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让他失去声音,当北小路想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在离他而去……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劲儿,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大? 北小路真昼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发现一只等人大的穿着军装的褐色老鼠拉起他的手,就带着他往旁边的一座建筑里跑。他们灵活地跑上楼梯,直到这个时候,北小路真昼的脑子还是懵的。 他往后看去,发现廷达洛斯猎犬好像扑了个空,很快就往他们的方向追过来了。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他不由得喊。 【你变小了。】 “我知道我变小了,但是,但是——” 北小路真昼的话还没说完,正在跑的杰瑞上校就回过头来,严肃地跟他比划。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比划了,你给我说人话啊!” 北小路真昼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变轻了,明明是这么点的体型,跳上楼梯却一点也不费劲。 等等,难道说他也变成了搞笑角色?不要啊! 很显然,刚才北小路真昼觉得自己要英勇就义的时候,来自未来的上校施展了他的“能力”,把北小路真昼变成了跟它一样的大小。 现在他们两个从楼梯跑到二楼,在猎犬的围追堵截下终于被困在了某个房间里,期间北小路真昼滚进过花盆、掉进过垃圾桶、被叉子绊倒过,眼看着廷达洛斯猎犬就要扑过来,北小路真昼眼尖地看到桌子上有个明显的球形物体—— 准确来说,那是一半红色一半白色的、打开的球体。 “我们去那边!” 他拽着杰瑞上校就往那边跑,抓起叉子两个人——哦一个穿着小黄鸭睡衣的小人和一只老鼠动作同步地撑杆跳起,落进那个球里,然后飞快地盖上了另一半的盖子。 刺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即使看到也无法进来,即使清楚目标就在里面,猎犬也无法跨越没有角度的面,这里就是他们安全的港湾。 北小路真昼和杰瑞上校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然后愉快地击掌庆祝。 杰瑞上校开始比划。 北小路真昼捂脸:“别比划了!我真的能听见!” 怦怦跳动的心脏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北小路真昼躺在那个球里,整个人就像一团脱力的海绵,不知过了多久,球忽然晃动了一下。 它在晃!它在移动! 北小路真昼和杰瑞上校紧紧抱住彼此,在晃动的球体里瑟瑟发抖,外面传来嘈杂混沌难以分辨的声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廷达洛斯猎犬还在外面,只要这个球被打开,接下来他们两个还是小命不保! “听着,”北小路真昼对杰瑞上校说,“这样是跑不过它们的,待会你把我变回去,倒计时已经快结束了,只要再逃一会儿就是胜利!” 杰瑞上校严肃地点点头。 下一秒,球体被打开,刺目的光出现在他们面前,北小路真昼眼前的世界逐渐扭曲、变化,终于回到了原本的模样,但在看到外面环境的一瞬间,他愣住且站在原地不动了。 这里是一个舞台——下面满是观众的舞台。 准确来说,这里是某个游戏周边发布现场,主持人拿着一个半红半白的球,正在说:“这是最新版本的大〇球,众所周知,你只要在这里按一下就能召唤出……” 然后,一个湿淋淋的、穿着红色斗篷、有着白色翅膀还拿着一把银色叉子的像小黄鸭的不明生物被召唤出来了。 ……叉子上还挂着一只穿红色军装的老鼠。 【生存倒计时结束。】 【恭喜通关新手副本,您获得了通关奖励[杰瑞上校]。正在为您退出游戏。】 【[杰瑞上校]:这是一只穿越了时间的未来机械老鼠,你拿着它,无论何时何地都可能被廷达洛斯猎犬追逐。不可丢弃。】 酒厂3高层会议 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深夜的暴雨仍旧在继续。 “任务失败了。目标不在车里。”赤井秀一言简意赅地说。 两个小时前他就知道任务会失败,因为通知任务目标转移的人就是他自己。虽然他是组织的狙击手“Rye”,但也是FBI的间谍,为了获取组织的情报而进行着潜入活动。 今晚,赤井秀一跟组织的另一位狙击手“苏格兰威士忌”搭档,打算暗杀某位知晓组织秘密的叛徒,当然他的目的是暗中救出目标。 所有计划一切顺利,唯一的问题就是在暴雨里突兀出现的人。 “你还在想那个人的事?”苏格兰威士忌背着吉他盒打着伞,两人一起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无论目标是否死亡,他们都会去确认现场的情况。不用担心,今晚不会有其他人——原本是这样,如果那个黄色的人影没出现的话。 被问的人没有反驳。 但苏格兰威士忌显然并不想继续追查意外闯入的路人,继续说:“不管他是怎么出现的,都跟我们的任务无关,更何况这可能牵扯到军队。” 赤井秀一点着了一根烟,他看了眼同伴,厚重的黑伞隔绝了雨水,但就算没有雨幕的遮挡,他也完全没法从苏格兰的脸上看出真实的情绪来。 这是警告、威胁,还是有别的含义?赤井秀一不能肯定,更不会冒险。 “你真的相信那是某个军队,而不是恶作剧?”他问。 “这无关紧要,你我都不想惹上麻烦。”苏格兰威士忌这样回答。 雨声沉闷地落在伞上,几乎要将两个人的话语淹没,他们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一前一后往那辆车前进的方向去。刚才赤井秀一没有开枪,但那辆车早就被做了手脚,它的刹车很快就会失灵,开不了多远。 很快,他们找到了那辆车,它撞在墙上,没有爆炸、没有被压扁,就连里面的司机都完好无损——只是司机此时的状态不太对劲。 “我撞到他了,”司机抱着脑袋,睁大眼睛,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我明明撞到他了!但他忽然消失,然后又出现了!” “……什么?” “那个人!那个穿着黄色雨衣的人,他当时就站在车前——刹车坏了,我很确定我撞到了东西!可当我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就站在车后,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司机越说越激动,他紧紧抓住苏格兰威士忌的衣服,那位一向不喜欢跟人接触的狙击手竟然没说什么。 赤井秀一注意到苏格兰的反应,转头问司机:“黄色雨衣?” “也可能不是雨衣,我没看清……但一定是黄色的衣服!还有那双眼睛,暗蓝色的眼睛,冰冷无比!他看我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张纸、一个怪物!他盯上我了!” 司机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匍匐在地,扼住自己的咽喉,在急促的喘息里昏了过去。 一时间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苏格兰问赤井秀一:“你怎么看。Rye?” “如果那封信是真的,那……我们看到的那个人,或许就是【猎犬】。”赤井秀一的脑海里重新浮现出那张在暴雨的空隙里看到的亚洲人的脸,还有那双暗蓝色的眼睛。 他有预感,这次的事,才刚刚开始。 - 游戏结束了。 北小路真昼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座机电话前,这里显然就是他温暖的小窝。明亮的灯光、柔软的床铺、开着的电脑、贴满墙壁的游戏海报和放满柜子的手办周边,以及满是水的地面和出现在房间里的湿淋淋的不明生物。 他对着镜子沉默了半天,才发现这不明生物就是他自己。 艳丽的红色斗篷——在花盆里套上的红色花瓣。高洁的白色翅膀——掉垃圾桶里沾上的纸片。恶魔的银色尖叉——拿来撑杆跳的小叉子。还有他的小黄鸭睡衣。 现在他看起来就像是特摄界粗制滥造的缝合怪兽,还是预算不超过一百日元的那种,一个小时前他还是普通的待在家里的游戏宅,所以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呢? 北小路真昼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他扔掉叉子,拿起电话拨通穿越前打的号码,用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喊:“你们的游戏为什么把真人召唤过去跑副本啊!” 听筒里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您好,欢迎致电拉莱耶游戏公司,当前为非工作时段,由智能客服为您服务。检测到您刚刚体验了我们的游戏,已自动为您生成五星好评……” “……” “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重复体验新手模组请按1,立即体验新模组请按2,将游戏推荐给朋友请……” 温柔的机械音还在播放,北小路已经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跑到电脑前查询拉莱耶游戏公司的信息,发现他能翻到的最新消息是“拉莱耶游戏公司创始人卷款潜逃”的新闻,而且那还是二十年前的新闻了。 接下来他给那位寄来邀请函的守秘人朋友打电话,没打通,不过这个点那位朋友一般已经睡着了。最后北小路真昼靠着柜子滑坐在地上,也不管身上都是水了,抱着膝盖就开始怀疑人生。 他,北小路真昼,是一名五年没出过门的轻家。 五年没出门这种事当然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就跟那个游戏里的守秘人说的一样,他是空前绝后的倒霉鬼,出门被车撞的几率远远大于普通人,为了保证自己和其他路人的生命安全他选择待在家;另一方面……有人在追查他的下落。 北小路真昼的故乡是鸟取县的一个偏远小镇。二十年前他父母出国工作,把他留在小镇上,但还是时不时给他寄来一些贵重的礼物,也有家庭教师被请来教授课程,比如说剑道、音乐、箭术、神秘的东方武术……和枪。 在看到新老师的一瞬间,国中二年级的他悟了。原来他不是什么被抛弃的小孩,而是身负神秘血脉的古老家族成员,等到某个时刻他就会觉醒强大的力量,这就是他无法摆脱的命运! 怀抱这样的心情,他把自己的幻想写成了一本叫做《北国伏魔录》的轻,投稿到角川书店举办的Sneaker大赏,意外获得了优秀奖,并被邀请去东京参加颁奖仪式。 在东京,他得到了父母的消息——他们根本就没有出国。当时北小路真昼和来接他的编辑见面,意外遇到山口组在火并,在那群人里他看到了穿着黑色风衣的父母的身影。 火并结束后他凭借从家庭教师那里学到的技能找到了父母,就在准备去问这都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一直以来都错了吗的时候,他听到母亲正在打电话。 ——“爷爷,您真的想让他继承组织吗?真昼还是个孩子啊。” 这句话就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就把北小路真昼劈醒了。他开始后退、后退,再后退,最后拔腿就跑,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但他成功钻进车站消失在人流里。 他明白了,现在他彻底明白了,原来他不是什么神秘力量的继承人,他要继承的是那种极道组织啊! 不、不不,这完全不行,他可是正义的北国剑圣,怎么能屈服于这种黑恶势力?他要反抗、他要奋起! 国中二年级的北小路真昼回到家,写信委婉地告诉父母他不需要家庭教师,也不需要特别的关照,他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 很快,父母回信说理解他的想法,以后不会有家庭教师了,但外曾祖父想跟他见个面…… “我要准备学期末的考试了!我们换个时间再见面吧!”北小路真昼飞快地写完回信,然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要离家出走。 北小路真昼留下一封“其实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轻家,很抱歉辜负了你们的期待,但我会努力做出成绩来的”信就逃离了鸟取县,投奔一直邀请他留在东京继续创作的编辑。 虽然他也不想去东京,但他没有其他可以帮忙的人了。那位善良的编辑听完故事就抱紧了少年,说一定会帮他,不过那个极道组织好像在找什么人,现在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于是北小路真昼辗转了几个地方,换了几个身份,最终在这间在某座公寓地下三层的地下室里定居,并且从那以后再也没出过门。 虽然他一开始打算避避风头就离开东京,但……他习惯了。继续住这儿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找到他。这两年他甚至通过了法政大学的线上考试,距离毕业都不远了。 “……” 北小路真昼抬头去看卧室的灯,漂亮的金色小鱼正在上方游来游去,他终于发觉自己身上黏糊糊的,就站起来准备去洗个澡。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一卡一卡地低头,跟坐在他腿上思考人生的一只穿红色军装的褐色老鼠对上了视线。 “……” 这只老鼠注意到他的目光,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松了口气的表情,非常认真地对北小路比划着什么。 但北小路真昼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缓慢地、恍惚地问:“杰瑞上校?” 褐色的老鼠用力点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北小路惊慌失措地后退,最后把自己黏在了墙上。 电光石火之间一行字忽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杰瑞上校]:这是一只穿越了时间的未来机械老鼠,你拿着它,无论何时何地都可能被廷达洛斯猎犬追逐。不可丢弃。 他看向那只老鼠,杰瑞上校再度用力点点头。 北小路真昼心跳骤停,他捂着心口,颤颤巍巍地控诉:“谁家游戏会把奖励发到现实来啊!拉莱耶游戏公司你们有病吧!” - 东京的另一个角落。 旧平成的流行乐在房间里流淌,深红的酒液被倒进透明的高脚杯,电视机尽职尽责地播放着无意义的新闻,不过坐在桌旁的三人都未曾分给它丝毫目光。如果忽略空气里的血味和地毯上的枪与子弹,这场面倒像是温馨的家庭会议。 三人——琴酒、朗姆、贝尔摩德,这两男一女是名为“乌丸集团”的庞大组织的高层成员,跟其他成员一样,他们的代号也是某种酒名;虽然不见得地位完全等同,但在今天要讨论的这件事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两年了,”有着浅金色头发的女人首先笑出声,她慵懒地靠在软椅上,语气轻松而嘲弄,“你们这不是什么都没找到嘛。” “贝尔摩德,什么都没做就别在那里说风凉话。”穿着黑色大衣的银发男人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墨绿色的眼睛里透出冰冷的警告意味。 不过这位漂亮女性只是随意地打了个哈欠,根本没有在意这点威胁,她拿起酒杯,心情愉快地说:“我当初就建议你杀了朗姆他们当上BOSS,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你不后悔吗,琴酒?” 琴酒还没有回答,最后一人就忍不住开口,这个脑袋锃光瓦亮的男人不满地说:“你们就在我面前讨论这个?” 很遗憾,琴酒和贝尔摩德都没有解释,更没有想道歉的意思。 虽然朗姆在这三人里面地位最高,但论武力值,他八成打不过这俩人里任何一个。当然,他能来跟这俩人见面,自然有自己的倚仗。 “说正事吧,”琴酒说,“两年前,那位先生去世,确定了组织的继承人,但他失踪了。” 桌子上扔着几张照片。 那是属于朝气蓬勃的国中生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规规矩矩地穿着黑色校服,在小镇学校门口对镜头展现出灿烂的笑。一看就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 “他留下一封信后人间蒸发,负责联络他的人害怕被追责隐瞒了这件事,直到两年前我们才发现。时至今日都没能找到任何线索。”贝尔摩德接话,但很明显不怎么上心。 电视机正在播放深夜直播节目。 某个游戏公司的直播发布会已经到了尾声,主持人正在致谢,说他们准备了彩蛋环节。 “他都跑了五年了,你上哪去找线索?我更倾向于他已经死了,干这件事的人甚至有可能在我们之中。”朗姆不耐烦地打断了这无意义的发言。 虽然说的是可能,但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琴酒和贝尔摩德,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不过要说谁有可能做这件事——这里的三人都有可能,毕竟他们都不想听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孩指挥。 电视机上的主持人说着“只要在这里按一下……”,然后画面上的红白小球里忽然蹦出了一个湿淋淋的奇形怪状的不明生物,看上去像是个湿淋淋的披着斗篷长着翅膀拿着叉子的小黄鸭。 观众们先是寂静,然后欢呼声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 “就算死了也会有线索,”银色长发的男人不为所动,往朗姆的方向看过去,“他总不可能凭空消失。” 掌声和欢呼里主持人表情僵硬,他凭借优秀的职业素养保持完美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往身边出现的生物看去,跟观众不同,他十分确定这是个人,而且是忽然在他眼前出现的。 不过下一秒不明生物就凭空消失,主持人松了口气,听到耳机里的指挥,他飞快地宣布这是他们公司设计的最新形象,总算把这个场面糊弄过去…… “啧。” 朗姆说服不了琴酒,他恼火地转过身对着电视机喊:“哪个蠢货打开的电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 他直接关掉电视机,背后却传来贝尔摩德凉凉的声音:“这是你打开的,朗姆。” - 北小路真昼把被子裹成一个球,已经跟杰瑞上校一起在被子里战战兢兢地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给拉莱耶游戏公司打电话,但还没打,就接到了来自那位送他邀请函的守秘人朋友的电话。 不过对面不是他的朋友本人,而是警察。 “你们说……他死了?” “是的,守先生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家里,没有任何出门的记录,但全身湿透,像是受到重压而死,请问你知道什么相关的线索吗?” “不、对不起,我只是他的网友,不清楚他现实生活的事……” 北小路真昼挂断电话,忽然打了个哆嗦。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利爪划过金属的声音,熟悉的、流动的青色烟雾从门框里溢出。 前进4的小酒馆 我是组织派来帮你的人…… “我真傻,真的,”北小路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来,说,“我单知道这破游戏公司会把奖励发到现实里来,却不知道……妈的他们把狗也送来了啊!”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廷达洛斯猎犬被杰瑞上校吸引而来,虽然不知道它们到底是怎么从游戏世界抵达这里的,或者他所在的世界压根就有这种神话生物只是他以前不知道而已,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 六点钟,拉莱耶游戏公司的客服还没上班啊!没上班啊! 眼看着那团青烟从门缝里爬到北小路真昼的脚下,杰瑞上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嗖的一下就蹿到了窗边,准备跳窗逃…… 它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想打开窗户的时候发现怎么也打不开,定睛一看窗帘后面的窗户竟然是画的,窗外风景那是贴的银八老师动画化宣传海报。 杰瑞上校:? 它缓缓回头看向北小路真昼,发现这人竟然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下,说:“我这里是地下室,没窗户的,为了保持身心健康我就画了一个。” 当初北小路真昼刚搬来这里的时候,那位编辑说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对青少年的身心无益,连个窗户都没有,于是北小路真昼当场就给他表演了一个幼稚园时候从隔壁国小墙上学来的画技,画了个窗户出来。 后来他每逢年过节都会更新窗户的式样,他可以自信地说虽然他的画工写意流畅不在人类的理解范围内,但画窗户这方面他已经足以跻身一流大师行列。 “但银八老师要动画化是真的,你要相信我!这可是我从赤丸JUMP那里专门要来的海报!”北小路真昼大声说。 杰瑞上校谴责地看着北小路真昼,但就在这个时候它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凉,有什么东西拍了拍它的肩膀。 杰瑞上校把它推开,继续谴责地看着北小路真昼,发现北小路真昼脸色逐渐变白。 那样东西再次拍拍它的肩膀,杰瑞上校不耐烦地回头一看,就看到一缕青黑色的烟雾捏成一只手的形状,正在跟它打招呼。 “……” 穿着军装的褐色老鼠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北小路真昼飞快地后退,退到了距离窗户最远的柜子边。 他看着杰瑞上校在整个房间里跑来跑去,而某些循着时间的味儿来的廷达洛斯猎犬已经从那团青烟里探出枯枝破布一样的……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狗!来!了! 救命啊!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一想到那位已经死在家里的守秘人朋友,北小路真昼觉得他对拉莱耶游戏公司还是太温柔了,早知道要死他就跟警察先说个明白,而不是现在死在家里等…… 他已经好几年没出门了,就连送快递的也是经过玄关两道锁把东西放到门口的柜子里,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北小路真昼抄起旁边的网球拍,摆出标准的剑道姿势。 这球拍还是他国中同学拿到全国大赛冠军的时候送给他的,说是祝他离家出走成功,虽然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打过网球,但还是认真保养了幸村的球拍。 现在面对着以前只有在跑团游戏里才能听到描述的怪物,又想起自己在游戏的时候曾经拳打奈亚脚踢泡泡的成就,他忽然有了无限勇气。 “来吧狗子!”他说,“今天就让我们在这里决一死战!” 就在这个时候,追逐着杰瑞上校的黑色阴影从他的视野里闪过,紧接着画着窗户的那面墙就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在北小路真昼的注视下,墙壁里的钢筋就像被磕掉的牙齿一样一块一块掉下来,嘎嘣脆,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 北小路真昼觉得他出现了幻觉,刚才他好像看到网球拍诡异地弯了一下。他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把网球拍收到背后,义正词严地对同时停下动作转头看他的杰瑞上校和廷达洛斯猎犬说:“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于是那两只就继续在房间里追逐。 北小路真昼想他应该把这样珍贵的一幕拍下来,但猎犬这种东西可不是只有一只。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继续从门缝里涌出的青色烟雾和伸出来的模糊影子,又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却撞到了身后的柜子。 柜子上放着的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座机电话。它正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上面冒着金光,而且有个金色的问号顶在上面。 还在到处跑的杰瑞上校踩到了小台灯的开关,于是北小路真昼脑袋边的灯泡忽然亮了起来,他飞快地拿起听筒拨打了拉莱耶游戏公司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智能客服声音:“您好,欢迎致电拉莱耶游戏公司……” 北小路真昼伸手抓过杰瑞上校,又伸手在同一个图层上抓走了滞留在半空中的红色军礼帽,还没等智能客服说完就飞快地按下了“2”。 他还记得呢! ——重复体验新手模组请按1,立即体验新模组请按2。 就算新模组也是上次那个见鬼的模样,也比现在就死在这里强! 下一个瞬间,拿着网球拍的北小路真昼和他手里的杰瑞上校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 人群喧闹的酒馆。 美国马萨诸塞州阿卡姆小镇,一家叫做“黄昏别管”的小酒馆里人声鼎沸。正是黎明时分,这里却非常热闹,仿佛生活在这座小镇的人都习惯了昼夜颠倒。 酒馆门口贴着黑色长直发女性和粉色头发小女孩正在喝酒的宣传海报,虽然美漫画风让约尔和阿尼亚的线条变得粗犷了亿点,但北小路真昼还是能从某些标志性特点里看出这是远藤老师漫画《SPY×FAMILY》里的母亲和女儿…… 而这部漫画里的父亲名字就叫做黄昏。北小路真昼又看了一眼“黄昏别管”的酒馆名字,把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得救了。” 北小路真昼跟杰瑞上校齐齐松了口气。这次真的是劫后余生,刚才廷达洛斯猎犬距离他就只有那么几厘米! 眼前的场景变化彻底证明他们已经从满是狗子——廷达洛斯猎犬不是狗的家里逃出来,出现在了美国的某个角落。毕竟周围的人已经不说日语改说英语了。 “太好了,让我看看我们在哪……卧槽阿卡姆!” 北小路真昼抬头就看到“阿卡姆小镇欢迎你”的二次元标语,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这哪里是得救,这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阿卡姆镇,“民风淳朴”、“邻里和睦”的古老城镇,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所在地。它听上去好像是什么跑团玩家都喜欢的旅游景点,但实际上这个鬼地方魔女横行罪犯遍地,从建立开始就被恐怖而腐朽的阴影笼罩。 北小路真昼很喜欢那位已经死掉的守秘人朋友的一段发言:你可以在阿卡姆找到任何东西,毕竟模组和作者们总是热衷于去描述它,但有样东西例外,那就是没疯的调查员。就算你现在没疯,待两天也会疯的。 “守秘人,你在吗?” 他熟练地面无表情地切换了地道流畅的本地英语,给正走出酒馆的人让开了道路。刚才北小路真昼看了一眼,调查员的卡还是他本人的角色卡,大大的幸运1就挂在半透明的面板中央,还是标红加粗字体。 【您好,欢迎致电拉莱耶游戏公司,当前为非工作时段,由智能客服为您服……】 “……” 【……】 守秘人的声音忽然卡在那里,北小路真昼沉默了几秒钟后,幽幽地说:“你不要告诉我,之前的智能客服都是你扮演的。” 【绝无可能!我刚才只是在定期检测智能客服程序,不小心把录音播放出来了。欢迎来到跑团游戏《柯学主义酒馆》的世界!你已经准备好体验我们的新模组了吗?】守秘人镇定地准备萌混过关。 “给我好好面对刚才的问题啊混蛋!狗都追杀到我家里了,你们游戏公司就没有任何解释吗?!”北小路真昼握紧了拳头。 守秘人的声音依旧充满棒读的自由感:【恭喜你顺利通过了新手模组,想必你已经收到了我们送给你的小礼物。在新的模组里,我们给你准备了预设身份……】 北小路真昼:“你先给我解释狗的事。” 守秘人:【你是一名FBI的联邦警察,来跟一名代号为黄昏的间谍接头……】 北小路真昼:“狗的事。” 守秘人:【……】 北小路真昼:“狗。” 在对峙了几个回合后,守秘人终于放弃介绍模组内容,祂清了清嗓子,然后说:【是这样的,这是我们游戏的特色之一,不得不品尝。没能提前说明这点真的非常抱歉,所以我们额外给您准备了补偿措施。】 “补偿措施?” 【对,为了提高您的生存几率,我们会将您接下来使用的第一件武器强化为能对神话生物造成真实伤害、不可损坏的游戏道具。只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明物体冲着北小路真昼飞来,他下意识地拿手里的网球拍给拍了回去。 飞来的酒杯砸到墙上,而北小路真昼手里的网球拍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这把网球拍上不断冒出“强化+1”的字样,最后甚至多了个“神器”的炫彩标签,杰瑞上校伸手摸了一下,整只老鼠顿时像是被电了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北小路肩膀上。 “……” 北小路真昼面无表情地把杰瑞上校出窍的灵魂按了回去。 【……】 “要不我们还是先说说这个模组的事吧。”在双方都沉默很久之后,北小路真昼说。 【在这个模组里,你是一名FBI的联邦警察,来跟一名代号为黄昏的间谍接头。你接到上级的任务,有位邪神的信徒正在这座酒馆里活动,你要做的就是配合黄昏找到他,并阻止他拿到目前在黄昏手里的一份机密资料。】 【黄昏是一名有着亚麻色头发和蓝色眼睛的年轻男性,现在他伪装成了酒馆里的服务生,你需要先证明你的身份、获取他的信任,最后将邪神信徒逮捕。】 可能是因为之前的BUG太多,守秘人的介绍无比详细。北小路真昼很想问他们有没有给《SPY×FAMILY》交版权费,但守秘人坚持说他们没有用原本的演员。 【我们公司一向提前准备好了道……不是,我们向来尊重版权!《SPY×FAMILY》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而这个代号黄昏的间谍是现代人。】 尊重个头啊!提前准备道歉信你们这是银〇妈是吗?! “接头暗号是?” 【我是组织上派来帮你的人。】 好直白的暗号!北小路真昼这么想着,把杰瑞上校放进口袋里,提着流光溢彩只有他能看到“神器”两个大字的网球拍走进了这家酒馆。 他现在穿的还是自己的衣服,睡衣在暴雨里淋过是真的没法穿了,所以他昨晚一边担心廷达洛斯猎犬真的追来一边在被子团里换了一身运动外套。 没有别的理由,单纯是因为这个好穿,而且就挂在墙边。 现在他在酒馆里扫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一位金发混血、肤色略深,眼睛是蓝紫色的年轻服务生。 金色也算亚麻色,蓝紫色也算蓝色,别的不说,北小路真昼很确信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因为这位服务生所站的位置就是一个很好观察整个酒馆的位置,他虽然带着和善的微笑,却并没有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客人身上。 北小路真昼坐到那位服务生旁边的桌子上,把网球拍放到一边,等金发服务生过来的时候,他看到邻桌的客人正在喝的波本威士忌,顺口说:“请给我来一瓶波本,还有……” 他笑了笑:“我是组织派来帮你的人。” 正潜伏在“黄昏别管”酒馆里的服务生,也就是公安警察、间谍、组织代号“波本威士忌”的降谷零动作一顿。 星期5和疯人院 但我真不是精神病人啊…… 酒吧的光线略显昏暗,不远处的造景灯将五颜六色的糜烂光束涂抹在酒客身上,在这样的环境里,看到的东西略微有点色差也很正常。 看,完美符合描述,金发、蓝眼、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年轻男人,在听到暗号的时候还很明显顿了一下,这不是稳了吗? 就是这个人! 代号黄昏的间谍,要跟北小路真昼接头的NPC队友! “组织的人?” 金发的服务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他非常平稳地拿了一瓶酒,靠在北小路真昼的卡座旁边问他。黄昏先生的声音很好听,还带着点成熟且常见的日式口音。 北小路真昼自信地清了清嗓子,对黄昏先生说:“早上好,黄昏,组织知道你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所以派我来协助你完成任务。” 黄昏先生,不,是降谷零没有很快接话。 身为一名卧底,降谷零这次来美国的目的是获取一份重要的情报,不过这不是组织的任务,而是日本公安的工作。组织不应该知道他遇到的“小麻烦”,更不应该派人来找他。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件,毕竟组织里有个无时无刻不在怀疑其他人是卧底和间谍的捕鼠小能手,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刚才说了“黄昏”—— 黄昏,这家酒馆今日主题《SPY×FAMILY》的漫画主角,劳埃德·福杰,他的其他介绍暂且不谈,但此人是个间谍。 这是在暗示波本的间谍身份?组织已经在怀疑他是卧底了?不,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必要这么“礼貌”了。 “组织派你来帮我?”降谷零不动声色地试探,“我不需要协助。” 让他看看组织派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吧。公安警察好整以暇地给自称协助者的人倒了杯酒,不动声色地通知了公安的下属,决定跟北小路真昼过两招。 【调查员,看来他完全不相信你。你打算怎么做?】 这可是能潜入到阿卡姆的间谍,随便相信某个人就对不起他的职业了。北小路真昼对黄昏先生的敬业态度肃然起敬,但这里是阿卡姆,民风淳朴不疯不是人的阿卡姆,如何让黄昏先生相信他不是这里的神经病之一还是个难题。 ——怎么才能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人来着? 算了算了,遇事不决还有话术检定,所谓跑团游戏里的大忽悠术,能硬生生把白的说成黑的、把猎犬说成狗子,唯一的缺点就是骰出失败就会被识破,想到几个小时前骰出的D100=100……北小路真昼选择暂时性遗忘这个技能。 他抓住让人特别有安全感的神器网球拍,笑着对黄昏先生说:“我是来帮你解决那家伙的,你只需要拿好你手里的情报就可以。所以,我们的目标在哪里?” 情报。降谷零想,这个人果然知道情报在他手上。组织清楚内部出现了代号成员级别的卧底,但不能肯定这个卧底就是波本,这次来最多也只是试探。 他说:“虽然不知道组织为什么特地派人来……但既然是组织的任务我也没有办法。你的代号?” 要代号是嘛,北小路真昼懂,他可太懂了,现在他需要一个代号方便大家交流,这个代号是什么无所谓,于是他快乐地随口编道:“黎明。” 黄昏对黎明,一看就知道咱俩是一伙的,对吧! 降谷零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也是一种酒名。组织中高层成员的代号都是酒名,但获得代号的人不是杀人如麻就是身怀绝技,这个“黎明”属于后者还是前者尚不明确。 “黎明吗……” 他笑着向北小路真昼伸出手,北小路真昼快乐地抓住黄昏先生的手晃了两下,心想这不是很快就相信他了吗?果然黄昏先生是个好人啊! 而降谷零想的则是这是一双不怎么握枪的手,倒是有经常使用键盘的痕迹,或许这个人是个程序员、黑客,总之是组织派来的杀手的可能性变低了太多。就这战斗力也来搞暗杀,也太看不起他波本了。 ——接头大胜利! 在愉快而热烈的气氛里,两个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不管双方是怎么想的,起码表面上达成了合作,甚至就阿卡姆小镇独特的邻里和睦的风土人情聊了两句。 “所以黄昏先生,”北小路真昼问,“我们的目标有什么特征?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应该有他的线索吧。” 降谷零回答:“他是【阿卡姆疯人院】的成员,跟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几位教授有密切联系,很少出现,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根据情报,他的精神不太正常。” 北小路赞同地点头:“进了阿卡姆疯人院的人一般都不怎么正常,他是不是还说自己听到了某位古神的呼唤?” 降谷零也非常赞同:“教授提到过目标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他认为这个世界存在某种高维生物,而他能跟高维生物对话。” 北小路真昼一拍大腿:“这就对了!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虽然不知道跟这位邪神信徒接触的是哪位老熟人,但看这个疯的程度,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把正主给他召唤出来见见世面了。当然,北小路真昼不是很想在现实里见到那些老熟人。 降谷零看向光线昏暗的喧闹的酒馆,回忆自己得到的线索:“我找到了目标的一位旧识,对方告诉我目标会跟老鼠说话。” 北小路真昼还是点头:“嗯嗯,跟老鼠……” 他低下头,正好跟口袋里冒出脑袋的杰瑞上校对上视线。杰瑞上校托着脸,很明显是在谴责他刚才把自己按回口袋里去的事。 “……” 北小路真昼飞快地又把杰瑞上校按进去了! 降谷零听到一点声音,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北小路真昼抱着酒馆的抱枕,示意他继续说,甚至对他笑了一下。 降谷零没看出周围有什么异常,继续说:“目标有严重的妄想症,他认为有某种东西在追他,所以我推断他不会在酒馆停留很长时间,就算你不来我也能脱身。” 北小路真昼放在口袋里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降谷零又说:“根据线人的描述,那应该是一种行动非常迅速和诡异的生物,目标认为自己被这种东西追杀,并且它们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现。” 北小路真昼脸上的冷汗跟瀑布一样往下流。 降谷零转过身,把存放了资料的闪存盘郑重地放在北小路真昼手里:“他的目标是我,所以你带着资料离……你怎么了?” 北小路真昼惊恐地把闪存盘塞回到降谷零手里,就好像这玩意烫手一样。 ——救命!邪神信徒竟是我自己!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这只是一点巧合,毕竟跟密大有关的被狗追的调查员十个里面就能找出八个半,就在他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杰瑞上校跳上他的肩膀,强行扳过北小路真昼的脑袋让他看旁边墙上的画框。 青色的烟雾正在从画框里溢出来。 北小路真昼:“…………” 几秒钟后,他对着刚从墙壁里出来的猎犬讪讪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抄起他的网球拍就往酒馆外夺路而逃。 “救命啊——狗追来了——” 目睹了一切的降谷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阿卡姆小镇的街道上人流熙攘,清晨的阳光将幻彩的星核播撒到每一寸偷懒的土地上,就在人们打着哈欠准备上班犯罪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糖分运动装的年轻人撞开人群跑出酒馆,以一种极其熟练且惊恐的姿态往镇外狂奔而去! “守秘人,这邪神信徒该不会真的是我自己吧!你说话啊守秘人,你有本事开团你有本事说话啊!” 北小路真昼跑着跑着抬头就看到前方阿卡姆疯人院的大门,他抄起网球拍按在地上就是一个急转弯光速换了个方向跑。 【为了保证游戏的可玩性,我们力求给每一位玩家设计量身定做的剧本,拿本模组来举例,每一位玩家遇到的邪神信徒都是不同的。】 【所以,系统会自动选取当前酒馆里最可疑、精神最不正常的人物成为间谍的目标……】 守秘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北小路真昼还在跑,愣是被他哽了一下:“我精神不正常?我精神不正常还不是被这破游戏害的!别的玩家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事实上,目前活着的玩家就剩下你一个了。】 “……” 救命啊!这破游戏果然是来谋财害命的,他迟早要被拉莱耶游戏公司害死啊!其他被拉来的玩家包括他的那位守秘人朋友都已经死了啊! 北小路真昼悲从中来,想到人抒发自己的痛苦心情,却看到杰瑞上校严肃地点头,还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病历本…… “不要往病历本上记奇怪的东西啊!我真的是个正常人啊!” 就在北小路真昼边跑边试图让杰瑞上校说人话的时候,一辆车跟他保持相同的速度在他旁边行驶,车窗被摇下来,黄昏先生的脸出现在车里。 正在开车的黄昏先生说:“来不及解释了快上……你刚才是在跟这只老鼠说话?” 北小路真昼:“……” 降谷零:“……” 两个人的沉默就仿佛一张坏掉的老旧唱片,背后廷达洛斯猎犬正在沿着街道的角度追逐而来,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北小路真昼机械地继续往前跑,他的脑子在“不,你看错了,我只是个调查员”和“没错,我就是那个邪神信徒”之间转了两圈,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追逐他而来的生物已经将中空的舌管探到了他的耳边! 冰冷的触感在脑后闪过,北小路真昼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光影扭曲的深黑线条,他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放弃思考。 “没错我就是潜伏在那个神经病组织里的调查员卧底!” “……?” 什么神经病组织,乌丸集团吗?组织可没有调查员的职位,所以“调查员”是【阿卡姆疯人院】派到乌丸集团里的卧底? 正在开车的降谷零再看看那只老鼠,还有跑得更快了的北小路真昼,虽然对方跑得很努力,但北小路真昼背后是真的空无一物,降谷零只觉得……他得到的“目标精神不太正常”的情报可能是正确的。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间,降谷零向他喊:“你先上车!” 北小路真昼也很心动,但是车上也是有角的!上车根本没用啊!他坚定地摇摇头,拒绝了黄昏先生的提议:“不行,我不能连累你,趁廷达洛斯猎犬还没盯上你,你快带着情报离开这里!” 降谷零把胳膊搭在车门上,指了指北小路真昼的胸前:“你倒是把情报还给我啊。” “啊?” 北小路真昼低头一看,发现杰瑞上校正拿着那个闪存盘,非常得意地叉着腰,对北小路真昼做了个计划通的手势,那意思就是没想到吧我帮你完成任务了。 “快还回去啊我们的任务是不能让情报落在邪神信徒手里!” 开着车的降谷零叹了口气,看来这位组织成员精神确实不太正常,但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波本的身份,他就不可能放任这人跑没影。 就在这个时候,降谷零的手机微微震动。那是组织的一位高层成员、他的顶头上司“朗姆”发来的消息。 朗姆:[波本,有项重要的机密任务要交给你。那位先生的继承人失踪了,务必在琴酒和贝尔摩德之前找到他。] 