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入侵》 0001 救命啊！我做梦了 【做梦的…… 【做梦的话，你会死。】 醒来后第一眼看到宿舍窗户上滚动播放的字幕，张十梦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她的余光看到班主任顺手带上宿舍门的背影。 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 今天是周五，正常上课。 后信息时代的玛洛帝国依旧严厉古板，但作为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高三学生，十八岁的张十梦却睡得十分嚣张。 但即便如此，有学生因为睡过头而旷课时，也绝对没有老师敢来叫醒。 近来这是种很正常的情况。毕竟涉及到睡觉这么危险的事情…… 谁不怕死嘞？ 盯着玻璃窗上滚动播放的字幕，张十梦试图搞清楚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线索并非不存在。 她隐约记得，刚刚已经记忆模糊的梦境里，似乎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玻璃窗，之后是…… 勉强唤起沉眠的记忆，张十梦从二层床爬了下来。 果不其然，并没插电源的电脑显示器上，滚动播放着另一行字幕： 【暴露你能发现异常，会死】 深吸一口气，张十梦陷入了沉思。今天的噩梦……似乎有点奇怪？ 而且记得在梦里，自己最后好像……是死了吧？ 突然之间，窗外操场上持续着的喧闹沉寂了下去，吸引了她的注意。 “老师们，同学们，现在要大家来操场上集合，是为了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等张十梦细想，她便听到操场上的大喇叭传出校长的声音。 她印象中的校长一直是一个恭谦的中年男人，近一段时间为了女儿的怪病四处奔走，有些憔悴。 然而此时扩音器中，校长的腔调却透着一丝怪异。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一种压抑着充沛情感，却搞不清到底是哪种情绪的疯狂： “近些年来，社会上一直充斥着‘梦死症’的传言。说什么做梦会死人，症状人传人，甚至还有说人类就要完蛋了的……” 类似用以遏制不安蔓延的宣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已让人厌倦麻木。 但台下的老师们，却因为校长今天异常激动的情绪而面面相觑，多少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一次，我要开诚布公地告诉大家。你们所听到的所有离谱的，怪诞的，不可思议的传言…… 全都是真的！” 因为没有几个人在认真听讲，所以如此离谱的发言，也是在好几秒的沉默之后，才慢慢在操场上酝酿出震惊的气氛与嘈杂的声浪。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猝不及防在操场上炸响开来。 突如其来的异变根本由不得人移开视线，就见到一辆改装SUV撞开紧锁的校门。 车子以失控的速度冲撞在变形的门板上，导致整辆车当即侧翻向操场。 原本站得整齐，注意力都集中在校长身上的学生队列，也立即陷入混乱。有的人吓傻了呆在原地，更多的则争相奔跑逃窜。 唯有领操台上的校长完全不去理会操场上的混乱，宛若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向天高举双臂，嘶吼道： “现在！我就向你们每一个人展示，末日是如何降临的！就在我的噩梦里！” 砰！砰！砰！ 随着三声枪响，张十梦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侧翻的车辆还飞在半空的一瞬间里，一个带着大号墨镜，神色冷峻的女人从车窗探出半截身子，伸直手臂指着领操台上的校长连开三枪。 近百米的距离，因为不断碰撞而剧烈抖动，正在侧翻的车身，疯狂奔跑的混乱人群，高速且不稳定的移动…… 在射击冠军也无计可施的，最糟糕的环境下，居然有一枚子弹不讲道理地命中了校长的脑门。 血花迸射，校长身体向后一仰。 但在他仰倒之前的一瞬间，张十梦感觉他的双眸仿佛变成了黑洞，吸引着整个世界都在朝着他扭曲坍缩。 空间变得曲折，时间变得凝滞，生命与死亡变得模糊不清…… 一瞬永恒，所有的怪异就像是摄影曝光一样烙印进记忆里，然后凝固成一张静止的照片，继而随着眼皮张开而崩碎消散。 …… 张十梦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宿舍的地板上。 刚才是一场噩梦？ 但为什么自己会趴在地上？ 在一种微妙的不协调中，她缓缓移动四肢，从地上爬起，感觉到自己似乎并没有受伤，或者发生什么太明显的变化。 想起刚才“昏倒”前所见到的混乱，她第一时间站起身来，朝外看去。 窗外已是黄昏，一层浓密的灰暗雾气，将整个校园彻底包裹了起来。 楼下没有乱成一团的人群，没有中弹的发了疯的校长，也没有神乎其技的女枪手。 就连记忆中被车撞得有一半直接脱离院墙飞出去的铁板校门，也依旧好端端地紧锁在那里。 哪边是梦境，哪边……才是现实？ 带着疑惑，她回过头扫视自己熟悉的宿舍，第一眼便发现了异常。 那盆被自己养在桌角的仙人掌，已经变成了一坨晶莹剔透，水晶般的，藤蔓植物形状的异物。 纤细的蔓藤偶尔会扭动抽搐一下。上面一颗米粒大小的紫红色果实，正在有节奏地一缩一胀。 看上去像是会呼吸的虫卵，又有点像是微型的心脏，让人难免有点恶心。 同一时间，头顶的日光灯突然亮起，惊得张十梦倒退一步，下意识抬头去看。 圆盘形的廉价磨砂玻璃罩上，正循环滚动着一行文字： 【吃下那枚果实，可以救你一命。】 字体与诡异的表现方式，和先前两次见到的情况如出一辙。 日光灯点亮的微弱滋啦声，终于是提醒了张十梦，为什么会感觉眼前的环境微妙的别扭。 自打醒来，她便被一种异常的死寂笼罩，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太安静了…… 世上最恐怖的不是噩梦里的鬼怪与杀机，也不是无法自救的绝望，而是当你意识到自己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幻，轮回往复…… 一种无形的压迫悄然之间扼住了张十梦的肝胆，并开始悄然施力。 在这种压力达到令人窒息的顶峰那一瞬…… 咚咚咚！ 猝不及防的敲门声在极致的静谧里炸响。 张十梦陡然回首，死死盯住那粗制滥造的宿舍门板。 她试图深呼吸，稳定心神。 敲门声接连不断，且愈演愈烈。 更诡异地的是，她感觉敲门声的节奏居然逐渐和自己的心跳重合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狠了狠心，她终于壮着胆子开口问道：“谁呀？” 没有人回答，敲门声却莫名其妙地戛然而止。 嗓子眼里的心脏稍稍回落，正想要松口气的一瞬间，狂暴的敲击骤起！ 短暂止歇后的敲击愈发狂暴，整个门板都开始震动起来。 “来了！” 门外的家伙处处透着股诡异，任何正常人都只会想要躲起来假装不在。但被声音折磨到接近疯狂的张十梦，却选择这个时候去开门。 逃避大多数时候都解决不了问题，真有什么危险也不是这扇快要散架的破门所能阻拦。但她还记得昏倒前看到的字幕： 【暴露你能发现异常，会死】 正常人会在听到敲门声后躲在屋里不吭声么？或许吧，如果被太过诡异的敲法吓到。 但如果这敲击的声响本身就是“异常”的一部分呢？ 张十梦迅速冲到桌前，从那盆水晶藤蔓一把揪下了那诡异的小果，然后拔掉手机链上黑白熊玩偶的空心脑袋，把小果塞了进去随身携带。 接着，她顺手将抽屉里的美工刀取出，推出一节后右手持握插入裤兜，继而十分大方地用左手扭开了宿舍门的卡锁。 碰！ 猛力向内弹开的大门直接把张十梦拍得倒飞出去，带倒了两把椅子。 被狼狈地撞翻在地，鼻血顺着人中滑入唇缝，她仍旧没有松开握刀的手，警惕地盯着门口。 出人意料的，门外并非是什么危险的怪物，而是一个像她一样普普通通的穿着校服的女生。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张十梦的惨状，门口的女生也是一怔： “对不起，我……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学校死了好多人。联想到最近‘梦死症’的事情，怕得不行，就你的灯还亮着……” 张十梦不答话，用餐巾纸堵住鼻血，冷冷看着她。 这人名叫吕萌，家里有钱，很擅长在校规允许的范围内打扮自己，算是她们班的班花了。 昨天两人刚发生过一点不愉快，冷眼相待才是人之常情。 吕萌却像是完全忘记了昨天的跋扈，含着泪急道： “昨天当众说你有人生没人养，是我不对。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让我在你这待一会，别赶我走，好不好？ 你是孤儿，还能过得那么开朗。我就是嫉妒了，一时鬼迷心窍，才想到诬陷你……” 张十梦闻言呆了一下。 正常人会把这种私密的龌龊，轻易说给别人听么？ 更何况是平日里最擅长装腔作势的吕萌？ 怀揣顾虑，张十梦小心询问道：“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你有必要怕成这样吗？而且你哪来那么大力气敲门的？都快把门给凿穿了。” 见张十梦好似不再计较昨天的矛盾，吕萌如释重负。却也因张十梦所说的诡异情况，神色中带上了一丝警惕： “只是做梦的话，倒也不至于怎样。但是我醒过来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了。 至于砸门……根本没有的事。我确实敲得急了一点，但外面那么恐怖，我怎么可能敢用力砸？ 反正我说不清楚……你去外面看看，没准就明白了。” 张十梦微微眯起双眼。 要么是吕萌在说谎，要么……学校里真的有什么异常？ 移动视线绕开吕萌，她感觉楼道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 于是她捏紧裤兜里的刀柄，毫不犹豫地走到门口，伸头向外看去。 0002 噩梦的形状 楼道依旧是一片…… 楼道依旧是一片过分的死寂，不过借着夕阳的余晖，张十梦还是看出了一些蹊跷。 天花板与四壁之间的夹角角度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乖离，让整条楼道都像是在往远处缓缓扭曲弯折。 当然这种细节太过微妙，张十梦自己也无法断定是物理结构真的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太过紧张导致眼花。 而楼道尽头，本应该是楼梯和墙壁的位置，如今在自己眼中完全陷入了无法观测的黑暗。 光亮比本应能照射的距离变短了。 略微犹豫，张十梦直接走出了宿舍房间，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了吕萌的惊呼。 “我出去看看。这个时间，大家应该在……”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不能表现出识破异常”的警告，她改口道： “现在去教学楼，应该还能赶上晚自习。” 愣了半晌，吕萌才急慌慌追了出来：“等等我！” 楼道尽头的黑暗并没有什么超自然的危险，就那么轻易地随着张十梦一步步接近而褪去。 很快下到一楼，两人都是一愣。 宿舍楼大门倒是没有被什么诡异的黑暗笼罩，但却被上了链锁。 通常情况下，只有假期几个月不开门时，学校才会加装这种锁来彻底封锁大楼。 “怎么会这样？他们是彻底忘了我们？还是谁的恶作剧？”明显的异常让吕萌顿时紧张起来。 张十梦则只是皱了皱眉头，猝不及防直接敲碎消防柜的玻璃。 “你干什么？！被发现我们破坏公物，会吃处分的！”吕萌被张十梦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顾不上害怕了。 张十梦一边取出消防斧，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不快一点的话，就赶不上晚自习了。” “你要破坏宿舍楼门？就为了去上晚自习？你会害我们被开除的！”吕萌整个人都是懵的，抓着自己头发大叫。 张十梦则表现出一副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气魄，抡起手中的消防斧就朝门板劈去。 只是在吕萌惊呼的间隙，她隐约感觉自己听到了楼外有压抑却焦急的脚步声，正贴着外墙朝宿舍楼大门口靠近。 而当她时有意停手倾听时，脚步声又戛然而止，彻底消失。 于是在好不容易彻底破坏半扇门板后，张十梦留了个心眼。 她一把拉住吕萌示意她噤声，深吸一口气后，毫无征兆地将手中的消防斧伸出门外。 当！ 随着一声清脆的鸣响，张十梦感觉一股巨力扯动手中的斧头，让其毫无反抗之力地脱手而出。 吕萌明显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 但张十梦看着被斧刃弹射，留在砖墙上的弹孔，却立即猜到了发生的事情。 玛洛帝国禁枪，会在学校里开枪的人她这辈子也只见过一个…… 立即收回手臂，她对着门外大喊：“别开枪！我不会伤害你的！” 手无寸铁的少女面对手持枪械，明显受过训练的杀人狂，张十梦奇妙的逻辑让开枪的墨镜女都怔了一下。 但对方似乎对类似的异常状态有着丰富的经验，立即压低声音呵斥道：“别出声，举起手，出来！” 身后的吕萌死命地握住张十梦的手臂。 门外明显是个危险的家伙。但不出去解决问题，自己很可能会像玻璃上的字幕那样“死在梦中”。 短暂的权衡后，张十梦摊开双手，在吕萌惊疑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走出了大门。 所料不差，门外的女人并没有开枪，甚至看到张十梦的模样之后，还松了口气一般将枪口放下。 与先前展现出非人身手的一面截然不同，她用一种程序化的温柔语气安慰道： “这里是你们校长的梦境，不过不用担心，我是帝国官方处理此类问题的专业人员。你们可以放心跟着我，我会保护你们的。 不过，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可能需要你们的一点帮助。” 对于这种看似温柔，实际上却把当事人置之事外的态度，张十梦本能地感到一丝反感。 在和平时代生活惯了，很多人下意识愿意相信所谓的“官方”。有人站出来表示可以控制事态，就心安理得的接受。 但事实却是他们连对方是不是“官方”的判断能力都没有。 所以她微微眯起眼睛，开口道：“当然可以帮助你，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特工神色复杂地看了张十梦一眼，随即展现出无懈可击的容忍： “想要安全离开梦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弄清楚梦中的意象里，哪些是‘正常’的。以及剩下的‘异常’里，哪些又是危险的。 全部排除，最后剩下的，就是【破绽】。 也就是支撑噩梦【神秘】的核心，它在梦中的投影性状是固定的，不可能被改变。 ‘所有的神秘，必破灭于破绽’。” 张十梦只沉吟了三秒钟，开口总结道： “你说的正常，异常，和破绽，其实就是指精神分析中的现实映射，情感映射，以及欲望映射，对吧？ 我们的游戏规则，就是要在对应现实的环境中，找出其中与现实不同的东西。规避其中的‘扭曲’，确认其中的‘破绽’…… 然后通关。” 即便是隔着墨镜，也可以从脸部肌肉的轮廓变动看出女特工的震惊。 她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你研究精神分析？” “感兴趣，看过一点。”张十梦谦虚地耸耸肩。 她打死也不会对这种看上去就很危险的家伙承认，自己从小就每天不断做着各式各样诡异噩梦的事实的。 “以后不要看了。研究那些东西……是很危险的事情。”女特工的话与其说是劝诫，不如说更像是强自压抑着自身的某种恐惧。 “如果说校长的弱点的话，那只能是我们同班同学，他的女儿徐梦玲了，”一旁的吕萌犹豫着，抢在张十梦之前答道： “一个多月前，她得了一种怪病。之后再来上课，就一直带着面具！ 那时起，校长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也很少在学校露面了。大家都说他在尽一切努力试图治愈自己的女儿。” 张十梦皱了皱眉头。吕萌这位平日里心机深重的女孩，今天确实表现得极为反常。 不经意间站得离吕萌远了几步，她沉声道：“这个时间，徐梦玲应该在教室，主楼二层。走吧，我带你去找她。” 女特工点头跟上，却似乎很在意吕萌提供的情报，追问道：“你说的这个同学，生病后有没有表现出异常的状态？ 比如说突然力气很大，易怒之类的？又或者不论时间地点，经常不受控制地睡着？” 吕萌略一思量，摇了摇头：“情绪明显异常的只有校长。徐梦玲自己反倒并不介意的样子，总是很温柔地安慰校长。 不过最可怕的还是昨天。她们班张欣雨看到了徐梦玲面具下的模样，说她半张脸烂了，上面长出好多肉芽，吓死个人！ 再然后，今天早上张欣雨没去上课，宿舍里也没见她人了……” …… 穿过色调灰暗，仿佛被加了滤镜的空荡荡的操场时，张十梦还在怀疑这午夜般寂静的校园是否只有她们三个人在。 然而一进入教学楼，才发现事情远远超出她的意料。 “空间被扭曲了，说明造梦者并不了解神秘，让自己彻底陷了进去。这是最麻烦的状况。” 见到张十梦指向微妙扭曲的楼道似乎有些踌躇，女特工特意解释道。 吕萌则是死死拉住张十梦的臂弯，颤颤巍巍地指着一楼教室中正在讲课的一位老师。 转头看过去，张十梦又是皱了皱眉头。 那是高一化学的王老师，曾经教过张十梦的班级。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中年男人烟酒不沾，性格温和……至少，他肯定是四肢健全的。 但现在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过去，这个男人却要在讲台上不停蹦跳着，才能够到黑板槽另一侧的彩色粉笔。 他只剩下一条腿。 更诡异的是，另一条腿从大腿中部开始缺失，短裤下的断口上却没有一丝血迹或遮盖的痕迹，而像是多年前经过手术处理的断肢一样圆润光滑。 “他们的意识已经彻底沦陷在噩梦中，成为造梦者精神的一部分了，”女特工微微摇头： “通常来讲，这就是对引起异常的【情感映射】给予错误反应的下场。” 她没有更多解释，张十梦却通过教室地板与墙壁上仍旧新鲜，被擦拭过却没有弄干净的血迹判断出，不久前导致他们“彻底沦陷”的血腥场面。 而话语里“他们”的人称，也让张十梦留意到班级里坐在各自席位上听课的所有同学，似乎无一还是健全的。 有的人少了一只眼睛，有的人丢掉了双手…… 最夸张的甚至还有名男生少了半个脑袋，正皱着眉头看着课本，似乎遇到难题一样，在缺损的头盖骨中挠着自己的脑花。 就这样算下去……张十梦感觉他只会越想越困惑，永远也解不开眼前的习题了。 0003 造梦者 叮铃铃铃铃……突然…… 叮铃铃铃铃…… 突然之间，如丧钟般敲响的下课铃就在几人耳边炸响。 本来还像尸体博览会一样被安全隔离在教室中的残缺的师生们，纷纷向楼道涌来。 前后左右，堵死了所有的方向。 “该死，”女特工低声咒骂了一句，立即提醒道：“像平常一样就可以，千万不要害怕！” 张十梦心领神会。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她急速判断出这些教室中的学生虽然身体残缺不全，但是却遵循着各自本身所扮演角色的逻辑。 一楼班级中的高一学生没有人认识张十梦。 所以这些身体残缺的“死人”只是像普通下课的学生一样，绕过陌生的高三学姐，走去厕所或操场，做各自本身要忙的事情。 但就在张十梦内心稍稍安定的一瞬间，一股力量突然自背后袭来。伴随着受惊过度的吕萌那失心疯般的尖叫： “别过来！你们这些怪物！” 猝不及防间，张十梦和一个脸孔严重扭曲变形，五官挂在脸上几乎要掉落的男生撞了个满怀。 对方的身体出乎意料地轻，就好像里面的五脏六腑早已被掏空了似的，被少女轻盈的体重轻易压倒。 张十梦下意识想要借力，却发现无意之间的按压似乎将什么腐朽的血肉从骨骼上直接撕扯了下来。 更疯狂的是，向来厌恶与异性亲密接触的她，平生第一次脸贴脸碰到了一个男生。 内心狂跳不止，根本不敢细想，她手忙脚乱地挣扎着起身。 一片混乱中，张十梦的余光下意识地瞥见了楼道里的所有行走的“尸体”，全部露出了一种深入骨髓般的痛恨，朝着身后的吕萌扑了过去。 一旁的女特工冷漠地站在原地，对学生们骤然爆发的混乱完全无视。 三秒之后，吕萌的脸上失去了极致的惊恐，转而变成了所有人一样的呆板木讷。 她的身体在一瞬间，便已经被啃咬撕扯得千疮百孔，只是勉强保持着完整的形态。 但所有的伤口，却像是瞬间经历了几十年的时间，变成了骇人的疤痕。 直到这时，在楼道正中所有人团团围困的核心处，张十梦才刚刚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 迎接她的是包括吕萌在内，上百道毫无生气，介于愤怒与麻木之间的诡异目光…… “额……抱歉。” 张十梦主动伸出手，拉住了被自己扑倒，五官七零八落的男生的手臂。 这一刻，不仅女特工是懵逼的，就连她口中“意识已经彻底沦陷”的男学生，脸上狂暴的怒意都为之一怔。 除去楼梯上一道身影默默消失在拐角处，整条疯狂的楼道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形的物体都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还能这样的？ 在吕萌推倒张十梦的一瞬间，女特工就凭经验判断这两个人都完了。 在她所服役的S机关，第一次进入噩梦执行外勤的死亡率接近百分之二十。在缺少及时支援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凭自己摆脱这样致命的困境。 面对表情僵硬，好似宕机，又像是在犹豫到底该扑杀上来还是继续保持“正常”的男生，张十梦一口吐出一枚在刚才撞击中落入口中的眼珠。 强忍住恶心，她尴尬地用袖子把那玩意擦了擦，递还给男生：“给，你的。” 周围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学生们再度宕机。 “抱歉，让让，”张十梦毫无顾忌地从尸群中挤过，拉起女特工的手，往楼梯方向走去： “还愣着干嘛？被撞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生气了？我们不是还忙着找人呢么？” 随口嘀咕着，也不知道说给那些迷失者还是真的在对女特工讲话。 “对，正事要紧。”女特工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十梦一眼。 两人挤开人群，走上楼梯。 身后，残缺的师生们再度像是重启的程序一般，有条不紊地去忙碌各自的事情。 女特工沉思着默默跟在张十梦身后。越过二楼之后，徘徊的学生变少了很多。 回头看了一眼楼道，她突然间狐疑地问道：“我记得你们说她的班级在二楼。” 张十梦点点头，脚步却丝毫没有停留，手指放在胸前悄然指了指楼梯更高处的方向。 女特工顿时明白过来，紧追两步赶到并肩的位置，压低声音问道：“你看到目标了？是那个在你被推倒时上楼的女孩？” 即便不认识徐梦玲，刚刚在所有人都静止的时间移动也是一件异常的事情。她当然有留意到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 张十梦点头确认。 女特工皱眉：“可是她的脸……” 刚刚楼梯上的徐梦玲并没有带面具，脸上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异常。 甚至于比起全校身体残缺的师生们，那位现实中“生病”的女生反倒正常得有些诡异。 “和现实中不同的细节，不正是你要找的【破绽】吗？”张十梦耸耸肩，算是回答。 等到两人登上校长室所在的顶层，已经没有“学生”试图再纠缠两人了。 取而代之的，楼道里站了很多学生，纷纷面壁罚站一般垂着脑袋各自站着。悄无声息，诡异至极。 明明所有人都背对着自己，张十梦却总觉得如芒在背，仿佛被什么不友善的视线盯住。 突然回头，却又只见到所有人依旧那般默然而立，只露出后背与半个低埋的脑袋。 给人感觉就好像所有人达成协议，一起隐藏着某个秘密。 遮遮掩掩，却又万分警惕着过路人的窥视。 不去识破，必死无疑。一旦看穿，致命恐怖。 张十梦瞟向女特工，下意识地连声音都变得低沉嘶哑，无比压抑地问道：“下面怎么做？” “按照规章，应该先确认我们找到的确实是【破绽】而非【诡异】的伪装，”女特工看起来甚至更加紧张一些，揣在衣襟里的右手紧握枪柄： “这通常需要从造梦者的精神分析入手。比如这种建筑结构的微妙误差和光线视距的缩短，通常被认为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投映在梦境中的体现。” 张十梦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回应道： “如果说校长试图通过把所有人拉入噩梦来完成对女儿的救治，那确实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他肯定没有相关的经验，而且即便成功，之后是否能让这烂摊子收场也是超出他预谋能力的事情。 这样的话，黄昏的背景与灰暗的光线就代表了对现实的绝望。而全校麻木无知，即便浑身破损也没有感觉的师生则是对于他人帮助的绝望。 入梦的人，比如你，我，还有吕萌，都会想要一反常态地将心中秘密和真实感受直接吐露。 这可以解释为校长得到了拉人入梦的能力，被这个黑暗的秘密压抑导致。 最关键的是，这里除了你我之外，所有人的身体都是残缺的。唯独她的女儿徐梦玲原本病变的皮肤却表现出正常的样貌。 这或许是校长根本愿望的体现。很贴切，不是吗？” 特工再度惊讶地打量张十梦，随即点头：“分析得很全面了。这么多角度佐证，我们可以对徐梦玲的意象出手了。 按照正常经验，只要杀死这个【破绽】，梦境便会溃散。” “不，还不够！”张十梦第一次表现得这样谨慎：“如果判断失误，我们就会遭到这里所有的意象围攻，最后被吞噬，根本没法抵抗，对吗？” 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她心理非常清楚所有这些都只是没有事实证据的推测。而且推测一旦失误，她要付出的便是生命的代价。 “足够了，”女特工却异常决绝：“为了遏制【神秘】，任何人的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的生命，我的生命，这整所学校所有人的生命，都不重要。 若任由【神秘】扩散，所有幸存者都有可能变为【神秘】的感染源。类似的事件会不断连锁反应下去，直到最后一个正常人也被卷入污染……” 张十梦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女特工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已经来到校长室门口，便也没再分心去细想。 而背后那仿佛无源之水的恶意凝视，产生的心理压力也达到了一个高峰。 张十梦甚至觉得整条楼道里的学生都在微微颤抖着身体，像是下一秒就会转过身扑来一般。 校长室很宽敞，比一般的教室还大。墙壁上的众多立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奖状。 校长静静站在办公桌前，背对着她们，垂着头微微摇晃。 夕阳的余晖中勉强可以看到那缺了小半的颅骨，正是现实中中枪的地方。 而在办公桌后，被阴影覆盖的座椅上，徐梦玲光洁的面孔沐浴着唯一一道光亮。 冰肌玉骨，完璧无瑕。 她的目光迷离，似乎没有焦点。脸上却一如平日，挂着那副开朗的笑颜。 女特工第一时间掏出枪，而张十梦在同一时间轻声关上校长室的门，配合默契得像是合作多年的战友。 既然打破“破绽”就能醒来，那么也就没有离开这间校长室的必要了。 她想要锁上门，却发现校长室的门并不是按锁，只能用钥匙锁死。于是她干脆将门盛满奖杯的立柜拖来，死死将门抵住。 