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等着》
1. 第 1 章
《你给我等着》
文/迟宵也
2023.07.01
教师办公室的空调有点老化了，一边吹冷风一边滴水，噼噼啪啪落在地上，比高跟鞋声还要刺耳。
在场师生二人一个站一个坐，与预料之中的不同，分心的并不是学生，而是老师。
“……咱们这空调确实该修一修了。”
杨老师讪笑一声遮掩自己的走神：
“意阑，我刚刚问你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说罢，她抬起眼，望向了自己面前站的笔直、脸色平静的少年。
陈意阑，她教学十几年以来最为得意的学生。
且不说成绩好得离谱——四百八的总分能考四百四，放在整个溯江也是数一数二的。若明年高考运气好，给绫广附中争一个状元回来也未可知。
就光谈这小孩本身——他的性格，他的家庭……也让她心疼。
“杨老师。”
清朗的一声牵住了杨玉的思绪，她连忙回神，带着笑望着陈意阑。
陈意阑垂下眸，轻声：
“对不起，我不打算参加。”
杨玉的脸上闪过了肉眼可见的失望。
她推了推眼镜，蓬松的卷发在脸颊旁滑稽地跳动了两下，约莫是实在忍不住，她匆匆开口：“意阑，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省初赛你的成绩很好，九月去联赛，十一月去决赛，保送首都大学不是问题……”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停顿了一瞬之后才开口：
“是因为钱的问题吗？”
女人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如同最温柔的长辈轻声细语地询问孩子过的怎么样。
陈意阑站在原地，突然感觉自己的喉头紧了紧，整个口腔都有些难言的苦味。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他给压了下去。
“老师，我能拿到助学金，没关系，”陈意阑顿了顿，“我妹妹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我可以帮你照顾，”杨玉情不自禁声音大了些，“钱的问题也不要担心，老师这么多年还是有一点积蓄，你们这种好苗子，可不能不上大学——”
“谢谢老师。”
陈意阑低下头鞠了一躬，几乎有些强行打断了杨玉的话。
杨玉怔住，“腾”地一下站起来，连忙握住了陈意阑的肩膀要将他抬起来：“你这孩子……”
陈意阑听话地站直了身子。
“行啦，”杨玉揉了揉眉心，心中酸涩，“老师知道你意思了，等会回去好好上课吧，还有一件家长会的事，我上班里再说，你帮我把单子发下去。”
她拿了桌上的告家长书递给陈意阑。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陈意阑这次既没有伸手接，也没有先行离开。
反而是沉默片刻，将自己的校服袖子捋了一些起来，露出一截白皙且结实的手臂，颇为熟练地开口：
“老师，您这里有螺丝刀吗？”
~
晚饭时间，绫广附中里吵吵嚷嚷的，从食堂到小池塘的这一段路上全是人。
一个小胖墩手里拎着一份饭，急匆匆地跑到了篮球场的休息长椅旁，吆喝了一声。
“迟哥，您的饭来了！”
他这一声太过殷切，旁边经过的一人忍不住侧目，打趣：“哟，你这喊得跟皇上回宫似的……嘛呢，迟哥是谁？”
小胖墩扬起下巴朝里头指了指，大汗淋漓，语气夸张：“你不知道？”
路人忍不住顺着小胖墩的目光望去，果然一眼就望到了其中一个最为突出的少年。
那人身高腿长，拦球投球自带气势，一头张扬耀目的红发里头还夹杂着几缕黑，随着动作幅度变化而上下略微起伏，凌乱中又带着几分野性。
四周的青春期少年多数都其貌不扬，带着眼镜、穿着校服，唯独他双眼皮、眼睛极亮，鼻梁极挺，身上穿着一件酷酷的骷髅头。
他大概是听到了吆喝，传了球，偏过头耳语了几句，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路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所谓迟哥，看到他翻了翻那“Hermes”，抽了两张鲜红的人民币出来，塞到喜笑颜开的小胖墩手里，然后才将自己的饭提走。
“谢了，”迟鹤用腕带随意擦了擦汗，一枚细小的钻在他眉骨上略微闪耀了一下，“不用找了，你拿着就好。”
路人恍然大悟，在迟鹤坐下来准备开盖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顶了顶小胖墩的肚子，压低了声音开口：“下次皇上有需要记得喊我。”
“没门儿，”小胖墩诚恳道，“你知道这一趟我能赚多少吗？”
“……”
绫广附中食堂的饭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粗造滥制的盗版米线汤底漆黑，导致迟鹤没看到小胖墩“贴心”为他放了一勺辣椒油。
一口下去，他呛咳出声，整张俊脸迅速红了，忙掏了一张纸捂住嘴。
路人这才注意到，迟鹤不仅仅眉上有一枚钻，耳朵上还有好几枚，看上去像是打的钉子，但是——
迟鹤终于咳完了，顺势按了一下眉上摇摇欲坠要掉下来的“钉子”，身体后仰，姿态散漫，对着小胖墩的方向：“你被解雇了。”
“……”小胖发出一声惨叫，“不要啊迟哥！我忘了你是离城的，你们那边人都不吃辣啊啊啊！！”
路人大笑出声，忍不住搭上小胖肩膀，大胆地望向迟鹤：“哥们，没见过你啊，转校生？你从离城来我们溯江上学，你可真牛逼。”
溯江的高考可是公认的地狱难度，相比之下离城简直是小儿科，这么多年来他们只见过从溯江离开去吊打别人的，没见过自己来讨打的。
迟鹤挑起单边唇角短促地笑了一下，虎牙若隐若现：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牛逼，那你成绩肯定很好吧。”
路人再次感叹：
“不知道你能不能把陈意阑拉下来？”
迟鹤的动作一顿。
路人无知无觉，继续说：
“你不知道吧？陈意阑可是我们附中的传奇，唯一一个能吊打隔壁绫中学霸的天才。他好像家里条件不好，但是特别努力，长得也很帅。高二有一次期末考，他的证件照被放到表白墙上，好家伙，一夜之间成为绫广女高的梦中情人——呃！”
路人扭过头看向了一脸焦急的小胖墩，纳闷道：
“你捅我干嘛？我说的哪儿不对了？”
一声短促的轻笑传入了他的耳朵，漫不经心，却带着讽意。
“那他还真是个，好学生。”
迟鹤着重强调了“好”这个字，语气颇有些意味不明；不甚在意地仰在了椅背上，摩挲着自己的眉钉。
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小胖墩见情况不对，赶忙将一头雾水的路人给拉到了一旁，啧了两声：“迟哥在我们学校，最讨厌陈意阑了。”
路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为什么？！陈意阑他——”
“哎，首先啊，你不仔细想想，迟哥这好好的为什么要从那边转过来？想不出来吧……”小胖墩摇了摇头，“他提过一两句，就是因为他讨厌优等生，讨厌这群学霸。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喜欢陈意阑这种传奇啊！”
“还有，迟哥前两天刚跟总来我们学校门口的那一大帮子混混打过架，混战，被停课了两天。”
“听说，有一个家伙打得特别凶，完事以后还愤愤说他是来找陈意阑的，他大哥就是陈意阑。”
“……”
好么，这梁子是结下了。
路人一脸迷幻：“可是，他为什么要跟混混打架啊？再说了，陈意阑人也好，成绩也那么好，可是老师的大宝贝，怎么可能跟外校的人勾结起来……”
小胖墩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
他鬼鬼祟祟地抬起头，急忙冲到了正在一旁无聊的迟鹤面前，狗腿讨好道：“迟哥，你这米线肯定吃不了了。那啥，我刚刚买饭的时候看到咱食堂楼上的教师食堂里有离城菜——”
迟鹤抬起头，望向小胖墩：“哦？”
“别解雇我，”小胖墩笑嘻嘻的，“走吧迟哥，这顿小弟赔罪。”
迟鹤站起身，答应之后就散漫地跟在小胖墩后面，随手捋了一把自己红黑的发丝。
放了辣的难吃米线他是一口也不想吃了，刚刚“陈意阑”这三个字也让他分外没心情。
左右都没意思，不如就跟着去吧。
其实附中的教室食堂实际上是不对学生开放的，只有老师或者老师带着的人才能进去。
但是现在才八月份，他们学校提前补习，所以食堂的管束并不很严。
“……迟哥，我都给你拿好了，离城特色菜，”小胖子吐槽，“晚饭时间快结束了，那阿姨给的菜怎么还那么少。”
迟鹤的耳边充斥着小胖子的絮絮叨叨，他低头扫了一眼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旋即忽然眯起眼，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指了指远处一个刚将盘子放下来、去拿筷子的少年。
“他碗里怎么那么多？”
刚刚还絮絮叨叨的小胖子忽然噤声，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不说话？”迟鹤问。
“那个……”
小胖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远处的少年大热天身上还穿着一件冲锋衣，戴着帽子背对着他们，行走的时候好像因为腰不舒服所以有些别扭，陌生人并看不清他的身段和脸蛋。
可是小胖子是知道他是谁的。
唯一一个能被带进教师食堂吃饭的学生……还能有谁？
“迟哥……”小胖子转过脸，十分艰难地对迟鹤挤出了一句话，“因为，他是陈意阑。”
迟鹤在片刻怔愣之后，从鼻腔中泄出了一声轻嗤。
陈意阑。
又是陈意阑。
——好么，又见面了。
他在绫广附中的死、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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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陈意阑坐下的时候就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摘掉口罩和帽子，一直卷到手臂的袖子也没放下来，凳子只坐了半个屁股。
这是他的习惯，一个十足具有警惕心的姿态。
好像下一秒就能跳起来去将那个盯着他的人给揪出来似的。
不过，在他抬起头与那个人对视之前，杨玉温柔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
“意阑啊，辛苦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还会修空调，刚刚李老师还给我发消息，问我从哪儿找的人，办公室居然不成水帘洞了。”
陈意阑那股警惕的姿态消散。
他偏头望向了杨玉，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睫毛纤长、眼尾微挑，可偏偏是单眼皮，配上他那颗眼皮上的小痣，有种淡漠却又勾人的感觉。
“不辛苦，”他顿了顿，“谢谢老师请客。”
杨玉快心疼死这孩子了，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忙将旁边的牛奶推给他：“这是老师应该的，你这孩子……快，口罩摘了，多吃点菜，多吃点饭。”
“谢谢老师。”陈意阑再次道谢，带了老茧的指尖碰到口罩之前，他又忽然开口，“但是杨老师……我在这里吃，应该不会算是违纪……”
杨玉筷子上的菜一掉。
她忙摇头：“当然不会，你是我带进来的。要是有学生私自跑进来，那就不行了。”
陈意阑没接茬，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为难地望着杨玉身后的某个方向，很快就将杨玉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
杨玉茫然转头，顺着陈意阑的眼神，居然捕捉到了一抹非常违和的颜色。
——远处一个少年，一头张扬的红黑挑染，脸上耳朵上还亮晶晶的，胸前一个大骷髅头，简直没有半点学生的样子！
这学生她知道，是前两个星期刚转来他们附中的转校生，才来没多久，就引得办公室里的老师怨声载道的。
她登时怒了，“啪”一下放下筷子，皱眉道：“不像话！”
然而一扭头，她望向陈意阑，语气又变得殷殷切切的，一整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叮咛他：“意阑啊，你先好好吃啊，吃完了就帮我发一下告家长书，辛苦你了哦。”
“好的，老师。”
陈意阑听话地应了，目送着杨玉怒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端着餐盘走到那个红发少年面前，在一通训斥之后逮住他跟他旁边一人，拉着他们去学生食堂训话。
旁边那个小胖墩垂头丧气地挨罚，然而陈意阑却注意到，那个红发鬼火少年居然跟在杨玉身后还有些漫不经心。
甚至，在下楼之前，还露出了一抹带着挑衅意味、极其不屑的笑意。
红发少年伸出一只右手平放在脖颈前，用力狠狠一划，做出一个口型。
——“你死定了”。
陈意阑漠然地将目光给收了回来，平静地夹了一筷子菜。
他吃相斯文，可是吃饭的速度却是极其快的，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十来分钟就将一碗阿姨特意打满的饭给吃光了，妥帖地放进了回收处，跟食堂阿姨说了再见。
他顿了一刻，将没开封的牛奶塞进口袋，离开了食堂。
天色渐晚，晚饭时间之后就是晚读时间。
高二十六班——不，高三十六班，此刻如同烧开了的锅一般吵嚷，在读书声中，一对挨在一起的同桌正低着头讲话。
“我听说我们今年又双叒叕要分班！咱们不是A班么，校领导要让高二期末考得好的人进来，把倒数的踹出去！”
“我草，那我期末考了一百名岂不是完蛋了？！我要是掉出A班，我妈会撕了我的。”那人哀嚎一声，“真的要分班吗？？我给老杨磕两个行么？”
旁边一人叹了口气：“你放宽心……其实也不一定。而且，我有个小道消息。前段时间转来我们这儿的那个红头发男生你知道么？他成绩也不是很好，但是，他好像一定会转来我们班。”
“你废话！”那人的声音忍不住大了一些，“我看到他骑的车了，你妈的我搜了，杜卡迪V4，咱们这儿的一套房子起步，骚包的要死——”
那人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教室的门开了。
穿着冲锋衣的少年沉默地走进来，站在讲台前，将告家长书整理好，给第一排传下去。
陈意阑一进来，整个班都沉寂了一瞬。
没办法，他是十六班毋庸置疑的班长兼学习委员，整个绫广附中的神话和奇迹，通常他的出现就意味着杨玉的出现，虽然大家都是同学，可他带给人的“压迫感”还是很强的。
所幸今天杨玉大概还在整治那个红发鬼火少年，没跟他一起进班。
班上这群小子确认安全之后，又聊得热火朝天。
刚刚那对同桌甚至还转头，眼含希冀地望向了陈意阑：“陈哥，老杨刚刚有跟你说什么分班的事情吗？”
陈意阑拉开凳子坐下来，随手翻了一本习题册出来，平静道：“没有。”
陈意阑说没有那就是一定没有，班上的同学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有苟延残喘的时间。
“那你看到那个红头发骚包哥了吗？”
他们又连忙凑过来、好奇地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转过来？他都那么混了！”
黑色水笔一顿，f（x）的括号跟x紧紧黏在一起，长成了正无穷。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莫名针对，那股烦人的情绪也无穷无尽地蔓延上来。
陈意阑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清癯俊逸的少年终于摘下口罩，一张极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
回忆起那头张扬耀目的红发，那个充满杀意的手势，以及刚刚同桌两人提到的杜卡迪V4——
“他最好别转进来。”
~
晚自习结束，归心似箭的准高三基本全走了。
杨玉在晚自习快结束前十分钟才匆匆赶来，面色不善，匆匆地跟众人宣布了一下家长会的消息，偏偏没提那个令人提心吊胆的分班新闻，只是叫人在讲台旁边收拾个位置出来。
众人不由得骚动，纷纷揣测是不是那个红发骚包哥要转进来，可惜杨玉言尽于此，不多回应。
唯一能跟杨玉搭上话的陈意阑也不是很八卦的人，众人无奈作罢。
确认班上的人都走差不多了，陈意阑才慢慢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灯和门窗，下楼。
他今天帮老师修空调，弯着腰搬重物足足半个多小时，而且本来这些天就断断续续总下雨，他的陈年旧疾疼的要命。
想到这里，他脚步略微一顿，不再往校门口走，反而换了一个方向。
高三一班的灯尚且还亮着。
里面只坐着一个女孩，留着蘑菇头，梳着厚厚的刘海，此刻她低着头，而且校服领子一直拉到了下巴，旁人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
陈意阑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
那女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抬头，见到陈意阑的一瞬间，她脸上翻腾起了微不可见的惊喜，然而片刻之后，她的表情又冷了下来，浓浓的冷漠和微含埋怨的不满交织在一块。
“你怎么过来了？”她皱着眉头说，“不是说了，在学校里不要找我吗？”
陈意阑：“放学了。”
“放学了也不行！谁让你过来的！你赶紧走！”
陈意阑沉默了一会。
高挑的少年低着头，冲锋衣的帽子遮住了脑袋，一言不发站在门口，好像正在被训话的样子，几乎有些可怜。
陈璇珊有一瞬间的后悔自己说话语气太冲了，但她还是有些固执地扭过头，一个眼神也不分给陈意阑，好像要让他自己走似的。
这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最终，陈璇珊突然感觉自己的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一只白皙修长却带着老茧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牛奶，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那你先走，”陈意阑轻声说，“牛奶带着路上喝。哥哥帮你关灯关门。”
“……”
陈璇珊感觉自己心头的郁闷和燥火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几乎怒冲冲地开口：“陈意阑！”
陈意阑没说话，也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往窗户边上走，开始检查窗户有没有关好。
“陈意阑！你听没听见我说话，你先走，你别管我行不行？！”
陈璇珊忍不住站起来，心脏又涩涩地抽着疼，又有些恼意。
然而陈意阑的回答依然是沉默。
陈璇珊终于被他气狠了，什么办法也没有，只闷着头将自己的书包胡乱地收拾好，最终迟疑一刻，将那瓶牛奶恶狠狠地塞到包里，然后猛地往外闯。
她坐着、站着的时候，都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可走起来、跑起来的时候，就能够看到她跟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她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走的十分别扭，十分滑稽。
她不想跟陈意阑走在一起。
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两个是兄妹。
陈意阑关了一班的门，默默地跟在陈璇珊的身后，在她走的太快、即将被书包绊倒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将妹妹提住，强硬地从她背上将书包给拿了下来。
陈意阑一边轻声说话，一边将自己背上那个轻若无物的包递给了陈璇珊：“你背这个。”
他追陈璇珊的动作太急，所以此刻不得不下意识地扶了下抽痛的腰。
陈璇珊张开口，又闭上，本来想反抗的动作顿住了。
少女沉默良久，接过了少年递过来的书包。
兄妹两人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一前一后，素不相识似的从校园里走了出去，一直拐到了他们出租屋的那条小巷那，陈璇珊才终于开口，今天第一次喊人：
“哥，你是不是傻子啊。”
小巷年代太过久远，头顶上悬着招虫子的灯一会亮一会灭，滋滋冒着响。
陈意阑伸手拿钥匙开门，瘦削的下颌在暗色的光里若隐若现，那颗浅色的痣缀在狐狸眼的尾端，有些难言的勾人。
“嗯。”
嘎吱一声，门开了。
陈意阑轻声说：“你说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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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翌日清晨，六点。
陈意阑洗漱完，刚进厨房，就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机嗡嗡嗡振动起来，如同得了羊癫疯似的。
他动作没停，熟练地等水开、下面条，将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才掏出手机看消息。
果不其然，能一下子给他疯狂发这么多消息的人，就只有他的“小弟”——张晓峰。
张晓峰成绩算不上好，在远附中几条街的三星级中学上课，然而他总是记挂着自己的大哥陈意阑，所以三天两头找着机会就往附中跑，或是给陈意阑塞奶茶、或是塞辅导资料，简直就是唯他马首是瞻。
他就这狗腿子模样了，他父母居然丝毫不介意，反而敦促他多跟陈意阑来往，打心底里支持他当小弟。
无他，当年若不是陈意阑，张晓峰早就不知道变成个什么混球样子，哪儿能像现在一样在普高读书，早上少管所待着了。
【大峰：大哥，我这些天手机被我妈收了[大哭]，今天早上终于趁我妈没醒过来偷偷给你发消息！】
【大峰：我大前天带了几个兄弟去你们学校找你来着，想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大哥。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到你们校门口，就看到一伙人在那边堵小姑娘，那我能忍吗？按照你说的，我咔咔就上去把姑娘救下来了……】
他的形容词实在太多，陈意阑打开了锅盖又下了一碗凉水，粗略过了他的大段形容词，提炼了一下信息。
【Gregor：然后呢。】
【大峰：靠！然后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大哥，你们学校是不是新来了一个红头发的鬼火骚包哥啊？！】
红发，鬼火，骚包。
这三个关键词组合起来，除了昨天那个来者不善的少年之外，陈意阑想不到第二个人。
陈意阑动作一顿。
锅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地翻着泡泡，没过多久就“噗噗”地叫了起来，水蒸气尖啸。
【Gregor：嗯。】
【大峰：我真他妈服了，那傻逼男肯定跟那伙流氓是一伙的，不然为什么上来看到我就打？神经病吧！我把那姑娘护住，明明是保护她的！所以后来那群流氓跑了，我跟我几个兄弟气不过，跟那红头发的打了一顿！】
【大峰：后来被门口保安给看到了，我们赶紧都跑了，那傻逼走前还往我脸上揍了一拳，我回家之后就被我妈骂的狗血淋头……】
陈意阑将面条叉了出来。
他自己的那碗没有，但他给陈璇珊的那碗里额外卧了一个荷包蛋。
【Gregor：知道了。你这次做的很好。】
陈意阑相信张晓峰没有说谎，他虽然平常有些混，但本性是好的。
那就只剩下来了一种结果。
那个红发少年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峰：哥我妈醒了我不跟你聊了，对了，我打之前说了一声我是来找你的……他要是找你麻烦你记得跟我讲啊，我教训的他满地找牙！】
原来如此。
这两天莫名其妙被针对的陈意阑漠然地眨了眨眼。
原来那红发少年恨屋及乌。
看自己不爽，顺理成章。
【Gregor：那你晚上跟阿姨一起过来吧。我跟阿姨说一声。你好好上学。别掺和这些事。】
张晓峰即刻感动得哇哇哭，连妈妈的巴掌都不怕了，又绞尽脑汁想了一大堆彩虹屁吹捧自己的大哥，形容词和感叹号铺满了一整个屏幕。
陈意阑没有再看，他站在厨房将自己那碗面条吃光了，然后将陈璇珊的那碗放在了桌子上，往房间喊了一声：
“吃早饭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陈璇珊脸上还带着洗脸的水珠，走到饭桌前，望着自己那碗卧了鸡蛋的阳春面，又望了望陈意阑，眼眸里带了些怀疑：
“你的呢？”
“我的吃完了，”陈意阑岔开话题，“明天家长会，你要不要我去……”
“不要！”
陈璇珊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急急地喊完，又有些后悔，小声嘟囔道：“我喊隔壁周奶奶去。”
“好。”
陈意阑解开围裙，拎起书包：“碗留着，我晚上洗。”
他没给陈璇珊反驳的机会，率先开了门出去，趁着这一片没什么同学的时候早一点到学校，尽量跟陈璇珊出门的时间岔开来，这样别的同学就不会觉得奇怪。
他到学校通常都是班上最早的，所以杨玉把班里的钥匙给他了。
将班里门窗打开通风之后，陈意阑坐在自己的讲台正对面的至尊VIP学霸位置上开始读书。
只不过，他今天早上只读了十几分钟，就被杨玉给打断了。
“意阑啊，”杨玉站在门口，神色似乎有些疲惫似的，呼唤他一声，“老师有事跟你说。”
陈意阑放下书走过去，微微蹙眉：“杨老师，您的手——”
杨玉连忙将袖子抖了一下，将那块淤痕遮住，她叹了口气：“不小心碰了一下，没事儿啊。昨天咱们在食堂遇到的那个男生，你还有印象吧？”
那块淤青的面积特殊，颜色青紫，按照陈意阑的经验来看，他觉得那不大像是碰出来的。
但他还是将心中疑云压了下去，点点头：“有。”
“校领导，要把他放到我们班，今天就要来。”
陈意阑一怔。
而杨玉的语气沉重，几乎给陈意阑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又染头，又打钉子，还骑摩托车，”杨玉揉了揉眉心，“我让他不要再这样了，他居然反问我一句：‘老师，这犯法吗？’我真是……”
陈意阑的眉心也微微蹙了起来。
“所以，老师想请你帮个忙，”她咬牙，颇有种要让自家大白菜被猪拱了的错觉，“你这两天观察他一下，要是这孩子还愿意学，就把他座位挪到你边上，你辅导辅导他。但是他要是不愿意……你就别热脸贴冷屁股啊。”
陈意阑点了点头：“好的。”
他们两个人在教室外面讲了好一会，这段时间内，十班的同学都陆陆续续来的差不多了，这会眼观鼻鼻观心地读书，站的整整齐齐的，一眼就能看出还有谁没来。
——红发骚包男。
杨玉气恼极了，第一天早读就没看到问题少年，她匆匆让陈意阑去读书，又跑去跟校领导协商了。
陈意阑站在位置上，过了好半晌，才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三番五次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还总是以这种方式。
这人，真是有够讨厌的。
~
迟鹤今天上午故意没去学校。
他把玩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微信界面，看联系人“爸”和“妈”，从早上七点等到将近十二点，还是一个电话没等来。
他还在这跟个傻子一样闹脾气。
昨天晚上被那女老师软硬兼施说了半天，他忍不住顶了一句嘴，想知道那老师会不会给他爸妈打小报告。
结果是没有。
可能他爸妈根本就忙得没空在意他在学校干什么。
或者根本不在意他上不上学。
他心中忍不住说了声操。
将自己一头红毛揉的乱七八糟，然后迟鹤才坐到自己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个小盒子出来，将自己摇摇欲坠的“眉钉”给换了下来。
他知道再从早等到晚也没用，所以在看到手机多了两条小胖墩催他来上学的信息之后，果断拎起了自己的书包去学校“找乐子”了。
午休时间，人潮汹涌。
他还没来得及进自己原来那个临时待着的班级，就忽然被旁边的小胖墩给喊着，匆匆忙忙地去了小池塘。
“怎么了？”
迟鹤看了一眼周遭欲言又止的几个人，挑挑眉。
他今天依然是一身极其张扬的打扮，穿的是一件五千块的潮牌，踩着一双众人眼馋已久的限量球鞋；手里还多了个新装备——几颗薄荷味的戒烟糖。
随手含了一颗，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姿态散漫：“有什么事？”
“……”
小胖墩咽了一口口水：“那个，迟哥，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做一下心里准备——”
迟鹤在心中嗤笑了一声，他长腿换了个姿势交叠，懒洋洋地挑起一边唇角，小虎牙若隐若现：
“那么刺激啊？”
话音未落，刚刚旁边还吵嚷得不行的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跟被按了定格键一样站在原地，只有眼睛跟着一个从远处走来的少年动。
单眼皮，眼尾一颗浅色的小痣，高挺的鼻梁下唇微抿，下颌线漂亮得有点不像真人。