朗姆:[照片.jpg] 降谷零打开朗姆发的文件,发现照片上的人除了年龄略小之外,跟在车外飞跑的年轻人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 是组织BOSS疯了还是朗姆疯了? 飙车6狗的时间 你拿网球拍对付它们?…… 乌丸集团的BOSS,“那位先生”,笼罩在这个组织上方的黑色影子,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样貌。那位先生的命令是绝对的,就算他说明天找一只“老鼠(卧底)”来接手组织,都没有人会反对——这就是乌丸集团给降谷零的印象。 不过现在的情况跟找只物理意义上的老鼠继承组织也没什么差别了,降谷零又看了一眼照片,再看一眼外面还在跑的北小路真昼,开始慎重思考那位先生和朗姆到底谁疯了的问题。 果然还是朗姆疯了。要不然就是朗姆又被贝尔摩德给忽悠了,毕竟以朗姆的智商——打住,说实话没意义,总而言之这位“黎明先生”自称是组织的成员,怎么看也不像“失踪”状态,这件事恐怕另有隐情。 降谷零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他打开车门,对北小路真昼说:“别管那么多,我们是一个组织的人,上车。” 五秒钟后。 北小路真昼还是坐在了车里,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忠实的狗子还在追逐他倒霉的游戏玩家,虽然是扭得跟东奥开幕式一样的不明生物,但他已经学会自己给画面打马赛克了。 他很感动,真的非常感动,明明是初见的陌生人,他还被套上了疑似邪神信徒的身份,但黄昏先生竟然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就来救他,所以说黄昏先生真的是个好人啊! 现在最重要的事反而是怎么跟黄昏先生解释当前的情况,以及廷达洛斯猎犬不会被单纯的速度拦在空间两点之间所以开车跑根本没用的事…… “你就是【阿卡姆疯人院】的成员?”降谷零挑了个能迅速打开局面的话题。虽然他也很想从北小路真昼和那位先生的关系开始问,但显然这不是“波本”应该立刻挖掘的情报。 “绝无此事!我怎么可能跟那群……上校你为什么在点头啊!”北小路真昼果断否认,但杰瑞上校已经借着把闪存盘还给降谷零的空儿跟降谷零聊起来了。 对,【聊】起来了。杰瑞上校说的不但是人话,还是英语。 很显然这只老鼠坚定地相信北小路真昼存在什么问题,完全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沟通,但这世界的其他人对它来说都是正常的。 北小路真昼茫然地看着一人一鼠交流,没过多久降谷零了然地说:“所以他是组织派往阿卡姆疯人院的卧底,但是去之后被那群人洗脑变成了患有妄想症的精神病人,而你是通过这只机械老鼠在跟我对话的他的同伴。” 杰瑞上校一边点头一边在背后跟北小路真昼比划计划通的手势。 北小路真昼:“……” 计划通个鬼啊!他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有流动的青色烟雾正在往车里渗透进来,北小路真昼想也不想地就用网球拍把青烟给拍回去了! 他说:“我很正常!别听那只老鼠瞎说!我是来帮你完成任务的联邦警察!” 公安警察、组织卧底、跟FBI关系不怎么样的降谷零:不管是哪方势力,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自称联邦警察来帮他吧。 “黎明,你听着,现在你需要冷静……”降谷零试图让这个炸毛的青年正常跟他对话。 车窗那里的青烟不死心地往北小路真昼身边靠,又被他用网球拍给拍开了,北小路真昼大声说:“我很冷静!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一只老鼠也不愿意相信我啊黄昏!” 降谷零说:“好好你很正常,但组织派你来……” 这会儿那团青烟忍无可忍,邦邦往北小路真昼头上敲了两下,北小路真昼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然后跟黑暗里伸出的怪异肢体撞了个正着。 滴滴答答的水顺着舌头滴落到他脸上,腐朽的气味与扭曲的光影组成人类难以理解的场面。 “……” “…………” “救命啊!你们追的不是上校吗为什么偏偏盯着我不放啊!” [敏捷检定 D100=34/75 困难成功!] [PS:都说人在濒死之际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很显然只要濒死的次数够多,你就能超越人类的极限。我不做人啦,守秘人!] 北小路真昼打开车门,扒拉着车窗用他平生最敏捷的姿态爬上了车顶!不知道是哪里的部分撕开了他的血肉,一道殷红血线顺着他的腰腹往下流淌,北小路真昼捂着自己的伤口,但血依旧如同踢翻的颜料桶一样不要钱地往外喷洒。 坐在车里的降谷零本想踩下刹车跟这位黎明先生好好谈谈,但就在这时,他看到鲜红的血顺着车顶蔓延下来,而就在血染的玻璃后—— 漆黑的、扭曲的怪物攀附在车上,跟他对上了视线。 - 汽车引擎的声音单调地在密闭空间里回响,咔嚓咔嚓的响动与裂痕一同出现在玻璃上,怪异的生物伴随着青色的烟雾牢牢贴住这辆车,混在暗下来的光线里的扭曲肢体只一瞬间就顺着滴落的血色攀爬到了车顶。 降谷零很难确定那“看”向他的否是眼睛,或者说它是否有注意到他,但唯独“被注视”的感觉在那一瞬间深深印刻在心底。透过血迹往外看的是烟雾流动、群魔乱舞的街道,就连街上路过的人都有着怪异的头颅,可从干净的玻璃往外看去,那依旧是正常的世界,和澄澈的蓝天。 有没有可能,疯的不是他们,是这个世界? “抓紧了!”降谷零喊道。 不管那些生物是否能听清他的语言,降谷零将油门踩到底,脑海里有个过去的声音说只要前进就好了,他猛打方向盘在人群的间隙里找到一条路,强大的惯性将某种看不清的东西甩飞出去! 如果他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那除了他也疯了就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这种东西竟然是真实存在的!那个叫做黎明的年轻人没有说谎! 降谷零一边继续加速一边问:“黎明,你还在吗?” 车顶传来了北小路真昼的声音,听起来被风模糊还有点虚:“谢谢你,黄昏,不过你还是把我扔下吧。它们是来追我和上校的。” 北小路真昼刚才差点就跟狗子一起被甩出去了,幸好他早有准备用网球拍卡住了车门,现在那个有着“神器”标签的网球拍在他眼里就像是救命恩人一样,当然黄昏先生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只是,这样是没法摆脱廷达洛斯猎犬的。就如同他说过的那样,廷达洛斯猎犬是不会死亡的存在,它们只能被特定的咒语驱逐,很可惜北小路真昼对这些法术和咒语都一窍不通,他能做的事就只有逃亡。 就算是逃亡,也没有必要将不相干的人卷进来。没错,就是这样,他还是有点良心的! 北小路真昼把模组的介绍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对开车的降谷零说:“你听我说,我的任务是协助你将阿卡姆疯人院的邪神信徒逮捕,它们是冲着我来的,普通人只要没看到就不会成为它们的目标!所以你往阿卡姆警察局开,只要我先自首——” “你说没看到就不会成为他们的目标,”降谷零透过那片快要凝固的血红色看到从不远处的地上追逐而来的怪物,“也就是说看到它们的人都会被追逐,我已经看到了。” 北小路真昼差点一个没抓稳,他重新抓住网球拍,趴在车顶往下看:“不会吧,你真的看到了?” 车窗边突然出现的脑袋没有吓到降谷零半分,他镇定地回答:“我看到了烟雾,还有那种东西……”很难用语言形容,但就是那样超出想象的怪物。 “……” 北小路真昼想,完了,这下他们都跑不掉了。他踌躇了一会儿,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你牵扯进这件事里来的。” 没想到它们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黄昏先生会不计代价地来救他。 “不用对不起,既然你知道它们,那应该也有应对的方法吧?”降谷零从交错的血线里看到不知名的怪物向他冲来,当机立断改变方向,往另一条街道上开。周围的居民甚至都没什么反应,好像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 既然黎明是情报里说的目标,那他在这种怪物的追逐下生存了一段时间,起码知道一些规避或者对付它们的方式才对。 “它们是杀不死的,枪对它们很难起作用,我也不……不,我确实有办法。” 车与怪物一前一后冲出小镇,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最终冲上了穿过峡谷的六号高架桥!北小路真昼抓紧网球拍在车顶站起来,看着正在他脚下流动拉出一条渗人彩带的青灰色烟雾和他脚下的血,网球拍上神器的标签依旧在闪烁着光辉。 【你终于想起来组织发给你的游戏道具了。】 “是啊,我想起来了。虽然我是个在地下室关了好几年的笨蛋,但是我也有好好锻炼的!如果需要我保护什么的话……我也有属于我自己的力量!” 北小路真昼沿着刚才被撕裂的方向将外套扯断,绑在腰腹上止血——虽然没什么用,但聊胜于无;他重新看向前方,将友人所赠的网球拍指向从时间与空间的夹缝里显露身形的怪物,说出了一生仅有一次的话语。 “既然你选择相信我,我可不能辜负黄昏先生给我的信任啊!” 灿烂如骄阳的少年意气,仿佛少年漫主角的发言,北小路真昼刚说完就小声嘀咕是不是太中二了,但这时候他听到了降谷零的声音。 “你打算拿那个……网球拍对付它们?” “不要小看网球啊!” 北小路真昼稳住身形,手持网球拍摆出标准的剑道姿势,向猎犬斩下的同时大声说—— “打网球属于超能力战斗这件事不是常识吗?!我同学在国中的时候就能用网球打出光炮了!” 在东方,火红的黎明喷薄而出。 站在车顶挥舞着网球拍、宛如艺术一样在血和黎明里挣扎,一轮巨大的曜日在他背后升起,被撕开缠在腰腹上的布条沾染着鲜红的血迹,迎风猎猎。 残破的碎块与被打散的烟雾倾泻在这道灿烂盛大的日光里,只有剑客的笑声被传递到山谷与旷野,低掠的飞鸟与之擦肩而过,看到被风扬起的微卷黑发下,那双暗蓝色的眼睛闪耀如晨星! “好厉害啊黄昏先生,在这种地方也敢开车呢!”他大声说。 “能用网球拍击败这种怪物的你才是更厉害的那个人吧,黎明君。”降谷零刚才试过,子弹能对它们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如此一来那个挥舞网球拍就能砍杀怪物的动作就很诡异了。 他倒是可以从车边的雨伞里拔出一把日本刀来,但那可不是他擅长的武器。他要做的是—— 降谷零从分裂为两色的世界里判断了猎犬的行动轨迹,以一路上油门踩到底的高速回转一百八十度向那“看不见的怪物”直接冲撞过去! 车身切切实实地撞到了某种东西,引擎被迫停了下来。 在开始减速的瞬间北小路真昼从车顶一跃而下,抄起网球拍狠狠地往最后一只猎犬的头上砍去! 他抡起网球拍一边砸一边宣泄情绪,麻木过后的恐慌正如同潮水般淹没头顶,劫后余生的同时却有着某种后怕的窒息,砸到最后他声音颤抖,咬牙切齿低声诅咒: “就你不会死是吧!猎犬没有痛觉,你最好没有痛觉……” 直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北小路真昼的动作才猛地停住,他转过身,看到降谷零下车走到了他面前。 “你的名字是?”降谷零问。 “我啊——”北小路真昼愣了一下,然后面对着那轮正在升起的朝阳,单手指天,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大声说,“奶奶说过,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在下北国天道原剑圣,幸村明!” 下一秒,他忽然露出了放松的神情:“看来我们的邂逅到这里就结束了,黄昏先生。” 仿佛有神的手拿着橡皮擦在世界上涂抹一般,拿着网球拍的年轻人在降谷零的眼里瞬间消失。 公安警察站在峡谷高架桥的中央,高处的烈风从他的脸颊上吹过,过了一会儿他想起幸村明这个名字有点莫名的熟悉,就用手机网络搜索了一下。 ——幸村明,轻《北国伏魔录》的主角,北国天道原剑圣。经常神出鬼没、行侠仗义的流浪剑客。 “……”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往下翻,翻到了一张剑客在夕阳下浴血奋战的插画,虽然是漫画才有的风格和线条,但看得出来跟刚才的人有着极为相似的既视感。 让一本轻里的主角来继承组织果然是那位先生疯了吧! 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处,黄昏先生重新发动引擎踏上归程,从桥底爬上来的怪物无声低吼,漏网之鱼的影子悄然映上血染的车窗,尾随向阿卡姆镇返回的车子而去。 刻度7的天花板 狗怎么可能被轻易卡住…… 温暖而盛大的黎明与朝阳下一刻就变成了阴暗又清凉的地下室,墙壁上被砸破的大洞还挂在那里,从北小路家还能看到邻居那边是个装潢不错的会客室,桌子上还放着两杯冰块都化了的啤酒。 就在他将最后一只廷达洛斯猎犬砸成一团真正的破布,尚不清楚这玩意会不会复活所以干脆踹下高架桥的时候,他听到了守秘人的声音: 【信徒已被阿卡姆警局逮捕。】 【恭喜通关副本《柯学主义酒馆·阿卡姆酒馆》,您获得了通关奖励[命运护符]。正在为您退出游戏。】 【[命运护符]:这是一枚由神秘存在赠予你的护符,你拿着它,无论何时何地都可能将廷达洛斯猎犬驱逐。不可丢弃。】 等等,谁被抓了?草,邪神信徒难道不是我自己吗? 来不及多想,北小路真昼发觉这是他头一次这么高兴听到守秘人说话,他只来得及跟黄昏先生告别,就从阿卡姆小镇外的高架桥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好消息是原本冲着他脸来的廷达洛斯猎犬没有停留在原地,可能是因为失去了目标所以穿梭去了其他的时间;但坏消息是……他低头一看血果然是没止住,运动外套已经从白色被染成了红色,再没人来救他就要死了。 一枚护符啪嗒一声掉落在他的手心。 北小路真昼盯着那枚黑色的、刻有某种花纹的护符看了一会儿,用球拍撑着艰难地往他的柜子挪过去。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战斗太激烈,现在他整个人冷却下来,甚至没力气往那边爬。 杰瑞上校飞快地从他的衣服口袋里钻出来,顺着跳到柜子上,还替他拨通了拉莱耶游戏公司的号码。 北小路真昼一个没站稳趴在地上,手里还被塞了杰瑞上校递过来的听筒:“不是这个号码啊!我现在需要的是急救电话……算了,都打通了。” 那边传来客服营业的声音:“您好,这里是拉莱耶游戏公司……” “别演了别演了,现在都是工作时间了!”北小路真昼有气无力地给自己翻了个身,看向他房间的天花板,金色的小鱼正在造影灯里游来游去。 “我就一件事想问你们,上次你们给的奖励说,这是一只老鼠,只要拿着它,就会被狗子追……” 客服甚至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次的奖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您看,这是一枚护符,只要拿着它,您就不会被狗子追啦!” 北小路真昼:“那我都拿着呢?” 客服那边可疑地停顿了一下:“……那狗可能会卡在你家墙里。” 北小路真昼心想这不好笑,你们这游戏谋财害命就算了,怎么还带穿模bug的?不过现在他没力气吐槽了,现在他的手都是凉的,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对电话那边说你们能不能帮我叫个救护车,不然你们就要失去最后一位玩家了。 不过就游戏公司这个态度,再死个玩家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吧?到时候新闻就会报道说知名轻作者死于家中地下室,原因不明,疑似在玩一种很新的游戏把自己玩死了。 当然还没出第三卷的轻《穿越到异世界成为搬运工的我被勇者逐出队伍后觉醒顶级暗杀者天赋却只想过上平静的生活》也就没有了后续……话说这种为了向市场妥协写出来的无聊跟风之作本来就不会有多少人真正喜欢吧。 这就是,回光返照吗? 朝阳里的黄昏先生,还有那位好心的编辑先生,以及曾经见过一面的跑团游戏朋友挨个出现他的脑海里。他的人生,就要这么结束…… “警察先生!就是他!就是他用网球拍发射龟派气功砸碎了墙啊!警察先生你要相信我!” 一个声音忽然闯进他的脑海,北小路真昼忽然清醒,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结果看到的是几个警察和未曾谋面的邻居惊诧的表情。 “……” “能不能,给我叫个救护车?”躺在一片血泊里,安详地抱着网球拍的少年如是说。虽然这场面看起来是很惊悚,但来都来了,给他叫个救护车不过分吧? - 整件事情是这样的,北小路真昼,一名发现自己父母很有可能是那种极道组织成员的乡下学生,在逃离老家来到东京自力更生后终于因为一场意外被抬出了居住五年的地下室小窝,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收了一位朋友的邀请函,而这位朋友看起来已经在那天自己死了。等北小路真昼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他唯一的感想就是—— “陌生的天花板。” “是是是,真昼君,但没有人会邀请你去开EVA,这里是米花综合医院。”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就坐在病床边,看到北小路醒来的时候还松了口气。 要是不认识的话恐怕会想难道是那个极道组织的人来找他了吗?不过并不是这样,这位看起来很有那种气质的男人是北小路真昼的编辑,也就是五年多前邀请他从鸟取来东京又帮他躲在这里的好心编辑,名字叫做幸村三郎。 北小路真昼的第一本主角刚好跟他的姓氏相同,幸村先生也说这是奇妙的巧合——虽然那本书的主角名字出自北小路在一次修学旅行时候认识的外地朋友。 当然,出现这种事被叫来的人是幸村先生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毕竟北小路真昼根本就没有其他的紧急联络人。 北小路用胳膊盖住眼睛,遮过病房陌生的天花板,小声嘟囔:“就算这里是《EVA》的世界我也过年龄了,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少女才能跑去开EVA,就连高达新作也开始写水星女孩的校园爱情……说到底我这样的人在ACG领域已经过气了。” 《EVA》,也就是《新世纪福音战士》,庵野秀明的封神之作,可以说是上世纪拯救了日本的动画界里程碑也不为过。 北小路真昼在小时候也曾经幻想他父亲有朝一日能回来跟他说儿子哇,老爸给你做了个超大的萝卜你要不要开开看,结果是他母亲准备了个超大的极道组织让他继承……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他的梦想可是过上平静的生活。 “所以,”北小路真昼问,“今天是几号了?我还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编辑先生回答:“你已经昏迷了四天,幸好发现及时抢救回来了,但你隔壁的邻居坚称你用球拍施展超能力砸穿了墙壁,还说你家里的老鼠会说话,现在他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带走了?”某种意义上他的邻居也没说错,只是那面墙是猎犬撞破的……而就北小路真昼在游戏里的经验,不知道是不是《柯学主义酒馆》的设置,普通人好像是看不到这些生物的。 “警察调查发现他是一名隐藏很深的猎奇杀人犯,他住在地下室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且他家冰箱里的骨头是人类的骨头,当时受害者喝完加料的啤酒正在墙壁的隔板里昏迷不醒,被你家跑出来的老鼠找到了。”编辑先生说。 “那还是把他抓走吧!” 果然,住在这种地方的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北小路真昼完全忽略了他自己也住在那的事实,他好不容易听编辑先生讲完了最近几天的事,最大的好消息就是他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没人看到,直接被扔进ICU直到前天才脱离危险。 不过……黄昏先生应该没事吧?虽然那只是个游戏,但北小路真昼还是有点担心那位潜入车技超赞的间谍,毕竟阿卡姆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希望他能顺利离开吧。 “真昼君。” “……哎?” “你也该考虑一下了吧,从那里搬出去的事。”编辑先生看着他,说。 即使听到了相关的词汇,北小路真昼还是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有点茫然地指了指自己,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来:“是指……” 编辑先生索性把话摊开来说:“琥珀川那边早就认定你失踪了,最近东京的那些家族也都没什么动静,也没人在找你,你有没有想过去过正常的生活?签售会也找过你好几次了,之前我都帮你推掉,但我也不可能一直照顾你……” 北小路真昼一时间没说话。确实,编辑先生很照顾他,不如说是他给编辑先生添了很多麻烦。 两年前幸村先生跟他说自己有去国外工作的机会,要跟他的上司、一位俄罗斯银毛妹去长期出差,但最终还是没去成,说是银毛妹跟一位美国女明星跑了;后来出版社隔壁部门又空降了一位混血的金发黑皮妹,跟这位女明星有密切的工作关系,之后的职场纠纷就接连不断。 “我会考虑清楚的,但现在还有点事……”他说。 “你遇到什么了吗?”编辑先生接过话,“你的伤口不可能是邻居造成的,我也看了你的房间,那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警察不清楚,但我知道你练过多年剑道,所以躺在那里被那种货色打伤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遇到了什么?” 不要这么敏锐啊,你明明只是个编辑吧喂! 北小路真昼鼓起脸来,但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说,良久,他开口:“其实我是去了异世界,然后被一种普通人看不见的神秘生物袭击了……” 编辑先生:“……” 北小路真昼:“……” 对不起,这样听起来真的很像中二病。算了,还是不解释了。北小路真昼说自己暂时还不打算搬走,编辑先生也没说什么,让他好好休息。 “放心吧,我在地下室住得可开心了,我是绝对不会从里面搬出去的!” 过了几天出院的时候,北小路真昼戴着帽子和口罩回到家。听公寓楼的管理员说墙已经修好了,让他放心继续住,于是他高高兴兴地开门,就看到杰瑞上校正盯着靠近门口的某个地方,满眼红色的血丝,就好像已经这么盯了几天几夜。 “我回来了,上校,你在看什……” 北小路真昼往旁边的墙上看去,只见青黑色的烟雾正在跟廉价造景盆的水汽一样往下流淌,原本有个洞的地方现在是新修好的墙,正中央卡着半个黑色扭曲正在挣扎的物体,注意到北小路真昼开门,它缓缓地把“头”转了过来。 杰瑞上校死死抱着那个黑色的护符,看到北小路真昼的时候,也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看过来。 “……狗真的卡在墙里了啊啊啊啊——” 几分钟后,北小路真昼抄起网球拍捞走杰瑞上校和护符给编辑先生打电话,声音极其激动: “我要搬出去!我这就搬出去!救命啊我再也不想住在这个鬼地方了!” 秒数8的倒计时 黑色卷毛的正义执行者…… 某年某月某日,北小路真昼时隔五年乔迁新居,编辑先生送了一只猫做礼物,理由是他家里进了老鼠,可以帮他抓老鼠。 这是一只银白色的长毛猫,据说它连续五年在同个宠物店里获得了抓老鼠大赛的冠军,养宠物鼠的店主不堪其扰,终于找了个机会把它送出去。 笼子里的银色长毛猫舔舔爪子,对飞快钻进北小路真昼衣服口袋的杰瑞上校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收到礼物的北小路真昼跟杰瑞上校对视一眼,果断地将这只猫开除家庭成员籍。 开玩笑,他跟杰瑞上校可是有过命交情的,这个家里容不下一只会抓老鼠的猫咪! “放心吧上校!我绝对不会让它抓到你的!” 北小路真昼跟杰瑞上校一拍即合,于是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就把正在打哈欠的银色长毛猫放在了郊区——据说这只猫生存能力极强,放养在外面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店主表示有人想养它才是最离谱的事。 “听着,”北小路真昼对猫说,“这都是为了我们伟大的计划!” 他们两个扔下猫就跑,去玩具店拿了定做的防狗中空玻璃球,连夜打车前往新家。 新家依旧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准确来说是一家书店的楼上。虽然北小路真昼很想继续住在与世隔绝的小窝里,但万一再出什么事连个帮他叫救护车的人都没有。 阿宅最终还是跟现实做出了妥协,就像《魔法少女毁灭者》的end那样令人感慨……算了不提那部抽象大作了,总之—— 这都是那个破游戏的错! 北小路真昼坐在出租车上,出租车司机压低帽子,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北小路一眼,然后继续平稳地开着车。 司机给自己的雇主发送了一条消息:[目标已经上车。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小鬼,他的人头真值十亿?] 雇主:[你只管杀了他,钱会打到你账上。] 司机:[放心,我出道以来从未失手过!] 出租车拐了个弯,向僻静的郊区开去。 这件事北小路真昼浑然不觉,他正在研究手机——这是五年来他拿到第一块智能手机,还是编辑先生以打急救电话为理由送他的。 现在他翻看手机的界面,杰瑞上校严肃地坐在他肩膀上跟着一起看,时不时对这个时代落后的科技摇摇头,而北小路真昼则是茫然地感慨时代的进步。 说实话这些东西他还真的不太熟悉,智能手机行业在他闭关的几年里有了飞速的发展,很多APP他都完全不认识,比如说这个叫什么酒馆的…… 等等。 什么酒馆??? 北小路真昼重新把界面划回到刚才的一页,对着一个叫做“柯学主义酒馆”的APP沉默了有足足五秒钟。 草,阴魂不散是吧! 他戳开那个APP,发现这就是一个简单的聊天软件,可聊天的对象就只有守秘人和一个已经灰掉、用户ID为IGN009的头像。点开后北小路真昼发现这个用户是已注销状态。 北小路真昼:[客服?] 酒馆守秘人:[晚上好,调查员IGN006,恭喜你成为第一个通关新手模组和导入副本的玩家,请问你对我们的游戏有什么建议吗?] 北小路真昼:[?] 北小路真昼:[不会吧你们真的管我要建议?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去警局自首可以吗?还有,这破游戏能不能简单一点,其他玩家都已经死了!] 酒馆守秘人:[好的,已经收到了您的建议:下调游戏难度。另外更正,我们已经引入了一批新的玩家,将根据您的建议下调初回游玩的难度,所以您现在不是游戏唯一的玩家了。] 酒馆守秘人:[我们还调整了游戏的死亡判定机制,现在您可以用新建的角色卡来进行游戏了。] 北小路真昼:[建角色卡这功能你们一开始就该做吧!那之前死的那些玩家呢?] 酒馆守秘人:[很遗憾,生命是沉重的,死去的人也无法复活。我们能做的就是给每位死去的玩家保留他们的聊天记录、搜索记录和G盘数据……并在合适的时候做成纪录片播放给所有人作为纪念。] 北小路真昼:[……] 你们这是什么魔鬼游戏公司?G盘数据这种东西是能公开的吗?给我好好地放进人家的坟墓里啊! 听到这里北小路真昼已经完全释然了,甚至没有争辩的心情。对方完全没有“人”的概念,看起来就像是伪装成人类的人工智能,想跟它讲道理完全没用。 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 外星科技入侵地球?为了应对世界危机开发的就是程序?神明的玩笑?克苏鲁神话真的渗透进来了?还是说他所在的原本就是个供人娱乐的虚假世界? “……” 这不好笑。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甚至摸不到它们的尾巴。 北小路真昼:[所以,你们拉莱耶公司的目的是什么?] 酒馆守秘人:[为大家带来快乐!微笑世界.jpg] 酒馆守秘人:[《柯学主义酒馆》是拉莱耶公司最新开发的游戏,以最接近现实的场景带给玩家最真实的体验,我们的初心就是让所有人都能体会到跑团的快乐。目前游戏还在测试阶段,感谢您的热情参与和对我们的支持……(点击展开折叠内容)] 酒馆守秘人:[调查员IGN006,您的理解和建议就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玫瑰花绽放.jpg] 北小路真昼:[……] 支持个鬼,你们这开在不知道哪个次元的游戏公司快点倒闭吧。北小路真昼又不死心地跟守秘人掰扯了一段时间,发现对方是真的会打太极,评价是画质不如智能客服。最后他干脆放弃,转而询问另外的问题。 北小路真昼:[你刚才说还有其他的玩家?] 酒馆守秘人:[是的,在游戏里接触后,您可以向对方申请添加好友。当然,如果是您在现实里的朋友,也可以自动成为好友。比如IGN009先生,他是邀请您加入游戏的现实好友。] 北小路真昼:[你们这游戏不会是强制参加的吧……] 酒馆守秘人:[您可以在界面左下角找到下一场游戏的倒计时,另外温馨提醒,您可以提前查看下一场游戏的模组情报、预先创建角色卡和修改自己的用户名了。] 比起前两次来说,看起来好像是正经多了。 北小路真昼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到左下角,果然发现那里有个沙漏。他戳了戳那个沙漏,上面弹出来一行数字:倒计时00:00:00:08。 “……?” 他眨眨眼,数字变成了00:00:00:07。 “什么破游戏会在只有八秒钟的时候才提醒人要开了啊!八秒钟你让我车什么卡啊!” 北小路真昼深吸一口气,飞快打开创建角色卡的界面,看到陌生的密密麻麻的角色卡界面和操作指南,顿时眼前一黑。 他rll个属性填技能数据都不止八秒钟的事,八秒钟车卡当他是神仙吗? 就在这个时候,前排的司机发出诡异的低笑,他往后看了一眼还在玩手机的北小路真昼,一脚油门踩下去,出租车直冲正前方停着的一辆油罐车而去! 看清楚情况的杰瑞上校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它抓住北小路真昼的衣领使劲儿拽,但北小路真昼毫无反应,依旧在碎碎念着“拉莱耶公司倒闭吧”并车他的卡。 杰瑞上校回头一看,两只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他们马上就要撞上去了!而且司机小黑已经带着反派狰狞的狂笑解开安全带跳下车了! 它疯狂地在手机上跳来跳去,指向车窗外,试图引起北小路真昼的注意,但事实证明当人的注意力无比集中的时候,他就能排除外界的一切干扰。 北小路真昼在颠簸的车里痛苦地抓住头发:“你们这破游戏怎么还锁幸运啊!” 杰瑞上校看看越来越近的油罐车,跑去打开车门,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再看看北小路真昼,这人心无旁骛地在车卡;它再看…… 要死了啊啊啊啊啊——(不可名状的杰瑞尖叫) 最后,杰瑞上校找了块白布盖上,用黑色护符给自己竖了个墓碑,安详地躺下了。 悲壮的音乐在出租车里响起,下一刻出租车撞上了前方的油罐车,剧烈的爆炸直冲天际,声音震耳欲聋,火舌吞没一切! 不远处戴着墨镜的司机小黑哼着小曲离开,边走边给雇主发消息:[搞定了,目标必死无疑。] - 【欢迎来到跑团游戏《柯学主义酒馆》的世……】 水声滴滴答答,巡逻者的手电筒打过一道笔直的光,黑暗的地下甬道里只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上校!你不要死啊上校!我还没帮你找到回未来的方法呢!上校——” 北小路真昼看着地上的白布和小小墓碑,上面写着“莫斯军团伟大的时空负活者杰瑞上校 2500-20xx”,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他刚刚跟上校结下了跨越时间和物种的生死情谊,却马上面临这痛彻心扉的离别,难道他们的缘分仅限于此了吗? 杰瑞上校缓缓掀开了他的白布,顶着一个金色的光圈探头出来。 潮湿腐败的空气味道和黑暗里的脚步声告诉它这是某座城市的地下水道里,而眼泪汪汪的北小路真昼和其他几个一脸震撼表情的围观群众都被绑在墙角,如同待宰的羔羊。 “我好倒霉,”北小路低着头,“先是遇到混账游戏公司,然后又失去了杰瑞上校,刚进模组还被绑架了,这就是幸运1的生活吗……” 杰瑞上校:…… 它飞起一脚踹掉白布扔掉光圈,把墓碑上的“负活者”改成了“复活者”,然后扛着墓碑就往北小路真昼的脑袋上砸去! “诶、诶诶诶?为什么打我啊!” 就在这个时候,北小路真昼背后传来了一个迟疑的声音:“虚数解构の暗影之神?”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北小路真昼整个人就像是被电到了一样炸毛,他缓慢地回头,在黑暗的轮廓里捕捉到一个戴着墨镜的卷毛青年。 北小路真昼声音颤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是……恶意终焉の正义执行者……” 年份9的回忆录 长生不老研究会的警察…… 浪漫的重逢和尴尬的气氛同时蔓延在黑暗宽敞的地下空间里,周围人的目光愈发诧异,黑色卷毛的男人和北小路真昼面面相觑了几秒钟,最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一句话: “八年前的网名有必要这么大声念出来吗?” 救命!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忽然被喊中二病时期的网名就像是……就像是请病假去漫展买本子的时候发现摊主是穿魔法少女cs的班主任一样炸裂啊! 北小路真昼整个人都快裂开了,要不是手还被反绑着他现在就挖个地缝钻进去,他环顾四周,其他被绑架的人先后咳了几声假装自己没听到,相当礼貌地把头转过去…… 可恶啊,这不就是全都听到了的意思吗?!不要笑得那么明显啊! 他就没想到能在游戏副本里遇到熟人,而且他们本来就只在四年前见过一面,松田能认出他来实属天赋异禀。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啊!” 黑色卷毛的男人同样压低了声音,毫不客气地回答:“你还不是一样开口就先叫这个名字?!说到底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来才叫奇怪呢!你不是说你最近工作很忙没空玩游戏吗,怎么也被卷进这个游戏里来了啊!” “我是警察啊!我被叫来协助调查这个案子啊!” “……” 草,松田你竟然是警察! 听到警察俩字的时候北小路真昼先是下意识抖了抖,就怕什么时候警察找到他说你是xx家族的吧,现在有点调查工作需要你提供帮助,但他转念一想松田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 更何况他们算是朋友,只见过一面的网友也算是朋友对吧!看在大家都掌握对方中二时期黑历史的份上,松田应该是不会害他的对……吧? 唔…… 这这位黑色卷毛的警察、“恶意终焉の正义执行者”的真名是松田阵平,跟北小路真昼是认识八年的网友。 八年前,北小路真昼还在读国小的时候,因为在跟剑道师父的出师对决里受伤,他不得不含泪休学在网上冲浪,无意中加入了一个叫做“长生不老研究会”的聊天室。 聊天室里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给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北小路真昼带来了极大的震撼,比如说这位“恶意终焉の正义执行者”,还有—— 正义执行者的同学“极速漂移の命运管制者”, 寄给北小路邀请函的守秘人“苍穹绝灭の天谴恒星”, 和最近一段时间都很忙没出现的“炽燃深渊の原点悖论”。 顺便一提北小路当年的网名“虚数解构の暗影之神”就是他们给起的。现在想想那真是一段热血沸腾到想钻进地缝的快乐时光,如果可以的话北小路真昼很想把他犯中二的经历带进坟墓,但很可惜,他…… 他代表聊天室出战了八年前互联网史上最大、最持久、最黑暗的辩论事件,辩论的主题是: “给你足够的钱、全世界的顶尖科学家和五十年,能否制造出长生不老药”。 这场辩论被全网围观,互联网史官记录下了这历史性的半个月,截图至今还广为流传,上次北小路真昼打开角川书店给他发的邮件,还看到年度总结里又用了这张经典老图…… 更可怕的是,北小路真昼后来得知跟他辩论得最起劲的“诞于地狱の科学家”也是一位小学生,当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邀请地狱科学家一起逃离地球,但坏消息是那个IP在美国的小学生很快就人间蒸发,再也没能联系上。 几年过去,聊天室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就剩下他们几个,直到有天“苍穹绝灭の天谴恒星”说来玩跑团游戏吧,别整那个长生不老了,才重新活跃起来。 最初担任守秘人的是“极速漂移の命运管制者”,那是个相当温柔的大哥,不过四年前他就过世了,也是差不多那时候北小路真昼跟松田见了一面……说起来,现在松田跟那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啊。 卷毛的长度都没变啊这家伙! 北小路真昼再度往人群里看了看,确定只有松田阵平这一个熟面孔,就偷偷摸摸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有什么意义吗)往卷毛警察那边靠了过去。 他小声问:“所以警视厅在调查这件事?有很多人被卷进来了?” 松田阵平,一位原本不应该在调查这个案子的警视厅爆处班成员,他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漆黑通道的尽头,那里还有人影在晃动。 他有点烦躁地说:“有九名受害者在封闭的空间里死亡,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身边都发现了黑色的邀请函,我路过的时候刚好看到,因为也收到了邀请函就被叫过去协助调查……那些混蛋……所以说那家伙也给你邀请函了吧?” “嗯,是啊。但听说他已经……”北小路真昼说到一半没说下去,既然松田是警察的话,那他肯定知道那位守秘人朋友已经死亡的事吧。 松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烟来,也没点上,他拍了拍北小路真昼的肩膀,直接站起来说:“放心,我肯定会保护你活着出去的。” “不,这个破游戏它……你什么时候把绳子解开的?”北小路真昼刚想跟松田说拉莱耶游戏公司的险恶用心,就注意到松田已经在把口袋里的小刀往回塞了。 松田阵平:“既然知道会被拉进莫名其妙的游戏,肯定要提前做点准备吧?你不会连模组的介绍都没看过就来了吧?” 北小路真昼:“……对不起,我这就看。” 他只有八秒钟来得及看什么东西?不过松田说的好有道理……为什么他完全就没有想到这回事,不对,前几次他遇到的都是狗,带什么东西也没用啊! 这就是你们下调过难度的副本吗拉莱耶游戏公司,守秘人,守秘人你们不应该给我一点补偿吗? 【原来你还记得这里有个守秘人。】 一个幽怨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很显然包括松田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听到,北小路真昼眨眨眼,忽然想到他刚进副本的时候好像是听到了“欢迎来到跑团游戏……”的声音,但当时他看到躺地上的杰瑞上校悲从中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咳、咳咳,这完全是个意外。 【欢迎来到跑团游戏《柯学主义酒馆》的世界,您目前所处的副本编号是:03。未能成功导入角色卡。既然有新建角色卡的机会,你还用本体进入游戏的理由是……】 “就给八秒钟谁有时间车卡啊!”北小路真昼脑门上蹦出一个井号,“还有,为什么你们的幸运是锁定不能重rll的,知道这对低幸运玩家来说有多过分吗?” 【游戏时间提醒的问题我们会在下个版本修复。关于幸运属性,为了增强代入感,游戏的部分数据与现实挂钩,暂时不可更改。】 北小路真昼:“……” 【咳,这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没想到会有幸运1的玩家进入游戏,我为你申请了bug补偿,通关这次副本就可以获得能大幅度提高幸运的道具!】 你笑了吧,刚才果然是笑了吧!难道你们做游戏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这种事吗?给我好好面对你们游戏没做好就放出来的问题啊! 北小路真昼很想跟守秘人吵一架,但仔细想想他跟外星人或者AI生什么气,既然这样还是等着奖励到手顺便改变一下他这倒霉催的人生……好像也有点小赚。 ——不对!这是被pua了吧,明明他这段时间的不幸全是这个破游戏带来的! “这次的模组介绍呢?” 【被称为“断罪之都”的东京地下,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罪恶正在滋生。你醒来的时候,发现你及其他几人被名为“堕落神国昆古尼尔启示录断黑暗罪第二审判庭”的邪恶教团绑架了。】 “……给这教团起名的人多少有点不太成熟。” 【嗯,这个教团简称国二教团。】 “……” 你们中二病已经不演了是吗?给我稍微演一下啊!到底是谁写的模组?! 北小路真昼捂着脸,往通道尽头看去,松田这次确实点着了他的烟,正在观察那边的情况。 他和松田,还有旁边的三个人都被某个邪神的信徒绑架,听那边的脚步声搞不好对面还有很多人,真是……调查员经常遇到的场景,一点都不陌生啊! 北小路真昼自信地撸起袖子:“所以这次的目标就是带人从这里逃出去对吧,这活我熟!” 【不,你的任务不是这个。你是故意被抓进来的哈斯塔信徒,你的真实目的是将你的队友调查员作为祭品献给伟大的深空星海之主,请祂降临世间。】 “?” 【任务倒计时 1:55:43】 “??” 【注意!你正在用本体参与游戏!任务失败将导致你本人死亡!】 “???” 北小路真昼顶着满脑袋问号,看到松田迈开长腿跨越黑暗和潮湿的地面走过来,拿墨镜在他眼前晃了晃:“喂,阿北,走了,我们去看看那群人在搞什么鬼名堂。” 就跟他们跑团的时候一样,根本不用担心对方想做什么,反正他们是在虚假的世界里能交付后背的队友。那真实的世界里呢? “……松田,”北小路真昼听到自己在说,“你用的是角色卡吗?” EP10:献祭仪式 反手把教团献祭给…… “角色卡?那是后面才能解锁的内容吧,这不是新手副本吗?” “……” 好,很好,刚加入游戏的新手肯定是没有角色卡这种高级功能的,就像他当初被骗来跟廷达洛斯猎犬跑酷一样,本体跑团,货真价实,诚叟无欺,死了就是死了,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北小路真昼先是沉默,然后慢慢捂住了脸。松田没有角色卡,他这个笨蛋八秒钟也来不及车卡,两个人都是以真实的身体被拉进来,也就是说…… 两个小时的游戏时限里,如果他不找个机会把松田献祭给哈斯塔,今儿个这本书就得在这里完结了! 不,说不定被编辑催稿的邪恶家会把题目改成《名调查员松田》接着写!那样这本书的人气一定会比现在高很多吧! 【你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然后像一个沉默的英雄一样迎接死亡。】 我谢谢你,守秘人。不是说下调了游戏难度吗?这哪里降低了?你们发问卷只是装样子吗?该不会发的时候就写好道歉公告了吧?! 【您好!我们认真听取了您的建议,经过谨慎的研究和讨论,最终选择在PVE模组里加入了PVP要素,成功把新手玩家的通过率提高到了50%以上。】 “……” 【目前我们没有收到任何相关投诉邮件,这证明我们的改动是成功的。】 “……” 有没有一种可能,应该给你们发投诉的人都死了。 “喂!”松田阵平发现他沉默太久,就用墨镜敲了敲北小路真昼的脑壳,“你还没看完模组背景?不会是还没睡醒就被拉过来了吧?” “才不是……”北小路真昼捂着脑袋站起来,“我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这次完全是个意外。” 松田阵平看着北小路,本来是想问他关于“不是第一次”的事,话到了嘴边却又发现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把绳子解开的?” 北小路真昼跟口袋里的杰瑞上校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刚才。” 