其间发出了很大的拖动声，门外面壁的学生们听上去却丝毫没有反应。 就在张十梦完工的一瞬，早已不愿忍耐的女特工直接扣动扳机。 砰！ 绝不可能射偏的子弹直指徐梦玲的眉心，却被突然移动的校长挡住。 子弹射中了他还算完好的那半边脑袋，直接将头盖骨掀飞开来。 但这恐怖的伤害却似乎对校长没有丝毫的影响。 只见他顶着仅剩下颚的残缺面孔，一把抓住沉重的实木办公桌，像是扔沙包一样将整张桌子抛射过来。 而挡在张十梦身前的女特工只是微微蹙眉，便旋转身体一记回身后踹踢在办公桌上。 整张桌子爆碎，木茬夹杂在冲击波中四处飞射。 最夸张的还不是这一脚的力道。女特工在身体旋转的同时，竟还借机甩动枪口，扣动扳机。 子弹划出微弯的弧线，“当！”的一声擦在合金窗框上，变成跳弹向旁侧翻滚弹射。 玻璃窗应声而碎，跳弹几乎在同一时间，无比诡异地命中了徐梦玲的胸口。 所有的动作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张十梦看得目瞪口呆。 女特工的枪法已经要射穿物理学根基了。 但即便是这样，子弹在直接在接触到徐梦玲的一瞬间，便像是消失掉一样，没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怎么会这样？！”女特工第一次露出一丝惊慌，看起来十分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迫不得已，她只能一边与校长硬碰硬地拳脚相斗，一边连连开火。 拳脚势均力敌。子弹有些打向校长，有些打向他的女儿。 弹无虚发，几乎全数命中。 但校长和他的女儿一个像是杀不死的怪物，另一个则像是打不到的幽灵。 直到随身携带的三个弹夹全部打空，女特工也没能做到任何有效的干涉。 身后的张十梦则一直在用全身的力气顶住被敲得来回震颤的展柜。好不容易得着空，忙对着女特工喊叫： “冷静点！你们就没遇到过【破绽】无法用暴力杀死的情况吗？” “很少见，”找回理智的女特工一个过肩摔把千疮百孔的校长身体撂倒，一边努力回想着： “如果无法直接击杀‘破绽’，就只能说明对‘破绽’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你是对的，我刚才的判断太草率了。但到底什么才是这个梦境的真正破绽……” 看到抵住门的张十梦那边逐渐脱力，女特工也产生了一丝焦急。 反倒是张十梦仍旧冷静，大声问道：“有没有可能……‘破绽’不是可以破坏的具体事物？” “有！”女特工恍然大悟。她躲过校长的一记老拳，顺势揪住他的衣领，对着半颗脑袋大喊：“醒醒！你已经死了！” 对于“破绽”属于抽象事物的噩梦，破解神秘的方式在于点破暴露“破绽”的逻辑。 比如直接对造梦者说出他梦境中的逻辑错误，从而迫使做梦的人开始进行逻辑思维，从而被迫醒来，消散梦境。 女特工此刻在做的，正是按照这样的常识进行干涉。 她先前没有想到，一是因为她本人没有遇到过这一类噩梦，二是张十梦先前的精神分析让她对自己的判断太过笃定。 毋庸置疑，她的行动是无效的。 但通过这些徒劳无功的尝试，张十梦却已经有了判断，并直接喊了出来： “不是他！” 0004 生死有命 事实证明了张十梦…… 事实证明了张十梦的判断。 无头校长非但没有受到一丝干扰，反倒一膝盖顶在女特工小腹上。 这让后者直接腾空，撞到了天花板，又砸落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张十梦不可能参与这种级数的战斗，甚至于连顶住门，不被外面突然发狂的傀儡学生冲进来都已经拼尽全力了。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了解到那无形的视线的压力来自何方；才知道所有人都要鬼鬼祟祟满怀恶意，拼命保守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所谓“已经被彻底侵蚀”，便意味着这一个个或熟识，或偶尔见过几面的学生们，已经不再拥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的身体就像是被蜂巢意识控制的工蜂，在蜂后对梦境无孔不入的监视下，时刻准备着展露出致命的蜂针。 无论在噩梦里，还是现实中。 而所有残缺的老师，学生，所有这些工蜂，乃至于噩梦中学校里的一砖一瓦，共同守护的秘密便只能是…… 张十梦目透精光，厉声大喝：“做梦的人不是校长！而是你！徐梦玲！” 校长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但却明显停顿了一瞬。 借助这个时机，女特工得以起身，并强压下内腑的剧痛。 徐梦玲那若有似无的微笑同时僵硬了瞬间，原本没有焦点的目光也盯在了张十梦的脸上。 但梦境并没有崩溃，张十梦继续讲了下去： “作为校长的女儿，你以前低调，沉默，我们只会觉得你平易近人。但在你的脸出事后…… 我早该发现的，出了问题的并不是校长，而是你。毕竟没有同龄人会对毁容无动于衷的。” 张十梦随口说出的话语，让梦境中异常恐怖的校长父女变得迟滞，效用甚至比女特工拼死搏杀好一番功夫还要更大。 “你猜的是对的，继续说下去！”女特工自然也意识到这种现象的原因。 张十梦没有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时间：“徐梦玲，撞破你真面目的张欣雨呢？你不说的话，校长可不知道有早上那件事。 如果你之前还在犹豫是否用我们全校人的性命换取什么，这件事便是让你下定决心的契机了吧？” 此话一出，本还在追杀女特工的校长突然向张十梦扑来！ 这吓了她一大跳，却也迫使校长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女特工终于得以找到机会抽出匕首，从后侧刺入校长的脑袋，把这整具人形傀儡钉在地上。 “不要装了！如果这是校长的梦境，那么无论作为梦境的本愿还是所谓【破绽】，都本应被保护起来的你，为什么会自己在楼道游荡？ 你当时是为了亲眼确认自己梦境中的变数吧？” 这句话，让校长被钉死的身体丧心病狂地挣扎，不顾一切地朝着张十梦扑来。 无论从哪种角度看，她都已经十分接近破解【神秘】的核心。 女特工也失去了刚刚占据上风的余裕，用尽全力拖住校长的腿往反向拉去，声嘶力竭地叫嚷：“快说重点！” 张十梦有苦自知，为了拼尽全力抵住大门，她甚至已经咬破了嘴唇，就这样含着血含糊地喊道： “如果你不是“破绽”，那么为什么整座梦境唯独身体“正常”的只有你一个？” 张十梦并没有提及事实上同样异常的自己和女特工。 她觉得女特工没有表现出身体畸变或许是因为她同样有特异功能，而自己的情况或许和字幕有关。 这样的事情她还不打算暴露。 “如果是校长在做梦，身为【欲望映射】的你应当体现在健康完好，而不应该是刀枪不入上吧？ 所以一直都是你在伪装，你用谎言骗过父亲和所有人，早有预谋地把全校拖入自己的噩梦，达成自己的目的！” 张十梦不想废话，但她并不是在陈述揭露，而是在女特工错误的判断上进行现场推理。 她必须要有清晰顺畅的逻辑，才能得出最后那个一锤定音的结论。 女特工却完全顾不得这些了。她此时已经憋红了脸，整人显得分外狰狞：“快！” 最后一瞬，无论张十梦的大脑还是语速，都已经快到了一个超出常人理解的状态，而她自己还浑然不觉： “所有人的身体残缺不是校长的心结，而是你眼中世界的扭曲；黄昏与灰暗的背景不是校长对现实的绝望，而是你眼中的现实真相； 麻木无知，无视伤痛的学生不是他对救助的绝望，而是你对他人的疏离；微妙的几何误差与光线的物理异常才是你病变内心的真实写照； 每个还有理智的人都更倾向袒露心声，更不是因为校长的良心压抑在黑暗的秘密之下； 而是来自你灵魂深处，对于所有被你肆意摆布的人在戏谑嘲笑！ 徐梦玲，你病了。 你的本质，是一个精致包装下，显得与世无争，实际上却是极度自私冷血，仇视着整个世界的人。 这个由你所塑造的梦境里，真正的【破绽】，是谎言！” 急促的话语像是必须咏唱完毕才能生效的言灵魔咒，如那加速滚奏的重低音鼓将所有人逼向接近崩溃，争分夺秒的乐章高潮。 张十梦急了，女特工急了，比她们更急的却是梦境的主人。 一瞬间，疯狂的校长居然扯断了自己的腰，仅剩上半身朝着张十梦爬来。 更糟糕的是，门外学生的疯狂终于超出了张十梦与立柜的极限，彻底打碎校长室的大门与立柜，蜂拥而入。 他们不再低垂着头颅，而是张牙舞爪，乱发横飞。 本应是五官的地方变成了楼道里那不科学的黑暗，变成了现实中校长最后仰倒时眼中的黑洞，仿佛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深谙窟窿生长在本就破烂不堪的面孔上。 所有的头发急速生长，无风自动，彼此纠缠在一起，拧成一股股仿佛神经血管一般的漆黑网络，将每一个学生串联成无数手足的同一个体。 最后，又无比诡异地扎入墙壁，渲染墙皮，让钢筋混凝土寸寸崩裂，仿佛无数根须藤蔓穿透整座大楼，扎根在现实与荒谬之间的夹缝。 疯狂占据了噩梦，侵蚀与沦陷达到了最终的阶段。 生而为人的自我意识，乃至求生欲被彻底抹去，所有迷失者都变成了噩梦的砖瓦与养料，变成了做梦人的工具。 他们在争先恐后的拥挤中扯断彼此的手臂，他们用肝脑涂抹锋利破碎的木茬，他们前仆后继地啃食撕扯着张十梦的身体，让她骨断筋折，残缺不全…… 而最令张十梦绝望的，还是女特工并没有尝试救她，而是拔出匕首朝着徐梦玲冲去。 有那么一刻，张十梦本能地以为是自己的推理出现了错误，导致没有能够及时破解这个噩梦，所以被女特工放弃了。 但当牙齿撕咬在她的头皮，手爪洞穿她小腹的一瞬，她却看到了女特工眼中的欣喜与自信。 寒光一闪，鲜血四溅。 徐梦玲惊恐错愕的眼神中，她的脑袋差点被从脖子上整个砍下。 “被揭穿的谎言失去了神秘，也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女特工收刀，徐梦玲缓缓软倒。这一次不再是伪装，她的双眼彻底失去了焦距。 “这是你今天第三次令我吃惊了，”她转向张十梦：“你分析了这么多，可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说话的功夫，张十梦重伤的身体已经感觉逐渐失去了痛苦，正在变得越来越舒服。 沉重，疲惫，即将入梦。 冲进来的学生们，校长，徐梦玲，无限蔓延增生的黑发，血肉交融的手臂与腿脚，乃至桌椅墙壁整个世界，都在像海市蜃楼一般消融。 倒在地上，靠在融化了一半的陈列柜旁，张十梦舔着嘴唇的破口低吟：“不知道啊。” 虽然别人未必认同，但她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正常人。像徐梦玲那种内心扭曲的想法她凭什么要理解？ 或许人家只是想报复一下社会？ 这种事情本来就该女特工自称的所谓“专业部门”去调查清楚，可不关她张十梦的事。 不过毕竟刚才伤得很重，张十梦有点担心自己现在的状态。她一边来回转头打量着梦境消亡的玄奇景色，一边好奇问道： “现在【破绽】被戳穿，【神秘】被破解，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我身上的伤……” “会在现实醒过来，”女特工的语音轻松惬意：“只要不在这边死掉，或者意识彻底沦陷，那么在现实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过在那之前，最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张十梦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 却正见到刚刚还一直并肩作战的同伴，双手持握着那柄军用匕首，以她视线几乎都追不上的速度直刺她的心脏！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女特工早有预谋的行动提前麻痹了她的警惕，像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一般，把握住目标最为松懈的那一个瞬间。 碰！ 大量高压气体自刀柄释放，通过刀刃内的空心内壁直接在张十梦胸腔炸开。 刚刚被半身校长一爪撕烂，还只是流了一地的肠子。 此时胸口那一个前后对穿，看得通透的排球大的窟窿，却是任何人都知道必死无疑了。 望着那双算不上特别诱人，但却让她印象深刻的眸子逐渐暗淡，女特工心中生出了一丝古怪的感觉。 这个小女生凝固的容颜中似乎看不出惊愕与恐惧。 反倒有一丝……冰冷的嘲弄？ 0005 时之果 我刚刚……莫不是做…… 我刚刚……莫不是做了一场层层叠加的梦中梦？ 桌角仙人掌的位置，扭动着水晶般触手状的藤蔓，提醒着张十梦她仍旧未能脱离超现实的噩梦。 但她明明记得自己应该已经被那位一直并肩作战的女特工……莫名其妙地偷袭杀死了。 胸口的剧痛犹在，仿佛无法呼吸。 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张十梦只困惑了一秒，便立即跑到窗口向外望去。 是黄昏和迷雾，噩梦开始的时间。 还好听从字幕的指引，她进入校长室时就将果实含在口中，并在最后一刻吞下。 张十梦有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离谱推断。 那字幕提示的所谓“吃下果实可以得救”的事情，是指时间会被果实重置。 从吞食的时间，回归到摘取的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 张十梦猛然回头，盯着房顶正中的日光灯。 圆盘形的廉价磨砂玻璃罩上，果然正滚动显示着字幕： 【时之果常在最危险的地方生长。】 【时之果不会被时间重置回复。】 内容与上一次不一样了。 张十梦并未感到庆幸，反而产生了一种命运受到操弄的不快。 等有了机会，一定要搞清楚这邪异的字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绝不是现在。 咚咚咚！ 敲门声准时在最为惊悚的一瞬炸响。 这一次，张十梦甚至没再去碰抽屉里的美工刀，便直接解锁拉开了宿舍门。 门开一瞬，她按照记忆中的角度向斜里一闪。 房门被狠狠撞开，吕萌一脸错愕地栽倒进来。 开门的时机太快，她根本没有预料，结果突然与判断出现误差，整个人翻倒磕在凳子上，鼻孔流出了血。 小小的实验证明，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虽然它似乎仍旧以某种微妙的形式再现了部分。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弄清楚原委干系，小心应对，是否也有可能转变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态度呢？ 将这一点记在心上，张十梦像之前就做过同样的动作一样，熟练地抽出纸巾，递给吕萌： “做噩梦了吧？” 吕萌甚至顾不上处理自己的鼻血，一脸震惊地看着张十梦：“你怎么知道？！” 未经我干涉的历史，似乎会按照原本的方式发展……张十梦将自己的试探再次记下，和颜悦色道：“因为我也做了噩梦。” 看着吕萌惊疑不定的眼神，她笑得更温和了些：“你也感觉到了吧，学校里似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不过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以德报怨，你还忍心把我推进尸群不成？ 当然就算吕萌真的再推她一次，张十梦也完全不介意。毕竟事实已经证明她可以无伤闯过那一关。 无论智力，体力，还是对待危机的心理素质，她认为吕萌都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另外一个人就不一样了。 面对全副武装，受过专门训练的女特工，她很难想到办法逃过对方的杀意。 对待吕萌的态度变化只是一个试验。如果能成功，她或许可以通过影响女特工而逃过必死的结局。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先弄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杀她，才有可能找到生路。 楼道一如前次，诡异得让人眩晕。 只是被温柔对待后的吕萌却表现得有些古怪。 她并没有像张十梦猜想的那样无动于衷或是更加依赖自己，反而一路上一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这种感觉……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接下来与女特工的初次相遇被简化了很多。 因为有了前次的接触和了解，张十梦在不暴露自己时间重置的前提下用最高效率让女特工接受了自己。 “带你过去之前，我还要最后确认一件事情，”介绍过自己，她这样问道： “我先前并未听闻过关于超凡梦境的传闻。我必须要搞清楚，帝国官方对于我们这些经历过事件的幸存者，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你这么聪明，居然想不到么？”女特工一如上次突下杀手时一样温柔：“当然是保密协议啦。 不然你以为帝国会允许这些可能带来更大恐慌和混乱的消息随意散播？要我们这些专业人员又还有什么意义？” 女特工脸不红心不跳，回答毫不迟疑，滴水不漏。 张十梦回以人畜无害的微笑，转身带路。 但她却没有像上次一样把特工带去校长室所在的教学楼，而是加速跑向了操场另一侧的老楼。 这里仍旧在使用，却是没有普通的班级教室，而是包含有音乐教室，美术教室，体育馆，广播室，化学和生物实验室等辅助设施。 按照平时的课表安排，这栋楼此时应当是空无一人的。 路上，张十梦还特意绕到校门口的保安亭，翻窗进去拿到了学校的□□。 吕萌这一次表现得十分乖巧，尽管眼中始终饱含着惊惧，却没有再出言点破张十梦选择的路径问题。 反倒是进入老楼之后，女特工自己皱眉发问： “这不正常。 入梦之前，我明明在操场看到很多学生的。 虽然在展开噩梦时，根据筑梦者的操作，被拉入梦境的人未必会出现在原本的位置。 但这也顶多做到让操场上的学生在教室醒来之类的事情，绝不可能把已经入梦的人弄到梦境外面去。 所以说，为什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张十梦背对着两人，微微皱眉。 她记得上一次吕萌想要害死她，却反而丢了性命之前，女特工并未提起过她早就料到学校里会存在被诡异感染的危险学生。 吕萌畏缩地看了张十梦一眼，最终还是如实回答了特工的问题：“因为我们现在并没有去教学楼，这里是老楼又叫实验楼，这个时间应该没人在的……” 张十梦停住了脚步，因为她注意到女特工已经将手握在枪柄上。 “别紧张，我并没有对你不利的想法，”她坦诚地摊开双手：“按你刚才说的情况，我们现在直接去全校师生聚集的教学楼，肯定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所以我想到先去广播室将求生的方法传递出去。接下来的行动，也会更加轻松一些。” 探索宿舍楼和与特工交涉的时间减少了很多，张十梦估摸着此时教学楼那边一定还有着幸存者，甚至死亡盛宴还未开场也不一定。 只要她现在通过广播将“面对诡异不能表现出察觉”的情报公布出去，哪怕救不了所有人，至少也一定会有幸存者存活下来。 这甚至不影响她们最终去解决掉校长的女儿——梦境主导者徐梦玲同学。 剩下的，就只看女特工的态度了。 “你不该这样做的，”女特工收敛起亲民的笑容，头一次显露出一丝紧张： “我们每浪费一秒钟的时间，都有可能让造梦者变得更加强大，更加难以消灭……” 张十梦皱了皱眉，继续问道：“可是阻止更多人被侵蚀，不是可以减少寻找【破绽】时的麻烦吗？” “了解这件事的人，一旦没能逃过造梦者的【神秘】，就会在我们找到造梦者，并尝试攻击它的【破绽】时，被它利用来阻挡和攻击我们！ 为了多数人的利益，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女特工正气凛然，声色俱厉。 只是她的第一句回答，张十梦还无法做出判断。但第二句，明显在说谎了！ 上一次她们并未作出拯救更多学生的尝试，最后还不是一样被阻拦和围攻了？ 听到这里，张十梦已经完全明白了。 “好吧，你是专家，对不起。”她耸耸肩，十分配合地转身下楼。 这个举动让吕萌和女特工都齐齐松了口气。 三人这次直奔主楼。 而张十梦先前为了通过广播救人而特意节省下来的几分钟，因为一来一回的折腾被恰好抹平。 当吕萌垫着脚尖观望教室中残缺的学生们时，丧钟一般的下课铃准时敲响。 历史又一次回到了它原本的轨迹。 大量身体残缺，怎么看都绝对不应该还活着的学生涌出教室。 吕萌心中大惊，本能地伸手想要把张十梦推上前去替死。 但让原本就已经惊慌失措的吕萌变得肝胆俱裂的是，她用力前推的双手竟然扑了个空。 手腕被张十梦凌空抓住，然后顺势向前一扯。 吕萌便这样因为惯性被张十梦拖着一路小跑冲向楼梯。 “快一点，校长叫我们上课前去找他的。”张十梦回头笑眯眯挤挤眼睛。 这话是说给死人们，或者说用规则控制死人们的徐梦玲听的。 前一秒还想害人的吕萌，就这样一脸懵逼地被自己想要谋害的对象给救了下来。 唯有女特工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校长室。 穿行过走廊上一个个耸肩面壁的诡异身影，吕萌腿都软了。她几乎是被张十梦拖到校长室的。 一切如上次一样，只是张十梦没有再用立柜挡死大门，而是拉着吕萌一起用后背紧紧将门抵死。 这样一来，她便再腾不出手去帮忙，而且大门也更容易被外面的东西撞开。 胜利尽在眼前，女特工不疑有他。 接下来，一连串让人目瞪口呆，超出人类极限和理解的打斗在校长室中展开，一如前次。 子弹消失在徐梦玲的额头，女特工错愕间射空了全部的弹夹。 校长抓起沉重的办公桌砸向张十梦的方向，被女特工用非人的力道挡下…… 但她却僵在了那里。 自己只是忙于战斗，视线移开了一瞬，堵门的两个学生怎么就不见了？！ 不妙的预感在心头萌生……那个高中生，未免也太过镇定了吧？ 让过校长的攻击，女特工一步跨到门口。 校长室的门被人用钥匙从外面反锁了。 就算硬抗着伤害破门而出，外面还有一楼道的“学生”。 女特工后路已断，再去纠结张十梦的离开已经于事无补。她现在唯一的生路就只有破解这噩梦的【破绽】。 …… 在无比诡异，仿佛蓄势待发的楼道中，张十梦一路狂奔。 她此前并未杀过人，但她也绝不会放过唯一的生机。 “保密协议”可封不死所有人的嘴巴。 现实中，但凡牵扯进噩梦入侵事件的人只有三种结果：失忆，发疯，或者死亡。 女特工无法说服，无法收买，无法唬骗，因为她得到的命令从始至终就只有—— 彻底消灭所有被卷入的平民。 那边校长室内，女特工越打，心中越是不安。 张十梦的消失实在太过异常了。而这校长的残躯无论被“干掉”多少次，仿佛都不死不灭一般跳起来朝她发动攻击。 巨大的压力与异常的局面下，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假设： 假若那个叫做张十梦的女生本身便是知晓机关作风和噩梦规则的超凡者，是不是故意把她甩开，自己逃离？ 再假若那家伙才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不管了，再这样下去……会死。 校长室的大门应声而破，女特工狼狈冲进楼道。 正在这时，校园广播突然传来张十梦的声音： “咳咳，那个徐梦玲啊。其实我们早就识破你才是梦境的主人了。只要揭穿你的‘秘密’，是不是……就可以轻易杀掉你了？” 一瞬间，所有面壁的学生齐刷刷转过呆板的面孔，盯向校长室的门口。 他们的脸孔上，是不断蔓延，纠缠成一体的黑发。 “张！十！梦！！！” 埋葬在噩梦最深处，回荡着惊骇与狂怒的嘶吼。 0006 金蝉脱壳 脸颊又硌又冰。皱…… 脸颊又硌又冰。皱了皱眉睁开眼，张十梦察觉自己正趴在宿舍地板上。 窗外艳阳高照，桌角一盆嫩绿的仙人掌正开着萌萌哒小白花。 至于那扭曲的校长，残缺的学生，笼罩在黄昏中的校园…… 张十梦当然还记得。 但就像是在记忆中隔了一层薄纱的梦境一样，缥缈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它是否只是又一场平常的幻梦。 “啊！！！” 楼道中传来凄厉的惨叫，让张十梦为之一怔，随即立刻打开门冲了出去。 声音来自吕萌的宿舍。 再次确认一眼楼道的结构并没有诡异的扭曲之后，张十梦快步跑了过去。 她的脚步声也惊得吕萌瑟缩到了墙角，挥舞着手中的凳子直勾勾看向门口。 在见到张十梦的时候，她的恐惧不减反增，指向窗口磕磕绊绊念叨着：“死了……全部都死了……” 张十梦几步走到窗口，向外望去。 全校师生横七竖八躺满了操场。 除了中弹的校长之外，所有人身体健全，安详得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是一幅宁静中蕴含着大恐怖的画面。 张十梦瞳孔微缩，眯起眼仔细检查侧翻在操场上的那辆车。 女特工从窗口探出的半身无力挂在窗口，手中的枪就那么掉落在地上。 心中稍稍安定，那家伙绝对是死透了，否则不可能这时候还挂在那里装样子。 但那家伙的手臂上……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扭动凝结？ “张十梦！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没等张十梦看清楚，吕萌突然神经绷断一般，开始对着她嘶喊： “你一直那么镇定，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们……我还有危险吗？” 张十梦困惑地歪过头来，戏精附体：“你在说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你为什么觉得我镇定？” “你别装！”吕萌暴跳：“最后你拉着我悄悄离开，还反锁了校长室的门，你真以为我吓傻了，什么都不记得吗？ 刚才整个学校都变得……有个特工……徐梦玲，筑梦者……” 说着说着，她的语速放慢了下来，说的东西也逐渐变成了没有逻辑的单词，眼中的焦距逐渐涣散。 到了最后，吕萌居然像是打瞌睡突然醒过来的人一样晃悠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张十梦：“你……是谁？” 张十梦都惊呆了。 她当然不指望吕萌真的忘记刚才梦境中发生的一切。装个傻，只是想要提醒对面的家伙她们仍旧未能从危险中脱离。 谁知道吕萌一点都不上道。 结果那家伙嚷着嚷着，突然间就上道起来…… 不，那已经不是戏精能解释的程度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失忆了吧！ 【凡人透露神秘，便失去同等代价】 滚动的字幕恰逢其时地闪现在吕萌宿舍的玻璃上，还是那个味道。 话说的并不清楚，但张十梦结合现实中的经验，还是可以理解的。 现实中接触过“梦死症”的人，只有三种下落：发疯，失忆，死亡。 既然帝国的态度是处决所有接触者，那么发疯和失忆的人是怎么来的呢？ 显而易见，那便是透露神秘，也即自己在梦境中所见所闻的代价。 谁知那玻璃上的字幕还未完结，下一句紧随着闪现： 【不杀死面前的女生，你会死】 张十梦感觉这已经逐渐开始熟悉的古怪字幕，看上去越发像是传说中的恶魔低语。 通过展示奇迹，换取人类的灵魂。 此刻的吕萌毫无防备，甚至呆萌地转向窗口，将上半身探出去观看操场。 脸上还带着婴儿般纯洁的笑容。 对着吕萌的后背，张十梦缓缓伸出手…… 随即对着窗户翻了个白眼，又把手收了回来。 如果有心想弄死吕萌，她在游戏中早就有一百次机会。 之所以煞费苦心将人救下，就是因为她还有用。 如果自己成为整场事件的唯一幸存者，那么张十梦觉得自己就需要考虑一下自己的下场会变成三种中的哪一个了。 但多一个人转移目标，情况将变得大不相同。 更妙的是，这个人还失忆了。 张十梦把吕萌丢下不管，一个人跑到操场上。 穿行于大量仿佛睡着了一样的尸体中，张十梦的心中并没有太大波澜。 死亡……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在近距离接触过，不止一次。 【不要吞噬她的神秘】 走在操场上，字幕从教学楼的整排窗户上闪过。 行，我没打算吞噬什么，就是要确认一下……张十梦心道。 