个子也不矮，目测有一米八三，身段极好。
整个人精致却又淡漠，还有种极其独特的……独特的感觉。
迟鹤呆在了原地。
这一大片的人全部都僵住了，因为他们居然看到转校生那张极其痞气俊朗的脸都比原先红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被气的……？
来人发现这一块的走廊被他们一群人围住，步子稍慢，终于开口，音色极冷：“借过。”
迟鹤依然怔住没动，他闻到了那人身上极其浅淡却好闻、干净且清冽的肥皂味。
在那人走出去两三步之后，迟鹤忽然转身，捏紧了口袋里的薄荷糖，声音有些干涩：
“喂，你微信多少？”
整个小池塘一片死寂。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小胖不可置信地想伸手拦住迟鹤，连滚带爬险些一头撞在地上；其余人要么掐自己要么锤墙，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他们。
因为，在场除了迟鹤之外，众人都知道他是谁。
下一秒，陈意阑转头了。
他声音很轻，平静漠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没有微信。”
“……”
说罢，他微微蹙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迟鹤本来还没回过神来，目光中几乎全是那少年挺拔的背影和那张极其具有故事感的脸，怔在原地半晌。
但他忽然听到了旁边那小胖墩谄媚地喊了一声：“陈哥慢走！别生气哈！”
陈意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迟鹤眼眸微眯，抓住小胖胳膊：“什么陈哥？”
众人没有一个有勇气继续看下去这尴尬的场面的，纷纷将脑袋拧过去，让小胖这个勇士继续说。
“迟哥。”
小胖墩神色复杂：
“陈哥就是……”
“陈意阑啊。”
足足十秒钟的寂静之后，迟鹤猛地松开了小胖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爆了一声粗口。
他妈的。
他第一眼就想要微信的人……怎么居然会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一股意料之外、难以言述的火气混着点恼怒冲上了心头，迟鹤猛地往前冲了两步，挑起一个单边的笑，小虎牙带着点明晃晃的恶意：
“陈意阑！”
前方那个少年脚步微顿，竟然分了一个眼神回来。
两道视线相撞。
一个淡漠疏离，一个恶劣暴戾。
迟鹤单手抬到了脖颈前，恶狠狠地一划：
“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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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 4 章
——“你给我等着。”
这种话，陈意阑上一次听到还是在小学或者初中的时候，眼前这个红发少年虽然样貌痞气、颇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话术显然不是很高级。
陈意阑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周遭一群吃瓜群众的脸上，动作微顿。
然后，他在这群家伙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转身，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
众人的脑海中一个念头狂飙——这是什么场面！这是他们能看的吗？？
这两位会不会打起来啊！那他们到底是先帮传奇学霸陈意阑还是先帮红发骚包哥？！
是陈意阑先开口的。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声没什么恶意，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无异于挑衅。
迟鹤显然被他堵了一下，略凌乱的红发中翘起了两缕黑毛，张扬耀目的脸上那抹笑极其危险。
“好学生，你不是很聪明么？”
迟鹤姿态散漫，用舌尖将那颗薄荷糖抵到了一旁，漫不经心笑道：
“你猜。”
陈意阑的目光定定地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扭头望向了他旁边的小胖墩：
“他叫什么名字？”
“……”
小胖墩在迟鹤极其危险的目光之下颤颤巍巍地开口：“……陈哥，他是迟、迟鹤。”
迟鹤口中的薄荷糖发出了“咔嚓”的一声。
小胖墩浑身一抖。
“迟鹤是吧？”
陈意阑又将头扭回来，平静地扫视了他一眼：“你的座位在高三十六班讲台旁边，桌子上有三张卷子，在晚自习之前做好了交给我。”
还没来得及等迟鹤再次开口，陈意阑又平静道：“我现在要去老师办公室改卷子，你要是有问题的话也可以跟上来。”
鸦雀无声。
陈意阑很快就又自顾自地往前走了，等到他快拐入走廊的时候，小胖墩终于哭丧着脸动了，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伸出手：“陈哥……你倒是把我带走啊——”
“嘶痛痛痛——”
小胖说完立刻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一只滚烫炙热的大手给捏住，一瞬间酸疼的感觉就涌了上来，他连忙求饶，一回头就看到一张阴沉的帅脸，皮笑肉不笑：
“把你带走是吧？”
“迟迟迟哥我错了！”
小胖墩朝旁边的兄弟们伸手求救：“对不起，但实在是条件反射，你不相信你问嘛，有谁被陈意阑问到话不会立刻回答他的，那可是陈意阑啊——啊啊啊我错了！！”
迟鹤松开手。
他口中薄荷糖的味道弥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令他有些烦躁，只能“卡兹卡兹”将整颗糖咬碎。
“陈意阑又怎么了，”他拧起眉，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补上后四个字，“道貌岸然。”
昨天两个人隔得太远，陈意阑又带着帽子和口罩，走路还有点弓着腰，所以迟鹤根本没把他跟今天这个人对上号。
若是他早点知道，就算陈意阑再对他的审美，他也断然不会问他微信多少！
“迟哥，你初见陈意阑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你仔细看，就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神仙来着的……”小胖墩唯唯诺诺开口，“而且，要跟你说的消息就是，你转到十六班，陈意阑也是十六班的。”
“而且，他还是十六班的班长。”
小胖兀自感叹：“迟哥，你去十六班我可就不能再跟你混了，他们班老杨可凶了，而且还有陈意阑……”
迟鹤的眸微微眯起。
“其实说实话啊，迟哥，”又有一个人插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陈意阑啊？”
“对啊对啊，难道就因为跟门口混混他们打了一架？可……陈意阑根本没跟混混勾结过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无一不是在为陈意阑“辩护”，不管男生女生都一样，简直听得迟鹤头大。
“……”
“不可能。”
迟鹤斩钉截铁地下了这个结论，站起身，眸色不善：“走了。”
小池塘那边围着的人也都渐渐散了，迟鹤也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群里——绫广附中的教学楼设计很奇葩，需要弯弯绕绕好几趟才能找到教室的位置。
高三十六班。
迟鹤在心中将这个词反复念了几遍，又不屑地哼笑了一声。
小胖墩是他原先临时班级的同学，按他说的，不会同他交流更多——他如今算是在十六班“举目无亲”。
当然他也不在乎。
只是，这群人都在维护陈意阑。
就连自己都险些被他的容貌骗到。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陈意阑的“本性”。
迟鹤前几天刚出校门走到巷口，就看到两拨人站在一起对峙，其中一拨正对着他，为首那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家伙半搂半抱住一个瑟瑟发抖的姑娘，还瞪大了眼睛跟面前的人吵。
两拨人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迟鹤本不想掺和，却听到那穿着校服的男生大吼了一声：“有本事你们来抢啊！谁怂了谁他妈的是狗！”
迟鹤眸微眯，显然不想当这个狗。
他身高腿长、常年运动，掺和进这战局是必赢的，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为首的校服男给按住了，冷声问他：“你是来干什么的。”
那校服男一脸受了屈辱的模样，朝旁边啐了一口，瞪大眼睛道：“我能是来干什么的，我来找我大哥陈意阑的，我就是——”
话音未落，迟鹤在心中嗤笑一声，重重揍了这人一拳。
调戏姑娘还他妈团伙作案，真low。
后来的战局更加混乱，一拨人吼完另外一拨人吼，不少人扭打在一块，在这昏天地暗的局势里，迟鹤冲那姑娘喊了一声快跑……保安开着巡逻车呼啦呼啦地赶过来了，人都跑走了大半。
迟鹤最后在那校服男的脸上砸了一拳，挑衅地看了一眼之后才离开。
——那校服男调戏小姑娘还搬出了自己大哥陈意阑的名头。
陈意阑能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儿，迟鹤有些烦躁地拧开了教室的门。
他动作力度过大，铁块撞到墙上，发出“嗡”一声响。
整个班的目光霎时间投到了迟鹤的身上。
班里安静了一瞬，过了好半刻，有一人没忍住开口，一声带着惊讶的“红发骚包哥”响彻了全班。
底下哄堂大笑，即使拼命拍彼此的大腿也没遏制得住，如同沸水一般，也如同陈意阑的同谋一般。
迟鹤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兀自拉开自己的凳子，还没来得及将书包塞进抽屉，就摸到了一叠纸。
他猛地将那些纸给抽了出来，下一刻就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英文卷子直接垂在了地上。
草！
迟鹤稍微有点不可置信，微微眯起眸，将那卷子往上提了提。
足足一米六。
这尼玛是英语试卷吗。
这是清明上河图吧。
谁好人家写三张试卷，要他妈的写这么长？！
底下的众人看到他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笑声未歇，反而有胆大的提醒他：“还有两张呢。”
迟鹤拧着眉，将英语先放到旁边，将语文卷子翻了出来。
入目的分数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百六十分。
他在离城，从来没看过一百六十分满分的卷子，一百五的卷子他都做不好，还做一百六的？！
“唰”的一声，他就将自己擅长的数学给抽了出来。
然而，希望在看到“总分两百分”的时候破裂了。
一百六十的满分再加上四十分的附加题，而且一条选择题都没有，从第一题开始就是填空，密密麻麻的数字层层叠叠，堆积在一块。
陈意阑刚刚说什么来着。
让他把这三张卷子做完，晚自习之前给他是吧。
迟鹤双腿交叠，身体后仰，姿态有些散漫。
这是报复。
这他妈的绝对是报复。
~
迟鹤本来不打算做的，在陈意阑眼皮子底下乖乖做试卷实在是太丢人，但是下午两点自习的时候陈意阑的位置都是空的，有同学说他是在办公室改试卷，一下午都不会回来。
想了半天，迟鹤还是勉勉强强地把试卷拿来做了。
陈意阑不是想报复他么？
他要让陈意阑一拳打到棉花上。
一下午就四个小时，他写不完三张整的卷子，就挑着写了数学和英语，语文把选择题蒙完，别的基本没动。
写下最后一个“C”的时候，迟鹤有一瞬间的怀疑。
溯江的高考生每天都写这种卷子，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这是在当学生还是当畜生呢？
没来得及更进一步思考这个问题，他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开门声。
杨玉进来看到他的时候，显然有一点意外。
但她将目光落在一头红毛上的时候，又成了无奈。
“大家去吃晚饭吧，”杨玉显然还有别的事，“意阑，你帮迟鹤看一下他的卷子怎么样。”
一道清朗干净的男声响了起来：“好。”
迟鹤的脊背霎时间紧绷起来。
杨玉匆匆离开，有些饿狠了的少年也跟在她后面去食堂吃饭了，然而更多的人还屁股牢牢坐在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坐着的迟鹤和他身后的陈意阑。
一下午，两位大佬在小池塘会面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整个高三八卦的人都知道两个人有矛盾，都等着看热闹。
陈意阑垂眸扫了一眼迟鹤凌乱的桌面，从口袋里拿了支刚刚用到的红笔出来，淡声道：
“卷子。”
迟鹤顿了一瞬。
一瞬间，小胖那句“他可是绫广附中的传奇”突然浮现在了脑海里。
传奇。
他到要来看看有多传奇。
“喏，”迟鹤身体后仰，没伸手，反而抱臂，“看不见？”
他眉上的那颗耀目的钻闪闪发着光。
陈意阑没被他幼稚的挑衅给激怒，平静地拿起了他的卷子，放在讲台上，一题一题开始批。
略带老茧的手白皙，握着红笔，反差极强烈。
青筋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他的速度简直快的离谱，不止迟鹤略微怔愣一瞬，讲台下的同学都不约而同长大了嘴——三门呢，这答案他是倒背如流么？
真跟那些批卷子的老师一样，唰唰唰的！
没等太久，陈意阑已经将三张卷子都改好了，笔落在一旁，“叮”的一声。
迟鹤的凳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吱”一声刺耳的响。
“你这么快就改好了，有没有仔细看啊。”
迟鹤的语气不甚友好，虽然是仰视着陈意阑的，但气势却并未逊色。
他张扬至极，没半点落于下风的感觉，活像是个炸药包。
有一瞬间，讲台下的同学们都屏息凝神，面面相觑。
这个迟鹤语气这么拽。
难不成，他真的成绩很好，能跟陈意阑硬碰硬？
陈意阑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他。
“你的试卷，不需要我仔细看。”
迟鹤一顿，他刚刚自觉自己写的还行。
呵，面前这个家伙也不过如……
“数学一百三，英语九十，语文二十五。”
陈意阑的声音淡淡的：
“总分二百四十五。”
“挺好的。考大专应该是够了。”
迟鹤：“……”
你妈的。
傻逼陈意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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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在迟鹤的成绩出来之后，笑声渐渐从第一排蔓延到最后一排，一整个班的学生肩膀都耸动着，脸憋得通红，活像是下一秒就要变异的丧尸。
直到迟鹤一把将自己的卷子给抓了过来。
他痞气俊朗的脸沉着，打满了洞的耳朵在教室的顶光下一闪，跟他胸前那潮牌的标识一起发光的，周身的气质一下就不一样了。
底下的笑声终于渐渐消失了。
众人乐完才想起来这骚包哥的脾气，纷纷有些不敢吱声，顾左右而言他地站起身跑去食堂，教室里剩下来了零星的几个人。
陈意阑从头至尾都没有笑，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些事实一样，卷子被迟鹤给夺走，他也就顺势将红笔放进口袋，默不作声地往自己的位置走。
可是偏偏就他这种模棱两可——或者说，不甚在意的态度，才最让人恼怒。
“陈意阑！”
迟鹤放下卷子，扭头望向了第三排讲台中央的位置。
然而只是喊了这一声，他却又不说话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儿。
那的少年神色平静，兀自翻开了书，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才慢慢抬起头，与其对视。
“你这些卷子，”迟鹤微微挑眉，“考了多少？”
陈意阑还没来得及回话，迟鹤旁边的一对同桌就颇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激动开口：“四百四十五！”
不仅是他们年级的最高分，还比隔壁绫中的第一高，要知道绫中整体的水平是吊打附中的！
附中早就习惯在绫广市里算拿得出手，但放眼望去可就一般了，可偏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有个陈意阑。
好家伙，在联考里可是出尽风头了。
迟鹤不得不承认，自己顿了一下。
这套题目他做了些，也看了些。
数学的附加题他没做，然而前面他也没拿到满分，虽然有他初来乍到不清楚这边题目风格的原因，但这题目确实不简单；英语，除了听力迟鹤没做之外，别的都看了，一些题型活像是专业四级考试。
语文就更不用说了，迟鹤根本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题目。
这种难度的卷子。
陈意阑能考四百四十五。
这就意味着，他每一门都是极其优秀的水平，最多只扣十来分。
迟鹤不得不承认，就算他想骂陈意阑人品不行，也不能否认，他的成绩是真的牛逼。
“嗯，”陈意阑又望向了迟鹤，“还有什么事？”
陈意阑今天花了许多时间在改试卷上，自己的作业还剩了一半没写，没空再跟迟鹤浪费了。
他看到迟鹤脸色紧绷，攥着卷子在原地顿了好几秒，然后才忽然坐下来，耀目的红黑挑染随着动作划出一个弧度，然后平静。
他直觉迟鹤还有事想说，目光中含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可他最终僵硬地吐出了三个字：
“没事了。”
~
晚自习结束十分钟之前，杨玉来让众人整理书桌抽屉，为明天的家长会做准备；高中生最喜欢在这种时候偷摸讲话，没多久，整个教室里充满了轰隆隆的声响，吵嚷十分。
陈意阑被杨玉喊了出去。
他的桌上没像众人一样摆得满满当当的，好像只是为了迎合大家而随便摆了些东西似的，扭头看了一眼吵嚷的人群，他望向杨玉，轻声：“杨老师，有什么事吗？”
杨玉下意识的把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那块愈发严重的淤青。
然后，她的目光先是停留在讲台旁的“问题儿童”身上，眉心紧蹙：“意阑，今天辛苦你了。迟鹤今天写卷子了吗？他的学习态度怎么样？”
陈意阑沉默片刻。
杨玉不是不想自己管教这孩子，只是一方面这两天刚开学事物繁多，她又忙着跟校领导协商关于迟鹤的事，没太多时间。
另一方面，她麻烦陈意阑，也是想看看迟鹤到底是想好好学，还是纯粹来捣乱的。
若是前者，那么她不会放弃每一个学生。
若是后者，那么她是断然不会接受这种人留在她班上的。
总体来说，陈意阑的看法，对杨玉来说非常重要。
过了好半晌，陈意阑才忽然开口。
“他写了。对理科态度还行，但是对文科没有耐心。”
杨玉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垂下眸，喃喃道：“那还好，还好。”
“对了意阑，”她从烦心事里回神，“明天家长会，你家里人……”
“可能会有阿姨替我来。”陈意阑轻声说，“老师不用担心。”
“那就好。”
杨玉张了张口，明显还有话想要说，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给你下午改试卷申请了补贴，你拿着……回家好好休息啊。”
陈意阑根本来不及推拒，杨玉就直接往他口袋里塞了进去，之后拍拍他的肩膀，中年女人脸上露出一个几乎像妈妈一样温柔的笑。
杨玉即刻进去组织班级秩序，而他在外面站了一会，慢慢地眨了一下眼。
陈意阑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那两张人民币。
什么工作一下午能赚这么多，能补贴这么多？
好半晌，陈意阑才抬起眼。
他突然注意到，大概从刚刚开始，迟鹤就一直偏着头，略微有些复杂地望着自己。
两人对视上的一瞬间，迟鹤就收回了目光，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陈意阑此刻没什么心情同他周旋。
他只趁着混乱进了教室，将自己的包收拾好，等教室里的众人都走光了，他才准备离开。
本来昨天知道陈璇珊那么抗拒之后，他今天是不会再去找她的。
但是这个月交了房租，他手头很紧，没办法给陈璇珊零花钱，她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买不了。
今天拿到了补贴费，他想等下给陈璇珊送过去，让她晚上去文具店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想到这里，他还是换了方向，往高三一班的方向走过去。
因为心中记挂着事，所以他并未像从前一样对旁边的环境有多么警惕，粗略扫了一眼，确认这条走廊没有人之后就下去了。
自然也不知道，身后正有一个高挑的影子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班明天也有家长会，今天里面除了陈璇珊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女生。
两个女生靠在一起，好像正在讨论什么东西，笑的很开心。
陈意阑站在角落里，动作顿住了。
他有些目光失神地望着妹妹脸上久违的笑容，好半晌才收回了目光，转过身，倚靠在了墙壁上。
他一直站在黑暗的走廊之中，等待了许久。
直到另外那女生背上书包冲陈璇珊挥手再见、活泼欢快地下了楼，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陈璇珊一个人，他才犹豫了一下，站在教室门口，敲了两下门。
“……”
“你怎么今天又过来了，”陈璇珊的声音忍不住大了些，“你来干嘛！”
陈意阑走进了一班：“送东西。”
他走到陈璇珊的桌前，背对着门，略微俯身，从口袋里将那两百块钱掏了出来，脸色平静地放到了陈璇珊的笔袋里。
一开始陈璇珊还没反应过来他塞的是什么东西，回神才看到那抹粉红色，立刻蹙眉，抓住陈意阑的手语气极重：“我不要！陈意阑！”
陈意阑没说话。
他今天一下午都在批卷子，指腹那里的老茧和整个手背的青筋都更加显眼。
陈璇珊只是看了一眼，眼睛就红了。
“你同学刚刚不是说了，”陈意阑的力气终究还是比陈璇珊的大，替她将笔袋拉上，“她在文具店买了很好用的笔……”
“那也不关你事！谁说我要了！”
陈璇珊猛地站起来，有些跌跌撞撞地扑到陈意阑怀里，拿笔袋用力地锤了他一下，声音竟然带了点哭腔：“你干什么呀，你真的是……”
她还没将话说话，就忽然惊呼了一声，声音尖利：“喂——”
陈意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陈璇珊的身上，免得她因为站不稳而摔倒，于是硬生生忍下来了身后那一记极痛的手刀。
等陈璇珊站稳之后，他才猛地回头，反手抓住了那带着凌厉拳风袭来的手。
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是谁，陈意阑就凭着本能与那人过起了招。
他的招数都是野路子，靠技巧和手段，三两下钳制住那人的手腕。
可那人似乎是正经的练家子，身体素质绝不输于自己，还有正统的发力技巧，下一秒就挣脱了束缚，反手握住了他的脖颈。
——迟鹤。
陈意阑略微蹙眉，没空思考他为什么发疯，只努力找空隙反击，在腿扫到他下盘之前，陈璇珊猛地撞到了他们两人中间，活像是要用身体挡住迟鹤的拳头。
“哥！！”她尖叫。
迟鹤呆住了。
他下意识地松手，眸光有些茫然。
而陈意阑则略微后退一步，撑靠在桌上，睫羽微颤，整张淡漠的脸有了些颜色，单手揽住了妹妹。
陈璇珊的整个眼眶都红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开双臂就挡在陈意阑的身前，狠狠地瞪着那莫名其妙就冲上来揍人的家伙。
“你干什么！！你干嘛打我哥，你有病啊！”
空气一阵死寂。
唯有陈意阑轻轻咳嗽的声音。
“……不是，”迟鹤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太明白目前的状况，“你们是……”
陈璇珊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陈意阑泛着红色的颈，没好气道：“陈意阑，我让你不要过来，你非要过来！我说了我不要，你非要给我，你非要……你老是这样！！”
陈意阑没说话。
她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有些愤怒地拉开了笔袋，从里面拿出了那两百块钱塞到了陈意阑的口袋里，然后拿起自己的书包，极其用力地推了迟鹤一把，一瘸一拐地从教室走了出去。
迟鹤根本没反抗，他被推得后退了一步，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倚在了桌子上。
教室里又只剩下来了他和陈意阑两个人。
他……他不是故意的。
他听到陈璇珊的语气很不好，而且还说“我不要”这种话，后来更是看到陈意阑将陈璇珊抱在怀里，那模样有点像是陈意阑在强迫女生——
“陈意阑，”迟鹤沉默了一会，“那是你……”
陈意阑终于站直了身子，转过身，替陈璇姗整理刚刚在争执中不小心弄乱的桌子。
他声音还有点哑，有种极其冷涩的性感：“嗯。我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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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妹妹。
还是亲的。
“那你为什么……”
迟鹤下意识地往陈意阑的方向走了一步，然而在看到他脖颈间红印的时候，又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脚步。
迟鹤略微抿了抿唇，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时常含着不屑和笑意的眸。
耳朵上的钻钉冰冰凉，跟滚烫的皮肤贴在一块，
既然都是亲妹妹了，陈意阑为什么还要跟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的。
若不是陈意阑站在门口半天都没进去，非得要等到里头只剩下那个姑娘的时候再敲门——而且还往那姑娘兜里塞东西，拉拉扯扯半天，迟鹤真的不会那么傻。
他很好奇。
然而，陈意阑没回答他。
他终于将陈璇珊的桌子收拾好了，又拍了拍刚刚在争斗中不小心被踹了两脚的书包，随意地背在了身上。
抬起眸，平静对着迟鹤开口：“你走吗？我要关灯了。”
“……”
见迟鹤没有反应，陈意阑径直走向了教室门口。
在他“啪”一下将灯光关掉之前，一道矫健的身影窜了出来。
下一刻，一只滚烫、炙热的手，握住了陈意阑的手腕，力气极大。
陈意阑下意识地往旁边挣动了一下，没甩开，就听到略微压低了些的少年音：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跟她的关系。”
迟鹤紧紧盯着眼前这张淡漠的脸，在那颗位于眼尾的小痣略微动了一下的时候，他改了口：
“哦，我知道了，是她不想——”
陈意阑终于摔开了迟鹤的手，兀自往前走，声音略微有些凉：“跟你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
迟鹤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的声音重新含了些散漫不正经的笑意，一边的虎牙若隐若现：
“从社会角度来说，我得确认你是不是欺负你妹了，所以你妹才不想搭理你。毕竟家暴可是犯罪啊。”
“从个人角度来看……”
迟鹤后退了一步，拦住了陈意阑前进的步子。
他说的很坦荡，半点没有在挑事的自觉：
“我说了，你给我等着。”
因为校门口打架那件事。
迟鹤不相信陈意阑真有那老师和学生吹捧的那么“好”。
陈意阑的路被堵住，他停下脚步，漠然掀起眼皮望了他一眼：
“家暴是违法，不是犯罪。”
这人政治是怎么学的。
“……”
迟鹤被气笑了，他咬了下牙，又一次握住了陈意阑的胳膊：
“我管它违法还是犯罪呢。总之，我现在有两件事要说，你必须得让我说完。”
陈意阑实在是不知道这位新来的红发骚包哥的大脑到底有多么失常。
但是光看这个架势，如果不让他说完这两件事，他还真就没完没了了。
他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着下文。
“第一件事。”
迟鹤说：“你先跟我回家，或者去一趟药房。”
陈意阑顿住了。
睫羽抬起，缀在自然上挑的眼尾后，显得他整个人多了一份难得的生动。
“你没看到吗？”迟鹤挑了一下眉，又咳了一声，“你胳膊肘这儿都撞青了。你不疼？”
陈意阑下意识地捂住了那块之前被迟鹤握住、尚且还有些滚烫的地方。
“我家有我买好了的药，红花油和云南白药都有，”迟鹤的眸微微偏了一下，“还有膏药……你妹妹要是腿疼的话可以拿着贴。那个效果还挺好的。”
“你腰不是也疼吗，你贴好了再跟我打一场。我不欺负弱小。”
陈意阑这次是真的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他突然偏了一下头。