刚才杰瑞上校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把西洋剑,把捆住他的绳结给挑开了,看上校那熟练的程度,肯定在这方面有独到的经验。 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信吗?是路过的一只会击剑的老鼠帮我解开的。” “拉倒吧!别开玩笑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带着其他人逃出去。我已经有计划了,到时候你跟着跑就行。” 松田阵平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询问北小路真昼那边的情况。关于前两个副本北小路真昼也没什么好说的,不是在跟狗子跑酷就是在车上跟狗子跑酷,他强调了两次在这个游戏里真的会死,松田却还是一副不用担心的模样。 “这点我来之前就知道了,”松田随意地说,“刚才我潜出去看了,通道尽头是地下通道的交汇处,只有四五个人在那里看守。” 但从通道尽头偶尔走过的穿着黑红长袍的信徒来看,人数其实不止四五个。 北小路真昼歪歪头,就听到松田阵平继续解释:“他们来的时候绑架了六个人,其中一个逃跑了,教团的成员大部分都在地下通道里找人,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行,集会的时候不出点意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邪神教团。 北小路真昼想起跑团的时候遇到的各路神仙,包括到最后发现拜错老板的狂信徒、某些被祭品反过来念了召唤干掉的教团、刚落地就把自己送进阿卡姆的典范……反正狂信徒就是个濒危职业,能活几年的都不多。 他点点头,又说:“还有个问题,出去之后呢?外面真的安全吗?” 松田阵平当然也知道这事,他重新把墨镜戴上,示意北小路看后面:“问他们?” 这里还有被绑架的其他三人:一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一位白发苍苍穿着旧西装的老人,还有个穿着沾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看到北小路和松田注意这边,中年男人说:“暗影之神和正义执行者,你们……” 松田阵平:“……” 北小路真昼:“求你忘掉那个名字。” 他催眠自己忘掉刚才的场面,帮三人解开绳子,说:“不要在意那个,其实我们是从别的地方被绑架的……请问你们是怎么被抓来的?知道外面是哪里吗?” 穿白大褂的男人回答:“我是鬼屋的工作人员,衣服上的血是颜料,我住在冬木市,原本走在下班的路上忽然发生了煤气爆炸,醒来就在这里了。” 嗯? 女孩抱紧了玩偶,她往后缩了缩,害怕地说:“步美不知道,步美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了假面超人,喊加油的时候就被打晕了。” 嗯?? 老人的回答就更离谱了,他说世界已经毁灭了,他们这是在坚守人类最后的堡垒,并且这里是美国纽约,那个住在冬木的中年男人和住在东京的小女孩都生活在虚假的世界里,而教团的这些人是打算召唤神明拯救世界。 嗯??? 北小路真昼听完,严肃地对松田阵平说:“坏了,我们被没有良心的游戏公司扔到战斗力爆炸的综漫世界了,马上就会有一群魔术师和假面骑士还有末日领主来……” 是的,这三个人甚至分别来自《Fate》系列、假面骑士系列和末日片的世界观,不管怎么看这个世界都要完蛋了。 守秘人紧急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游戏使用的是标准规则,不是通俗克苏鲁规则!这里没有魔术师,也没有假面骑士,更没有超能力!给我尊重一下原旨主义的世界观啊!】 “咳咳,但守秘人说没有,那他们三个是怎么回事?”北小路真昼顿了顿,流畅地接上了之前的话。 但松田没有回答。 他回头一看,发现松田已经跟刚才的中年男人借了鬼屋的道具菜刀,活动了一下手腕,黑暗里咔嚓咔嚓的声音异常清晰。 卷毛警官无所谓地往外走,只留下一道逆光的背影,他摆摆手,说:“出去不就知道这里是哪了?我引开他们,你带人逃走,就这么简单。” “那你怎么办?”北小路真昼问。 “哈?”松田回过头,“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当然是把这群混蛋各个击破顺便问清楚他们的来历和目的,然后找到最后一个受害者啊。” 北小路真昼:…… 该说不愧是松田吗?这感觉就像是上次跑团的时候某人单枪匹马闯进警视厅大楼跟BOSS单挑一样,但这里是现实游戏啊!会死的! 他用最大的力气拉住松田:“等等!我不是说过在这个游戏里死掉的话——” “我也说过我早就知道了,”松田回过头,脸上是自信到极点的笑,“但警察是不会丢下任何一人的。而且,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好耀眼啊。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存在。 北小路真昼稍微走神,就发觉松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计划这样这样没问题吧,反正你要做的就是带着其他人跑出去而已。 他点点头,真是简单粗暴但是有效的计划,不过总觉得哪里有点什么问题。 哪里有问题呢? 他低下头,看到从衣服的边角露出来的纱布,又看向自己的属性,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幸运:1。 北小路真昼:“………………” 这个计划有个最大的漏洞! 松田,你先等等再动手,这里有个被狗子抓伤刚从ICU出来没多久而且是幸运1的人啊! 可是等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晚了,通道尽头响起尖锐的碰撞声,松田跟那几个教团成员已经打了起来,接下来是一片混乱,错杂的脚步声正在地下空间里回荡。 “暗影之神哥哥,我们不跑吗?”步美拽拽他的衣服。 北小路真昼含泪抱起小女孩,说:“跑!现在就跑!待会如果出事你们不用管我,直接跑就行了!” 他拎起地上的板砖砸晕留在通道口看守的人,带上小女孩和另外两个人就往外跑,一边祈祷着松田那边没事,一边在错综复杂的通道里七拐八拐寻找出口。 这鬼地方的出口在哪?到底在哪啊!这里不应该是城市的地下水道吗? 老人一边跑一边喘:“慢点、慢点,不用跑这么快吧……又不会忽然遇到教团的人……” 话音刚落,他们正前方出现了脚步声。 穿着黑红长袍的大批教团成员出现在他们面前,好像是刚刚找人没找到往回走。两拨人狭路相逢,相对无言,然后……拔腿就跑! “都说了不要在幸运1的人面前说这种话啊!坏事八成都会灵验的啊!” 几分钟后。 被捆住扔在祭坛上的北小路真昼幽幽叹气,事情果然还是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他没能从这里逃出去,反而变成了这群教团成员召唤邪神的祭品。 好消息,那个中年人和老人跑了。坏消息,步美跟他一起被绑了,他头顶上还有一样被捆起来的杰瑞上校。 “Q''''ugd qeb n yuap r‘qcyp airu……” 周围乌压压一大片沉默的黑袍人点燃了魔法阵周围的油灯,压抑低沉的吟唱声在空旷寂静的地下回响。 肃穆的场面如同黑白照片上的宗教仪式,晃动的阴影随着飘摇的灯火舞蹈,腐水和熏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地面上水银和朱砂绘制的纹路一点点亮起来,森冷的风席卷触目能及的所有地方。 “……” 小女孩躲在他身后,害怕得发抖。 很好,阿北的故事马上就要全剧终,接下来真的要变成《名调查员松田》了! ——想想办法,阿北,快用你无敌的杰瑞上校想想办法啊! 就在这个时候,北小路真昼脑门上忽然亮起了一个不存在的灯泡,他大喊:“守秘人!我申请过个话术把他们先手献祭给邪神!” EP11:暗影之神 暗影之神必当黄袍…… 在跑团界,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毕竟骰子女神偶尔会抽风,守秘人也会脑子一抽同意玩家做点离谱的事。 就比如,在即将被献祭掉的时候反手把对方献祭给邪神!北小路真昼已经想不起来是哪位调查员先贤干的好事,但既然有人干过,为啥不能是我?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糟糕后果哦?】 守秘人的声音异常平静,按理来说在跑团里整出这种活是会被守秘人绞杀的,但谁让这次的情况有点特别…… “我在这个模组里的身份本来就是哈斯塔的信徒,献祭个别的邪神信徒召唤他也合理吧!” 北小路真昼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非常充分!作为信徒的他召唤个邪神怎么了? 【你信仰的是哈斯塔又不是这边崇拜的神,而且炼金法阵都画好了,对面的神理你的概率很小,哈斯塔能听到的概率更小。】 “让我试试!万一这边的神看我顺眼呢!” 【好吧。祝你好运。】 守秘人话音刚落,一段浅蓝色带着荧光的文字就出现在了北小路真昼的眼前,虽然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但游戏公司贴心地给他加了英文注音。 好!中二病教团的人,我哈斯塔信徒来了! 北小路真昼摩拳擦掌,这就跟教团的人开始召唤对冲!接下来就是见证真正奇迹的时刻! 深红的光辉将穿长袍的教团成员们笼罩,整个地下空间里盈满未知的气息,温度正在飞快下降。 步美害怕地往后靠,想从“暗影之神”哥哥身上找到一点温暖,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背后的大哥哥忽然念出了某种晦涩难懂的语句—— “Plvttn vy……” 并非任何一种语言,所有音节随意地连缀在一起,毫无美感、毫无意义,只是听到就让人觉得眩晕和反胃。 空洞、混乱、明明由温和的声音念出却无比刺耳,仿佛有一记重锤透过声音砸中人的灵魂,想要捂住耳朵却依旧能清晰地听到残碎的回响。 那是—— 玻璃罩里的油灯被某种存在吹熄,端坐于狭缝之物缓慢睁开眼睛,相互碰撞的不和谐音符几乎要在这黑暗沉闷的地下空间里爆发。 而发出声音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仍在吟唱的就只剩下祭坛上的人和握紧拳头的教团首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教团首领发出濒死的哀嚎,他掐住自己的喉咙,像干枯的蝙蝠一样倒在地上打滚,最后发出土拨鼠不甘的怒吼。 而祭坛上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低着头,略长的头发垂落在前方。 黑暗的空间在那一瞬间恢复了光明,甚至亮如白昼,在这片璀璨的光芒里,北小路真昼抬起手,指向了教团的首领—— “永别了。” [话术检定 D100=49/55 成功!] [PS:但只是这样没什么用处吧?你要召唤的可是某位神明啊。] [幸运检定 D100=97/1 失败!] [PS:幸运女神一如既往地没有垂青于你。] [■■检定 D100=1/75 大成功!] [PS:看来另一位存在真的很喜欢你。] [SAN CHECK D100=73/64 失败!] [理智扣除1D10=8点,剩余理智56/66。灵感检定通过,获得临时疯狂状态:暗影之神。] [暗影之神:中二病的限量版复刻加究极进化形态,调查员将陷入疯狂的妄想中,认为整个世界都围绕自己转,极度渴求他人的认可。持续1D10=3轮。] 整个空间都变得非常寂静,在北小路真昼说出那句话之后,国二教团的首领睁大眼睛看着他,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升腾,教团首领在不甘、绝望和愤怒的情绪里挣扎,最终没有了声音,变成一团漆黑的焦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抱着玩偶的步美抬头看向仿佛变了个样子的大哥哥,眼里倒映着那似乎高大伟岸的身姿。 “哥哥……” “不,”北小路真昼随意地扔掉绑住自己的绳子,把落下来的头发撩到一边,语气轻蔑又冷漠地说,“吾为虚数解构の暗影之神。” 深黑的影子钉在他脚下,周围只能听到信徒们的呼吸声。 小小的步美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可爱的老鼠朋友帮她解开了绳子,于是她就抱着兔子玩偶和杰瑞上校跟在后面,不安地抓住了北小路真昼的衣角。 “你到底是……”信徒们惊惶道。 北小路真昼一掀他的运动外套,仿佛王者挥开他的披风,杰瑞上校冷漠地站在他的肩膀上俯瞰世间。 暗影之神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说:“虚数领域的王,重塑世界的神明,此乃吾之使徒,莫斯军团の未来观测者。渺小的人类,何人给了汝等勇气,竟敢直视神之尊容?” 寂静和压抑一瞬间蔓延了整个空间。嗯,还有暂时没到账的社死。 - 不远处,听到声音折返回来救人的松田阵平看着眼前这一幕,摘下墨镜看看,又戴上墨镜看看,最终说:“阿北这是……疯了?” 守秘人的声音轻快地传来:【很明显他这是临时疯狂啦,小阵平。】 松田阵平往阴影里躲了躲,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别那么叫我。我就是离开了一会儿,他怎么就把事情搞成这样了,这家伙果然是个笨蛋……” 他刚把逃出去的中年男人和老人送到出口附近,还没找到第五个受害者,就发现阿北和小女孩被抓了。 不对啊。他记得阿北练过剑道,还拿过全国大赛的亚军,抱着小女孩跑路应该绰绰有余,不至于体能这么差吧? 【因为我觉得这样叫你很有趣啊——至于IGN006那边,也许他只是太倒霉了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小阵平?】 “他是我的队友,我当然要……”松田阵平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的声音。 站在教团中央的暗影之神北小路真昼说:“无妨。吾来此寻觅吾之宿敌,挑衅神明之人、虚数世界的叛徒、恶意终焉の正义执行者,若见之……” 翻译:松田阵平是我的宿敌,你们速速把他抓来。 松田阵平:“……” 【现在,你们不是队友,而是宿敌了。】 要不然不救了吧,看他这不是混得挺好的,还找人来追杀队友。松田阵平想,等他把北小路真昼捞出来,一定要先把这人揍一顿再说! - 「我的名字是北小路真昼,一个很普通的轻家兼调查员。虽然很突然,但我的人生可能到这里就结束了。」 「发生的事情很多,我没法解释,总之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有一群穿着黑红长袍的邪神信徒正在簇拥着我,从他们的精神状态上来看这群人肯定是磕嗨了,他们还说——」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为您找到您的宿敌,将他除掉的!”教团的成员们按捺住激动的神情,半跪在地上,齐声说道。 啊,发生了什么呢,要不然就这么离开地球算了。北小路真昼眼神空洞地站在原地,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 “您还好吗?”一位教团成员跑上来,紧张地看着北小路真昼。 “……” “您刚才召唤了神明大人降临!没错,您才是被神选中的人!请您成为我们的新教主吧!”教团成员激动地说。 北小路真昼:“……哈?” 接下来一群教团成员围上来嘘寒问暖,还有人不知道从哪掏出明黄色的长袍披在北小路真昼身上,振振有词地说这是某个国家的传统,刚刚上位的首领要进行这样的叫做“黄袍加身”的仪式,您一定就是能够指引我们前往神之彼端的人! 北小路真昼本来想拒绝的,但现在他和小步美被绑架,拒绝他们很有可能产生反效果。所以…… “你们这是害苦了我啊!”北小路真昼抱头大喊,在一阵欢呼声里成为了教团的新首领。 教团成员们崇敬地回答:“怎么会呢,您就是真正的国二教主!” 他妈的你们想说的其实是中二教主对吧!能不能给教团换个名字啊! 北小路真昼的心情非常复杂,他又看向步美,小女孩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跟一脸问号的杰瑞上校站在一起,有点害怕地躲在北小路真昼身后。 教徒们注意到新教主的表情,很上道地说:“步美小姐现在已经是我们教团的圣女了!” 那天,北小路真昼第一次,有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他就不用在地球上混了。 幸好,这只是个游戏,不是真的,要冷静,冷静,幸好松田没看到这场面,不然就…… “教主,我们刚刚发现了逃走的祭品!他刚才一直在那里围观我们的伟大仪式!现在抓回来请你定夺!” 北小路真昼抬头一看,跟表情十分复杂的松田阵平对上了视线。 松田阵平:“……” 北小路真昼:“……” 要不然还是灭口吧。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EP12:神圣决斗 阿北,你是迪〇尼…… 时间回到半分钟前,松田阵平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那是一个穿着黑红长袍的人,靠近他的时候也小心翼翼没什么声音,就在松田准备先手把这人打晕避免暴露的时候,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个人拿出一个小本子,刷刷写了几笔给松田看:[我不是这个教团的人,是故意被抓来的卧底,你想救人吗?我可以帮忙。] 虽然有点可疑,但情况十分紧急,松田决定暂时相信一下这个好像比较理智的人。 这就是他为什么假装被抓住并且来到这群教团成员面前,毕竟北小路真昼一旦清醒过来事情就不一样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北小路真昼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当上这个教团的教主了。 兄弟,你这变化是不是有点猛了,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样啊。 现在教主的得力干将、拥护新教主暗影之神上位的狂信徒很有仪式感地大喊:“教主!人给你捉来了,你看应该怎么处理?” 北小路真昼:“……” 他不想处理这件事,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让在场的人全都失忆。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资本的,北小路真昼长叹一声,沧桑地跟松田阵平对上了视线,然后可疑地挪开了目光。 他问:“平时这种事是怎么处理的?” 教团成员们大声回答:“当然是把他们献祭给神明大人!” 合着你们不管干什么都要把人献祭给邪神吧,这位神到底是谁啊?这么倒霉天天在家门口收到莫名其妙的尸体……说起来他刚才召唤的是哪路神明,好像就显灵了一下然后不见了? 哈斯塔吗?哈斯塔要是来了不至于什么都不干吧…… 【你可以在系统日志里查看骰点记录——首先排除哈斯塔,最有可能的是被这个教团崇拜的那位看了你一眼,回应了你的召唤。】 “……我念的不是黄衣(哈斯塔的化身)的召唤词吗?”北小路真昼小声问。 【他可能在睡觉没听到吧,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喂、喂,除了阿撒托斯真的有天天在睡觉的外神吗?你们的游戏是不是做的有点问题。 北小路真昼想不管是哪路邪神,反正祂都走了,现在当然是任他忽悠,就清了清嗓子,说:“换个做法,神明大人刚刚被我们打扰过,现在就呼唤他也未免太不尊敬了。” 教团成员们纷纷说:“原来如此,教主英明啊!” 不是,刚才临时疯狂的到底是我还是你们?北小路真昼有点头疼地摸着脑壳,发现松田阵平的表情是越来越奇怪,他有心辩解但现在明显不是时机,也不知道松田听了多少…… “算了,”北小路真昼自暴自弃地接受了现实,说,“敢于直面我们教团,他也算是位值得尊重的英雄人物……” 他还没说完,有位教团成员忽然冲着松田阵平喊:“这、这不是我们之前碰到的那个人吗?他是警察!刚才他把我兄弟打晕了,幸好我跑得快!” 北小路真昼:“……” 松田阵平:“……” 整个空间里再次变得一片寂静,就在北小路真昼脑袋飞速转动想要找合适的改变局面的机会时,那位教主大人的得力干将、狂信徒跳起来就敲了说话的人的脑袋。 “就你知道的多!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警察?警察怎么可能来抓我们?你忘了我们是从哪里进货的吗?他们必不可能是警察!” 北小路真昼:“……从哪进货?” 旁边的教团成员回答:“哦,这些人是我们从精神病院找来的,都是没人会管的长期住户,脑子多少有点问题。我就说嘛,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警察。” 北小路真昼:? 等一下,那之前他们问三个被绑架的受害者外面是哪里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 “就那个穿白大褂的,”教团成员继续说,“他是精神病院的问题病人,今下午刚拿菜刀砍了医生穿上医生的衣服跑了,本来我们不想抓他的,但他竟然污蔑我们是警察,我们就顺便把他带上了。” “……” “我们抓来的人里还有一个天天幻想自己是警察的卧底,钻进阿卡姆疯人院的目的是监视里面的囚犯并协助蝙蝠侠,他天天在精神病院说自己被小丑逼疯了,想要炸掉哥谭,所以就是这个人吧!” “……” “还有那个老头,他天天妄想世界末日,而他是末日前的大总统,被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背叛才导致世界政府倒台……实际上他压根就没结过婚。”教团成员看到北小路真昼感兴趣,就一个接一个地介绍说。 北小路真昼……北小路真昼没什么想说的,他的脑袋里正在缓慢回放“鬼屋工作人员”和“末日幸存老人”的发言,然后他带着一种释然的心情看向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步美。 教团成员上道地说:“这位小……公主不是病人!是路上我们碰到顺手请来的!” 哦,谢谢,所以步美说的是正确的,外面确实是异世界东京对吧。 北小路真昼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看起来很轻松的松田,他就知道松田压根没被抓住,就那一个人是放不倒松田的…… 此时,那个疑似假装抓住松田的教团成员看向北小路:“那他不也是……” 教主大人的得力干将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大胆!你竟然诽谤教主!教主可是能从世界的彼端链接神明大人的存在!神明大人甚至替他出手解决了假货!” 躺在地上的教团前首领有话要说。 “教主还能跟神明的使徒、莫斯军团の未来观测者、邪恶的老鼠对话!” 正在跟杰瑞上校小声讨论现在应该怎么办的北小路真昼忽然说不出话了。杰瑞上校硬生生哆嗦了一下,用袖珍西洋剑戳了戳北小路的腮帮子。 “教主大人被绑架完全是我们的失误!但这正是命运的邂逅!” 北小路真昼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绳子,决定暂时保持沉默。在看不懂这个教团是什么情况的时候,沉默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但松田阵平没有保持沉默的习惯,他幽幽地说:“你这不是教主,是迪〇尼公主。” 对不起!松田!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都是他们擅自那么认为的啊! 慷慨激昂的得力干将继续指着松田旁边的“教团成员”说:“你的罪恶已经数不清了!现在你必须证明你不是我们教团的叛徒!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用我们内部解决问题的方式!跟这位敢于直面我们教团的英雄决斗吧!” 哈? 你们教团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问题,你们说的这个决斗是游戏王决斗吗?那刚才我们想逃跑的时候掏出一摞卡说来决斗吧打赢了就放我们走也是可以的? 北小路真昼的疑惑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他们说的不是这个。 教主大人的得力干将意识到新任教主不知道他们的传统,就解释说: “我们的传统是——击剑!只有在击剑决斗里胜利的人才能获得发言权!来吧,跟被你绑来的这个人进行赌上性命的决斗,证明你不是混进我们教团的间谍!” 松田阵平眼看着事态一路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手里已经被塞了一把西洋剑,还被人披上了红色的斗篷,要跟对面那个自称卧底的临时队友决斗。 呃,但是听了刚才那个教团成员的发言,他对这人到底是不是卧底表示怀疑,这人该不会就是那个精神病人吧。 他看向北小路真昼,发现北小路真昼头顶上掉下来的问号已经快要把人砸晕了,但他们两个里学过剑道的是北小路真昼,松田他学的是拳击啊! 就在北小路真昼和松田阵平为忽然变化的情况紧张地想应该怎么办的时候,黑暗里忽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我不同意!” 众人向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人形艰难地爬起来,抖掉身上的黑灰,显露出教团前首领的模样来。 前首领摇摇晃晃地走到场地的中央,夺过松田阵平手里的西洋剑,直指北小路真昼,气势十足地说:“我不同意你当上教主!刚才那只是意外!让我们用决斗来决定谁才是有资格当教主的人!” 豁,专业对口。 北小路真昼想这不就来了吗,虽然他学的是日本剑道,但欧洲击剑术这种东西他也是会的……等等,教团前首领你怎么用的是拿日本刀的姿势啊!你们专不专业啊! 国二教团的教主之争就在这里展开!究竟鹿死谁手,就看—— 【需要我提醒你血渗出来了吗?】守秘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这种事还需要你提醒吗,我已经快疼死了……” 北小路真昼虚弱地看向自己的侧腹部,血正在透过纱布又透过衣服浸出来,幸好这里光线不是那么亮,但摸一把还是黏糊糊的。 他刚从ICU出来没几天,伤还没好,要不是因为这个,刚才逃跑的时候北小路真昼怎么可能会被抓住。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办法了,就……”北小路真昼还没说完,就看到杰瑞上校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 穿着红色军装的褐色老鼠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拔出它腰间的袖珍西洋剑,走到了教团前首领面前。 “I''''ll be yur pp.”上校眼神犀利地摆出决斗架势,用英语宣战! EP13:卧底先生 美国调查员和FB…… 这是神圣的决斗仪式。 这是赌上信念、荣耀、尊严和教主之位的战争。 堕落神国昆古尼尔启示录断黑暗罪第二审判庭教团的神圣决斗就在里展开! 决斗的双方分别是为教团立下汗马功劳的前教主,和神明的使徒、莫斯军团の未来观测者、杰瑞上校! 严肃与紧张在东京下水道的空旷地带蔓延,人们大气不敢喘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空出来的神圣决斗场地,油灯火光摇曳半明半昧已经抵达极限,从通道尽头吹来的潮湿冷风挑动着所有人的神经末梢。 着红色军装的老鼠和着黑红长袍的人遥遥相对,分别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战斗一触即发! 杰瑞上校一甩它的红色披风,做了个“来啊”的勾手姿势,下一秒教团的前首领就冲了上去!人类那庞大的身躯有着近乎压倒性的优势,所有人都替杰瑞上校捏了一把冷汗! 但只见上校不慌不忙地退后,以行云流水的专业剑术尽数挑开了前首领的攻击,甚至步步紧逼,将前首领逼退! 前首领大惊失色,连退几步,喊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 杰瑞上校摇头发出啧啧的声音,表达自己对这个时代的剑术决斗的失望,但它决定为最好的人类朋友完成这场战斗,再度以迅猛的攻势向邪恶教团的前首领出剑! 不管是教团成员还是混在人群中的北小路真昼、松田阵平和小女孩步美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那精彩绝伦的剑术仿佛踩着优美的鼓点,世界大师级别的曲子正在耳边回荡,人群中的欢呼声和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闪光灯和赞美被淹没在这排山倒海般的热闹掌声里。 “精彩!太精彩了!Unbelievable!不愧是神明大人的使徒!教主大人,你看到了吗?”狂信徒抓住北小路真昼的肩膀使劲摇晃,整个人都因为激动和喜悦而颤抖。 北小路真昼:“嗯嗯,嗯嗯。” 狂信徒抹了一把眼泪,在场的所有人里他是最激动的那个,从来到这个地下空间开始,他仿佛在极短的时间里连续完成了见到神明降临、推新教主上位、见证跨越种族的神圣决斗等等卓越的人生成就,他的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北小路真昼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开,省得自己的衣服被拿去擦眼泪。 站在另一边的松田阵平压低声音在北小路真昼耳朵边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音乐会的声音,是错觉吗?” 北小路真昼眼都不眨地回答:“我觉得你只是想到了《猫和老鼠》……里面的经典配乐。” 眼前的场面实在是太过震撼,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任谁都想不到一只老鼠能轻而易举地在击剑上击败一个强健有力的人类,光从体型上来说这只被叫做“杰瑞上校”的老鼠就输了1000%。 但对北小路真昼来说事情完全不是这样,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清楚杰瑞上校是来自未来的【机械】老鼠,昨天他们在医院里的时候上校甚至当场表演了一个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上油,幸好路过的护士没看到这场面,不然保准要出点什么米花综合医院七大不可思议传闻新版本。 “所以路过的老鼠帮你解开绳子是真的?”松田阵平又问。 “上校不是路过的老鼠,”北小路真昼从口袋里掏出编辑先生给的糖果,分了松田和步美一人一块,说,“它是我的同伴!我的兄弟!我的生死之交!” 松田阵平转头就问守秘人:“这家伙还在ti(临时疯狂)吗?” 北小路真昼气鼓鼓地打断了松田的询问:“我说的是真的!别管这些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带步美出去吧,另外两个人呢?” 他刚才分神瞟了一眼任务倒计时,还有45分钟,而哈斯塔的献祭任务还明晃晃地挂在左上角,不知道为什么,他看那行字是越来越红了。 “他们已经逃出去了,”松田回答,“但最后一个受害者还没找到,我只问到了他的特征……” 之前松田阵平凭借各种各样的优势将看守的教团成员挨个揍了一顿,却没问到逃走的受害者的任何消息——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松田阵平对这个教团的办事水平表示怀疑。 当然,如果放弃最后一个人的话,现在逃走完全来得及,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但如果那么做的话,他们本来也就没有必要留到现在。 “最后一个受害者有什么特征?”有人问。 “据说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还给自己染了绿色的头发……” 松田阵平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问话的人不是北小路真昼,回头就看到之前说自己是卧底的穿着黑红长袍的人站在他身后。 几分钟前这人和松田的决斗被打断,还穿着披风拿着剑,在这群教团成员里非常显眼。 ——喂!插入对话也太自然了吧你! 察觉到北小路真昼和松田阵平的目光,卧底先生把他的兜帽又往下拽了拽,往上撸了一段袖子给他们两个看,真诚地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紧接着他问:“我是被派来调查这个教团的卧底,刚到这里来不久——你们身手这么好,是怎么被绑架的?” 北小路真昼:……我们不是被这群业余教团成员绑架的,是被拉莱耶游戏公司绑架的。 但话不能这么说,他戳了戳松田阵平,发现松田阵平正沉浸在某种微妙的思考里,北小路想到卧底先生看到了他这辈子最想删除的时刻,缓缓地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北小路真昼说,“我们也是卧底,对吧终焉?” 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的松田下意识点点头,他从刚才开始就在想自己为什么那么自然地接话了,而且这个卧底的声音有点耳熟,对方显然刻意改变了声线、最开始还用写字的方式交流,就是不想让他认出来……难道说真是熟人? “你也是卧底?”卧底先生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又向松田确认。 松田:…… 他刚才顺口答应了个什么?等回去还是把阿北这家伙揍一顿吧! 事已至此,松田阵平说是的,我也是卧底,其实我们是美国一个叫拉莱耶的调查公司派来解决这件事的调查员,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绑架这件事是必要的程序,等找到最后一名被绑架的市民我们就出去顺便报警,所以你是警察吗? 卧底先生说不是,我不是警察,是别的方面的卧底……好吧其实我是FBI,因为警察不太待见我们所以这次行动没通知他们。既然我们的目的一致,现在暂时可以合作。 FBI?松田阵平脑袋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但现实已经来不及让他犹豫了。 就在他们聊这个的时候,人群里爆发出了几乎要把天顶儿给掀开的欢呼声,教团成员们拿着手持礼花和礼炮庆祝,他们喊—— “上校!上校!上校!”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里,那只褐色的老鼠站在教团前首领倒下的身体上,优雅地向众人行礼,杰瑞上校显然成为了这个教团的新星、无可争议的神圣决斗胜利者! 教团成员们跑过来把正在商谈的北小路真昼抬走,北小路真昼一脸茫然地被人群抛飞到天上再接住,明黄色的长袍在风里翻飞,而杰瑞上校气势凛然的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欢呼声不绝于耳,让他听听这群人在喊什么: “神圣决斗结束了!真正的教主已经决出!暗影之神才是我们的教主!” “暗影之神!暗影之神!暗影之神!” 北小路真昼:…… 救命啊!不要再喊了!!这个世界已经待不下去了!!! 紧接着教团成员们热情地给松田阵平和卧底先生让开场地,还非常体贴地说“刚才是我们的内部事务打断了你们的决斗,现在决斗可以继续了”。 于是松田阵平拿着一把西洋剑站在一头,卧底先生站在另一头,两个人在热烈的欢呼声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不会真的要剑术决斗了吧?所以说那个半路上先跑了的精神病人到底在哪啊! “这是证明你们勇气和信仰的神圣决斗!”狂信徒亢奋地大喊。 另一边,北小路真昼跟杰瑞上校对视,紧张地小声说:“上校,不好了,我们现在得在人群里找到一个绿头发穿病号服的人,他是被绑架来的病人之一,也有可能不在这里,但如果找不到他的话……” 找不到松田就不会放心离开,然后他们两个的任务都完不成,都会死在这里! 那种事情不要啊!好歹活一个出去吧! 杰瑞上校听他说完,用那把袖珍小剑戳了戳北小路真昼的脸,然后伸出小爪子一把拽掉旁边狂信徒的兜帽。 一头显眼的绿毛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位新任教主的得力干将、国二教团的狂信徒大喊:“上吧!用剑证明你们的荣耀!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 北小路真昼对着那头晃眼的绿色头发,还有明显是病号服的衣领,陷入了沉思。他现在就想知道一个问题,这人是怎么在两个小时里从被绑架者变成教团狂信徒的? EP14:关门放狗 帮帮我,杰瑞瑞先……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就像是走在路上忽然被人塞了一根法棍,一群载歌载舞磕嗨了的神经病给他披上战袍说勇者啊这是全村最好的剑,接下来你就要击败魔王证明你的大英雄身份。 耳边的音乐幻听越来越明显了,管他是马刀舞曲还是卡门,反正是猫和老鼠的配乐,松田阵平显然没有跟一位将军一样冲锋陷阵挥舞着法棍供人娱乐的想法,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这群不知道打哪来的混蛋猛敲一顿拷到警视厅。 哦他拿的不是法棍是正儿八经的西洋剑,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让这事看起来更滑稽了。 【往好处想小阵平,】他的守秘人说,【至少你要救的人安然无恙。】 “不但安然无恙还当上了教主,我怎么不知道阿北还有这本事?喂,我有件事要问你。” 松田阵平活动了一下胳膊,在恼人的欢呼里做了个像模像样的剑道姿势——毕竟他也对西洋剑也不是那么了解,盯着对面的那位卧底先生。 他问:“这个副本里,真的只有我和阿北两个玩家?” 【你对面的这位先生是这座城市里的NPC,毋庸置疑。】守秘人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是吗?松田阵平想,在跑团游戏里,你最好相信你的守秘人,毕竟只有守秘人不会用花言巧语欺骗你——除非模组的核心诡计就是这么写的。 但他一定在哪里见到过这位卧底先生,不,那应该是个相当熟悉的人,松田阵平甚至对卧底先生的身份有了一点猜测。 不过对面的卧底先生看起来并不紧张。 也有可能是看不到脸的关系——这群人穿的黑红长袍多少沾点隐藏容貌的魔法,还根本不会掉下来,就跟某些国中生披在肩膀上的校服外套一样堪比强力胶水的结实。 有人在喊:“诸位!今天第二场神圣决斗即将开始!当前比分零比一!” 别搞得像参加学校运动会一样啊你这混蛋!松田阵平在心里骂骂咧咧,游戏的倒计时在视野边角跳动,无论如何都得找个机会从这里逃出去。 卧底先生倒是非常遵守决斗规则地冲了过来,但不管怎么看这动作都有点敷衍。 于是,他们演了起来! 你来我往、有来有回!两位演技高超的剑术新手进行了精彩绝伦的表演,看得大家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一秒就看不懂眼前的局势。 甚至有人给他们进行了配音: “竟然躲过了我的纯黑之一斩,你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圣剑莱瓦汀啊,醒来吧,这正是我们讨伐罪徒的时刻!” “还早着呢!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真正的战士是不会在这里倒下的!” 他妈的到底是谁在配音啊你们这群混蛋! 松田阵平强忍着把剑敲教团成员头上的冲动,在跟卧底先生心有灵犀表演的同时寻找队友和小女孩的身影,从刚才开始他就没看到阿北在哪,该不会是自己跑了? 那也是件好事,还少了很多麻烦。 他这么想着,却忽然听到人群里爆发了惊恐的尖叫声。 这声音很快就盖过了喝彩,令人不得不在意,松田阵平和卧底先生同时停下表演的动作,往那个方向看去—— 黑暗的地下空间里灯火幽幽,青黑色的烟雾正从高大的穹顶和墙壁的缝隙里渗透出来,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如同一滴墨水一样滴落到决斗场地里,昏暗的光线和晃动的影子暴露了数位不速之客的所在。 怪物并未给人类以反应的时间,在看到他们的瞬间就冲进人群,在混乱如开水烫过的蚂蚁窝的人类里寻找自己的目标,锋利的肢体撕开每一寸阻挡它们的血肉,将刚才还热闹的决斗化为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这是什么?救、救命啊!”有人连滚带爬地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消失无踪,有人瘫坐在地上,瞳孔里倒映出正扑来的狰狞怪物。 这混乱的场景里还有人高声赞颂神明,还有人……还有人激动地大喊有新的选手加入了决斗。 那是廷达洛斯猎犬。 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追逐着时间的旅人而来的生物、神话生物,调查员的熟人,杀不死的怪物。 松田阵平倒是能轻松叫出它们的名字,但当这些东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不免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会儿。 [SAN CHECK D100=37/35 失败!] [理智扣除1D20=6点,剩余理智29/94。灵感检定通过,获得临时疯狂状态:伊甸之城。] [伊甸之城:你看到了什么?你分得清真实和虚假吗?当人陷入疯狂,他总能看到现实里不存在的东西。持续1D10=8轮。] 晃动的光与影在眼前变得模糊又清晰,混乱的声音正在跟理智进行最后的抗争。 但现在可不是松懈的时候。 松田阵平强行忽略那些噪音和迷乱的光点,掰开混乱的人群将挡在廷达洛斯猎犬前进路线上的教团成员踹开,环顾四周在这逐渐变得扭曲的世界里寻找北小路真昼和小女孩的身影。 “阿北,你在哪?”他喊,“烦死了……这都是怎么回事……” 【任务倒计时 00:24:17】 忽然间,一头醒目的绿发和高高扬起撬棍的北小路真昼猝不及防撞进松田阵平的视线。 下一秒北小路真昼手起棍落,干脆地把绿头发穿病号服的狂信徒砸晕扛在肩膀上,然后提着染血的撬棍跟松田招手:“快走快走,召唤来的狗比我想得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松田阵平:? 卷毛警察迟疑地又看了一眼他自己的疯狂状态:幻觉。所以,他刚才看到的这玩意是幻觉对吧? -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北小路真昼正在焦急地思考救下松田和卧底先生的对策,最好把混进教团的病人先生一起带走。 可是他就是个柔弱的家啊!他这次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带他的圣剑……不,他的网球拍,不然至于这么被动吗? 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绞尽脑汁地思考,虽然他已经黄袍加身成了教团的教主,但这群教团成员人多势众,个个看起来不太正常,让他们听话才是不可能的事。 北小路真昼非常怀疑这群人更应该被关进隔壁精神病院,或者戒毒所,总之两款豪华单间总有一个适合他们。 “上校!怎么办啊上校!”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依旧坐在兔子玩偶上的褐色老鼠。 杰瑞上校摊摊手,表示它只是一只机械老鼠,不是战术大师,这种事叫它也是没用的。 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步美紧紧抓着北小路真昼的衣服,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害怕,唯一能确信的就是帮她的大哥哥一定是个好人。 可现在大哥哥好像也没了主意,那怎么办?步美会死吗? “暗影之神哥哥……”步美小声喊大哥哥,却发现她的大哥哥好像有点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没有反驳“暗影之神”这个称呼。 