要是女特工没死，怕是得追杀她到地老天荒。 转眼间，她看清了车里的情况。 女特工……的确已经死透了。 但张十梦发誓，那个正悬浮在死者手臂上，缓缓旋转的苍白色哑铃，绝对不是现实中该有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张十梦仅仅只是盯着那哑铃看，头脑中就开始逐渐勾勒出哑铃的完整形象。 它的质量，体积，形状，颜色…… 就像3D打印那样，一层层在脑海中补全。 同一时间，女特工尸体上的超现实哑铃也在一层层消散。 【不要吞噬她的神秘】 突然之间，刚刚闪过的字幕在张十梦脑中警醒！ 她迅速移开视线，朝宿舍跑去。 消失了一半的哑铃，诡异地以残缺的形态依旧悬浮在尸体上。 而张十梦脑海中的那一半，则缓缓消散。 同一时间，张十梦明显感觉自己发生了某种变化。 虽然并不明显，但因为正在奔跑，她还是十分确定自己奔跑的速度突然变快了一截。 她回到宿舍，换了身衣服便从后墙翻出了学校。 翻墙的时候，也感觉身体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轻轻松松便做到了很多成人都难以完成的动作。 学校资金有限，安装的监控也就只在教学新楼内部装装样子。 没有任何保有理智的活人，能证明她张十梦今天是呆在学校里头的。 至于帝国官方有决心将所有哪怕具备一点点嫌疑的人全部清理的可能……从女特工的行为来看，并非没有。 但张十梦不予考虑。 她只是个高中生，又不是什么王牌间谍特种兵。要她隐姓埋名逃过帝国最高间谍机关的全力追捕，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或者说等于找死。 现在想要活下来，唯一的机会就只能赌在被当做幸运儿排除嫌疑的可能性上。 而这场豪赌也并非完全听天由命。 已经阵亡的女特工曾经明确说过，普通人遇到噩梦入侵就只有失忆，发疯，死亡三种结局。 当时她并没有欺骗张十梦的理由。 也就是说，这个基本逻辑在S机关是一个常识。 对于这场连自家特工都折在里面的噩梦，她张十梦一介普普通通女高中生，只有从未曾牵扯进去过，才是能在小吃街张牙舞爪撸串的唯一合理解释吧？ 没错。张十梦并没有逃跑，没有尝试报警，甚至没有试图跑回孤儿院；而是就宅在学校后面不远的小吃街大快朵颐。 这是唯一的生路！ “老板，再来俩大腰子……”张十梦吃得没心没肺，满嘴流油。 “张十梦？”突然有人在身后叫她。 张十梦头也不抬，全当自己不是张十梦。 军靴敲击地面的踢踏声，裹挟着其中清脆的高跟鞋接近过来。 张十梦丢下一把铜币埋头就跑。 刚跑出去不到三步，便腰侧一凉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张十梦昏昏沉沉地醒来，全身完全没有知觉，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噩梦中一样。 真狠啊，不会对我一个柔弱女高生用了高压电吧？ “姓名？” 面前是刺眼的强光，后面有影影绰绰的三个身影。正中的成熟女声开口问道。 “张十梦。”她老实回答。 “见到我们为什么跑？” “我……我哪知道你们是谁啊！我逃课去撸串，还以为是老师来抓我了，当然会逃啊！”张十梦委屈道。 “都被老师认出来了，能跑得掉？”成熟的女声狐疑道。 “跑不掉……”张十梦泄了气：“但我逃课出来那么多次，也没被老师堵到过啊……” “你经常逃课？” “没有！别瞎说！这是第一次！”张十梦据理力争：“你们是学校的老师？就算帝国不禁止体罚，你们也没有权利这样对我吧？” 成熟的女声并不打算计较，而是话锋一转：“张十梦，你是什么时候从学校跑出来的？” “刚刚！我刚溜出来，就被你们给抓住啊啊啊啊！！！” 张十梦感觉到一股剧烈的疼痛在脑海中游走，仿佛有人直接把电极插进了自己的脑子。 “是早上，早自习之前我就翻墙溜出来了！我真的不敢了，别再这样对我了……”涕泪横流间，缓了好几秒她才捋直了舌头。 而且她敢发誓，刚刚她看到强光灯下面那条袖管里，探出的绝对是一条软体动物的腕足！ 长满吸盘的那种…… 张十梦准备的这场戏是演给帝国官方人员看的。如果抓走自己的并不是人类……该不会玩脱了吧？ “谁能证明？” “我的三个室友都知道！她们看着我翻出来的！” 有本事你让死人开口啊。 “还有谁？” “还有……还有我们班吕萌。我们俩关系不太好……就是她告诉你们我逃课的对不对？” 先前女特工没细讲过失忆后的情况。如果吕萌说出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情，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的证词，应该会让他们纠结一下。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成熟的女声压下强光灯，露出了极富特点，有一种能把人视线吸附的诡异魅力的面容。 张十梦看到黑色制服的袖口下，是一双白皙修长，生有五指的，人类女性正常的手。 只是手背上纹路复杂的纹身，仿佛隐隐渗透出暗淡的幽光。 “你了解【神秘】吗？” “那是什么？”张十梦萌萌哒眨着大眼睛。 她本来是先想摇摇头来着，却突然又意识到身体似乎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现状。 “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 张十梦回答得十分小心。 无论对方是对抗“诡异”的S机关，还是更可怕的某些非人存在，都一定有着超出常识的手段。 如果他们决定用在自己身上，那么就只能是这个时机了。 张十梦全神贯注，心中忐忑。她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能不能撑过去，只能赌对方不会在嫌疑度不高的嫌疑人身上浪费太厉害的手段。 谁知成熟的女人并未对她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弹开折叠式化妆镜，拿出口红给自己补妆。 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妆容，女士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将镜面翻转向张十梦： “即便这样，也不记得？” 张十梦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然后她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什么全身麻木，为什么无法摇头。 镜面之中，她那颗算不上天生丽质，却满载青春朝气的脸蛋，正盛放在一个未来感十足的金属碟上。 往下的身体，全部已经被切除干净。 0007 一家书店 “不！！！你们对…… “不！！！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一瞬间，张十梦惊骇莫名。 然而仅在一秒之后，她又马上重新冷静下来。 不久前亲历徐梦玲的噩梦经历，让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就算对方有什么黑科技让自己的脑袋单独保存，可没有了肺叶和声带，她又是怎么做到开口说话的呢？ 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意识逐渐沉沦下去。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到了审讯者间的对答。 “怎么样？她没有失忆见证者的回溯现象，也没有表现出属于三十五号的【神秘】的力量特征，应该是没有经历过这起事件的吧？” “理论上没错，但三十五号的锚定意象仅仅被消耗了一部分。 虽然这更像是超凡者之间的掠食行为，但谁也不敢说没有被凡人吞噬部分【无道途意象】的可能性。 而且也不能排除她从噩梦中安全生还，之后有意隐藏信息，始终未曾吐露对【神秘】的见闻，因而始终清醒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这可是让已经踏上自己道途的超凡者都会牺牲的危险梦境！你记得我们抓到她时的场景么？这家伙在撸串！” “也许你是对的，但我总觉得这个小家伙挺有意思的。这是……女人的直觉。” …… 张十梦再次醒来，面前已经是一片陌生的景色。 十几个上下床逼仄地挤在房间里。没有桌椅，衣柜和房门都没有锁，房间前后两扇门上还都开着监视孔。 比起宿舍，这里更像是监狱或军营。 但在确认过身体的确还好端端长在脖子下面后，张十梦却并没有感到惊慌。 查到她没有家人之后，直接被转学到另一个地方，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类似的简朴环境，偏偏正是玛洛帝国“好学校”共有的特征。 这些在总量中占比极低的公立学校，往往凭借严格的管教和舍弃一切应试之外的正常生活，保证了极高的升学率和名校率，令想要实现跃迁的中低产家庭趋之若鹜。 张十梦发现枕边有一封盖着帝国官印的信。 拆开读了一下，大体事情不出所料。对方调查发现她没有家人后，被直接手续齐全地转入了这所重点高中。 至于理由，当然是原先校舍突发“梦死症”爆发，已经被“隔离管控”。 信件十分简短，其中甚至都没有谈及一下要她保密被审讯的事情。 这侧面佐证了字幕提示的那句【凡人透露神秘，便失去同等代价】。 反正她只要敢把自己的经历说出口，那连她自己都会忘记。 看完信，张十梦在胸口紧了紧拳头，努力压抑住心头的喜悦。 还活着，便是她的完胜！ 但随即一种怅然若失的遗憾涌上心头。 无论是女特工还是徐梦玲，那种匪夷所思的能力，那种强大与支配所带来的自信，那种神秘中满藏秘密的致命吸引力…… 张十梦不得不承认，她内心里是厌恶着平静的生活，而渴望那些精彩的。 年轻人渴望力量，冒险，奇遇，并不需要特别的理由。 况且她真心觉得自己更适合那边，能够活下来并且没有后怕，直到现在仍旧在渴望着，都足以让她确信这一点。 只可惜经历了先前的事件，她不敢立刻着手调查什么。 自己身上的嫌疑恐怕还没有完全洗清…… 就在这时，诡异的字幕突然闪现在上下床简陋的金属框架上： 【你想知道世界的真相吗？】 呃…… 这玩意现在已经学会问答对话了？ 但是要怎么回答……不，要不要回答它呢？ 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张十梦纠结，因为字幕自顾自给出了后续的部分： 【今晚六点零六分六秒，去九名街一家书店，得到店员背后书架上数第三行黑皮古籍】 就这么一句。 之后无论张十梦问什么答什么，都再没有字幕回应了。 九名街张十梦认识，但后面的“一家书店”，“黑皮书”什么的，就含糊得有些离谱了。 不过总得去看看才知道能不能找到。 至于要不要去找，那并不需要选择。 虽然看上去安分守己地继续当一个普通学生可以免去来自S机关的威胁，但在越来越多的梦死症泛滥下，那无异于作茧自缚坐以待毙。 指不定哪天就又会被卷入无妄之灾了。 玛洛帝国的公立学校是不会准许请假离校的，这点常识张十梦还有。 她只能无奈地在转学第一天，便再度翻墙逃课跑了出去。 为了防止仍然有人跟踪监视，她还特意在去九名街的路上找了家烧烤摊又是撸了一下午串，这才在傍晚逛游到九名街上。 九名街距离张十梦以前的学校不远，是有名的文化街，书店不少。 张十梦稍作犹豫，就进了一家街口的书店。 店门在背后关闭，也将一双始终以复杂目光紧盯着张十梦背影的眼睛关在了门外。 张十梦环视店面，内部空间不大，唯一的店员坐在角落的柜台后面。他的背后只有一个书架，上数第三行……摆满了装饰品，整行都没有书啊！ 难道时间一到，店员便会把书摆上去？或者突然在那里出现一本书？ 张十梦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她走出店门，打算再确认一下。 喧嚣的人群中，一道身影小心翼翼地跟在张十梦身后十几米的距离。 还未到街尾，张十梦的脸便黑了下来。 她并未发现尾随者，而是在路边看到了一家书店。 没错，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一家书店》。 满心吐槽，张十梦走进店面。 店里阴森森的，与街边大多数店铺简洁明亮的风格大相径庭。 人很少……好吧，事实上只有张十梦一个客人。 书店老板在室内带着古怪的宽檐帽，像是特意要将自己的面孔遮盖在阴影里。 阴影之外的半张脸孔也面如死灰，了无生气。 他棱角分明的薄唇不时微微颤抖，像是生了什么大病一样。 而真正吸引张十梦目光的，还是他身后墙上挂着的一张装裱好的学位证书： 【门书学院1142届毕业生留念】 这一章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毕业证书，却让张十梦止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书店老板几眼。 门书学院是世界顶尖的名校，几十年前在玛洛帝国开设了分校，本部位于永久中立国丢卡利翁群岛。 这所学校每年招生极少，不分专业，且没有名额限制。 但是门书学院的录取分数线，却是雷打不动地维持在一个荒谬的高度。 总分六百的帝国高考，门书学院的录取分数是五百九十分，从来不随考卷难度变化。 这是一个所有客观题必须全对，所有主观题必须接近满分才能达到的荒谬成绩。 至于每年的录取结果，也从不对外公开。 外人甚至不知道门书学院在教什么，毕业能干什么。 没有官方解释，于是流言四起。 无论如何，张十梦是无法想象一位立于整个帝国最顶尖的学霸，毕业后会跑来开这么一家门可罗雀的书店的。 店员背后有书架，上数第三行，有且仅有一本黑皮书籍。 书脊上有张十梦不认识的外国文字，看上去十分古旧却精致。 这次算是找对了吧？ 可是书就在书架上，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六点零六分六秒呢？ 张十梦十分好奇，但是考虑到【神秘】的特殊性，她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像字幕提示的那样等了下去。 六点零五。 书店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黑色的短发，完美的体型，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目光。 女生安静地径直走到老板靠坐的柜台前，目光开始逐行扫视老板背后的书架。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张十梦紧张地注视着，少女的目光凝滞在她必须买走的那本书上，已经超过了三秒！ “老板！我要那本书！” 在少女伸手指向那本黑皮书时，张十梦直接蹦起来把书抽出拿在手中，并大声喊了出来。 老板似乎都被吓了一跳，少女则神色淡然地瞥了张十梦一眼，那高傲的感觉让她怀疑自己在那孩子眼中是不是就像一团垃圾。 不过幸好她并没有争抢的意思。 “一百六十五第纳尔。”书店老板头也不抬，声音低沉。 张十梦赶忙翻口袋，然后愣在原地。 一百六十五第纳尔不过普通人一日三餐的开销，她还是出得起的。但今天一路上为了摆脱嫌疑，吃吃喝喝之后口袋里就只剩下一百五十第纳尔了。 被强行挤开的少女挑了挑眉毛，掏出了自己的钱包。张十梦顿时感觉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冷漠和莫大的嘲讽 怎么办？就这么错过接触超凡的重要机会？还来得及吗？ 面对无比重要的人生抉择，张十梦突然想起字幕的提示。 当时上面说的是“获得”这本书，可没有提“买下”！ 她已经违背了一次字幕的指令，并接受了教训。再次置之不理的话，自己的生命危险恐怕只会越来越严重； 张十梦从来不是守规矩的孩子，这一带又是她十分熟悉的地形…… 在她几乎就要抱起书夺路而逃的同时，校服少女将十五第纳尔的纸钞拍在了柜台上，冷漠道：“我借她。” 张十梦抬起的一条腿顿时就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原来不是小姐姐坏心眼，而是我自己太龌龊？ 老板也不管更多，沉默着接过钱，将书装进纸袋递给张十梦。 张十梦感觉莫名尴尬，鞠躬道谢后就想往门外跑。 “等等！”少女清冷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 见鬼，太尴尬居然给忘了。不留联系方式就跑，这不是明摆着想赖账不还人钱了么？ 张十梦顿时就感觉更尴尬了……好想钻进书店破旧木地板的缝隙里去。 谁知少女却未提还钱的事，而是疑惑道： “你……能看懂美尼欧斯文？” 0008 驯养之书 张十梦一脸懵逼。…… 张十梦一脸懵逼。 别说看懂，她听都没听过这古怪的语种。 世界上好像没有这么个国家吧？ 当然她也没那么容易被忽悠，翻开书封往后简略跳着翻了翻。 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字见过的。 这些奇怪的字体，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任何世界上正在使用的文字。 它们毫无规律的扭曲造型，看起来更像是遗失的古文字，外星文字，或者干脆是外国漫画家为了渲染世界背景自己发明的没有意义的文字符号。 看着张十梦委屈的小模样，高冷少女冷笑一声道： “你有手机吗？《驯养之书》先借我，我可以把大致的翻译，发到你的邮箱里。 这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我会在一周内联系你并把书还你，借你的钱和翻译工作就当我租借书本一周的费用，如何？” 张十梦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字幕给出特定时间的意义。 既然那字幕能指引自己找到【时之果】那样的东西，说不好其本体便是游离在时间线之外的超然存在。 所以说这是字幕预料到自己看不懂书，给自己找了个翻译？ 但眼前的小姐姐穿着中学校服，年龄不可能比马上要高考的自己更大了。显而易见，她也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自己可以信任她吗？ 张十梦没得选择。 比起相信一个陌生人，至少至今为止屡次拯救自己小命的字幕还是暂时可以相信的。 “张十梦？居然用了这么个有趣的名字吗？真巧啊，你也已经高三了……”高冷小姐姐一边在手机上交换着联系方式，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十梦同时在手机上记下对方的名字——莫离。继而随口答道：“我不算什么优等生，但头脑勉强还算是不错。 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考上帝都科技大学，不好的话至少也能上北方师范。” 张十梦的目标很踏实，提到的两所大学也都是位于帝都，中上阶层的学府。 却不想高冷小姐姐突然瞪眼张口看向自己，表现出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 “如果你想要接触《驯养之书》里的东西，你必须考上门书学院，明白吗？” 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柜台后的老板却是没那么多顾忌，随手敲了敲墙上挂着的毕业证书： “帝国对某些领域的东西管控很严。不想过上终日被追捕逃亡的生活，这是必要的东西。” 张十梦终于心中了然。 神秘的门书学院毕业生为什么会在街道最冷清的角落开书店，又为什么一定要把毕业证书挂在墙上，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谢过两人，她又试探着问道：“所以只要考上门书学院，就可以合法成为超……” 话没说完，一只冰冷纤细的食指突然按在她的唇上。 莫离莫名其妙地问道：“你猜我今天是来干嘛的？” “买书的？”张十梦可不想突然再被卷入什么麻烦的事情。她隐约担心对方想要她回答“是专程来找她的”之类的事情，便急着指向对方手中的纸袋： “你原本，也是想要来买这本《驯养之书》的？” 谁知莫离直接点头认下：“没错，想要买书就应该花钱把书买下。但是如今这本书是被你买走的，对吧？” 张十梦警惕着点了点头。 这看似面冷心热的小姐姐，该不会是想要反悔吧？ 谁知莫离继续说了下去，某种奇妙的力量在书店里氤氲： “我来买书，书应该是被我买下的。但是事实上确实你买到了书，这和我来买书这个条件相矛盾。 以此推论，我今天并没有来过这家书店买书，所以你才能买到书，对吧？” “呃……”张十梦有些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说什么你今天没有来过书店，那站在我眼前的是什么鬼？但是单从逻辑上推想，她第一时间又没能想明白对方的推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下一秒她终于想通是什么概念被偷换了，刚要开口反驳，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少女早已消失无踪。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哪怕刚刚经历了一场人造噩梦，张十梦还是当场目瞪口呆。 这就是女特工所说的…… “凡人未曾窥探，却实际上一直在影响着世界的超现实力量，统称【诡异】，”柜台后的书店老板自言自语道： “被人类超凡者掌控的诡异，则为【神秘】。用自身意志构筑神秘驾驭诡异的人，是为【驯养者】。” 张十梦心中暗自发寒。 莫离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回答自己的问题。 一旦踏足超凡，便永远也别想再当回“合法公民”。 这样……倒也不错。 反正好过死在莫名其妙的噩梦里。 两手空空，张十梦离开了一家书店。 很快，便感觉后面始终有人在跟着自己。 她并没有尝试摆脱。现在手中空无一物，正是证明自己清白的最好时机。突然逃跑才是做贼心虚，反正她又不可能逃脱S机关的追捕。 于是她所幸干脆朝着以前熟知的小巷捷径走去。 当周围的嘈杂彻底消散，她突然间便被一股巨力捂住嘴巴按在墙上。 张十梦没有反抗，甚至感觉对方比上一次温柔了太多。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逐渐超出预想，令张十梦开始恼火而害怕。 按住她的人，开始在她身上来回摸索。 见鬼！如果自己错把野生色狼当成S机关的特务投怀送抱，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都找不着地方说理去。 还好事情没有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对方的意图就仅限于搜身。 反复确认张十梦身上并没有携带他想找的东西后，沉闷而焦急的男声在她耳边低呵：“书呢？” “什么书？”张十梦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 她没有试图大声呼救。牵扯到【神秘】的事情，对方八成是杀人不眨眼的。 “混蛋！《驯养之书》！这么大一本，黑色封皮……”男人急于说明，干脆放开了张十梦，挥动手臂比划起来： “你应该把它买出来的！神不会欺骗祂的信徒！你肯定是把书藏起来了！” 张十梦心中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 自己来买《驯养之书》的事情，这世上除了自己，恐怕就只有那诡异出现的字幕知道了。 按照书店店主，那位门书学院的毕业生的说法，【字幕】似乎就应该属于一种【诡异】。 自己唯一一次没有听从字幕的指示，是字幕要求杀死吕萌的时候。 如果不杀吕萌，她便会死…… 张十梦原本以为会是吕萌对S机关透露了什么为她招来杀身之祸，并针对这种可能做了充足的准备。 但这些准备都是建立在“字幕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自己的意志”的基础之上。 现在想来，她似乎忽略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 如果字幕有意志促使自己的预言成真，那么它是否可以显示在别人面前，借其余人之手杀人呢？ 就比如，以某种神灵，神祇的姿态…… “我没有买你说的书，但是我可能看到它了！那本书应该还在店里！”张十梦不得不语速极快地尝试自救： “我根本不可能买那本书，上面全都是我看不懂的符号！我离开的时候，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正在柜台上研究那本书，你肯定认错人了！” 对不起了莫离小姐姐，虽然你好心借我钱帮我翻译文献，但还是小命要紧啊。 你那么神秘的消失在我面前，对付眼前这个变态肯定也没问题的对不对？ “那本书呢？！”不想这变态这么容易上当。 “还在书店里！”张十梦急道：“如果你快一点回去，而且那位同学还没有把书买走的话。” 她注意到男人眼眶发红，布满血丝，几乎瞪出眼眶。他的脖子和额头上也遍布着明显的青筋。 张十梦不知道人要急到什么程度才能变成眼前这幅样子，但是她知道人越急越容易犯错。 最好这家伙能把自己丢下一个人冲回大街上去。 既然帝国有S机关这种持有杀人执照的机构，想必超凡圈子里的大多数人也没法在光天化日之下翻出多少浪花。 可惜如意算盘终究落空，眼前的变态还没有疯到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 男人一把掐住张十梦的下颚骨，迫使她仰起头来。 接下来，张十梦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男人对着她张开了自己的嘴巴，嘴角咧到耳根，大口足以吞下一个婴儿。 一条肥硕的白色毛虫从男人喉管里爬了上来，花费三秒钟在舌头上结茧，继而破茧而出，变成一只巴掌大的蛾。 因为离得太近，张十梦甚至能够看到那肥硕蛾子口器上毛绒绒的触须！ 然后，大蛾子扇动翅膀，一头撞到了张十梦的额头上。 她拼命挥舞手臂驱赶，痕痒到抓破了自己的皮肤，但一切于事无补。 那鬼东西就这么渗透进了她的身体里！ 一分钟后，张十梦脸色发绿，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舒服了。 “如果耍什么花样，你不会想要知道结果的，”男人喘着粗气，露出了狰狞的表情道： “现在，请吧，带路。” 0009 齐聚 吕萌深埋着头颅，尽量…… 吕萌深埋着头颅，尽量让自己在人群中显得更不起眼一些。 她在跟踪张十梦，已经跟了一下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是碎片式的，没有逻辑。这让她根本想不清楚自己是谁，从哪来，要到哪去。 然而当她无意识游荡在校园中，看见一道翻墙而过的身影，却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 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她的口袋里装了不小的一笔钱，足够她随意挥霍两三天的程度。 她印象中自己没有把钱直接塞进裤兜的习惯，但她无法确定，完全记不清了。 “你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路边，一个戴眼镜年轻男人走到吕萌身边。 明明是在跟踪，吕萌却并没有表现出抗拒，而是懵懵懂懂地转头看向男人：“我在……看，那家书店。” “书店有什么特别的吗？”男人瞥了一眼冷清的【一家书店】，又回头与眼神涣散盯着自己的吕萌对视了一眼。 这一眨眼的功夫，张十梦正好离开了书店，朝着小巷子走去。 吕萌没看到这一幕。而不远处，一个从未见过张十梦，却一早就在这里盯着书店门口的男人默默尾随上去。 与吕萌和眼镜男擦身而过。 在三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跟踪张十梦的人从吕萌变成了之后口吐飞蛾的男人。 