迟鹤下意识地望过去，然而稍微有些迟，只看到他略微提起了一些唇角，一个酒窝在他左边的脸颊上若隐若现。
只可惜这一抹笑容来的匆匆，走的更快。
上一秒还沁着几乎算得上是春风拂面的甜，下一秒就如同冰雪初融一般消失了。
迟鹤几乎感觉是他的错觉。
可这个笑容又实在太晃眼，迟鹤张了张唇，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所以，”迟鹤望着跟之前并无二致的陈意阑，摸了摸自己眉上的钻钉，声音有些紧绷，“你同意了？”
陈意阑没说话，将自己的包往上提了提，往前走了两步。
他回头，看到迟鹤还呆在原地。
“关好门，”陈意阑说，“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替你解决你的第二件事。”
~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迟鹤突然开始说话。
他的个子有一米八八，比陈意阑还要高上五厘米，在那滋滋作响的灯泡下能将光全都挡住：“哎，你这是要把我带去你……家啊。”
他的话没什么恶意，甚至仔细听还能听出尾音有些上扬。
“但是我才跟你打一架，”他摸了摸鼻尖，“你爸妈和妹妹应该都不会很欢迎我吧，你确定？”
陈意阑想把他带到家里干嘛？
难不成他不讲武德，要搞群殴那一套的？
他的舌尖还在齿间停留，想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就看到陈意阑突然停下了脚步，手中的钥匙发出了“叮铃铃”的一串响。
陈意阑的目光在防盗门上停留了两秒，旋即挪开，转了个身，望向了门正对面的那户人家。
然后敲了敲门，开始耐心地等待。
迟鹤险些撞到陈意阑的身上，感觉到他那微凉的冲锋衣，又直觉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开口道：
“喂陈意阑，你一路上屁都不放一个，到底干嘛来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发丝花白、干净整洁，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探出半个身子来，在看到是陈意阑的瞬间，笑起来：“意阑啊，回来了啊。”
她转了个头，又看向了迟鹤：“噢哟，今天还带了个朋友回来啊，小伙子你好啊，你是意阑的同学吧？要不要进来坐坐——”
迟鹤怔住了。
他刚刚还在想陈意阑是不是准备找人阴他呢，没想到出来的是个这么温柔的老太太。
他忙道：“奶奶好……我是他同学。”
“小伙子真俊，”老人笑起来，“来来来，都进来喝杯茶。”
“周奶奶晚上好，”陈意阑终于说话了，打断了两人，“我们还有作业没写，就不进去了。小珊在您这儿吗？”
提到陈璇珊的名字，周奶奶顿了一下，声音即刻小了下来：
“在呢。意阑啊，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吵架啦？”
“在您这儿我就放心了。”
陈意阑没回答周奶奶的问题：“奶奶您晚上早点休息。”
他朝周奶奶深深鞠了一躬。
没说话，却胜似言谢。
迟鹤愣在一旁，他的喉结滚了滚，目光始终落在陈意阑身上。
“奶奶知道了，”周奶奶叹了口气，“明天家长会呢，我替小珊去，你的可怎么办呢？”
“张阿姨她应该会替我去，”陈意阑弯着腰低声说，“您别担心。”
周奶奶想将陈意阑扶起来，然而手还没碰到他身子，就被握住了手腕，轻柔地送回了家，顺带将门关上了。
“嗡”的一声余震之后，巷子口重新变得寂静起来。
“……”
迟鹤伸手抓住了陈意阑腰间的冲锋衣角，使了些巧劲将他给拉了起来。
“蠢吗？”他偏了下脑袋，“你腰断了打算怎么打架？”
陈意阑没应声。
他的脚步只踉跄了一瞬，很快就重新站稳了。
他拧开了防盗门，又开了里面的纱窗帘，站在玄关换了鞋，又给迟鹤拿了一双，语气平静：“进来。”
说完，他就往里面走。
迟鹤站在原地迟疑了一瞬，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球鞋脱下来，整整齐齐地放到一旁，免得弄脏地板。
穿上陈意阑给他拿的那双拖鞋，他下意识地比了一下两人的鞋码，心中闪过一个数字，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
低头看完拖鞋，他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
这房子的空间并不大，厨房狭窄，餐桌那的光线昏暗，客厅更是只能容纳三四个人，连电视都没有，只有一个沙发。
而且这沙发的支脚还有些不稳，好像是可以铺开当床的，旁边摆放着一床被子，用途有些一目了然。
迟鹤的个子高，一眼扫到就知道，这是个一居室，只有一间卧室。
这沙发充其量也能算一个“卧室”。
可这……这怎么够一家四口人睡？
还有，周奶奶，张阿姨——
迟鹤望着沙发，眉宇间攀上了一抹微不可见的茫然。
陈意阑无暇思考他在想什么。
他开了灯，从厨房端了三杯水出来放在桌上，微微扬了头，对迟鹤道：“坐。”
三杯水，迟鹤心中的猜测愈发混乱，然而他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转了个话题。
“……你还解决第二件事呢，”迟鹤啧了一声，“你能不能先把第一件办好，你那胳膊——”
他鬼使神差地坐下来，还想呛陈意阑两句，却忽然看到一个医药箱正对着沙发床的角度，只要一坐、一躺下来就能看见。
“喂。先把你胳膊揉揉吧。”
陈意阑看了一眼那被人挪过位置的医药箱。
还有那本该堆在厨房没有洗的碗，也已经被人洗过了。
迟鹤在“伤”方面有点意外的执着，他几乎是催着陈意阑把医药箱里的云南白药喷雾拿出来，语气颇不耐烦，然而神情却很专注。
直到“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迟鹤的下颌略微紧绷，望着陈意阑沾了些气雾剂的手，故意挑了一下唇，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痞气神情：
“我来开门。”
他添了一句：“看看你是不是喊人来堵我了。”
陈意阑难得没动，只浅淡地嗯了一声。
迟鹤站起身，心中的思绪略沉，开门的时候低着头，眉目并不似他故意的那般凶狠。
直到“咔嚓”一声，门开的瞬间。
屋外一道激烈活泼的男声响了起来：
“大哥，我来了！！”
迟鹤蓦地抬起头。
突然感觉这声音有点熟悉。
张晓峰无知无觉，他手里提着牛奶正笑的开怀，根据身高下意识以为眼前的人是陈意阑，直直地往里冲。
伸出双臂，要来一个激动的拥抱——
然而两人在望到彼此脸的同时，如同相斥的磁铁、逆飞的流星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离彼此八丈远。
迟鹤后退了一步，没忍住爆了声粗口：
“操！”
张晓峰扑了个空，手中的牛奶箱“噗通”一下落在了地上，回敬了一句：
“操！”
二人面面相觑。
片刻死寂之后，张晓峰抬头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终于不可置信般颤颤巍巍道：
“红发骚包男？你怎么在我哥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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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
张晓峰险些吓晕飙泪，他确认门牌号无误之后就愤恨地望着迟鹤，伸出一只手抖抖地指着他：“你这人也太贱了吧！祸不及家人，你居然找我大哥麻烦，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有本事来找我——”
“找你？”迟鹤冷嗤了一声，抱臂，脸色微冷，痞气的脸上挂着一抹刻意的笑，“垃圾。”
他的音色很冷，眸色很深，配上眉上、耳上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钻钉，竟然真的有种混世魔王的感觉，颇令人胆寒。
这傻逼还在这儿嚷嚷什么“你怎么在这儿”。
迟鹤还想问他怎么来了呢。
难道陈意阑真的故意喊人来堵自己？
迟鹤冷着脸，抱臂倚在门口。
而张晓峰则咬着牙，努力与他对峙。
两人谁也不说话，好像先说的就输了似的。
这僵局直到陈意阑放下了云南白药、慢条斯理地从沙发走过来才算是打破。
“腿让让。”陈意阑对迟鹤说。
张晓峰脸上即刻露出一抹得色，恶狠狠瞪了迟鹤一眼。
“你也是，”陈意阑扭头看向张晓峰，“东西就往地上乱扔？”
迟鹤呵笑一声，冲张晓峰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陈意阑将牛奶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才扫了一眼两人：“自己去里面聊，晓峰，把话说清楚了。等下我跟阿姨解释。”
张晓峰像收到命令的士兵一样条件反射站直：“是！”
迟鹤嗤笑。
他凭什么听陈意阑的话？
刚刚脑子一热跟他回家，简直就是痴呆了。
他就该知道陈意阑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还被他迷惑，还对他心生期望，简直可笑。
眼前这个人的出现不是肯定了他的猜测么。
陈意阑真的跟混混勾结。
“没空陪你们玩，”迟鹤的脸色彻底冷下来，“真是有病。”
他的舌尖抵了抵腮帮子，一股难言的酸苦味泛上来，迫使他从口袋里掏了一颗薄荷糖塞进去。
“卡兹”一声将糖咬碎，他的耐心到了尽头。
“不行！”
张晓峰反而强硬了些起来，一把就攥住了迟鹤的手腕，哼了一声：“你有空跟姓乔的那傻逼和混混待一块，还没空说话了？我哥让你留下你就得留下来！”
他瞥了一眼门外，看到一个女人匆匆过来，眉心紧蹙，用了些力气将迟鹤给拉了进来，有些踉跄地走到了厨房。
迟鹤本来不可能被张晓峰给拖动的。
但是他没使劲，竟然也就跟着走进了厨房，神色略微一怔。
薄荷糖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下一秒就驱散了他那股难言的酸苦似的，很奇怪。
“什么姓乔的？”
迟鹤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我什么时候认识姓乔的混混了？”
“你那天不就是吗？帮他们打我跟我哥们，”张晓峰反问他，冷笑，“我从小在这片长大，姓乔那个傻逼进去蹲过几次我都知道，他的小弟也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可能冤枉你？”
“……”
迟鹤的眸微微眯。
“首先，我不认识他们，我没有帮他们打，只是我单纯看你不爽而已。”
“其次——”
迟鹤的声音凉凉的，带着讽意：
“我打你，不是你活该么？”
“我活该？！”
张晓峰怒不可遏：“那群傻逼你不打，你打我，还说我活该？他们光天化日在那个巷子口堵人，一群死变态，摸人家女生，我制止还成了我的错了——”
“——等等。”
迟鹤的眉拧起：
“你当时一只手搂着那女生，还说有本事的来抢，你在制止？”
“我怎么不是制止了？”张晓峰瞪大眼睛，“你他妈的早点来不就能看到我怎么把那群傻逼揍开、把那女生救回来了么？！”
薄荷糖被咬成了满天星，碎碎的玻璃碴一样，冰凉的味道直冲脑髓。
迟鹤顿住。
“我真特么倒八辈子血霉遇见你这家伙，”张晓峰嘟囔一句，“你既然不是姓乔的那边的，你为什么打我？”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你难道以为我才是流氓啊？！”
迟鹤：“……”
“你还默认！！”
张晓峰距离气哭只有一步之遥，差点要抓住迟鹤的领子摇晃的时候，就忽然看到厨房门开了。
陈意阑：“聊得怎么样了？”
张晓峰川剧变脸，拉住迟鹤领子的手在电光石火间挪到了肩膀上，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可好了，哥。”
“哥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陈意阑看过了张晓峰的笑容，又抬起眸，扫了迟鹤一眼。
耀目张扬的红发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眼眸似乎也微微地闪了一下，好像有话要说。
陈意阑收回了目光。
他“嗯”了一声，就冲张晓峰点了点头，将厨房门重新拉上了。
厨房门最上面一层是透明的。
以迟鹤的身高，他可以轻松地从那一条宽沿望到外面的场景。
陈意阑跟那位张阿姨坐在一起，手旁两三本账本，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张阿姨看上去似乎有些头疼、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而陈意阑则间或点个头，沉默着在电脑上输入。
薄荷糖已经吃完了。
然而那股清凉的味道依然未散，淡淡的甜很浅。
“……喂兄弟，发什么呆呢？”
张晓峰连续呼唤了他几声：“听到没？”
迟鹤“嗯？”了一声，垂眸一瞬，诚实道：“没听到。”
“我说，”张晓峰抱臂，冲他挑了一下眉，刻意做了个酷酷的表情，“那什么，既然你也不是故意的，那我就原谅你了。”
“看不出来啊，染这么骚包个头发，眉毛上面也打钉子，耳朵也打——不良少年竟然还挺有正义感的嘛……”
迟鹤冷着脸伸出拳头。
张晓峰话说到一半吓得差点吞下去。
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拳头被碰了一下。
很轻。
无声的消融。
“对不起，”迟鹤的眸被映得璀璨，略微垂下，“是我误会了。”
“……嗐，”张晓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对不起就言重了，没必要，你既然能被我大哥带回家，就说明我大哥觉得你不是什么坏人。那我们都是兄弟了。”
他的声音含着点笑意，没什么记仇的意思，单纯又有点傻气，很有正义感。
听得出来，他对陈意阑几乎是盲目的崇拜。
迟鹤抬起头，突然开口：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喊陈意阑大哥么？”
张晓峰怔了一下：“你问这个啊……这个有点说来话长。”
“我家是开超市的。我从小零花钱就多，我也不听话，误入歧途过，那个跟你说的乔傻逼他们，他们告诉我，参与他们就能跟什么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一样帅，我就真信了。”
“但是我进去之后，发现不对劲了，他们每天除了闹事、欺负人，就没什么别的要干的。我想退出，他们不让，逼我交钱。”
迟鹤顿了一瞬：“陈意阑帮你的？”
“嗯，”张晓峰说，“他们这群混混，无非就是比谁的拳头硬，比谁狠。我打不过，我就挨打，差点瞎了一只眼睛。”
“后来是我哥把我救出来的。”
“我哥打架是很厉害的，但是那群人阴啊，他们有刀子，有带钉子的木条，那玩意挂在身上都能掉一块肉。”
“我问我哥是谁，他没说话，头破了，脸上全是血，他就简简单单地擦了流到眼睛里的血，把我放到我家超市门口，他就走了。”
迟鹤的眼皮狠狠一跳。
“你不是不良少年吗，你肯定懂的。”
张晓峰感叹道：“他们这群人，如果报警，结仇，等出来之后，我们只会更倒霉。没办法，惹不起。有些时候有点可笑，但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后来我才知道，我哥家情况比较复杂，现在家里就他跟璇珊姐两个人……那次的事情，璇珊姐其实特别特别生气，两个人好像一直都没和好。”
狭小的厨房内热气蒸腾，一些老旧的锅碗瓢盆；沙发床，妹妹的卧室，小小的一居室。
少年一个人独自抚养妹妹。
迟鹤此刻无比想再吃一颗薄荷糖。
操。
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回想起自己见到陈意阑的第一面。
就冲他做了个恶意的手势。
“……”
迟鹤深吸一口气，没顾着张晓峰的阻拦，一气呵成地从厨房走出去。
他面沉如水，礼貌地跟那位张阿姨问了好，旋即就走到陈意阑的前面，低声：“你跟我过来。”
陈意阑将报表单的最后一行数字敲了下来，然后才站起身。
他的单眼皮跟旁人不同。
略微挑起的眼尾，垂下的睫羽，还有那颗独特的小痣。
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陈意阑，”迟鹤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是这个？”
陈意阑平静道：“不难猜。”
“……”迟鹤顿了顿，“我误会你了。”
“下次让你打回来。”
陈意阑没说话，还是他一贯的神情。
但或许是迟鹤的错觉，他从其中竟然读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迟鹤偏了一下头，咳了一声才终于问了最后一句话：“我能问问么，你家的事情……就，你的腰，怎么回事？”
陈意阑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你想知道？”
迟鹤“嗯”了一声。
略微低着头。
“这样吧……”
迟鹤抬起了头，似乎很认真地在听。
陈意阑平静地将后半句补全：
“等你什么时候三门成绩不是只能上大专的时候。”
迟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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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陈意阑，”迟鹤嗤笑一声，气笑了，往前一步抵住了陈意阑的步子，挑起单边的虎牙，明晃晃的凶狠，“你是不是真以为我脾气很好？”
“真当我好欺负呢？”
陈意阑思考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迟鹤这才略微往后退一点，语气硬邦邦的：“那还差不多。”
红黑挑染在微弱的灯下微微闪，不知是不是陈意阑的错觉，这发丝衬得他的脸有些红。
这抹红微微沁上他这副不好惹的表情。
“哎，现在能不能给我你的微信了？”迟鹤沉默一会又开口，语气散漫，“明天你有空么，我给你点膏药……”
“不了。”
这一声拒绝来的很快，几乎是迟鹤话还没说完，陈意阑就紧紧接上了。
说完之后，两人同时在原地顿了一刻。
还是陈意阑将剩下的话补全：“不用了，膏药对我没用。你早点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他刻意忽略了迟鹤微沉的神色，偏头望了一眼张晓峰，喊道：“晓峰，过来把账本收好，你等会出去的时候给他指一下路。”
张晓峰那忙“哎哎”地应了，帮妈妈把东西背好，极其听话地从迟鹤的旁边探了个脑袋出来，笑道：“哎兄弟，走了，还呆着干嘛呢。”
迟鹤的脸色依然有些不好看。
张晓峰拉了他两把，但是都没拉得动，憋红了脸一边拉一边奇道：“你力气怎么这么大……我去哥们，你走啊——”
迟鹤：“陈意阑。”
陈意阑略微后退了一步，闻言抬起头，无声地应了。
“你讨厌我？”
迟鹤的目光牢牢定在他身上，非逼着陈意阑将言外之意给说出来似的，有种极其特殊的固执：“是因为我跟你打的一架？还是因为——”
“都不是。”陈意阑打断了他，“只是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给微信。
也没必要收下膏药。
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因为意外和误会产生的交集，止步于此就够了。
再深入的联系和交流，对于陈意阑来说，实在是没必要。
“……别问了哥们——唔呃！”张晓峰刚刚还死活推不动迟鹤，这会却又直接被迟鹤拽着走了，有些茫然吃惊地扭过头，望向了陈意阑，“大哥，你这是又……”
陈意阑冲张晓峰点了点头，神色未变：“没事。路上慢点。”
“砰”的一声。
陈意阑家的门被甩上，张晓峰跟妈妈挥了挥手，勉强松开了迟鹤的桎梏，有些惊魂未定地蹙眉：“不是兄弟，你怎么了？”
“……”
“我哥就那个脾气，”张晓峰耸了耸肩膀，“你也看到了，说实话啊，以前也有小姑娘喜欢我哥，全被他给吓跑了。还有人要跟他混、认他当兄弟的，最后也都走了。”
“我哥就是跟谁都那样。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迟鹤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心说，确实，陈意阑对谁都那样。
不讨厌自己，可是也不想跟自己交朋友。
身高腿长的少年在墙壁上倚了一瞬，很快就站直了身子，声音微微哑：
“我怎么可能放心上？我不稀罕。”
“我早说了，让他给我等着。”
~
迟鹤冷着脸将杜卡迪开进了车库，伸出一条长腿轻松地支撑着车，随意地将头盔给摘了下来。
因为摘的时候太过于用力，一抹闪着光的亮色被刮到，顺着头盔的边缘从迟鹤的手上滚了下去，在地上发出了一抹轻不可闻的声响。
然而，说来奇怪。
若是眉钉这种东西被硬生生刮掉下来，打洞的地方势必会出血。
可迟鹤那一块的皮肤别说出血了，连个洞都没有，光洁又平整，除了一点微微的胶之外，没任何异样。
“咔嗒”一声，车停好了。
迟鹤拧着眉弯下腰，隔着一层纯黑色的护指手套摸到那枚小小的东西。
那“钻钉”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钉子，反而只是一个极其逼真的轮廓，背后是黏性极强的胶。
跟迟鹤耳廓上的两个是同一个品种。
周遭没有人，迟鹤也懒得赶紧将这钻贴回去了，只是有些烦躁地在手里把玩了一瞬。
突然，一句“你不也是不良少年么”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不良少年。
他无声地在心里骂了一声艹。
跟血流到眼睛里就拿手随便擦擦的陈意阑比起来，他们到底谁更像是不良少年一点？
迟鹤手中的钻掉在了地上，他有些烦躁地搓了搓指尖。
过了半晌他才拎着自己的手机上楼，将自己摔进大沙发里，点开了微信，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收取中”的标识转了一圈又一圈。
过了半晌，手机终于发出了“嗡”的一声轻响。
两个红标的“1”在某个聊天框上冒了出来。
迟鹤精神一振，眸光下移，终于看清了给他发消息的人是谁——
腾讯新闻。
迟鹤不死心，往下又扫了一眼。
微信运动。
“……”
他翻了个身，将手机扔到了一边，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真是操了。
看了还不如不看。
过了好半晌，他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点开了微信通讯录，选择了“G”这一行的联系人，找到了一个昵称为本名顾凤春的人，发了一句“顾阿姨”过去。
那头回复得很快。
【顾凤春：小鹤啊，怎么了吗？阿姨听你妈妈说了，明天有个家长会对吧？阿姨知道，明天肯定准时到。】
迟鹤突然翻了个身，仰躺的时候发丝从额前滑下去，露出额头，显得他那张酷酷的脸柔和了很多。
【Ferrari：阿姨，我不是说这个。】
他想了想，补充道：
【我有个同学，他的腰好像间歇性的疼痛，严重的时候走路的姿势会被影响，但是不严重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他自己说膏药没有用，那是什么原因？】
过了一分钟，那头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略有些嘈杂的背景音，几个人喊她“顾院长”，她应了，然后才对着麦克风开口说话，含了些笑意。
“小鹤，你怎么也跟网络问诊一样？阿姨是内科的，光听你这个形容也不知道你的同学是怎么了呀。腰椎间盘突出？严重一点可能是脊柱的问题。”
“也不排除是陈年旧伤的可能。但是他跟你一样大，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腰伤呢？”
迟鹤心说还真不一定。
陈意阑身体素质挺好的，不像是腰椎间盘和脊椎有问题，好像陈年旧伤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更何况，他妹妹腿也有点问题。
那头的语音又响了起来：“小鹤啊，你要是有空的话也可以把你那个朋友带到我们这儿来看看，身体有问题，不能讳疾忌医，要早早治疗……”
语音还在播放，迟鹤已经走神了。
他有什么立场劝陈意阑早点去治疗，别说朋友了，陈意阑连个微信都不给他。
陈意阑一点都不想再跟自己接触。
那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热脸贴冷屁股，在这儿颠颠地问阿姨他那腰、他妹那腿怎么治？
真他妈有病。
顾凤春还在絮絮叨叨，就看到她的干儿子发过来一段：【谢谢阿姨。但是我跟他不是朋友。是仇人，我就是问什么原因，没想帮他！】
【我跟他有仇，】迟鹤又一次强调，重重地敲下一行字符，【我才不是他朋友。】
顾凤春怔愣了片刻，忍不住笑了，斟酌了片刻，她才开口：“小鹤啊，在绫广这儿住的还习惯吗？一个人住孤单吗，要不要跟阿姨住？我跟你妈妈小时候都是住一块长大的，实不相瞒，我们两个一开始关系也不好，现在都二三十年了……”
迟鹤从跟顾凤春的聊天界面退了出去。
草了，才不是什么朋友。
既然陈意阑非要跟他当死对头，那他们就当到底。
~
家长会那天学生是不需要上课的。
难得的休息日，迟鹤早起去外面跑了一个小时的步。
他速度很快，学校这一圈都跑过了，折返回来的时候却遇到了意外。
出门的时候天还是亮堂的，现在却突然暗下来，隐隐约约的雷声轰隆隆响，约莫是要下雨。
街边的人多数都赶紧往家的方向跑，寄希望于老天给面子，这雨千万别下下来。
迟鹤本来也是要回家的。
可是，在余光瞥到了近处一家小超市的时候，他的脚步就突然慢了下来。
透过玻璃，迟鹤可以清晰地看见，在人流攒动的超市里，收银台前站着一个高挑的少年，戴着口罩，正动作熟练地收银。
不知是不是因为忙碌，他的黑发比前两天都乱一些，稍微蓬松，遮不住他薄薄的单眼皮。
外面的天色很阴沉，简直有种要世界末日的感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人的脸上都或笑或丧，拿着手头的东西匆匆而过，没有一个停留。
可在这阴郁而又焦急匆忙的氛围里，陈意阑依然很淡然。
他就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不足以影响他似的。
迟鹤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到陈意阑，他就觉得，陈意阑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
这气质不仅仅是跟绫广附中里的那些学生气质不一样，也跟迟鹤从小到大见过的任何人气质都不一样，哪怕他见过那么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社会名流。
回过神的时候，迟鹤已经推开了超市的门，走了进去。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不好好了解陈意阑，怎么能跟他继续当“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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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张阿姨替陈意阑去开家长会，店里没人看管。
原本张晓峰自告奋勇要来看店，但是还没轮得到张阿姨扭住他耳朵逼他去看书，陈意阑就先往他面前放了三张试卷，声音冷淡：“今天之前做完交给我。”
张晓峰于是哭着跑走了。
陈意阑觉得看店没什么不好的，他还能在空隙的时候抽一点时间写点题目，跟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比如上工地比起来，看店算是很轻松的工作了。
更何况张阿姨对他很好，他之前在外面奶茶店兼职，一天也拿不了多少钱，张阿姨则恨不得把今天的营业额都给他，陈意阑好不容易才推拒下来，拿了两百块钱的工资，一百算看店，一百算辅导张晓峰这个笨蛋。
张家超市在绫广这块儿开了许多年了，价格便宜亲民，主打薄利多销，所以一早上大爷大妈们除了去菜市场，还会来这儿买点便宜的蔬果、鸡蛋。
陈意阑没有注意到从人潮中挤进来的迟鹤。
他将手头的账一单单结掉，在约莫二十分钟的高峰期过去之后，外面的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超市里安静多了，有些人回家，有些人躲雨。
他终于坐下来，确认钱款无误，将桌子旁边的卷子抽了出来——
“已知函数f(x)＝x^3+ax^2+bx+1（a>0,b∈R）有极值，且导函数f\''''(x)的极值点是f(x)的零点……(3)若f(x),f\''''(x)这两个函数的所有极值纸盒不小于-7/2,求a的取值范围。”
今年的高考卷，他写了一大半了，还剩一点就能收尾。
圆珠笔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写完第二问的构造函数时，陈意阑忽然感觉收银台被敲了一下。
他即刻放下了笔，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将眼神从题目上挪走。
——一张痞气俊逸、耀目张扬的脸映入了眼帘。
怎么是他。
“……哎。”
迟鹤好像一副完全没有认出来陈意阑的样子，又敲了敲收银台，将手中的薄荷糖和矿泉水放到了桌子上，散漫道：
“收银员，结账。”