北小路真昼看着杰瑞上校,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就变了,现在他眼里的杰瑞上校已经不是他命中注定的跨越时间和种族的好兄弟,而是…… 一根散发着五彩光芒的镀金肉骨头。 “上校,我有个新的想法,需要你牺牲一下……”北小路真昼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 穿着披风的褐色老鼠忽然觉得一阵凉意直冲心底,像失去天花板的阿宅一样打了个哆嗦。 杰瑞上校凭借本能坚决地做出了拒绝的手势! 但北小路真昼双手合十,恳求道:“求你了,上校,只要我们把狗子引来,肯定就能逃出去了吧!而且我们不是做好面对廷达洛斯猎犬的100种应急预案了吗?” 上校再次坚决地用胳膊在胸前比了个叉。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们都逃不出去,到时候大家得一起死在这里,你忍心吗上校!求你了——” 上校气呼呼地从步美的兔子玩偶上站起来,刚想对北小路真昼这样让兄弟两肋插刀的行为做出一点谴责,就听到身后的小女孩脆生生地说: “求你了,老鼠先生!”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大哥哥想拯救大家的心愿一定是正确的,步美这样相信着,并跟着向会说话的老鼠先生发出请求。 听到这声音的上校动作僵住了,过了一会儿,它无奈地做出了OK的手势,然后从兔子玩偶上一溜烟跳了下去。 “暗影之神哥哥,老鼠先生去做什么了?”步美小声问。 北小路真昼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剩下不多的良心正在疯狂谴责他的行为,他说:“嗯……老鼠先生去请狗狗先生来帮我们了,但是狗狗先生很凶,待会步美先往那边跑,我们马上就追上来。” 完美的作战计划!放出杰瑞上校吸引廷达洛斯猎犬,然后趁乱带着其他人逃跑! 以上校能被狗追到这里还活蹦乱跳的逃命手段,跑这点时间根本不在话下。接下来他们只需要跑到扔护符的地方把狗子卡在bug里就可以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 北小路真昼看向那个正在热情主持“决斗节目”的绿毛狂信徒,想着怎么解决掉他,忽然看到地上有一根不知道谁扔在这里的撬棍。 巧了,撬棍砸绿毛神经病怎么想怎么爽,北小路真昼偷偷摸摸地拿起这根物理学圣剑,就在这个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等等,我还有手机?这是谁的手机?”北小路真昼茫然地把手机拿出来,看到的是一块陌生的黑色超薄手机。 原来口袋里一直那么沉的东西是手机啊……他后知后觉地想。 【这是本次游戏开始时根据你的身份发放的游戏道具,但没想到你根本没发现这里有块手机。】 “你对一个不用手机的人有多大期待?” 远离现代社会的山顶洞人北小路真昼不太熟练地打开手机界面,还是步美告诉的他屏幕中央那个东西是指纹锁。 最后他磕磕绊绊地打开现代人类可恶的电子产品,看到一条刚发来不久的短信。 GIN:[任务还没完成?我让苏格兰去帮你了。] 你谁啊…… 北小路真昼对着短信看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这是谁,模组背景里也没提到过这个人。GIN是名字?那也跟“调查员”一样是信仰哈斯塔的人吧。 管他呢,反正倒计时也没剩多少了,北小路真昼就愉快地回复“不用别人帮忙,我马上就会把那家伙献祭掉”,然后把手机闭着眼一扔。 狗都来了,哪有时间跟路人叨叨。北小路真昼这么想着,抄起撬棍就往绿毛狂信徒的头上砸去! EP15:伊甸之城 原来我打得还挺准…… “你刚才干了什么?” 被拉着跑的松田阵平很快反应过来这魔幻现实是真事,什么叫做召唤来的狗比想象得还多,所以这些猎犬真跟阿北有关? 北小路真昼扛着脑袋上正在往下淌血的狂信徒飞奔,拿出暴雨里跟猎犬第一次邂逅那会儿的气势拼命往前跑,边跑边说:“一句话说不清楚,总之我请来了狗狗朋友……不是,一群猎犬来帮我们逃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先从这里逃出去!” 阿北,你现在看起来比那群人还像邪神信徒,甚至能召唤神话生物…… 松田阵平刚想多问两句,就看到前方飘落微光的通道里出现了小女孩步美的身影,她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往前……飘? 见鬼了! 他拽了拽阿北,两个人加快脚步跑到步美身边弯腰一看,只见就在步美和地面之间的悬浮空隙里,正扛着小女孩把两条小腿迈得像风车一样的杰瑞上校跟他们比了个计划通的手势。 “……” “…………” 步美挥舞着小手,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高高兴兴地喊:“好耶!鼠鼠飞车!好厉害!” 几秒钟后松田把步美捞起来抱在怀里继续跑,上校一溜烟钻进了北小路真昼胸前的口袋,鼠鼠飞车的画面却依旧在松田阵平的脑海里反复播放挥之不去。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牛顿都要撬开爱因斯坦的棺材板坐起来了! 背后混乱的声音顺着地下通道传进耳朵,松田阵平确认小女孩平安无事后,立刻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猎犬哪来的?里面的人怎么办?” 北小路真昼头也不回地喊:“反正他们肯定也会跑,我们再不跑就出不去了!” “别转移话题!” 松田阵平一把拽住了北小路真昼的后衣领。两人硬生生在地下通道里刹车,地面甚至擦出了一长道闪亮的火星。 他把差点没站稳的北小路真昼扯过来问:“如果他们死了呢?别告诉我你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 突然被扯过去的北小路真昼自己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扛着的狂信徒飞出去砸墙上了。 想继续逃命的北小路真昼被松田抓住了命运的后衣领,只能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带着绝望的表情转头对上松田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眼睛满含愤怒,就好像要把他这个罪魁祸首一起烧掉,不过松田有这种反应也理所当然,这家伙就算是在线上游戏里也是一副会在乎所有NPC的态度,但——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松田,”北小路真昼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他们不会有事,真的,狗会优先来追我们。” 松田阵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尖锐物划在地板上的声音刺激着耳膜,黑暗里影影绰绰,成群廷达洛斯猎犬正欢乐到仿佛带着bgm向他们奔来。 “……” 这次是幻觉吗?不,旁边的阿北都快吓到掉色了,这种现象级艺术肯定不是假的。 “所以说再不跑我们真的就跑不了了!上校!你到底把护符丢到多远的地方去了啊!” 北小路真昼整个人都快炸毛了,他拖着刚才从墙上缓缓滑落的狂信徒先生的腿继续逃亡,希望狂信徒先生醒来的时候不要怪他。 这都是为了逃命啊!肯定能理解的吧!能的吧!他都以这种伤残状态拖着一个成年男人跑了啊! “什么护符?”松田阵平抱着小女孩跟上来,看阿北拖着人飞奔还是吐槽了一句,“你力气挺大的……” “你以为我想吗?我国中的时候教拳击的师父让我和山里的熊搏斗,那是真的熊啊,他专门从俄国带来的!”北小路真昼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往事不堪回首,知道他当年学剑道出师对决的时候是怎么受伤的吗?因为他们打着打着师父突然拔出了一把枪,使用美式拔刀术砰砰砰连开好几枪!原来他是苇名流剑法的传人! 当时北小路真昼直接绷不住了,幸好他也有随身带枪的习惯,但接下来他师父说着“剑道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并往地上扔了一堆图钉和玻璃弹珠……最后北小路真昼因煤气管道爆炸(冬木限定版)进了医院。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所以护符到底被上校丢到哪里去了? 北小路真昼在下一个转弯的时候抓住机会低头一看,胸前口袋里的杰瑞上校托着脸指了指他们刚才错过的通道,然后无奈地摊开手。 “草啊跑过了啊啊啊——” 现在想回头都已经来不及了,一团涌动的黑色带着刺骨寒意已经从背后袭来,无法辨明的吼叫声近在耳边,北小路真昼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却发现狂信徒先生被他带了起来,直奔猎犬正前方而去,于是他只能……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吃我流星锤! “对不起!但这都是为了大家能活命!我会送你去医院的!” 在松田阵平满是问号的目光下,北小路真昼用最大的力气、以自己为中心,抓住狂信徒先生的腿甩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以超高速姿态飞来的廷达洛斯猎犬竟然被狂信徒流星锤给打飞了出去! 狂信徒先生打败了猎犬!好耶! 不知道为什么,北小路真昼好像看到狂信徒先生在击中廷达洛斯猎犬的那一瞬间挣扎了一下,可能是错觉吧,毕竟他现在还是昏迷的。 太惊险了,实在是太惊险了。北小路真昼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嘛,原来我打得还挺准的……” “小心身后!” 松田阵平的声音打断了北小路真昼在脑海里播放希望之花的死兆——追来的猎犬不只一只,其中一团在这片黑暗甬道里隐藏自己的怪物找准时机向北小路扑来! “我知道了啦!” 北小路真昼反手就是一记狂信徒流星锤把猎犬砸在了墙上,直观地给松田阵平表现了力量90(调查员常规力量极限)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地下通道旁边的墙壁都出现了一道道裂缝,像盛开的雪花一样快速蔓延。 他回头给了松田和步美一个wink,高高兴兴地说“看嘛,其实我面对猎犬很有经验”,但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松田比划了一个不要动的手势。 “你先别动。”松田阵平稍微往后退了一点,又退了一点,周围的猎犬也开始后退。 “啊?怎么了?”北小路真昼茫然地站在原地,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咋回事啊?电视机卡住了?游戏出bug了?邪恶的家断更了? 他觉得不对劲,就也往后退了一下,倚在了身后的墙上。然后,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在他背后和脚下响起。 “……” 北小路真昼迟疑地低头一看,裂痕蔓延到了他踩着的地面,紧接着他脚下一空,失重感陡然袭来! “哇啊啊啊救命啊——” 他,掉下去了。 松田阵平下意识去拉北小路真昼,但他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开裂,于是他们一起往下方的黑暗里砸了下去。 扑通、扑通、咚——的声响先后传来。 唯一留在地面上的步美跟周围的猎犬面面相觑,小姑娘还记得狗狗先生的事,于是她拿着兔子玩偶的手,跟狗狗先生们打招呼。 “晚上好,狗狗先生们!”步美小声说。 其实她很害怕,就算之前大哥哥那么说了,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狗狗先生”不怀好意,而且根本就不是平时见到的狗的样子,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跟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怪物对视了一会儿,那些猎犬往她这边走来,但从她身边走过,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 虽然黑暗里看不清它们的身影,只能看到干枯的肢体和黑色的舌头,但就跟大哥哥说的一样,狗狗先生们是不太友善的朋友吧!步美再次这么想。 她坐在断裂地面的边缘,好奇地往下看去。下面是—— “救命啊上校!你快点去找护符啊!” 北小路真昼和松田阵平正在一座像是收藏室或者博物馆的地方逃跑,这里放置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他们在这里辗转腾挪,猎犬竟然一时半会没有抓到近在眼前的两个人。 最后北小路真昼和几只猎犬正在围着一根柱子打转,而杰瑞上校正在顺着几根绳子往上爬。猎犬从绳子的上方袭来,杰瑞上校展现出了卓越的跳跃和攀爬技巧,就快要抵达步美所在的顶端。 “所以说护符是个什么东西?!”松田阵平喊。 “是上次模组给的道具!要不是它我们早就被猎犬给撕成碎片了!”北小路真昼继续跟猎犬绕柱走,期间还要小心狂信徒先生的生命安全,虽然狂信徒先生现在看上去不是很好……呃…… 松田阵平想,这应该不是幻觉吧,这应该不是幻觉吧?这到底都是什么事啊! 为什么他看到那边有几只猎犬正在玩叠叠乐试图抓住荡在半空中的老鼠,还有阿北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拖着人跑这么快的?!现在去山里上和熊搏斗的培训班还有用吗? 说到底他来这边调查还是为了萩原那件案子,不然上面的人也不会同意自己暂时调职到搜查一课…… “……” 几乎没有亮光的地下博物馆里,落满灰尘的博物架和方柱将空间分割成迷宫一样的小块,就在那片混沌又寒冷的黑暗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前方的立柱下。 他转过身,往松田这边看来,摇了摇头。 ——这是幻觉吗?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看到死去四年的幼驯染、挚友、失去的一半灵魂?松田阵平停下脚步,站在摆满头骨和器皿的展览架后往那边看,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推动着他往前走。 “萩……” ——你是幻觉吗? 全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他一步步往那边走去,却在下一个瞬间看到殷红的血溅落在地,手持利器的北小路真昼毫不犹豫地斩落了萩原的头颅! 那个有着熟悉面孔的头颅滚了滚,来到松田脚下,笑容尚未僵硬。 而不远处,披着那件明黄色长袍的北小路真昼缓慢站起身来,他低着头,双肩颤抖,声音像是在笑:“已经结束了,松田。” EP16:死亡游戏 你刚才为什么不杀…… 北小路真昼捂着重新裂开的伤口,疼到眼前发黑。这次别说纱布,就连外面的衣服都变色了,他刚才跑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HP正在-1-1-1,幸好人还没凉透杰瑞上校就在步美的帮助下逃出生天把护符带回来了。 现在这座地下博物馆的屋顶上全都是卡住的狗子,一个个狗头显得十分惊悚,甚至有猎犬正在低声咆哮——但讲道理,这里没有人去过宏伟之庭达罗斯,更没人懂它们的语言,唯一懂的可能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守秘人。 他用从博物架上随手拿的平底锅拍飞卡在他身边柱子上的猎犬,回头就看到松田对着立柱旁边的画像发呆,最后一只怪物低吼着后退,将黑色的利爪对准了黑色卷毛的警察。 “松田、松——松田!” 北小路真昼喊着队友的名字,扔下流星锤,啊,不是,是狂信徒先生就往这边跑。 他先手扔出平底锅将猎犬拍飞,抄起旁边的铁锹把猎犬卡在了方形立柱上,挂在上面的画框哗啦一声碎掉,里面的画像被撕成两半飘落。 ——很好,合理利用游戏bug也是游戏的一环,不然不要玩。 剧烈的痛感正在提醒他撕裂的伤口亟待处理,北小路真昼确定再没有活动的猎犬后,用铁锹支撑着身体好不容易站起来,跟队友宣布:“已经结束啦,松田,我们……” 但话还没说完,松田阵平就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愤怒和悲伤的眼神看过来,那是一种怎样绝望和痛苦的表情?从认识他开始,北小路真昼已经好几年没有遇到他情绪这么明显的样子了。 北小路真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抬起头看到松田攥紧拳头的时候,他本能地觉得不妙。 “萩原……” 松田阵平低声念着友人的名字,声音都在颤抖,却又越过苦痛。他三两步冲过来抓住北小路真昼的衣领,咬牙切齿地攥拳往北小路脸上砸去! 北小路真昼:“诶?” 所以他为什么会被打啊! 北小路真昼刚想后退就被脚下的平底锅绊倒,结结实实挨了松田一拳——好在没真打到脸,但看松田的表情就好像他们之间忽然有了血海深仇一样,松田根本就没打算一拳就收手,下一拳还是真砸到了北小路真昼脑袋上。 痛痛痛、好痛。 虽然这一路上都痛到快要习惯了,但被朋友打还是不太一样,北小路真昼用快要断线的脑子仔细回忆自己干了什么,难不成刚才他头昏眼花没看清,拍飞的是人不是猎犬? 不至于吧,虽然他是有点疼到迷糊了,但不至于认不出人和狗啊! 北小路真昼没机会抬起头来确认刚才的受害者是人是狗,但有件事他非常确定,那就是—— 【任务倒计时 00:11:03】 【剩余 HP5/12】 这场游戏的时间已经没多少了。想想他们的任务,还是得让松田和步美离开这里。但是,他明明还有另一个选择—— 后背重重撞上墙壁,猎犬的咆哮声好像就在头顶,北小路真昼看着正扼住自己喉咙的手,呼吸正在变得越来越困难,但他却第一次有了“不应该是这个死法”的想法。 看松田这样子就是临时疯狂状态,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但就算这样也不应该让这个无论如何也想保护所有人的家伙背上杀死友人的过错。不应该是这样!都是这个游戏的错! “松……” 北小路真昼试图判断松田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清醒,如果需要好几轮的话,他自己还能撑多久。 但就在他想喊松田名字的时候,松田阵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乌丸真夜!” 真名。很久没人喊过的真名。 北小路真昼在愣了好几秒后才从逐渐缺氧的窒息感里回过神来,想起他四年前曾经跟松田说过自己的真实姓氏,但名字……他可没说过自己的真名啊…… 松田是怎么知道的?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恐惧感攫住心脏,那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挣扎,但很快某种强烈的危机感就让北小路真昼彻底清醒过来。 他伸手艰难地摸索,终于在黑暗里抓住了某个柄状的东西。刚才绊了他一下的罪魁祸首平底锅就在手边,现在他只要先敲晕松田…… 那不是还有时间完成自己的任务吗? ——【你是故意被抓进来的哈斯塔信徒,你的真实目的是将你的队友调查员作为祭品献给伟大的深空星海之主,请祂降临世间。】 北小路真昼抓紧了平底锅,在这片埋藏真实想法的黑暗里,又松开了手。 “对不起。” - 松田阵平回过神来的时候,只闻到了黏糊糊的血味。这样的味道他很熟悉,每次在爆炸后现场排查剩余炸弹的时候,他总是能闻到这样的味道,那是人类死亡的预兆。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那天萩原跟他一起出门的时候还在说晚饭吃什么,可是等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他一人。明明已经解除危险的炸弹依旧爆炸,在那片熟悉的血味里,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某样东西。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完全失去理智,更不会将愤怒付诸于私仇上。如果能抓到那个家伙的话,就把他揍一顿然后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即便知道那家伙还有可能过几年就越狱乃至出狱也是如此。 毕竟萩原可不想看到他死后松田变成了这样的人。 所以刚才,就在手里的人快要失去呼吸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松手,然后理智回笼——准确来说是游戏的“疯狂时间”结束了。 他当然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即使被赋予了“疯狂”。 不过…… 现在的情况确实有那么一点复杂:他这次的队友阿北被他按在地上,呼吸微弱,满身血和伤痕,他们周围的地上也有着斑驳血迹,空气里都是血腥味。 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面对神话生物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好像是在野生动物园里滚了一圈。 周围没有其他人,松田阵平在上方坠落的微弱光线里看到自己拳头上的血迹,发觉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已经很明显了,甚至不可能有第二个嫌疑人。 “……” 所以他刚才是干了什么才能把人搞成这样? 松田阵平陷入了微妙的自我怀疑。他重新看向落在地上的画像,一个黑发的帅气青年跃然纸上,虽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撕成了两节,而上面……他疯狂状态还没结束吗?为什么他看到了一只被卡在墙里的廷达洛斯猎犬? 短短几分钟好像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他的骰点记录里甚至多了一行新的疯狂状态,当然,也已经结束了。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松田阵平低头,发现北小路真昼正在眼泪汪汪地向他哭诉:“松田,你再晚醒一秒,我就真的要死了。” 眼泪那是真眼泪,完全是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刚才要是松田真不松手,这本书就可以改名叫《传奇调查员松田的一生:从处决教团首领开始》了。 “对——” “先说好,不准道歉。”北小路真昼说。他刚才也有那么一瞬间想动手,也没有听这句话的资格。 过了一会儿松田把人扶起来,好消息是人还活着,坏消息是两个人的状态都不怎么样,就算是松田也在被猎犬追的时候被抓了几下。 现在松田阵平看着地上的平底锅和铁锹,还有满地的血,有点不确定地问:“这是我用铁锹给你捅的?” 北小路真昼赶紧打断了松田的头脑风暴,他晃晃松田的胳膊,说:“不,那个是前几天被猎犬抓的,伤口裂开了而已,你别想太多。步美呢?你看到步美了吗?” 刚才步美被留在上面,虽然猎犬没有第一时间攻击她,但附近毕竟还有那个教团的成员,不知道现在步美怎么样了。 他们喊了几声,却没有听到女孩的声音。 “应该还在上面,你能走吗?”松田看到北小路真昼自己勉强站稳,好像没什么大碍,但任谁看到都不会觉得他现在状态还算好。 “我还好啦!” 北小路真昼把伤口重新绑了绑,现在也没有处理的条件,但好消息是估计用不到了。他往上方的大洞看去,又看向那边的楼梯——刚才跑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楼梯了。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说:“这里应该是一座私人的收藏室,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收藏平底锅和铁锹。你上去找步美,我休息一下带着这位流……这位受害者出去。” 差点就说成流星锤了,真是对不起。 步美可能在找下来的方法,既然上校跟她在一起,这里的狗还卡着,那他们应该距离这里不远。 北小路真昼跟松田说到时候把上校一起带走,仔细想想没什么忘掉的地方,就看着松田顺着楼梯往上走了。 【任务倒计时 00:5:55】 虽然已经很累了,不过他还得努力一下才行。北小路真昼回头往狂信徒先生躺着的地方看去,却发现那边已经空无一人。 有点迟滞的思维尚未理清发生了什么,从身后穿透身体的冰凉触感就唤醒了几乎要麻木的痛觉。 北小路真昼被黑暗里的人捅穿身体撂倒在地,一只脚踩到他的背上,将那把匕首碾得更深。 “早说嘛,原来你们也是玩家啊!刚才为什么不杀了他?你本来有机会赢,但现在你们的人头都归我了!” EP17:他不能死 我对守秘人过一个…… 血、碎片、满地狼藉。几分钟前还算热闹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信徒和猎犬们都在一片混乱里先后离开,只有那位教团前首领身上多了几百个脚印,躺在一片血泊里挣扎。 啪嗒。啪嗒。 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地方响起。戴着手套、提着一把西洋剑、穿着黑红长袍的卧底先生回到了这里。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部手机。 来人是在混乱发生前参与决斗表演的另一方,代号“苏格兰”、真名为诸伏景光的组织成员,真实身份为警方派到组织里的卧底。 他跟同样是卧底、还在美国执行任务的波本是警校的同期好友,而那届警校的成员里还包括刚才见到的松田阵平。 虽然诸伏景光并没有直接显露自己的身份,但看刚才松田的表情,很可能已经猜到自己是他的熟人了,但当时不是告诉松田的时候,要问为什么…… ——[任务还没完成?我让苏格兰去帮你了。] ——[不用别人帮忙,我马上就会把那家伙献祭掉。] 出现在这部手机里的两条消息就是答案。 几个小时前,组织的高层成员GIN(琴酒)向他传达了一项任务,让他潜入东京地下一个正在进行的教团集会。这个教团的首领正在调查组织的情报,所以组织准备将其灭口,派来的杀手也是弃子,苏格兰的任务就是将杀手一并干掉。 本来这是贝尔摩德的工作,但她的社会身份是位家喻户晓风靡全球的女影星,正在美国出演一部叫做《卡西露达之歌》的电影,任务就落到了苏格兰头上。 这就是诸伏景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没见过,琴酒也没有提供其他的信息,但诸伏景光还是很快找出了杀手的身份,看到那头略长微卷的头发和暗蓝色眼睛,他直觉自己在哪里见过相似的人,但又想不起来。 后面事情的发展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诸伏景光也不是很确定对方跟首领决斗是故意的还是演的,更不清楚为什么教团的那些人忽然就散开,他在那片混乱里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那些人却说看到了“怪物”。 直到拿到这部手机破解密码,他才彻底肯定那位“暗影之神”就是他要找的人。 “松田……” 诸伏景光把手机里的消息清空,放回原地,然后走向了那位教团前首领。 对方尚还活着,苍白阴影已经笼罩在脸上,再待几分钟他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看到苏格兰走来,他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挣扎着想往前爬,站在那里的人却不紧不慢地将枪上膛。 “虽然杀你不是我的工作,但你给未成年学生提供和滥用药物、组建非法团体金长期进行绑架和杀人活动,本来也是个足够判死刑的罪犯……” 诸伏景光毫无停顿地扣下扳机,子弹穿过濒死者的头颅,为他送上了最后一句判决。 ——很不巧,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所以我要提前几分钟结束你的痛苦。 枪声响起后这里依旧寂静,西洋剑、尸体和枪一并被扔在原地。 诸伏景光往松田离开的方向看去。他已经通知警视厅排查和接收逃出去的教团成员,但联络人说已经有人报警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跟杀手在一起的松田,诸伏景光不能保证组织的人不会对松田下手。 况且他的任务本来就是找到那个杀手,并杀死他。 诸伏景光追到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里,通过地上的痕迹判断他们前进的方向,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用找了,因为背着一个小女孩的松田阵平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松田的状态显然不是很好,血迹和伤口证明他也跟那些未知的怪物进行了战斗,在看到诸伏景光的时候松田明显变得警惕了很多,并且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你是谁?” 没有标志性的特征这些教团的成员都是一个样,诸伏景光看到周围没人就摘掉了兜帽,现在可不是浪费时间来拉扯信任的时候。但是—— 看到诸伏景光的松田阵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望向自己的状态栏,可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已经快要看不清那行似乎在抖的文字。 他疯了吗?他多希望自己没那么清醒。 ——你是幻觉吗? “你是pyer(玩家)吗?”松田冷静地问。 “……?”诸伏景光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他看松田的状态不是很对,但也不至于到认不出好友的地步吧!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也没过多久啊! 但从松田的角度看就不一样了。既然这人不是玩家,景先生人又不在东京,那他肯定是幻觉啊!更重要的是这人刚才说他是FBI卧底,诸伏怎么可能是FBI?! 他绝不会再被同期的幻觉骗第二次!松田阵平抄起手里的平底锅就往眼前的人身上砸去! 诸伏景光:? 【小阵平!小阵平你冷静一下!这次是真的!】 - 直线距离几百米开外的地下博物馆。 北小路真昼有点费劲地按住伤口,但怎么也止不住往外流的血,听到的声音里带着嗡嗡的杂音,现在他继续挣扎除了让自己多活几秒好像没了其他意义。“玩家”这个字眼把他陡然拉回到现实,就像被一桶冰水浇透一样彻底清醒。 “还有别的玩家?”他问。 捅他一刀的玩家也很友好地回答了问题:“你没接到PVP任务吗?杀死对手啊!这是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的游戏,不把其他人杀光游戏是不会结束的。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发现这点了。” 哈、你们拉莱耶游戏公司还真的不做人啊,不是说降低难度了吗,这是50%通关率的副本应有的难度? 【那是平均难度,在所有模组里随机抽取到这个副本的概率为1%。】 幸运1是这么用的吗……算了,他应该早点想到游戏公司的险恶用心,但当时完全被松田和过往的黑历史吸引了注意力,要是能再警惕一点就好了。北小路真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腔里传来灼烧一样的痛感。 虽然他本来也就活不了多久了,但这人是照着肺捅的吗…… ——我能献祭他完成任务吗? 【首先,他得是你的队友。你要不要试着说服他?】 哈?这情况是能办到的吗? “我知道了,”玩家挪开脚蹲下来看他,“你们两个真认识?所以你不舍得杀他,他也下不了手杀你,真感人啊。” 但北小路真昼没什么反应。玩家觉得无趣,又问:“你就没什么遗言吗?” “我们的任务都一样吗?”北小路真昼想起来,他确实是有个问题的。 “都差不多吧,这可是PVP游戏。不跟你玩了,还有五分钟,你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等倒计时结束的时候你们——哦,还有那个NPC小孩就能在地狱里见面了。”玩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往松田离开的方向走。 “等等!你不能杀……”北小路真昼试图抓住那个玩家,但什么都没抓到。 脚步声在地下博物馆里回响,玩家心情愉快地走上楼梯,只留下北小路真昼,这里再度变得死一般寂静。 【任务倒计时 00:04:47】 他要去杀松田。松田也受伤了,还带着步美。 “松田!快跑!” 半哑的嗓音传不到多远的地方,喉咙里满是铁锈味,北小路真昼扶着博物架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就踩到什么东西摔倒在地,剧烈的痛感几乎要把他淹没,眼前一片漆黑,各种各样的幻觉接踵而至。 他还记得四年前的冬天松田拿着EVA新剧场版的首映特典到他家门口,说是萩原生前要给他的东西,还有那低低的嗓音和穿过电话线的烟味,就像一只学会叼着烟卷儿在屋檐下等待雪停的黑雀。 不行、不行。松田不能死,松田说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总不能跟他一样死在这种地方。 “松田,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你……” 他还能做点什么?什么都好,怎么样也好,救救松田,至少、至少不能让松田死在这种人手里吧!救救他!救救他! 【剩余 HP1/12】 【你就要死了。】守秘人的声音像是在感叹,又像是没有任何情绪,宣告这场游戏即将结束。 “我自己也算我的队友吧。”北小路真昼忽然说。 【……】 “我要对KP过一个说服,证明我自己也是……咳,时间不够了,证明我也是我的队友。” 【好吧,D100=1(棒读),你说服成功了,但值得吗?】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吗? 淡蓝色的线条在眼前组成繁复的法阵图案,附近也没什么趁手的原材料,北小路真昼看了一圈儿,找了块空地蘸着自己的血开始画。 手在抖。他想,画歪了没关系吧,反正哈斯塔没起床的话估计也不会回应他。快醒醒!别跟你们家老爹阿撒托斯一块睡大觉了! 【任务倒计时 00:03:11】 那几行冗长的文字已经有点看不清了。北小路真昼躺在地上,向黑暗的穹顶伸出手,从一个小时前的回忆里捞出零碎的片段,但那些文字无论如何都异常模糊。 于是他把手戳进快要凝固的伤口,好不容易看到那行英文注音的咒语,念出来的音节就像是黏糊糊的海水,带着温热的触感。 “……” 念对了吗?记不清了。 “……” 就这样吧,没关系吧。 “以松田阵平和北小路真昼的名义,将此身献与……” 手臂落在地上,声音越来越低。 “……救救他。” 【任务倒计时 00:01:05】 - 出口。松田阵平点燃了一根烟。来找他们的一课警察把步美带回去了,他也彻底确定了游戏的场地就是他所在的“现实”。 不过这样就存在着另一个问题……他之前见到还敲了一平底锅的人不会真是诸伏吧? 【打电话给他问问?】守秘人提议。 “不用了,没必要。” 【游戏结束还什么都不做的话,你就会死,你不是还有一定要做的事吗?】 “因为这种事就去杀人,你知道也不会高兴的吧。就这样,会有人替我们收拾那群混蛋。”松田阵平看着远处的风景,等待倒计时结束。 那行任务说明的文字依然在眼前。 ——[你的队友似乎在进行着隐秘的信仰活动。作为马萨诸塞州调查公司的调查员,你的任务就是保证他的死亡。] ——[任务奖励:复活指定对象。] “萩原,你……算了,你也不是他。” 【任务倒计时 00:00:08】 【恭喜通关副本《柯学主义酒馆·第二审判庭》,您获得了通关奖励[珀耳塞福涅的怜悯]。正在为您退出游戏。】 松田阵平看着这行文字,手里的烟悄然坠地。 EP18:黄衣之王 她,被我敲了一平…… 苏格兰:[我在任务地点看到松田了,他有点不对劲。] 波本:[怎么回事?] 苏格兰:[他上来就拿平底锅打我!] 这种时候能联络的人也只有降谷零了。诸伏景光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平底锅,这是个非常精致且沉重的平底锅,铃木财团的几十周年纪念品,以它的重量除了能当武器外似乎没有别的用处。 刚才松田就是拿这个平底锅猛地往他头上砸过来,然后趁诸伏景光躲的时候越过他跑了。他能理解松田想快点离开的心情,但…… 波本:[……你真让他打了?] 苏格兰:[地方太窄,没完全躲开。] 相遇的地方是地下通道里最狭窄的部分,而且谁会想到松田经过一番追逐和战斗后看到同期的反应是当场拿一个平底锅砸过来?!他能侧开身体只砸到肩膀就已经是极限了。 苏格兰:[松田反应有点奇怪,警视厅那边没有相关消息,我有点担心他的情况。你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 波本:[下周,贝尔摩德说让我跟她一起回去。到时候我跟你去看看松田的事吧。] 苏格兰:[好。琴酒最近在查卧底,你要小心。] 两位卧底之间的联络总是小心翼翼,但好在无论是琴酒还是朗姆以及其他对那位先生稍微了解一点的高层都在为某件事焦头烂额,倒是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余地。 现在没有人会特意关注这边的情况,刚从美国回来的波本也不会被牵扯进上次任务情报暴露的事里。但诸伏景光很清楚上次的任务情报不是他泄露给目标的,所以当时参与任务的人里一定还有内鬼。 是谁?他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莱伊的面容,但很快就被他否定。 莱伊是个谨慎又疯狂的人,任何见过他的人都不会把这家伙和卧底这个词放在一起。 诸伏景光跟往常一样清除了讯息记录,继续在地下通道里寻找他应该解决掉的杀手。那个杀手只是组织的普通成员,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但具体如何做还是要见到后才能决定。 “那边的朋友——”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准确来说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诸伏景光就已经警惕起来了。 往这边来的是个跟他一样随便套上那个教团衣服的男人,还有着一头显眼的绿色头发,就像是松田他们那时候说的一样。 男人欢快地跟他招手,问:“请问你有看到刚才在决斗的小哥吗?就是有着黑色卷发,还拿着墨镜的那个。” 问的是松田。 诸伏景光再次判断了男人的精神状态,发现比起有着妄想症的精神病人他更像是处在某种极度亢奋的情绪里,而且对方身上的血味也太重了。 诸伏景光随手指了个错误的方向:“往那边去了,你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那个人轻快地跟诸伏景光擦肩而过,就在身形交错的一瞬间,他从口袋里抽出匕首往诸伏景光的方向刺来! 早就有所准备的诸伏景光这次没有被人打中,他迅速侧身闪开,在昏暗的通道里迅速调转身形打掉那把匕首,但那个男人非常随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了另外两把崭新的刀具——说不定跟平底锅是从同一个地方拿的,开始神经质地大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边是死路啊!算了,先送你上路再去找那个家伙吧!” 狂信徒先生早就猜到这群人是互相认识的,眼前的这位也是玩家? 根本不重要,反正游戏就要结束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死,就算在这里没能杀掉那个人,他也会在现实的世界里找到他们的踪迹。 这个国家的信息保护形同虚设,要找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所以说啊…… “咔嗒。” 很轻的声音让狂信徒先生的思考在一瞬间凝滞,接下来他对上的是漆黑的枪口,持枪的人从长袍的兜帽下露出一双毫无惧色平静至极的雾蓝色眼睛来。 几秒的时间被拉到很长。 那双眼睛里似乎多了一点波澜,扳机被扣下的声音依旧在耳畔,天旋地转,狂信徒先生花了他人生中的最后几秒才意识到,他要死了。 ——不,他已经死了。 诸伏景光看着男人仰面倒下,蹲下来确认他死亡后才看向他来的方向。刚才这个人是从楼梯下面上来的……下面还有什么声音,有别人在? 楼梯下有座隐蔽的地下收藏室,甚至是可以被叫做小型博物馆的规模。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诸伏景光躲在立柱的阴影里往那边看—— 微弱的光从破了个洞的天顶流淌下来,暗色的身影为地上的鲜红法阵勾完最后一笔,他干脆躺在了满是血的图案上,对着那道光伸出手,断断续续的念诵声在这地下博物馆的空间里转着圈儿回荡。 “Chrrub nlthg u mclw A''''leth……” 明明很低的声音却显得刺耳且让人反胃,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搅动着往外翻滚,听不懂的音节以特别的方式被拼合在一起,那是不久前诸伏景光刚刚听过一次的“咒语”。 当时从黑暗中降临的某种东西差点将那个教团的前首领烧成灰烬,不,祂只是往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对方就被黑色的火焰灼烧,直到主导仪式的人清醒过来。 这次又会发生什么? 诸伏景光收起枪,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往那边走去。 比起真正“召唤”了什么东西,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有着某种暂时不能解释的超自然力量的人类。 他还记得上次降谷零跟他说的情况,普通人看不到的怪异生物,朝阳如血的高架桥上进行的战斗,子弹对它们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不过还好,他手里有另一件趁手的……呃,平底锅。 躺在那片微弱光芒里的教团新首领、组织的杀手、不明身份的狂信徒终于念完了他癫狂的咒语,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听不懂的东西。 就在他的手垂下的一瞬间,地面上的图案开始如同真正的血管一样亮起且流动,刺眼的光将整个地下博物馆照亮,一个模糊的站立的人影出现在原本的位置! 诸伏景光知道再等下去就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事,他抄起平底锅就往站在那里的人影身上砸去! 咚的一声!拳脚交错,对方身手敏捷地避开了平底锅! 既然是人形生物,诸伏景光已经做好了开枪的准备,他再度挥动平底锅,砸中了对方的后背,然后将枪口对准了……贝尔摩德? 嗯? 嗯嗯嗯???这里为什么会有贝尔摩德?! 有着柔软漂亮的浅金色卷发、身穿金色礼服的女性,组织的代号成员贝尔摩德就站在诸伏景光面前。 她是个极美的女人,姿态优雅、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和愠怒,用缓慢且明明白白是威胁的声音说: “你最好给我一个你这么做的理由。” 诸伏景光:…… 不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贝尔摩德?这真的是贝尔摩德而不是幻觉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贝尔摩德,又是怎么被这种……神秘仪式召唤出来的? “你真的是贝尔摩德?你不是在美国吗?”诸伏景光偷偷把枪收起来,但还是拿着那个非常沉重的平底锅。 “我当然……这里是哪?”贝尔摩德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出现在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环顾四周,又看看对面的苏格兰,终于发现了不对。 诸伏景光在心里衡量了半秒,发觉被砸了一平底锅的自己没有拿下贝尔摩德的可能,就放弃了跟她起冲突的想法,说:“这里是日本、东京,你刚才被一个……教团的信徒用地上的法阵召唤出来了。” 贝尔摩德:“……” 诸伏景光:“是真的。所以我还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贝尔摩德:“……”信息量有点大,让她消化一下。 