而吕萌还留在原地，浑浑噩噩地回答：“她在里面。” “她？你是说你一直在跟踪的那个女生？你为什么要跟着她？你们很熟么？”眼镜男的提问略显热切。 一瞬之间，无数凌乱的画面填充进吕萌本已经非常混乱的记忆之中： 残缺的同学，无头的校长，以及那个无论在何种局面都保持着诡异的冷静，让她莫名胆寒的身影…… 这让她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眼镜男等了一会，露出了失望的神态，对着挂在西装衣领上的对讲机道： “目标还未脱离恍惚状态，很难得到有效情报。建议先隔离观察，待恢复后再行审问。” “如果那样做的话，你将会错过所有的线索，”成熟的女声自眼镜男身后传来，而不是耳机中： “因透露神秘而失忆的凡人，往往在恍惚状态中还会保留一部分对所经历神秘的记忆。正是这些记忆，能给我们带来调查的最宝贵线索。” “魏队长。”眼镜男略有心虚地点头致意。 “事实上，这孩子带给我们的线索已经相当充分了。只是它们就摆在你的眼前，你却未必能看到。” 曾经在梦境中审问张十梦的魅力女军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吕萌的脑袋。 眼镜男苦笑道：“十分抱歉，我还有很多要学。只要能顺利转正，我一定不会再错过这样的细节。” 跟在女军官身边年轻女人则面露不屑，直言讥讽道：“再给你十年时间，你也达不到魏队的百分之一。 魏队是我们整个机关的传奇！她曾经是守密人的头号智囊，是所有下级军官的偶像。如果不是……” “包子。”女军官语气并未变得严厉，仍旧是那副慵懒的态度，但代号包子的年轻女特工却是立即住嘴。 “工作时间，就该谈工作。现在我怀疑那个叫张十梦的女生以及这家书店都与代号【梦死症】的系列超凡犯罪有关，现在就应加以抹杀。” 女军官的命令让眼镜男有些紧张起来，试探着问道：“长官，我刚才跟踪目标时看到她长时间关注这家书店，就用机关的权限查询了一下。 这家书店持有门书学院的证书，是在官方注册过的。即便搜到什么涉及超凡的东西，我们也没有理由逮捕店主。” “漫画，，写真集……这些帝国明令禁止销售的违禁品，任何一家想要赚钱的书店都不可能干干净净吧？”成熟的女军官冷笑道。 “那如果它真的完全干净呢？”代号短剑的眼镜男还是对违法的搜查怀有一丝忐忑。 “那就更说明它有问题了，”女军官鬼魅一笑：“一家不想赚钱的书店，是为什么要营业呢？显然是为了掩盖更严重的不法行为。” “我只是觉得……”短剑尤不甘心。 “觉得我们有可能在滥杀无辜？”女军官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我们不是守护正义的巡卫队，不是保护凡人的铁幕联盟。我们是披着公装的杀手，装了消音的枪。 我们只对皇帝与王负责。如果无辜的百姓站在他们的对面，我们便必须将枪口指向平民。 平日里你暗中放过卷入梦死症事件的凡人，我确保他们失忆后也不会过多追究。但这次不一样啊。 三十五号的皙出锚定意象被吞噬了一部分。 无论到底是谁接触过【神秘】，都有可能变成新的污染源，让混乱与超凡在现实中蔓延滋生。 等到十年后，一年后，甚至就在下个月，今天被你放过的‘平民’制造出新的梦死症事件，你觉得自己到底是在救人呢，还是在杀人？ 这一次，我们必须查出是谁卷入过昨天的事故。 如果一直查不出，就把有嫌疑的人，全部杀光。” 包子跟随女军官大步走向街对面的书店。经过短剑时抛来一个轻蔑的眼神：“如果想要转正，你最好记牢了。 在帝国，S机关办事不需要证据。” …… 张十梦被挟持着回到一家书店，心中满是灰暗。 每当她想要采取某些行动，比如当街呼救或者往人多的地方逃跑之类，便会立即有剧烈的腹痛伴随着呕吐感席卷她的身体。 腿都软了，还怎么跑？ 就这样很快回到了一家书店门口，然后两人便看到被都城巡卫队拉起的封锁线。 那个在梦境中审问过张十梦的女军官，正在和巡卫队的负责警官在书店门口交代着什么。 “怎么会这样？！”挟持张十梦的变态男双手扯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低哑的嘶吼。 女军官的视线适时抬起，向这边瞟来。 她没有太过超常的听力，变态男的声音也并不很突出。周围有许多围观的群众，变态男也从未上过S机关的注意名单。 但这挡不住她认识张十梦啊…… 张十梦心中悲叹，同时为自己和变态男默哀。 她可能要以最不想见到的一种方式获救了。 相比起来，她觉得自己在变态男手中幸存的几率，还要高于已经起了疑心的S机关。 四目相交，女军官隐隐露出惊讶的神态，随即对着领口的通讯器说了句什么。 下令的同时，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张十梦和她身后的男人，一眨不眨。 变态男想方设法试图藏身于人群，但这显然是徒劳。 五秒钟后，便有两位年轻特工带着好几个巡卫队向这边围拢过来。 变态男转身便跑。 张十梦瞅准机会，也想要趁乱逃离，却发现一只女子温热的手按在了自己肩上。 顺着看上去，是女军官似笑非笑的慵懒面容。 巡卫队已经掏出枪来，变态男则专朝人多的地方跑。不断有人被他用非人的力量推倒在地，随后骂骂咧咧地爬起来。 短剑体能更胜一筹，始终紧追在变态男的身后。 他几次奔跑中举枪瞄准，又每每因为太多慌乱的平民遮挡住射界而无奈把枪放下。 反倒是跟在更后方的包子根本没有顾虑，掏出枪来直接瞄准变态男，无视两人之间往来奔跑的人群直接连开八枪。 张十梦感觉S机关的家伙都是一群怪物。 这种射击冠军都必定失手的场面，包子的子弹却只有两枪打在倒霉的路人身上，剩下六枪全部命中了变态男。 动能推着变态男向前栽倒，然后……整个人在半空中就散成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扑棱蛾子四处翻飞。 人群变得更混乱了。几个刚刚被变态男撞倒的路人，突然面孔僵硬地向着四周奔逃开去。 饶是视人命为草芥的包子一时也懵了，没敢开枪将所有人击毙。 “算了，那家伙的深度应该已经达到荆棘森林了。只凭我们几个，很难抓住他的，”女军官说话的时候手始终搭在张十梦肩上，笑容满面： “况且真正的大鱼已经钓到了。你说是不是啊？张十梦小妹妹？你认识我吗？” “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认识我？！”张十梦惊慌地弱弱挣扎着，这会儿可不能说实话！ 按照正常情况，凡人只要陈述所见【神秘】的事情，就会陷入吕萌那样的“恍惚状态”。 她必须假扮自己已经对人说过，经历过那个状态，忘记了被对方拉入噩梦审讯的事情才行。 否则真的进入恍惚状态，张十梦就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来了。 她现在有太多秘密，尤其是不能被S机关知道。 “那为什么要跑？” “你一直盯着人家，怪吓人的，”张十梦委屈道：“然后就有人当街开枪……不跑找死吗？” “哦？你能被子弹伤到？”女军官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玩味。 对于明显废话的问题，张十梦心中翻了个白眼并不想回答。对方似乎把她当成超凡者了。 仔细想想倒也不难理解女军官的思路。 如果她看穿了自己先前确实卷入过噩梦入侵的事实；那么一个没有失忆，没有发疯的幸存者，除了本身就是造梦人又还有什么可能呢？ 女军官倒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笑眯眯道：“认识一下，我叫魏命名，是帝国军方的高层公务员，负责调查……你的事情。” 张十梦继续在心中撇嘴。军方个鬼嘞，你不是S机关的特务头子么？反正你有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看到张十梦并未质疑什么，魏命名满意地继续问了下去：“张十梦同学，你这个时间跑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呢？” “我就是想来买点练习题……” “逃课买习题？有点意思，”魏命名揶揄道：“什么题？” “《千年高考难题集》。”张十梦下意识想要多给出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以降低对方的怀疑。 魏命名一双慵懒的美眸像是死了一样长久留驻在张十梦的身上，让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吸出去一样。 张十梦心中哀叹：不会吧……又要搞一次切除身体的噩梦审问？够了啊！ 谁知周遭的场景并没有改变，魏命名却是淡然说出了比噩梦更让张十梦毛骨悚然的话： “《千年高考难题集》你已经有了，并且做完了前三分之一。虽然错误率十分惊人就是了。” 0010 迷雾与牢笼 夏季的这个时间…… 夏季的这个时间，本还不至于昏暗下去。 但天空阴沉。层层叠叠的乌云中，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洒落在街道上。 女军官的问题让张十梦心中慌乱，但她的脸上却只是露出小女生恶作剧被识破一般的遗憾，耸耸肩道： “我今天莫名其妙被转了学，整个人心理都乱乱的，逃课出来就想散散心。 你突然审问我这些东西，我就只能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了呗。” 张十梦的回答挑不出毛病，但越是这样，魏命名觉得她有问题的“直觉”就越发强烈。她继续诡秘地笑着，不置可否地换了个问题： “你和刚才那个逃犯是什么关系？” 张十梦露出有些后怕的表情答道：“他看我从书店出来，就跟上了，在那边的小巷里要抢我从书店买的书。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从店里带出书来啊，我看那人就是个疯子。 然后他不信，就挟持我要回店里确认一下。你们抓到他就可以证实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最完美的欺诈，就是所说都是实话，却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透露，甚至能够让审问者想到你想诱导他去想的方向。 张十梦的回答便是上测谎仪也没问题的，只要那个变态男没有被活捉并吐露出她掩饰的一部分内容。 其实回想一下，整件事着实古怪得很。 字幕安排的精细时间，准时出现的翻译小姐姐，蹲守在书店外等着自己的变态男，适时登场的S机关…… 张十梦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布好了局在等着她准时来买书一样。 九名街在帝都老城区，街道非常狭窄，对行的汽车需要挤上人行道才能错开。 跟随魏命名的巡卫队警车被看热闹的人群堵死在一家书店门口。带队的小队长适时打着伞跑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 “长官，我们尝试联系增援和急救，都失败了……” “没人接听？”魏命名也皱起了眉头。 通过巡卫队的内线电台都联系不上的情况十分少见。而一旦发生……她想象到了一些最为糟糕的情况。 “不……”巡卫队长神色愈加古怪，似乎想了想没能找到合适的解释，最终把身上的对讲机打开功放：“您还是自己听吧。” 张十梦听到了嘈杂的不稳定电流音，随即分辨出其中夹杂着无数层层叠叠的呓语之声。 最诡异的是，她居然能从这些背景白噪一般的呓语中，听出一些可以辨认的音节： “美尼欧斯……滋啦……封印……梦神……滋滋……末日……再坚持……” 魏命名神色肃穆起来，拉起张十梦就朝街口走去。 “长官！我们是否要疏散民众？要不要派人直接回总队报告？长官？”巡卫队长急切地问询着，但魏命名甚至都顾不上回应一句。 看到自家队长的诡异行动，短剑和包子也都丢下手头的事情，默默跟了过来。 未到街口，便已踏入淡淡的迷雾。 “这种反常……我们被拉入噩梦了？”短剑并没有显露出寻常新人会有的惊慌，反倒表现得有点兴奋。 “不是普通的噩梦，”魏命名的脸色越发阴沉：“被干扰的电台里……是古神的声音。” 古神？ 张十梦好奇得不得了，却没敢开口问半个字。 她注意到就连疯疯癫癫的包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变得分外安静。 事到如今，她反而不想逃跑了。虽然落到S机关手里自己八成得凉，但不跟着这些专业人员自己一个在噩梦里游荡，恐怕只会死得更快。 还未到街口，便有由淡渐浓的雾气逐层覆盖了街道。路旁的诸多店铺也不知何时全部打烊。 九名街多是书店，复印装裱店，售卖文体用品一类。这样的地方关门早些倒也可以理解。 但是每家店铺上那锈迹斑驳的厚重栅栏式防盗门就看着有点古怪了。 再往外走，浓雾中的街景更是逐渐离奇起来。 越来越繁复破旧的防盗门窗，到了最后干脆变成了铁笼和牢狱。 雾，反倒是淡了。 抬起头，可以透过薄雾看到蔚蓝的天空，有自由的鸟群翱翔。 张十梦挣了挣被紧扣的手腕，心怀忐忑地问了一句：“长官，我们应该早就走出九名街了吧？ 我对这附近还算熟，可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啊……” 魏命名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十梦一眼，毫无遮拦地开始教育部下：“噩梦的边缘一般有三种情况。 初入超凡的菜鸟不懂相关法门，构筑的噩梦往往有着开放的边缘。 被拉入梦里的人只要走出梦境的极限，便可以自然在现实中醒来。 有经验的超凡者会用复杂的技巧构筑封闭的梦境，他们消耗大量的力量，在梦境边界构筑起概念上‘绝对无法穿越’的屏障。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只要自己的神秘不被破绽击穿，入梦之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脱离的环境。 而真正的大师，会把那些用来构筑‘封闭’概念的力量，用在埋藏致命的杀机上，通过心理诱导让闯入者付出血的代价。 更省力，更高效，却也需要更困难的技巧。” 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张十梦感觉这家伙即便在这种惊悚的环境里，也从未想放弃过试探自己。 短剑若有所思：“所以队长是怀疑我们现在位于一个新手的梦境中，可以直接从边缘逃离？” 魏命名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张十梦：“你猜呢？” 只想乖乖抱大腿的张十梦十分无奈，只能随口答道：“第三种吧……你刚才提到了古神什么的，怎么听都很厉害的样子。” “你的直觉很准，像我一样，”魏命名露出妩媚的冷笑：“但至今为止，我们还未遇到任何诡异。 这牵扯到了‘并不存在’的第四种可能。你们的手册上没有记载，也是近期才被发现的情况。 有些梦境的边缘会发生变化，形成难以察觉的通道，让你不知不觉间感觉自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而那里，又不是我们熟悉的苍白平原。 张十梦小朋友，你来猜一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境？” 张十梦本就是第一次听说过什么“苍白平原”，眼下为人鱼肉的局面又不敢多问什么。 无论先前的事情是否败露，现在都当着这群人眼皮子底下卷入了事件。哪怕事后脱困，她十有八九也是绝对活不成的。 前有狼后有虎，思来想去，眼下唯一的生机似乎只有展露自己的价值与特别，帮助S机关破解神秘，然后加入他们。 哪怕这群疯子的宗旨便是莫名其妙要杀光所有目击者，他们毕竟也需要人干活的吧？ 于是略一犹豫，她便稍作掩饰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推测：“你刚才介绍的时候提到破解封闭的梦境可以用【破绽】击穿【神秘】。 所以如果有第四种边缘藏有通道的梦境的话，我想那或许会是隐藏【神秘】的地方？ 用浓密的雾气和监牢般的建筑环境唤起人脑本能的恐惧，吓退接近者。于是他们就不会真的威胁道可能破坏梦境的【神秘】了？” “哇！队长！这个小妹妹好厉害啊！我们打报告申请让她活下去吧？我总觉得这家伙会比这新来的短剑有用哎！”包子毫不掩饰地赞赏道。 她本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况且如果她的提议不被采纳，张十梦也是必须要确保杀死或者“被失忆”的。并不存在泄密风险。 一旁的新人短剑露出凝重的苦笑。身为男人，怎么也不能和前辈计较这种被看扁的事情。 但他的灵觉却已经在越来越明显地示警…… 这地方有大危机，足以让自己死亡的危机！ 心中发寒，却没敢出言提醒。毕竟按常理来讲，魏队和包子都有着比自己更敏锐的灵觉预警。 短剑早都看开：她们只不过是单纯不怕死，享受着生死边缘游走的乐趣罢了。 张十梦闻言，却是在心中暗暗给包子小姐竖起拇指点了个赞。 “再说吧，”魏命名似笑非笑，明显一副另有打算的模样，继续忽悠张十梦：“那你再看看，这里能找到隐藏的【神秘】吗？” 张十梦指着不远处马路中央的一道背影，往魏命名身后躲了躲：“比如这个？不过比起来，我觉得它更像你说的【诡异】……” 魏命名不需要试探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张十梦要点出这个东西。 隔着薄雾，似乎有一个人用奇怪的姿势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包子和短剑各自掏出枪来，从两侧绕着靠近，魏命名则拉着张十梦从后方接近。 走近了两步，张十梦却发现自己看到的“人”更像是一只极度痛苦的猿猴。 慢慢绕到正面，这只“猿猴”正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嘴巴张得老大…… 却一动不动。 包子用S机关内部的手语询问是否尝试破坏。在没有明确危险的情况下尝试用简单的办法物理破坏【神秘】，也算是S机关的常规工作流程。 某些造梦人需要时间准备来“摇大”。从统计数据看，有可能的情况下及时尝试结束梦境带来的危险要远远小过放慢脚步慢慢探索。 魏命名稍作思量，看了眼张十梦，便点了点头。 看我干什么嘞！张十梦心中发怒。 这家伙明显就是把自己当成造梦人了吧？ 她倒是理解魏命名的逻辑。 自己极有可能从一个超凡特工都会牺牲的噩梦中生还；一摆脱掉监视，马上就卷入了另一起超凡事件； 而且刚刚被怀疑，整条街道的人又被拉入了梦境。 连张十梦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超凡者在暗算自己了。 啾，啾啾！ 开枪的还是包子。这次时间充裕，她加上了□□。 在张十梦眼皮子底下，子弹掀开了猿猴的头盖骨。里面红白之物混杂着散落一地。 见过学校里徐梦玲的噩梦之后，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但可怕的是，少了半截脑袋的猿猴，依旧双手捂眼，蹲在马路正中一动不动。 大张的嘴巴，像是无声的呐喊亦或控诉。 0011 三不猿 “不是【神秘】。”…… “不是【神秘】。”包子看了看四周仍未散去的薄雾。 “也不是【诡异】。”短剑始终警惕，枪口未曾离开身型古怪的猿猴。 “比起曾经的活物，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血肉雕塑？”魏命名摸着下巴，目光仅仅移开一瞬，便又紧盯向张十梦。 张十梦干脆不再掩藏，把想到的直接说出：“你刚才说过这里是一场梦吧？ 人的梦境总是与做梦者的认知有关连的，潜意识也不太可能完全受到意识支配，对吗？ 所以要我猜的话，这东西既然不是你们提到的【神秘】或者【诡异】，那么它会不会是一种提示呢？ 即便做梦的主人想要杀死我们，但他的潜意识中肯定有自己【神秘】的解法，也就是你们刚才说到的【破绽】对吗？” 张十梦的推测和魏命名提到的第四种噩梦边缘的可能性异曲同工，且巧妙解释了捂眼猿猴血肉塑像的存在。 她想起了之前在学校的噩梦中，必须伪装成和那些明显已经死去的同学同样毫无察觉的样子才能活命的事情。 “这样的话，那就在四周再找一找吧。如果真如十梦小妹妹所猜，附近一定会有更多的线索。” 明明经验更为丰富，魏命名却似乎根本不对张十梦的讲述有任何怀疑。 “找到了！”话音刚落，包子那边就接道，接着又是咻咻两声消音枪的开火。 这次是一只明显不同品种的猿猴，蹲坐在锈迹斑斑的金属栏防盗窗后。 只有巴掌大小，全身金黄的毛发，双手捂着耳朵，瞪着惊恐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张十梦。 它的一条腿被子弹射断，但整个身型还是一动不动地，以一种不符合物理平衡的姿态单腿蹲着。 第一眼看上去，就感觉是一个被水泥砌在窗台上的摆件。 除了断口处可以看到鲜明的骨骼血肉外。 “不要轻易进行没有明确目的的破坏。”魏命名轻描淡写地责备道。 包子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些猿猴是不是都一样。” 这些？ 张十梦捕捉到一个令人在意的词汇，不禁四下观望。 这一找，可是把人吓了一大跳。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迷雾中的牢笼街市已经蹲满了大大小小的猿猴。 它们品种尺寸毛色全部大小不一，但每一只都一动不动，做着诡异的动作，露出惊惧骇人的神态。 薄雾的街道上，两侧布满锈迹斑斑的牢笼。 走在这样的街道上，身边隐匿着不知多少明明是血肉之躯，却不会动也不会叫的猿猴，惊恐地投来极度痛苦而空洞的目光…… “仔细观察的话，这些猿猴虽然看似品种繁多，但其实只有三种，”张十梦一边胆战心惊地看着，一边总结道： “捂住眼睛的两两‘对视’；顺着捂住自己嘴巴的猿猴往前找过去，则总是能看到另一只捂住耳朵的…… 如果像我猜的那样，这是一个提示的话。所提示的东西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魏命名点点头，却并未回答，而是回头用枪口直指街道后方，一动不动。 顺着来时的方向望回去，张十梦很快看到薄雾中有影影绰绰摇摆晃动的身影。 随着薄雾中寂静的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这些身影逐渐清晰起来——是向着他们这边追过来的！ 啾啾…… 包子直接开火，迷雾中有身影应声倒地。 随之而来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惊惶叫喊：“别开枪！该死！你直接射爆了萧队的脑袋！” 张十梦注意到，开枪的包子丝毫没有震惊后怕，反倒将枪口对准了喊声传来的身影，嘴角勾勒起一丝残忍的狰狞。 “先弄清情况。”魏命名抬手制止了包子。 张十梦心中叹息。 果然只要被卷入梦死症事件里，所有人的人都要被解决。哪怕是同样为帝国效命的执法人员也无法逃过。 她觉得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十分愚蠢。但帝国高层不可能都是蠢货，他们坚持这样做，想必是有什么自己的理由。 很快，便见到一个穿着制服的巡卫队员惊慌失措地冲出薄雾，怪声叫喊了一声“快跑！”，便跌跌撞撞朝前跑去。 张十梦记得在书店的封锁线见到过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也是个巡卫队的新人。 不过巡卫队的新人质量可就没法和S机关相比了。这倒霉的家伙光顾回头看她们，一步绊在马路中间被掀开头盖骨的猿猴身上就摔了个狗啃泥。 好不容易爬起来，就看到面前一张残破的捂眼猴脸，直接惨嚎一声：“妈呀！” 张十梦看到薄雾中有更多身影接近过来，就想要转身逃跑。 却不想魏命名一把揪住她的脖领子，道了声“别慌。”就开始朝着越来越多影影绰绰的奔跑身影射击。 短剑和包子也加入了射击的行列。消声器掩饰下的轻巧撞击声中，可以看到薄雾中的身影一个个倒下。 这次倒是没有再传来人类的呼喊。他们射中的恐怕确实是某些异常之物。 只是……还能这样玩的？ 张十梦惊呆了。用子弹来和【诡异】交流……她感觉S机关的作风也着实是霸道，让人不得不服。 三人枪法都是极准的。隔着根本看不清楚的薄雾，几秒钟便有数道身影倒下。然而，却有更多的鬼祟身影用看上去十分别扭的姿势向他们接近过来。 当终于有一道身影冲出迷雾，张十梦立即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咬紧牙关，低下了头。 她的记忆里相当不错，一眼便认出那是一个围拢在书店前排，包子刚一开枪便扯着嗓门叫声最响亮的大妈。 此刻她的眼眶之中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血洞，双耳也不断有鲜血留下染红了衣肩。 有着学校里那场噩梦的经验，张十梦深信自己的推断。那些猿猴的活体雕塑便是造梦者潜意识对于“破绽”难以自控而留下的线索。 梦境中的所有意象必有其缘由。遮住眼，耳，口的三不猿并非现实之物，不可能属于【现实映射】； 它们没有任何威胁到入梦人的诡异变动，所以也不是【情感映射】。 那么，便只剩下指向做梦人欲望，目的，弱点的【欲望映射】了。 令张十梦在意的是，上一次的噩梦中徐梦玲渴望着用谎言骗过所有人以达成目的，这是很符合逻辑，很好理解的事情。 但眼下这个梦境的主人呢？不看不听不说？这算是什么本能欲求？ 魏命名那么简单认同了张十梦的说法，除了怀疑她便是造梦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梦境神秘学的基础理论。 但她并没有选择像张十梦一样自保，而是凭借多年经验，用更加激进的方式解决问题。 张十梦彻底封闭自己的感官，就这样默默蹲在地上。 好几分钟后，她感觉到有人在不断轻轻拍她的脑袋。 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副人间地狱全景。 锈迹斑斑，宛若监牢的街道笼罩着诡异的薄雾。界面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大片少说三十来具尸体。 所有的尸体都双目尽失，没有舌头，耳孔流血。 “眼眶与口腔没有任何外伤痕迹，是触犯了梦境规则，被【诡异】变成这样的。”包子正蹲在地上拨弄着一具被自己打死的尸体。 “你说的这些，有人可是早就发现了呦。”魏命名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意味深长。 “啊！！！”突然之间，一声惨叫就在耳边炸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是……是你！你不要过来！不要杀我！不要……”原本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巡卫队新人，突然指着张十梦鬼叫起来。 张十梦愣住了。原本这S机关的特务头子就在怀疑自己，你他喵的不是专程跑来陷害本小姐的吧！ 结果还不等S机关三人反应过来，这新人巡卫队员就一溜烟往更远处跑去了。 “来解释一下吧？”魏命名似笑非笑。 包子和短剑则直接把枪口朝张十梦脑袋顶了过来。 张十梦默默吞了口吐沫：“我要说……有人在陷害我，你信么？” 魏命名脸色冰凉，抬起枪口对准张十梦。 不是吧……魏大队长，您不是号称第一智囊么？咋就智商突然下线了？！不要啊！ 卡塔！ 枪击扣动的声音。 却没有子弹射出。 张十梦咬着牙睁开眼，便见到魏命名那一副欠抽的悠闲模样：“啊~~~子弹刚好打完了呢。” 她的声音懒散地拐着弯，一边换了一个弹夹，一边顺势按下了两人的枪口：“现在我信了。 如果她是造梦人，不可能到了这个关头还没有任何诡异找上我们，反倒是留在九名街的普通人受到了袭击。 但是如果刚才那家伙真的看到了这孩子袭击他们，这孩子恐怕也和这梦境逃不开干系，你说对吗？小妹妹？” 死里逃生的张十梦连连摇头。但看着魏命名深邃的眼睛，最终还是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魏命名笑了：“张十梦，你似乎……挺聪明的。帮个忙怎么样？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小命。 