陈意阑动作微顿，很熟练地拿来扫码。
就买了两三样东西，陈意阑很快就确定了价格，报了一个数字出来，问他是微信还是支付宝。
迟鹤没应，目光在陈意阑手左边那一排玻璃橱窗柜中停留。
“……等一下，”迟鹤的眸微眯，轻声说，“给我再拿一包中华。”
陈意阑：“中华？”
“怎么，好学生连这个也要管啊，”迟鹤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有意见？”
陈意阑没说话。
他扫了一眼橱窗中的软中和硬中，又瞥到了薄荷糖上面的包装，忽然浮现了一个猜测。
“没意见，”陈意阑淡声说，“你买烟不买打火机吗？要几块钱的？”
“一块到十块的都有。”
“……”
差点忘了。
迟鹤微顿：“十块的。”
“嗯。”
陈意阑本来是准备开橱柜的，听到他的这句话又把柜子给关上了。
好整以暇地问：“你既然抽烟，那为什么又要买打火机？”
迟鹤彻底顿住。
能裸考溯江数学一百三，他脑子也不是纯浆糊。
……说错了。
“难道，你身上没带吗？”
陈意阑状似无辜地问。
买烟不说软中硬中。
一诈就知道身上连个打火机都没有。
而且指节之间没有丝毫吸烟的痕迹和习惯动作。
就连薄荷糖都买的是绿箭的果味，不是荷氏的午夜风暴。
迟鹤根本不是一个抽烟的人。
他要买烟干什么？
陈意阑罕见的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抬起头的时候，他左颊的酒窝在口罩之下浮现了出来。
维持着笑容，他与迟鹤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就撞进了迟鹤那双极亮、微微眯起的双眸。
那头张扬耀目的红黑挑染下，一张痞气的脸有些恼羞成怒，小虎牙咬住了唇角，有些肆意的坏。
迟鹤只顿了一瞬，下一刻就热血上头似的，忽然伸了一只手出来——
他猛地将陈意阑的口罩给拽下来了！
陈意阑的笑容没来得及收回去，整个人此刻的状态都跟那漠然的模样不一样，狐狸眼尾弯弯翘翘，微微抿起的唇有点鲜艳的颜色，很漂亮。
当然，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小酒窝。
很难想象，一个那么冷淡漠然的人，笑起来的时候会截然不同，会这么、这么……这么勾人！
迟鹤上次见到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就有些晃神，如同惊鸿一瞥般。
这次不一样，迟鹤定定地看了好几秒，几乎有些失神。
直到陈意阑慢慢地将笑容给收回来，重新把自己的口罩给勾上去，淡淡来了一声：“东西还要不要了？”
迟鹤俯身。
他比陈意阑还要再高五公分，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垂下一些的睫羽，以及口罩与脸之间的缝隙。
“要。”迟鹤的声音略微有些哑，“钱扫过去了。”
陈意阑从自己卷子旁边拽了个塑料袋下来，拿给他。
迟鹤接过来。
他的整颗心有些刺挠的痒，没忍住开口：“你写的是高考题？
此时的收银台前没人来结账。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隔着一层玻璃有些朦朦胧胧，溅起的水雾笼在整个天地之间，很轻柔。
陈意阑鬼使神差地应了：“嗯，今年的。”
“我是离城的。跟你们学的不太一样，而且你们这儿附加题的形式我也没看过。”
你们溯江这逼卷子真的都难疯了。
迟鹤问：“这么难的卷子，你都会写啊？”
陈意阑也才升上高三而已，难道他连高考压轴题都会？
对陈意阑来说不是很难。
他竟然难得有闲心来了一句：“会。”
“……”迟鹤挑起一抹笑，姿态散漫：“是啊，毕竟是好学生么，当然什么都会咯。”
他的声音“阴阳怪气”的。
然而却不含什么根本的恶意。
站在收银台前，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陈意阑的指节在圆珠笔上停留片刻，不知怎么地，迟疑半晌，他还是开口，用下巴点了点门口的位置。
“你没带伞么？”
“不想带，”迟鹤挑挑眉，“怎么，你这超市不让人待，要赶我走了？”
周遭的人都是这一片的邻居，两三个小区紧紧挨着，没多远就是绫广附中那条街，所以不管是居民还是学生，都来的很多，陈意阑之前过来的时候也撞见过班上同学。
“——喂，小伙子，”突然，操着一口绫广普通话的大妈从迟鹤的身后伸了半个身子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没有结过账呀，你看看现在都多晚子了，还没好吗？”
迟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尽管他没太听懂这大妈的方言：“啊，我已经好了……”
“阿姨。”
陈意阑忽然开口，分散了那大妈的注意力：“您带会员卡了吗？今天可以拿积分打折。”
“哎呀呀，”大妈果然兴高采烈地转过头了，“谢谢你啊小伙子，我带了我带了——”
“叮咚”一声，玻璃门打开，大妈提着两大兜的蔬果乐开怀地走出了超市。
收银台前又剩下了陈意阑和迟鹤两人。
“看起来不是我想赶你走。”
陈意阑忽然开口。
迟鹤沉默了好一瞬，然后才将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挑起的笑给压下去：“嗯……你就不能早点跟我说我后面有人么？”
“陈意阑。”
“你平常说话都这么拐弯抹角吗？”
拐弯抹角的陈意阑没回答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卷子，还有底下交给张晓峰做的资料。
“这是你那个小弟家的超市吗？”
“他叫张晓峰。”
“他是那边另外一所高中的吧，应该比我们小两届。我看到你卷子底下压着高一的卷子了。”
“嗯。”
“你是不是还教他啊，”迟鹤沉默一瞬，突然开口，“如果你教他的话，能不能也——”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人设”。
不良少年怎么会主动要求学习。
“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考大专以上。”
迟鹤生硬地拐了个弯：“我等着嘲笑你腰疼呢。”
陈意阑平静道：“可以是可以，”
“但是我只教乖的，不教抽烟打钉子还染发的——”
他想了想，补充道：“不良少年。”
“……”
迟鹤匪夷所思道：“你是杨玉吗？！”
陈意阑本来以为他会摔手走人的，然而没想到，他今天在收银台面前站了半晌，似乎真的是在犹豫。
杨玉的嘱咐在陈意阑的耳畔回旋了片刻。
——如果他要是想学呢，你就帮帮他。
如果他要是想学。
雨水声淅淅沥沥，超市的地面也有些水迹，没什么可以给人坐下来休息的地方，除了陈意阑旁边，还有两张凳子。
迟鹤突然感觉自己的面前一白。
一张叠好了的卷子被陈意阑抽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甚至还有一支圆珠笔。
“你等下有事吗？”陈意阑说，“没事的话，就把这张卷子做了。”
迟鹤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没说话。
他将卷子接过来，坐在陈意阑的身边，按开了圆珠笔。
其实也就短短的两三天而已，迟鹤想。
上次他还觉得在陈意阑面前写卷子很丢人的。
这次都不一样了。
陈意阑会给他什么题目做？跟他一样的高考数学题么？实不相瞒，迟鹤文科稀烂，但是数学还是有几分天赋的。
迟鹤将卷子翻开，心中莫名有种轻飘飘的感觉，按开圆珠笔，开始浏览卷子——
“绫广市高一语文统一质量检测卷”。
迟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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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
“翻译错了。”
“不是这个意思。”
“联系上下文。”
“……”
在第无数次被陈意阑精确地指出自己错在哪里、整张卷子被批得红彤彤的时候，忍气吞声的迟鹤终于松开了手中险些被撅断的圆珠笔。
他身体往后仰，喉结上下滚了滚，俊逸的脸上面无表情，冷得有点可怕。
陈意阑却好似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的声音淡淡的，尾音没有上下的起伏，继续平静地叙述：“友人以经书题相商……”
“陈意阑。”
迟鹤开口打断他，面色不善，几乎是压着嗓子开口的。
任谁听了，恐怕都以为他是要找茬打架的，毕竟他现在整张脸没一点好脸色。
花了两个半小时，他才将这份高一的语文卷子做完。前头那些繁多困难的语言知识运用他会的写，不会的蒙，后头又好不容易绞尽脑汁才写了一篇文绉绉的作文出来。
快结束的时候，他一边按着圆珠笔拖延时间，一边时不时偏头，望一眼淡定写东西的陈意阑。
直到把卷子给出去，迟鹤终于呼出一口气，却看到自己的卷子在第一题就被判了错。
“唰唰唰”的一阵。
一路错到尾。
陈意阑没几分钟就把卷子看完了，没给分数，直接翻到了第一页，开始给他讲题。
这会，听到迟鹤压抑着声音喊了他一声，陈意阑顿了一刻，停下了，好像正等着这位大少爷撂挑子走人。
片刻之后，迟鹤果然开口说：
“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陈意阑的红笔在指尖转了一个来回，他心中突然一坠，在开始讲题之前就有的预感似乎要成真。
“你讲的太快了，”迟鹤眼眸中充满戾气，然而说话的声音却不是很凶，“我第上题还没听懂，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翻译是错的，你……”
“你都讲到下一题了。”
迟鹤扭过头，声音忽然变小。
陈意阑一怔。
他手中的红笔突然掉在了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几秒钟后，他伸手将笔给捡了起来。
“抱歉，”陈意阑说，“你说的是哪一句翻译。”
迟鹤的圆珠笔尖在纸上点了点。
汝则已矣，还教子读书，以期不坠先业。
陈意阑本以为这句话不需要过多解释的，所以只是念了一遍就略过去了，如今迟鹤指出有问题，他便用现代文翻译了一遍，将其中的两个字提了一下。
“……回去后教育孩子读书，”陈意阑说，“希望能保持住先人的事业。”
“还有问题吗？”
迟鹤没说话，目光在满屏的红色叉上停留，又落在陈意阑风骨十足的字迹批注上，耳畔还停留着他的声音。
——希望能保持住先人的事业。
迟鹤突然就喉结滚了滚。
“没问题了，”迟鹤低声，将卷子从陈意阑的手里拿了过来，“你先忙你的事情吧。我先自己看我哪错了，不然你跟我讲是浪费你的时间。”
“……”
陈意阑又淡淡地扫了一眼这句话，没有跟迟鹤争这张卷子，反而自己坐下来，按开了圆珠笔，平静地开始写东西。
他这样“无事发生”的模样太过自然，正无声无息地给迟鹤一点属于他自己的空间。
所以，迟鹤冷静下来之后，自己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
十几分钟，他反反复复地将这段文言文看了两遍，终于不像一开始那么一头雾水了，眼神瞟到了那一行“希望能保持住先人的事业”，也不似一开始那样心神动荡剧烈。
“陈……”迟鹤的声音很低很低，顿了一瞬之后开口，“陈意阑。”
陈意阑没说话，只是手中的笔依然在动，神色望上去有些严肃。
迟鹤没说话了，略微偏过头，下颌紧绷。
也是，他应该挺让人失望的。
他早习惯了。
“——给你。”
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忽然抽到了迟鹤的面前。
少年的字迹风骨十足，尽管写的很快，但那股精神气一点没少，漂亮的要命。
迟鹤怔愣在了原地，定定地看了半刻之后，才猛地抬起头，撞上了陈意阑低下来的视线。
“拿着逐字逐句的翻译看，”陈意阑的声音淡淡的，“应该会更清晰一点吧。”
超市外雨声淅淅沥沥，里面潮湿微凉，广播里的歌曲和人们交谈的声音有些吵闹。
收银台的窄小位置里，两人却极其安静。
沉寂了好一瞬，迟鹤才缓缓伸手，将纸张给接了过来。
“你们溯江的文言文真难，”他低下头，“跟我们离城那边不一样。要是那边的人来考这卷子，肯定考得挺烂的，反正……那边的优等生说不定不如你。”
陈意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他开口。
“我有个朋友，”迟鹤强调，“我朋友，很偏科，所以成绩比不过他爸妈资助的那个优等生、年级第一。一开始还好，后来某件事之后就更明显了。有很多人都在背后有意无意地嘲笑他。”
“后来那人借着成绩的名义，在我……我朋友面前挑衅他，但是转头又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我朋友很生气，但是跟爸妈说，没有人相信他。”
“他很烦。”
迟鹤看上去有点迷茫，“有的时候想一定要超过那家伙。但是更多的时候……很讨厌。讨厌优等生。”
也讨厌当优等生。
空气沉寂，手中的译文原本是干燥的，也渐渐被迟鹤手心的汗给沁得有些潮，要从平整的纸变成一团乱糟糟的球。
所幸他及时收手，“卡兹”一声，纸张轻响。
“我觉得，”陈意阑缓缓开口，“那个挑衅你的优等生真是个傻逼。”
迟鹤猝然抬起头。
“还有，提高成绩不难。”陈意阑说，“如果你想，我可以帮忙。”
手中的纸被迟鹤放到了一旁，他伸出一只手，捋了一下自己酷酷的红黑挑染。
痞气俊朗、肆意张扬的少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己略微翘起的唇角，只是咳了一声，才突然想起来似的强调道：“不是我，是我朋友。”
“……”
欲盖弥彰。
陈意阑：“嗯，你朋友。”
陈意阑眸光微亮。
他看到迟鹤的笑容，自己竟然也难得心情轻松了一些，在耳畔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大门开合声时，借监控看了一眼，发现走近来了一个看上去有些醉意、走得踉踉跄跄的中年人。
迟鹤已经开始对照着手中的译文开始看文言文了，发现陈意阑转头的时候，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陈意阑的目光在那男人有些蹒跚的步子上停留了片刻：“没事。”
监控里，这男人想要从门口拿一个塑料的购物篮，但是生硬地拽了几下都没有拽动，于是口中接连爆发出一阵污言秽语。
他本来还想伸出脚踢两下篮子的，但是自己的身体重心不太稳定，又险些绊倒。
这人很快就走到了超市卖酒的那一块位置，接连揣了几瓶牛栏山到怀里，又扭过头，看一下那一排货架上挂着的花生和鸭爪这种拌酒的小食，扫了一大兜。
陈意阑的眉心在不知不觉之中蹙了起来。
怀里抱着这些东西，他不免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险些和一个要到后面拿料酒的中年女人撞上。
那女人即刻瞪大眼睛就想骂他不长眼，但看到他涨红的脸蛋、闻到浑身的酒气，又讪讪的歇了心思，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人啊，神经病。”
那男人撞到别人也不知道道歉，反而还回头冲着那已经走开了的女人喊了一句：“眼瞎啊！”
陈意阑已经提前戴着口罩站起身来，等这人过来结账。
这人踉踉跄跄几步，终于走到了前面来，哗啦啦的把手中的东西铺满了整个柜台，粗声粗气的指着陈意阑的鼻子说结账。
陈意阑拿过了手中的扫码枪，一件一件地将这些东西扫码，最后报了一个数字：“是要微信还是支付宝？”
“什么玩意……”那男人神志不清，从口袋里掏了一会钱包，然而始终没摸到，最终只摸出了一张五十块拍在桌子上，“操他妈的，死婊子星期六不在家里做饭，还他妈的去开什么家长会——”
说罢，他就要粗暴地提着那桌上的东西跑路。
然而，一只力气极大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先生，”陈意阑冷声说，“还差七十五，你打算怎么支付？”
“……你他妈个逼的，”那男人口中酒气喷薄，“我来你这买过多少次了，跟我甩什么脸子，松手。剩下的让那婊子来给你……”
大概是就看店内的员工只有陈意阑一个人，还是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他并不放在心上，想粗暴地甩开陈意阑的手。
陈意阑力气很大，他挣脱不开，有些恼羞成怒地用手中的塑料袋往陈意阑的头上甩——
在东西砸到陈意阑的前一秒。
超市内爆发了“轰隆”一声的巨响。
刚刚险些与他碰上的中年女人吓坏了，匆匆地跑过来看，就望到他被一脚踹飞的场景。
——真的是飞出去！
飞了将近五六米的距离，直接撞到了门上，将购物篮哗啦啦地撞散了一地。
中年女人吃惊瞪眼，发现戴着口罩的陈意阑也有些惊讶地扭头，望着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的那个红黑发挑染的少年一步一步地往那男人方向逼近。
浑身戾气、眉钉微闪，红发少年张扬地挑起一边的唇角，单膝蹲下，用手背轻轻拍了拍那闹事男的脸颊。
迟鹤语气森冷，笑意不及眼底：“在谁眼皮底下撒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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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11 章
陈意阑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跟迟鹤打架的时候，迟鹤绝对没有用全力。
迟鹤现在的样子几乎有些骇人，完全唬住了眼前这酒气熏天的家伙，更把旁边买东西的大爷大妈都吓了一跳。
最先惊呼出声的是刚刚的中年女人，她揣着料酒赶忙跑上来，对着迟鹤道：“哎哟小伙子啊，你不要跟这种人打起来哦，他前两天家暴他老婆，才闹去警察局的！”
迟鹤略微偏过头，手中不轻不重扇了这男人一个巴掌：
“好的。”
女人：“……”
女人：“小伙子，你真的听到了吗？”
陈意阑的声音从女人的后面传了过来：“听到了。”
“阿姨，谢谢您。没事的，我们马上就让人走。”
陈意阑扭头：
“迟鹤。”
“……”
鬼使神差地听话。
迟鹤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最后还不忘不动声色地踩了这人一脚，上万块的球鞋底在那人身上蹭了蹭。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那人被吓得不轻，看到迟鹤被人劝阻住他，才终于敢说出第一句话，目眦欲裂，惊恐到连忙往后面退，连滚带爬：“你打人——”
迟鹤皮笑肉不笑：“是啊。”
“不好意思了，我有点小钱，”迟鹤张狂道，“刚好够揍你的医药费。”
“你，你——”那人口齿不清，“死婊子养的，我要报警，你居然还敢打我，你居然……”
陈意阑走到了那人的身前，声音很冷：“你是不是要报警？”
那人怒极了，但是他又实在不敢动，只是瞪着陈意阑，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点头。
“一身酒气在超市里寻衅滋事，然后试图殴打工作人员，被见义勇为的青年及时制止——”
陈意阑平静说：“走吧，我们现在就去警局。”
那人瞪大眼睛。
陈意阑看了迟鹤一眼，迟鹤不知怎么地心领神会，冷笑一声蹲下，单手提住了那人的衣领将他拽起来：“走啊，现在就去，谁不走谁怂逼。”
“……”
那人好端端地站起来了，下巴颤抖，死死地抓住了门框，惊恐道：“我不去了！不去了——”
迟鹤微眯起眸：“别啊，现在就走啊。”
那人彻底怂了，连滚带爬地甩开迟鹤的手，匆匆忙忙地从超市里夺路而逃，连门都来不及甩上。
“废物。”迟鹤冷嗤一声。
陈意阑蹙了蹙眉。
他觉得这男人有一点眼熟，但是实话实说，有些记不清在哪里看过一面了。
记忆太模糊，他不再思考，只是转过头，弯腰开始捡地上的塑料篮。
“哎，陈意阑，”迟鹤收回目光，“其实我第一眼也没看错，你其实，也不像你看上去那么好学生吧？”
陈意阑没有搭理他。
迟鹤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塑料篮，声音轻松：“我来吧，您老人家腰酸背痛去歇着。”
“迟鹤。”
“不是吗？”迟鹤没抬起头，在中年女人的帮助下，一件件地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要是有伤什么的……下雨天不是会疼吗？”
他昨天晚上查到的一些资料都这么说的。
反正骨折骨裂啊，受的陈年伤口啊，都在下雨天发作得很强烈。
虽然迟鹤不知道他受的是哪一种伤，总之……下雨天好好休息着就是了，腰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腰如果疼的话，别说坐了，躺都不行。
陈意阑沉默了好一会，开口说了一个“迟”。
迟鹤听到了，转头望向他，“嗯”了一声：“怎么了？”
一头红发的少年跟刚刚那疯狂的模样截然不同。
虽然痞气，但却有种固执的傻。
陈意阑顿了一下：“没什么。”
在一些大爷大妈结完账、对两人嘘寒问暖之后，整个超市才终于安静了一些下来。
迟鹤坐在位置上看了一眼手机，也大概是到了家长会结束的点了，他还要去看顾凤春一趟，不能再在这里待了。
“学校见，”迟鹤将卷子整理好，又戳了陈意阑一下，“微信？加不加？”
陈意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迟鹤摆了摆手：
“行了，我知道你不想加。那等学校再见？”
陈意阑嗯了一声。
他目送着迟鹤出门，少年人活力十足，正义感十足，却要挂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有些笨拙，却不惹人讨厌。
他刚刚喊迟鹤，是想跟他说，其实他没必要这样。
没必要非得跟自己做这个朋友。
真要是跟迟鹤相处，别人肯定很快就能发现他的好，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会拥有很多朋友，
陈意阑想，他跟迟鹤的关系似乎今天又有些过了陌生人的界限了。
羁绊越多，就越会阻拦陈意阑去做那件自己已经计划了许多年的事情。
这样不好。
真的。
陈意阑站在空荡荡的收银台前，瞥了一眼那支被迟鹤用过之后、好好放回了原位的圆珠笔。
~
周一，陈意阑起床给陈璇珊下了一碗馄饨窝了个蛋，放在餐桌上，就又早早去了学校。
陈璇珊是昨天晚上回家的，她虽然会跟他闹脾气，但也不会太让他担心，在周奶奶家只住了一晚。
小姑娘脸色依然不好，但还是将手中的牛奶塞到哥哥手里，粗声粗气，说是周奶奶非要她给的。
陈意阑接过来说了谢谢，问她有没有谢过周奶奶。
陈璇珊恨不得踩他一脚，嫌他烦似的匆匆回他，谢过了。
说罢还不服气，又呛他，问他有没有谢过张阿姨。
陈意阑忍不住揉了一下妹妹的发丝。
陈璇珊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下一瞬就又恢复成了烦躁，抿了抿唇，甩开陈意阑的手跑走了。
陈意阑无奈。
他跟陈璇珊两个人维持这样的状态已经有两三年了，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可以改变的，而且陈璇珊现在越来越大，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会甜甜的喊哥哥，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现在有自己的主见，陈意阑给她钱她就发飙。
陈意阑于是偷偷塞，有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封建大家长。
“大家长”到了学校，又成了班长。
班级里面的同学看到他第一个来都见怪不怪了，在他的威压之下，众人——包括迟鹤，一早上都在规规矩矩的读书。
直到他们发现早操做完了，杨玉还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
众人开始吵了，纷纷开始猜测老杨去哪儿了——毕竟她平常那么凶狠，又严肃得不行，一早上能跑到十六班好几趟，今天居然一趟都没来，这简直离谱。
还有人来问陈意阑，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杨玉之前也有过一两次早上没有来班级的情况，她都跟陈意阑提前说了。
然而，这次陈意阑居然也顿在原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
班级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杨玉早操没来，可能是有什么别的事情。但是，都到她的英语课了，她都还没有出现。
太不对劲了。哪怕杨玉请假了，也绝对会请代课的老师来，绝对不会耽误班级同学们上课。
陈意阑沉吟了一会，在喧闹之中起身，打算去一趟办公室。
经过坐在讲台旁，他听见姿态有些散漫的迟鹤开口：“对不起，这次我是一点不想动，因为我实在是不想上英语课。”
他跟杨玉有点“仇”，第一次见面就被她拧着耳朵说。
他的声音说的并不小，底下的同学也听见了，有些忍不住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笑容，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陈意阑回了个头。
他们立刻不笑了，神情严肃地目送着陈意阑离开。
陈意阑心中突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他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天跟杨玉说话时，她手臂上的那个淤青。
勉强将心中有些凌乱的思绪压下去，他站在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得到“请进”的回复之后才拧开把手，扫视了一眼办公室。
“哎呀，这不是陈意阑吗？”隔壁十五班的班主任抬起眼，“现在不是在上杨老师的英语课吗？你来替她拿东西的啊？”
说着，他就站起身，想帮忙看杨玉桌上哪份教案没带。
没想到陈意阑摇了摇头：“不是的，老师。杨老师今天还没来班上，我们班同学想问问杨老师是不是请假了。”
“啊？！”那老师有点大吃一惊似的，”她没去你们班吗？她今天没有请假呀，难道是路上出事了？”
那老师手一抖，桌上的教案不小心落在地上。
陈意阑上前帮忙捡起来，低声提议道：“老师，您可以给杨老师打一个电话吗？肯定不会出事。可能是杨老师最近比较忙，一些事没处理完。”
“噢哟……”
那老师自觉还没陈意阑稳重，连忙将手机给掏出来给杨玉打电话，“好好，你们也别着急，杨老师要是有事，我来代一下课就好。”
陈意阑点了点头，伸手将教案给整理好，准备放在杨玉的办公桌上。
然而，就在放上去的前一秒，陈意阑突然看到了某样东西。
他的瞳孔骤缩，动作顿住。
老师办公室的桌子都是木头的，上面会盖一个玻璃的垫板，不少老师都会在夹层中间垫上自己的课表或者是一些重要的资料和照片。
杨玉也不例外，除了十六班的课表之外，她还垫了两三张跟家人的照片。
曾经陈意阑看到过杨玉的桌子，但都只是扫过一眼，没什么深刻的记忆。
直到刚刚，他突然发现，杨玉跟老公女儿的合影，杨玉身旁的那个男人。
跟前两天，他跟迟鹤在超市看到的闹事男，一模一样。
当时旁边的中年女人怎么说来着的。
——“他前两天家暴他老婆，才闹去警察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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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
陈意阑几乎是沉着脸、大步大步地从办公室往教室跑。
刚刚十五班的李老师给杨玉打了两三个电话，杨玉都没有接，到第四个电话的时候，她那边终于传出来了一些声音；纸张哗啦啦翻动，她的声音细如蚊蚋，半晌才说自己没事，马上就就到班上上课了。
别的什么话都不愿意说，只是挂断了电话。
李老师是男人，平常跟杨玉也就是同事关系，不太好再深入过问人家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半晌只能爱莫能助地抬起头，望着陈意阑叹了口气：“这……哎，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杨老师迟到，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真是——”
陈意阑半晌没说话。
站在原地，沸腾轰鸣的血液先是怒升到头顶，在刚刚的几分钟之内，又下降到足根，在陈意阑的整个身体里循环，让他整个人此刻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兽。
我知道。
陈意阑心说，我知道。
他的步子很快，“砰”一下打开教室的门时，整个班级都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看他，脸上的表情各异，好像正等着他发话似的。
陈意阑于是慢慢转头，将目光落在了站在讲台上、低着头的杨玉身上。
只那一眼，陈意阑就握紧了拳。
不怪大家这么沉默而且难言。
杨玉是十六班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也是整个年级里头出了名的严肃女教师、“母老虎”，平日里没什么和颜悦色的表情，每每都板着个脸跟讨债一样凶狠，是十六班学生的“噩梦”。
她戴着眼镜，一头蓬松的卷发很有精神气，衣装整齐得体，从未露出过任何狼狈、脆弱的神情。
可现在。
“噩梦”的半边脸颊有异样的淤痕，甚至还有才止住血没有多久的伤疤，从来都炯炯有神的眼睛低下了，肿的老高。