半个小时后,贝尔摩德拿着从苏格兰那里抢来的凶器平底锅,两人在警察调查过来之前离开了地下博物馆。 虽然她在电影《卡西露达之歌》里的角色“黄衣之王”还有几个镜头没拍,但来都来日本了,她是懒得再回去一趟的。 苏格兰解释了大概的情况,又说他要去调查法阵可能的来源,贝尔摩德看着对方急匆匆离开或者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是暂时收回了把那一记平底锅报复回来的冲动。 ——反正,来日方长。 苏格兰:[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贝尔摩德已经回日本了。] 波本:[你确定是贝尔摩德?她刚才还说自己在剧组,你见到她了?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苏格兰:[……她,被我敲了一平底锅。] 波本:[???] - 正在走出咖啡店的杀手接到了一个电话。 两个小时前他刚刚完成了一项大单子,杀死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他开着出租车把人送到了地狱,美滋滋等着尾款到账然后出走国外。 “啊?什么?他没死?尸体不在现场?” “我都说过了当时不可能有人跳下来,我还在附近转了一圈,他绝不可能逃出去!那个小鬼——” 杀手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在他的面前,阴暗潮湿的小巷里,一个穿了满是血的黄色长衣、兜帽下有着黑色微卷发和暗蓝色眼睛的年轻人,正安静地用空洞的眼神看他。 血顺着被浸透的长衣滴落,铁锈味在空气里蔓延。 “Plvttn flw''''myeh n cle……” 乌云席卷黑夜,毕宿五黯淡无光。 EP19:灰色头像 在这里,灰色代表…… 身着黄衣的幽灵在街道上游荡,深夜的东京依旧热闹得不像话,就连郊区也有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远处的城市CBD灯火通明,人间仿佛铺满了璀璨的地上星辰。 巨型LED广告屏正在播放紧急新闻:“米花町四丁目附近连续发生了多起死亡案件,警方正在进一步排查中……” 警视厅灯火通明,一如既往地在加班。 今晚的案子有很多。地下教团的成员被警方拦截,除了主要的高层成员外大部分都是被诱骗来的学生,被通知来的家长和蹲在附近的记者让深夜的大厅变得一团乱,谁都别想提前下班。 松田阵平因为受伤被强制排除在加班的行列外,靠在安全通道的走廊里点着了一根烟,这会儿再也没人来对他说这不利于伤口恢复了。反正会说这话的人都已经死了。 手机微微震动,叫做“柯学主义酒馆”的APP弹出了消息。 新手副本结束后酒馆APP发来了通知,包括上次结算的奖励。[珀耳塞福涅的怜悯],在亡者的尸体前使用的道具,如果没有承载灵魂的身躯那就毫无意义。 ——像是开了个玩笑。毕竟他想复活的两个人都没能找到尸体。 松田阵平扔掉手机,又重新捡起来打开聊天页,代号为IGN006、头像被设定为一只小黄鸟的调查员出现在了他的联络名单里,但从一开始就是灰的。 “……” 灰色在这里代表死亡。 到目前为止在拉莱耶事件里死亡的九名、不,十名受害者,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从老人到幼童、从社会精英到流浪汉、从本地学生到外国游客,各色各样各行各业,仿佛是从人群里随机抽取的一般。 松田阵平知道警视厅很快会再建一个北小路真昼的档案……或者说乌丸真夜的档案。这是阿北的真名,但就算这个名字也没有任何线索可查,他在家乡的痕迹也被一抹而空,能找到的只有笔名为“北小路真昼”的轻家。 四年前他在整理萩原的遗物,从玄关的柜子里找到了放在纸袋里的电影特典,对动画没什么兴趣的萩原去看那部电影的理由,大约就是因为便签纸上写的“我替你去看了,小真昼”这样的话。 所以他问了阿北家的地址,那家伙一开始怎么也不肯说自己住在哪,那时刚失去友人的松田阵平当然不会有多少耐心,他说这是萩原给你的东西,你不要我就跟遗物一起烧掉了。 电话里的小孩沉默了一会儿,就说自己住在某座公寓的地下室,那种地方只是听到就让人皱起眉头。 他来到北小路家,看到小心翼翼打开门就跟只小小鹌鹑一样裹在厚厚睡衣里的小孩。本来想把东西给他就走的,但警察的职业习惯还是让松田问了一句: “你多大了?” 不仅住在这种鱼龙混杂、经常有潜在犯罪者和流浪汉出没的地方,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小学生吧?最多也就是国中生。 “其实……”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极道家族继承人离家出走的离谱故事,松田阵平听完后说我觉得你那个编辑的问题更大,阿北信誓旦旦地表示怎么可能呢,编辑先生当然是好人! 但这不能改变松田阵平觉得这只小孩应该跟老家报个平安,就在他准备把小孩拎出去的时候,阿北一边喊“松田哥不要啊”一边扑腾,然后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开门走了进来。 气氛忽然安静。 “这是你那个家族的人?”松田阵平小声问。 “不……这是编辑先生。”阿北紧张地回答。 松田阵平盯着那个人看了几秒钟,得出的结论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人啊!所以说这小鬼肯定是被人骗了吧! “这是你那个家族的人?”这次问这话的是编辑了。 “他……”北小路真昼看向松田阵平,紧张地否认,“不是,那个!他是恶意终焉の正义执行者!” 编辑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家族成员的名号很特别。” 松田阵平:“……” 那天他要走的时候编辑先生说可以送他一程,松田阵平都做好了这人忽然翻脸的准备,但没想到编辑先生走过转角,说——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如果你不打算跟他们透露真夜的下落,那就不要再来见他了。” 猜错了。松田阵平看着编辑离开,对方或许不是个好人,但在保护阿北这点上,并没有别的目的。 那之后他也没有再跟北阿北见过面,只有在线上的时候听到他开朗的笑声。既然那家伙已经是能养活自己的成年人,那松田就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更何况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找到当年引爆炸弹导致萩原研二殉职的犯人。不是为了复仇,只是要将那家伙绳之以法,然后告诉萩原,他已经…… “松田哥!” 听到声音的松田才注意到手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燃尽,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看向出现在他面前穿着校服的国中生。 “……阿北?” “松田哥?”少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认错人啦。” 少年的名字是工藤新一,同样收到邀请函的国中生侦探可以说是胆大包天,独自通关了新手副本后才来联络警察,目前也是协助调查的人员之一。 不过他这个时间还在警视厅的原因是他全班都被绑架了,还没来得及回去。 “目暮叔叔说他们在现场发现了一些东西,让你过去看看。”十四岁的小新一抬头望向黑色卷毛的警官,发觉对方靛色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某些看不懂的情绪。 稚嫩的面孔,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有一瞬间工藤新一的身形跟他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合了。 但阿北那家伙已经死了。 松田阵平本想重新点根烟,又放回去,声音也放缓了一点:“走吧。” 深夜的一课依然忙碌,敲打键盘的声音和翻动纸张的声音不绝于耳,同事们都为手头上的工作焦头烂额,新人抱着脑袋发出工作做不完了的哀嚎,还有人已经趴在桌子上昏迷不醒但手仍旧在顽强地写着东西。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日两日,每过段时间就会出现的集体加班在警视厅可以说是随时可见,松田阵平穿越忙碌的人群走到里面,看到戴着褐色圆盘礼帽、身形比较宽广的警部正在跟坐在坐在电脑前的女警察说话。 目暮十三看到松田过来,跟他招了招手,说:“佐藤他们在现场找到了你说的那座地下博物馆,应该是上世纪一位富豪建造的私人收藏室,至今还在使用,鉴识科从被破坏的摄录装置里还原了当时的录像……” “录像?你们发现什么了?”松田阵平问。 佐藤美和子给他让开位置,说:“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录像的画质非常糟糕,声音也断断续续,从一段漫长的沉寂拉到他们进入地下博物馆的一刻,上方坠落的碎石将几个博物架砸得东倒西歪。在录像的角度只能偶尔看到在地下博物馆里敏捷跑过的北小路和松田,没能拍到廷达洛斯猎犬的任何影子,导致这段录像就像是一出搞笑的滑稽剧。 但松田阵平完全笑不出来。他看着录像里的他自己把阿北砸倒在地,那家伙自始至终没还手,直到松田清醒过来才露出松了口气一样的笑容。修复的影像把亮度拉高,能清晰地分辨出他被猎犬扯开的衣服下面缠着纱布,血将地面浸染成更深的黑色。 接下来的场面就跟他记忆里一样,他们前后脚离开……不,不一样。北小路真昼没能离开这里。 穿透那具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的匕首、从画面外出现的自说自话的玩家,还有一瞬间被绝望和恐惧占满的暗蓝色眼睛。北小路真昼已经做不到任何事——他只是拖着身体一点点往楼梯的方向爬过去,但剩下的时间根本不够他做任何事。 “松田,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你……” “……救救他。” 到最后录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干扰,画面边缘的北小路真昼也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断断续续的咒语声带着滋滋的电流响动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最后彻底归于黑暗。 松田阵平没说话,他把录像拉回到开头,重新看了一遍。 然后他又看了一遍。 直到佐藤美和子把现场拍下的照片放到他面前,照片上一条长长的拖曳出来的血迹和已经被抹乱的怪异法阵将影像里模糊的部分补全,但无论哪里都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尸体呢?” “没找到。参照其他受害者的情况,玩家死后尸体会出现在进入游戏前的位置。” “这个人呢?”画面停在了玩家踩着北小路真昼的那一幕。 佐藤美和子翻了翻现场的记录,回答:“高木他们在楼梯上方发现了尸体,他是被人开枪杀死的,一击毙命。” 松田把影像关掉,对佐藤和目暮警部说他出去一趟,捞起扔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就走出了办公室。 楼顶很冷。手机日历显示今天是11月6日。 他打开酒馆,看到黑白的头像,又关掉了。 他重新点着了一根烟,打字发给一个已经收不到短信的朋友。 风很大,将繁杂思绪和烟一起带向远方。在松田没看到的地方,就在他将手机屏幕关掉的一瞬间,那个原本灰掉的头像,又重新亮了起来。 - “如果心有犹豫,就不要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救人了。少年,生命可是很宝贵的。” 吵闹的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喉咙里的铁锈味和刺耳的警笛声将沉睡的人从长梦里唤醒,冷风吹过堆满杂物的小巷,将黏糊糊的衣服吹透。 “……” 北小路真昼睁开眼睛,视野里光影斑驳迷离,星辰在夜空中隐没,等他从一阵恍惚里清醒过来的时候,小巷外广告屏的新闻画面映入眼帘。 [昨夜至今日凌晨连续杀害十数人的杀人犯正在米花町活动,据目击者提供的线索,嫌疑人为身穿红色长衣的男性,尚未确认他持有的武器种类,如果发现请立即远离并通知警方……] 他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去,那身黄色的长袍,已经被不知道谁的血染成了沉甸甸的暗红色。拖曳的痕迹从巷口延伸到这里,一只眼熟的银色长毛猫正甩甩尾巴,有点小得意地看他。 EP20:我家的猫 不如就叫这只猫做…… [这件事很难跟你解释,但我是北小路真昼,一个平平无奇的轻家,最喜欢的动画是EVA,经常跟朋友一起玩跑团游戏。] [本来我应该跟无数前辈调查员一样为了拯救队友舍生取义,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但等醒的时候,我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我没死。] [不但没死,身上的伤都不见了,我还变成了被通缉的杀人犯。邪恶的家是没活了吗,怎么来一个主角就被通缉一个啊!] 北小路真昼抱着猫在小巷里瑟瑟发抖,现在也顾不上别的,他用颤抖的手把身上那件原本是黄色的长袍脱下来,这玩意已经被不知道谁的血染成红袍了——他保证自己没有那么多血,这上面的血水还在滴滴答答地淌呢!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干了什么?一个临时疯狂ti出暴力倾向在街上大杀四方吗?那他岂不是马上就要被抓进去了?! “喵。”银色长毛猫舔了舔沾血的爪子,期待地看着他。 “你是说我被通缉的时候是你把我拖到小巷里来的……那还真是谢谢你啊。”北小路真昼蹲下来摸了摸猫猫的脑袋,低头一看手也是血糊糊的。 全是血,这日子没法过了。 银色长毛猫毫不在意地蹭蹭他的手,又“喵”了一声。 北小路真昼听完捂着脸:“啊,你说我让你在郊区等着,都是为了我们的伟大计划,所以你才……对、就是这样,我就是这么想的!” 脸皮战胜了他的良知,不对,从良心的角度说他也不愿意打破猫猫的美好幻想,就让这个美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 他刚想跟猫再说两句,就听到远处啪嗒一声—— 杰瑞上校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北小路真昼的手机,现在手机啪嗒掉在了地上。褐色老鼠张大嘴巴,看着一人一猫无障碍交流,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 “……” 北小路真昼和上校面面相觑,在仿佛一个世纪的漫长对视后,最终还是上校先打破了沉默:“吱?” 完全、听不懂。 能听懂猫说话的人类茫然眨眼,看到杰瑞上校整只老鼠都在掉色,一瞬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北小路真昼手忙脚乱地给上校吹气,双手合十:“你说人话啊,我听得懂英语的!真的,我听得懂英语!” 重新充气的上校露出鄙视的眼神,倚着猫的尾巴,扭过头表示拒绝。 为什么啊?!家能跟猫说话难道不是常识吗?为什么要露出“明明是我先来的”那种表情啊上校! 警笛声在周围打转,小巷外的新闻又播放了一遍,北小路真昼看着掉在地上的手机,蹲下来想去捡的时候,尖锐的刺痛感从混沌的大脑划过,零零碎碎的画面在眼前闪现。 血、人类的哀鸣,还有满地的肉块,混乱无序的场景让人作呕。 “不、不会吧……难道真是我杀的?” 那些幻觉在眼前一闪而过,手指触摸到冰冷的手机,锁屏上弹出了消息,是上个模组的通关结算—— 【恭喜通关副本《柯学主义酒馆·第二审判庭》,您获得了通关奖励[阿特洛波斯的祝福]。正在为您退出游戏。】 【[阿特洛波斯的祝福]:这是来自命运女神的馈赠,你能将指定调查员的幸运属性修改为允许范围内的任意数值。】 “啊……松田,对了!松田呢?!” 北小路真昼猛地从那大片的血红色里挣脱,手忙脚乱地拨打了松田的电话,但没能打通。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攫住心脏,他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脑袋一片空白,才想起可以查看酒馆的联络列表。 等看到依旧亮着的墨镜小狸猫头像,IGN017,他才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啊……想起来了,这是新号码,而且是半夜,松田不接也很正常吧。 “还活着,太好了。” 北小路真昼望向远处警视厅的方向,如果他没弄错的话,当时松田也接到了PVP任务,结果松田的做法就是救出其他人然后等待死亡——这样的话岂不是两个人都活不下来了吗? 他抓了抓头发,给松田的账号加了备注:笨蛋卷毛狸猫。所谓真正的警察,就是这么一群让人头疼的家伙。 “喵!” 银色长毛猫弓起身体,向小巷外发出威胁般的低吼,北小路真昼抬头往那边看去,一束手电筒的光在巷口闪过。 “嫌疑人就在这附近!” “分散找!你们要小心,嫌疑人可能携带了未知的武器!” 是警察!警察找来了! 差点就忘了他现在还是通缉犯了啊啊啊啊!北小路真昼反应过来,捞起猫和上校就往小巷另一头跑,银色长毛猫挥舞着爪子扑腾了两下,愤怒地喵呜了两声,就被没用的只会逃跑的主人带走了。 “喵!喵喵!”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然我们还是去自首——不行,听说警察会查你的浏览记录,那样我以前的黑历史岂不是都要被查出来了吗?!” “喵?”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不对? 小巷外是一片居民区,北小路真昼从建筑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跑过,看着时不时经过的人,又看看他满是血的衣服,这上哪都会引人注意的吧!最后他牙一咬心一横,干脆钻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他缩在垃圾桶里,抱着猫,头上顶着上校,给手机里唯一一个号码打电话:“幸村先生,我好像……杀人了。” 一个小时后。 被拎回家洗完澡换完衣服的北小路真昼坐在编辑先生家的沙发上,手里被塞了一块播放着录像的平板电脑。 出版社不出意外地又加班到凌晨,刚才编辑先生接到电话就放下工作来接他,听完他“我很有可能杀人了还是好几个”的叙述后就把这块平板放到了他的手里。 “自己看。” 编辑先生一边说一边拎着猫尾巴,给那只刚被按在水里洗完精神萎靡的猫条吹干,还适应良好地让杰瑞上校帮忙拿吹风机。 这个视频应该是路人恰巧拍摄的,画面一直在晃动,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有人试图接近穿着暗红色破损长袍的嫌疑人,结果被从长袍下伸出来的不明物体——不,那玩意准确来说应该是触手——刺穿的过程。 “那东西怎么看都不像人类吧,你确定那是你?”编辑先生把吹干的猫放到北小路真昼手里,问。 北小路真昼:“……” 编辑先生,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看完这个视频后他终于确认,干出这些事的人八成就是他自己。 准确来说,是被召唤来的不知名邪神上号的他自己。考虑到他当时念的咒语,十有八九是哈斯塔被他吵醒,放了黄衣下来……然后看到路人就顺手杀了几个。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活着。 “如果我说,”北小路真昼艰难开口,“那可能真的是——” 编辑先生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你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吧?别想那些了,我这里也没有晚餐的材料,刚才下去给你买了点关东煮。要是压力大的话,出版社那边我再帮你拖一段时间。” 北小路真昼跟猫猫墨绿色的眼睛对视,低着头说:“……好。” 编辑先生又说:“但《北国伏魔录》电影化的事已经决定了,有个访谈你要参加,尽量空出时间来吧。” 总是这样呢,幸村先生。北小路真昼想。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唠叨的老妈了。 “说起来,你不是不喜欢那只猫吗?”编辑先生指着他手里的猫问。 “被、被发现了啊。”北小路真昼和杰瑞上校同时心虚地看向了别的地方。当时他们家确实容不下一只猫,但现在……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嘛! “既然这只老鼠是你养的,就把猫送回去吧。我当初选它也只是因为它长得比较像某个人……”编辑先生说。 “那个俄罗斯银毛女上司?”北小路真昼好奇地问。 编辑先生可疑地顿了一下,才回答:“就当是吧,他最近好像正在找人,还不打算告诉我。” 银色长毛猫听到自己要被丢掉,原本耷拉的毛蹭一下炸了起来,害得北小路真昼手忙脚乱把它安抚好,对编辑先生说:“不是啦,其实猫还是挺可爱的,我当时只是想起了……以前教过我的某个老师。” 那可真是个混蛋,搞得他现在都还有心理阴影。 “这样啊,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幸村先生来起吧,我不擅长起名……不然叫它汤姆?”(杰瑞上校:?) “还是叫Gin吧。”(琴酒:?) 小阵啊……北小路真昼也觉得这是个好名字,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同意的时候忽然背后一凉,仿佛死兆星正在闪烁。 ……错觉吧? 编辑先生也对这个名字很满意,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钟,就说要回出版社加班了。 北小路真昼跟编辑先生告别,打了个哈欠,决定先去睡觉。 明天再给松田打个电话,啊……那个笨蛋卷毛警察一定会把他抓起来吧。不管了,总要报个平安,松田那家伙以前就是这么说的。 - 黎明时分的街道已经足够安静。 穿着灰色连帽衫、背着吉他盒的诸伏景光保持步调、压低声音:“我被跟踪了。” “组织在怀疑你了?”降谷零的声音从微型通讯器的另一端传来。 “不能确定,贝尔摩德去调查昨晚那件事了,说不定她从里面发现了什么。”诸伏景光拐进了一条小巷,背后的人果然也跟了进来。 如果他的身份彻底暴露的话—— “你……” 背后的人发出声音,只是一个音节就让诸伏景光彻底僵住,通讯器里的波本焦急地喊了他两句,但诸伏景光缓慢地转过身,就看到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摘掉墨镜,脸上是写着严肃和认真:“你是人类吗?” 诸伏景光:“……啊?” 那一瞬间,松田阵平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用力抓住诸伏景光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别装了!果然是你吧!第一次被召唤的时候你就出现了,第二次去杀死那个玩家的也是你!你到底是哪路外神?你把景先生藏到哪去了?!” 诸伏景光:??? 他花了点时间向同期证明自己是真的,不是被别人假扮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才看到松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说昨晚遇到了一个冒充他的人。 “你就这么确定他不可能是我?”诸伏景光听着微型通讯器里降谷零锤墙笑的声音,问松田。 “他说他是FBI!景先生怎么可能是FBI?!”松田阵平理所当然地回答。 为了隐瞒身份说自己是FBI还真是对不起,松田。 诸伏景光在心里叹气,但现在跟他接触可不安全,组织怀疑上次任务的参与者里有内鬼,很不巧他和莱伊——组织两位最出色的狙击手都被包括在其中。 他不着痕迹地往巷口看去,行人并未往这里投注太多视线,停下来去便利店买东西的车已经开走,于是他跟松田告别,说还有点事,之后再见面。 他们都知道要在哪里见面。 ——“咔嚓”的快门声。 助理上车的时候,莎朗·温亚德刚把手机从车窗边收回来,身穿灰色连帽衫的青年和戴着墨镜的卷毛警察交谈的场景被定格在屏幕上。 毛绒绒的坎肩倒映在防窥玻璃上,她接过助理递来的东西,惬意地倚着后座,点了一根烟。 EP21:近在咫尺 四年前的犯人和预…… 车子缓缓启动了。莎朗·温亚德摩挲着手机的边缘,将那张照片用邮件发了出去,然后拨通了某个号码。 “Gin,”她说,“昨晚我被魔法送回了日本,所以心血来潮去调查了魔法的来源,结果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你想听吗?” “别浪费时间。贝尔摩德。”电话那边的人一如既往的没有耐心。 女人发出很轻的笑声,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翻了警视厅的档案,又询问了在场的人,发现昨晚出现在教团集会的人里……就有我们要找的小王子,他好像跟某个警察关系不错。” 淡淡的烟味撩过修长的手指,透过数据流传递到通讯网络的另一端,过了几秒钟,她才听到琴酒那边冷笑了一声。 “你想说什么?” “我跟踪了小王子的玫瑰,猜猜我发现了什么?”贝尔摩德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愉悦,“我给你发了邮件,你不是认为组织里有卧底吗?也许这就是你要找的线索。” 她旁边的位置……放着一个与这辆车格格不入的平底锅。 “对了,”贝尔摩德想起了一件事,“那个杀手是你的人?这可不像你,Gin,我还以为最想杀小王子的是朗姆。” “与你无关。” 通话被毫不留情地切断,就如同号码的主人一样无情。 莎朗·温亚德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把手机一扔,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对助理说:“我们回去吧,好戏要开场了。” - 北小路真昼只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对编辑家的客房嘀咕了一句“陌生的天花板”,把趴在自己脸上的猫和扎在猫尾巴上的上校捞起来放到枕头上,赤脚踩上地板。 后脑勺还在抽疼,就好像被人拿撬棍敲过一样,但敲人的那个明明是他自己才对。 他走到洗漱间,本想先洗个脸,但就在他看向镜子的那一刻,眼前出现的是—— 晃动的光影、破碎的影子、呼救声、哀鸣,还有铺天盖地的红。 死亡的气味仿佛已经临近,提着镰刀的死神就站在他身后:祂身披黄衣,黑暗在斗篷的兜帽下流淌,蠕动的触手蠢蠢欲动,勒住他的脖颈,然后…… “喵?” 银色长毛猫的叫声把他拉回到了现实,北小路真昼回过神来,再看到的还是普通的镜子,镜子里映出来的是脸色苍白、顶着一头凌乱头发的家。 “抱歉……精神不是很好。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北小路真昼说。 “喵。” “头发?确实有点长了,我本来想剪掉但马上就接到了那家伙的邀请函……”北小路真昼抓住一撮头发,却从视线的余光里看到了正在用靴子敲洗漱台的杰瑞上校。 又是这种【明明是我先来的】氛围,这是在闹哪样啊—— 北小路真昼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把眼前的幻觉赶走,双手合十对上校说:“待会我们出去吃奶酪吧!我记得编辑先生说过他家附近有家很不错的奶酪店,那个国外空降来的混血金发同事很喜欢。” 听到奶酪两个字,杰瑞上校猛地点点头,好像哪里发出了bulingbuling的声音,这只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奶酪的机械老鼠满意地跳进了北小路的口袋里,还趁北小路真昼没注意对猫做了个鬼脸。 银色长毛猫气呼呼地弓起身体,就要往老鼠那边扑过去—— “小阵啊,你有什么喜欢的吗?”北小路真昼把猫拎起来。 “喵!”猫扑腾了两下,面对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上校张牙舞爪,最终还是被不懂喵心的主人放在了地板上。 北小路真昼没看到两只的互动,而是在想如果编辑先生家里有点吃的他必然不会出门。准备走的时候他才想起现代人是要带手机的,而且他还有个非常让人激动的奖励没用——能一键把他的幸运改成99的游戏道具! 这是他唯一一次感谢拉莱耶游戏公司,他迄今为止倒霉的人生就要彻底逆转了!好耶! 酒馆守秘人:[在吗?这条消息非常重要,请务必查看。] 北小路真昼:[?] 酒馆守秘人:[拉莱耶游戏公司温馨提醒:由于您在上一场游戏里成功违规召唤了某位神,来自异星的污染侵蚀了您的游戏客户端,现在使用道具或新建任务卡可能会对您造成不明确的负面影响。] 北小路真昼:[……比如?] 酒馆守秘人:[比如用完SAN值就会清零,新建人物卡自动成为狂信徒,或者祂心情好再上你的号一次。] 北小路真昼:[……]戳向游戏道具的手缓缓停下。 他真傻,真的。 他怎么就相信了拉莱耶游戏公司能给人捞到好处,这明摆着就是骗身骗钱的生意,下一步是不是要告诉他充值8888升级为VIP会员就能净化污染? 酒馆守秘人:[你对我们公司有点误解……] 北小路真昼:[拉倒吧!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了!] 他啪的一下把酒馆APP关掉,套上编辑先生昨天帮忙买的外套走出门,顺便戴了顶帽子来掩人耳目。 多年不出门的他按照编辑先生说的印象在周围游荡,寻找那家据说很好吃的店,不过东京的店铺真的很让人眼花缭乱…… 就在快要被绕晕的时候,一个穿着国中校服的少年跟他搭话:“这位哥哥,你在找什么东西吗?你已经在这附近转了两圈了。” “啊……被你发现了……” 北小路真昼停下脚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看到少年的时候,他眼前浮现出了自己的学生时代。虽然不算什么好的记忆,但这个抱着足球、头上还有个小揪的少年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平静安逸的琥珀川。 “所以哥哥在找什么?” “在找一家叫做月见山餐厅的店,朋友推荐过,但我对这附近不熟。”北小路真昼左右看看,他明明记得应该在这附近,但怎么也找不到店在哪。 少年想了想,说:“你说的那家店两年前就停业了,老板跟弟弟一起去游轮旅行,结果遇到了海难,都没有回来。” “……” 果然是这样啊,北小路真昼刚才就在想这家店是不是已经倒闭了,毕竟最近几年东京的犯罪率越来越高,就像死神盘踞在这里一样。 “那就没办法了,随便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他跟少年道谢,拎着猫准备离开,却听到背后的少年说—— “昨晚明明杀了那么多人,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地去吃午饭吗?” 满溢着自信又带了点稚气的声音仿佛一把利剑刺进北小路真昼的心脏,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的语气好像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他带着足球三两步跑到北小路真昼面前,对上那双陡然变得冰冷的暗蓝色眼睛。 北小路真昼看着他,问:“就这么说出来,不怕我灭口吗,小朋友?” “那个啊,”少年指了指在他胸前口袋里的杰瑞上校,“松田哥昨晚跟我提过,他说你是个让他头疼的笨蛋好人,你就是北小路真昼,对吗?” 松田说的,那没事了。 听到松田的名字,北小路真昼放下心来,把对着少年挥舞爪子的猫的脑袋给按了下去,问:“松田让你来找我的?他还好吧?” “警视厅收到了炸弹犯的传真,好像是四年前案件的延续,松田哥看到后就去拆炸弹了。不过他们不让我参与,我就偷看了一课的调查资料,出来调查昨晚的杀人案,然后注意到了你。” 少年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眼神清亮:“看到录像和现场照片的时候我就在猜测了,那个惨状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所以你是‘那个游戏’的玩家,昨晚杀人的是你也不是你——对吗?” 确实如此,就跟读了邪恶家的剧本一样清楚。但,你们警视厅的资料是能随便拿给小孩子看的吗? 北小路真昼顺着少年指的方向往杯户摩天轮看去,从这里能看到那座设施的一角,四年前……就是松田的同学死的时候,北小路真昼听到这个年份的时候隐约有点不安。 “……你说的没错,那你打算把我交给警察吗?”北小路真昼问。 “就算是双重人格患者作案也有无罪释放的先例,更不用说你这种情况。我只是来确认你的身份,然后告诉松田哥你还活着而已,至于拿你怎么办,那是警方要考虑的事。” 少年向北小路真昼伸出手,又说:“我是工藤新一,是个侦探。我分析了‘红衣杀人犯’移动的轨迹和现场的痕迹,推断昨晚这一带可能还发生过一起案件,就过来调查了。” 北小路真昼叹气:“我现在觉得更应该被拎到警察那里去的人是你。” 就这么放任小孩到处乱跑真的没问题吗? 他看着小孩对着手里的地图研究了一会儿,就往他身后的小巷里去,只好认命地跟上去;工藤新一好像也算准了他肯定会跟来,就跑跑跳跳地往前走。 ——信任松田所以也信任他,这小孩,真不怕他对松田表现出来的东西都是演的啊。 这后面是半条河,和无人问津的堤坝,杂物堆积在前方,潮湿的水气和腐烂的味道在近冬的天气里弥散。 一具七零八落的尸体横在杂物后,还有一些部分已经消失不见,只余河滩上的血迹。 “……” 他召唤来的东西到底干了什么啊。早知道这样的话,他就不会……不,他也不能看着松田去死。 比起像他、像他们那种人,当然是松田这样的人更有资格活下来。 “真昼哥哥!你看这个!” 小工藤焦急的声音传来。他从地上的碎块里翻出了一个带血的笔记本,笔记本上的文字潦草而凌乱,就像是精神不对劲的人正在跟杂乱的思维作斗争。 “我は円卓の騎士なり、愚かで狡猾な警官諸君に告ぐ……这不是刚才犯人向警视厅发出的预告函吗……?” 北小路真昼站在原地,看着死者的半张脸,眼前浮现出了某些画面。 ——血、惨叫声,哀鸣。 表情惊恐的男人就在他面前,往倒映着灯火的河水后退。 「不要杀我,我还要复仇、对,我还要复仇!我们是一样的,你不能杀我!我要对那些警察复——」 那个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短短数秒里就被撕成碎片,刺目的红色溅落到北小路真昼的视野里,直到工藤新一使劲摇晃他才清醒过来。 “真昼哥哥,我们要报警,犯人可能跟他……” “不,这就是那个犯人,我看到了……”北小路真昼捂着脑袋,只觉得头晕,“我看到了,昨晚的一点东西——所以犯人已经死了,那预告函是谁发出的?” 某种不好的预感如同巨大的阴影将他覆盖。 恐惧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心脏猛地抽紧——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犯人明明已经死了案件却还发生的话,这根本就不是能控制的发展! 为什么?怎么回事?不行、这样下去…… 笨蛋卷毛狸猫有危险!松田、松田他! 北小路真昼找到手机给松田打电话,一双手都在颤抖,但就在他拨出号码的时候,屏幕的反光里映出的是举起的棒球棍和—— 他一把推开工藤新一,把手机塞到小侦探手里,拼尽全力大喊:“快跑!去告诉松田!” 下一秒,剧痛从身后传来,视野变得一片漆黑。 22 EP22:晴空烟火 死神和咒术师不上…… 十四岁的工藤新一正沿着河滩奔跑。 他拿着北小路真昼的手机逃离现场, 背后的脚步声穷追不舍,前方是堆积的杂物和被封死的小巷,或许在这片废弃的区域里, 直到被身后的人追上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快跑!快跑! 小侦探的脑海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对方显然是冲着灭口来的,先是砸晕阿北哥哥又来追他,说不定跟松田哥遇到的案件也有关系。 但对方明显是个经受过训练的成年男人, 工藤新一还是国中生, 继续跑下去他不占任何优势。怎么办? 他边跑边低头看向自己拿着的那部手机,还没看清楚就被脚下的绳索绊倒在地。 “不好!” 工藤新一被惯性摔了出去, 膝盖在地面上擦出一道血痕,犯人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鼓点一下下敲击在心脏上。 糟了, 就要被追上了! 这里是河滩尽头的废弃桥梁, 他刚刚穿过桥洞的时候被丢弃在这里的腐烂绳索绊倒, 周围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只有看上去能藏下小孩子的灌木丛…… 在隐蔽处看不清显得全身漆黑的犯人追到这附近,先是注意到地上的血迹, 然后顺着就看到了旁边低矮的灌木丛。他冷笑一声,心想小孩终究是小孩, 这场追逐的闹剧到这里就结束了。 “别躲了,”犯人说着一步步向灌木丛的方向走去, “我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快点出来,我不会杀你。” 灌木丛轻微晃动, 附近却没有风声,显然是里面有什么东西。犯人大踏步走到灌木丛前,一脚踹了出去,却踢了个空。 “吱?吱吱!” 一只褐色的老鼠从里面钻出来, 无辜地看着犯人,下一个瞬间就一溜烟跑了。 剩余的部分显然不可能再藏下初中生,意识到这点的犯人显而易见地愤怒起来、他对着灌木又泄愤式地踹了几脚,在附近搜索了一会儿毫无所获后,就沿着原路往回走。 躲在暗处捂着嘴巴避免发出声音的工藤新一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怀里的银色长毛猫试探着伸出爪子,被他很快按了回去。 ——不行。 黑暗里的小侦探依旧屏住呼吸,缩成一团,外面安静到只能听到远处的鸟鸣声,但就在这一片寂静里,犯人的声音却突兀地再次响起。 “啧,跑了。”犯人骂了两声,这才离去。 银色长毛猫忧郁地缩了缩尾巴,等到犯人第三次转到这边来的时候终于放弃了挣扎。 工藤新一确定这次犯人是真的走了,从桥洞的杂物堆里钻出来,刚跑了两步就摔倒在地,才发现伤口好像比他想的还要严重点。 “得通知松田哥……” 他也不敢在这里打电话,万一犯人还在附近就麻烦了,工藤新一跟着指路的杰瑞上校撞进附近的小巷,靠在满是铁锈的广告牌上拿出那块手机。 阿北哥哥的手机意外的没有密码,干净到不像是现代人用的东西。工藤新一先是打了报警电话,告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着重描述了犯人的特征和炸弹犯很有可能已经死亡的消息,想通知松田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部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 那也不是松田哥的号码,上面的备注是编辑先生,工藤新一还记得松田跟他提过北小路真昼的工作是轻家,那编辑先生应该是…… 他拨通了那个电话:“请问是北小路哥哥的编辑吗?” 电话那边的人接通很快,但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沉默了一下,问:“我是,你为什么拿着他的手机?”编辑先生的语气不怎么好。 工藤新一来不及解释了,直接说:“北小路哥哥刚才把手机给我,让我给松田哥打电话,但是他没存号码,请问你知道松田哥的电话吗?” 编辑那边沉默了一下,回答:“我不认识你说的松田。” 不认识的话该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联系警方也不可能得到松田哥的号码……工藤新一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松田哥曾经跟他说过的话:“等等!恶意终焉の正义执行者!这是松田哥的名字,您真的不认识他吗?” 对,就是这个名字,松田说他最开始跟阿北哥哥认识的时候用的是网名,也就是说编辑先生如果认识他的话,知道的很有可能也是网名。 “……” 果不其然编辑先生想起来了:“你说他?又是他们北神组的事啊,我把他的号码发给你。” 北神组?那是什么东西?工藤新一来不及问,编辑先生就挂了电话,不一会儿一条只有号码的消息发来。 太好了! 小侦探给松田打电话,打了两次才打通,那边传来的是松田疑惑的声音,而工藤新一直接说:“松田哥!我找到阿北哥哥了,他还活着!” 电话那边的松田阵平卡了一下,才认出说话的人:“小工藤?” “是我!”工藤新一松了口气,语速很快地说,“警方告诉你了吗?我跟阿北哥哥发现今天发传真来的犯人已经死了,这次的案件——” “我已经知道了,阿北他人呢?”松田已经接到了佐藤的电话,得知了现在的情况,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报警的情况里说的是有人被…… “他被歹徒打晕,然后——” 工藤新一的话没说完,手机就被人拿了过去。 一个穿着连帽衫、扣着兜帽的陌生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阴影里,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按住了小侦探的肩膀。 正午的阳光落在男人脚边,他微微蹙眉,似乎并不愉快,那双雾蓝色的眼睛让人陡然间感受到寒冷,凌厉的目光从小侦探身上扫过。 周围仿流淌着实质性的杀气。 工藤新一在那一瞬间感觉血液都要凝固了,恐惧让他的思维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犯人还有同伙吗?他们就是冲着松田哥和阿北哥哥来的? 正当他想到应该怎么摆脱现在的局面,怀里的银色长毛猫也蓄势待发的时候,拿走电话的人却说话了: “松田,你听我说,有个组织要杀你。” ——诶、诶,是自己人吗? 跟有点宕机的工藤新一不同,差点被当成反派的诸伏景光发觉小孩在害怕,就稍微收敛了不愉快的气息,他的时间不多,能跟松田说的东西更是不多。 十几分钟前他得到消息,组织为了某件事要杀松田灭口,这无论从哪看都不对劲,一向跟组织毫无关系的松田为什么会被乌丸集团盯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几个小时前跟松田的见面被组织察觉,发现松田是警察的组织开始怀疑“苏格兰威士忌”就是前段时间的任务里泄露情报的卧底,而这次松田的事……多半也是为了试探他才做出的举动。 没错,这是试探。他却不得不上钩。 “你的小朋友被绑架了,我会想办法救他,但这次的事跟那个组织有关,所以松田你——”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诸伏?”松田阵平忽然问。 “……” 是啊,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就是警方派往那个组织的卧底、代号“苏格兰威士忌”的组织成员,组织为了试探他的卧底身份才会做出这件事。 诸伏景光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但还没说话那边就传来了松田阵平的声音: “所以我那天看到的就是景先生啊,你还说你是FBI,吓我一跳。没想到你离开后是在做这种工作啊。” 虽然没有清楚地点明到底是什么工作,但在场的两人已经清楚了话语里的意思。 松田阵平那边好像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他跟往常一样笑着说:“放心吧,这种程度的炸弹,我只要五分钟就可以搞定了。而且,要是我现在离开的话,有危险的就是你了吧,景先生?” “松田。”诸伏景光喊了他的名字,就好像将多年来的记忆一股脑地装填在里面。 “景先生,那么,小侦探和阿北就拜托你了,还有,要好好回来啊,我们还得一起去看萩原那家伙。” 松田阵平挂断了电话。 诸伏景光站在原地,久久沉默不语。 他把手机还给小侦探,说拜托你不要把见到我的事告诉任何人,就往小巷的阴影深处走去。 拿回手机的工藤新一意识到这个人的心情糟透了,小声问:“松田哥和阿北哥哥会没事的,对吧?” 诸伏景光没说话。 他望向远方的天空,组织怀疑他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除非那个真正泄露任务情报的人自己冒出来。 苏格兰的行动会引起组织的注意,现在只能寄希望于Zer那边能做点什么。