我现在会……告诉你一些你本不该接触到的知识。 你需要做的，就是开动脑筋，解决我们现在的问题。” 于是乎接下来的时间里，包子和短剑在附近调查。张十梦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耐着性子听魏命名把超凡噩梦的常识又讲了一遍。 她理解魏命名宁愿耽误时间，也要把事情原委说给自己的理由。 那家伙似乎通过某些她不了解的情报，甚至于某种该死的直觉，认定了她和这个诡异的噩梦存在某种联系。 0012 吕萌的梦 魏命名讲得比先前…… 魏命名讲得比先前张十梦从女特工口中套出的情报更加详细和系统，但也都和她原先猜想的差别不大。 令人在意的是，短剑和包子探查了周围一番，除了大大小小的血肉猴像外，就没有再遇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没有【神秘】，没有【诡异】，更没有危险和杀机。 他们似乎被这个梦境遗忘了一样。或者说，更像是造梦人的攻击规则特意避开了他们。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短剑在前方发现雾气彻底散去的地方，出现了九名街。 从后方的九名街出来探索，一路向前，最后又回到了九名街的另一端。 “线索一；这是一个空间闭环，由看上去和现实差不多的九名街，和蹲满三不猿的牢笼街道串联而成。”彻底离开迷雾时，魏命名这样推测到。 “线索二；九名街上有阴云和细雨，牢笼街道则散布迷雾。”张十梦补充道。 不出所料，几分钟前还人头攒动的九名街，眼下已是尸横遍野。 地上的尸体都是眼耳俱全的普通人，遭到了撕咬死于失血，体现出普普通通的物理规则。 而那些失去了眼睛舌头的，某种程度上转变为【诡异】的人，则依旧在街道上游荡，并被两位S机关特工逐个点杀。 “而所有这些细节，都构成了推断造梦人及其【破绽】的依据，”魏命名语气轻佻： “聪明的小妹妹，是否能开动你聪明的大脑，帮我们找出幕后的大~坏~蛋~呢？” 张十梦强自镇定，试着分析道：“首先确认一下眼下的威胁。 在你们的战斗力下，这些由普通人发生了变异而形成的【诡异】，基本没有威胁。 但是摆在眼前的危险却有明显的两重。 这些发疯袭击人类的异变者只是基本的危险。而真正可怕的，却是导致普通人变化的某种‘规则’。 即便你们有着匪夷所思的枪法，体力。在这种威胁面前，可能也会无能为力吧？” 她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先前学校噩梦的经验。 女特工能够以肉身硬撼校长，但却没有任何办法伤到那个梦境中的徐梦玲。 “所以我们需要在被那鬼东西找上之前分析出问题，”魏命名表示认同，却又刻意提醒道：“那个可能和你很像的东西。” 张十梦不做争辩，而是任由纯粹的理性主导自己的思维：“假设被这个梦境当做主要武器的【诡异】真的有我的样貌，就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我便是制造梦境的人，我想这个嫌疑已经排除了。 要么就是造梦人认识我，且我的存在在他的潜意识中占据重要地位。 而且通过以我的外貌出现的【诡异】所行事的逻辑来看，造梦者很可能对我抱有善意，或者说不愿或不能和我发生正面冲突。 虽然以我一个普通学生的身份，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这很可能是解开谜团至关重要的一环。 想要破解这个梦境，活着离开，我们首先要确定造梦人的身份。 然后才能根据他的立场进行推理，确定他的诉求欲望，进而锁定【欲望映射】，找到【破绽】。” “短剑，好好学着点，看看人家新人怎么学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包子小姐似乎很看好张十梦的样子，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同事。 她旁边的短剑只能无奈苦笑，一边击杀偶尔以猿猴一般古怪身姿冲过来的变异人，一边挨个检查路边的建筑： “真奇怪，所有的店铺里都是空的。遇到这种事情，他们难道不该本能地往建筑物里躲吗？” “记得吗？梦境是有边界的。你试试能不能打开门窗。”魏命名见多识广，显然对类似的情况有一些经验。 短剑直接朝着一家音像店的橱窗开了一枪，子弹穿过玻璃和里面的格式海报，就仿佛射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便是没有人躲进这些街边商店的原因了。短剑甚至可以想象地上那些尸体试图冲进街边店铺时感受到的绝望。 不过他的心中仍旧怀有疑问。 包括他们在三不猿牢笼的区域射杀的变异体在内，当时街上的人群远不止这个数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第一眼就叫出我的名字，说明你们对我应该是有所了解的吧？”张十梦突然笑了： “可能出现在这里，又认识我的人，你们见过吗？” 在确认跟踪自己的人身份后，她一度打消了对S机关跟踪自己的怀疑。 但是当魏命名毫不迟疑直接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刹那，她又想通了什么。 张十梦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发现跟踪自己的超凡特务。而一路跟踪自己的除了变态男之外，很可能还有一个人。 那就比起自己，S机关更不可能放过的，确认在之前事件中生还的吕萌同学。 这伙人放出吕萌准备吊线索，结果又查回到自己的头上…… 这推测已经非常接近事实了。 包子立刻想到了什么，刚要脱口而出，却又马上收住，试探地看向魏命名。 无论个人有怎样的好感，包子都首先是一个合格的特工。她可没忘记张十梦仍旧在她们的怀疑名单前列。 魏命名略微思量，便直接对张十梦坦白：“你之前学校的吕萌，认识吗？” 张十梦露出狐疑的神色，点点头。 “类似的噩梦入侵事件，昨天你逃课的时候发生在你之前的学校。她是唯一的幸存者。”陈述事实时，魏命名慵懒的美眸始终死死盯住张十梦的眼睛。 她是真正的微表情大师，可以通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找到对手撒谎的证据。 但张十梦的表现让她失望了：“原来如此，这就是我被转学，以及你们调查过我的原因吧。 听你们这么说，吕萌确实是唯一有可能用我的形象当做自己【神秘】载体的人了。虽然一直以来，我们之间都没有多少交情。” 这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但是张十梦心中当然并不这么认为。 除了了解昨天学校事件的真相，她今天一直都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但无论是超现实的字幕，准时到场的莫离，还是预先就在书店外等自己的变态男，这些事情最好都还是不要让S机关知道的好。 拼图缺少了关键的一块，不可能得出最后正确的答案。 但既然这个噩梦没有表现出对自己明显的恶意，那么张十梦也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一点点从外围尝试理解它的结构和逻辑。 “如果造梦人是吕萌，且她已经杀害了全校同学的话，我无法理解她特意对我释放善意的理由……”张十梦微眯双眼，轻轻咬着嘴唇思考： “梦境中致命的【情感映射】以我的形态出现，或许代表了她急切想要借我的身份去达成某种目的，比如把昨天的事情推到我的头上？ 这样的话，这个梦境的【欲望映射】，也就是吕萌的真实目的，也是对于她而言现在最紧迫的事情…… 大概就是摆脱嫌疑和监视，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吧？ 变成牢笼的街边建筑代表了她对于未来被捕的恐惧，遮挡口眼耳的三不猿则是她掩饰真相的内心动机在投影。 如此一来，或许我们只需要当着她的面点破她的阴谋并揭穿她昨天的所作所为，这个噩梦便会自行破解了？” 不知不觉间，一件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居然被她解释得天衣无缝。 就连魏命名都听得一愣一愣，开始怀疑事实是否真的如张十梦所推断的了。 眼前的姑娘能这么快理解关于梦境与超凡的知识，能够这么快找到问题的关键，或许和她与吕萌相识所以能够想到一些东西有关。 但更深层面的，涉及到推理，理性，想象力，发散思维甚至冷静等超凡特工最重要的品质上，魏命名惊愕地发现自己在刚刚接触这个世界时甚至都做不到眼前少女的程度。 “队长，发现了！”短剑站在《一家书店》门前，枪口指着店内。 不用他解释，被他拉开的店门已经说明了一切。 与街道两侧所有的其余建筑不同，“一家书店”和噩梦中的九名街完全融为了一体。 这又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几人连忙凑了过去，便发现狭窄的书店里挤满了人，正惊恐地看着开门的短剑。 当张十梦好奇地探头往里张望时，店里彻底混乱了。 最先便是那个他们在薄雾中遇到的巡卫队新人带头，那家伙这会儿也躲进了书店里。 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惊慌喊叫。一叠叠装满书的货架被挤翻，有人被压在下面发出负痛的惨叫。 更多的人，则彼此争抢，疯狂地想要躲到最里面靠墙角的地方。 “都冷静一点！”短剑呵斥：“她不是你们见到的那个【诡异】！真的遇到诡异的话，只要不看她，捂住耳朵，不要出声，你们也不会有事……” 话音到了一半，突然止住。 因为他看到张十梦，包子，以及队长魏命名全都闭着眼睛捂着耳朵站在那里。 包子的脚还在空中乱踢着，似乎想要打断自己的讲述。 然后他感觉到一阵嗡鸣，世界安静了。 他想要叫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再然后，便是永恒的黑暗。 0013 怪物们 张十梦站在一家书店…… 张十梦站在一家书店门口，从橱窗的倒影里看到了一个穿着和自己同款运动服的身影走在街上。 她立即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至于开口提醒别人什么的……还是别作死了。 好在魏命名和包子的专业素质十分硬核，第一时间学着张十梦的样子闭目捂耳。 只有站在三人最前，紧靠书店门口的短剑没有机会观察到问题，直接当着【诡异】的面说出了不可言说的事情。 阻断自己视听的张十梦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但闭目的一片漆黑中，她感受到自己极度焦虑的心态。 如果不尝试寻找机会了解【诡异】，她就算一直像只鸵鸟一样躲起来避开眼前的危险，最后也注定难逃一死。 必须在【诡异】面前寻找线索！ 但是去看，去听，就会变异。张十梦不认为自己和造梦者的莫名关联能让她逃过对方【神秘】所设定好的规则。 等等……真的是这样吗？ 张十梦想起了见到她后惊慌逃跑的巡卫队员，想起了书店中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路人们。 如果真的看到【诡异】就会变异，那他们是怎么活着记下让他们恐惧的形象的？ 张十梦的脑中再次想起了那条铁则： 【所有的神秘，必破灭于破绽】 造梦者可以用各种方法误导入梦人，掩饰他的【神秘】。但他无法从根源上阻止自己的潜意识暴露出【破绽】。 而自己先前已经有了推断。这个噩梦的破绽，由三不猿所透露。 所有捂住双眼的猿猴，必然对视另一只捂住双眼的猿猴。 捂住嘴巴的猿猴，则一定面对捂住双耳的猿猴。 这个噩梦的规则……是不可言说【神秘】的内容，以及不可与【诡异】对视。 没错，是“对视”而非“直视”！这解释了所有的问题！ 虽然冒险，张十梦还是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盯着脚下的地面。 然后一点点抬起视线，将高度控制在四周人腰部以下的程度，不去看玻璃和地面的积水，始终避免与“另一个自己”对视的可能…… 果然，张十梦并没有立即遭到任何危险。 她看到书店里面早已乱了套，中招变异的人和因为各种阻挡没能看到外面的人厮杀成一片。 她看到包子一直挪动着脚步，伸脚去够着什么。 但若猜想这杀人如麻的家伙是在救同事，那就想多了。 这姑娘只是把书店的拉门用脚带上，然后死死踩住。 书店里有人绝望中冲过来想要开门逃出去，但是尽管结合好几个男人的力气，也分毫无法撼动包子一条纤细的腿。 最后，张十梦找到了熟悉的运动服。 那道身影背对这自己，让她胆敢把视线抬高了几分。 披肩的黑发，独特的骷髅发卡，那确实是自己的背影无疑。 令她在意的是，自己的背影似乎并未主动攻击影响任何人的意愿。此刻正捂着耳朵，抱着一本书，安静地远去。 仿佛她只是到书店来找一本书的。留下那大量异变与遍地尸骸，都是与她无关的无心之举。 但令人心惊事情出现了。 随着张十梦的目光凝视在“另一个自己”的后背，那家伙突然站在了原地，缓缓回头看了过来。 这吓得她赶忙低下头不再去看。 自己的背影则又开始安静地行走，踏着尸骸，直到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张十梦这才敢再次抬起了头，放开了捂住耳朵的双手。 “另一个自己”并不讲话。来自“不听猿”的规则，应当只是单纯指不能去倾听关于这个【诡异】的规则。 “想到了什么了？”魏命名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显然这个经验老到的特工也已经想通了张十梦想到的问题，自己睁开了眼。 只是比她慢了一点。 看到自己的背影张十梦首先想到的便是手中抱着的那本书。 自己模样的【诡异】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书店拿书的。 换句话说，这个梦境之所以会以自己的样貌构建【诡异】，是因为造梦人目睹了自己来《一家书店》买书的过程。 并且，自己来买书这件事对他的潜意识冲击极大，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这就解决了她随口忽悠吕萌是造梦人的破绽。 找到了造梦人，才可能分析他的欲望，继而是【破绽】，最终破解【神秘】。 综合现在的情报来看，变态男的嫌疑极大。 但她不打算现在就把这些告诉魏命名。 只要S机关不留活口的宗旨没有改变，那双方之间生死敌对的关系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暂时的和平相处，只不过张十梦需要S机关的武力自保，而魏命名需要张十梦与【神秘】的关联破解梦境。 “我想到迷雾中的那些猿猴，”她用一个有价值的事实规避开了关键的问题： “单纯的倾听，交谈，观察，似乎并不会打破我们在梦境中的【伪装】。只有与那东西对视，或者当着她的面讲述或倾听【诡异】的规则，才会出问题。” “显而易见。”魏命名没有深想，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短剑的身上。 短剑并没有像其余和【诡异】对视的普通人一样莫名失去眼球和舌头。他只是双目无神，蹲在地上，全身以一种规则的频率来回摇摆着。 超凡者面对【诡异】或者敌人的【神秘】时，并不像普通人那般不堪一击。 他们的理智会受到冲击，并视个人意志和冲击强弱，克服这种影响或陷入失去理智的疯狂状态。 按照魏命名的解释，每一个人踏足超凡时都会喜提一项精神弱点，直白点说就是一种精神病。 这是一种对自己大脑与理智的保护，让超凡者在理智遭受重大冲击时陷入疯狂，而非直接被扭曲同化。 现在的短剑大约就是陷入了即将发病的状态。 “他是你负责的新人吧？”魏命名强行扯掉了包子捂住耳朵的手：“他的弱点是什么？” “是……狂躁，”包子弱弱解释道：“虽然听起来很危险，但是短剑的意志判定属于中上。这种程度的理智冲击……” 啾！ 魏命名没问第二句话，一枪射爆了短剑的脑袋：“处理一下里面的异变者，然后找一找和书店相关的人。” 张十梦心往下沉。 她一早就见识过S机关的不择手段，从没对这些怪物抱有幻想。魏命名对自己人出手狠辣，并没有超出她的预想。 但这家伙应当是没有看到那【诡异】手持书本的背影，却同样推测到了造梦人和书店有关。 这让张十梦好不容易冒死睁眼掌握的一点主动，瞬间化为乌有。 这应该是通过仅有《一家书店》能够联通进梦境分析出的。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 书店二层，被宽檐帽阴影遮盖了大半脸孔的老板正小心翼翼地从卧室抽屉里取出一只做工精美的首饰盒。 他神色复杂地将盒子锁扣弹开，里面空空如也。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里，他始终重复着这个没有意义的动作。盒子打开，关上，再打开，再关上…… 直到楼下爆发猛烈的喧闹，他才受到刺激一般打了个激灵。 口中低声念诵着复杂的音节，手指在盒子锁扣上划过。 盒子最后一次打开，里面却出现了一柄精美到过分的冰锥。 锥柄上，由金丝镂刻着门书学院的校徽。 …… “很可怕的女人，是不是？”魏命名下了指令，自己进屋去清理现场了。反倒是包子留在了门口，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张十梦，附耳道： “其实队长之前人很好的。但是她太帅了呀，组织里就有不少人迷恋她，男的女的都有。 原本心里想想也就算了。结果有个傻孩子，真的跑去跟她表白了。 喜欢上同为女性的队长，在咱们帝国可是重罪，这不是给队长找麻烦吗？ 结果队长纠结了很久啊，最后还是把那孩子给举报了。这也导致她自己在机关内受到了不少的猜忌和打压。没办法，组织纪律嘛。 再往后，队长还是每天笑眯眯的魅力四射，但是下决断就越发雷厉风行起来。看在外人眼里，可能会有点吓人而已。 其实我个人是真的很看好你。队长不做表态，大概只是还对你有所猜忌。 如果你能帮我们顺利解决这次的事件，我会帮你正式提出申请。队长能够接受的话，你也就能够活下来了，到时候可要记姐姐的好。 放心吧，队长她是绝对公正的。只要你没问题，她不可能会因为个人喜好刁难你。 有了那次的事情，这一点在组织内是任何人都不会质疑的。” 尽管包子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联系到S机关表现出的囊中之锥，张十梦已经可以脑补出这个故事背后复杂的权力倾轧与牵连进去的累累尸骸。 她听完默默吞了口吐沫，感同身受。毕竟她自己就是天生对异性没兴趣的类型。 不过转念再一想，比起接触到超凡的必死处境，性向露馅的违法问题又算得了什么？ “张十梦，进来看看这个。”魏命名的呼唤打断了张十梦的沉思，甚至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这么狠的女人……谁要是被她的外表迷惑动了心，那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0014 虚虚实实 书店里基本已经没…… 书店里基本已经没有活口了。 只剩下两名巡卫队员，把枪扔在地上，举起双手瑟瑟发抖。 他们的长官在魏命名无差别杀害平民时试图举枪反抗，被子弹直接击穿了左眼。 仅剩的两人就变得十分配合。他们比普通人更了解S机关的可怕，那不是常人可以抗衡的怪物。 包子显然完全信任自己的长官，看都没看一眼店铺中的情况就直接上了二楼。 而魏命名则用枪口指向地上一具尸体，对张十梦轻描淡写道：“这可不是我杀的。” 顺着看过去，张十梦见到了吕萌被扯掉半个脖子的身躯。 双眼瞪得溜圆，显然生前未曾受到【诡异】侵蚀，而是正常的失血而亡。 如此一来，自己先前胡诌的，“天衣无缝”的推理，也便不攻自破了。 魏命名笑眯眯的目光下，张十梦感觉压力山大。 如果不能马上给出更合理的推测，那她就没用了。那家伙的目光大概就是在说这个意思。 “如果按你刚才所说，吕萌一直跟踪我，却没有进过这家书店；那她制造的噩梦中就不应该包含书店内部的环境。 相反，那个被你们围捕还成功逃走的男人，一直盯着书店等人。 这说明他一定对书店内部的环境有所了解，且这里是对他十分重要的特殊场所。 而他认为自己等的人是我，所以作为梦境中主要威胁的【情感映射】以我的形态体现。” 张十梦连忙开始解释自己真正的想法。 不说出来的话，一定会死！ “看，这才是配合的态度。S机关不会招募因任何缘由而对我们怀有敌意的人。”魏命名满足地笑着收起了枪。 “楼上清理完毕，只有一位被污染者的尸体。”包子适时从二楼探出头来。 “那恐怕就不对了，”魏命名直接拉起张十梦，登上楼梯：“二楼的房门是锁死的，你开枪才将门打开。 就算那家伙从窗口和造梦人的【神秘】对视，那么他又是怎么被杀死在密室中的呢？” “为了确保安全，我随手朝那尸体开了一枪，他根本毫无反应。”包子吐着舌头。 不分青红皂白先开枪再说，这很有包子的风格。 张十梦看到二楼的卧室里，带着宽檐帽的书店老板斜倚在床头柜上。 他的眼眶空洞，双耳流血，大腿上还有一个正在渗出鲜血的新鲜弹孔。 魏命名蹲下身，在书店老板身上摸索了一会，对包子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这让无法无天的包子浑身打了个寒颤： “看到密室中的尸体，你不会本能地怀疑么？是谁教给你中弹后毫无反应的就一定是死人了？ 他还活着，蠢货。” “但人类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包子有点委屈。 毕竟工作条例中也没有要求他们仔细检查每具尸体的要求。比起巡卫队，他们在工作中接触到的尸体实在太多了。 “一个能活生生挖出自己双眼和舌头的男人，凭什么不能在中枪后保持尸体一样的安静呢？ 这个男人是门书学院的毕业生，可能拥有着各种各样的超凡才能。比如屏蔽自己的痛觉，或者在承受剧痛时阻断身体自然的神经反射。 我说的对吗？张十梦小妹妹？” 魏命名说着，晃了晃从男人身上搜出的，带有门书学院校徽的冰锥。 而更令人惊悚的是，她还从男人身后的床头柜底下摸出了两只被刺穿的眼珠和一条活生生撕扯下的舌头。 显而易见，这是他在失明后不愿让人轻易发现，摸索着藏在下面的。 只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并没意识到自己的手部动作在地板上留下了不那么自然的血迹。这没能瞒过魏命名的眼睛。 张十梦耸耸肩：“我只知道他是书店老板，其余那些就超出我的知识范畴了。 不过你认为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给出一点自己的想法。 在一个针对视觉，听觉，以及说话的【神秘】威胁下，做出他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是一种极端的求生意志的体现。 即便舍弃身体，忍受无尽的折磨和永恒的残疾，也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这样的感觉，没错吧？ 但与之相反的，他大腿中枪，血流不止，眼看这就就要失血而死的情况下，却选择像现在这样装尸体。 这无疑是找死的行为。 我不认为计划周密，挖去自己双眼舌头后还能把它们藏起来的人会因为恐惧而做出愚蠢的判断。 求生和求死的矛盾表现之间，只能说明他在有意掩藏着什么秘密。” “那你觉得，这会是个什么样的秘密呢？”魏命名笑到眯起了眼睛，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张十梦小妹妹，你是那么的聪明，不止一次给过我意外惊喜，可不会在情况这么明显的时候犯蠢吧？ 刚刚在楼下，你才刚刚听我解释了了超凡者面对【情感映射】遭到侵蚀时，会诱发理智崩溃，触发精神弱点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 对于眼前的情况，我倒是还有另一个故事。 这个男人一早就知道自己的书店被那‘百目真实’的成员盯上。 当你今天进入书店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箭在弦上的关卡。 他顺势把百目真实寻找的东西交给了你，或者在你本人并未察觉的情况将东西藏到了你的身上。 这导致了你被外面那家伙盯上，并在之后私下里把东西交了出去。你遭到胁迫，或者遭受欺骗自愿与其合作，并帮助他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 之后在回到书店确认某些事情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我们在执行公务，被我认出了你的身份，这导致我们和百目真实教徒的直接交火，并随之迫使他为了达成目的展开了自己的噩梦。 而楼上的书店老板，见到事情已经失控，深知无法力敌有预谋的噩梦时，选择把自己锁在密室里，自残求生。 他有着独特的能力完成自己的计划，甚至有可能还有把握在逃生之后复原。 但是出于某种未知的规则，他还是与百目真实教徒的【神秘】发生了干涉。他在全力求生的过程中，因为干涉导致理智下降，触发了精神弱点。 而突然发作的精神问题，才是他自愿求死的原因，也即你所说的，求生与求死这一矛盾同时体现在一个人身上的真正根源。 至于这一推论的证据……就在你身上！ 以我们对百目真实教派的理解，我想无论是胁迫还是出于自愿合作，他都一定会在你身上做一些手脚，以确保自己的掌控。” 魏命名说着，突然朝张十梦伸出手来。 张十梦本能想要躲避，却惊愕地发现在对方神秘莫测的目光注视下，自己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像岩石一般坚硬，根本就无法移动一根手指。 她只看到魏命名的眼瞳中闪耀起暗淡而极富灵性的，由字符和线条组合成的玄妙图像。 而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手背上也出现了类似的，宛若魔法阵图一般的东西。 然后张十梦便感觉自己被直接捅穿了。 难以言喻的剧痛中，她眼睁睁看着妖媚御姐的纤纤素手活生生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里……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魏命名似乎还不满足，用力在她的胸膛里使劲搅动。 张十梦感觉自己的心脏与肺叶都要变成一锅卤煮了。 就在她几乎要因为剧痛而昏厥的时候，魏命名满意地收回了手掌。 她的掌中握着一只形貌狰狞到难以名状的蛾。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看着手中的古怪飞蛾逐渐化为飞灰，魏命名轻描淡写地命令道。 事情看起来危在旦夕…… 但张十梦转移注意的计策却无疑成功了！ 几次三番的接触后，她发现魏命名其人冷酷，敏锐，近乎无懈可击。 但她仍旧有着一个明显的缺陷，这也是很多聪明人的通病，那便是太过多疑。 在张十梦看到书店老板第一眼的时候，她便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猜想是错的。 变态虫男有着自己的秘密和目的，但他只是被卷进这个噩梦的小小意外。 真正的造梦人，恐怕在书店老板和莫离两人之间。 近乎有意回避着她的“另一个自己”便是证据。 从小到大，对张十梦表现出善意的人不多。难得有这么两位，她可不会轻易忘记。 这是决定性的证据！因为那个变态虫男不可能尝试保护她。 当然，这只是单纯的推测。要让张十梦去信任两位不知底细的陌生人，那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若事情真如张十梦所推断的那样，无论从噩梦脱困，还是从S机关手下逃生，自己唯一的机会便集中在了书店老板的身上。 她必须掩护好这一关键要素！ “百目真实？”趁热打铁，张十梦岔开了话题。 “是帝国最大的□□组织。包括梦死症在内的大部分公众恐怖事件，都是他们的杰作，” 为了满意的答案，魏命名似乎从不厌烦给张十梦解释一些超凡世界的常识： “百目真实是S机关和所有良善公民最大的敌人，他们是一群信仰外界意志的疯子。” 