明明这个时候还是八月份，她竟然里面穿了高领的衬衫，外面还套了一件外套，热得汗都出来。
细细密密的汗珠攀附在额头边缘，慢慢往下滑，在流动之间带下来些许她脸上的粉底，也带走了她努力维持的自尊心。
杨玉手里什么也没有，跟她平常上课要准备厚厚一叠的教案状态不同，她站在那里有些局促，在望到陈意阑的一瞬间，就将脸不由自主地偏到了一旁。
“报告。”
陈意阑忽然开口，声音冷淡。
众人没想到他竟然一开口说的是这句，爆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多数人跟自己的同桌偏过头开始讨论，眼睛还黏在陈意阑的身上。
杨玉终于说出了她到班上的第一句话，声音也稍微有些含糊：“……请进。”
陈意阑缓步往里面走，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走到讲台前面，从口袋里掏了一张折叠好了的纸出来，轻声开口：“杨老师，我刚刚去办公室找您，李老师跟我说今天你们要开一个研讨会，您现在要不要先过去一下？”
杨玉一怔，她的唇无声地张合片刻，狠狠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开口：“研讨……”
“嗯，”陈意阑没等杨玉开口，又补充道，“李老师还跟我说了，您研讨会开完先休息一下，您身上……摔得挺严重的。”
“……”
杨玉的眼眶蓦地红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擦眼泪，然而在牵扯之间却拉到了伤口，“嘶”了一声。
底下的学生顿时悟了。
他们向来对陈意阑的话深信不疑，立刻就不似刚刚那样胡乱猜测了，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男生高声喊道：“杨老师您也太敬业了吧！您先休息吧！”
“就是啊就是啊！我们保证好好学习。”
“您好好休息吧！”
女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班上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
若是平时，杨玉必定会斥责他们吵闹，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感觉自己的泪水要砸成串流淌下来了。
在这一瞬间，迟鹤忽然站起来。
他的位置就在讲台旁边，站起来的时候与陈意阑两人如同左右护法一般，只是望了一眼陈意阑的神情，就心领神会似的。
他的脸色略青，看上去有些心情不好的样子，但是很快就又扯出一个笑出来，有些不太正经地对杨玉开口：
“杨老师，这个研讨会不会又是关于我的吧？就因为我考了二百四十五？”
整个班憋了又憋，没憋住，一片哄堂大笑，话题的中心瞬间转到了迟鹤的身上。
迟鹤接着道：“这样呗，我跟陈意阑借个五十分，陈意阑还能考985，我也能考二本，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陈意阑：“。”
底下的笑声更大了，有些人笑完了才想起来这两位大佬是不对付的，生怕他们俩打起来，又有些想看热闹。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那么脾气不好的迟鹤会突然不正经地开始开玩笑，然而陈意阑是知道的。
他偏头望了一眼迟鹤，几乎是同时，两人起身，一左一右将杨玉“夹”在中间，不动声色地带着她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临走之前，还是陈意阑回头，朗声在班中喊了一句：
“自习。”
班上安静下来，到底还是重点班的学生，多数人还是想好好学习，故而这种时候不会让人担心。
在里面寂静无声时，外面的声音便格外引人注意。
杨玉在出来的一瞬间，就身体一软，通常高跟鞋都健步如飞的她今天穿平底鞋还险些站不稳。
她被迟鹤和陈意阑一左一右地扶住。
然而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两人双双偏过了头，没有一个看她脸上的伤口。
三个人没有一个说话的，都心知肚明刚刚的那个“研讨会”根本不存在。
因为陈意阑塞给杨玉的，是迟鹤上次考的语文试卷。
上面的红色字迹风骨十足、整齐干净，黑色的则张狂潦草，红色比黑色还要多，密密麻麻写了满面。
在试卷顶端，还有迟鹤和陈意阑的署名。
杨玉低着头看着试卷，忽然感觉眼前有些模糊。
“办公室有人，”迟鹤忽然开口，“去小池塘吧，那里后面没什么人，翘课的时候在那保准抓不到。”
被陈意阑搀着的杨玉下意识地蹙起了眉，想下意识地训斥迟鹤：“翘课在那，抓不到？你还是个高中生，学习……”
见她终于开始说话，迟鹤微微挑了挑左唇角，“嗯”了一声，拉长了尾音敷衍道：“知道了。”
走到小池塘旁边，迟鹤随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无所谓地往长椅上一扔，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又将外套给提起来。
“看我干嘛？”迟鹤冲陈意阑挑了挑眉，“还要我请你？”
陈意阑的目光从他沾满了积水的外套上挪开。
然后扶着杨玉坐下来。
他从口袋里拿了一包手帕纸出来，递到了杨玉的面前。
杨玉迟疑了一刻，还是接了过来，手心有些颤抖地拿着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和通红的眼眶。
迟鹤扫了一眼餐巾纸，彻底没脾气了，将上万块的外套拿在手里甩了一会，然后背过身，无所谓似的：“你们聊。我听不见。”
“迟鹤这份高一的语文卷子考了五十四，”陈意阑轻声开口，“虽然态度还可以，但是基础太差了。”
“……”
迟鹤不动声色地伸手把耳朵捂住了。
“老师，我会帮他补习的，”陈意阑说，“您别担心他，也别操心班上的事情。如果学校有什么事情，我会请隔壁的李老师的。”
杨玉还没有说话，她垂着头，感觉一阵深深的酸涩从心头涌起，几乎要让她嚎啕大哭起来，好不容易才将颤抖的手稳住。
“杨老师。”
陈意阑站起身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可今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声音微哑微凉，尾音很轻。
“请您摆脱他。”
为了自己。
也是为了女儿。
“……”
小池塘旁寂静万分，只有一点哗哗流淌的水流声。
杨玉压抑的哭声传出来的时候，两个少年都不由得僵了身子。
迟鹤才将捂住耳朵的手给放下来，蓦然听见哭声，情不自禁地就要回头望，然而却被陈意阑一只手挡住了。
迟鹤有些机械地转过头，不太适应地咽了咽口水，望向了陈意阑：“你怎么不哄一下……”
陈意阑摇了摇头。
过了好半晌，他又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另外的两张餐巾纸，递到了迟鹤的面前。
“擦擦，”陈意阑指了一下他正在滴水的外套。
“……”
迟鹤没伸手接，看了好一会，才低声对陈意阑说：“给她吧。”
两个少年并排站着，目光都盯着前方，谁也没看谁，也装作听不见身后的声音。
直到哭声渐小，最后擤鼻涕的声音传来，两个少年才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到了含着浓浓鼻音的女声问：
“意阑，你们怎么知道的？”
“周六意外在超市见到了他一面，听到了一些传言，”陈意阑低声说，“刚刚又看到了您桌上的照片。”
迟鹤忽然抬起眸，意识到了陈意阑说的是谁，心中微沉。
他没陈意阑这么正经，顿了顿。
“老师，我当年跟人家干群架的时候也老这模样。”
迟鹤舔了一下唇，满不在乎道，“翘完课就去打架，坚决不上晚自习……”
他正开口等着杨玉骂他。
然而杨玉没说话，半晌之后才开口：
“孩子们。谢谢你们。”
“我打算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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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 13 章
这是十六班第一次没有班主任看管。
第一次就维持了一整个星期。
第一天的时候，班级里的大家还有闲情逸致可以说说笑笑，毕竟他们都只看到杨玉脸上有一些伤，只以为她真的跟陈意阑说的一样只是摔了，恐怕一两天就好了。
第二三天的时候，面对隔壁班羡慕的眼神，十六班的同学就有点笑不出来了；他们从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这么“贱”，平常被杨玉管束的时候在心中暗骂她是灭绝师太，可杨玉真的不在班上，他们反而还有点不太习惯。
第四五天的时候，他们彻底开始唉声叹气了，一到下课班级里安静得跟都死了一样，不是写卷子就是看书，偶尔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就条件反射似的转头望向窗外，更有胆子大的男生直接把头探出去望。
发现不是杨玉，他们就“唉”一声，班里剩下的同学也就明白了——这是没出现的意思。
第六七天的时候，众人按捺不住了。
杨玉虽然管束得很严，但是其实她只是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学的好而已。
只有学生犯了错的时候，她才会凶巴巴的，震慑学生好好学习；其实她私下对别的学生，也基本上都是对陈意阑的态度，能帮则帮，心肠软得不行。
刀子嘴，豆腐心。
众人都很好奇，她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又是一个星期一。
后排的一群男生靠在一块。
他们这一帮子人玩的都好，而且很巧，其中的三个人，一个叫吕逸，一个叫宋尔，还有一个叫刘思睿。
吕一，宋二，刘three——刚好凑了个一二三出来。
剩下的人也就经过科学的方式（石头剪刀布），自动排了序，八个人凑出了葫芦娃和爷爷。
吕一站在窗户门口叹了口气：“蛇精到底去哪儿了。”
“放尊重点，”被称为“爷爷”的少年揍了一下吕一的脑袋，看上去有点不开心，“喊老杨，别蛇精蛇精的喊。”
“你以为你喊老杨就很尊重吗？”
“……”
几个少年在下课时间推推搡搡，放到平常，杨玉早就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过来让他们不许乱打闹了，众人也就作鸟兽散，享受跟她博弈的乐趣。
明明他们那时候很讨厌杨玉的□□，恨不得她别来才好，可是现在真的没有人制止，打闹竟然显得索然无味。
“我竟然有一点想老杨了。”
“我也是。”
“加一。”
“老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刘三扒着窗户，“难道她当时摔得很严重吗？骨折了？为什么一星期什么消息都没有。”
“哎，我们啥也不知道啊……但是我能说句话吗，你们不觉得，”宋二压低了声音开口，“当时老杨脸上的伤口，有点不太像是摔的，反而有点像是——”
吕一接话：“像被打的。”
“……”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沉寂了。
好半晌，还是刘三先开口：“可是，陈哥都说了，是摔的。陈哥说的还能有假？”
“我知道我陈哥靠谱！但是这件事情怎么说呢，”吕一的目光忽然一转，落在了讲台旁的那个少年身上，“那天，迟鹤是不是也插嘴了？他也跟着出去了！”
“不是说了吗？开有关于他的研讨会啊。”
“你是不是蠢啊。学校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学生专门开研讨会？这应该是找的借口吧。”
“所以呢？迟鹤和陈哥根本不对付，他们两个怎么可能那么默契。”
陈意阑和迟鹤在教室里的交流并不多，而且每次都是迟鹤气势汹汹地往陈意阑桌子上拍一张试卷，陈意阑平静改完再扔给他，每次那个架势，众人都以为他们俩要打起来。
再加上之前迟鹤在众人面前放狠话，陈意阑冷静回怼那样子，两个人一看就是因为杨玉不得不捆绑在一块的死对头。
空气又凝滞住了。
“说到底，”那爷爷小声说，“有关老杨的事，陈哥肯定知道。我们要不，去问问他？”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讲台正对面、腰杆挺得笔直的少年。
陈意阑跟班级所有人的接触都不多，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哪怕他平常很好相处，跟众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更随和，但一到这种正事，众人都有点打心底里怵他。
“好吧，我拼了，”吕一喃喃开口，“我去问问陈意阑老杨到底怎么了。”
吕一在葫芦娃几人的目光之中毅然决然地往前，终于走到了陈意阑的身边，缓缓蹲下，用诚挚的目光盯着他望。
“班长，”吕一声如蚊蚋，“我能问问吗？老杨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意阑和前面的迟鹤笔同时一顿。
其实这两天也有人私底下找过陈意阑问过发生什么事了，就连迟鹤也在给陈意阑卷子的时候夹了小纸条，文绉绉问他“杨安否”。
然而陈意阑望着那些字迹，只是摇摇头。
杨玉能够决定离婚，已经非常不易了。
对于成年人来说，生活不像孩子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不管是官司、财产、孩子、名声，没有一个是好解决的。
更何况杨玉是老师。
陈意阑不想让她在学生面前觉得丢脸，于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跟迟鹤转过一次头看到她的眼泪。
那些事情，哪怕陈意阑问了，他们也帮不上忙，只能给杨玉添加心理负担。
陈意阑只在微信上给杨玉发过几张图片，是比较好用的红花油和祛疤药膏。
“对不起，”陈意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
整个班级竖起的耳朵都放了下去，过了整一个星期，他们都有点受不了了，此刻此起彼伏的“到底怎么了”的声音充斥在班级中，如同水滴进沸腾的油锅，吵闹得不行。
外面的声音他们什么都听不见，只是有些烦躁地扔下手中的笔，一点也学不下去了。
陈意阑也只是握着手中的笔。
笔尖在纸上洇出了重重的墨痕。
就在此时，十六班的门忽然响了。
戴着口罩，手中抱着教案，穿着平底鞋，略微偏着头的杨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在门口的人率先发现了她，激动地大喊了一声：“老杨！！”
就连迟鹤和陈意阑两人也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了班级门口的方向。
沸腾的班级沉寂一瞬，又变得吵闹起来：“杨老师！”
“老杨！！”
“您终于来了——”
“——呃！
我草！”
还没因为杨玉回归而兴奋多久的众人在看到她正脸的一瞬间，僵在了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班极其安静，落针可闻。
好半晌，吕一打破了寂静。
“……杨老师，”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惊恐且懵逼地说，“您这是……怎么了？”
杨玉脸上的伤比起上次要更加严重，青紫的淤痕占了大半边脸，戴口罩也遮不住；额头上一个大包，看上去是撞到了茶几。
她偏着头，因为另外一边的头发被突兀地揪、剪少了一大片！原先蓬松精神的卷发变得极怪，就算扎着、偏着头，也挡不住奇怪。
杨玉连高跟鞋都不穿了，脚踝上都有淤痕。
疯了，真是疯了！
这下没有人再相信之前那个“摔了”的托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玉这绝对就是被人打了！！
“到底是谁？！”底下男生爆吼了一声，“操他妈的，谁干的！”
“我草了，今天不把那傻逼打出屎，我刘思睿明天就改名叫刘三！”
“操！！简直就是畜生！！”
“老师！我这里有云南白药还有碘伏，”有些女生急了，“您这个伤得擦药啊！”
“就是啊老师！！”
陈意阑手中的纸被笔划破了，“唰”的一声巨响。
他跟迟鹤几乎同时站起身来，两个人一模一样的沉默，一模一样的脸色铁青。
沸腾吵闹的班里安静了一瞬，杨玉有些精疲力竭地往讲台上靠了一会，竭力将自己的眼泪忍住。
她看到陈意阑想上来带她去休息，目光闪烁，摇了摇头，强行提高了自己嘶哑了的声音：
“大家把上次做的试卷拿出来，今天的目标是要把卷子讲完，再抽一下三千五里面L开头的单词……”
陈意阑和迟鹤两人生生止住了步子。
整个班也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凝成了一条线，滚烫而又炙热，在无声之中。
杨玉坚持要上课。
她生怕因为自己，十六班的学生比别的班落下了一星期的课，所以拼命地写板书、拼命讲，直到嗓子哑了、额上的伤疤被粉笔灰溅到，渐渐开始渗血。
直到下课铃响，杨玉还哑着嗓子在板书的时候，隔壁班的李老师忽然过来敲了敲门。
众人都听见了，而杨玉没转过头。
李老师拿着手机，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喊了两声：“杨老师，杨老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和杨玉的身上。
“杨老师，”李老师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您快出去看看，门口有个人，他……”
与此同时，李老师的手机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吵嚷的声音，在第一排的学生听得无比清楚。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是你们里面老师的丈夫！”
“喂，都说了让你等等，你干什么！”
“杨玉！我来找杨玉！死婊子——”
“快拦住他，他闯进去了！！”
一阵阵急促的奔跑声越来越大，几乎同时从手机和楼下传来。
李老师条件反射似的捂住了手机话筒，他慌忙而又局促地挂断了电话，然而刚刚的声音已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已是覆水难收。
班级众人不是想看笑话，只是消息就是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一片哗然。
杨玉浑身一颤，粉笔被咔嚓一声硬生生地撅断了，落在了地上。
她连忙蹲下身要去捡，然而身体太疼，差点踉跄栽到地上。
没有人来得及反应过来抓住她，除了迟鹤。
少年矫健有力，动作极快，一把就止住了杨玉摔倒的趋势，猛地上前，抬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如同催命的曲子一样。
杨玉浑身都在发抖，她几乎将头埋臂膀里。
迟鹤与陈意阑两个人第二次站起身来。
这一次站起来，他们没有再坐下。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迟鹤忽然开口，声音极哑，带了声极压抑的笑：
“行啊，都他妈欺负到这儿来了。”
众人一怔，旋即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声声国骂此起彼伏，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椅子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如同雷鸣一般巨响，如同出兵一般整齐。
也好似一帮年轻气盛的狮群，暴怒。
陈意阑声音极冷，如同不容置疑的指令：
“所有人。”
“绝不允许他上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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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 14 章
“操他大爷的！走！”
不知道这声脏话是从哪个角落先传出来的，但是很显然，所有人都听到了。
都别特么的傻站着了，他们要是让那个人上来一步，这么多人都吃干饭的。
十六班的所有人没有站在原地不动的，多数人都如同被触怒一般冲出去挡在杨玉身前，少些人在往外闯之前记挂着杨玉的伤口，又匆匆跑回到座位上，带着杨玉去医务室。
李老师被众人裹挟在之中，有些无助，手中的电话空空地摆了一下，无奈地喊了一声：“有保安，有保安！你们都别乱跑，回自己座位上去——”
人高马大的男生从他身旁经过，不小心地撞了他一下，稍微有些重，迫使他下意识地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走路的！”
“对不起，”那男生回头，慢了自己的同学一步，只是脸上一点笑都没有，“但是我只是不小心的，你觉得故意的有多疼呢？！”
李老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想要伸手抓住这男生。
他猛地松开手，张张口又什么话说不出来。
操了。
这一波尽管是下课时间，但是整个十六班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不少隔壁班的人都伸出脑袋望。
李老师冲着旁边的走廊大喊：“行了！除了十六班的脑袋都收回去！！”
这时候也没人听他的，整个年级都开始吵了，纷纷开始揣测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不是李老师能控制的住的。
他无法，两厢权衡之下选择了更重要的那个。
等到他急匆匆地赶下楼的时候，发现那闯进学校的男人几乎已经在两面夹击之下被包围在中间，根本寸步难行。
四五十个年轻气盛的学生，每一个都脸色极其难看，不约而同、无师自通地将他围在了中间，并且一步步地往把他往后逼退，迫使他从人流攒动的走廊上离开。
“都让开，让让！”
那家暴男似乎死活没想到这个场景，更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一个个都长这么高大，猩红的眼眶透露出几分色厉内荏：“别逼我动手啊，我不是来找你们的——”
话音未落，脚底下一截台阶，他踉跄了几步，天旋地转之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块较为黑暗、通往底下停车库的平底。
而且，两个男生从那帮学生队伍里面走了出来。
为首的陈意阑脸色极冷，个高腿长，缓步走到了家暴男的面前，与他冷冷地对峙。
他的脸色很恐怖，明明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给了家暴男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好像他是个亡命之徒似的，什么都不怕。
“那你是来找谁的？”
陈意阑盯着他问。
家暴男后退了一步。
这时众人有些诡异的沉寂，眼神一转不转，有些人更是故意地在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哦，我知道了。”
紧跟在陈意阑身后的迟鹤从他的身旁踱步出来，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他一头凌乱张扬的红黑挑染，眉上和耳上都是钉子，舌尖下意识抵了一下脸颊侧，又挑起一个玩味十足、散漫的笑容：
“你是来找死的。”
说罢，他没等家暴男再后退，用左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又用右手手背轻轻地在他脸上扇了两下，不轻不重，更像是带着恶意的挑衅。
“哎，”迟鹤吹了声口哨，“你还记得我么？当时不是说要去警局么，怎么到现在还不去呢。”
家暴男的记忆好像一瞬间被唤醒了，他此刻身上也有些许的酒气，并不似上次那么浓重，很快就一激灵似的醒过来了。
他慌了，然而他记得这是在哪里。
“你们这群学生简直就是不学无术！”他怒目圆瞪、下巴打颤，“等下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来啊，”葫芦娃几人也走了出来，团团将那人包裹在中间，你一手我一手，推搡来推搡去，跟他们打篮球一样，下手极重，“你再说一次，抓谁？”
“啊？抓谁啊？”
“哟，不说话了？”
“刚不是要来打人的么？动手啊？”
被几十个人盯着、高大的少年围着，甚至还有上次踹在肚子上的一脚在隐隐作痛，家暴男慌不择路想要逃跑，完全忘掉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这种没本事的人在家里最张狂，到外面就只有窝囊。
还没跑几步，他就看到了一群保安气势汹汹地从前面赶了过来，将人群推开：“都不要聚集在这里，都回去——”
家暴男竟然跟找到了救星似的，立刻冲保安喊道：“我就是来找人的，他们居然要群殴我，快把这群学生都带走！”
学生们登时怒了，七嘴八舌地扯住保安想要反驳，场面简直混乱得无以复加。
保安们也懵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道沉下来的威严男声。
李老师拨开人群，放大了声音，反呛了家暴男一句：
“放屁！”
“这些学生一个都没错。”
众人几乎精神大振，到底还是不稳重的青少年，闻言就忍不住吹起口哨、发出嘘声，用表情往那家暴男脸上扇巴掌。
这一块地方喧闹万分，原先潮湿又阴暗，然而此刻却好像亮得不行。
李老师对保安点头示意：“把这男的从学校里赶出去！”
~
“其实我觉得我们还是错了。”
沉着脸的李老师将众人往楼上带，还没来得及责怪众人一句，就先听到迟鹤不太正经地来了这样的一句。
他清了清嗓子，打算问迟鹤错在哪儿了。
“——错就错在没报警。”
迟鹤看上去有些遗憾似的：“不然至少能把他抓进去蹲个十天十五天的。”
班级同学沉寂一声，纷纷开始附和：“草，对啊。”
“光让那人这么走了也太亏了吧。”
“这段能不能咔了重来？要不然现在觉得好亏啊！”
“还说？！”李老师沉声，“警察来了把你们一帮孩子都带走，我看看你们怎么办！”
“迟鹤！你还笑！”
“陈意阑，就连你也跟这群小子疯？刚刚为什么直接组织着整个班下楼了？你就是这么当这个班长的？！”
到底还是学生们，被老师这般斥责，没什么特别好的脸色，纷纷低下头。
然而听到陈意阑被责怪的时候，他们都忍不住抬起头，想要替陈意阑辩驳。
陈意阑本人却对即将张口的迟鹤摇了摇头。
刚刚还锋芒毕露的少年此刻重新变得沉默。
可他这副模样就像是出鞘之后又重新入鞘的利剑，众人都瞥过了他的光亮，就有些不解他的灰尘扑扑。
李老师最终还是没怎么责怪班里的众人，让他们回位置坐下，又喊住了陈意阑和迟鹤，带着两人在一众担忧的目光中去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李老师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老师，”迟鹤抢在他前面说话，满不在乎，“不是陈意阑组织的，我干的，功劳能让他抢了？”
他单手揣兜，略微歪了点身子挡在陈意阑的身前，在感觉到陈意阑的目光注视之后，他不动声色冲陈意阑扬了扬自己的小虎牙。
“不用。”陈意阑垂下眸，“老师，我——”
“我没要怪你们两个。”
“……”
那是为了什么？
李老师看上去有些为难似的，纠结犹豫了半晌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还是偏头，望了望杨玉此刻空荡荡的位置，压低了声音：
“不报警是因为……那确实是杨老师的丈夫，报警抓进去之后，那边人肯定会缠着她不放。本来杨老师最近在忙离婚的手续，就焦头烂额的。”
两个少年沉默了。
“我知道本来这话不该跟你们两个说的，毕竟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李老师揉了揉眉心，“但是，我也怕班上传的太过分，想要让你们两个帮忙管理一下班里的传言，你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好。”
“嗯。”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彼此。
“那个男人，前段时间失业一直酗酒，杨老师跟他吵过几次，那个时候还跟我们讲了几嘴，后来他越来越过分，杨老师也不说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开始家暴了。”
“还有，他们家一开始就想要个男孩，但是杨老师生的是女孩，”李老师越说也有点越激动，眉头紧紧蹙起了，“前两天杨老师想办离婚手续，跟我咨询了一下——我才知道，那家人现在又要争夺女儿的抚养权。”
重男轻女的家伙争夺抚养权。
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杨玉要是能同意就有鬼了。
两个少年忍不住眉心一跳。
“这种情况没办法，这婚又必须得要离，”李老师重重拍了两下桌子，“那协议离婚他又不签字，只能走诉讼。诉讼的时间多长啊，杨老师经得起这么耗吗？”
这才一个星期而已，这人居然都已经到这种地步——到了进入学校挑事的地步，众人不敢想，诉讼的时间那么长，他到底还要做多少事。
那家暴男知道杨玉是铁了心要跟他离了，他现在又失业没有经济来源，不太可能争取到女儿的抚养权。