至少组织还不知道波本已经回到了日本。 找到犯人,还有被绑架的—— - 黑暗将一切吞噬。只余旋转的画面和流淌的光影。空无角落里,有声音从遥远的彼方传来。 滴答。滴答。 那是水声,就像石镐一下下砸进心脏,将残破的表皮击打得支离破碎。像深海里飘摇的鱼骨,像黑暗里冷却的余烬,像一捧落了灰的融化的雪。 “……” 温度很低,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杂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有人在说话,吵吵闹闹的什么都听不清楚。大脑就跟浆糊一样混沌,倒是眼前逐渐有了迷离的光。 昏暗宽敞的空间、地面的灰尘、堆积的箱子,还有背光的模糊人影。 “我这是……” 喉咙干涩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北小路真昼顿了顿,想抬手的时候却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他的手被拷在身后,已经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觉,后脑勺还有没消退的钝痛。 发生了什么?他是谁?这是在哪? 被敲掉的记忆逐渐回归脑海,让他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唔,黑暗的地下空间、点燃的蜡烛,穿着黑红长袍对他顶礼膜拜的教徒,晦涩难懂的咒语和恐慌的人群,以及眼前的血和尸体…… 懂了!原来他是黑暗组织的首领、被尊称为“暗影之神”的教主大人! 教徒们的欢呼声在他耳边回荡,那样单纯的喜悦和狂热将他刚刚苏醒的灵魂彻底点燃,没错,他就是信仰那位大人的教团的教主! 神的代行者、真理的代言人!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作为教主的他被绑架了? 不,这不可能是普通的绑架事故,想想吧,伟大的教主怎么可能被普通人抓住?这必然是敌对组织的阴谋,要不然就是政府的人已经到发现了他的身份! 啊,偏偏在这个时候……在他的宿敌降临人世的时候…… “喂。” 北小路教主踢了踢困住他的椅子,向站在仓库门附近的人影说话。 微光照亮黑暗的一角,暗蓝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冰冷雾色,血痕划过的脸上是冷漠嘲弄的表情。 末端略卷的黑发垂落肩头,被绑架的人悠闲地把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半笑不笑地说—— “是谁给你的勇气,来绑架身为神明的我?” 黑发的神明惊醒了沉眠的日光,话语穿过大半个昏暗的仓库传递到绑架犯身边。 “没有咒术师?我知道这个点咒术师不上班,那除妖师呢?实在不行死神也……” 套着黑西装、正在打电话的绑架犯暴躁地跟电话对面的人说话,然后一愣,缓缓向这边看来。 声音戛然而止,气氛陡然间变得异常安静。 北小路教主好整以暇地看着绑架犯,翘起嘴角,轻松又愉快地说: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我又不会拦着你——不过,你真以为死神、咒术师什么的,能对付得了我?” 他故意拉长尾音,看着绑架犯先生的脸色慢慢变白,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起来,这个世界上真有咒术师、除妖师和死神?不管了,既然绑架犯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的。 绑架犯先生:…… 在北小路真昼的注视下,绑架犯先生秒退十米,缓慢而颤抖地拿起手机缩成一团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尖叫: “你听到了没有!我就说他不是人!这单子我不做了,不管他是咒灵还是幽灵反正你们换个专业对口的人来杀他吧!” 绑架犯,也就是昨天假扮出租车司机来暗杀北小路真昼的杀手先生,他本来应该完成工作拿到尾款然后远走高飞,却被告知自己杀死的目标还活着,并且直面了相当恐怖的场面—— 身穿染血黄衣的怪物就站在他面前,长袍下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涌出的触须将靠近祂的人撕成碎片,SAN值差点清空的杀手先生连滚带爬地跑远,然后用望远镜看着那个怪物在城市里游荡,杀死的人快要堆成一座小山。 当时杀手先生唯一的想法就是连夜坐火车逃离东京。 可他不能,因为雇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是被称作日本之暗的神秘组织,别说半路离开,就算没出意外他都担心自己被灭口,所以才准备拿钱就跑远走高飞。 “——喂,人类,我在跟你说话。” 北小路教主用拷在背后的手轻轻敲了敲金属椅子,满意地听到清脆的声音。 杀手先生吓得寒毛倒竖,拔腿就往仓库外跑:“他喊我人类了!我都说了他就是昨晚那个怪物!反正人我给你们绑在杯户商场的旧仓库里了,你们派别人来杀他吧!来的时候记得准备好棺材!” 妈呀,救命啊!那个怪物已经在看他了!从背后把那家伙打晕已经是他这辈子勇气的极限了! 杀手先生刚跑到门口,电话里就传来一声冷笑:“那你一定会死在他前面。” 开门的动作就这么停住。 啊,果然,他们是准备要灭口的啊! 现在怎么办?是去跟看起来柔弱其实能把他穿成烤肉串的怪物搏斗,还是在真能把他做成物理烤肉串的组织追杀下逃亡? 被绑在椅子上的教主大人已经看明白了一切。北小路真昼低着头,语气温柔到像是老师家访: “那个组织的人要杀我,对吗?不用这么紧张,你直接告诉他们,本教主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不然……” 杀手先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不然——就会‘BOOM’的一声!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 被绑架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手铐,他笑容灿烂、眼神明亮,张开双臂将飞舞的灰尘和阳光拥抱在怀中。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爆炸声从仓库外传来! 那实在是太近了,仿佛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整个旧仓库都在摇晃! 这简直就是真正的神明、最恶劣的反派角色,肆意妄为、嚣张至极,仿佛随手就能制造混乱的超自然力量! 杀手先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自称教主的少年那肆意张狂的笑容被狠狠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而北小路真昼…… “……” “陌生的天花板。” 他醒了。 爆炸带来的震荡让北小路真昼一片混沌的大脑如同敲两下就会自动修好的电视机一样重新开始运作,他用手撑着额头,真正的记忆回归脑海。 [是这样的,我是北小路真昼,刚才在跟一个叫做工藤新一的小侦探一起调查案件的时候,我被人从背后袭击,用棒球棍砸晕了。] [好消息是我并没有变成小学生从此开启《小学生调查员阿北》的传奇,坏消息是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被绑架了。] [绑架我的人就是前天开车送我的出租车司机,我还欠他车费,但这不是重点。] [有人雇佣他杀我,而我刚才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跟他说——“告诉他们,本教主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等想起来他是谁、他在哪和刚才他都干了什么之后,北小路真昼想要不然他还是当自己压根还没醒吧。 是啊是啊,某个教团的教主犯中二病跟他北小路真昼有什么关系?!他自我安慰式地想着,抬头就看到了杀手诚惶诚恐的表情。 杀手先生跟鸡啄米一样飞快点头:“我已经把录音发给雇主了!” 北小路真昼:“……”他妈的,毁灭吧。 [有的人活着,他在社会上已经死了。这个地球,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让他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首先他被人绑架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小朋友应该没被抓住,那件事也通知松田了吧,就是他刚才犯中二病的时候外面忽然发生的爆炸有点…… 等等,爆炸。 北小路真昼从几分钟前差点被扔进黑历史垃圾桶的记忆里翻出杀手先生的话来,这里是杯户商场的旧仓库,也就是松田在拆炸弹的摩天轮附近。 他被打晕又被从河滩上转移到这里,这期间至少过了半个小时,如果炸弹已经被拆除了,为什么还会发生爆炸? 难道小侦探没能找到松田,他们还不知道真正发出预告的炸弹犯已经死了? 各种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北小路真昼放下手,心道他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猫和上校都没在身边,而且手机也交给小侦探了,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 “那边的杀手先生。” 北小路真昼忽然开口,让正准备偷偷开门溜出去的杀手尴尬地收回手转过身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杀手的笑容非常勉强,他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说:“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我没别的意思,雇主马上就要来追杀我,再不跑真的来不及了!” 差点忘了杀手到现在还当他是黄衣,不知道这人昨晚到底看到了什么才被吓成现在这样。 北小路真昼在心里叹气,反复念叨教主大人说话跟他北小路真昼有什么关系,才熟练地重新摆出那副中二病没毕业的姿态,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抬起下巴,从容地问: “你的雇主是谁?” “透露雇主消息的话我会……”杀手说到一半,就看到坐在那边的教主露出不悦的神情,眼神冰冷得像是八月远山的薄雾。 草!雇主的事先放在一边,他眼前的这个人昨晚上眼都不眨地从南杀到北啊! 杀手当机立断就是一个士下座:“对不起我这就说,雇佣我的人是被称为日本之暗的组织,雇主指名道姓要杀北小路真昼,虽然我对他们不了解,但雇主在委托网站用的名字是【北神组代理】!” 北小路真昼:……?北神组是个什么东西? 听起来很像是某种极道组织的名字,但他完全没有听说过。不过他都在家里待那么久了,听说过才会比较奇怪。 面对杀手惶恐的表情,他点点头,打算继续套点情报:“还有呢?” “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多年前曾在东京活动、后来神秘消失的极道组织北神组的成员,但其实他们没有真正消失,而是洗白上岸,后来一直在操控着东京的地下势力,逐渐发展成为了真正庞大的黑暗组织!” “……” “至于雇主想杀你的理由我就真的不清楚了,真的,我就是个杀手,我们这行的规矩是不问雇主情报的。”杀手诚恳地说完,偷偷抬眼去看那边的青年,发现对方换了个姿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想到什么了呢? 北小路真昼刚才就觉得北神组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现在他想起来了,在那场互联网最大最恶劣的争吵爆发之前,他加入的那个聊天室改名叫“长生不老研究会”前,是应该叫做“北神组”的。 巧合吧,应该只是巧合吧?毕竟聊天室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还在线的也只有他们五个……啊,现在是三人了。 “我知道的都说了,所以,我可以走了吗?”杀手先生可怜且期待地看着他。 北小路真昼在他的注视下,矜持地点头,大发慈悲地说:“确实,你也不知道更多东西了。不过,你先过来一下。” 杀手如获大赦,带着忐忑的心情走过去,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刚走到北小路真昼面前,就看到眼前的人露出了一抹不太对劲的笑容。 “……?” 他觉得不对,刚想退后,可是已经晚了,力量90堪称人类极限的北小路真昼抄起椅子就往杀手身上砸去! 只听得邦的一声! 杀手应声倒地,北小路真昼还觉得不太靠谱又补了两下,确定脑门上滋滋冒血的杀手先生还有气后他又顺势踹了两脚,才放下那个沉重的金属椅子。 椅子落地的时候咣当一声,这玩意堪称合格的凶器,沉到把地面震得晃了两下,几滴血还在顺着椅子腿儿往下淌。想必杀手先生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人能把这个铁疙瘩用出暗器的效果……这种事是个人就想不到吧! “实在对不起,借个手机,过会儿就给你叫救护车……但你搞我两次我踹你两脚不过分吧?” 北小路真昼嘀嘀咕咕,从杀手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拿他的指纹解锁——这还是步美教他的,感谢智能手机,甚至省下了破解密码的步骤。 虽然这部手机里肯定还有别的加密信息,但对北小路真昼来说只要能打个电话就行了,他飞快地输入松田的号码,然后拨出。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松田!我跟你说,有个组织他——” “喂,又是哪位打的电话——” 两边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北小路真昼眨眨眼,发觉松田的语气里透着一点烟味的疲惫,就像是短短几分钟里接了无数个电话的热线客服一样,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我不在的时候,你的电话被打爆了?” 比起面对面说话的声音,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声线对他们来说反而更熟悉,松田阵平听出这次打来电话的是阿北,就换了个姿势,说:“怎么可能,我可是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听说你被绑架了?” “啊,一点小事,我小时候经常遇到草丛里跳出来的犯人,反正也没人成功过。我这边有些线索,听你的语气已经知道了。”北小路真昼揉了揉自己有点酸的胳膊,心想他应该多踹杀手先生两脚的。 松田阵平耸耸肩:“如果你是在说四年前的炸弹犯已经死了、有个组织想杀我灭口这两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放心,这种程度的炸弹对我来说很轻松啦。” “那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北小路真昼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仓库的门,盛大的阳光照射进来,几乎要晃花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才恢复视觉,往湛蓝的天空中看去,从这里能看到静止在那里的摩天轮,还有附近围着的警察。 “就是你想的那样,摩天轮的控制台被破坏了,我现在下不去了。” “……” “既然知道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等我下去还有件事要找你算账,不是说好了一起逃出去……” “松田,”北小路真昼倚着仓库的门,望向半空中的摩天轮轿厢,打断了朋友的话,“你还不是一样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有PVP任务。” 继续说这个的话就没完了。 流淌的阳光落在地板上,北小路真昼没注意到他身后的杀手的手动了动,继续跟松田说: “你跟我说过,漂移的死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明明已经完成了结果还是发生了意外,所以那句话的意思是——当初的他拆掉了炸弹,但炸弹又被犯人引爆了,对吧?既然如此……” 就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件事,他才一定要打这个电话过来,不然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 近冬的太阳如烈火般将眼睛灼烧,北小路真昼没意识到的时候,话语就已经从喉咙里发出:“那你怎么保证这次的炸弹不会再爆炸?” 他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 八年时间,聊天室的人来来去去,只剩下五个,只剩下四个,只剩下三个,要是松田也走了,那就真的只有他和最近很忙都没消息的悖论了。 假设真的没有选择,他当然想让更值得的人活下去。 “事实上,我确实没法保证。”松田阵平那边传来了不太对劲的声响,那是轿厢在晃的动静。 半空中摇摇晃晃的空间里,松田阵平干脆坐下来,专注地看着眼前一行滚动的文字,对北小路真昼说: “刚才忘记告诉你了,那个组织给我发了消息,说是如果不在这里待到倒计时结束的话,就把炸弹犯留下的另一枚不知道在哪里的炸弹引爆。” “……” “那群混蛋,我猜他们也不知道那枚炸弹在哪里吧。警视厅搜查还要一段时间,希望那枚炸弹的倒计时还没启动。” “……” “阿北?” “笨蛋卷毛狸猫,他们是冲着杀你来的。这件事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的话他们也不会找上你,所以……” 北小路真昼翻看着杀手的手机,找到他拨出的上一个号码。简单的数字就像是催命符一样,如果说有什么组织忽然要杀他的话,除了躲了几年的家族他也想不到第二个。 因为松田是警察,有恩怨的炸弹犯就算了,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也要杀人显然不是符合常理的做法,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被他连累了。 他说:“我会跟他们联络,至少让他们先停手。” 松田完全没抓到重点的样子:“什么笨蛋卷毛狸猫?那是什么称呼啊你这家伙!” “松田!”北小路真昼深吸一口气,喊。 “好好,小朋友,你要跟那种组织交涉,然后呢?你有什么把握让他们束手就擒,或者来警视厅自首?”松田已经用上了哄小朋友的语气,虽然他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躲在门后的小孩了。 北小路真昼的声音很低:“我有办法。” 就像以前一样、像那个时候一样,反正无论什么都会有办法的,区别只是想不想去做而已。老师说过的,只要想,就没有不能—— 松田阵平忽然说:“阿北,你不能赌我会活下来,是吧?” “难道你要我看着你死吗?!”北小路真昼几乎是吼出来的,“如果不是我的话,事情根本就不会到这个地步!” “是啊,我也一样。”松田阵平说。 北小路真昼花了好几秒才理解松田的意思,未知的敌人、不知道在哪里的炸弹、可能被殃及的普通人,松田不想去赌这样的可能。 四年前推开他家门的那个带着烟味眼里写着要复仇的松田阵平回到他眼前,就像那时候从走廊里吹来的冷峻的风,毫无温度,又温暖至极,如同灿烂盛大的正午的太阳,遥远又触手可及。 对他来说,这样的颜色过于耀眼了。 “我……” 话刚说了一个音节,背后的风声就让北小路真昼警惕地转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杀手握着枪砸过来,他面色狰狞,血顺着脖颈流淌到肩膀上。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现在的你已经没有那种能力了吧!” 杀手捂着脑袋,咧开嘴角,仿佛为自己壮胆一样强调着他的发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次往北小路真昼这边冲来。 还在通话的手机脱手飞出去,最后好像还听到了松田叫他的声音,饶是北小路真昼刚才闪避够快也被打中,现在他捂着手臂看向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声音也沉了下来。 “刚才我应该多踹两脚的。” 北小路真昼闪过杀手的袭击,反手握成拳就砸在了对方脸上! 拳头跟身体接触的闷响和被扬起的灰尘让寂静的仓库重新热闹起来,敞开的门外还是湛蓝的天空和静止的摩天轮。 这场战斗爆发得迅速又激烈,两个人在阳光照不到的仓库里互殴厮打,杀手终于找到机会将枪上膛,刚才没这么做就只是不想被北小路真昼发现,但下一秒这把枪就被踹飞出去,档案里“几年没出门毫无战斗力”的目标比他预想的要能打很多。 不,能打太多。简直出乎他的意料。杀手终于搞清楚自己踢到铁板上了,不久前他能放倒这家伙绝对是因为目标状态不好,就这反应力和战斗力让他一个人来杀?那个组织怕不是来跟他开玩笑的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杀手在被踹到墙角的时候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不甘心地问。 北小路真昼根本就没回答,这会儿他得快点解决杀手跟松田解释,他抬腿用膝盖狠狠顶在杀手的腹部,但对方好歹也是职业杀手,就在这一瞬间找到机会反击。 被砸到地板上的痕迹将灰尘吹开,溅落的血和汗水与其混杂成了肮脏的一团,杀手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在大笑的时候被找到破绽砸中面门,但他依然喊道: “我知道啊!我知道他们还要杀你的朋友啊!雇主说目击者可以全都干掉,别的工作会有别人来做,他们不会是想把你认识的人赶尽杀绝吧?” 北小路真昼的动作停住了,也没回答。 杀手看到他的反应,就说得更起劲了:“怪不得雇主最开始说让我小心,你还真厉害啊,但你自己这么有本事,却保护不了任何人对吧!北小路真昼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吧,根本查不到你以前的资料……” “闭嘴。”北小路真昼说。 “刚才不是装哑巴吗?谁知道你是怎么惹到那个组织的,反正现在他们要杀你,你知道他们的作风吗?我可是听说过的——最穷凶极恶的组织、根本不在乎任何道德和法律的犯罪群体,就算你没死,你认识的人也一个都别想活!” “我让你闭嘴。” 捂着手臂站在那里的人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汗水自微卷黑发的末端滴落,一道血痕从脸颊边滑下,将那张属于北小路真昼的脸划为两半。 他慢慢抬起头来,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所有的情绪就像是从他身上消失了一样,暗蓝色的眼睛幽沉无光,抿起的唇角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东西一样。即使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也让人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险。 危险、是的,危险,就像是某种动物的直觉在疯狂预警,杀手从那双无光的眼睛里看到了正在燃烧的火。 但那又怎么样?!他都要死了!不是被这个人杀死就是被他的雇主杀死! “我差点忘了,”杀手指着他,又像是在指向恐惧的根源,“那东西是你搞出来的吧?所以你跟我一样是杀人的人,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可愤怒的?你付不起的代价,让你熟悉的人来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我们都是一样冷血至极的——” 他的这句话没说完。 准确来说,最后半句话被卡在了喉咙里,就在他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原本并无反应的年轻人忽然动了,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到了杀手面前,下一秒就扼住了杀手的咽喉。 那双手像火钳一样收紧,根本不给杀手喘息的余地,躺在地上的杀手看到那双蒙着一层暗色的眼睛,发觉对方根本就毫无理智可言,他挣扎着想说出某些东西,但只能发出徒劳的抽气声。 北小路真昼看着杀手的脸逐渐变成青紫色,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从胸腔里涌起的某种情绪将他的理智吞没,死亡在疯狂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再过几分钟这个作恶多端的杀手就会死亡,跟那些曾经出现在他面前的尸体一样。 大片大片的黑色将视线填满。松田会死吗?编辑先生会死吗?悖论会死吗?他认识的人又不多,要是那个组织、那个家族的人要杀他们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杀回去吗?他能做到吗?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即使将一切都杀光也要达成目的的可能啊,明明北小路真昼就是躲在家里什么也做不到的废物,就跟这个人说的一样,空有力量却保护不了任何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 从黑暗里升起的是一簇明亮的火光。炽热的温度席卷而来,将目所能及的一切尽数摧毁,转身向火光中离去的背影,就像是五年前见到的那个人。那场祭典、那片连天的大火,还有铭刻在记忆里的声音。 「你在犹豫吗?」像是从江户时代的浮世绘里走出的剑士问他。 「……」 「如果心有犹豫,就不要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救人了。少年,生命可是很宝贵的。」 「那你呢?」他问。 剑士与他擦肩而过,将那片绚烂火焰劈开,身影被艳丽的红色淹没,只有模糊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 「人生五十载,总要做一件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的事。我只是今天恰巧想这么做而已。」 燃烧的纸灯笼从上方砸落,热烈的火焰在他身边跳跃,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火舌卷上自己的身体,直到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视野重新回归一片无光的黑暗。 北小路真昼像是被吓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 对了,他就是为了这个才要去救松田,才要离开琥珀川,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去拯救,只是因为他临死前总要做一件让自己不会后悔的事。 他又不是松田那样的人,他足够自私,最后选择牺牲自己也只是想满足自己而已。但是如果在这里真的杀人的话,就跟邪神用他的身体杀人完全不同了。 那样他就没资格回去找松田了。 混杂的记忆和过往的片段在脑海里一帧一帧闪现,北小路真昼想起他刚认识松田的时候,那家伙还经常说他是个笨蛋,后来才知道他当时是小学生,结果就是说得更频繁了。 要是时间能回到那一刻就好了。要是那件事没有发生就好了。要是萩原他还活着就好了。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吧。 “……” 电话还未挂断,远处手机传来的声音将北小路真昼惊醒,他低头看去,发现差点被他掐死的杀手还有点呼吸,刚才放开的还不算晚,但再过一会儿杀手就真的要死了。 还好,待会再踹两脚。 北小路真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他撑起身体,想伸手去拿不远处的手机,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枪响。 艳丽血花在他眼前绽开,本来就只剩一口气的杀手被打穿了脑袋,血溅到北小路真昼脸上,只是一瞬间就宣告了这个人的死亡。 “……” 空气里多了淡淡的烟味,一道影子从门外延伸到北小路真昼手边,他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才看到从旧仓库门口逆光走来的、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人影。 硝烟被风吹散,黑色的帽檐将他大半张脸遮盖,只能看到一丝讥讽的弧度,长长银发在阳光里飘荡,阳光照不进的暗影里是墨绿色冷厉的眼睛,那个男人用捻灭了烟的火星,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开了第二枪。 这次打碎了地上的手机。 屏幕终于破裂,通话被强行切断,从那些残碎的玻璃片里,北小路真昼看到了自己惊惧又茫然的表情。 风衣下摆携带着灰尘和烟味到了他面前,那个男人走来的脚步声将虚伪的平静无情打碎,他踢开杀手先生的尸体,冰冷的枪口紧贴着北小路真昼的额前。 他不紧不慢地虚扣扳机,自走进这间旧仓库为止第一次开口,话语里满是嘲讽: “连个人都不会杀了?” 那些破碎的镜面又拼合成北小路真昼,或者说在那之下的另一个人,他看向那双毫无波澜的墨绿色眼睛,就像看到五年前琥珀川的雪,和满地的血。 他张了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 “……老师。” 正如同冷风吹过的枯叶。雪正从上面簌簌落下,沾染的鲜红色无比扎眼。 23 EP23:琥珀川下 我不会、别想…… [我杀过人。] [教我剑道的师父说, 剑是杀人的技术,如果不用来杀人,那就毫无意义。那时候他看我的眼神, 就像是在看一把剑,一把即将用来杀人的剑。] [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如果我不杀死他, 他就会杀死我。不,应该说如果我不能让派他来的人满意, 那我就会跟不够锋利的剑一样被折断。] [所以,我杀了他。] 北小路真昼还记得那年的盛夏,他在家里的道场坐了很久,心想要不了多久警察就来抓他了。毕竟为恶者应得到惩罚,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但是没有。 剑道师父被认定为失足坠崖而死, 道场的血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没有人问他那天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警察来的时候没看到尸体旁边的他。 新来的师父说,你做的很好。 ——那个人很满意。 就像是要告诉他这样是正确的一样,那之后的每次出师都伴随着你死我活的较量, 所有师父都不喜欢自己,他再清楚不过。 那座小镇如同蛛网编织成的牢笼、精心排演的木偶剧, 无论看向哪个方向, 迎来的都是异样的、视而不见的目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正常的是他吗? 北小路真昼没有得到答案。人会渐渐习惯,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如果做不到就会被杀。 直到那个时候。 加入那个聊天室其实并非偶然,那个深夜他给自己缠完绷带,在网络上发布了名为<<如果我生来就是为了去杀人的, 那我应该早点死吗?>>的帖子,引起了一群人的注意。 聊天室里活跃的中二病们闻讯而来,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欢乐地给他提出建议。 有人说没救了要不然毁灭世界吧,有人说少年你这是病得治,还有人说难道你是跟我同一批次的实验体,最后快乐地把他拉进了当时还叫北神组的聊天室。 里面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尚不清楚世道险恶的他看到大家天马行空的讨发言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群天天想要毁灭世界的神经病都活得好好的,那他活着好像也没什么。 ——虽然后来他才发现大家得的是中二病,真正有问题的只有他自己。 但这并不影响那段自由又充满绮丽幻想的浪漫邂逅成为了他灰暗生活里唯一的色彩,就像寂寥冬日里枯枝上的第一缕阳光。 后来漂移,也就是萩原说,人没法选择开始,也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既然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对,那就试着去改变吧。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会去接你。 [可是,在这座城市里,我根本无处可逃。] [同学看到我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美夏和那家伙有次问我频繁请假是有什么事吗,我说只是感冒而已,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维持着一戳就破的谎言,编织虚假的故事,这样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 [我意识到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那个银发的男人来琥珀川,是在一个很冷的深秋。那天他从学校往回走,听到背后传来陌生的脚步声。 他对生活在这座小镇上的所有人的脚步声都很熟悉,能来这里的——野猫、杀手,还是新来的老师? 对方靠近的瞬间他就扔掉了书包,不管是躲避还是反击都已经习惯,但这次的情况显然不同。 跟以前那些小心翼翼到出师之前都不敢真正动手的师父们不同,新来的老师上来就带着直白的杀气,毫不留情,冰冷的黑色金属紧贴着裸露的皮肤,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自己真的会死的错觉。 不,那不是错觉。 事实上那个银发男人确实是想杀他的,卡着脆弱的脖颈把他按在墙上,墨绿色的眼睛透着冷漠杀意,北小路真昼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天,只是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死亡。 那个男人接完电话,才把从刚才开始就一动不动也没有挣扎的北小路真昼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说:“我是你的新老师。” 北小路真昼抬头去看,那个男人像是在说——做不到就杀了你。 那年他还在读国中。 新来的老师告诉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后不用去学校了。第二件事是——“不管想要什么,先从我手里活下来”。 从一开始就宣告了跟其他师父的不同,北小路真昼知道他能继续伪装平静的生活彻底结束了。打不赢、无论如何也打不赢,以还未长成的身体和更擅长正面战斗的经验,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赢的契机。 跟以前的师父们不同,新老师毫·不·介·意失手杀了他。 生死相搏的训练仿佛没有止境,银发的男人根本就不关心他受了多少伤,不满意的时候就扔在外面不管,每次在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北小路真昼看到的都是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如果不是幕后的人阻止他也活不到今天。 这样压抑到喘不过气来的日子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家里的电话线被切断,警察对发生在这座宅子里的事置若罔闻,路人听到声音也不会来敲门询问。 直到来拜访的同学敲开门,他说只是在家休息而已。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师就靠在墙边,班长说你很长时间没去上课,大家都有点担心你,北小路真昼摇摇头,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笑容。 “我没事,医生说再过段时间就能回学校了。”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分割里外的牢笼,夕阳的余晖被挡在门外,他站在那里很久不动,最后低声说我按你说的做了,不要杀他们。 老师说你很在乎他们?有弱点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染血的名牌被扔到他面前,老师拽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扯起来,然后说:继续。别浪费时间。 但有那么多时间能做什么?就算他还活着,以后会是什么样? 北小路真昼想起那时候漂移说过的话,已经发生的事情确实没法改变,平静安逸的小镇变成了反复折磨的噩梦,他总有一天要在这座牢笼里化灰。 他也有段时间没联络过聊天室里的人了,没有那样的时间,更没有那样的机会,在某个寂静的夜晚他选择逃离小镇,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抛弃一切的大逃亡。 离开这里、他必须要离开这里。 去哪里都好,反正逃离现在的生活,就算永远不跟认识的人见面也好,那样他们或许还是安全的。 “……” [但是,我想错了一件事。我所处的牢笼之外,不过是更大的牢笼。] [路过的居民可能是他们的眼线,看到我的警察只会向某些人报告,不管那里的道路都有人看守,就好像我一直以来认识的世界都是一个骗局。] [这不是牢笼,一开始就是怪物凝视的巢穴。] 被抓回去的时候北小路真昼其实想过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他在逃亡的路上最后给萩原发了消息,但那时候萩原不在,回复他的是松田。 他说自己要跟父母去国外居住,可能有段时间没法联络了,聊天室里的人都祝他在国外过得开心,就连“诞于地狱の科学家”听说了这件事,也说可以去美国找她。 他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再联络他们,因为老师把他扔在家里的地下室,黑暗将一切笼罩,临近新年的冷意几乎将心脏冻结。 可是当他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才意识到,真正的警告刚刚开始。 弓道社的社长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北小路真昼就是因为在进入国中的第一天被他拉走,又不擅长拒绝才加入了弓道社。 他死在深夜的道场,一张弓穿透他的胸膛,印着“今年弓道大会必胜”的运动衫被血染到看不出字来。 “住手……” 第二天死的是他的同桌,那是个很少说话的孩子,总是坐在那里看书,但在北小路真昼忘记带便当的时候,也总会把便当的一半分给他吃。 他死在学校的天台,怀里紧紧抱着那本书,就像是在安静的午后酣眠。 “……” 第三天死的是风纪委员长,要说熟悉也没那么熟悉,只是北小路真昼深夜回到家的时候总能碰到对方,偶尔也会被叫住然后看着她给自己包扎一下伤口。 她死在自己家里,父母也一并被杀死,那张照片里卧室的窗边还有他们手工课一起做的风铃。 “我不会逃了!别继续了!求你了……我求你……” 老师是对的,有弱点不是什么好事。那个班上的同学,他们一起度过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还有很多人都是国小时候就认识的朋友。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因为自己而死,染血的照片一张张落在地上,新闻报道里国中生连续死亡的消息就像一场并不好笑的玩笑。 从收到第一张死亡照片的时候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他选择认错、妥协和乞求。 训练也好,死掉也好,怎么样都好,他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但老师没有理他,任由他在地下室里一点点崩溃,直到照片在他手里叠成一摞,那个银发的男人打开门,用跟往常一样的语气说: “给我搞清楚,如果你死了,我会省很多事。” 那之后的噩梦里还有琥珀川的同学们当初的笑颜,他无数次从过去的欢乐里惊醒,在血味和药味里意识到那段时间早就消失不见。 生活似乎回到了没有被打破平衡时候的模样,但他知道完全不一样了。 老师偶尔接到那个人的电话,提起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什么好语气,就好像打算把他杀了就走。 他第一次有很想杀死一个人的想法,但找不到任何机会,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看遍了同学的死状,最后已经快要麻木。 那天老师说,还剩最后两个人,我给你一个机会:杀掉一个,另一个就能活下来。 ——这是「测试」。 那片沉淀着暗星的墨绿色将正午的阳光吞没,风衣上落了点纯白的雪。干燥的空气里有湿润的烟草味,老师的脸上写满不耐烦,染血的银发末梢垂落在北小路真昼脸上。 老师的声音依旧很冷,于这片冰天雪地里被冻结,那是讥讽的、跟往常一样想要快点结束工作的语气: “连个人都不会杀了?” 他一开始、一开始就没有学过这种事。杀人是不对的、人是自由的、活着是幸福的,从小时候开始一点点建立的观念被彻底摧毁,可他总是会想,不正常的是他自己。 外面的世界应该是他想的那样,应该是大家说的那样美好,而不是他记忆里的谎言,被设定的剧本,虚伪的假面和隐藏在暗流下的真实。 所以,那时候—— 他从琥珀川逃走了,来到东京,远离过去,想要逃离所有的一切。不管是那时候猜测的家族也好,更可怕的东西也一样,他只是想获得一点微不足道的自由、或者不牵连任何人地死去。 “你知道,”北小路真昼说,“你知道他杀不了我。” 过去的记忆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宛如黑色的淤泥将他掩埋,那样的窒息感重新变成枷锁捆缚于灵魂上。 但有一只手、不,有很多只手将他从这片泥潭里拉出来,就像萩原说的那样,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会有人向他伸出手。 哪怕只是微末的光,也足以照亮被淹没的灵魂。 杯户商场附近,摩天轮下,旧仓库。 熟悉的话语,地上的尸体,还有那个早就离开的老师,让他一瞬间就差点以为自己回到过去的人。 北小路真昼按住了紧贴着自己额头的那把枪,声音很轻,但比过去他跟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坚定: “如果要杀我,你一开始就应该亲自来。所以你找他来是想警告我,对吗。” 熟悉的银发在迎面吹来的风里掠过眼前,老师看起来跟五年前似乎没什么区别,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更成熟了那么一点,比起当初偶尔会露出的厌烦神情,现在从他脸上已经看不出多少情绪。 他握枪的手也没动,声音冷漠:“我警告过你了,要逃走就只有一次机会。是你自己要见我的。” “……” 等等、等等等等。 北小路真昼忽然回过神来,他想起来了,就在十几分钟前杀手帮他把“本教主就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录音发给了雇主,这才是老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吧! 