0015 真相 陌生的疑问点又变多了…… 陌生的疑问点又变多了，比如外界意志又是什么鬼？ 但现在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张十梦首先需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以及让魏命名坚定她诱导出的想法： “那东西是什么？他放进我身体里的那个。你确定那家伙没办法再影响我的身体了？” “十分肯定，”魏命名似笑非笑地等着张十梦的回答：“我不确定刚刚那手段的作用。 可能是监视监听，也可能是在他想要的时候把你炸成碎片。或者更可怕，把你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变成某种其它的东西。 虫之道途的超凡者最为诡异，他们的能力千变万化，很难通过看起来的样子做出准确判断。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能力扭曲，诡异，阴毒，充满恶意，无一例外。” “我是被胁迫的，”张十梦点点头，小心翼翼讲出这句话：“他直接往我嘴巴里塞了一只活着的蛾子，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如果我透露他的事情，违抗他的命令，就会发生‘我绝对不想看到的事情’。所以我之前没有办法告诉你们什么。 事实上，我也真的不知道什么。他确定了我不是从书店带出他想要的东西那个人后，就胁迫我回书店帮他找一本书。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而且我认为你的推断很合理，我自己也怀疑那家伙和这场噩梦有关。” “但事实上并没有发生‘你绝对不想看到’的事情，不是吗？即便是他在遭到我们围捕，对周边围观的平民大开杀戒的时候，” 魏命名并非真的对张十梦体内的蛾没有一点认知。她至少能看出来那东西不是张十梦自愿接受的。 现在张十梦通过了她的考验，魏命名便不得不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向别的方向进行思考。 而张十梦，则突然感到自己运动服的裤脚被人扯动了一下。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全身打了个寒颤。 她感觉到有冰凉的手指从裤管下方探入了裤腿，摸上了她的脚踝。然后……开始写字？ 【小……心……S】 张十梦不动声色地用脚跟点了点地面表示收到。却不想魏命名突然转过头来： “我一直在怀疑你和百目真实教徒的关系，却无意间忽略了另一个可能。 如果这个梦境的造梦人是书店的老板，而他出于某种目的，为了保护你才割掉了自己的舌头，百目真实仅仅是你们计划的一个幌子……” “可是他就快要死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张十梦狐疑道：“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就这么死了，我们岂不是可以轻松安全脱离梦境了？” 魏命名摇摇头：“梦境的秘密远比你想的要深。我感受到了一丝古神的气息。 如果他的目的是将自己献祭，这个噩梦的世界有可能将会从人的梦转变成神的梦。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恐怕在劫难逃。 张十梦，下面按我说的做。 你去把那个男人的手拿起来，在上面用手指写字。就说…… ‘我是张十梦，怎么离开这个梦？’嗯，就这么写。” 书店老板感官尽失，在拥有诡异超凡能力的魏命名眼皮子底下，张十梦不敢做任何暗示或警告。 或许传递消息是假，试探她的态度才是真。 毕竟类似的试探在两人合作的一路上从来就没有断过。 她只能完全按照魏命名的要求招办，没有贸然进行任何多余的尝试。 被张十梦拉起一条手臂的老板依旧躺得像个尸体，十分耐心地缓缓走向生命的尽头。 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张十梦心中暗自佩服书店店长，不愧为亿里挑一的顶尖学霸才能上的学校毕业生。 这个男人现在处于无法观看，无法倾听的状态，却还是能分辨出张十梦的身份，并拒绝透露任何可能威胁到她的信息。 魏命名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事情并没有变成最坏的形状，但张十梦内心多少有些急躁起来。 虽然原因不明，但她知道书店老板是站在她一边的。 现在这个人就要死了。而按照魏命名的猜想，之后的梦境世界大概率会失控。 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张十梦绞尽脑汁，开始思考避开魏命名的监视，从老板身上及时获取更多信息的办法。 但祸不单行，原本已经安分很久的字幕突然出现在房门旁写字台上的相框塑料膜上。 似乎只要有必要，这东西可以出现在任何平滑反光的表面： 【时之果生长在世界脱离正轨之处】 【吃下白色的时之果，可以直接回溯与果实体量相当的时间】 魏命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朝门口观望过去。 以这个可怕女人的敏锐，只需要一眼便会记住字幕上的内容，张十梦对此无比确信。 但幸而，外面突然传来了消音□□射击的声音。是已经下楼的包子遇上了正在从门口街道上跑过的变态虫男。 虫男似乎知道了什么事情，有意想与S机关进行沟通。但包子却根本就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张十梦记得，让自己上次得以从女特工手中必死之局逃生的时之果，是一枚紫红色的微小果实。 那东西让她从吞食的时刻回到了将果实采摘的时间。 而字幕现在透露的信息，则说明还有一种白色的时之果。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绝境，即时吞下那果实可能会帮自己脱困。 不仅如此。恰在此时出现的字幕相当于是暗示了，至少有一枚白色的时之果生长在眼下身处的这个梦境中。 而知道果实所在位置的除了不靠谱的字幕……恐怕就只有梦境真正的缔造者。 也就是说……书店老板？ 迷雾散去，张十梦看清了唯一的破局之法。 只是，千难万难。 想要从濒死的老板那里获得情报，首先要支开魏命名，得到单独相处的机会。 而魏命名自始至终都不曾信任她，始终把她看在身边。 能够吸引魏命名，让她暂时忽视自己的事物…… 同时，楼下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屡次的尝试证明，子弹对于变态虫男是没有用处的。他的身体中弹处会化作一大群飞蛾散开，之后又重新聚合在一起。 “没用的！你们还不明白吗？这都是古神的阴谋！”虫男不断在被打散与聚合成人之间转换。 他的声音癫狂而又绝望，他的身高不知不觉间寸寸缩短。 那些凭空消失的身体组织，并非损耗在子弹的射击中，而是悄无声息地化作成千上万的蟑螂，不知不觉便将包子围住，开始顺着她的身体向上攀爬。 有些蟑螂试图撕咬包子脚踝暴露的皮肤，另一些则直接扇动翅膀，试图冲进她的嘴里。 只要有一只虫突破防线进入包子的身体，变态男就能像当初对付张十梦一样，快速解决战斗。 但包子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她直接丢下枪冲上前去，和虫男展开了肉搏。 虫男化身的万千蟑螂，根本咬不破包子的皮肤。 而包子每一拳下去则可以将变态男化为虫群的身躯打得粉碎，无数虫肢爆射出十几米外，直接撞烂在梦境的边界。 超凡的表现多种多样，但只要还没到完全超越物理现实的程度，就无法摆脱质能守恒的束缚。 随着身体一次次变得残破，虫男的回复肉眼可见地逐渐变缓下来。 相反的，包子却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愈加龙精虎猛起来。 眼看包子占尽上风，窗口的魏命名终于开始全神贯注。她瞳孔一缩，高喊一声： “快撤！鳞粉！” 包子反应很快，原本刚要打出直击虫男鼻梁骨的一拳猛地一滞，整个人像一只灵敏的猿猴般三两下便跳着退到了书店门口。 然而已经迟了。 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虫男的桀桀怪笑，包子的衣服被从内部撕裂爆开。 密密麻麻的触手如雨后春笋一般自她的周身滋生而出，扎根柏油路面。整个人很快长成了一株三米来高，不断挥舞招摇着大大小小触手，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无法移动的诡异玩意儿。 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足够密集恐惧症患者自杀十个来回。 趁着这个功夫，张十梦默默在书店老板的手心里依次写下了“驯养之书”四个字。 可惜店主就像是已经彻底死去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张十梦犹不放弃，这次只写了两个字： “莫离” 店主周身微微一抽。这是一个除了张十梦本人外，S机关与百目真实教派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两秒后，他开始摸索着在张十梦的手心，用一连串简洁到几乎像暗号一样的文字，快速简述了一些事情。 简而言之，一楼的后店库房有一条密道，很容易开启，却很难被发现。 张十梦只要找准机会甩开麻烦独自进入密道，就一定能找到时之果从而化险为夷。 从书店老板给出的信息分析，他恐怕一定是造梦人没跑了。 否则的话，他不会如此确信现实中的密道在梦境中一定是通的。 而他造梦的契机与徐梦玲不同，很可能是为了保护张十梦。 至于原因……或许之后可以找莫离问问。 如果她也不知道的话，那可能就永远都只能是一个秘密了。 除此之外，老板在最后陈述时用了【“东西”就在尽头】而非“果实”这样的说法，说明他很可能不知道张十梦在找的时之果的事情。 如此一来，将他认定为【字幕】的代言人也就不太妥当了…… 0016 噩梦尽头 张十梦再度抬头看…… 张十梦再度抬头看了魏命名一眼，却发现对方正好也凝视过来。 “就剩我们两个了呢。”魏命名不紧不慢道。 “我可不会战斗。”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张十梦的心头。 “不需要，”魏命名酥软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你只需要记住，在任何时刻都不要放开我的手就可以了。 否则，杀了你。”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起张十梦，朝楼下冲去。 包子滋生成的巨大生体正堵在书店门口。在两人冲出门的第一时间便扭动着朝她们抽打过来。 魏命名冲势不减，手臂前伸，手背那发光的阵纹再现。 张十梦只感觉自己被一辆飞速行驶的列车挂住了手腕，整个人被拖得双脚离地像风筝一样在空中摇摆。 两人在此起彼伏的触手抽打中游鱼般穿行，魏命名探在前面的手爪穿透植株粗壮的茎，像先前处理张十梦体内的蛾时一样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张十梦好不容易从高速移动的眩晕中缓转过来时，便看到包子扭曲变形的头颅被魏命名提在手上。 身后巨大扭曲的生体异物，已开始干枯萎缩。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马路对面本还在张狂狞笑的虫男变得神情郑重起来。 在张十梦眼中，没有迷雾的街道上突然氤氲起一层层奇妙的光晕，连带着变态男的身型也变得恍惚。 隔着这层仿佛色彩滤镜一般的光线色彩，男人的身型在张十梦眼中变得既像是佝偻的人类，又好像一只蜷缩起翅膀的巨大飞蛾。 那是与包子对战时，被虫群散布在周遭空气中的鳞粉。 它们位于另一个平行的维度，无论你戴上防毒面具还是屏住呼吸，都无法阻止这些细小的反光体在平行的空间与你的身体位置重合，从而造成超凡力量的影响。 一旦接触到平行空间的人体，它们便会像被时间加速的寄生真菌一样，与人体发生神秘反应，迅速侵蚀五脏六腑，进而转变滋生出无数细密的触须。 这个需要相当时间来准备的恐怖技能便是虫男的杀手锏。 一旦形成自己的领域，他便无所畏惧！ 但魏命名既然敢于拉着张十梦冲进来，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准备。 只见她手背阵纹再现，凭空挥起一拳。 风压竟将本不存在与现实的鳞粉尽数吹散。 魏命名手背的阵纹，与变态男的绝技有着异曲同工的效用。 这让她可以在同一空间直接对敌人的技能施加影响。 两三个跨步，魏命名便穿越了十余米的距离，逼至虫男面前。 阵纹闪耀，一记直拳势大力沉，正中虫男小腹。 虫男的身体像先前与包子对战时一样，受力处化作无数飞蛾散开。 但下一秒，这些飞散的蛾子便纷纷落地死去。 魏命名的一拳，竟是直接跨越空间维度，伤害到对方的超凡【神秘】。 “你会……后悔的，”虫男受到重创，似乎就要活不成了一样。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居然抬起手指指向张十梦： “这是……古神的，噩梦。无解的……她，就是……一切的……” 关键的东西并没能说完，虫男便扭曲着垮塌下去。 没错，垮塌，就像一座沙雕那样崩解成细碎的粉末。 这些粉末细看的话，是一粒粒芝麻大的虫卵。 里面的小东西在几秒内孵化，继而彼此黏连在一起，形成一片难以名状的血肉地毯。 很好，借助变态男脱身的梦想破灭了。 最后这句遗言，更是让张十梦十分无语。 老哥我跟您没仇吧？这位姐姐已经在怀疑我了，你死不死的还在这起什么哄啊！ 如此一来，虫男，书店老板，S机关的特务们，巡卫队，路人平民……噩梦中的街道上，所有势力都被清场。 偌大的噩梦就只剩下她和最危险，最强大的魏命名两人。 但她终究还有一个机会。 张十梦松开了魏命名的手。 这让后者一瞬间露出了惊愕的神态。 虽然相识不过两天，还是作为监视目标；但魏命名一开始就觉得张十梦是个聪明过头的孩子。 这样的人，是绝对没有道理因为情绪失控做出不理智的行为的。 所以下一秒，当看到张十梦的举动，她便立即反应了过来，紧跟着一样紧闭双目，堵死双耳，默不作声。 九名街尽头的薄雾中，另一道身着运动服的长发身影若隐若现。 突然之间，张十梦朝着一家书店拔腿狂奔。 整个过程中，她始终回头看着魏命名，毫不避讳睁眼的危险。 上一次遇到“另一个自己”的时候，那家伙手中明明拿着书，却还用一种麻烦的姿势捂住耳朵，这是不合理的。 而自己抬头去看“她”时，“她”也用同样的速度回头相望。 加之两人完全一样的身型容貌，穿着打扮；以及老板对自己特别的态度。 张十梦推测这个梦境中的自己是与真正的自己有所联系的。 “她”有着自己固定的行动轨迹，不断重复着自己今天走过的路线：来到书店拿书，然后离开…… 但除了无法改变的脚步之外，“她”的动作，视线，诸多的细节，都会受到自己的影响。 事实正如她所料。 迷雾中走出的“张十梦”和她本人一样，死死盯住了魏命名。 如此一来，魏命名就处于一种不能看不能听的状况。即便是超凡者，没有特定合适的能力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局面下再次控制住她！ 如果那家伙大意一点，像她一样睁开眼睛的话…… 可惜张十梦想多了，魏命名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她不但没有大意到睁眼，甚至还歪过脖子，用右肩代替右手堵住耳朵。鼻腔哼鸣，在不触犯三不猿提示的禁忌下发出噪音阻碍自己听到任何东西。 然后，空出的右手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朝着张十梦奔逃的方向……抬起了枪口！ 即便在虫男临死前明确表示张十梦身份特别的情况下，她还是敢举枪就射。 说到做到！ 啾！ 张十梦看到魏命名举枪时，就已经心中大惊，慌忙变向。 但她还是身形一个踉跄，手臂中弹。 在紧闭双眼的情况下射击奔跑中的移动目标，这居然都能一枪命中…… 该死的超凡者。魏命名甚至算到了她可能躲避的方向！ 但她终究是活着跑进了书店。 张十梦赢了！ 接下来，另一个“张十梦”会走进书店，拿走一本书，然后离开。 但凡魏命名敢睁眼的话，她看到的就不再是真正的张十梦。 那样的话，她就死定了。 张十梦相信以魏命名的智慧，一定可以找到唯一的生路。 那就是闭眼捂耳，等待【情感映射】梦中异物的离开。 到了那个时候，她说不定都已经离开了密道，找到梦境中隐藏的时之果了。 随手从混乱的一楼店铺扯过一条死人的围巾缠在手上，张十梦小心不留下让魏命名可以追踪的血迹。 趁着爆发的肾上腺素盖过剧痛，她按照书店老板讲述的方式进入仓库的密道，再把入口归附原位。 然后，撒腿就跑。 这场漫长的逃亡持续了二十分钟，张十梦感觉自己几乎跑出了好几公里远。密道的长度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密道在这个噩梦之中，属于书店老板记忆中【现实映射】的体现。而现实中当然不可能让他在帝都下方挖出一条几公里长的隧道。 所以事实上书店下方的密道实际只有十来米。 然后，便接入到城市下水道中。 只是书店老板并非下水道里的耗子，记忆里当然不可能包含整座下水道的结果。 那经过所有被封死的出口，唯一一条能走通的道理，正好解决了张十梦不认路的问题。 最终她爬上一口竖井，忍着剧痛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井盖，惊愕地发现她回到了新学校宿舍楼后的院墙旁边。 她还记得自己翻墙出来时正是在这里找到了一处没有被监控覆盖的角落。 一切回归原点，充满了谜一样的巧合。 救下自己，预言未来……这一系列的巧合甚至让她怀疑是无处不在的诡异字幕策划了今天的事件。 更糟糕的是，噩梦中包含的区域非常狭窄，就只有宿舍楼后那两米宽，十几米长，长满青苔与杂草的窄巷。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白色的时之果！ 张十梦心急如焚，发疯一样在草丛中搜索。 毫无疑问，校园里全部都是普普通通的现实中的杂草，更别提什么白色的果实。 难道这一切只是个为了将自己诱入绝境的陷阱？ 但屡次将自己救出必死之局的字幕；已经死透的虫男；拼尽一切保护自己的书店老板；没有异动时甚至没想过对自己出手的魏命名…… 有人提前布局阴自己一把，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无论张十梦找得多么仔细，她也不可能在杂草中找到一枚独特的白色果实，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而真正将她拉入绝望的，还是打开的下水道里，传出的攀爬声响。 咚，咚，咚…… 她看到了一头浓密的黑发自下水道口缓缓升起。 上面还戴着自己的骷髅发卡！ 0018 三段式 站在下水道出口的是…… 站在下水道出口的是书店老板。 张十梦还在惊叹这人是怎么在五感尽失，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跑这么远摸过整条密道的。 但当她看到子弹从他身体直接穿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时，便意识到眼前之物并非书店老板的肉身。 那应当是他的【神秘】，或者灵魂之类张十梦尚不了解的东西。 令人遗憾的是，书店老板似乎是个纯粹的学院派超凡者。 到了最终和魏命名面对面的时刻，他除了暂时保护住张十梦，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能够与魏命名抗衡的能力。 书店老板的身影猛然向前掷出一件寒光闪闪的东西。 魏命名没有本能地躲闪，而是看穿了老板的意图，一把抓了过去。 手背上可以穿透现实的法阵符文闪亮，但她没能抓到任何东西。 投射物从她手心穿出，没带起一丝涟漪。 那是远更高层的力量。 投出的东西径直落在张十梦脚前。她方才看清，是那柄握柄上刻有门书学院校徽的冰锥。 张十梦伸手去捡，居然轻而易举地将冰锥握在了手中。 所以……这又是什么意思？ 书店老板失去了眼睛耳朵舌头，显然是不可能回答张十梦的问题了。 而魏命名则十分明智地干脆放弃了对书店老板攻击的尝试，转而将子弹倾泻在了老板手中之书所生成的壁障上。 肉眼可见的一条条裂痕，在她与张十梦两人间的空间中浮现。 这还不是最危险的。 无意间一瞥，张十梦便注意到魏命名眼瞳中的符文再度浮现，透着淡紫色的神秘光晕。 仅仅这一瞥，她便再也闭不上眼皮，扭不开脖颈，像是中了魔咒一般陷入了无法自制的对视中。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受。 温暖，舒适，甚至顺着自己的眼瞳开始，逐渐向下，朝着周身蔓延…… 不行！ 张十梦一个激灵。她必须反抗！这是生死攸关的最后一瞬！ 从占据她聚焦核心的，魏命名的目光中，张十梦注意到一丝惊讶。 但也仅限如此了。那个女人，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尽在掌握，游刃有余的优雅。 舒适的麻木感开始顺着脖颈像肩膀蔓延，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问题是……她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她需要寻找白色的时之果。那东西理应就在这个狭小的走道中，但却根本就找不到！ 书店老板交给她的这柄冰锥，又有什么用？ 让她拿去攻击魏命名？别逗了。她亲眼见到那个女人将恐怖的【诡异】轻松打发。 那么…… 张十梦的视线瞥见了默默站在魏命名身后，用他空洞的眼眶死死盯住自己的书店老板。 一个造梦人，会有必要为了防备自己的【神秘】而伤害自身吗？ 答案，他早已用自己的身体传递出来了。 非得做到这个地步吗……张十梦觉得有点沮丧。 但肩膀已经开始发麻。不做什么的话，她必死无疑。 浑身打了个寒颤，暗自狠了狠心，张十梦一手扒开自己的眼眶，一手将冰锥扎了进去。 整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剧痛难忍，这反而要多谢魏命名那令人麻痹的能力。 在失去双目的那一瞬间，张十梦突然察觉自己脱离了魏命名能力的控制。 头部恢复了自由行动，而且…… 她看到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失去双眼的张十梦反倒看到了一株触手般茎叶扭曲的植株在虚空中招摇。 米粒大的白色果实分外醒目。 毫不犹豫，她直接走上前去将触手踢到一边，吞下了那唯一的果实。 一枚果实，代表只有一次机会。这东西可不会随着时间重置而还原回来。 张十梦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果实能把她送回两天之前。 到时候真的提前逃学去疯，想必不会有现在这么大的麻烦。 按照历史正常发展，那位不知姓名的女特工没有她的帮助是无法破解徐梦玲的噩梦的。 倒时候自然有魏命名或者其他S机关高层来亲自处理，他们当然也可以亲眼确认这真的不干她张十梦的事情。 在那之后，她自然可以不被怀疑的情况下再次找来一家书店，尝试勾搭上老板和莫离，探索世界之下超凡的一面。 可惜事不随人愿。 再一次感受到自己那可爱的视网膜时，张十梦耳中传来了不久前才听到的那清冷的声音： “我来买书，书应该是被我买下的。但是事实上确实你买到了书，这和我来买书这个条件相矛盾。 以此推论，我今天并没有来过这家书店买书，所以你买到了书，对吧？” “不对！”张十梦赶忙否定。 书店里，莫离有些吃惊地皱起眉头。 这货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反应这么快，连能力都没法用了吧……要不，再问一次？ 张十梦可不敢再给这家伙机会逻辑遁了，抢着开口道： “你们两个仔细听好，这里马上会有大麻烦，S机关的特工会闯进来，然后所有人都会被迫陷入一场噩梦，最后死在里面。” “你在说什么？”书店老板困惑地皱起眉头。 张十梦心底一惊，一瞬间闪过眼下的老板在噩梦展开时遭到掉包的怀疑。 但门书学院的毕业证早不了假，她很快便意识到这是老板的演技。 “用自身意志构筑神秘驾驭诡异的人，是为【驯养者】。只是你刚相对买下这本书的我说的话，对吗？”不顾老板脸上明显的错愕，张十梦争分夺秒： “还有莫离，如果我刚才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你会在我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对吗？” “既然你知道，干嘛还要阻止我离开？”那高冷的女孩比张十梦更加不按常理出牌。 张十梦被噎了一口，翻了个白眼：“没时间废话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我们需要立即从后店仓库的密道逃离！” 说着，她恶狠狠瞪向书店老板：“门书学院总该有什么秘密组织可以保护我们吧？我们猜错的话，你们很希望能够保护买下这本书的人，对吗？ 我来的时候被一个S机关高度关注的目标跟踪了，他们很快会顺着这条线找进来了！ 或者你也可以，”她说着转向莫离：“秘教？结社？百目真实？你背后的组织总有能给我提供庇护的地方吧？” “真没想到，你居然把我和那些恶心的□□徒相提并论，”莫离露出满脸的嫌弃： “很遗憾，门书学院就是光明正大的超凡学术机构，背地里没有任何猫腻。也正因如此，它才能在世界各国获得治外法权。 至于我。我只是一个高三学生，今年准备报考门书学院，身后没有任何组织势力。” “所以其实你们看上去那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一点用也没有了？”张十梦如丧考妣。 “那大概……也不至于。我想这件事情我还是能派上一点用场的，”莫离面无表情道： “那些特工跟踪的是一位他们‘高度关注’的目标，而不是你，对吗？” 张十梦愣了一下，立即确认道：“当然。可是……” 然而莫离并没有给她打断的机会：“我想他们关注的目标，也并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和你直接接触。否则你现在叫我们走密道逃跑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对吗？” 这一次张十梦没有再试图打断，而是略一犹豫，便直接认同道：“你说的没错。” 她想起了上一次，就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莫离在讲过三句逻辑通顺，但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后消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经历。 如果没猜错的话，接下来最后一句，应该是“既然如此，那么他们根本就不会发现……”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你进入了这家书店，不是吗？”莫离果然问出了张十梦心中所想的那个问题。 “完全正确。”张十梦放松下来，甚至还对莫离眨了眨眼。 她已经看穿了对方的能力。 这是一种建立在三段论逻辑结构下的言灵。只要有“他人”认同了莫离所说的逻辑，那么那种离谱的论断就会真的将现实改写！ 当然，什么算是“他人”，怎样算“认同”，能将现实改写到什么程度，肯定都有限制。只是这些张十梦就无从判断了。 不过这种能力极其强大的同时，也意味着【破绽】非常明显。只要有人猜到莫离的能力，在她试图提出假设时不断否定，她的能力就完全废了。 “给你这门外汉一个忠告，”莫离开口道： “三大最高神秘法则的第一条：‘所有的神秘，必破灭于破绽。’翻译过来就是，不可被探知自己的神秘，也不要贸然去探知别人的神秘。 超凡者彼此间绝不会过问彼此的【神秘】。通过询问等手段尝试窥探他人的【神秘】相当于直接攻击。 