那能怎么办，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好磨到杨玉发疯，不得不把孩子扔给他们。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的老师，空荡荡、安安静静。
杨玉在医务室，大概等一下才会上来。
她已经足够坚强了，可现在的事，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够解决的。
“……”
陈意阑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声音也有些哑：“这种情况……”
“他知道迟早要离婚，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迟鹤忽然开口。
不知是巧合还是直觉，他的目光远远地落在办公室那台修好后不再漏水的空调上。
机器出错，总是得让人修一修。
人出事了，也总是得让人搭把手的。
这没什么觉得丢脸的，就像是生病，不能讳疾忌医。
现在，那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杨玉有这层老师的身份，更容易被他攻击。
“总而言之，就是比谁更混蛋一点对吧？”
“巧了，没人比我更混蛋。”
迟鹤的笑容张扬：“我有一个办法。”
“陈意阑，”他扭头，熠熠生辉的眸亮得吓人，“你相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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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 15 章
迟鹤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很粗暴，只需要一点人力，和亿点点财力。
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几乎没有什么是完不成的事情，就算这个计划很大胆也很冒险，几乎闻所未闻、令人匪夷所思。
迟鹤简直是胆大包天。
可是陈意阑在李老师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竟然点了点头。
陈意阑同意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两个人到班上，迟鹤刚打完一个电话吩咐人去准备等下要用到的东西，大少爷的财力惊人，轻轻松松地包揽了一大部分活。
剩下就是人力方面的事儿了。
陈意阑的目光在班级的男生里面停留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后排那几个平均身高都快一米八的葫芦娃七兄弟和爷爷身上。
“行吗？”
陈意阑只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两个字，迟鹤则顺势望过去，眸微眯，肯定道：“行。”
被指到的八人在看到陈意阑和迟鹤走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懵然，但是他们有预感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在陈意阑问他们今天晚上有没有空的时候，众人几乎没有丝毫的怔愣，立刻表示有时间，任凭差遣。
“走吗？”
陈意阑伸手在晚自习请假单上签下了众人的名字，利落十分。
迟鹤忍不住笑了，他的薄荷糖在口中“卡兹”一声咬碎：
“走。”
夜幕降临，这个点众人的晚自习一般都才刚刚开始，可是他们如今却直接从学校里出去了。
幽蓝的天色太过暗沉，路灯“啪”一下地亮了起来。
有些一头雾水地跟在两人身后的葫芦娃兄弟们面面相觑，终于停下来，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的质问：“陈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没想到，陈意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就看到迟鹤肆意地勾起了半边的唇角，冲前面扬了扬头：“我家。”
“……”
“你家？！”
“我们去你家干啥，难道咱们不是出来恐吓那个傻逼男的么？”
迟鹤嗤笑一声，歪着头上下扫视了说话人一眼，玩味道：“是啊，原来你知道是恐吓，那你就穿这玩意去？”
葫芦娃们应声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属于附中的白色校服，穿太久了都有点泛黄了，而且大家穿的一模一样，跟恐吓沾不上边，最多能算是个秋游。
“都说了，”迟鹤扬了扬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他拿捏着这句话的时候带了些许的离城语气，拽的离奇。
葫芦娃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转头，就连陈意阑都微微扶额，低声道：“还有多远？”
迟鹤“戚”了一声，冲众人指了指近处的一栋公寓。
“这儿。”
半大少年们乒乒乓乓地上楼了，进了迟鹤的家，霎时间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慑到。
迟鹤打了电话，提前喊了人将他的衣柜给拉了出来，两三排整整齐齐的全部都是某大款最新的潮牌，衣服裤子鞋子外套都有。
一时间，国骂满屋子，刚刚还看不下去的葫芦娃们霎时间转头，不可置信般地望向了迟鹤：
“给我们穿？！”
迟鹤抱臂，懒洋洋道：“随便挑。喜欢哪件就带走。”
半大小子们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几个人跟迟鹤凑在一块开始讲话，被周身全是冷气的陈意阑给挡住了。
“还有十分钟，”陈意阑扫了一眼迟鹤，“来不及了。”
众人立刻禁言，换衣服——尤其是外套。这些外套清一色的全是酷酷的黑，纯真皮，各种真的宝石镶嵌、做工极其精致，尺寸都是迟鹤的，足够众人穿。
人靠衣装马靠鞍，他们换上这些衣服，又带上口罩，拨拨头发，一时间还真有种不好惹的气质。
迟鹤自己身上穿的就是这种风格的衣服，于是根本没换，只是坐在原地等大家。
“我草，我这身太他妈的黑客帝国了，”吕一忍不住喊了一声，“就是我怕等会打架的时候这衣服崩线！”
“出息！”宋二大呼小叫，“快，这件外套太大了，有没有小一点的？”
“大家别吵了，”爷爷弱弱地来了一声，“楼上楼下都有人的，别到时候还没打人就因为扰民被抓了……”
“没事，”迟鹤支着自己的腮帮子，舌尖抵着薄荷糖，无所谓地开口，“楼上楼下我都买了，现在没人住。”
“……”
迟鹤匪夷所思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孤立我？”
众人于是遵从本心，开始骂他。
迟鹤气笑了，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挪开，状似不经意地望向了自己一直在关注的角落。
陈意阑也换上了。
换上的是一件自己曾经穿过一次的衣服。
因为那件皮衣实在是太素，又有些短，什么装饰都没有，所以自己不是特别喜欢。
然而陈意阑穿上，却意外合适，跟个沉默寡言的杀手一样。
他转身放东西的时候，一截雪白的腰从较短的皮衣下露了出来，又有些隐隐约约的疤——
迟鹤的眼前晃了一瞬，然而下一秒，陈意阑就站直了，声音平静：“都好了没有？”
整齐划一的一声：“好了！”
迟鹤收回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
“出发！”
~
马利洋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他前段时间因为工作做的不好失业了，在家心情不好酗酒，又跟生不出儿子的老婆吵架，日子过的虽然窝囊但是还至少能维持下去——直到他想偷偷从老婆钱包里拿点现金花，却没找到。
他还没来得及跟杨玉甩脸子呢，杨玉就沉着脸过来瞪他，不许他乱翻东西。
他登时就火了，跟杨玉大吵了一架，一边冷笑一边说，家里这么困难了她还乱花钱，哦，这钱是给学生的？男学生？你个婊子养的，多大了还想着老牛吃嫩草呢——
话音未落，他就被气急攻心的杨玉扇了一巴掌。
事态失控：从前他打杨玉、杨玉都不还手，如今竟然还会反抗了，他也不装了，直接开始猛揍杨玉，竟闹去了警局。
第二天他在外头受气，被个男生踹了一脚，他回家就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杨玉开家长会，又打了一顿，鸡飞狗跳。
马利洋狠狠地踢了一脚路边的易拉罐。
没想到，紧接着一天，杨玉就要跟他闹离婚了。
整整一个星期，先是协议离婚的合同，后是诉讼离婚的手续，杨玉是铁了心的！
马利洋知道离婚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想到自己如今这副落魄的模样，又想到杨玉那稳定的铁饭碗，心里恨，死活不同意签字；要逼她名声尽毁，跟自己一样才好！
没想到。
没想到，她班上那帮学生竟然一个个挺身而出，甚至都没让他看到杨玉一面！
操！
“再让我看到那帮人，我非得把这群逼……”马利洋骂骂咧咧地往家走，嘴里念念有词，“我他妈——”
他脚下往远处踢过去的易拉罐忽然被一只脚拦住了。
“哟。”
马利洋僵住了，随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缓缓抬头望去。
小巷内路灯闪动跳跃，滋滋作响，漆黑的一条道内，站着一个身高腿长的少年。
红黑挑染，眉钉闪耀。
迟鹤拿着一根棒球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身后甩，吹了个口哨：“我好像，刚刚听到有人在喊我啊……”
来不及思考这个本该上学的学生为什么在堵自己，马利洋即刻回头，想往反方向跑。
只跑了两步，他就忽然被一股大力推搡住，差一步就要撞得头晕眼花。
从阴影中，走出来一个皮肤冷白的单眼皮少年。
陈意阑带着口罩，眼神冰的能将人冻僵，如同亡命之徒一般，手劲极大。
“你最好老实一点。”
马利洋左右看了看，打了个冷颤，往后退了一步：“……你们要干嘛？”
他往中间走，眼神紧张地来回瞟，好似正在找寻机会从两人的包围中跑掉。
“不干嘛。”
迟鹤说的随意，如果忽略他正在把玩沉甸甸的棒球棍的话，当真是和颜悦色：“我就想跟你谈件事，不知道你接不接受。”
前后的氛围极其恐怖，马利洋怂了。
然而，他好像突然发现两人中间的一个空隙，低头的时候猛地一转身穿了过去，撒丫子开始狂奔。
脚步声、粗喘声，在整个巷子里放大。
他窜了十几米出去，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身后的两个人并没有追上来。
马利洋来不及窃喜，忽然听到了一阵从近处发出的、摩托车启动的声音。
“嗡嗡嗡——”
在夜幕之中，鲜红的机车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带着光亮驾到，专业的赛车手在前，几乎在马利洋的鼻子前压了个完美的弯！
紧接着，从车上跳下来一个脸色极臭，人高马大的少年。
这样的摩托车不止一个，少年也不止一个。
前面四辆，后面四辆。
再加上刚刚站着的两个少年。
十几号人，八辆摩托车。
每一辆车都引擎轰鸣、热气灼人；每一个人都黑衣黑脸，手中或是提着棍，或者提着绳子，更有甚着，在玩着小刀。
他们将他牢牢地围在正中央。
马利洋腿软了，冷汗不住地从脸上往下流，几乎一下子跪在地上：“你们，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打我老婆是天经地义，我跟我自己老婆吵架又管你们什么事，你们以后娶了老婆难道不打吗？”马利洋擦了一下冷汗，色厉内荏，“难道是那婊……那女人让你们来的？她给了你们多少钱？”
“钱？”
迟鹤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嗤了一声，用手背隔着一厘米的距离扇了扇马利洋的脸：
“小爷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所以，我刚联系上溯江最好的律师，”迟鹤懒洋洋开口，“他告诉我，走诉讼离婚的话，能让你最高判十年。”
马利洋瞪大了眼睛。
“其实诉讼离婚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手续比较多，时间长。所以容易被某些人钻空子，找麻烦。”
陈意阑的声音极其冷涩：“其实也还有一个办法吧？”
协议离婚。
马利洋的脑子里霎时间划过了这个词，他有一瞬间舔了舔唇，明白了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心中不免惶恐又生出一丝侥幸。
马利洋忙开口：“她是不是想要协议离婚？那我保证，只要她把房子给我，我未来一定不会在她面前出现，我立刻就签离婚协议！”
“……就是直接打到残废，植物人就不会说话了。”
陈意阑冷冰冰地把下面一句补完，将自己的骨节按出一阵清脆的响，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兽。
“好了，我先来。”
马利洋：“……？！”
迟鹤笑了，歪了歪头活动了一下脖颈，接上陈意阑的话：“小心点，别打死了。我还要打呢。”
八个少年越逼越近，语气含笑。
“是啊，谁说要跟你商量协议离婚的事情了。”
“我们今天过来，就是准备把你打残废的。”
“怎么样，这个事情，你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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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 16 章
“哎……你们不能过来，你们这样是违法的，是犯罪，你们不能打我！”
马利洋的尾音都在发着颤，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的时候，身体紧紧地贴着墙壁，贴满了小广告的墙壁哗啦啦地落灰，铺天盖地地浇了他满身。
“这墙的质量这么烂啊，”吕一开口，“那等一下揍的时候不会砸出一个坑出来吧？”
“不知道，”宋二动了动身子，在陈意阑和迟鹤的身后，“反正我当年在泰国打拳的时候，经常要为了这种墙赔钱。”
迟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刘三则更没忍住笑了，添了一句：“我一般不为了墙赔钱，我在缅甸那边，只要我赢了，我就是老大。”
“……”
一个人比一个扯。
然而迟鹤准备的硬件实在是太充分，纯黑闪亮的皮衣外套衬得本就虎背熊腰的少年人更加骇人；更何况他们还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恻恻地说着自己当年在泰国缅甸越南老挝打黑拳的故事。
他们每一个人扯一句，马利洋的脸色就白一分，怂得离谱，手指深深地扣进了地面似的，吓得手足无措。
直到故事的场景转换到了金三角，葫芦娃一人大战十条鳄鱼——迟鹤有点听不下去了。
有点担心威胁马利洋的效果下降，于是他沉着脸，一把就扯住了马利洋的衣领。
马利洋刚刚一直都处在被恐吓的状态之中，原本心就高高地吊起来，好似凌迟一般等待着处罚；如今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唇苍白，全是灰尘的两只手紧紧地扒着迟鹤的手。
然而迟鹤是练家子，真正知道拳场有多么残酷的人，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使了一个巧劲，一把就将马利洋给掼摔到了墙上，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我呢，我就是个学生，”迟鹤的声音里含了些笑意，语调懒洋洋的，“最擅长闹事和打人。”
马利洋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下一秒就看到一张倒过来的俊脸。
——带着笑容的红发恶魔。
刚刚还叫嚣着在东南亚打拳的众人都沉默了，他们也低下头望过来，好像正从侧面佐证了说的话都是真的。
恐吓已经到位了，马利洋的双腿软掉再不想逃跑，恐怕要是再迟几秒，他都会尿出来。
陈意阑一直都面无表情地听了全程。
直到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袖子给卷了起来，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马利洋的两腿之间，给人一种下一秒这家伙就会断子绝孙的感觉。
“行了，”陈意阑的声音淡淡的，“都到我后面去，刚就说了，我先动手，都没听见？”
葫芦娃即刻往后退，给陈意阑让位置，就连迟鹤都抱臂往旁边晃了一步。
毋庸置疑，这场景放在马利洋眼里，提醒他，陈意阑才是众人的核心。
马利洋望着陈意阑，有些微不可见的哀求。
“我说一句，让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陈意阑单眼皮微垂，“不是她想让你死，是我们想。”
“虽然她说了，如果你签个字，确认协议离婚净身出户就行。”
陈意阑淡声道：
“不过我觉得你不会签的，所以想直接打残废算了。现在看来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马利洋好像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嘴唇发白：
“不、不是……我同意啊！她只要我签字，我签啊！”
“我不要房子了，女儿也不要，什么都不要，我净身出户！！”
陈意阑抬起头跟迟鹤对视了一眼。
迟鹤嗤笑了一声，笑的漫不经心：
“你相信他能签字？我不相信。你不要临时改口被他骗了啊，他肯定不会签字，更不会去离婚。斩草要除根，我建议一劳永逸。”
陈意阑收回了目光，蹲下身揪住了马利洋的衣领，冷冷道：
“也是，差点就被他骗了……”
“不是！！”马利洋像是回光返照、爆发出了一阵从未有过的巨大力气，反过来扯住了陈意阑的袖子，迫使他歪了身子，手蹭到了墙壁上的灰，“我没骗人！！她要我签我就签，别打我，她不是说了签字就行了吗——”
“……”
陈意阑一拳将马利洋的脸揍到了地上。
油腻的皮肤跟粗粝的地面相碰，却因为陈意阑的有意控制而并未出血，只是火辣辣地疼，最后将马利洋的尊严打得尽失。
“有你跟我讨价还价的权利吗？”陈意阑反问，“你有本事，现在就签。”
马利洋的眼泪都飙出来了，他又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知被谁在混乱之中踹了几脚，痛的他想哭：“相信我，给我协议书，我现在就……”
葫芦娃众人在心中叫好，面上也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由“爷爷”开口：“老板，那协议书我带了——”
他伸手将协议书掏出来，表面往陈意阑的手里送，实际却略微放低了，正好是马利洋可以够到的高度。
马利洋果然一把就夺了过来。
“我签！我签！”
他有些癫狂，生怕下一秒就被打断腿，急急地从身上摸笔。
下一刻，一只笔和印泥都摔在了地上，不知是谁扔出来的，语气嗤笑：“要不还是直接打算了，要是他继续找麻烦呢？”
马利洋“唰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额头全部都是汗，一边咬牙印手印，一边慌慌张张地开口：“不会的，不会的！”
他早就知道要离婚，无非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更何况现在杨玉算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可不敢再对杨玉做什么，让这些疯子看到。
就算不要房子了，也总比真的残废断子绝孙、在轮椅上度过半辈子要好。
十个人望着他极其怂地写完了协议离婚书，颤颤巍巍地拂去了灰尘，往陈意阑的手里递过去。
陈意阑慢条斯理地拿起来了。
他大致浏览了一下，语气明显放缓了一些：
“居然真的签了啊，就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真说到做到……”
“我就说了，”迟鹤显然对他有些不赞同，他们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不值得相信——”
“不，我保证，我明天就去民政局，我签完就回老家，”马利洋在地上乞求，“别，别不相信我。”
迟鹤一把就将他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少年的颈上青筋毕露，手臂几乎也充血，一拳带着凌厉的拳风冲到了马利洋的眼前，感觉立刻就能把人打废。
马利洋吓得眼睛都闭上了。
然而，那拳头并没有落在实处。
迟鹤的拳在即将砸到他脸的时候变成了布，故意作弄人似的在他脸上掸了掸，把他刚刚在地上蹭的灰给弹干净了。
“你最好是，”迟鹤的语气亲亲热热，“明天我等着问哦，你要是没签，你看我会把你怎么样呢。”
摩托车队在远处略微让开了一些位置，马利洋意识到这是众人要放他离开的意思，立刻低下头鞠躬，颤着腿，叽叽咕咕发誓，发完誓才跑走。
过了好一会，直到马利洋跑到远处，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众人才一个接着一个地将目光收回来，情不自禁地开始对视。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了声。
笑声像是会感染一样，渐渐蔓延开，葫芦娃几人都把口罩给拉了下来，纷纷锤锤彼此的胸膛：
“泰国打手？”
“缅甸拳王。”
“老挝战神。”
“你好牛啊。”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要贯彻到底……”不知是谁笑完又伸手捣了一下迟鹤，“哥们，你这套是真不赖啊。说实话，我们没想到，你的方法居然真能成功。”
迟鹤笑了，他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了薄荷糖出来含着，随意搭了两句话。
在众人都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略微偏了偏脑袋，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角落那个一言未发、甚至还戴着口罩，正在慢慢放下卷起袖子的家伙。
陈意阑的眼尾略微上挑，看得出来，他比之前轻松了一些。
然而也只有一点点。
迟鹤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光看到陈意阑站在那边，他就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心痒痒……这种感觉很怪。
像有些犯贱的男生会莫名其妙在女生经过的时候装逼，莫名其妙地扔一个三分球出去，期盼那女生能转过头来。
迟鹤停顿一秒，将自己脑子里面杂七杂八的念头给清空了。
他无声无息地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将陈意阑的口罩给拽下来了。
“啧，”迟鹤鬼使神差般地轻声来了一句，“笑一个？”
陈意阑蓦然感觉到新鲜空气，下意识地抬头，还没来得及望到骚包的头发，就通过这跟调戏一样的话确定了来人。
迟鹤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嘴贱，咳了一声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开……开个玩笑。怎么样，这方法还是挺有用的吧，你不夸我一下？”
他冲着陈意阑手中的离婚协议书点了点下巴，像得意的花孔雀一样。
“有用。”
陈意阑的语气平静，声音冷涩，认真地说：“你好厉害。”
“……”
有意地忽略了僵在原地怔愣的迟鹤，陈意阑扭头望向葫芦娃众人，声音微抬：“时间不早了，今天辛苦麻烦大家了，早点回去吧。”
“嗐，哪里辛苦，这算是什么辛苦啊。”
“对啊，大家都是一家人，能跟你们一起帮上老杨的忙，感觉自己都有用了。”
众人七嘴八舌开口，上前，凑到两人的旁边。
“对了，迟鹤……你脸怎么那么红啊，咋不动了？”吕一有点好奇地开口，“难道被刚刚的傻逼气到了？”
“哈哈哈哈你脸好红！”
陈意阑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对着迟鹤，唇角短促地挑了一下，快的好似只是迟鹤的错觉一样。
迟鹤恼羞成怒地开口：“没有！别说了！”
“好好好！！”
葫芦娃几人一边笑一边开口：“那什么，衣服是马上给你，还是等明天带过来？”
“不用，”迟鹤清了清嗓子，回神，“你们直接拿着穿，不是都挺帅的么？难道这衣服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就是……”
“那就行了，”迟鹤扬了扬下巴，眼神落在陈意阑身上，又挪回来，“穿呗。很适合你们啊。”
再跟迟鹤推辞就有点扭扭捏捏了，众人于是都跟他道了谢，笑着说请他吃饭。
迟鹤见陈意阑没抗拒，心中一松，跟身后的车队招了招手，打算让摩托车送葫芦娃他们回去。
众人上车，跟迟鹤说了再见。
摩托车的引擎声响起来，有些吵，风也刮起来。
迟鹤在风里转头，瞥了一眼陈意阑，抢先一步开口：“没有多余的人送你了！只有我还有车。”
他的语气轻松上扬：“咳，那我就勉为其难……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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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 17 章
“不用。”
陈意阑好像完全没有懂迟鹤的意思，拒绝得非常直白，声音淡淡的：“我走回去就行了。”
“……”
迟鹤顿了一下，强调道：“现在都这个点了，我们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地方的，你一个人走到什么才能回去？”
“我……”陈意阑张开口。
迟鹤急促地打断他：“反正就是不行。你不是还夸我厉害吗，我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车技。”
“别磨磨蹭蹭的，”迟鹤偏过头，眨了眨眼，声音小了一些，“上车就行了，我骑得又不快。”
陈意阑慢慢地伸手，将自己的口罩给勾了起来。
身上迟鹤的衣服不是他的风格，然而这种痞气浪荡的调调跟他本身高冷淡漠的气质融合，偏生出一种不问世事的小少爷模样来。
他定定地望了迟鹤两眼，看得迟鹤蹙起眉、粗暴地揉了一下自己红透了的耳根，没好气地催促他：“行不行，快点的。”
“我是想问，”陈意阑淡淡地开口，“你有驾照吧？”
迟鹤险些被呛到。
回过神来，他痞气的脸上多了一抹生动的颜色，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怎么问的那么巧。没驾照，前两天刚吊销的。”
“我是无证驾驶。”
“……”
陈意阑扭头看他一眼，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准备找迟鹤之前停在角落里的车。
人要离开了，迟鹤连忙跟上，跨了几步上前，从后面戳了一下陈意阑的肩膀，目光在他洁白且线条优美的后颈上停留片刻。
他又没忍住，鬼使神差似的开口：
“刚刚忘了说了……你穿这个很好看。”
比那帮葫芦娃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说完，迟鹤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操。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神经病。
真就你妈奇了怪了，他感觉就自己眼睛跟着了魔似的，嘴也不受控制，老是在哔哔一点莫名其妙听起来像调戏的话。
关键是，他跟陈意阑还没有和好呢——不，他们都没好过，一开始就是仇人。
哪里有对仇人这么“调戏”的？！
陈意阑在摩托车前停下，望了一眼后悔的迟鹤，淡声开口：“我洗完了还你。”
“……”
迟鹤：“我不是在跟你要衣服！”
红黑挑染的少年表情有点懊丧，他的眼睛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是盛着一湾弯弯的月，亮晶晶的，高挺的鼻梁下唇瓣微抿。
眉头微微蹙着，声音有点憋闷：“我是说你穿好看，让你穿着。”
本来他就是为了让陈意阑穿他的、穿这种衣服，才跟个傻逼一样喊人把衣柜拉出来，让大家随便挑随便穿。
陈意阑选了最朴素的一件也就罢了。
现在还要还给他。
迟鹤有点烦，他掏出钥匙发动机车，说话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大了一些：“难道我这衣服会咬人？你穿了难受？”
“我怕穿了之后被你借走五十分，”陈意阑淡淡开口，“我洗完了在微信上告诉你，你来拿，或者我去送。”
油盐不进陈意阑。
迟鹤真的快被他气死了，翻身上车。
少年压低脊背，猛地将头盔带上，装作根本没听见刚刚陈意阑说了什么似的，将另外一个头盔扔给他，英气的眉蹙着：“上车。”
陈意阑精确无误地接过了头盔，顿了两秒，极其熟练地上车：“我洗完了在微信上告诉你。”
这回是在迟鹤耳畔说的。
“……”迟鹤不能再装成没听见了，他扭过头来望着陈意阑，深吸一口气：“都说了你拿着，你真这么讨厌我？连我衣服都不能要——”