他想起来了! 所以老师只是打算给他一个警告,随便找了个杀手来通知,但他自己把这人给喊来了啊! 不要啊!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空气里的杀意仿佛带着一丝丝的恼怒,北小路真昼终于知道这人刚见面就杀的怒火来自于哪里了。 他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极其小声地问:“你能当今天没见过我吗,老师?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虽然你要杀我,但既然没当场干掉我,那这件事还是有商量的对吧!对吧! 银发的老师听到这样的话,果然显得更不耐烦了,他动作缓慢地收起那把枪,在那个瞬间北小路真昼就觉得不对,强行抓着地面的缝隙把自己从原本的位置挪开,腿风擦着他的脸过去,下一秒两个人就在这里打了起来。 跟这场近乎一边倒的搏斗相比,几分钟前发生在这里的战斗就像是无害的表演赛,北小路真昼满脑子都是他今天就要死在这了,但该躲开的时候还是顺着身体记忆让伤害降低到最小。 后脑勺还在疼,但完全算不了什么。被敲了一闷棍的北小路真昼现在是无比的清醒,比当初看到廷达洛斯猎犬出现的时候还要清醒。 “我——” “原本不是我要杀你。”银发的老师把他以前的学生摔在地上,踩着北小路真昼的脑袋,俯下身来说。跟以前一样没用,他想。 但既然被喊来了,那当然得做完他过去没做完的工作。 他无情宣告:“你已经暴露了,再逃也没用,与其变成那样,还不如我先杀了你。” 北小路真昼被摔得头晕,差点以为自己没听清。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为你好吗?真不像是当初那个老师会说的——倒是起码找个杀人的理由啊!难道不是因为有人犯中二病被叫来,然后一个心情不好就准备干掉他吗? “那你当年怎么没杀了我?”他问。 “想杀的时候你已经跑了。” “……” 谢谢你,老师,当初我在你离开琥珀川的时候选择跑路是最正确的,要是跑慢一点就没有北小路真昼这个人了。 北小路真昼发现他现在的心情跟过去差点被杀的时候完全不同,或许是因为他这几年的生活太过丰富多彩,怎么也回不到看到这个人就会下意识害怕的地步。 因为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吗?因为还有会为他哭泣的人吗?还是说这段时间真正地活着,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既然这样……” 他刚想说两句遗言,却看到一团显眼的银色从视线里掠过,利爪在地面上划过的声音尖锐刺耳,随之而来的还有骤然一轻的压力。 准备杀人的老师站远了点,银色的长毛猫出现在他们两个之间,小小一只猫弓起背发出低吼,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北小路真昼顺着往上看去,老师的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道显眼的、新鲜的抓痕。 坏了,玩枪的人可是很爱惜自己的手的! “小阵等等!别闹别闹!”北小路真昼一把就把跟银发老师对峙的猫抱起来,任由银色长毛猫在他怀里扑腾,一人一猫在地上滚了两圈。 银色长毛猫对着那边的男人张牙舞爪,但最终还是被他没用的打不过老师的主人给按了下去。 ——没用的家!让我跟他打一架! 北小路真昼仿佛听到猫咪在这么说话,他紧张地抬头对那个银发男人说: “小阵只是一只猫,而且你都要杀我了就不要动它……” 但是,那位老师的表情一瞬间就变得非常可怕。 是比之前都要可怕几个度的那种可怕,北小路真昼都有种周围的空气在结冰的错觉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它叫什么?”银发的老师面无表情地问。 “叫、叫小阵(GIN),是朋友起的名字……你应该不会对猫感兴趣吧?”北小路真昼有点犹豫地回答。 说起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老师的名字。 不过这么一看的话,都是银毛,这只正在扑腾的猫跟老师也有那么一点点像——只是一点点,猫比他可爱多了。 旧仓库里的气压更低了。 银发的老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把那把枪扔在了北小路真昼手边,他越是平静,就越是让人意识到他处在怒火燃烧的状态。 整个旧仓库都寂静得可怕,就在北小路真昼猜测这是打算连猫一起灭口的时候,老师开口了:“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试着杀我,我会考虑让你离开。”那位银发的老师说。 “……” “我不会留手。” 并不是全无胜算,毕竟北小路真昼也不是当初的小孩。但五年、五年里能改变太多东西,老师也不会是五年前的老师,这五年里没有人被困在原地。 如果真的要这么做的话——谁会死在这里?他真的能杀死这个男人吗? 补上没来得及的出师仪式,就像当初他尚未理解世界是什么样的时候就杀死的那些对他怀有怨恨的师父一样。 他们拿着大笔的钱,知晓所有结果,抱着能杀他的侥幸前往琥珀川,最后又跟那个人计划的一样死在了那座小镇上。 那时,有位师父是这么说的: [无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无论有多少苦衷,杀人就是杀人,你也好,我也好,从抱着杀死对方的念头拿起武器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罪无可赦。] [这不是战争,也不是为了保护任何人,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战斗,所以,就算死了,也不要怪我。] 他死的时候,好像是笑着的。解脱、自由,和幸福。那是北小路真昼当时完全不能理解的感情。不,现在也不能。 北小路真昼拿起那把枪,低着头,缓慢地站起来,银色长毛猫依旧被他抱在怀里。 刚才安静了一会儿的猫忽然挣扎起来,发出急切而凄厉的叫声,但北小路真昼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把它放在了地上。 猫焦急地围着他的腿转来转去,咬住他的裤脚,但没用的主人不为所动。 “啪嗒”一声。 他张开五指,让那把枪掉在地上,脸上带着老师从未见过的轻松笑容。接近正午两点钟的阳光盛大到让人眼花,灿烂的金色光辉从他背后照射进来,透过微卷的黑发,仿佛跌落的星辰。 “我不会杀人。你别想控制我。” 这些星辰倒映在暗蓝色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照不进光的瞳孔仿佛也被点亮。那样的笑,准确来说,应该被叫做—— 自由。 可那份笑容就在下一秒定格、凝固,消失。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比太阳还要刺目的光、还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视野里是一片忽然被模糊的黑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听不见了声音。 发生了什么呢?要用能听懂的、最简单的话来说的话,就是在这一瞬间,近在咫尺的某个地方,杯户商场的摩天轮,发生了爆炸吧。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24 EP24:幸运满值 这是搞笑角色的含…… 爆炸发生的时候, 降谷零刚找到杯户商场的旧仓库附近。 他才下从美国到日本的飞机,就接到了贝尔摩德的电话, 电话里的女人说她已经坐着“魔法玫瑰的列车”去了东京,让他找个时间门自己回去,之前的任务也不用做了。 贝尔摩德的语气很轻快,但降谷零早就得知她是被某种魔法一样的东西召唤到东京的,诸伏景光描述的诡异情形让他想到前几天在阿卡姆遇到的那些“猎犬”,还有行走在人世间门的主角…… 很难说明这些是否都是“真实”的东西,又或者是大家出现了集体幻觉, 为了证实这一点,那天他离开高架桥,就采集了车上的血样拿去检测。 负责检测的人是公安在美国安插的线人,当时她拿着血样检测的报告单看了又看,问降谷零你真的没拿错吗? 降谷零问她怎么回事,这位经验丰富的女法医这么回答: “假设你拿来的东西确实是生物的血样,我只能说跟人类相似的成分不多。” 报告单被扔进垃圾桶, 降谷零看了一眼, 上面全都是女法医画的问号,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疑惑。 “没关系, ”降谷零安慰道, “血样中混入了某种生物的血液成分,而且他是二次元人, 跟我们三次元的可能不太一样。” 被叫做猎犬的怪物、自称剑圣的年轻人,还有那如血黎明里拉开的一道剑芒……在把血样拿过来的时候,降谷零就已经做好了得到某种结论的准备。 既然检测的结果是跟人类相似的成分不多,那“幸村明”来自于二次元的可信程度就更高了。 这个世界正在悄然发生某种变化,降谷零想, 主角已经出现在现实世界里了,还有怪物,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他们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有人知道,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必须做好遇到最坏情况的打算。 “以后还有可能遇到更多,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降谷零郑重地说。情况已经超出他的预计,他需要找个时间门向管理官汇报这件事。 法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伸出手,迟疑地问:“降谷君,你没事吧?要不要在我这里做个检查?” 检查什么?你不是法医吗?降谷零委婉地谢绝了同事,从这家医院离开,然后乘上了回到日本的飞机。当然,用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份。 期间门他跟景确认了双方的情报,琴酒很有可能掌握了组织里存在卧底的证据,而朗姆又忙着寻找“组织的继承人”——降谷零虽然遇到了“幸村明”,但他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北国伏魔录》,决定这件事还是先不告诉朗姆。 万一朗姆问他是不是疯了,他会忍不住半夜打电话给景吐槽朗姆和BOSS才是疯了的那个。 顺便,BOSS疯没有他不知道,但朗姆大概是真疯。 ……然后,他就听说了松田和他的小朋友出事的消息。 原本他们不应该跟过去的同伴有多少牵扯,问题是这件事偏偏跟组织有关,景光用公用电话联络他的时候说“组织在怀疑我的身份,如果有万一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但那样的结果谁也不想看到。 于是降谷零扔下原本要做的工作来找人,他的下属风见裕也还没睡醒就跟着来加班,结果就是在摩天轮下找到了被绑架的人和…… “波本。” 带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靠在杯户商场旧仓库的后墙边,饶有兴趣地打量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降谷零。 虽然对方的行为可以说是相当隐蔽,压着帽檐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波本的身份,但赤井秀一是FBI的卧底,当然要搞清楚波本的情报。 不过,波本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 “莱伊。” 波本也就是降谷的心情就比较简单了:组织的代号成员,莱伊——黑麦威士忌,乌丸集团的忠实走狗! 他在心里重复了两遍这句话,换上灿烂的笑容跟莱伊打招呼:“真巧,你也在啊。” 每次碰到他都不会有好事。 赤井秀一从那张笑脸上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但波本来这里的理由确实很让人好奇,想到这里他晃晃手机,把上面的照片给波本看了一眼,说: “不是巧合,贝尔摩德给我发了消息,说这里有好戏看,我才过来的。倒是你,波本,你不是应该还在美国吗?” 那是——松田阵平的照片。 降谷零的目光从那张照片上扫过,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组织确实要杀松田不假,也跟卧底的事件有关,莱伊和苏格兰都是被怀疑的对象,不过目前看来苏格兰被怀疑的程度显然更高,莱伊只是被顺带叫来的罢了。 “我刚从美国回来,”他轻松地耸耸肩,回答,“贝尔摩德放我鸽子,至于我为什么回来,那就是别的任务了。” 谁都知道波本其实是朗姆那边的人,结合朗姆现在正在做的某些行动……倒也不是不能推测一二。 赤井秀一虽然大致清楚,但莱伊却不能对此表现出兴趣,所以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随意地掀过了话题。 莱伊:虽然我知道你想进仓库,但你也不想被琴酒知道你在这里吧? 波本:…… ——呵,黑麦威士忌,组织忠实的走狗。你必不可能是卧底。 波本:那你也不想让琴酒知道你在本来该做任务的时候来这摸鱼吧? 莱伊:…… ——呵,波本威士忌,组织忠实的走狗。你必不可能是卧底。 就在这话题快要聊不下去的时候,降谷零的耳机里传来了风见裕也的联络,风见那边有很大的风声,似乎是在高处,而且他说话的语速很快。 “降谷先生,我找到了目前拿着炸弹控制装置的人,但是他……” - 杯户商场的天台。 站在天台边缘,面对着风见裕也的是个穿着黑色西装,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叼着一支白玫瑰的年轻人。 他远远望着半空中的摩天轮,72号轿厢,也就是松田阵平在的地方,听到风见裕也带人撞开天台门的声音时回头。 “不是组织的叛徒啊,”他的语气有点懊恼,还带着奇妙的乡下口音,“所以你们是警察?找到我这里真是辛苦了。” 他手里拿着某个型号的手机——风见裕也非常清楚,众所周知,这个型号的手机在东京,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就是被用来当做炸弹的控制器的。 生产这种手机的商家在十年前就迫于压力关停,因为民众投诉他们跟东京日益增长的爆炸案有所关联,虽然老板表示他真的什么都没干,他冤枉啊,但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放下你手里的东西!”风见裕也喊道,“你就是向警视厅发送传真的犯人吧!” “不,那个不是我,我只是接手了他的工作而已。”站在天台边缘的年轻人依旧是非常轻松的态度,完全没有一点紧张感。 他摊开手,语气无奈地说:“他意外失去联络了,不然这件事也不会突然喊我来做,不过没关系!反正只要炸死那个警察就可以啦,也算是完成他的心愿了。” 要没时间门了。 这就是风见裕也唯一的想法,眼前的人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依照他的经验,在犯罪被抓到的时候表现越冷静的罪犯越不正常,对方显得冷静过头了,就好像他不是准备炸掉摩天轮和某家医院,而是在街上散步一样。 “你……” “啊,时间门快到了。”嫌疑人看了看手表,发觉时间门已经来到了两点钟,他晃了晃手里那个型号的手机,还特意给风见裕也看看,说—— “我要按了?到时候就说你们已经努力过了,他的死跟你们无关,警察不都是这样的吗?” 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就要按下某个键,风见裕也就在这个时候开枪,紧张的呼吸声伴随着从枪口飞出去的子弹,那抹银色的光精准地击中了嫌疑人手里的手机。 子弹跟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传进耳朵,手机被打飞出去,风见裕也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嫌疑人因为惯性向后倒去,在倒下的那一瞬间门,他把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 那赫然是另一部一模一样的老旧手机。 “猜——错——啦——” 嫌疑人笑起来,轻轻按下按键,然后向天台下方坠落。短短几秒,他身后的摩天轮发生了爆炸。 风见裕也呼吸一滞,他跑到天台边缘,看到嫌疑人正抓着下一层的栏杆,抬头对他说:“对了,警察先生,我是Alig……不,我叫北小路真昼!记住我的名字,我们下次再见吧!” 他翻身进了下一层的窗户,风见裕也又往摩天轮的方向看了一眼,耳机里似乎传来降谷先生的声音。他握紧枪,转身就往楼下追去。 降谷先生…… - 爆炸发生的前一刻,松田阵平听到有人在摩天轮的轿厢外敲玻璃。 他本来在给阿北打电话,但是对面提示已经关机,想到最后听到的枪声,他知道阿北那边一定是遇到了某些事,说不定…… 但就在他看着炸弹的倒计时,又往外面看去,意识到他现在什么都没法去做的时候,邦邦的敲玻璃声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 这可是上百米的半空中啊!谁爬上来了? 松田阵平看向外面,更可怕的是什么都没有,难道说他真的见鬼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敲玻璃的声音再次响起,松田阵平很轻、很轻地打开轿厢的门,生怕蹭到那个炸弹,就看到…… 一只动作灵活、戴着小墨镜的褐色老鼠钻了进来。 松田阵平认出了这只老鼠,十几个小时前跟教团首领击剑还赢了的传奇老鼠,国二教团的护教大将军(划掉),现在它爬上摩天轮,凭借体型的优势避开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来到了松田面前。 它拍了拍身上的灰,扒拉着松田阵平往他身后的炸弹一看,露出了相当人性化的生气表情。 “你是,上校?阿北呢,阿北在哪里?”松田阵平问。 杰瑞上校摇摇头,比划了两句,松田完全没看懂,于是上校就拽着他的衣服示意他一起往外走。 松田阵平没动,他戳了戳杰瑞上校的小墨镜,解释说: “炸弹犯在注意这里,只要我离开,他就会立刻引爆炸弹,到时候出事的不只是这里,还有米花某家同样有炸弹的医院……” 他是做好了留在这里的准备的。就算阿北……就算他能下去,在找到能保证另一处炸弹的不会爆炸的方法前也不会轻举妄动。 杰瑞上校:“……” 面对固执的警察先生,他选择掏出了……掏出了一个手电筒。对,一个很小的、袖珍的、相当可爱的手电筒,打开还是淡蓝色的光。 松田阵平:“……?” 接下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杰瑞上校扯掉他的墨镜和外套,然后拿手电筒往他身上一照,周围的东西都突然离他而去……不对,是变大了! 也不对,他变小了! “等等?” 变小的松田阵平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又抬头看变得超大的摩天轮轿厢还有跟他差不多大的正在跳动的炸弹倒计时数字。 很好,只剩下一分钟了,但这一分钟给他带来的紧张心情完全被现在的情况冲淡。 谁能来跟他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对劲吧! 喂、喂! 为什么他忽然变小了,阿北你到底是养了什么老鼠啊! 现在跟他一样大小的杰瑞上校严肃地跟松田握手,接下来飞快地拿出钉子和锤子调到摩天轮轿厢顶端开始敲钉子…… 炸弹的水银开关已经打开了啊!稍微有点震动就会爆炸的啊! 松田阵平来不及想自己是怎么变小的了,他在下面拼命地喊“不要敲了,这里真的会爆炸的”,但上方的上校敲得起劲儿,根本就不为所动,他每敲一下松田就惊恐地看一眼炸弹。 敲一下,看一眼,没炸。 再敲一下,再看一眼,还是没炸。 “……” 杰瑞上校咣咣咣咣敲完钉子,把松田的帽子和外套挂在了上面,让这个摩天轮轿厢从外面看上去还有人。 简直是完美无缺、天衣无缝的计划!它满意地点点头,收起钉子和锤子,低头就看到了正在怀疑人生的松田。 小小一只松田阵平跳上去扒拉被他拆到一半的炸弹,眉头紧锁,这玩意怎么没没炸,它怎么就没炸呢?这不对劲啊,这不科学啊? 刚才都晃到嘎吱嘎吱响了,它怎么还是没炸? 难道说……难道说这就是搞笑角色的含金量?松田阵平不可置信地去看上校,发现上校已经回到门口了。 “G!” 上校得意地摘下自己的帽子行了个礼,站在轿厢边缘招招手邀请松田阵平一起往外走。 松田阵平:“……” 算了,就当这是搞笑角色的含金量吧,他是不太能理解的。脑袋里仿佛响起了猫和老鼠的配乐,松田阵平跟着上校到门口,看着十几倍于他现在身高的高度出神。 这高度真的是人跳的吗? 杰瑞上校做了个加油鼓励的动作,轻飘飘地就像是杂技大师一样表演了一个从这个轿厢到下方金属架的完美落地。 “真可以?”松田阵平问。 杰瑞上校点点头,催促他快点跳,要没时间门了。 松田阵平想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该不会他现在看到的一切其实只是他被炸死之前的走马灯吧? 算了,都到这个份上了,该跳还是跳。 于是他纵身一跃,往下面的金属架跳过去,却发现此时的身体异常轻盈—— 应该怎么说呢,就像是人在月球,一口气上五层楼都不费劲,牛顿掀开了爱因斯坦的棺材板,他们一起跳进物理学的火坑跟所有知名的物理学家一起开party,在那里载歌载舞庆祝现代科学的死亡。 “萩原,我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松田阵平嘀咕一声,跟着上校在摩天轮上跑,他往下看了一眼,还看到下面的同事们和…… 那是降谷那家伙?他不是不在日本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降谷零和一个背对这边的长发女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能细想,难道说他回光返照的时候还下意识想给降谷那家伙找个女朋友吗?想不通,他才不会特意想到那家伙吧! 一人一鼠沿着摩天轮的支架和轮辐往下跑,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两个点——就算看到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就在他们跑的时候,剧烈的爆炸声在上方响起。 支架开始弯曲、变形,整个摩天轮正在倒塌的边缘,上方坠落的碎片从他们头顶划过,爆炸产生的灼热而剧烈的风席卷而来! 热浪将空气点燃,附近的几个轿厢还有大半个摩天轮都被炸成了碎片,以松田阵平现在的视角看,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的场景。 幸好他已经不在里面了。 等等,不对劲。 松田阵平低头一看,发现脚下一空,他原本站着的钢架开始断裂,被气浪掀飞了出去!小小松田也跟着飞了出去! 很有经验地扒拉着钢架的上校惊恐地看着飞走的松田,发出经典的惨叫声,在摩天轮的轮辐上跑来跑去,试图接住从半空中重新掉下来的松田。 啪叽。 松田从距离它的手五厘米的位置摔下去了。 “啊啊啊啊——” 杰瑞上校悲痛欲绝地倒在摩天轮的钢架上,伤心地给松田点了一排蜡烛,就当它抹眼泪想按照歌剧的传统为已逝之人高歌一曲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振翅的声音,还有熟悉的说话声。 松田阵平坐在一只金丝雀的背上,好奇地问:“你在哭什么?” 杰瑞上校:“……” 松田阵平探头一看,蜡烛前方的白布上有他自己的照片和名字,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上面还有个花圈。 松田阵平:“……” 几分钟后,他们乘坐金丝雀飞过摩天轮,来到了下方,却听到附近的仓库里传来枪声。 那不是刚才降谷在的仓库附近吗?松田阵平想到这点,有点担心降谷那家伙的情况,就非常熟练地指挥小小的金丝雀带他和上校过去。 上校盯着松田看:“……吱?” 松田:?完全听不懂! 上校伤心地低下了头。松田阵平完全不知道它在伤心什么,这会儿他们已经飞到了旧仓库的窗户那边,透过落灰的玻璃和半盏阳光,他们看到的是—— 有着银色长发、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攥住那头微卷的黑发,把枪口捅进人嘴里,然后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他松开手,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点了根烟,离开了旧仓库。 “……” 血渐渐浸透半长的头发,从被阳光扫过的地面慢慢殷出。 他死了。 很快,很轻,毫无痛觉的那种死亡,只是一瞬间门的事,就从这个世界上离开。这应该是世界上最没有痛苦的死法之一,但再怎么样这也是死亡。 松田阵平当然知道那是谁。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跑到北小路真昼身边,伸手去碰了碰那张脸,还是温热的。 这不是他的回光返照,也不是临死前的幻觉,因为死去的人不是他。 死亡。又一次、死在他没能碰到的地方,就像是四年前的萩原,那时候他也没能站在萩原身边。 “阿北。” 杰瑞上校轻轻走到松田身边,生怕打扰这片寂静,刚才收起来的花环现在被它放到了北小路真昼面前。 阳光将每一片花瓣照亮,就像小王子尚未戴上的王冠。 松田阵平看着那只过于像人的老鼠,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现在它也变成了袖珍大小。 酒馆的APP正在跳动,他打开APP,却先被一个泛黄信封的弹出动画拦在了开始界面。 盖着黑色火漆印的信封被打开,一段小小的丝线出现在屏幕上,还附有一行简单的字: 【[阿特洛波斯的祝福]:友人赠予你的祝福。命运的丝线被重新纺织,你的幸运属性发生了某些变化。】 友人的祝福——他在“这个游戏”里的友人,就只有北小路真昼而已。 松田阵平打开人物属性的界面,看到他的幸运数值变成了:99。 他看着看着,忽然笑出了声。他抢走上校的小墨镜,自然地戴上,然后找到了[珀耳塞福涅的怜悯]。 “别老想一个人死,你跟萩原跑了那我还能找谁抱怨啊。” 窝在家里没正事干能二十四小时接电话听他抱怨各种事的,就只剩下这家伙了吧。要是他也走了的话,就只剩下不知道在哪也不能轻易联系的降谷和景先生了。 松田阵平这么想着,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上校焦急地跑来跑去,没找到可以躲的地方,就一把将小小松田拽到北小路真昼的衣服下面,又扒拉出一条缝来看外面的情况。 先走到他们面前的是两双成年男人的鞋,松田阵平刚想说这鞋好像在哪见过,就听到了降谷那家伙的声音: “莱伊,你不会真觉得我会关心警察的死活吧?我看起来就这么像组织的卧底?” 松田阵平:嗯? 另一个声音的主人带着笑意说:“怎么可能。朗姆先生那么信任你,况且那次任务你根本就不知情。” 松田阵平:…… 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拿出袖珍手机,窝在阿北的衣服里,打开了录音。 25 EP25:北神组长 少年,来加入北神…… 琴酒离开的时候特地往波本和莱伊这边看了一眼, 但根本没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组织里专门抓卧底和叛徒的大哥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当然不会去跟他打招呼。 他们两个也听到了外面的爆炸声和里面的枪声, 要说没点反应是不可能的,但既然是在组织忠实的走狗面前, 当然不能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降谷零看着爆炸的摩天轮, 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无动于衷, 往琴酒离开的旧仓库走。 “好戏看完了,莱伊, 待会回去喝一杯?”他笑着说。 赤井秀一看着他的表情, 再次在心里确定了波本绝不可能是卧底的想法,佯装没什么心情地说要回去接女朋友, 今晚没时间。 然后他话锋一转:“我可不觉得你来这里是为了看烟花的, 波本。你也对琴酒的小秘密感兴趣?” 两个人都是来看戏的,虽然看的戏并不相同,不过各自心怀鬼胎地进去看看这点上倒是意见统一。 波本和莱伊走进旧仓库,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 挡在尸体前面的猫, 还有划开的长长血迹和打斗痕迹, 一时间都没说话。 那只猫盯着他们两个发出低吼,不让人接近它背后的死者,直到波本蹲下来对它低声说了几句, 才不情不愿地从这里离开。 它走的时候转身, 就好像要把躺在地上的、站在这里的人全部记住一般。 最后波本蹲下来, 想检查尸体的时候两个人聊了几句,还没从带着明嘲暗讽味儿的对话中找出对方的破绽,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新的脚步声。他们转身, 就看到伏特加站在门口。 代号伏特加的组织成员,身材魁梧戴着墨镜的男人,经常跟在琴酒身边的人物。虽然看起来像是琴酒的司机……实际上平时也是在当琴酒的司机,但其实是个手段相当残忍还擅长使用枪械和现代科技的家伙。 伏特加一来就问:“波本,莱伊?你们怎么在这里?” 好问题,他们两个还没互相套出对方为什么在这里呢,还有伏特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赤井秀一这么想着,就发现波本揽住了他的肩膀,语气非常愉快地说:“莱伊邀请我来看烟花,你也看到了吧,伏特加?” 赤井秀一:“……” 他从波本看过来的眼神里看到了“你也不想被琴酒知道你在调查他的小秘密吧”的威胁意味,虽然他也完全没有感受到威胁,反而有点想笑。 于是赤井秀一点点头默认了这件事,又看向伏特加,伏特加心想见了鬼了,这两个人平时也不熟,怎么今天关系忽然变这么好了? 但这事也不归他管,伏特加走进来,往地上的尸体看了两眼,说:“大哥让我来处理尸体……什么烟花?” 降谷零戳戳赤井秀一,赤井秀一又找出贝尔摩德发给他的照片——松田阵平的照片,刚想说点什么,手机就被降谷零拿过去了。 “就是这个人,你知道吧?”降谷零问。 他确实、确实很想知道组织针对松田的理由。真的只是为了景光的暴露?还是说也有别的目的?如果只是想试探,根本没有必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更何况如果想找出卧底,让松田活着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如此,一直跟在琴酒身边的伏特加应该会知道一些事,就算现在打探有点冒险,他也—— 伏特加看着松田阵平的照片,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降谷零想果然是这样,不认识啊。组织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牵扯到了卧底或者叛徒,更不知道松田是谁,也就是说这次行动根本就…… “哦,这不终焉……小松田吗?我跟他很熟。”伏特加说。 降谷零:……? 你再说一遍你和谁很熟?松田?伏特加和松田很熟??? 他震惊的功夫,赤井秀一拿回自己的手机,将话题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导:“你知道他?照片是贝尔摩德发给我的,波本都没收到,我还以为她单单告诉了我一个人。” 伏特加点点头,点了根烟,回忆着说:“北神组的大家长嘛,我当然知道,四年前忽然杀死前代组长控制了日本最神秘极道组织的狠人,被称为‘极东的幽鬼’、‘恶意终焉の正义执行者’,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降谷零的脑袋上满是问号。 他有点听不懂了,但还是保持原本的表情,又偷偷看赤井秀一,想知道这人是什么反应。 赤井秀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刚刚爆炸的摩天轮,总觉得他问的和伏特加回答的不太像同一个人,但伏特加可不是个会开玩笑的家伙,所以这多半是真的。 那么,贝尔摩德要暗杀某个极道家族的组长,对方还在警察体系里当卧底,这是想做什么?难道组织里的另一名卧底,其实是这个北神组的人? 而另一边—— 刚刚睁开眼的北小路真昼背对着他们,迷迷糊糊听到这几个人说话,好不容易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内容,然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中。 他是穿越了吗?还是刚睡醒没来得及念咒语所以中二病又犯了?什么松田,松田变成什么了?北神组的大家长是什么东西? 和上校一起躲在北小路真昼衣服里的松田:“……” 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短短几分钟内他经历了“降谷那家伙也在做卧底工作”、“他们组织内部的情感关系相当混乱”和“他自己忽然当上了极道组织的首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转变。 松田阵平摘掉墨镜扒拉开衣服缝看看,那确实是降谷,再往上一看,好家伙,这不是阿北家的编辑吗?他们为什么会站在一起?还有那个长头发的原来是男的啊! 一群人各有各的想法,伏特加已经继续往下说了:“我四年前曾见过他一面,那时候他还是北神组的二把手,后来他为了北神组的小少爷跟前代首领发生冲突,最后杀光了前代的势力,以铁血手段上位,直到今天。” 降谷零:“嗯嗯……嗯……” 松田阵平:“……” 北小路真昼重新闭上眼睛,这应该是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吧,他刚才想起来了,其实他已经被老师杀了,没想到会在临死前梦到这样的场景——真好啊,松田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被他气死的吧。 想到这里,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拍他的脸,睁眼一看是一个超小只的松田。 小只松田踩着北小路真昼的头发,好不容易扒拉出个空位来,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你跟你家编辑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 北小路真昼:“……” 梦里会出现这样的松田?不、他好像还没死,或者复活了。趴在地上的北小路真昼很想换个姿势,但刚才好像听到了来收拾尸体什么的话,于是他到现在都还没动,但现在他真的忍不住抬手去戳戳小只松田。 “松田?是你吗?”他超小声地说。 松田拽拽他的头发,回答:“是我,我给某个笨蛋投了复活币,现在你复活了!好了,快告诉我,你是不是跟你家编辑说了奇怪的话?” “没、没有啊!”北小路真昼对天发誓,他就没怎么跟编辑说过松田的事,他们也很少聊网友的身份,北神组大家长这个词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到底是哪里来的消息? 他忽然反应过来:“刚才那是编辑先生?” 头还有点晕,脑袋迷迷糊糊的,听不太清楚声音。他努力分辨,发觉那个正在说“北神组大家长松田传”的声音好像确实属于编辑先生……但编辑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来给他收尸的吗? ——伏特加确实是来给他收尸的,但完全没认出来那是他的家。 他就是在外面开车等着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大哥的电话,琴酒让他来把尸体处理了,还说一个扔那,只带走墙角那个烧了就行。他也不知道大哥半路上改道放贝尔摩德鸽子来杀谁,反正组织的工作,搞不清楚才是正常的。 不过波本和莱伊在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这两个人一向是大哥怀疑的重点,谁让他们太卷了,一般的组织成员哪有这么卷的——波本还好,经常公费摸鱼,莱伊这人就完全看不懂了,不会真是来谈恋爱的吧? 现在他看这两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给他们讲了当年查到的故事。 这个已经盘踞在东京多年的极道组织藏得很深,他们的资料非常难以找寻,但伏特加作为一个IT行业的优秀人才,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四年前,伏特加用叫做【北神组代理】的小号进行钓鱼,找到了他们的外围成员,一步步深入,最终发觉北神组已经成功将自己伪装成了财团——“卡尔克萨财团”。 卡尔克萨财团是二十年前才崭露头角的新兴财团,背靠美国某位超级富豪,因此在日本境内并不显山露水,但背后的力量非常可观,能与日本目前的十大财团相媲美。 而北神组当时的组长,是被称为“苍穹绝灭”的恐怖男人,他曾经在日本地下势力中呼风唤雨,仇家遍地,因此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乡下。 多年后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继承自己的位置,但没想到那是个心地善良如同纯白花朵一样的孩子,为了远离黑暗势力,北神组的小少爷选择逃离家族,于是“苍穹绝灭”的北神秘人决定派人绑他回去继承家族。 当时,在北神组担任二把手的松田,也就是代号“终焉”的男人,他找到了小少爷,但最终被那份天真打动,决定保护他。因此,松田做出了一个决定:推翻北神秘人,自己成为新的组长,就能结束这一切。 “他到底在瞎说什么玩意?”松田阵平听不下去了。 上校也坐在北小路真昼脸边,他们三个面面和大面相觑,最后北小路真昼小声说: “我记得四年前你来我家,当时他不是误认为你是我家族派来找我的人吗?” 松田阵平当然还记得这档事,但后面的呢?后面这堆内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拿墨镜戳戳北小路真昼的脸:“他说的纯洁无瑕的小少爷是你?他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严重的滤镜?” 别的不说,纯白小花他能当上邪神信徒组成的教团的教主吗? 北小路真昼本来想反驳的,但他实在反驳不出来,他觉得编辑先生对他的滤镜确实有点严重了。 毕竟,在他自己看来,他跟好人这个词就不沾边。 上校也严肃地点点头。 松田阵平头疼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又听了一会儿说:“他已经说到我是怎么在日本极道里运筹帷幄卧薪尝胆大杀四方干掉苍穹上位的了,我敢保证,这事跟苍穹那个混蛋绝对脱不了干系。” 苍穹——苍穹绝灭の天谴恒星,也就是聊天室里的成员、已经死亡的、给他们寄了邀请函的那位守秘人。 他是聊天室最老的成员,也是从他们进聊天室的时候就担任管理员的人。 “是苍穹能编出来的故事。”北小路真昼点点头,表示赞同。 守秘人需要临时编写故事、改编成场景,在短时间内发挥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来配合调查员的操作,共同构建出精彩的故事。 也就是说大多数守秘人都有丰富的编故事能力,并且大多数情况下这些故事会显得逻辑完整而合理,他们甚至能准备大量的材料加以佐证。 苍穹就是这样一位守秘人,他还曾经干过“为了玩黑客模组所以建了一个黑客网站跟职业黑客大战三天最后把电脑烧了”的这件事。 “阿北,别听了,我们回去再查查苍穹吧。” 松田背靠北小路真昼的脸,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倚着,开始盘算编辑先生的故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真的想快点离开这里。 还有,他一点都不想听自己不存在的创业史! 他不是什么极道组织的二把手! 也不是北神组的大家长! 更没有小时候被放进养蛊场不得不杀死亲生兄弟才能活下来,但跟“极速漂移の命运管制者”联手杀光训练场双双毕业的惨痛经历…… 他是警察!警察啊! 那个混蛋!要不是苍穹死了,他一定要把这人拖出来打一顿! 这边嘀嘀咕咕很长时间,那边的赤井秀一关注“尸体”很久了,只有他一个人面对趴着的北小路真昼,现在他终于忍不住说: “你们有没有觉得尸体动了一下?” 降谷零回头,伏特加往这边看,两个人没怎么关注,都说没有吧。 于是伏特加继续讲松田如何联合警察阴了“苍穹绝灭”的北神秘人一手,并就此跟警察建立联系,甚至在警视厅里安插了人手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赤井秀一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降谷零听了听,表示没有,只有外面的警察正在收拾残局的声音。伏特加也没有在意,于是他继续讲松田跟北神一家的爱恨情仇。 赤井秀一:“……”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那边发生的情况,欲言又止,最后戳了戳降谷零,幽幽地对一个敢讲一个敢听的两人说:“别讲了,尸体跑了。” 降谷零:“……?” 伏特加:“???” 他们两个往那边看去,只看到正准备翻过窗户的北小路真昼,被注意到的北小路真昼手忙脚乱地藏好口袋里的松田和上校,有点尴尬地顿住了身形。 “那个、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北小路真昼跳出窗户拔腿就跑! 站在旧仓库里的三人——别说来收尸的伏特加了,刚才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明明看到对方脑袋被崩出血洞的情形了,虽然没有来得及检查尸体,但血流成这样人是不可能活着的,现在死者不但活蹦乱跳还试图偷偷在他们面前逃走…… 草,诈尸了!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反应过来,“死者”如果还醒着的话肯定听到了不少不该听到的东西,绝不能让他从这里轻易离开! 但当在场三人追到窗边的时候,却发现人不见了。 不、见、了! 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那种不见,这让赤井秀一想起了他当初在那场暴雨里看到的、有着同样微卷头发的年轻人,还有苏格兰捡到的那封信。如果他们没弄错的话,对方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猎犬”。 刚才他看到了复活者的半张脸,莫名觉得那个轮廓就很像当初的那个人,还有忽然消失的能力——不,这样的情况下真的要继续找吗? 降谷零跟在后面,他看向窗外,同样若有所思。虽然没能看清楚,他却认出了那个声音,这不是二次元人、不,幸村明的声音吗?还有这凭空消失的能力,很明显就跟上次见到的一样吧,所以松田也跟BOSS得了一样的病? 算了,反正幸村明还会出现。现在他需要转移一下其他两个人的注意力,给黎明逃跑的机会,至于真正的搜寻工作就让风见去忙吧。 至于伏特加,他的心情是—— 为什么真昼君会在这里?为什么真昼君会在这里? 真昼君几个小时前刚刚打电话说自己可能杀人了,声音就像是要哭一样,所以伏特加半夜跑去接人,还是扔下组织的任务过去的,幸亏琴酒当时不在。不然他哪有这个时间。 现在他本以为真昼君在家里好好待着,结果这都是什么事啊!为什么真昼君会在这里啊?!算了,他还是先制造机会让真昼君逃走,回去再问他吧。 于是,三个人各怀鬼胎,一起摸鱼,在周围假装找了找,最终确信人是凭空消失,跑了。 他们表面上愁眉苦脸,实际上皆大欢喜,很快就散伙回家了。 那消失的人去哪了? - 杯户商场上空。 贴在小鸟羽毛上的北小路真昼看向适应良好的松田,和可能已经习惯乘坐这种交通工具的杰瑞上校,开始想他是不是不够了解自己的朋友。 ——原来松田是懂鸟语的,记下来。 刚才他们飞出去,上校看到后面的人追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直接就把北小路真昼也变小,然后两人一鼠都变成小只,在组织三人往窗外看的时候,贴着窗下的墙横向挪走了。 然后松田叫来了小鸟快车,他就在一阵迷糊里坐上小鸟,飞向天空,往上校指挥的方向去了。 他迷糊的时候还听到松田给警视厅的同事打电话报平安,语气里满是“这种炸弹我当然能搞定啦——”的自信,气得北小路真昼想给他两拳。 