这是生死大仇，相当于把枪口抵在别人脑袋上。通常情况下，当场就会翻脸动手的。” 莫离说得吓人，但说话的时候整张脸却是毫无动容。甚至可以说轻描淡写。 尽管这家伙一副不在乎张十梦掌握她生死的模样，张十梦还是用心记下了这条重要的底线，并诚挚道歉： “对不起。” 0019 升华道途 张十梦上次匆忙，…… 张十梦上次匆忙，未曾来得及详细观察。 现在因道歉与莫离对视，越发感觉这人美到清新脱俗，不似凡物，气质上完全碾压那些一线女明星。 几秒钟的对视，都不免脸红心跳起来。 而对方并未计较她点明【破绽】的事情，只是默默回望，这让她格外尴尬，只能连忙试图将话题转移到正事的方向。 这确实是一件比陌生同学的容颜气质要重要得多的事情： “你们是否知道有什么超凡力量，可以将文字投影到现实中不可能显示文字的地方？” 即便上一次时间线已经证明了两人对她并无恶意，但张十梦依旧不敢明说，只能浅尝辄止地询问。 “这可就太多了，”书店老板在选择信任张十梦后，突然变得知无不言起来： “无论采用哪种方式接触和掌控超凡，世界上一共都只有心，杯，光，铸，咒，纹，识七种升华道途。 其中超凡之心主修肉身，可以让超凡者无论在现实还是在梦界都可以表现出超出其本身极限，甚至人类理解的力量，敏捷，体力，亦或恢复力； 欲之杯则主要体现在感官敏锐。不仅五感超常，还有可能获得超感，灵感，以及创造力相关的惊人表现； 代表光的旧日烛火信仰旧神遗留的意志。 这条道途上的升华者需要虔诚的信仰，掌握古老的宗教知识，从而获取最坚定的理智以对抗梦界和其他超凡者【神秘】的扭曲攻势； 代表铸的密仪铁砧则不关注自身，而是将获取的超凡用于专攻附魔与创造奇物； 代表咒的神语符文道途精通魔术与咒法；代表纹的无头绳结专注阵法，仪式，密契； 而最后代表识的门中书，则与旧日烛火相反，通过普及知识，拓展思维，来坚定理智理性去对抗他人的【神秘】。 你所说的，这种将文字投影到现实中的超凡，有可能是铸之道途的超凡者用自己制造的奇物投影，也有可能是咒之修者使用的魔术。 客观来讲，我认为现代科技的一些恶作剧小手段，未必做不到类似的事情……” “是八种，”莫离依旧面容清冷，宛若对凡尘万事皆无兴趣的样子，却突然盯着张十梦插话反驳道： “还有被称为虫的百眼蛾，也就是你刚才提到，门外等着的那个百目真实教派信徒所走的道路。 他们精通于控虫和变化，并不苛求用理性抵抗【神秘】，反倒自愿选择拥抱疯狂。 原则上讲，走这条路的人多半不会有好下场，但也不可一概而论。 超凡的道途存在即合理。毕竟哪怕不走虫之道途，能够踏足超凡的一刻，也便没有正常的人了。” 莫离的话若有深意，书店老板露出帽檐遮掩下的一只眼睛，意味深长地凝视了她片刻，点头确认道：“她说的没错。”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张十梦记忆力还算不错，没有再问第二遍便将这些重要的知识铭记于心。 但仅止于此，似乎还不足以回答她的问题： “那如果这些文字涉及到很多个人隐私，甚至不可思议的知识情报呢？” 此话一出，在场两人立即安静下来，直勾勾盯着张十梦的脸，眼睛一眨不眨。 张十梦脊背发寒，恍若不知不觉间已经再度被拉入某人致命的噩梦。 “还是说说更实在的问题吧，”莫离打岔道：“按照十梦所说，门口的S机关特工或许会因为我的言灵而忽视她，但现在外面应该还有个百目真实的家伙？” 张十梦一个机灵。对啊，怎么把这货给忘了？ “你打算怎么办？”老板理所当然地向张十梦问道。 明明素未谋面，自己却突然成了在虚无的时间线上，用生命保护过自己的家伙的主心骨，张十梦感觉十分古怪。 “没记错的话，那个变态应该并不认识我。他一直在等待的只是这本《驯养之书》的购入者。 上一次也是因为莫离把书带走了，那家伙才突然爆发……”张十梦回想着，突然有了结论： “也就是说，他应该有某种办法，一直监视着这本书？ 莫离，你能不能像之前那样使用能力，带我们一起离开？” 书店老板帽檐阴影下的嘴角，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令人印象深刻的决断力。在【识】之道途上，你会走得很远。” 然而在张十梦将期待的目光投向莫离时，却见她遗憾地摇头道：“很抱歉，我的能力无法在一天内对同一个目标使用第二次。 你可能要走密道离开了。 不过请放心，我的能力成功生效，也就意味着房间之外没有人会意识到你曾经出现在这里。 你是安全的。” 这相当于又一次自爆“破绽”，张十梦对这位美丽小姐姐的莫名信任已经无话可说了。 更糟糕的是，老板同样否定道：“如果我也一起离开，他们很快便会找到密道，而且早晚能够锁定你身上的疑点。 所以今天只会有一个计划。你先走密道离开，然后这位小姑娘将你的书带走，而我，留下殿后。” “我不明白，”张十梦眉头紧皱：“明明一起逃走，是对所有人而言都最好的结果，为什么你们那么执着要做到完美？” 书店老板终究是在另一条时间线上用生命保护过自己的人。 虽然他完全不善战斗，但有这样一位知识渊博的超凡者陪在自己身边，惊魂未定的张十梦就感觉莫名的心安。 “并非只有你一个有办法预知未来的事情，”书店老板说着，竟诙谐地对张十梦眨眨眼睛： “神秘世界有诸多法门，我一早就清楚今天是自己的死期，并在多年前便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更关键的是，我们的生死根本无足轻重。 唯一重要的……就只有你。 相信我，这会是最好的结局。我说的对吗？” 最后一句话是问莫离的。但不出所料，冰山美人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老板的话里并没有很多信息，但是张十梦却突然明白了诸多事情。 她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从老板身边走过，往店内仓库的密道摸去。 在张十梦背后，老板默默脱下帽子。 不得不说，五官俱全的时候，这是一张非常有深度和成熟魅力的面孔。 张十梦明白了在上一次经历中，老板为什么能为她做到那种程度，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人第一眼看去便是面如死灰。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自己先前所经历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考验！ 作为这场精妙考验的设计者，书店老板只需要做到两件事： 第一，在任何人想要买走那本《驯养之书》时张开自己的噩梦，提供关于时果模棱两可的线索，然后尝试用自己的【神秘】干掉买书人。 第二，当有人像自己刚才那样用绝不可能知道的情报证明时之果的存在时，通过自我牺牲来保护这位买书人。 如此一来，在某个预言，或者老板掌握的其他神秘途径中涉及的，某个怀有特殊使命的购书人，将会得到最好的结果，安全离开。 也就是说唯有真正能够找到时之果，且同时选择购买《驯养之书》的那个人，才会得到保护。 上次轮回所经历的恐怖噩梦，不过是一场为了确保她身份而设计的考验。 什么帝国官方的S机关，什么无恶不作的百目真实教派，不过都是书店老板背后势力随手借来试探张十梦的棋子。 至于这种致命的考验是否会伤及无辜，显而易见，超凡世界的价值观与寻常人有着极大的不同。 魏命名认为自己处死所有接触者的工作是在保护更多人，谁又能保证书店老板展开梦境坑杀整街路人不是他心目中的“拯救世界”呢？ 已经深陷旋涡核心，自身难保的张十梦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留给无辜路人的。但导致书店老板即便自我牺牲也要守护她的原因……却着实令她有些恼火。 毋庸置疑，书店老板对她有着某种期待。 而就像那莫名其妙的字幕令她不爽一样。张十梦讨厌自己的人生和决断受到外力影响的感觉。 身后之事一如张十梦所料。 三分钟后，百目真实的教徒气急败坏地冲进一家书店。 十分钟后，书店内拷问的超凡波动引起了监视吕萌的S机关三人小队的注意。 十二分钟后，按照记忆在城市下水道中摸索的张十梦感觉到了一瞬的地震。在双方于现实中短暂交手后，书店老板用早已埋设好的机关引爆了整栋建筑。 当天晚些时候，张十梦在新学校里听到了关于九名街发生重大瓦斯爆炸事故的传闻。 自此，事情开始回到正轨。 也正如莫离所断言的，并没有任何人怀疑到她张十梦的头上。 唯一不同的结果是，这一次书店老板并未张开那引入古神力量的噩梦，那东西是为了考验和保守秘密而准备的。 若是在已经没有了白色时之果的情况下使用，反而空留破绽。 也正因此，百目真实的信徒以及魏命名三人小队，全部凭借各自的超凡能力在这场爆炸中全身而退。 书店老板一如他自己所愿，成为了这场瞒天过海大戏的唯一牺牲者，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未曾留下。 当然，已经摆脱嫌疑回到学校的张十梦，就不清楚这些后事了。 0020 美人英雄 第二天一早，张十…… 第二天一早，张十梦被一个没有主叫号码的短信吵醒： “您的高考必胜秘籍已到货，请备好现金，于南城河区郭家屯郭公公园门口领取。一分钱一分货，不录名校，包退包换。” 张十梦心中暗惊，立即爬起来轻车熟路地翻出学校。 莫离一夜间便翻译出了整本《驯养之书》，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不止如此。看短信内容的意思，她似乎还有足以让张十梦短时间内超越正常人的极限，考入门书学院的本事？ 两小时后，张十梦只身走在南城河区散发着恶臭的陈旧巷子里。 她穿了一身破旧的男士卫衣，打扮成假小子的模样。一步三晃流里流气，嘴上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 这拙劣的伪装当然不可能应付S机关，但对于地痞流氓却是相对充分的保护色。 至少到今天为止，张十梦终究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她害怕掌握超凡之前先在这鬼地方被些鸡毛蒜皮的麻烦缠住。 作为三不管地带，南城河区着实是帝都治安最差的地方。 这里的监控大多遭到破坏，巡卫队方面则根本不想把资金浪费在治理这种地方上。 他们更倾向于把垃圾扫到封闭起的垃圾场里，更完美地保证玛洛帝都面子上绝对秩序的稳定和干净。 小偷，诈骗犯，甚至拦路明抢或对妇女施暴是此地的主要色调。大清早的一路走来，张十梦就见到不下三起暴力事件。 不得不说，哪怕张十梦真的被S机关跟踪并当场拿下，莫离编写的那条“诈骗短信”也让她的行为有了完美的解释。 “兄弟，借个火。”在约定地点逛游没超过三分钟，便有麻烦找上门来。 “火机丢了。”张十梦压低声音，用兜帽遮挡大半面孔做出不耐烦的样子。 然而搭话的邋遢中年人却突然怪笑了起来：“有意思。我突然想起月初的时候，有个妹子也是这种打扮，跑到我们狂犬会的地盘上，说是要找她的哥哥。 你想不想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张十梦没再回答，兜帽下的目光四处闪动。一边寻找莫离的身影，一边寻找逃跑的路线。 仅凭第一印象，张十梦便十分确信莫离在发短信时便应当事先计算过她过来的时间，以及理解她一定会马上过来的判断。 难道她被什么麻烦耽搁了？ 更糟糕的是，张十梦不但没能找到莫离的身影，反倒发现四周有另外三个不怀好意的男子正在围拢过来。 近距离见识过超凡者的战斗后，她对自己的无力有着清晰的认知。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让我猜猜……”张十梦唯独没有被兜帽遮住的嘴巴露出一个让人迷惑的笑容： “我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但我想她一定很想做……这件事情！” 趁着中年男人发愣的一瞬间，张十梦铆足了力气一脚前弹踢抽在了那家伙的胯间，接着转头便要跑。 这一脚踢得相当瓷实，张十梦隔着运动鞋都感觉脚背生疼。 但刚刚转身，便见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在自己眼前，她差一点就自己一头撞上去了。 第五个满身污渍的油腻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自己身后。 张十梦心底发寒。 这里可没有时之果给她吃，该不会跟S机关百目真实周旋几个回合都能全身而退，最后却栽在几个凡人混混手里吧？ “哎~嘿嘿嘿嘿嘿……老子就喜欢够劲的。”在她身后，要害惨遭重击的中年男子并没有倒在地上惨叫，而是诡异地扭动着身体，流着口水露出变态的笑容。 像大多数遵纪守法的帝都居民一样，张十梦长这么大从未来过南城河区。 她原以为这地方只不过聚集了一群游手好闲的不安定分子，却从未想过这里的居民竟然如此的……不正常。 “别多想，他们只是药磕多了。”正当这时，令人心安的清冷声音自中年变态背后响起。 考虑到对方超凡者的身份，张十梦不敢确定她是否真的读取了自己一闪即逝的念头。 她心中一喜，便见到那要害遭受重击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家伙已经两眼一翻趴倒在地上。 周遭围上来的另外三人非但没有半分忌惮，反倒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活像是饿红了眼的狼群看到一只雪白的羔羊。 无他，莫离的外貌看上去实在太过诱人了。 然后张十梦便见到了奇妙的一幕。 三个膘肥体壮的汉子一窝蜂冲向了莫离，后者却视若无睹地迈着优雅而精准的步伐，从几人中间穿过。 两秒之后，以饿虎扑食的姿势僵在原地的三人，便纷纷倒在了地上。 一边走，她还来得及一边解释：“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能力，只是基本的武术技巧，看好我的脚步。 想要活命的话，三天……不，现在就给我学会。” 臣妾做不到啊…… 张十梦心中吐槽，眼睛却是盯死了莫离的脚步。 那脚步看上去并不复杂，好像一种舞蹈。看似后退，实则前进，一种微妙的节奏感总是能诱导任何没有盯着她脚步的人错判距离和时机。 趁这功夫，张十梦偷偷磨蹭着贴到墙边，摸起半块巷子里随处可见的破砖。 能活着混在南城河区的人多少还是有点眼力的。最后那个持握匕首的家伙见到这架势，哪还不知自己踢到了铁板？ 他也没有试图挟持人质，而是转身便跑。 张十梦见摸来拖延时间的板砖没用上，干脆顺手一丢狠狠拍在那家伙后脑之上。 她觉得这种疯子是不会知难而退的。若放他跑掉，很快就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以凡人而言，干得很不错了。”莫离随意踢了脚被拍晕的混混，站定在张十梦面前，面无表情地夸奖着。 “我还以为你是这儿的地头蛇，原来还需要亲自动手的吗？”张十梦有些诧异当地地痞居然不认识莫离。 “你难道以为我会让别人留下对我的印象？”莫离当场反驳，并给出了有理有据的论证： “你看，我是一个谨慎的人，所以我不会在任何目击者面前留下证据。 而今天这几个家伙明显脑子不太清醒，所以他们肯定无法想起我们的样貌。 你说……对吗？” “……对。”张十梦无语，只能硬着头皮帮莫离完成了她不在场证明的超凡仪式。 她突然感觉莫离这能力发动的强势感……让人感觉很霸总。 “我是【纹】之道途的超凡者，你昨天猜到的我的【神秘】，本质上是一种由条件连接因果的仪式，” 一边说着，莫离不由分说地拉起张十梦的手朝巷子深处最为杂乱破旧的方向走去。 既不解释，也不给人质疑的机会： “以后你需要和各种道途的超凡者生死相搏，熟知八大道途特性，会帮助你更容易发现对手的【破绽】；了解六层位阶，会让你规避无畏的牺牲。 仪式这种东西，只要掌握法门任何道途的超凡者都能进行。甚至其中的一些连掌握知识的普通人都可以做到。 但身为【纹】之道途上的行者，我们可以清晰知晓自己仪式是否成功。” “通过结果逆推源头，让行动万无一失，的确很方便呢……”张十梦嘟哝道。 “不过世间万物皆有价码，用健康换取金钱，用时间换取知识……”莫离突然话锋一转： “超凡的世界也是一样的。 比如我用能力帮你摆脱了本应你自己承担的S机关和百目真实的麻烦，同样这些人，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让麻烦找上你。 而且或许不仅是你印象深刻的那几位强者，就连某些被你忽视，却直接导致先前麻烦的小人物，或许也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给你带来出其不意的大麻烦。 请记住这件事情。这会是……很重要的忠告。” 在七扭八歪的巷子里穿行许久，张十梦终于到达了莫离的家。 这是南城河区最深处人迹罕至的废区，几乎已经成了人类禁区。 墙壁上的涂鸦并非油彩，而是暗红的鲜血与散发着公厕味道的棕褐之物。就在莫离家一层的楼道口，张十梦甚至看到了一具不知被弃置多少年的人类骸骨。 “我家的门神，”莫离面无表情解释道：“这里的凡人挺迷信的，它可以帮我挡下大多数无所谓的麻烦。” 说罢她打开房门，里面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不，这样说都太过含蓄了。事实上除却一张连床垫都没有的简易行军床和墙角几个整齐摆放的纸箱，房间空旷得像是闲置的仓库。 莫离似乎对自己的异常毫无自觉，并不理会张十梦惊悚的目光，开门见山从纸箱里把张十梦买的那本《驯养之书》取出丢了过去。 张十梦手忙脚乱地接住这本已经害死多条人命的神秘著作，展开在随便一页的书页顿时让她目瞪口呆。 莫离这家伙……居然直接用钢笔把译文写在了堪称古董的泛黄羊皮纸上！ 而这始作俑者此刻正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地讲解起来： “你知道这本书……为什么叫《驯养之书》吗？” 0021 冰晶仙境与熔岩地狱 既然房…… 既然房间内没有座椅，张十梦干脆毫不客气地坐到床上，洗耳恭听。 “超凡者掌控现实存在的唯心【诡异】，将之转变为可以利用的【神秘】力量，一共有三种途径，”莫离用最简洁的语言传授着超凡世界的基本常识： “他们是屈服于诡异，以自身意志饲育的信仰者；磨炼自身意志，逐渐让自己成为诡异的修炼者……” “我猜……最后的便是‘驯养者’了吧？”张十梦抢答。 莫离赞许地点头：“驯养者用自身意志构筑神秘，驾驭诡异。这本书上记载的，便是通过驯养诡异的方式踏足超凡的道路。 不同的秘教结社，学派势力，各自有不同的传承手段和仪式，但原理上绕不开三者之一。” 张十梦眼光犀利地总结道：“你想告诉我，诡异本身只是像火药燃烧或者核裂变一样的客观现象，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毋庸置疑，这种理论如果是真的，那么S机关肆无忌惮灭杀所有卷入者的行为将失去一切合理性。 莫离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你理解得很快，但这并不是我想告诉你的。世上各大超凡组织有着各不相同，很多时候针锋相对的看法。 我不属于其中任何组织，只相信自己双眼得见。所告诉你的，只是我所知道的真实。” “那么获取超凡的具体方法呢？”张十梦暂时没有兴趣进行哲学思辨。 莫离从善如流，坐到张十梦身边依次翻开夹着书签的页面：“首先你需要掌握清醒梦的法门； 然后构筑自己的精神堡垒，也就是你先前应该经历过的，属于个人的梦境世界；接着在自己的精神堡垒中寻找通往集体潜意识的大门； 再从那里进入客观唯心世界，也就是我们俗称梦界的第一层苍白平原；在那里吞噬一种超凡意象，作为自己位于梦界的锚定。 自此，你便可以借由锚定汲取梦界的力量，在自己的精神堡垒乃至现实世界使用了。” “我记得，之前听到S机关那几位，似乎是管超凡者展开的领域叫做‘噩梦’的。”听到“梦界”这个词，张十梦略显困惑。 “噩梦和梦境都是口语，我们更习惯把超凡者将自己的精神堡垒投影到现实中，导致一定范围内所有人沉睡并进入同一个梦境的环境称谓噩梦。 顾名思义，会死人的。 梦境时更宽泛的称谓，包括普通人平常睡眠所窥视到真实的一鳞半爪。 至于【梦界】，则是一个非常严格的专有名词。等你通过自己的清醒梦过去看了，自然会明白。” 配合《驯养之书》上的翻译和图解，莫离讲得十分清楚。 张十梦理解能力很强，但不得不说这些唯心的玩意太过抽象。原理明白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根本无法想象。 莫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这么说你可能也不明白，所以现在就来实践一下吧。” “实践？”张十梦感觉有点强人所难了。 “往窗外看看。”莫离少见地笑了。 张十梦走到窗边，朝外望去。 窗外并没有刚刚经过的那条堆满垃圾的巷弄，取而代之的，满眼都是晶莹剔透的冰山风光。 单从窗户看去，她们所在的房间，应当是位于一座少说上千米的冰晶山巅。 山体通透，冰清玉洁，仿佛一整块巨大的水晶。其间怪石嶙峋，峰峦刀削斧凿般陡峭竖直。 远眺山脚之下，则是一片熔岩焦土。 硫磺的毒物覆盖整片大地，炽热的温度将钢铁融化成液态。这般极端的环境中，隐约还有恶魔样的微小生灵在彼此厮杀征伐。 显而易见，这绝不是地球上存在的景色。 “你什么时候把我拉入梦境的？”张十梦一边回想着，一边惊讶地猜道：“在将《驯养之书》交给我的时候，对吗？ 我当时感觉到一种前两次被人拉入噩梦时的微妙乖离。而窗外景物的变化说明我之前走过的巷子与你楼下的‘门神’都是现实。 没错了，你不会真的在珍贵的魔典上写写画画，这些翻译只有在梦境中才能看到！” “不错，十分敏锐，”莫离收起珍贵的笑颜，继续摆出一张冰雕脸道：“所以你要么现在就把内容全部背诵下来，要么就现在把自己的精神堡垒铸造出来。 下面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铸造精神堡垒，首先需要你通过清醒梦主动构筑起一片与现实相似的区域。这些素材将成为你塑造自己梦境的主体，也就是所谓的【现实映射】，” 说着，她伸开双臂，环抱整个房间：“你的意识中对于现实物质的记忆，将成为铸造精神堡垒取之不尽的材料。 但这些仅仅是材料而已，并不具备任何强度和力量。 而随着你将【现实映射】投影在梦中，你的【情感映射】与【欲望映射】将会不受主观控制地自然呈现。” 张十梦点头附和：“这很好理解，情感和欲望是不受理智所控制的。人类的理智只能选择要遵循还是克制自己的情感跟欲望而已。” “眼下你并未转变超凡，所以这些映射也没有任何力量，顶多只能吓吓人。 但当你转变超凡之后，就可以汲取梦界的力量，来不断强化自己的精神堡垒。 【情感映射】会变成你最强大的武器，它通常是爱恋，仇恨，恐惧，对现实的不满，乃至信仰或者牺牲精神这样的强烈情绪。 你要学会引导它们，将它们具现，赋予它们规则和力量。 你要记住，越是遵循某种固定规则，造梦人自己也无法掌控干涉的【情感映射】，往往便越是强大。” “这和人类的情感异曲同工，”张十梦笑道：“感情是把双刃剑。” “【欲望映射】则诞生于你的梦想，渴望，不甘，执着。它会是你精神堡垒不可抹消的致命弱点，也即超凡者常说的‘破绽’。 你所做的一切，就只有掩饰它，隐藏它，制造误导……却永远都无法抹消这一命门。 一旦被闯入者识破你的【欲望映射】，那么你的精神堡垒，你的【神秘】，便只能任人拿捏了。” 听到这里，张十梦呢喃出那句她在这几天已经听到过多次的箴言：“所有的神秘，必破灭于破绽。” 莫离点点头，走到空荡荡房间唯一的门口，将手放在门上：“像我们在学校学习的物理一样，意识世界也有自己的法则。 所有人的精神世界其实都有后面连接到集体潜意识，也就是俗称的梦界之中。这是我们心灵与智慧的源头。 当你已经锚定梦境，可以通过驯养方法构筑伪装集体潜意识大门，就像我的这一扇。 但在那之前，它会是你精神堡垒中最超乎常规，与你记忆汇总明显不同的事物。 找到属于你的这扇门，穿过去，你就可以获得一切了。” “一切？”张十梦感到有点夸张。 莫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仿佛接下来所说的这些东西都对她没有半分吸引力似的： “里面的绝大多数东西都可以直接吞吃，包括知识，记忆，智慧，美貌，身体素质，特殊的异能，变异进化的契机，乃至于像寿命这样完全抽象的东西。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剧毒之物，致命的陷阱，乃至以我们人类为食的存在。 所有这些有益或致命的事物，都将以与现实不同的意象表现在梦界。所以进去以前，好好研读你的《驯养之书》，不要贸然尝试不认识的东西。 你所吞食的第一个意象，将成为你烙印于集体潜意识的锚定。让你从此超越平凡，并决定了你将踏上八大道途中的哪一条。 通常来讲，越是贴近自然造物，越是看上去古怪反常有特点有个性的东西，就会带给你越强大的力量和长远的前途。 当然，如果你在吞噬之后并没有明确的感受，只是单纯感到自己某方面的能力得到了提升，也不用担心。 这说明你遇到的，只是不会产生锚定的【无道途意象】，继续重复这个步骤就可以了。 通过收集【无道途意象】，超凡者可以在本身道途之外的领域依旧缓慢地提升，总有一天达到甚至超过凡人的极限。 而通过杀死别的超凡者，等待他们死后意象自然凝聚出来，再将其打碎或部分吸收，也可以获得类似的提升。 所以，一旦踏入这个领域，你必须时刻保持小心。” 说罢，莫离一把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听到这里，张十梦也终于想明白自己当初在女特工尸体上看到的哑铃，以及之后提升的体质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女特工死后，锚定道途自然剥离。而自己那时恰好只构想记忆了其中的一部分。 得到提升，但并未完成锚定，真正踏入超凡。 这便是张十梦至今为止的状态了。 放眼望去，门外是一片绝对苍白，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 那里有苍白的树木稀稀疏疏，有苍白的飞鸟走兽拖着百十来条触须，千八百只眼睛在漫无目的的游荡；有苍白的溪水，也有同样苍白的人造之物的形象。 一只巨大的破靴子压倒了十来颗树木，一群长着翅膀的童年在不远处狂奔而过…… 整个世界只有纯色，是头顶看不出来源的朦胧光线勾勒出所有意象景物立体的光影轮廓，才不至于让人以为眼前只是一张白纸而已。 张十梦一眼望去的最深切体验就是……探索这样的世界，好费眼睛…… “看到挂在树枝上那些软体钟表了吗？那就是‘寿命’。巴掌大的这种，吃一片可以延寿三个月左右，”莫离指着门口不远的几颗树木道： “现实中人们最渴望的东西，在梦界却是最不值钱的。它既不是自然存在的意象，也没有异常到什么地步。类似的形象很容易被生产出来。 原则上只要不被杀死，每个超凡者都可以永生。但现实中我们的平均寿命却不到三十岁。” 面对一个充满神秘，光怪陆离的世界，张十梦无法遏制自己的神往，一步步朝着梦界大门走去。 莫离也不阻拦，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在她身后跟了上来。 张十梦一步跨过门框，眼前却并没有那纯白的世界，而是满眼晶莹的冰晶。 一阵寒风吹过，冻得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莫离紧随其后走了出来：“这里是我的精神堡垒，我的梦境，我的锚定。 每个人想要踏入苍白平原，唯有找到自己那扇门才是唯一的途径。 否则的话，岂不是只要有超凡者愿意，就可以随便招收信徒量产噩梦统治世界了？ 加油吧，我只有今天有时间帮你一把，希望你能够在离开前至少熟练掌握住清醒梦的法门。” 张十梦翻了翻《驯养之书》上相关的描述，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的样子。随即疑惑问道： “一天时间真的能行？一般人入门时掌握清醒梦需要多久？” 莫离掐了掐手指：“天赋好一点的人，一年吧。” 张十梦默默抛来一个白眼。 脑力方面我确实有自信比一般人强点，但一天顶一年是什么鬼？你当我是天庭的神仙？ 