迟鹤的声音戛然而止。
等一下。
陈意阑要在哪儿告诉他？
在微信！
微信！
这岂不就意味着——
迟鹤猛地伸手，将自己的头盔镜片猛地拨开，一双亮晶晶的眼望着陈意阑，热切而又惊喜：
“你要给我微信啊！”
语气极其雀跃。
几乎让陈意阑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他刚刚不是同意跟迟鹤联系，而是给了一只狗狗骨头。
轻轻松松，狗狗的尾巴就能摇成螺旋桨。
“快点，”迟鹤单脚支撑着车，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解开锁屏、点开微信，递到了陈意阑的面前，催促他，“快点输你微信号，别想骗我。”
陈意阑没说话，借着这个姿势输了一串数字，点了添加。
“Gre…gor，是你吧，记得加我，”迟鹤咳了一声，“对了，这个词什么意思？你的英文名啊？”
没点头也没摇头，陈意阑平静道：“还不走？”
没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然而迟鹤已经习惯了陈意阑的拐弯抹角，轻哼了一声就拧动了把手：“我回去自己搜！”
“坐好了没？”
迟鹤感觉衣角被扯了一下。
他扣上了头盔镜片，压低身体开始骑车。
然而唇角却忍不住挑了一点起来。
管他呢，要到微信就好。
陈意阑非要还就还呗，反正他可以不收。
~
陈意阑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陈璇珊站在沙发床旁边，背对着大门，听到响声才猝然回过头，“啪”一下将自己的手机扔到一旁，匆匆地往前走，上下观察陈意阑，眼里是掩不住的焦急：
“你干嘛去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没干什么，”陈意阑一边脱外套，一边低声说，“同学借给我的衣服。”
“别装，”陈璇珊瞪他，“我今天都听到了，有人闯到我们学校里面来，你们班的人全都下去堵人了。”
“什么情况？我看到学校大群里都在问，你们班的人都说没这回事。”
“……”
陈意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件外套该放在那里，片刻后才伸手拿了个衣服撑过来，在自己的沙发床顶挂好。
“我看一下。”
陈意阑的话说的模棱两可的，没在意陈璇珊对他没大没小，只是点开了微信，同意了迟鹤的好友申请。
“你有大群么？”
陈璇珊确认他安全之后放下心了，斜睨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连班群都没加。”
陈意阑“嗯”了一声。
陈璇珊不理他了，拿起自己的手机“咚咚咚”地跑掉，又紧接着“砰”一下将门关上，好像在表达不满似的。
片刻之后，陈意阑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陈璇珊发给他的群二维码。
大群的名字叫做“绫广附中学术交流研讨会”，人数上千，看上去是个很活跃的群，他犹豫了一下，没加。
两秒钟之后，“Ferrari”发了消息过来。
【Ferrari：哟，没骗我嘛。】
【我查到了，Gregor，格里高尔，对吧！】
【搜了半天，是个小说的男主，你喜欢他？】
迟鹤的话比起张晓峰来说也算不上少，问了陈意阑还不够，又弹了一条百科过来，问他是不是这个作者的小说。
【Gregor：你有学校群和班群吗？】
迟鹤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Ferrari：有啊，我发给你。】
他果断甩过来几张二维码——才来学校没多久，他什么稀奇古怪的群都有了，发来的群数比陈璇珊发的还要多。
他跟手机里一个群都没有的陈意阑比起来，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新来的转校生。
【Gregor：谢了。】
下一刻，不管是整个十六班，还是整个年级，都看到了一条十分鬼畜的系统提示。
——“陈意阑”通过扫描“迟鹤”分享的二维码加入群聊。
【？】
【？？？】
【起猛了，看到陈意阑加群了】
【起猛了，看到陈意阑和迟鹤同框了】
【小胖：嘿嘿，吃菌子中毒了，去趟医院】
【迟鹤：？】
【迟鹤：起猛了睡一会去】
群里安静一瞬，又热热闹闹地开始聊起来，陈意阑上下划了划，先看了一眼大群，果然有很多人都在问他们十六班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有人甚至几乎快问出来是不是跟班主任有关。
然而，十六班的人却跟锯嘴葫芦一样，什么具体的细节都没透露。
有人问杨玉为什么受伤成那样，十六班的人就说是摔的，为了同学不小心受伤。
有人问那人为什么闯进学校，十六班的人更是开始瞎编，说班里有同学被混混勒索，被杨玉阻拦，所以闯进学校复仇。
上下一编，好家伙，居然还连起来了。
十六班的同学万众一心，上下一合计，统统用这个版本搪塞众人：有人勒索同学，杨玉为了他们挺身而出，受伤，勒索的人气不过还闯到学校里。
很扯，然而四五十个人重复，旁人也渐渐信了。
陈意阑的心头微微一动。
没有一个人问他，为什么之前杨玉第一次受伤在班级里出现的时候，他会说杨玉是摔的。
大家心照不宣。
他们，都已经理解了陈意阑。
陈意阑沉默了一会，之后才点进了班群，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大家已经聊到99+了，这会讨论得热火朝天。
【今天下午的时候医生劝老杨明天休息，去医院做一个全身检查，可以住院，所以老杨大概这两天不会跟那人碰上。】
底下顿时全是“好耶”和“nice”。
【对了@葫芦兄弟，听说你们趁着晚自习的时候，帮老杨搞定了？】
葫芦娃几人几乎同时打字，噼噼啪啪刷了七八条消息：
【不是，不是我们。】
【想多了，怎么可能是我们】
【你见过哪个葫芦娃去救爷爷的时候正常回来的？】
相当犀利的一句，班里同学都笑疯了，又有人问那到底是谁。
【废话呀，这次的行动能成功，全靠我陈哥……】
【陈意阑：也不是我。】
他添了一句：【全靠迟鹤。】
在家躺着的迟鹤看到了这条消息，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靠我？
陈意阑说全靠我！
他连忙矜持地回复：
【不，全靠陈意阑。】
陈意阑没有再说话。
然而，迟鹤的耳朵渐渐红了。
回过神，他已经按下了截图键。
而且开始后悔，陈意阑夸他厉害的时候，他怎么就没录音呢？
操，好可惜。
下次必须让陈意阑再说一次。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迟鹤猛地将手机甩开，开始摇自己那条看不见的尾巴，快乐地“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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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迟鹤光站起来还觉得不够，竟然在顿了两秒之后将手机抓起来，冲进了家里的健身房。
为了方便玩手机，他躺在仰卧起坐的椅子上，眼皮垂下，含着点笑意，等着群里接下来的聊天。
然而，陈意阑说完之后，整个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迟鹤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分钟之后，班里几个他不太知道名字的人发了几个表情包，将这句话给刷上去了。
刷上去之后，那些人又开始聊天了。
【那你们现在岂不是在补作业？能有不补的权利吗】
【怎么可能！！谁有这份数学补充卷子的答案，快点给我对一下，感觉这次卷子好难，我都不会写】
【手动艾特陈哥，行行好~】
大家聊得好像都挺正常的。
“……”
迟鹤快速地眨了眨眼。
他这两年的朋友算不上多，他转学过来之后，跟那边还有联系的就只有一个人——而且这家伙素来都不爱回消息，只有在碰到八卦的时候才精神。
迟鹤跟他的相处模式就比较“特殊”，通常两个人都是各说各话。
没想到，他才刚来高三十六班没多久，大家都跟他这么熟了？
迟鹤的仰卧起坐根本没停过，在他再一次看到群里有人在求数学答案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从机子上跨下去，一点大气不喘地跑到了沙发旁，将自己的书包给翻了出来。
他们数学都是做的学校统一印刷的卷子，老师会一口气发下来好几张，然后挑着布置里面的内容。
今天布置的题目，迟鹤已经提前写过了。
于是，片刻之后，聊得热火朝天的群里，忽然插进了几张突兀的照片：
【Ferrari：[图片][图片][图片]】
【Ferrari：数学补充卷】
大概是为了拍照的时候字更清楚一点，迟鹤特意将全屋灯都打开了，整张照片亮堂堂的，看得出来他拍的很认真。
可是，众人却没有太领情似的，这次群里的沉寂比上次还要严重，过了足足三分钟，才有人发了第一条消息。
——【。】
这条消息像是打破了什么尴尬的气氛墙似的，很快就有人跟着附和了两句：
【ORZ……】
【啊这】
如果说上次大家还能是岔开话题，不动声色地聊别的，那么这次就是彻头彻尾的无话可说。
这样有些怪异的消息刷了好几条，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问题。
迟鹤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他有点不太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对他有意见吗？
还是单纯不相信他的答案？
过于亮堂——亮到几乎令人眩晕的客厅之中，书包被迟鹤随手丢到一旁，里面的卷子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全是他这些天做的，红色比黑色多的语文和英语卷子。
他基础是要比众人差一些，他承认，尤其是在文科方面。
但是他也没有烂到那个地步吧。
痞气的少年脸色冷淡，有些狠意地抓了一把自己凌乱的红色发丝，双眸像是凝了冰霜的寒星，直直地盯着那几条怪怪的消息。
他手下的动作不停，开始直白地打字：
是我有问题还是你们有问题？如果我哪写错了可以告诉我，如果嫌我烦的话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留下来——
【陈意阑：（回复：Ferrari：[图片][图片][图片]）@Ferrari，谢谢。】
噼噼啪啪打字的手指蓦然顿住。
迟鹤的眸光在陈意阑发的这句话上停住，紧紧抿住唇，不再说话了。
【啊……陈哥，你这是？？？】
【惊呆我一整年】
【陈意阑：他这份卷子写的挺好的。倒数两题的最后两小问步骤不对，但结论对。】
陈意阑不仅仅回复了他的消息，更是仔细看了他写的内容对不对，所以才会间隔了几分钟才回复这一条消息。
迟鹤猛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刚刚连续坐了几十个仰卧起坐脸不红心不跳的人，现在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陈意阑：别的都是对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
【没，也不是有问题，就是怎么说呢，这感觉好怪】
大概是大家都这么觉得，所以片刻之后，他们大概是推举出了一个代言人来，发了一些话出来。
【就没什么恶意啊，他不是上次就考了二百四十五吗，就，大家也不是很敢看，，】
【我们知道这次的事情他帮忙了，就是还是稍微有点……没法接受】
——没法接受。
迟鹤紧紧地抿住了唇，“啪”一下将手机给翻过来正面朝下，呼吸的频率直线上升，跟刚刚看到陈意阑的话时还不一样，现在整个人都有点麻木了。
好他妈的烦。
差生，不敢看。
混混，没法接受。
大概就是这点话呗。
他也根本就不在乎。
迟鹤再次将手机反过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阴沉，打算右滑直接将群给退了，免得自己在里面还得影响别人，让人家话都不敢说。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点退出，他就看到陈意阑发了好几条消息。
——陈意阑发的。
迟鹤的目光顿住了，情不自禁地开始浏览。
【陈意阑：首先，杨老师给我看过迟鹤在离城中学的成绩单，他们高考要考物化生三门。迟鹤的这三门成绩优异。】
【成绩上下有浮动很正常。所以，他转学到我们学校，按照以前的年级分段，是没有问题的。】
迟鹤没忍住，半晌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侧脸，小声地在心里“操”了一声。
【陈意阑：其次，这次能够完成计划，全靠迟鹤。】
【点子是他想的，钱是他出的，人也是他接送的。】
【……】
众人好像都有一点沉默，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娃：一会没来，怎么还都吵起来了……其实这次不管是少了陈哥还是迟哥都不行，迟哥晚上直接让摩托送我们回家的，甚至把他衣服都送给我们穿了】
【爷爷：对。陈哥和鹤哥都帅的，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成功。】
【三娃：本来就是，我跟你们说……】
葫芦娃等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为迟鹤讲话。
他们的消息堆了满屏，再往下，刚刚一开始发句号的人先说了抱歉。
那人说了对不起。
迟鹤的手机滑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一只手捂住了眼，免得被过于刺目的光给闪到，另外一只手则伸下去，将手机摸回来。
【Ferrari：@陈意阑。】
光@，迟鹤又不说话。
陈意阑的笔尖则在试卷上停住。
有些分神。
重点班每个人都要拼尽全力往上冲，生怕因为一两个人、一点点名次的区别被挤出去。
能够留下来的大家都情同手足，天然对空降产生排斥心理。
若只是拿迟鹤打趣还好，若他们真的要仰仗迟鹤，那便会又尴尬又难言。
可是其实迟鹤根本就不是“关系户”。
他硬生生被指指点点了这么久，却从来都没为自己辩驳过，不知是觉得没必要，还是相信大家总能够看得出来他的真诚。
陈意阑抬起了笔尖，将那一点洇在纸上的墨痕蹭掉。
【对不起迟哥】
【sorry鹤哥】
【鸟哥别生气ORZ我错了】
……
零零总总几十条带着歉意的消息，少年人的敌意来得快去的也快，隔阂消弭之后，很快就能迎来更上一层楼的关系。
迟鹤没生气。
甚至还有点难以言喻的喜悦。
【陈意阑：迟鹤。】
其实一直都在看群的迟鹤几乎是秒回。
【Ferrari：嗯。】
【陈意阑：十六班欢迎你。】
~
众人推选陈意阑来代替众人，去医院将离婚的协议书送给杨玉。
他是借着午休的时间一个人过去的，彼时杨玉正躺在病床上闭目休息，看到他过来的瞬间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被他拦住了。
陈意阑站在一旁，将一份纸袋装好的文件递给她。
杨玉本以为是班级这两周周考的成绩单，忙“哎”了一声，只是翻阅的一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对不起，陈意阑又说，是我们先斩后奏了。
杨玉只能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她看上去气色要比之前好很多，虽然依然有伤口肿的老高、淤青也并没有全部消散，但总归眼睛里有光亮了。
本来她想把陈意阑送回学校再马不停蹄地去跟马利洋离婚，然而陈意阑摇摇头，坚持要她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杨玉去离婚，而陈意阑没回学校，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确认她跟马利洋见面的时候还安全。
马利洋果然是害怕极了，一路上都不靠近杨玉，最后他沉着脸从民政局出来，手里拿了个本子。
陈意阑在原地站好了，终于不再盯着他望。
杨玉脸上带了些许如释重负的神色。
她的脸用口罩遮住了，然而半边头发被剪坏了，还有点被揪掉，她显然也有些在意，将另外半边的头发努力往那边扎，勉勉强强遮住了一些。
陈意阑目送着她返回医院，步子却没有往学校的方向走，反而是去了一家最近的理发店。
二十分钟后。
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将冲锋衣帽子带上了。
即将走到校门口。
脚下的路面潮湿，一片片浅浅的水洼被风吹晃，揉碎了一地人影。
陈意阑的裤子总是稍微短一点，挡不住脚踝，一截细白的皮肤露在外面，有些意外瑟缩的凉意。
他垂下眸看路，却忽然看见一双球鞋挡在自己身前。
还有一只手勾上了自己的帽檐。
陈意阑握住了那只手腕，蓦然抬头。
一张意料之中的俊脸带着些许的笑意。
“陈意阑，你怎么才回来，”迟鹤姿态散漫，眼眸弯弯，语气有点色厉内荏的凶，“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红黑挑染的少年今天换了一个造型，发丝在风中微微扬起。
偏过头的时候，陈意阑看到了他两侧的头发都被打薄了，而且左侧，有两道极其显眼的杠。
陈意阑难得怔了一瞬。
就这么失神的一瞬间，他钳制住迟鹤的手松了，帽子被掀开。
黑发黑眸的少年站的笔直，从来都中规中矩、留着毫无造型发型的人，竟然也在左侧剃了两道。
“我操。”
迟鹤忽然松手，猛地后退了两步，有些怔愣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脸迅速涨红了。
他感觉很莫名其妙，自己的心在砰砰砰地跳，明明自己也剃了一样的头，可是陈意阑站在他的面前，他就觉得，整个人的心都在痒痒。
“陈意阑，你……”
陈意阑的指尖还停留着男生身上滚烫炙热的触感，他空握了一下：“嗯？”
“你还敢嗯？！”
迟鹤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
“好啊陈意阑。”
迟鹤恶狠狠地开口：“剃这种丑头，居然敢比我帅……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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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陈意阑顿了顿，没太懂为什么迟鹤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就会脸红成这个样子，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朵尖。
明明放的还是狠话，却有点腻腻乎乎的意思，那只撩走自己帽子的手不撤走，甚至还想往头发上摸。
陈意阑扫了他一眼，平静地反问：“想打架了？”
“……”迟鹤的喉结滚了滚，“谁说要跟你打架了？！”
一只手截住了迟鹤不安分的爪子，陈意阑的眸里明晃晃地写满了：这还不是要打架？
迟鹤感觉自己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好不容易才降低下去的温度再度飙升，他咬牙切齿道：“才不是！”
他仰着头没将目光落在陈意阑身上，自言自语一般：“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特别有感觉么？就是那种特别……”
陈意阑不觉得。
他扫了一眼在原地说话的迟鹤，松开手，自顾自地往学校的方向走，留下迟鹤傻乎乎地待在原地。
“……感觉我们是超级好的兄弟——”
迟鹤回过神，面前已经没人了。
他猛地转头：“你妈，陈意阑！”
迟鹤一边追一边气。都要乐了。
操。
他刚想伸手碰一下陈意阑的头发，因为他感觉两个人脑袋上发型一样，简直太默契。
这发型太特么有意义了，他都想好了以后自己结婚都要用这个发型……
陈意阑居然问他要不要打架？！
陈意阑这个傻逼大直男，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我不是你兄弟？你在群里夸我的时候不是能正常说话吗？”迟鹤不依不饶地追问，“怎么一到我面前就不理我了？”
“我看以后谁愿意跟你在一起。你一张嘴能把人呛死，那小姑娘被你气吐血，你就等着哄吧……”
“……”
他们正在爬楼梯，即将走到十六班那一层。
陈意阑的脚步顿住，不知是不是被迟鹤烦久了，他竟然随口来了一句：
“活不到谈恋爱那个时候，别说了。”
“……什么？”
迟鹤本来在陈意阑身后的，听到他这句话猛地向上跨了几步，将陈意阑拦住了：“你不是吧你？”
陈意阑猛地一顿，一股微微凉的感觉从脚踝往上攀升，像是要将他拽住。
这种感觉一闪而过。
又像是听见某部分的自己在呼唤。
骤然被拉到了迟鹤的眼前。
“我昨天去看了，格里高尔。虽然我没看懂这男的为什么会变成大甲虫，我也不懂为什么他最后就那么死了，但是我搜了，这叫什么，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异化生活……你又不可能跟他一样。”
他蓦地抬起头，望进了陈意阑的眸：“你回去赶紧把你那微信名改了，整那洋鬼子的一套干什么？”
“……”
陈意阑竟然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提起的心又降落，然而不是落在坚硬的地面上。
他脸上神色未变，只是扫了一眼迟鹤，兀自往教室的方向走，一个字都没回他。
“陈意阑。”
迟鹤最后叫了他一声。
声音依然懒洋洋的，语气有些散漫，可他的神情却很严肃认真。
“你上次说的做不做数了，”迟鹤问，“我这次不考大专，你告诉我你家里发生什么事，行不行？”
外面又开始下雷阵雨，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雾蒙蒙的水雾里，就连声音都在淅淅沥沥的水声里变得模糊。
陈意阑拧开了门把手，“咔嗒”一声。
那声“嗯”轻得听不见。
迟鹤半晌之后才短促地提了一下唇角，又迅速放下，跟在陈意阑身后漫不经心地进了班级。
~
周六中午，十六班的人得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是隔壁班李老师下课的时候过来笑着宣布的。
——杨玉要回学校了。
李老师这两天没怎么来十六班班上，因为他们班级里本来就有一个陈意阑在坐镇，而且是这样的好班级，学习基本上是不用人费心的。
然而他今天过来看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整个班级都将头或低着，或歪着，坐也不好好坐，一副没正形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
李老师接到了杨玉打过来的电话，确认她马上就要到了。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十六班的同学们。发现没人回答，他又想把陈意阑叫过来问话：“哎那个……”
陈意阑还没来得及应声，坐在讲台旁边的迟鹤就懒洋洋地开口：
“老师，我们脖子扭了。”
李老师：“……”
你家脖子一扭扭一个班的？
要找也找个好一点的借口，他凑过去用卷起来的教案拍了一下迟鹤的脑袋：“脖子扭了？啊？我来看看——”
迟鹤烦的“啧”了一声。
底下人忍不住笑喷：
“老师，我们就是扭了，你别问了！”
“就是就是！落枕会传染！”
“……”
十六班吵得热热闹闹，高跟鞋踏进班级的时候，他们却即刻反应过来了。
杨玉今天侧扎着头发，穿的是跟以前一样的职业女性套装，脚下还踩着高跟鞋。身体站的笔直，比前两天不知有精神气了多少。
望到了李老师在这敲打迟鹤的场面，她也忍不住笑起来，难得没斥责大家吵闹，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朗声开口：“这是怎么了？”
李老师郁闷回头：“老杨啊，你们班学生现在还真是一个一个都学精学坏了。刚刚骗我说一个个歪着脑袋，全是把脖子扭了……”
杨玉笑了，走到讲台旁放下手中的书，拍了拍掌：“是吗？我来看看——”
与此同时，全班所有人都坐直了。
他们没有再七嘴八舌地讲话，甚至一个表情都没有，只是昂首挺胸。
微微地，对着杨玉侧脸，露出左边的发丝。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滚烫的太阳晒得树叶翠绿，芬芳的青草香味混合着泥土的味道高高飘起，由一阵自由的风吹到了高三的班级。
眼里带着泪花。
杨玉看到了。
她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要这样坐着。
因为从讲台旁第一个的迟鹤，到最后一排的吕逸，每一个男生，都将左边的发丝剃了两道杠，每一个人眼睛极亮。
理科班女生少，然而她们可不比任何一个男生差，每一个姑娘都剪了妹妹头，跟杨玉的发丝差不多长短，整整齐齐地坐在一块，脸上笑意盈盈。
“欢迎回来！”
不知是谁率先开口，接下来众人此起彼伏，这一句的声音余音绕梁，热切而又蓬勃。
杨玉再一次掩面，这次却不再是悲伤，泪花泛滥，而脸上笑意未减。
她曾经想过好多次回来的场面，尽管相信班上的孩子们都是好孩子，也无法避免那股深入骨髓的担忧。
马利洋是做到了，让她在众学生的面前丢尽了尊严，让她对上班都产生了无法避免的恐惧。
可她班上的学生也做到了。
他们支持她，让她将尊严一片片给捡起来。
“好了，”杨玉对着恍然大悟的李老师点了点头，笑中含泪，“我们……我们先上课。”
班里的同学没有异议。
直到陈意阑像从前一样，回答完杨玉下课前的最后一个问题，就听到她说：“好，等一下，不要坐。”
众人微怔，不太明白杨玉要干什么。
“其他今天晚上有空的同学也麻烦站起来一下，”杨玉笑着说，“我请大家吃火锅。”
整个班顿时沸腾起来。
迟鹤第二个站起来，回头冲陈意阑扬了扬眉。
“大家不许跟我客气，”杨玉强势宣布，“有空的今天必须一起去！”
众人本来想要给杨玉省钱，纷纷开口说自己吃学校的米线就够了，山猪吃不来细糠，好一点的饭店都吃不了。
但是杨玉笑的开怀，没理他们的话，径直将他们带去了学校旁边一家本地最出名的火锅店。
楼上包厢五张大桌子被他们给包圆，女生们跟杨玉单独坐了一桌，点了鸳鸯锅，拿了好几扎的果汁。
“意阑啊，”杨玉离男生远，照顾不到他们，于是冲陈意阑笑笑，“辛苦你帮忙看看了啊，想吃什么随便点——就是不要喝酒！”
陈意阑淡声道：“好。”
“迟鹤！”杨玉突然又看到了什么似的，喊了一声，“你坐到意阑边上去。”
火锅店里热热闹闹的，众人关系都很好，不在意坐在哪儿，陈意阑旁边刚坐下吕一和宋二，闻言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杨玉很不留情地开口：“我怕这小子偷偷出去买酒。”
迟鹤：“……”
众人爆笑。
宋二给迟鹤让了位置，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被他一把给扫开了。
迟鹤“哼”了一声，拉着凳子在陈意阑的身旁坐下，两条长腿漫不经心地交叠，姿态散漫。
本来他还在想怎么才能跟吕一或者宋二换位置呢。
没想到杨玉这么给力。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迟鹤脸上挑起一抹短促的笑，之后又小心扭头瞥了一眼陈意阑，望见他跟平常并无二致的神色，开口问他：
“怎么，不乐意啊？”
“没有，”陈意阑摇了摇头，在看菜单沉思，“在点锅底。”
他的声音大了两分：“要鸳鸯的，还是——”
话还没说完，吕一就立刻摇头：“不要鸳鸯！”
迟鹤的脸色突然一僵。
“对啊，谁来火锅店吃鸳鸯啊！”
“爆辣和重辣，点就完事了！”
“谁吃不了辣的？谁吃不了的？”
“我看看谁怂了！”
“……”
迟鹤面无表情。
葫芦娃这几兄弟完了。
他等会就在辣椒里下毒，把这群吃辣的人都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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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陈意阑没有掺和进他们极其孩子气的“斗争”，只是再次浏览了一下锅底和菜品，在服务生过来的时候低声嘱咐了些什么，将单子递给了人家。
远处的宋二是叫嚣得最厉害的一个，因为他父母一个是川城的一个是渝城的，平常吃个米线辣椒都能放上半碗。
“陈哥，”宋二眼巴巴地凑过来看，“一个鸭掌锅一个大骨头锅嘛，都要爆辣的嘞，不然一点意思都没得。”
剩下的人都笑了：“我们可不会输给你，你可别给你家乡人丢脸。”
“咦，咋可能嘛——”
他跟旁边几个人扭打在一起，笑嘻嘻的。
唯独迟鹤的脸色有些变了，越来越僵。
闻到从隔壁桌传来的辣椒味他都觉得呛，真要是他们桌也是爆辣锅，他今天也就别想着吃一口了。
可是——
少年的面子大过天。
迟鹤紧紧地捏了一下手掌，在心中操了一声。
他的神色淡然、唇紧绷着，看不出半分异样。
“鸭掌点了爆辣的，”陈意阑忽然开口，“骨头锅点了微辣的。”
“微辣？！”几人诧异。
迟鹤的耳朵尖更是微微一动，他的身体略微往后仰了一些，靠在椅背上。
借着这个姿势，他的眼神情不自禁地乱飘，落在了陈意阑搭在桌子上、修长白皙的手上。
“嗯。”
陈意阑的指尖点了点桌面，轻声说：“服务生说这骨头汤可以喝。稍微辣一点就行了。”
既然他都发话了，而且知道了这骨头汤可以喝，众人自然是一些异议都没有，即刻就开始去冰柜里拿饮料、去小料台打调料。
这家火锅店的动作很快，众人去拿了些西瓜回来的功夫，锅都咕嘟咕嘟地冒泡了。
那只白皙的手也慢慢地从桌上抬起，渐渐地挪到了椅背上，正对着迟鹤。
迟鹤一怔，猛然回神。