到底是谁说一定要留在那里、根本不听人劝的啊! “对了,我刚才看到了杀你的人……”松田说着自己这边的事,转头看向北小路真昼,“你认识他?” 当时北小路真昼完全没有反抗,要是绑架他的杀手的话,应该不至于是这样的反应。 北小路真昼:“……” 啊,忘了,老师这次没弄死他,下次见面会不会更生气啊。还有,编辑先生说是来给他收尸的,看样子又没认出他来,也就是说编辑先生和老师认识? 不不不,应该是跟杀手先生认识吧,嗯,就是这样! 他想了想,愉快地说:“不认识!大概是北神组前任大家长派来杀我的人吧!” “就不能不提那个吗?!” 松田阵平恼了!他把墨镜扣在北小路真昼头上,两个人隔着小鸟快车打了起来! 杰瑞上校看着这两人打打闹闹,一边啧啧啧一边别过脸,好像是在回忆不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往事。 不过,他们的目的地也快到了。 刚才是工藤新一听杰瑞上校比划半天,看懂了它的意思,想出这样天才的作战计划,并命名为《最强战术大师与最强剑客的天才计划》,现在小侦探应该还在原地等他们的好消息。 希望没有让小侦探等太久!上校信心满满地指挥小鸟们前往杯户商场附近的街道,远远看到一个有小揪的后脑勺,虽然衣服不太一样,但绕过去是熟悉的脸——果然,小侦探就在那里! “我们到了!”北小路真昼看懂了上校的意思,拉着松田一起跳到了小侦探面前的栏杆上。 松田也说过他认识小侦探,小侦探也知道上校的存在,而且他们现在用这个大小不会太引人注意,毕竟在组织的认知里,松田暂时是死亡状态。 “小侦探——” “看这边!我们回来了!” 三只小鸟、两个变小的人类、一只老鼠在栏杆上蹦蹦跳跳,还在跟他打招呼,看到此情此景的黑羽快斗揉揉眼睛,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北小路真昼:“……小侦探?” 黑羽快斗:“……” 北小路真昼:“……” 坏了,认错人了!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这个少年跟小侦探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北小路真昼左右看看没有别人,而这个跟工藤新一长得很像的少年正在盯着他们几个看,忽然心生一计—— “少年,你有兴趣了解我们的主和天父,极东的幽灵、暗影之神的宿敌、恶意终焉の正义执行者吗?” 松田:…… “我们是跟堕落神国昆古尼尔启示录断黑暗罪第二审判庭教团所信仰的暗影之神对抗的、名为北神组的存在,由终焉指引的正义的化身,而你,就是被选中的人!” 松田:…… 北小路真昼捂住拼命挣扎想反驳的松田的嘴巴,大声说:“来加入我们北神组吧!我们将一起消灭暗影之神、拯救这个即将崩坏的世界!” 26 EP26:新的副本 点击立刻体验新模…… [我是松田阵平, 一个普通的警察,《名调查员松田》的主角。不要问什么忽然换主角,因为上个主角已经被我暗杀了。] [就在不久前, 我刚刚得知原来我是日本最神秘极道家族北神组的大家长、以铁血手段上位的传奇男人,甚至跟他们家的小少爷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就连某个国际犯罪组织的成员都对我略有耳闻。] [我对此做出澄清, 我跟北小路真昼此人绝不认识, 他说的话都是一派胡言,根本没有半点真的!] “放开我!松田!你可是北神组的大家长啊!你不能这么对我!” 听到北小路真昼的惨叫声,松田阵平丝毫不为所动,把依旧是小只的北小路真昼塞进他的衣服口袋, 然后对看到他忽然变大目瞪口呆的黑羽快斗歉意一笑,说: “这是魔术,刚才那是魔术表演。” 黑羽快斗震惊地看着从10cm到成年人的“魔术表演”, 呆了半天,才问:“你确定这是魔术?” 他, 黑羽快斗, 从出生开始就是泡在魔术里长大的人物, 父亲是世界知名魔术师黑羽盗一, 他自己从小练习魔术, 自认为对各种魔术手法了如指掌, 但刚才那一下他愣是没看出来任何破绽。 这真的是魔术?魔术是不可能没有手法、没有道具, 就凭空大变活人的吧! 松田阵平摸摸小孩的脑袋, 把一只小鸟放在黑羽快斗头上, 一本正经地说:“当然,这是魔术,魔术师可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 等你长大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跟小孩告别,带着依旧在扑腾的北小路真昼离开,没注意到背后的黑羽快斗眼里流露出了向往的色彩。 黑羽快斗懂了! 对方一定是一位世界一流的魔术大师,只是在日本游历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他,觉得他是一个可造之材,来给他展现魔术真正的奥秘罢了! 不然怎么解释这条街道上这么多人,大师偏偏来给他表演尚未出现过的神秘魔术?说不定大师还是父亲的朋友! 他看着松田离开的背影,牢牢记住了那张脸,感觉未来充满了希望。 魔术的世界还有太多未知的秘密可以探索,他怎么能满足于现在的成就呢?他还要更努力才行! 他要成为世界一流的魔术大师!就像那位先生一样! [我是松田阵平,一个普通的警察,我觉得哪里不太对,但阿北发誓他没有给我增加新的身份,所以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 杯户商场摩天轮爆炸的事件就像是一点小小的水花,东京的居民繁忙于自己的生活,还未注意到这被淹没在无数案件中的平常一隅,就被新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松田找到工藤新一后就一起回到了警视厅,魔术师的事就当它没有存在过,当时跟在后面的北小路真昼扒拉着门框不敢进去,这里可是警视厅啊!可是警视厅啊! 就算他今天是被专案组叫来的,这里也是警视厅,他身为一个自认为应该被浇水泥桩的罪犯天然对这里有抵触情感好不好! 结果还是松田倒回来把他拎进拉莱耶专案组的会议室,面对满房间的专案组同事说—— “以上。这家伙在实施犯罪行为时没有自身的意志存在,现在专案组也没有我和国中生外的其他协助者,他的事应该有个更合适的处置方案。” 这说的是红衣杀人犯——也就是某位邪神用北小路真昼的身体杀人的案件。 从现场的情报、录像和其他证据来看,当时实施杀人行为的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人类,当然,“北小路真昼”当时是否具备清醒的意志是无法证明的事。 会议室里寂静得可怕,过了好几秒才有一位老警察问:“我不反对你的建议,但你怎么能保证他现在就是安全的、不会再变成那样?” 他示意松田去看投影里的现场照片还有当时被录像设备拍下的红衣身影,又往北小路真昼的方向看过来,那是审视的目光,倒也没什么恶意。 排除“可能已经不是人类”这点来看,传阅过录像的专案组成员对IGN006的评价都没有太低,毕竟是在PVP任务里决定牺牲自己拯救其他人的家伙,只是现在的危险性确实无法把握,而且—— “北小路真昼”,是他的笔名,而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痕迹可查。这点就足够可疑了。 话题的中心北小路真昼低着头,倒是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期待。 “就算你们把这家伙抓起来,有那个游戏在的话,也根本看不住他吧。”松田阵平不着痕迹地给他挡住一部分视线,“不如说明白点,反正现在你们需要人,他的事就由我来——” “松田,你也是来协助调查的,不是专案组的成员。爆处班那边申请把你调回去,理由是不希望就此失去优秀的人才。”坐在最上首的人发话了。 「拉莱耶——黑色邀请函事件」特别专案组的组长海野正人,原本面临退休现在却自己申请来调查这件案子的老警视,他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位还是松田的老上级。于是松田稍微收敛了一点,但还是回答:“我也说了暂时没法回去吧。” 海野的目光在他和北小路真昼之间逡巡,直到北小路真昼想自己说话的时候,海野正人却忽然说:“既然是松田你的判断,我就暂且相信你,但他的活动必须在一定范围内……” 他说到这里,转向了北小路真昼:“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监视。你能接受这点吧。” 这次北小路真昼赶在在松田说话前回答了:“我没关系。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有点担心什么时候会再变成那样,能有人看着就太好了。” “阿北!”松田阵平有点不满地喊他。 北小路真昼转头拽拽松田的衣服,示意他别再说了:“我习惯了——我习惯不出门了,在哪不都一样嘛。” 警视厅的人已经表达了足够的善意,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杀人犯应该马上抓起来才对,他还以为自己得找个监狱待两天。 而且,被监视着一举一动这种事、活在每时每刻都有人注意的世界里这种情况,他确实是再习惯不过了。 在离开琥珀川之前,他过的不都是这种生活吗? “那么,暂且就这么决定,还有人有问题吗?”海野正人没有关心他们两个的对话,而是看向其他人。 刚才说话的老警察翻开资料,问北小路真昼:“北小路君,虽然诸位都相信你并非毫无理智的怪物,但有另一件事我很好奇。你在角川书店提供的档案是来东京后建立的,‘北小路真昼’是你的笔名也是你现在使用的名字。但是,你的家乡是琥珀川……” 他顿了顿,将那页资料打开给其他人看:“鸟取县的琥珀川五年前在一场大火里被烧毁,那之后大多数居民都搬走,而原本的居民档案也被烧毁,没法调查到你的过去。火灾发生的时候你还在吗?” 这件事完全没有听阿北说起过——松田阵平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往北小路真昼那边看去,才注意到阿北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握成了拳。 显然、他肯定知道这件事,并且那场事件对他的影响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北小路真昼只是平静地摇摇头,回答说:“不、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琥珀川了。大概几个月前……” 老警察打断了他的话:“那件事发生的几个月前,名为‘北小路真昼’的少年死在了另一场火灾里。当地警方过去的时候,尸体已经无法辨认、只能从随身物品和他家的情况来判断死者的身份。当然,事后进行的DNA提取验证也证明尸体属于他本人。” 北小路真昼没有继续说话了。他看着老警察,两个人隔着大半张桌子对视,直到最后他才说:“所以您想知道什么呢?” “你是谁?”老警察问。 时间仿佛穿越回到五年前,那个站在漫天火焰前的少年,北小路真昼想要是当时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是否会有点不同。 他摇摇头,语气很轻松——这次是真的很轻松,对老警察说:“我是北小路真昼,这是我唯一的名字。关于您说的那场火灾,当时我……就在现场。如果您想知道更多的话,我可以尽量为您提供一点情报。” 但老警察并没有问下去,而是用鹰隼般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合上了资料本,说:“我没问题了。” 这次专案组会议结束的时候,松田左手拎着在上面踊跃发言根本不管自己年龄的工藤新一,右手拎着基本上没开口但说话就是打断重要话题的北小路真昼,转头就把俩人塞进休息室,然后看到他们两个一个抱着后脑勺往外看,一个蹲下来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 “反正、反正结果不是跟预想的一样吗?”北小路真昼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推开松田的拳头,心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打。 他这种很有可能危害社会安全的角色就是应该被看管起来不是吗?他来这里之前都做好警视厅会给他的心脏里安装一个炫酷炸弹的准备了,没想到这群人竟然用的是常规手段,甚至表示相信他原本是个好人,他还有点小失望。 松田阵平:“……” 妈的,真的好想打他,但想想上次已经无缘无故打过了,抬起的拳头终归还是放下了。 眼看着情况就要缓和下来,工藤新一凑过来小声说:“松田哥,你不应该先问问他‘北小路真昼’是怎么回事吗?” 死去的北小路真昼和活着的北小路真昼,不是很让人在意的一件事吗?要是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北小路真昼”,那他应该是谁? 松田眼前又闪过阿北攥拳、然后松开的样子,在说起那件事的时候,阿北虽然表现得没有任何问题,可看起来就是不对劲。 阿北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事没说……别以为名侦探松田是那么好骗的啊! 他这么想着,伸手把工藤新一的脑袋瓜按下去:“管那么多干什么,我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样的人就可以了,名字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重要。还有,国中生的小鬼就给我回去上课!你到底为什么还在这里啊!” 工藤新一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红衣连环杀人案件的关系,我们学校暂时停课了啊!而且老爸同意我在调查这个案件的时候暂时休学哦!” “……” 松田阵平和北小路真昼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北小路真昼问出了这个问题:“你爸知道你被牵扯进了这个案子?他竟然同意你协助调查这么危险的事?” 一般的家长听说孩子进入了杀人游戏不得闹到警视厅来哭,让他们快点解决这件事,为什么到你这里就不一样了啊…… 小侦探这次显得非常自信而且骄傲,他说:“我老爸是工藤优作,他说这种案件我一个人就能解决,所以就让我暂时跟着警视厅行动啦!” 不,真的有这种家长吗……松田阵平想起那个曾经天天来警视厅蹭、虽然跟他的工作没什么关系但确实快把这里当工作单位的推理家,原来这个小鬼是他的儿子啊,怪不得才这么点大就一副“全世界所有的案件都尽在我手”的感觉。 北小路真昼的反应跟松田截然不同,他激动地抓住工藤新一的手,说:“原来你爸爸就是那个天才的推理家啊!你可以帮我要一本他的签名书吗?我真的喜欢他的作品很久了!” 喂、喂,你平时根本就不会看推理书吧。 松田阵平在心里吐槽,但某种异样的违和感越来越重。他总觉得以前认识的阿北和现在看到的阿北有点微妙的不同,是错觉吗,还是说现实里的人跟网络上的本来就会下意识做出不同的表现? “别说这个了,这肯定不是你父亲的原话吧,给我把原话说清楚!” “嘛,其实老爸说他很快就回日本,在他回来之前我肯定能解决所有遇到的难题……跟刚才的说法也没区别……” “这叫没区别?!小孩子就不要逞强了,好好把事情说清楚啊!” “是松田哥没理解到位啦!”工藤新一飞快地躲到北小路真昼身后,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时钟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说起来,我的下一个副本时间要到了,你们的呢?” 拉莱耶游戏公司制作的游戏,《柯学主义酒馆》,每次常规游戏进行大约会相隔一个星期的时间。当然也有想要快速进入游戏的特例,那种情况另算,应该没有笨蛋想多跑几次死亡游戏吧? 总之,工藤新一上次经历的副本是在班级出去合宿的时候,一个班的国中生在深山老林里的温泉旅店过夜,结果到半夜的时候旅店变成了鬼屋。而他本来是没参加合宿的,拿着邀请函打完电话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合宿地点,这里还是被叫做《多出来的一人》的游戏副本。 所以多出来的那个人说的就是他自己对吧!虽然没法理解眼下的情况,但小新一还是成功地用科学精神拯救了整个班级的学生,还找到了准备对他们下手的刚好也住在旅店里的一群在逃匪徒……就在警察接到消息快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回家了。 坏了,这下真的变成多出来的一个人了! 还好小工藤先给他老爸打了电话,工藤优作显然清楚警方在调查这件案子的事,并转述给自己的儿子,小工藤这才联系到拉莱耶专案组。 然后他见到了松田,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就发现自己被绑架的同学们回来了,特别是青梅竹马的小兰哭着说她在深山里遇到了长得很像是新一的鬼,当时小工藤的心情是:……对不起,那个鬼好像就是我。 专案组刚才给他发了临时联络用的手机,小新一才知道这游戏竟然是有手机程序的,他看了看,发现自己即将遇到的下一个副本是在三天后,而那边的两个人…… 松田阵平把手插在口袋里,说:“是下个星期,反正还早,我可是有正经工作的大人,有很多事要忙,不管是爆炸案的事还是景……别的事,总之我要去忙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没法确定景先生现在是否已经安全,为此他甚至让警视厅暂时为他还活着的事保密,谁知道景先生提到的那个组织到底有没有在关注这边的事。 海野没问他想这么做的原因,就同意了这个请求,似乎专案组这边也有一些想要测试拉莱耶游戏公司到底能掌握情报到什么程度的想法。 而他…… 虽然没有办法直接联络景先生,但他可以找降谷那家伙啊!降谷那家伙肯定知道不少东西吧? 松田阵平想到他手机里的录音,决定找个不引人注意、也不会被监视的时候试着联系一下降谷零。最重要的是他得澄清谣言!他真的不是什么极道组织的大家长! “我的话……”北小路真昼拿着小新一还给他的手机,“好像是这周末,不过这个按钮是什么东西?” 他现在的酒馆界面似乎跟其他人不同。 就在游戏时间倒计时的沙漏旁边,还有个“写着百万特效、全新体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按钮,非常醒目,长得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海鲜影子,甚至在蹦跶。 松田也没看,他正在翻专案组那边发来的资料,就随口说:“戳一下试试?” 北小路真昼没想太多,就戳了一下,然后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松田阵平:“……” 工藤新一:“……” 你们游戏公司也太坑了吧!刚回来的人这就没了啊!没了! - 阿卡姆小镇民风淳朴、人才辈出,每个星期都有无数来这里的客人,但他们大多数都在这里消失,或者被送进声名远扬的阿卡姆疯人院。一辆车横冲直撞飞过街道,所有的人都熟视无睹,甚至展现出了高超的闪避技巧,冲着人堆里去的车子竟然没有撞到任何一人。 在阿卡姆另一侧街区不起眼的角落里,被叫做黄昏别管的小酒馆里安安静静,只有打瞌睡的服务生和零零星星几位客人的身影。傍晚是它客人最少的时候,等到逢魔之刻将暗夜的帷幕拉开,这里将变成群魔乱舞的乐园。 被扔到这里的北小路真昼如果能听到松田和小工藤的心声,一定会无比赞同,拉莱耶游戏公司就没有不坑的时候,他现在正在跟守秘人理论这是怎么回事。 【亲爱的调查员,事情是这样的,你看到的那个版本出了BUG,字没显示全,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是“点击立刻体验新模组”。】 “所以你们的新模组全都是阿卡姆系列?不是,你告诉我,这种情况就没有一点补偿的吗?就不能先把我送回去?” 【游戏已经开始,送是送不回去了,但可以给你补偿。这里是阿卡姆小镇,我们会在这里实验新模组的剧情路线,目前只有内测体验玩家才能申请……】 “我没记错的话内测玩家只剩下我一个了。” 【细节不要在意,我刚刚跟公司总部申请了一下,虽然你已经进入了游戏,但这次是我们的失误,你可以现在建立角色卡,并用角色卡开始游戏。】 【那么,欢迎来到跑团游戏《柯学主义酒馆》的世界!这次你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名寻找失踪弟弟的外来者,两个星期前你弟弟说在阿卡姆找到了工作,但很快就失去联络,酒馆的老板却说你弟弟前两天还在酒馆工作,于是你启程来到了阿卡姆小镇。】 【你可以自由设定你和弟弟的姓名、年龄以及身份背景,游戏NPC能获取的资料将随之发生变化。】 【你的目的是:找到弟弟;发掘阿卡姆的真相之一;从本模组生还。】 嗯,这次看起来竟然像是个真正的模组啊。北小路真昼眨眨眼,坐在酒馆的角落里打开他的人物卡界面,上面一行“可能触发未知debuff”的提示还在闪亮。 但讲道理,黄衣他就算上角色卡的号,跟他也没有关系对吧!而且哈斯塔不是在跟他老爹一起睡觉吗,多睡会儿吧,让他好好建个新调查员的卡! 就像是那时候—— 漫天的火焰仿佛再次出现在眼前,他抱着网球拍和漫画书,一步步离开那个熟悉的地方。新的生活就应该有新的东西,新的未来,和新的信念。 北小路真昼这么想着,戳了戳视野左下角的三个骰子。染血的透明骰子滚来滚去,将角色的随机属性展现在北小路真昼面前。 【力量:60】(是一般人的水平) 【体质:25】(你应该住进医院) 【敏捷:80】(相当敏捷的人物) 【体型:65】(正常人类的体型) 【意志:99】( 钢 铁 意 志 ) 【智力:55】(普通程度的聪明) 【教育:45】(接受过基本教育) 【外貌:65】(算是好看的一类) 【幸运:01】(朋友,听我一句劝,你不适合当调查员,快跑,别回头) 【HP9/9】 【SAN45/99】【MP19/19】 北小路真昼:“……” 他沉默了一会儿,很想问守秘人你们家的骰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但又没想出来应该怎么问。比方说,三个六面骰的结果相加乘五,是怎么得出99的? 还有,别的不说,体质25能干什么?坐轮椅还是快点把自己送进重症监护室?他不是来查案的吗? “守秘人,能不能……” 【不能重骰。】 行,行,北小路真昼看着他骰出来的结果,他现在得在这样的背景下建立一张符合这堆属性的卡…… 等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个现成的人设。 他在角色卡的姓名那一栏填上了:幸村明。 [在某个乡下小镇长大、经历了无数冒险的剑客,为了寻找自己失踪的弟弟幸村夕来到阿卡姆。在过去的战斗中,他的身体早就残破不堪,如今仅仅是依靠药物维持勉强的活动,原本应该在家乡等待死亡,却听说了弟弟失踪的消息,不得不启程来到阿卡姆。]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一直在反抗培养了他和弟弟的组织——北国天道原,如今这个组织只剩下了他和弟弟两个人。代号黎明的他,还有代号黄昏的弟弟。] 嗯嗯,完美无缺,希望黄昏先生不会介意他借用这个名字。北小路真昼非常满意,把技能全点战斗上,然后提交了人物卡。 大幕拉开—— 东京的某家餐厅里,波本和贝尔摩德正在共进晚餐。贝尔摩德笑着说她真的是被魔法召唤到日本来的,波本说那怎么可能呢,人绝不可—— 话还没说完,波本就从原地消失了。 贝尔摩德:“……” 27 EP27:长生谬论 他参与过组织的实…… 这个世界上经常发生一些奇妙的事情, 重申,是经常,北小路真昼觉得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就比方说他开着幸村明的号、以一位乡下剑客的身份来到阿卡姆小镇,并坐在被叫做“黄昏别管”的酒馆里的时候, 他竟然还能遇到熟人。 是的,熟人。 他本来是想问酒馆的老板他弟弟在哪的, 但要开口了守秘人却提醒他幸村明的人设不会英语, 起码不应该有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 虽然你本人是会的,但跑团要讲基本法,你得遵循角色扮演的人设才行。 行,可以,毕竟平时玩跑团游戏的是也都是这样, 他对守秘人的话没有意见。于是他拿出手机,用翻译工具跟老板进行艰难的交流,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旁边喝酒的客人看不下去了,说: “别用机翻了, 我帮你们翻译。” 那是个穿着宽松白色衣服、看起来甚至很像白大褂的女孩, 留着一头栗子色的短卷发, 双手插在口袋里, 面前放着的是跟年龄不太符合的鸡尾酒——虽然酒精含量不高, 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应该独自一人在酒吧喝的。 看起来有点眼熟。 不对,应该说是非常眼熟——北小路真昼回想起了他刚从琥珀川跑路的时候,当时“诞于地狱の科学家”说真需要的话可以去美国找她,甚至发来了她所在的地址。 北小路真昼是没能去美国, 但两个人还是见了一面,就在他刚到东京不久的时候“地狱”说她要回日本探亲,刚好可以见一面,于是他们就在五年前有过一次相当短暂的会面。 会面,指“诞于地狱の科学家”刚下飞机就遇到了机场袭击事故,跟正好打电话过来的北小路真昼说她马上就要被绑架了,而北小路真昼说没关系,你等我过去看一眼。 半个小时后,北小路真昼到达机场,开出租车的司机发现刹车失灵,直接撞向了歹徒聚集的区域,把歹徒的老大当场撞死,然后现场就在一片混乱里被警察打包收拾了。 当时很神奇的一件事就是,出租车司机毫发无伤,而北小路真昼被抬上担架之前跟“诞于地狱の科学家”见了一面,高兴地坐起来跟她打招呼,还自信地比了个大拇指说“没关系,这种事我很习惯的”,然后就因为伤口二次破裂被急救人员按倒拉走了。 总之,多年前他在网络上认识的网友,虽然后续都忙起来了不怎么交流,但因为北小路真昼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他对那时候的情形,还有小女孩的脸记得清清楚楚。 算年纪的话,“地狱”也该有十五六岁了的样子。 所以说她也因为拉莱耶公司的黑色邀请函加入了这个游戏?这家公司在美国也有业务啊。 他还在那边想着,穿着白衣服的女孩就跟老板聊了两句,又问他:“你刚才说你弟弟在这里工作,你是来找你弟弟的,他叫什么名字?” 北小路真昼搁那走神呢,他下意识地回答:“诞于地狱の科学家……” 站在他旁边的女孩猛地转头看过来,动作幅度之大甚至让衣服差点带倒旁边的那杯酒。幸好老板捞了一把,才没让层次分明颜色好看的鸡尾酒倒在桌子上。 “你刚才说什么?”她问。 “抱歉,在下刚才走神了。” 北小路真昼这才回过神来,但这个反应应该就是他认识的地狱小姐没错。他现在用的是幸村明的身份,刚才守秘人给他发了一堆不能做出超出角色设定的行为的要求细则,但他是一个字都没看。 众所周知,在跑团游戏里,角色也是人,只要你能解释得通,并说服守秘人,那你其实是做什么都行的(迫真)。 他想看来地狱小姐也被拉到这个游戏里了,就是不知道她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看这个非常熟练一点也不慌张的样子,应该不是新手玩家了吧。 但老板还在旁边,这也不是对身份暗号的时候,于是他说:“没错,在下是来寻找弟弟的,他的名字是幸村夕,逢魔之时诞为夕,有时候村里的人也叫他黄昏。” “……”地狱小姐有点怀疑地看着他,但还是没有直接问。 她转头就去继续跟老板谈,作为一个翻译的中间人物,跟老板熟练地交涉起来,很快就得到了幸村夕的信息。 幸村夕在两个月前出现在阿卡姆小镇,当时他像是来找什么人的,但一直没等到,就在“黄昏别管”的酒馆里打工做服务生,等待他要等的人。因为阿卡姆小镇经常有人来来去去,老板也很习惯这种临时工了,所以他也没有多问幸村夕的来历。 但是,几天前,酒馆里发生了一点奇怪的事,有个客人在店里点了一杯波本酒,然后忽然尖叫着冲出了店门,当时店里刚好有黑色组织在交易,他们误以为是敌对势力在袭击,就在酒吧里打了起来。 老板愁眉苦脸地说:“当时情况一片混乱,我只记得那个客人说着有狗追来了之类的话,然后狂奔而出,店里的人都掏出刀枪打了起来,等打完的时候我出来打电话叫警察,一数尸体发现少了两个服务生,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弟弟。” 完全听得懂英语但是还要保持微笑的北小路真昼:“……” 这些事听起来是有点而耳熟的。他想起来了,几天前他第一次来到阿卡姆,遇到了黄昏先生,然后发现有廷达洛斯猎犬跟到了他的眼前,于是他当机立断跑了,然后…… 然后他什么都还没干呢,就听说原本的任务目标被警察抓走,于是任务成功、模组结束。 合着那时候是酒馆枪战打完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邪神信徒被警察带走了是吧! “那他有接触过什么人吗?”地狱小姐跟北小路真昼翻译完,看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就先转回去继续问老板。 “有,”老板说,“其实我刚才想起来,他来的时候说过是要找某个人的,这个人在阿卡姆其实还挺有名。” “有名?” “哦,你也是刚来阿卡姆不久吧,难怪你没有听说过老汤姆博士的名字。他经常搞些稀奇古怪的研究,并且用相当低廉甚至免费的价格发放出去,但他研发出来的药物总是有某种奇怪的副作用,所以愿意用他药物的只有走投无路的穷人和没有被他骗过的年轻人……” “……” 老板看到他们两个有点沉默的表情,咳了两声,又说:“你们不用太担心,虽然老汤姆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其实早就失踪了,老实说我也觉得他早就不在阿卡姆了,你弟弟应该是被别人骗来的。我建议你们去报个警,等七八年就有结果了。” 你们这是什么鬼地方报警还要等七八年啊! 北小路真昼很想吐槽,但幸村明不懂英语的人设把他牢牢挡在了吐槽役的门外,于是他期待地看向地狱小姐。 地狱小姐这次没有立即翻译,而是问:“他研究的是什么药物?” 老板回答:“长生不老。” 这个词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酒馆里都变得安静了。无论是正在晃动酒杯的调酒师、站在吧台前面的两个人,还有刚准备走出门的客人,都忽然不动,就好像时间定格。 几分钟后,地狱小姐跟北小路真昼大致讲完老板的说辞,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出酒馆,这位有着栗子色头发的女孩拽着北小路真昼就往旁边的小巷里走,走到没人能看到的地方。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拿出一把匕首,横在北小路真昼的脖子上,语气冰冷地问:“那个称号,你是怎么知道的?” “……” 承认还是装傻,这是一个问题。 北小路真昼在经过短暂的、长达0.01s的思考后,才决定向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坦白:“是我,我是暗影。” 两个人面面相觑,很久,女孩问他:“全名?” 北小路真昼:“……虚数解构の暗影之神,我们几年前曾经在黑潮论坛讨论过关于长生不老的话题,当时你说——” 女孩当机立断打断了他的话,把那把刀收回去:“可以了。你不用说了。” 哈,这不是也一副不想面对中二时期的自己的表情吗?不对、地狱小姐本来就才初中生的年纪,这会儿病就治好了?也有点太快了吧! 北小路真昼看她缓慢地把东西收起来,有点生气地鼓了鼓脸,但又不好真的发作,最后女孩重新把手插在口袋里,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问:“这不是你的脸吧?” 当然不是。 这张脸属于幸村明,是苍穹那家伙画的原画,第一卷出版的时候也是苍穹帮忙联系和做插画的,虽然是张二次元的脸,但放到三次元来看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跟地狱小姐说了,用自己的主角做调查员有点莫名的不好意思。 所以他说:“这是我临时用的调查员身份,所以地狱,你也是因为那家混蛋公司(拉莱耶游戏公司)才来这里的?” 走在前面的女孩发出抽气声,过了一会儿她说:“你可以不用叫我地狱,我的名字是宫野。没错,我就是被那家混蛋公司(乌丸集团)派到这里来的。” 她记得自己跟暗影说过在某家混蛋公司工作,但在这里说出乌丸集团的大名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在不同的频道聊天,但达成了微妙的共识。 “既然这样那我们的目的就是一致的,你看到了,我现在因为某种原因语言不通,刚好你应该也是来调查所谓那个研究长生不老的老汤姆博士的事的吧?”北小路真昼向她伸出手。 嗯,都是调查员,肯定是来调查同一件事的。 宫野志保:“……” 她明明没说过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到阿卡姆小镇的这几天表现得也一直像个普通的游客,为什么暗影这家伙能直接说出她也是来调查这件事的?虽然她确实是因为老汤姆的关系来这里,但……暗影…… 你又是什么人?跟组织有关的人,还是有着可怕的情报收集能力,又或者干脆是某种直觉? “怎么这个表情?你还是小孩子,当然是我罩着你吧?”北小路真昼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自信地说。 “我记得你的真实年龄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暗影之神大人。”宫野志保故意加上了名字的后缀,果然看到那个看不太出年龄的剑客打了个哆嗦。 行,这个反应,一定是本人。 北小路真昼双手合十,恳求道:“别提那个名字了,求你别提,我们都放过彼此,就当那段时间根本没有存在过吧。”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真的。 一个松田就够了,再有一个天天在他耳边念叨暗影之神的人,北小路真昼真要当场给大家表演一个中二病复发了。 冷风吹过街道,夕阳的光线正在缓缓消失,阿卡姆小镇的夜晚即将来临。灯火一段段亮起,仿佛某种讯号,城市的喧嚣就此解放。 两人站在街道上,往逐渐热闹起来的城市里看去,都对即将要发生的情况非常清楚——这里是阿卡姆,白天的混乱不过是冰山一角,到了夜晚这座小镇才会卸下伪装,露出真正的本色来。 “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宫野志保觉得有点冷了,她把咖啡色的围巾重新裹了一下,“但都没找到他们的踪迹,你有什么办法呢?看你的样子对这里很了解?” 北小路真昼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地狱小姐、不是,宫野跟他们不一样,并非跑团玩家,只是在那次辩论里曾经就长生不老的话题讨论了很久,后来才渐渐熟悉起来的,所以她不太了解这里也正常。 他决定稍微解释现在的情况:“嗯,我上次来过,也对这边的事件有些了解……说起来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 说起来,不知道黄昏先生怎么样了,廷达洛斯猎犬不会死,这个世界的时间却在前进,他被猎犬追上了吗?还是说依旧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活动呢? “还是什么?”宫野志保问。 “啊,”北小路真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是FBI的潜入搜查官呢。” 国际犯罪组织成员、科学家、从小就远离警察的宫野志保:“……” 你是警察?你是FBI?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点,没想到她认识的那个倒霉的笨蛋现在已经变成了警察,那没办法了,他们没法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虽然不可能跟组织的那些人一样发现有暴露身份的可能就灭口,她以后也要避免跟这家伙见面—— 不对。 不对!暗影这家伙一开始就说知道她也是来调查这件事的,也说了“那个混蛋公司”,难道说他其实知道“诞于地狱の科学家”是乌丸集团的人?! 还有那个长生不老的研究,难道说一开始就…… 她越想越震惊,已经在想找个机会逃走了,但脸上还是要保持平静,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以前?你现在不是了?” “对,反正都是临时的身份,那都是上次来时候的事了,我现在是被叫做天道原的组织的成员,代号为黎明——是前成员,那个组织已经被我干掉了。”北小路真昼笑着说。 两个模组里用的调查员身份和预设身份嘛,大家都懂得,宫野肯定也看了介绍吧。 宫野志保:“……” 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把一个组织干掉的话来,她的这位网友还真是深藏不露。这么一说,难道五年前见面的时候,出租车司机撞向绑匪不是巧合,而是他本人的授意? 她压下心底的震撼,问:“那你弟弟……” “啊,就是这个组织的最后一位幸存者,代号黄昏,我是来找他的。不过我也没多少他的情报,对他来这边做什么也一无所知。”毕竟模组背景没写嘛。 “……” “对了,”北小路真昼加快脚步,走到宫野身边,问她,“你呢?现在的你是什么身份呢,宫野?” 果然、果然问了她这样的问题。 你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上了,就不可能对我的身份一无所知吧。宫野内心的声音正在挣扎,一方面是在想万一暗影其实是组织的人怎么办,另一方面她又有某种期待—— 如果他不是呢?如果他不是组织的人,是否可以帮自己逃出去?逃离这个组织、逃离即将要做的实验,还有被划定好了的人生,还有,她想带着姐姐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听到自己在说话,或者是生存于她身上的那个想要挣扎的灵魂正在说话: “我是、那个组织的科学家。他们培养我是为了让我接手父母的实验,用人命堆砌的、能够实现奇迹的药物。” “组织让我来这里,是为了跟失踪的汤姆·约翰逊博士联络,确认他的存活以及是否还忠于组织,并且从他手里拿到一份研究资料。” “……” “幸村,你对他所谓的长生不老感兴趣吗?” 最后一个问题,她是问的非常、非常轻的。如果是能了解到这种程度的情报的组织成员,就不可能不对长生不老感兴趣吧,毕竟那可是人人都—— “完全不。”北小路真昼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想想都知道那是什么货色,不管是法术、研究还是祭祀,根本就不存在没有代价的长生不老。别想啦,只会变成怪物而已。” 以他对克苏鲁体系的了解,凡是跟不死、长生、进化等等词汇沾边的,八成就是把人变成APP负数的怪物,还有连人格都没了的,这哪叫长生不老?这是光速自杀好不好! 他才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啊!也就宫野对克苏鲁神话不了解,又有当时那场辩论所以才会问的吧! 想到这里,北小路真昼再次严肃地跟宫野强调:“你可能不太了解,但并不存在真正的长生不老,要么走向疯狂,要么走向死亡,你还年轻,不要被虚假的游戏里的东西诱惑!” ——这里怎么说也是游戏、游戏啊! 宫野志保看着那双澄澈、清亮的淡蓝色眼睛,有种拨开云霭看到太空的感觉,那样的蓝色太干净、干净到不像是她这样从小生活在组织里的人会看到的色彩,那一瞬间她很想伸出手去触碰,但又什么都没做。 好漂亮的颜色啊,可惜这样的东西,永远不属于她。她这双手,以后、未来、被期待着的,都是要用来剥夺生命的。 她说:“好。” 就算是谎言,也让她暂时安心一点吧。 天空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她看着远处喧嚣的城市,想到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忽然说:“有你弟弟的照片吗?我也保存一下。” 北小路真昼想,他弟弟就是现编的角色,哪来的照片啊,刚想到这里他就听到了守秘人的声音。 【有,你自己看看手机相册。我们拉莱耶游戏公司制作了非常完善的系统,会根据你写的背景准备相应的材料,就像你上个模组里拿到的手机。】 那还是挺好的,就是随时可以打补丁是吧。北小路真昼拿出他的手机,找到相册,然后看着相册里的黄昏先生陷入了沉思。 空荡荡的相册现在多了几张他和黄昏先生的合影——年幼的、少年的、还有最近的合影。 年龄差别不大的两个少年出现在照片上,根本没有任何合成痕迹,如果不是他确信自己以前并不认识黄昏先生,也会怀疑他其实是有个哪里来的弟弟的…… 不对,那是幸村明的弟弟,不是他的弟弟! 守秘人、守秘人你在吗,为什么这里会有黄昏先生? 【按理来说游戏系统应该会按照你的调查员角色卡生成一张新的NPC,并且投放到模组里,不会使用已有的NPC才对,你等我去查一查。】 “……” 【我知道了,你还记得上次的通知吗?“来自异星的污染侵蚀了您的游戏客户端”,使用角色卡或者道具会产生一些不可预料的后果。因为系统检测到了黄衣字段,将你归属于黄衣的眷属,所以……】 “所以?” 【被污染的客户端会自动将识别为黄衣所属的程序加入到你的游戏里,简单来说就是为你的角色卡加入有黄衣字段的效果。】 不是,黄昏先生跟黄衣他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黄昏先生会出现在这里,你倒是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问题啊! 【因为他是你目前关联NPC里唯一一个名号带黄字的人,以及他今天真的穿了黄衣服。】 北小路真昼:“……” 他已经不想吐槽游戏系统了,你们破游戏会修的吧,会的吧,我的客户端能重装吗?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这样的话黄昏先生还活着,没有被狗子撕掉,那真是太好了。 他把照片发给宫野,然后说我们去我弟弟住的地方看看吧,应该会有线索,就带着女孩往老板说的出租屋方向走。 而跟在他后面的宫野志保将照片发给了组织里的某个熟人,问他这位是不是组织的成员—— 希望不是。 不管是为什么,她希望不是。 那边的伏特加正在出版社里兼职摸鱼,看到宫野志保发来的照片,一个很显然是波本,另一个好像是…… 看上去有点眼熟。 他抬头一看,《北国伏魔录》电影演员选角的海报就挂在书店的墙上,站在中央的青年,跟照片里穿着一身不起眼休闲装、绑着长发、戴着日本刀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说波本在追真昼君的,还关注了电影的事?不然他为什么会跟穿着戏服的演员站在一起? 伏特加大为震撼,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波本,就随手回复了。 伏特加:[这是波本,组织的成员,朗姆的人。如果遇到他你要小心,波本是个非常难对付的人。] 他刚发完,就看到后面几张照片顺着网络发来了,那是波本和这个演员的其他照片,从小时候到长大,里面甚至有泛黄的老照片翻拍出来的电子图像。 突出一个真实可靠。 伏特加:[旁边这是谁?] 宫野志保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弟弟。] 伏特加:[波本还有个弟弟?] 宫野志保:[我不清楚,他说在找自己的弟弟,但已经对他弟弟不是很了解了,所以他弟弟不是组织的人?] 伏特加:[……] 这种事他哪里知道,加入组织的人大多数都被调查过背景,波本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有个弟弟。不行,他得去找大哥,万一波本才是他们要找的卧底呢? 另一边,宫野志保发完消息,刚想问什么,却听到了一阵突兀的咳嗽声。 昏暗的小巷里,灯光照到的一角,剑客用手撑着湿冷的墙壁、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正在低头咳血。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但喉咙里的血沫混合着破碎的音节不断地往外溢出。 那是相当明显的、正顺着手指的缝隙往下滴落的血,浓郁的血气带着一股药味弥散开来,地上的血已经汇集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注意到宫野志保的目光,他低声说:“别看,等会儿就好了。” 宫野志保注视着这一幕,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给伏特加发了消息:[波本参与过组织的实验吗?] 伏特加:[什么实验?] 宫野志保:[他的身体出了问题,就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