莫离却没看到一样，十分认真道：“虽然我用仪式帮你挡下了这一次的嫌疑，但我还是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0022 幺蛾子 接下来，张十梦花了…… 接下来，张十梦花了一点时间通读《驯养之书》，将关于踏足超凡的章节记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时间，则全部都在莫离的指导下进行清醒梦法门的练习。 傍晚时分，张十梦睁开了眼。 然后立即被吓了一大跳。 在眼前不过十几厘米的位置，是莫离温柔而深邃的眼眸；以及又长又软，毛绒绒的睫毛。 脑后微软，张十梦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觉睡得如此舒适，完全不像前两次被拉入噩梦后，趴在地板上醒来时脸颊冰凉生疼的感觉。 浑然不觉的睡梦中，她正被莫离搂在怀里，以一种十分暧昧的姿势享受着膝枕。 “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张十梦红了脸，想要挣扎起身却完全找不到可以不触碰到对方自由行动的空隙。 “或许是一见钟情？”莫离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张十梦冷笑：“在玛洛帝国开这种玩笑，你不怕被抓去疯人院？” “即便在这里，超凡者也是有特权的，”莫离说着抬起头来，让张十梦终于找到了得以起身逃脱的空隙： “除了那些连灵魂也卖给帝国的走狗需要受到凡人一般的限制，我们只要得到一个公认合法的超凡组织身份，在这里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看着张十梦像个人质似的一脸警惕的目光躲到老远，莫离叹了口气：“好吧。实话实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想你应该认识不少的超凡者吧？我在其中毋庸置疑是最弱的，至少现在还是。”张十梦狐疑道。 莫离点头认同，却又突然话锋一转：“但你却是其中唯一一个会在今年参加高考的。” “门书学院？”张十梦脱口而出。 “门书学院会很迷恋你敏锐的头脑，”莫离笑了：“事实上，统一高考只是门书的基本门槛。 真正想要入学，还需要通过一个可以自由组队的内部复试。 参与复试的人员十分复杂，除了我们这样真正清白的考生外，还包括想要渗透门书的本土贵族势力，想要影响帝国的外部超凡势力等等。 被队友恶意拖后腿导致无法通过考试的情况比比皆是，更糟糕的甚至可能因为见证了某些秘密而被故意害死。 我认为在那场考试中，我们如今的关系，才会是对双方而言唯一值得信赖的保障。” …… 当张十梦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她蹑手蹑脚溜回了宿舍，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一看，就发现门口铺位上的新室友正躺在床上直勾勾看着自己，双眼一眨不眨。 张十梦吓了一跳，忙悄声道歉：“对不起，我挺小心了，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吧！”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接着寝室的灯被打开了。 突然点亮的灯光让张十梦发现，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正在直勾勾盯着自己，一张张脸上都是不悦的神色。 “你今天去哪了？！”开灯的女生质问道。 张十梦第一反应，便是S机关以官方名义给这些同学下了命令要她们监视自己。 “我……去逛小吃街了。” “你在之前的学校，也这样的？”对床的女汉子咬牙切齿，看上去马上就要撸袖子打人了。 “是啊。”张十梦脸不红心不跳，反正死无对证。 她估摸着自己一天的行动让这些同学交不了差。横竖是挨一顿打，向背地里观望的S机关证明自己没有超凡力量罢了。 就在张十梦已经准备要动手的时候，斜铺戴眼镜的女生却突然开口，语重心长道：“同学啊，我们不管你以前的学校是什么样的，但这里是重点学校。 你既然处心积虑来了这里，至少要做到不迟到，不早退，认真听讲……无论如何，至少旷课是绝对不行的！” 张十梦浑身绷紧的肌肉突然就卸了力气，一脸懵逼地眨了眨眼。 处心积虑什么的……明摆着S机关就没有解释清楚自己转学的原因吧？ 眼镜妹的说教却刚刚开始：“你不能以为来了我们高中就自然能考上大学。最后高考还是得凭你自己的本事。 如果你成绩太差，最后成为唯一的落榜生，坏了学校几十年的名声，你良心过得去吗？ 往远了不说，最后一次月考你要是一个人拖了全班的后腿，班主任的奖金就要被二班白老师抢走了，你担当得起吗？” “停！”张十梦总算是听明白了。今晚这一出跟S机关根本就没有关系，这就是一群学傻了的书呆子。 而且班主任的奖金究竟干她们什么事啊？学校几十年的名声又与您几位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面对这种无端的指责，张十梦也没有争辩的心思。毕竟玛洛帝国自上而下，都是这种用集体主义绑架个人合理诉求的氛围。 她只能顺着这几位好学生的脑筋，安抚道：“别担心，我成绩还不错的，应该不至于给你们拉了后腿哈。” 不想那女孩子却是冷哼一声：“成绩不错？就凭你？ 按你原来学校的标准，能考上个三本就已经沾沾自喜了吧？我们可都是奔着帝国奖学金的名校去的！ 要是连这点水平都没有的话，最好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别说大话了。” 这话说得张十梦就有点恼了。 虽然她是真的不在乎成绩，名校什么的。但是被人指着鼻子鄙视她也没那么好的脾气。 一抹冷笑渗出张十梦的薄唇，她漫不经心道：“帝国奖学金啊，嗯，很不错，你们加油哦。我考门书，跟你们之后多半是碰不上的，何必在这纠缠呢？” 实话实说，如果考不上门书，她多半只能偷渡潜逃了。 至于怎么在一个月内考出一个接近满分的分数，乃至于昨天已故的书店老板和莫离他们为什么都笃定自己能考过，现在她已是心知肚明。 答案就在那扇集体潜意识之门后面。 高中阶段的知识，就挂在树上，长在墙头。对于超凡者而言，只要把它们采摘吞食，就可以在考场上像抄书一样把正确答案直接誊写上去。 玛洛帝国的高考极度应试化，几乎都是有唯一标准答案的死记硬背式题目。考一个将近满分的分数，并非绝无可能。 当然一切的前提，还是先要踏足超凡。 张十梦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宿舍中的同学并非永远都有理的键盘侠，她们本质上也不过是一群信仰着成绩高于一切的质朴少女罢了。 没有人了解张十梦的过去，她们又怎么敢一口咬定她说的话就是吹牛呢？ 张十梦说得理所当然，室友们这辈子又没见过理直气壮的差生。错愕之间，多半就直接信了。 “那……那你也不能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女汉子没了底气，却还是嘴硬道： “就算成绩好又怎么样？跟那种一看就是社会闲散人员的危险分子交朋友，你……你早晚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危险分子？ 张十梦一听这个，顿时就警醒起来了：“我并没有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过。你们从哪听来的这些？” “你说考门书不会都是骗我们的吧？”眼镜妹满眼怀疑：“今天那人我和晶晶一起亲眼所见，就在校门口逮着穿校服的就打听你的事情。 那人红着眼眶，眼睛瞪得贼圆，全都是血丝。还有那脑袋，脖子上，全都是青筋，就跟吃了什么禁药似的，老吓人了。 后来有人去告老师，教导主任带着保安赶过来，那人才匆匆跑了……” “你们没告诉他我的宿舍位置吧？”张十梦脸色异常难看。 “当然没有，”对床的软妹一直没说话，这下看出张十梦神色不对，才关切问道：“你该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了吧？” “完全没有，”张十梦黑着脸低沉道：“可能只是哪里跑出来的精神病，你们别担心。” 不久之后，宿舍的灯再次熄灭。这一晚满屋子热爱学习的小伙伴们没一个睡了好觉的。 爬上自己的铺位，张十梦立即给莫离发了个短信： 【宿舍闹蛾子了，看着挺吓人的，我担心有毒。】 十秒钟后，手机无声震动： 【自己想办法，我又不是除虫公司的。】 很好，这么一闹，张十梦也睡不着了。 她只感觉黑暗之中，宿舍里一道道目光全都盯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 每个人各自烦恼着不同的事情，看样子那些学习狂是准备盯着她直到入睡，或者天明了。 张十梦浑身不自在，干脆爬起来，准备去上个厕所再洗把脸。 带上宿舍门的时候，她明显听到了里面如释重负的叹气声。 厕所灯坏掉了，昨晚便是一片漆黑，借着楼道的灯光勉强能用。没想到今天一天时间，也没有校工来修理一下。 躲进厕所，张十梦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可以想象自己接下来这高三最后一个月的生活该有多令人厌烦。 刚打开马桶盖，张十梦就皱起了眉头。 一只身份证大小的扑棱蛾子从马桶里飞出，差点撞到她的脸上。 这两天经历许多之后，张十梦对于蛾这种生物可没什么好感。 多亏这一份厌恶，让她得以仔细检查了一遍宿舍楼层的公厕。 打开手机电筒，一点，一点，一点缓缓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铺满整面墙壁，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蛾子！ 23 【倒V开始】0023 从精神堡垒开始^^…… 张十梦缓缓后退。 这几米的距离间, 她便见到仍旧有数十只大大小小的蛾子从下水道，通风口，马桶和窗口各处的缝隙一刻不停地涌进厕所。 什么时候又被拉入噩梦了？ 如果真是如此, 这一次没有了超凡者的保护, 麻烦又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感觉多半要凉。 但眨眼之间, 她便回想起不久前刚学到的超凡知识，推翻了这令人绝望的猜想。 能够吞噬现实中一定范围内, 人们灵魂与意识的所谓噩梦，本质上其实就是超凡者的精神堡垒。 而只要是精神堡垒，就必须倚仗最基础的【现实映射】, 用造梦人对现实的记忆认知作为建材, 构筑噩梦世界的基本结构。 所以徐梦玲的噩梦是校园，而书店老板的噩梦则是书店门口的九名街。 经验丰富的强大超凡者有可能像莫离那样改变自己精神堡垒的形状, 弄出一些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空想环境。 但绝对没有人能够构想出现实存在, 自己却不了解的环境。 白天在校门口打听自己情报的疯男人并没有亲自进过这所学校，他展开的噩梦世界当然也不可能包含宿舍楼道乃至女厕的诸多细节, 让张十梦不知不觉间上套。 所以……还来得及，敌人还未展开噩梦！ “救命！我要被蛾子吞噬了！” 张十梦再顾不得避嫌, 直接拨打了莫离的电话。 “想想你学到的东西，自己处理，”听筒中，莫离的清冷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你对我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说罢, 毫无迟疑地挂断了电话。 张十梦无语。 莫离确实没有救她的义务。帮她到现在的地步，已经是欠了人家天大的人情了。 更何况赶来帮忙还要冒着暴露超凡身份的危险与疯男人生死相搏？ 报警吗？ 那将是最糟糕的选择。多半等S机关赶到她都已经凉透了。哪怕险死还生，还要面对再次被牵扯进超凡事件的怀疑。 一个不小心, 没有死在疯男人手里，反倒被S机关给清理了。 现在再想从现实中物理逃离更是找死，相当于省去了敌人从全校学生中寻找她的工夫。想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在现实中跑赢一个超凡者？ 四舍五入，求生的道路就只剩下最为艰难，最不确定，但却唯一可行的一条。 莫离虽然声音冷漠，但在电话里还是冒险给了她提示的。 楼道里想起脚步声。 沉重而急促，明显不是中学女生的体重可能达到。 留给张十梦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按照记忆中《驯养之书》的法门，张十梦就地在厕所里席地而坐，闭目冥想。 她拼尽全力让自己冷静，心思清静空明，然后专心回想起自己生活了数年，却在一天前已经人去楼空的校园。 这无疑是一个相对冒险的决定。如果有S机关的相关人员及时介入，那具体的【现实映射】将很难洗脱自己的嫌疑。 但张十梦别无选择，构筑精神堡垒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 即便是百年一遇万里挑一的天才，想要在一天之内学会构筑精神堡垒也是绝无可能的。 但好巧不巧，张十梦经历过一个倚仗同一座校园构筑的噩梦。 她现在做的，便是复刻自己所见所闻，直接抄袭徐梦玲多年修炼的成果。 在一些大的学派与隐世秘教中，门徒从小生活在同一封闭环境，观摩导师展开的梦境。便是借用这种抄袭的方式帮助门徒节省漫长的修炼时间，直接构筑精神堡垒。 即便如此，能够在短时间内成功完成的门徒亦是十中无一，被认为超凡道途上一路光明的天才。 张十梦没有那些天才自幼经受的系统教育，没有长辈导师反复细心的指点，没有秘教传承数千年的底蕴。 但比起那些天才，她有着唯一的优势。 那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绝境。 再睁眼时，张十梦已经回到了自己生活了数年的那间寝室。 诡异的黑暗隐去了楼道远处的景象，墙壁与天花板的夹角微妙地扭曲。 默默松了一口气，她成功构建出了自己的精神堡垒，尽管是建立在抄袭徐梦玲的基础之上。 不出所料的话，夜袭校园的疯男人，乃至新学校宿舍楼的所有人，应当都被拉入了张十梦的噩梦中。 幸好新校课业负担极重，学生们全部陷入了深度的睡眠。只要他们没有死在梦里，明天醒来便不过是做了同一场景的噩梦罢了。 考虑到这些学生病态的学习态度，甚至有大几率根本没人提起这件事情。 而现实中已经逼近张十梦藏身女厕的疯男人，也注定因为张十梦梦境的展开而出现在梦境中不同的位置，重新界定了两者之间的距离。 好消息是，除了一些在梦界探索已经超越了苍白平原的大师，没有人能在别人的精神堡垒中展开自己的梦境。 先到先得，他们顶多只能在别人的噩梦里使用自己的超凡力量罢了。 坏消息则是……张十梦尚未学会真正驯养神秘。这场噩梦里，没有能够让她自保的【情感映射】。 至此，逃生的目的完成了一半。 想要真正获得安全，她必须在自己的噩梦里灭杀掉疯男人的灵魂。或者想办法将他困住然后脱身。 而无论选择哪个办法，她都还差关键的一步——找到属于自己的集体潜意识大门。 不能坐以待毙，张十梦抄起抽屉里的美工刀，便朝着楼梯奔去。 路过的宿舍房间很多都开着门，里面沉睡着陌生的女生。 这些自然不可能是已死的同学，而是从现实被纳入噩梦世界的新学校学生们。 尽量不吵醒任何人，张十梦不断排挤这黑暗，直到看清楼道口，跑下楼梯。 然后，她便愣住了。 楼梯的尽头并不是宿舍楼大门，而是旧楼二层的广播室。 张十梦的梦境的确是由旧校环境构筑的【现实映射】素材，但素材组合的方式，却既不符合现实，也不同于她所抄袭的徐梦玲的梦境。 这无疑是一个噩耗，意味着她无法凭借对地形的了解甩脱疯男人的追杀。 如果整个梦境都是空间上胡乱连接的校园，她甚至有可能因为运气不好，和敌人撞个满怀接着逃进一条死路。 张十梦一边进入广播室，从唯一的窗口翻入对面的校长室，一边开始自我分析： 自己临时抱佛脚堆砌的精神堡垒里，【现实映射】无疑是自己最熟悉的旧校园环境。 因为三脚猫而并无实际杀伤力的【情感映射】，不出预料的话应当是被逼入绝境的“恐惧”。 这无疑是张十梦仅有的一点优势。梦境中应当有许多看起来致命，但实际上无害的意象。 情急之下对着最恐怖的异象莽上去，或许可以帮助她暂时摆脱掉千钧一发的追杀。 而作为自己精神动机的【欲望映射】，想想其实也很简单。她现在最急需渴望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逃生。 如此一来，混乱的空间结构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是自己逃生动机由潜意识投影出的具体表征。 她心底里渴望一个复杂的迷宫，能够困住追杀自己的疯子，让自己得到安全。 结果最后作茧自缚…… 好吧，又有几个超凡者能够真正掌控自己的潜意识发散？ 就在张十梦想通了梦境中的异常，准备从校长室夺门而出，继续寻找集体潜意识之门的时候，她突然在门口僵住了。 刚刚在校长办公桌后的墙角，之前噩梦里徐梦玲战立的位置…… 她好像瞥见了什么东西在蠕动？ 张十梦一点点扭回头去，眼中迸发出激动的狂热。 在校长室墙角的花盆里，赫然栽种着一大盆活蹦乱跳的触手！ 其中那仅有米粒大小的紫红色果实，更是让张十梦心醉神迷。 她三两步冲回到盆栽面前，踢开肥硕的触手，一把将【时之果】摘下，顺势含在嘴里。 满满的安全感，自舌尖开始扩散到五脏六腑。 天无绝人之路。张十梦满心畅快，甚至想要仰头大笑…… 然后她便看到天花板上，一个身着停尸间白布单，四肢弯曲像个巨大壁虎一样爬在天花板上的女人。 它的脑袋一百八十度反转向下，浓密的头发垂落在张十梦面前，似乎前脸与后脑都长满了头发。 在张十梦仰头的同时，这家伙似乎正在后凹腰肢，努力将脑袋抬离天花板，向着张十梦面前的位置一点点够去。 张十梦突然想起字幕的提示，时之果总是在最危险的地方生长。 “我还没有锚定梦界，真正成为超凡……”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碎碎念着，拼命试图说服自己保持理性： “因此我噩梦中的【情感映射】，并不具备任何超凡力量。所以……无论眼前的东西有多可怕，它注定伤不到我！” 仿佛为了挥去自己的胆怯，证实自己的安全，张十梦用手中的美工刀向前猛地一划。 一股炙热扑面而来，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塞入了烤箱。 鼓足勇气再睁眼，她看到浓密的黑发间，一张血盆大口正对自己双眼的高度裂开一个诡异的笑颜。 而嘴巴上方应该是脸颊位置的头皮，居然被自己的美工刀割出一道不浅的伤口。 其中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滚烫的岩浆。 上千度的岩浆滴在校长室地面上，直接将瓷砖炸碎。 张十梦立即醒悟，眼前这诡异绝对是外来之物！ 它不仅有杀伤力，还绝对是最危险最致命根本不讲道理的那一种！ 24 0024 奔跑吧！超凡少女！ 张十梦…… 张十梦夺门而逃！ 校长室外, 是不知道哪一层的宿舍楼道。 身后，原本还算安静的，身披裹尸布的头发女人突然间受了刺激一般, 四肢并用, 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爬在天花板上向她追来！ 它脸上伤口滴下来的熔岩仿佛无穷无尽，驱散了楼道中诡异的黑暗，用呛人的硝烟和刺鼻的硫磺味取而代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以至于张十梦根本来不及仔细搜查校长室, 找到办公桌下被老板椅遮挡的活板门。 这东西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正是整个梦境唯一一处属于张十梦的集体潜意识之门。 也正是她唯一的生路所在。 莫离的集体潜意识之门中规中矩, 因为梦境主人便是一位值得信任的成熟超凡者。 而性格跳脱，向来不走寻常路的张十梦……门如其人。 意识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与此同时, 一片纯白的世界中, 包子和短剑盯着头顶上半空中突然浮现的活板门, 神色凝重。 她们只是为了调查附近发生的高中噩梦入侵事件，和九名街超凡爆炸事件，被魏命名安排来梦界一层的苍白平原巡逻而已。 结果就赶上这么一座全新的, 未曾在S机关备案登记的集体潜意识大门出现。 “要不要进去看看？”风风火火的包子怂恿道：“之前两个案子太过玄乎，都让魏队头疼死了。 我们要是能抓个现行, 那功劳可是大大的……” “我还不想死，” 短剑无语地拉住包子：“就不说我了, 你真正在这里留下锚定踏入超凡，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已吧？ 听说百目真实那边完全放任适格教徒在梦界厮杀, 最后能成为正式教众的全都是百里挑一的天才。 一些老牌秘教就更可怕了，里面的超凡者不知活了几个世纪。 如果遇上那种老怪物，我们一个照面就没了吧？” “你这样可是逃避军职，要上神秘法庭的, ”包子满脸元气满满在短剑背后重重拍击，笑眯眯说着吓人的事情： “而且你仔细看，这扇活板门并不稳定，九成是刚开始探索苍白平原的道徒新人，甚至有可能只是天赋异禀，误入梦界的凡人。 提早发现，提早灭杀，不正是我们S机关的天职吗？放心啦，这次姐罩着你。” 说罢不容反驳，包子直接推开了通往某人精神堡垒的活板门。 …… 张十梦一路狂奔，一边在心里咒骂莫离的大意。 她怎么就没提一句，怎么在梦境中控制自己【神秘】的法门呢？ 当然大多数超凡者也不能直接操控自己的【神秘】，但好歹总有一个为它设定规则，从而为己所用的门道吧？ 再这么搞下去，她感觉自己可能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自己【神秘】干掉的超凡者。然后被钉在耻辱柱上，作为反面教材写入门书学院的必修课本…… 我不要死得这么憋屈啊啊啊啊…… 哎？ 从教室后面直接冲进操场，张十梦突然在跑道对面见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 那不正是上次时间线追随自己，最后死在书店老板梦境中的百目真实教徒吗？ 张十梦看到厕所里那么多幺蛾子时，听到有人在校门口打听自己事情的传闻时，本来还在诧异。 毕竟可能被追踪的《驯养之书》已经不在自己手中。 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家伙有可能追踪的并不是留在莫离那的《驯养之书》，而是像书店老板一样锁定了自己这个“买书人”。 与这家伙狭路相逢，张十梦先是一惊，接着一怒，最后喜上眉梢。 她立即调转方向，贴着教学楼沿着跑道朝着虫男百米冲刺。 她自然认得虫男，现在这条时间线上的虫男却是没见过张十梦的。 这家伙原本蓄谋已久，十拿九稳的潜入行动，先是莫名其妙被卷入了陌生的噩梦，接着就见到梦主人领着自己的【神秘】，喜笑颜开朝着他冲脸狂奔过来！ 杀人如麻的虫男腿都有点软了。 这得是多高位阶的超凡者，才能不需设定“规则”，就如此如臂指使自己的【神秘】？ 即便在主场梦境中只要苟下去就稳赢的局面，也丝毫没有藏头露尾的意图，就这样直接正面莽过来的？ 张十梦终于找到背锅侠的欣喜，落到虫男眼中就变成了变态虐杀狂见到猎物的惊喜。 虫男见状掉头就跑。 百目真实的教徒全都是疯子，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但即便如此，虫男也没在教会里见过疯到这么不要命的。 张十梦在后面狐假虎威，追得起劲。那心中是真的淡定。 【时之果】在口，随时能续命的，怕他个娘希匹的？ 虽然找到集体潜意识之门前万一真挂了还是挺危险的。但若冷静思考一下，眼下张十梦发疯般的行为才是唯一的生路。 如果不是她追虫男，而是变成虫男和头发女一起追她，那才是真的死定了。 只是祸不单行，一路追随虫男狂奔时，张十梦在一楼教室的窗户后面又是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包子和短剑正一脸懵逼地看着她，紧追狂奔的虫男从窗口跑过。 不是吧……又变成这种需要灭口三个超凡者才能活下去的情况了？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包子一如既往，看到张十梦那一瞬间双眼放光，跃出窗子就追了上来。 “不要！”心思更细的新人短剑反倒意识到了紧随其后的危险。探出半个身子想要拉住自己的教官。 就这一探身的功夫，正赶上贴在二楼墙壁上爬行的头发女伤口淌下一大坨熔岩。 这些赤红之物正好砸中探身抓人的短剑，瞬时就让他少了半个脑袋。下一秒钟，整个身体都在极限高温中燃烧了起来。 包子大惊，终于不再执着于张十梦，在操场上兜了个大圈，让过头发女之后就朝着来时的窗口跑去。 张十梦眼前一亮，顺着包子逃走的方向直追过去。 她突然想起自己白天在莫离家学习时的经历。想要强行闯入别人已经展开的噩梦，通常是不可能的。 而每人各自的集体潜意识大门亦是唯一对应，别人无法穿行。 除非……这些人来自大门另一侧，是从梦界一层苍白平原那边钻进自己的梦境的。 当然也有可能魏命名那个妖孽，直接看穿了自己有问题，派手下埋伏在学校里监视。 但那样的话，他们应当比自己更早察觉到虫男的到来，也就轮不到她张十梦率先展开梦境了。 而包子目标明确，有的放矢的逃跑，更是证明了她清楚确定可以逃脱的路径。 那便是入梦以来一直苦心寻找，专属于她张十梦的那扇集体潜意识大门！ 眼看着梦主人追了一半，一扭头就追着另外的闯入者跑了，虫男一脸懵逼地停住脚步。 他开始用自己被疯狂侵蚀到所剩不多的理性，拼命尝试理解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难道那个自己以为是梦主人的女孩子，其实也是【诡异】？ 她的规则便是追击闯入梦境者，而后面那一眼就能看出更危险的家伙，遵循着跟随她的规则？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虫男喘了会气，然后大咧咧开始抠鼻子。 抠着抠着，一条小拇指大小的肥硕肉虫就被他从鼻孔里揪了出来。 虫子拖着恶心的粘液，在虫男手掌上左顾右盼一翻，最后直挺挺昂起前半身，指向张十梦逃走的方向。 “那家伙，果然是造梦人？”虫男依旧满脸困惑，却坚定不移地挪步朝张十梦逃走的方向追去。 再说张十梦这边，她一路吊在包子的后面，七拐八拐最后居然又回到了校长室里。 好消息是因为这条路经历的房间太多，她终于甩掉了头发姐姐。 坏消息是校长室正在崩碎。她来时走的窗户已经被倒塌的天花板彻底封死，而包子小姐也没了踪影。 张十梦并未惊慌，而是在摇摇欲坠的房间中展开了搜索。 包子也没有正面打破精神堡垒的实力，这是她屡次亲眼见识过的。那么校长室崩塌的唯一原因，就只能是因为自己并不稳固的精神堡垒从这里被外人强行闯入。 换言之，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集体潜意识之门就在这里。 张十梦试着翻开几个立柜的大门，但还未等她完成检查，就被一道身影堵死在摇摇欲坠的校长室内。 “你演得很像啊。”虫男龇起黄牙，露出一个极其恶心的狞笑。 张十梦躲过砸落的顶灯，默默向办公桌退去：“冷静一下，仔细想想，那头发怪物的规则，可是一直追着我的！” “你终于承认了？”虫男一步跨入校长室。 “也就是说，那东西随时可能为了追我而出现在你身后，唯有远离我才是安全的！”张十梦一边忽悠，一边目光游移，抓紧最后的时间飞快寻找。 虫男则像是丝毫不知畏惧一般，一步步狞笑着逼近过来：“那又如何？现在被堵在死路里的，可是你哦。” “这说明你很可能死在那【诡异】的手里，而只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则注定会发生！” 张十梦已经完全不顾逻辑了，信口胡说着分散虫男的注意。 因为退到写字台后面的张十梦，终于发现了桌子底下的活板门！ 虫男显然疯得有些厉害，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张十梦的真实目的。 张十梦抓紧机会，身子一矮就直接拉开了地上的活板门。 虫男张开双臂，无数飞蛾自他袖口与七窍内蜂拥而出，眼看着就要将张十梦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