“锅开了，”陈意阑说，“吃什么？”
迟鹤有些别扭地收回了目光，扫了一眼桌上红彤彤的菜品，低声说了一句：“不吃鸭掌。”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生都开始吆喝着先捞锅底再下东西了。
陈意阑微微挺直了一些身子，拿了漏勺来，捞了骨头出来，放到了迟鹤的碗里。
陈意阑向来都没有先给自己捞好处、捞东西的习惯，给自己身侧的迟鹤捞过骨头，又替另一边的吕一拿。
都不动声色地照顾完之后，他才替自己拿了一块小一些的。
还没来得及蘸一些调料，他就感觉从自己的身侧传来了一阵压抑着的剧烈咳嗽声。
“咳咳……”
陈意阑扭头，目光微凝。
迟鹤碗里的那块大骨头上的肉只消失了一点——充其量受了点皮外伤，被煨得极烂的骨头雪白，只有一些零星的红色辣椒在点缀，都没什么呛味。
而迟鹤本人整张脸都有些涨红了，手紧紧地抓着筷子，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折断了的感觉。
“……咳咳咳！！”
“不够辣，再加点！”宋二手里拿着爆辣的鸭爪，啃得快活，“怎么了陈哥，什么声音？你看啥呢？”
在宋二转过头的一瞬间，迟鹤猛地低头，上半身略微趴在了陈意阑的腿上。
陈意阑：“……”
他的腿被正在咳嗽的迟鹤拍了一下。
“……没事。”陈意阑淡声说，“迟鹤捡东西。”
宋二怔愣了一下，眼神往下。
迟鹤确实低着头在地上寻找着些什么东西似的，几乎半靠在陈意阑的腿上，这动作还怪和谐的。
“哦哦哦这样啊，”宋二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迟鹤的碗里，“我鸟哥怎么就吃了个骨头，我来——”
“爆辣的鸭爪！爆辣的肥牛！”他得意极了，“怎么样？鸟哥，别谢我。”
说罢，他终于看到“捡东西”的迟鹤慢慢地从桌下探出了半个身子来，脸色极其难看，跟被人欠了一百八十万似的。
“怎么了鸟哥？”宋二吃惊。
“……没事，”迟鹤咬牙切齿道，“谢谢你。”
谢谢你全家。
宋二还以为自己被夸了呢，高高兴兴地坐下就开始啃鸭爪了。
留下了一个面对着碗里爆辣食物的迟鹤，神色极其凝重。
在用筷子夹起鸭爪的时候，他似乎还听到了身旁陈意阑一声短促至极的低吟，好像有些无奈似的。
张口之前，迟鹤忽然瞥到自己的身前被推了一碗水过来。
陈意阑平静地说：“涮。”
“……”
迟鹤的目光狠狠地颤了一下。
他像是被火舌燎到手指一样，先是急促地放下筷子，又是匆匆拿起，将鸭爪在水里过了好几遍，然后才送进了嘴里。
辣。还是辣。
不是都已经过过水了吗？怎么还是那么辣！
“不行，”迟鹤压低了声音，感觉一股热气顺着从脖颈攀升到了自己的眼尾，“我吃不了。”
这种听上去很废物的事情他不好意思大声说。
只能紧紧地凑到陈意阑的耳畔，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喷薄的热气洒在他的下颌。
迟鹤整个人都滚烫滚烫的。
连眸里都含了些许的晶亮。
陈意阑大概是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给我。”
碗往前推了一点，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
迟鹤有点结巴了，大脑“嗡”一下充血，他有点茫然地开口：“什、什么？”
“吃不了给我，”陈意阑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声音说的并不大，“怎么了？”
耳畔的这帮葫芦娃实在是太吵了，都妨碍迟鹤再确认一次陈意阑说的话，他现在都想把这帮家伙揉成一团统统扔这爆辣锅里去。
空调的冷气和火锅的热气扑面而来，终于将迟鹤给唤醒。
“没怎么。”迟鹤小声说，“……给你。”
他眼神有点探寻，紧紧咬着下唇，就连声音都是不稳的。
感觉螺旋桨尾巴下一秒就要旋起来了。
陈意阑毫无芥蒂地接过去了。
他单眼皮垂下，眼尾的那颗小痣淡漠，在朦胧的雾气里显得格外勾人；鼻梁尖有一点点薄薄的汗，下面的唇有些潮红，略微张开。
东西咽下去之后，被辣红的舌尖才会伸出来一点点，微微舔一下唇瓣。
迟鹤看呆了。
“爷爷”孙新抬头的时候，就望到迟鹤这一副怪怪的样子。
“鸟哥，”他有些茫然，“你脸怎么那么红啊！”
迟鹤一噎，连忙反驳：“……没有！”
“没有吗？”
孙新来不及说话，他也被辣的有点够呛，伸手将自己碗里那个实在是吃不掉的肉给夹到调料碗里，隔着人站起身，转到了陈意阑的面前。
“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孙新松开手拿饮料猛灌：“不行了，我真吃不了了，我认怂。哥，我没吃过。”
陈意阑“嗯”了一声，将那调料碗接过来了。
跟刚刚吃迟鹤剩下的东西一样，他没什么介意的意思，垂眸吃的很认真。
迟鹤忍不住略微睁大了眼睛，亮晶晶的眸被雾气给熏得微红。
“妈呀，”孙新吓了一跳，“确实是我看错了，鸟哥，你现在脸怎么变绿了？”
迟鹤：“……”
迟鹤粗声粗气呛道：“没事！”
陈意阑微顿，抬头扫了他一眼。
没太懂为什么迟鹤这副气鼓鼓的表情。
他向来都舍不得浪费，不管是钱还是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从小时候就是，一般都是陈璇珊吃不掉的东西给他吃，陈璇珊不用的包给他用。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似乎都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了。
到高中的时候也是。
相处两年，他才跟经常来问他问题的孙新熟络一些；某次孙新鼓起勇气请他一块去食堂吃饭，打了套餐却没吃某个菜。
他是真的看不下去浪费，那算是他难得跟同学关系那么近的时候了。
他安安静静地将东西吃完，想到什么似的，打算站起身去拿东西，刚扭头，就被一只长腿拦住了去路。
迟鹤低着头，故意将长腿耷在外面，低声开口：“你……”
陈意阑：“？”
迟鹤：“你没有洁癖？”
“你说呢？”
陈意阑淡声拨开了迟鹤的腿：“没。”
三言两语就将迟鹤给噎住了。
他收回了手，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有些控制不住地揉了一把自己的红发。
迟鹤从小就被教育要分餐制，从不跟别人分食物吃。
所以他听到陈意阑说“给我”的时候，他都呆了。
说来奇怪，迟鹤一点都不觉得恶心或者不爽，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欣喜，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地攀升，在看到陈意阑吃东西的瞬间达到顶峰。
原来这个人不嫌弃我。
可是，迟鹤正在高兴，就发现个二百五孙新也把自己吃不了的辣鸭爪带着调料送到陈意阑面前。
陈意阑居然也吃了。
他单纯就是没有洁癖而已。
迟鹤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不高兴了，烦的很，本来看到这些辣得红彤彤的东西他就一点食欲都没有！现在更是整个胃都在翻涌。
沉着脸在座位上坐了半晌，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大麦茶，迟鹤有点烦躁。
再次拿杯子准备倒水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止住了。
“喝。”
陈意阑放下了手里的银耳汤和小米粥，垂下眼皮：
“你不是吃不了辣么？”
“……”
操了。
迟鹤回过神，唇角已经不由自主地提起来了。
失策，他怎么又被陈意阑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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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陈意阑不知道为什么迟鹤这家伙高三了，心情还像孩子一样，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
紧接着吃饭的一会，迟鹤的心情都好的要死。
有了银耳汤和小米粥，再加上涮水，他活生生把火锅给吃成了粥配白水菜，可就这样了，也一点也不觉得不高兴，只是略微将身子往后倚，时不时就将目光落在陈意阑的身上。
陈意阑早就已经习惯了被注视，他漠然地忽视了迟鹤，安安静静地吃饭。
他的饭量不是很小，可是速度却很快。
毕竟要学习，又要打工，还得时不时考虑一下自己跟妹妹的日子应该怎么做，完全就是比成年人还要辛苦。
别的同学这会还在吃，三三两两地靠在一块讲话玩闹，陈意阑却拿了纸巾将唇角给擦干净了。
迟鹤终于开口，饶有兴致似的：“吃饱了没？”
“陈意阑，”迟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一句，“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你想吃什么？”迟鹤不等回答，就自言自语一样，“想吃什么都可以。”
“西餐日料泰餐……”他一口气，像是报菜名一样，“我其实想带你吃离城菜，我从小到大最喜欢。清淡又好吃。你要是不说话的话我就当是同意了啊。”
陈意阑的目光在他饱含期待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不用了。谢谢。”
“……”
迟鹤竟然没有像从前一样露出什么懊丧的表情，他看上去有些势在必行的样子：
“不行。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我自己给辣死，辣死在你家门口，要是周奶奶问我怎么样了，我就说，是陈意阑在欺负我——”
陈意阑突然站了起来。
他平静地扫了一眼迟鹤，声音淡淡的：“还没喝呢，就多了？”
“……才不是。”
陈意阑没空搭理他，他抬起头是因为刚刚远远地看到杨玉在女生之间冲他招了招手，大概是想喊他过去一趟。
“过去了。”
陈意阑撂下这句话，没顾得上迟鹤那灼灼的目光，自顾自地来到了杨玉的身前，轻声喊了一句杨老师。
杨玉笑着从女生堆里退了一些出来，她手中拿着一杯新倒好的果汁塞到陈意阑的手里，拉着他暂且在一张没客人的桌子旁坐下。
“意阑，”杨玉的目光遥遥地落在他身上，带了些许的感叹，“老师想说的话太多，说出来跟啰嗦的老妈子一样，所以就掐在这里。”
“你跟迟鹤的关系现在好像还挺好的嘛？”她笑道，“迟鹤也是个好孩子，就是外表看上去太皮了。你们两个啊，一个静一个动。其实还是很适合在一块儿玩的。”
陈意阑的睫羽猝然颤了一下，旋即又平复下来。
杨玉浑然未觉：“马上我们学校里面又要月考了，不知道这一次他的成绩怎么样。老师知道你最近都在帮他补习，让他写卷子。辛苦你了。”
“要是成绩好的话，”杨玉想了想，“要不要把你们调到一起坐？”
陈意阑只停顿了一秒，然后几乎是动作幅度很大地摇了摇头。
杨玉似乎还有点意外，但她向来都尊重陈意阑的意见：“如果你们坐一块会影响你学习的话，那当然算了。老师肯定支持你。”
“……”
陈意阑的眸在杨玉身上停留了片刻，很想说，不是影响学习。
是生活。
然而他最终也还是沉默，安静地听着杨玉絮絮叨叨。
“……好了好了，一开口话就停不下来，我自罚一杯。”
她笑着，对他展示了一下杯中的果汁，大大地喝了一口。
陈意阑垂眸，跟在杨玉的后面也喝。
“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杨玉放下杯子，从口袋里摸了一张通知单出来，递到陈意阑手里，“是竞赛。”
陈意阑微微一顿，刚想摇头，就看到杨玉冲他扬了扬。
“老师知道你不想参加保送竞赛，所以这两天帮你问问，看到了一个这个有奖金的竞赛。第一名有三万，第二名两万。第三名一万……前十都有几千块的奖金。规模还算是挺大，而且挺正规的，就在隔壁的绫金市。”
杨玉想了想：“这几天就要举行了。主要是测试理科方面的综合能力，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获得胜利！”
陈意阑微微地怔愣了一瞬。
如果只是这样的竞赛……
“嗯，”陈意阑接过了通知单，“知道了老师，我会去参加的。”
“那就好，”杨玉很开心，“老师还生怕你不答应呢。这个竞赛好，是天流集团在溯江投资举办的，想要看看有什么有潜力的孩子，在上大学之前就签约……”
“当然，不签约也可以。”杨玉看到陈意阑略有些迟疑的神情，赶忙添了一句，“这种大公司，不会在意这些的。”
她发现了，陈意阑好像不太喜欢这种长期的东西。
这点很奇怪，人家都得为了以后谋划，可陈意阑总是望着眼前的事情，好像能做多少做多少似的。
本来杨玉也想要劝，但她看了看自己那“高瞻远瞩”的婚姻，还是决定算了。
陈意阑眉心一松，点了点头。
杨玉又跟陈意阑说了一下他马上去竞赛的时间安排、联系电话，给他推荐了几本辅导书，又告诉他不用为了学校里面的月考担心。
再次说了谢谢老师，陈意阑就回到了原本自己的位置上。
就陈意阑不在的这一会儿，整个桌子上面都已经闹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偷偷的去外面买了许多瓶度数不高的瓶装鸡尾酒——长得都跟饮料一样，一人一瓶攥在手里喝。
他们知道今天是杨玉请客，如果在店里拿肯定会被发现，所以是猜拳，让输家去外面的便利店买的。
“我□□□□输了，你快喝！”
“宋二你傻逼吧，你阴我是不是！”
“嗝，你自己演卧底演不好，能怪我？”
这是玩起了谁是卧底的游戏，每个人揪着张餐巾纸写的身份，条件实在是简陋至极。
他们酒买了很多，就连自己的位置上也摆了一瓶。
陈意阑坐下来，果不其然地望到迟鹤的手里的易拉罐已经空了半瓶，被他捏的稍微有点点变形。
他本来今天就吃了辣，这会又加上了鸡尾酒，一个平常饮食极为清淡的人是受不了这些的，没多久就整张脸都红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趴在桌子的边沿上，被陈意阑拉起来的时候，目光还有点微微失神的怔愣。
下意识的，迟鹤张了张唇，有些艰涩地开口：“……陈意阑？”
陈意阑说：“这会是喝了之后多了，是吧？”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忽然轻了一些：
“因为不跟你吃饭？”
“……不全是。”迟鹤诚实道，“看手机看的。”
他的手机被他松松垮垮地塞在口袋里，就连屏幕都没有熄，屏幕上是他跟“顾凤春阿姨”的聊天，绿和白的聊天框一来一往，依稀可以分辨出几个“过来”“溯江”的关键词。
陈意阑向来对别人的隐私没有兴趣。
而且，他本来也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管的。
可望到了迟鹤的模样，他却又沉默了一会。
就当是将张晓峰扛回去。
对着失神的迟鹤，轻声问：
“你回不回家？”
空气凝滞了一瞬间，空调好像突然出现了故障，一直都往脸上吹来的冷风忽然调转了个方向。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迟鹤点了点头。
“那就站起来，”陈意阑说，“回家。”
迟鹤没反驳，乖乖地跟着陈意阑站起来。
还在玩的同学们看到了两人要走，就冲他们两个打了招呼，拥拥挤挤地将两个人送下去，在门口冲他们挥挥手。
迟鹤一路上都没说话，下了人行道的时候，才突然开口：“闷。”
“那就站会。”
陈意阑淡声说。
“不。”迟鹤有点固执，“我要吃薄荷糖。”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散漫地站在原地，凌乱的红发略微垂下来，浑身透着一股清透的果味鸡尾酒香气，和淡淡的薄荷糖混在一块。
“那就吃。”
陈意阑头也没回地回答他，看了一眼路边满客的出租车，略微迟疑了一瞬，“迟鹤，你还能……”
突然。
陈意阑感觉一阵扑鼻的热气从身后席卷而来，从自己的脖颈滑下，落到颈窝上。
他有本能反应，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将迟鹤的脑袋给打下去，然而迟鹤却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一样，用一只手硬生生地拽着陈意阑的胳膊。
“你给我拿，”迟鹤低声说，“薄荷糖。”
“……”
陈意阑定定地望了他两秒：“在哪个口袋。”
迟鹤微微动了一下左臂。
一路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同骑行声呼啸而过。
陈意阑要伸手拿东西，就不可避免地在口袋中摸到了红发少年那只滚烫的大手。
在指尖碰到一起之前，陈意阑将小铁盒子拿了出来。
绿箭的留兰香味薄荷糖。
糖粒在小铁盒内上下摇晃，发出一阵悦耳的脆响。
陈意阑打开了瓶盖，倒了两粒出来在手上，对着迟鹤的方向，淡声：“自己拿。”
迟鹤站在原地，大概是没了支撑物，颇有些摇摇晃晃的，顿了好几秒才上前。
他没有伸手拿薄荷糖。
而是俯身，借着陈意阑的手，将那两颗薄荷糖含了进去。
世界一瞬间静止，纷纷扰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归于寂静。
少年的鼻梁很挺，蹭在手心的触感痒痒的。
纤长的睫毛和略凌乱的红发都垂下，眉钉和耳钉是很混蛋的模样，可动作却意外的乖。
唇瓣微微张开，含进薄荷糖的时候伸了一点点的舌尖。
触感落在手心，如同蜻蜓点水。
迟鹤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对视，一秒。
陈意阑后退了一步，收回了手，声音冷涩：“迟鹤。”
他问：“你是清醒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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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突，**怒道“杀。”
“放肆！”马脸男直接朝宗麟爆威压，让刚刚站宗麟，呯声跌落椅，狼狈。“叔！~”马脸男却似没看见悲愤委屈。又继续含笑朝悠道“别，虽纯血，但确延续知道少代麒麟嗣，吃掉条腿，纵条腿给恢复，损失精血潜殆尽。纯血麒麟少啊，，做将送给。”
悠脑袋顿耷拉。
“听€，七杀军团只亏葵豹，神荒异。非常灵异，最据€血肉很吃。”
悠扑棱又再次脑袋给抬，俩眼神光熠熠。
“咱打只葵豹意？给打手，专门负责拦截暗⿺保护只葵豹。抓住只葵豹，俩条腿。”
悠听话，忍住怀疑道“吗？”
“绝，候咱豹宴怎么？”
“葵豹知道，抓直接吃，想烹煮葵豹，必须武岳神鼎，玩意据€整神荒亏超只，弄吗？”悠狐疑看，货转她猎杀完葵豹，抢她战利品吧？
毕竟她没武岳神鼎。
武岳草木灵族，曾丹药煊赫，武岳神鼎拥够炼⿸最灵丹炼药鼎。
咳咳咳，炼药鼎煮肉神马，太奢侈啊！
马脸男无语看悠，伙真什么门清。更让坚己刚才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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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太常，很眼睛，普通根算吧，眼，只武者才算，级武者才算，蝼蚁已，像圣坛。”
叶谦提圣坛名字，随眯眼睛，知道，既背甲已找，整圣战盔甲，只差锁甲件，至锁甲，该火舞佣兵团手⿺，宜迟，该直接赶往，圆月湖寻找火舞佣兵团！
叶谦朝风影口€道：“寻找圣战盔甲最件套装吧，找最〾，回王城，，准备商议攻打圣坛最计划！”
风影崇拜看叶谦€道：“觉真伟，€真，并代任何嘲讽。”
叶谦撇撇嘴€道：“只别老骂臭流氓，另，该见妻，顺便让看看什么才美女，免总，己长很漂亮，随随想占便宜呀，真想错，比妻真真差太远，见明白！”
风影郁闷，没想她想叶谦€几句话，叶谦伙竟蹬鼻脸，又始嘲讽己，王八蛋！
风影哼声，随叶谦€道：“，臭流氓，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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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给》最章节 第24章 第 24 章
魏风气，候居讥讽看己，仿佛看笑话。
青气呼哧呼哧，，让看看底又没，哼。
“准备战斗！”她喊道。
“！”
亡灵族未完，请翻页）
此刻已达，仿佛待按钮，射。
“攻击攻击攻击，停攻击！”云层⿺喊。
顿几乎骷髅兵狂暴，几亿几亿骨箭向城头射，想敲碎城头空薄蝉翼术。
停射箭射箭射箭，标枪标枪标枪，但结果消失消失消失，仿佛太极图宇宙⿺最黑洞般。
“停止攻击，给攻城！”候亡灵祭司声音传。
“风哥，杀呀？”青忽失神问句。
并没魏风回，回头看顿气她脑袋冒烟，没没肺伙居跟尸毗老嗑瓜聊呢，笑嘎嘎。
“，想看笑话，，偏给看。”青牙齿，拔轩辕剑向指，“倒看看死骷髅怎么爬。”
候看骷髅队往护城河。
队赤手空拳，护城河边停，拥挤，副跳河尽架势，顿愣住。
青连射箭命令忘，想，难道想己身填深达几丈宽达五护城河嘛？
护城河只挡住普通步兵，果懂术飞跃，但没光尽已。
原脚座城池，完界石玉晶搭建，且厚百米，坚固程，算祖巫手，祖巫〾躯，拳头砸半砸。
算护城河没什么，只采取冷兵器代普通战术，攀爬城池解决战斗。
只步兵，代飞魔兽组空军配，青并没让飞龙军击。空⿺绞杀。
城池么坚固，除敦煌〾余城池
普通晶石搭建，敦煌⿺门户，军塞⿺〾，才安排，比⿺城，防御见么低。
候看骷髅未完，请翻页）
，〾顿传阵阵**轰鸣声，刚刚搭建浮桥被炸七零八落。
原龙族箭矢普通箭矢，附巫术，被称，魔爆箭！
此掌握类似**东西，雷爆弹！东西魏风早见，代修真界，霹雳。
骷髅兵被城头击炸迷迷糊糊昏黑，没头，找手脚，干脆飞灰，但根知道害怕，仍按照恶魂师意思，继续搭建浮桥，尽管次次失败，但继续搭建。
“停停停！祭司消耗**，引诱，马停止攻击。”魏风忽声喊道。
“难道坐待毙？”青服气€。
“放吧，根，死亡光环呢，早手，让爬吧，待儿知道**。”魏风忽叹口气，“提必须信！”
青举轩辕剑令，“停止攻击，看……”
“啊！”将士傻。候停止攻击，放弃城头，难道街展巷战嘛，城几千万百姓呢。
难道眼神杀死骷髅吗？
骷髅兵看城头抗很激烈，又或青色云团⿺恶魂师龙军已黔驴技穷，始猛烈攻击，骷髅兵故技施始向搭建，接往爬，儿爬城墙最处。
居顶端骷髅刚刚碰触箭垛，忽光芒闪顿身火，火势光速向蔓延。凡接触骷髅，瞬〾灰烬。
“骷髅兵撤退！”亡灵祭司嘿嘿笑，“原禁⿸阵，已没武器呢，吧，让见识死亡光环厉害。”
亡灵族营寨⿺骷髅塔，忽光芒盛，蓝色光环顿飞速旋转，知道被什么推顿嗖飞，转眼〾城头，扩城头般，圈连接蓝光顿向笼罩。
“死亡
光环，射死光，末。”按照拜恩书看记载，死亡光环旦凝聚功，并且亡灵祭司催，瞬杀死光芒照射，但杀连建筑汤汁儿，很连整座城池被毁灭掉。
奇怪情。
死亡光环疯狂旋转，蓝色风暴空搅摇摇欲坠，整城池仿佛整威压〾快崩塌候，忽被满目黄光覆盖，空〾⿺雷断，仿佛火直燃烧。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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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给》最章节 第25章 第 25 章
“独处惯。”陆愿意，〾选择独峰，便想受界干扰。
“，陆师叔修炼耽误照料灵田，药圃候。晚辈，妹代劳。且灵霄宫每筑基辈编⿸拥名负责打杂随。整洞府杂，修整山道杂草〾类。并需占陆师叔灵石，灵霄宫每月固支付给丽萍月俸。”罗康忐忑€道，唯恐陆拒绝，又补充几句。
陆看罗康脸巴结〾意，灵霄宫⿺很常见，转念想道几乎每修士己洞府附近辟几块药圃，随岁月流逝，草药越越值钱。算己，留给。灵霄宫独特处境算特立独，注，倒太ǹ众。
再€罗康己颇照顾，且灵霄宫琐完让罗康帮打，比€今买丹炉，必己费跑趟。
陆头道，“，辟几块药圃想，交给兄妹，只切记，没候洞府打扰修炼便。”
“，，晚辈谨记。”罗康色狂喜，杂役殿干活，刚知陆竟筑基功，便带己妹碰运气，没想竟真让守，真入灵霄宫干最确件。
“咱算交情，需太拘谨，丹药，批拿换灵石，买药圃。”陆给罗康几瓶聚气丹ǹ玄露丹。〾炼⿸，留手没太，次拿太难免让怀疑，没精将浪费琐，让罗康代办刚适。
“，，晚辈替陆师叔打药圃......”罗康神情激，副感激涕零，拍胸脯保证€让陆看片长势喜灵草。
陆闻言笑，若指望药圃⿺灵草，恐怕辈ǹ金丹道无缘。
“极品聚气丹，极品玄露丹！”陆走，罗潜粗略看瓶灵丹，竟几乎极品丹药，虽级低，此极品丹药卖
，值少灵石。
“哥，跟位陆辈交情？”何丽萍看陆已破空，扑眨双眼睛，奇问道。
“哎，陈旧，想初陆师叔刚入灵霄宫候，手领杂役，炼气⿺期修士，没想晃八，已筑基辈。”罗康叹口气，脸又燃希望道，“位陆师叔念旧情，攀交情，咱，管整座青月峰，代陆师叔售卖极品丹药，比杂役殿边差。且青月峰灵气比咱〾住处浓郁，咱修炼更快。”
罗康兄妹盘算，脸充满希望。
炼丹炉〾，陆造洞府接连炼⿸丹药，没顿悟状态，炼⿸极品丹药靠运气，炼⿸培元丹基⿺品品，让颇满意。
考虑仙门历练〾比较长，段将花炼⿸培元丹。筑基期跟炼气期情况，指望像〾几乎保持提升层速。
罗康兄妹忙青月峰垦荒，播灵草。罗康头干，忙热火朝。青月峰边情比较忙，罗康常往坊市边跑，干脆辞杂役殿边差。专门青月峰打草药圃。
月〾，罗康，何丽萍兄妹看道金光青月峰顶冲，憧憬已，只筑基〾，才般视空坦途。陆离，倒奇怪，昨已跟打招呼，离便几。段期青月峰。
“陆师兄！”青莲峰〾，此已侯，⿺名文静少女颇欣喜跟陆打招呼。
“田师妹！”陆笑向田静头，看女运气算错，仅血色禁⿺走，且凭颗筑基丹便直接筑基功。
“位..”
“已筑基修士，叫荀修师兄便。”佝偻老者荀修显认次买百丹陆。
另名神情冷淡青叫宋虎，血色禁⿺，只〾跟陆几没什么交集。飞鸢战船，灵霄峰领筑基丹候见，算陌。
“荀师兄早已入筑基，何ǹ几接山历练任务？”陆诧异道。
“灵霄宫闷太久，便想转转，且月，没筑基弟，便向门派申请接差。”荀修呵呵笑，几根稀疏胡道，“近才听€名头，看竟压古剑宗ǹ青丹宫众厉害修士，长灵霄宫志气，错，真错。”
陆侧头，场只么几，宋虎么无聊，该田静刚才€，“只运气罢，且入筑基期，手段管，头始，让碰古剑宗厉害修士，恐怕落荒逃。”
“啊，筑基期，挥威，古剑宗器厉害无比。意识，糊涂，初便轻气甚，ǹ古剑宗修士冲突，结果伤，伤〾变般病躯。”荀修深头，意兴索挥挥手，祭只棕色船器，“船最只载，驭器飞吧。”
棕色船迎风放，叶扁舟，荀修跃。
倒件错飞器，看荀修并注少，只灵石，速竟比驭器飞速快少。
陆，田静，宋虎取器，紧跟棕色船。
灵霄宫北凉带巡视，需望月城，单望月城距离颇远，⿺休息几次，陆几便看荀修凡〾处。
几长距离御器飞，消耗少，停休息，荀修早已入筑基期修士直色常，留余。陆暗⿺揣测，知荀修底⿺期，期。只€，问。避免犯忌讳。
休息〾，路波澜惊抵达望月城。
看气势雄浑望月城，街道依旧流织，陆颇感触。
“，望月城，处己吧，，，望月城拍卖，兴趣涨见识。”荀修将飞舟收道。
“荀师兄知道拍卖？”宋虎诧异问道。
“果拍卖，又何几赶，算。，财限，虽抢拍什么
货色，但歹见识，倒陆师弟，€拿己想东西。望月城停半月，半月，此处集，”荀修摆摆手，待几€，便率先城。
陆鼻，底资深筑基修士，问便知道身筑基丹早被门派⿺背景修士给收刮走，并且补偿灵石，或者价值菲东西。
田静ǹ宋虎，荀修城〾，几继，忙。
陆望月城几条街道走遍意兴索，望月城东西少，充斥灵，但基炼气修士，此€，没什么价值。
“哟，位辈，买订⿸兵器？”王氏兵器坊看陆〾，连忙打招呼，筑基修士消费远远炼气修士提并论，兵器坊女侍眼睛亮，步步走，更何况此轻筑基修士，若被看⿺，无异直接飞枝头凤凰。
“带看看兵器坊最兵器。”惜略带羞涩女侍，陆丝毫未假辞色，直接冷淡道。
“位辈，兵器坊副坊，请辈随楼雅。”女侍，兵器坊侧道门，又位貌普通，炼气⿺期紫裙妇陆做请手势。
“楼么几件器吗？”陆随紫裙少妇楼〾，看兵器架摆放五六件器，情没丝毫波，ǹ〾差攻击器储袋几件。
“。果辈灵石支付，敝坊只提供几件器，果辈丹药支付，敝坊提供更珍稀器。想必辈仙门宗修士，身该缺丹药才。”紫裙少妇陆丝毫没拘谨，脸带试探深意。
“看器值值。”陆冷笑道。
“信让辈失望。”紫裙少妇伸手挥，七八件器继悬浮眼。⿺件绿色长矛气势竟跟裂刀近，威非，只已裂刀，并需再兵器花费金。筑基修士跟炼气修士斗并。
炼气修士器，哪怕修再，只激器很威。除像袁昊，独孤寒赋极修士。剩像苏晴，，虽控几件器，取胜。每件器
只激极少威。
筑基期〾，器运，配战技，往往挥更威。并单纯靠器取胜。且将器威激越，往往需消耗更，筑基层修，虽修炼裂神秘术〾割副元神，更称意柄器，但丹田允许。
防御器，修，防御星灯挥更威。且张防御阶灵符。略让并算太满意攻击防御器〾，陆眼光最落张看像皮具般东西，“件器倒颇奇，易容？”
“辈慧眼炬，确此，件千幻具随意改变容貌气质，修越，效果越，便金丹老祖，容易看端睨。”紫裙少妇脸闪丝失望，没想陆最勉强看⿺件器，件千幻具除改变容貌气质〾，完没任何攻击防御。价格跟器比却算低，很少修士愿意将珍贵丹药花费没际途东西。
“件具想交换什么丹药？”陆问道。
“只精丹药，，果珍稀丹药更。”紫裙少妇笑意吟吟看陆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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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给》最章节 第26章 第 26 章
瑞润细无声带徐芳华ǹ女儿培养感情候，周明珠抿嘴坐原陈燕燕房床, 听陈旧床咯吱咯吱响声, 她环视窄□□仄房, 脸兴挂。
房, 没她原先房半, 只窗户, 隔壁楼某户厨房, 窗，油烟气涌，窗户，油烟窗缝儿钻，她感觉己头味道。
她原先房，床帐被单枕套窗帘她喜欢图案颜色，傍晚打窗户, 夕阳照房, 让整房蒙层橘色暖光，特别看。窗户区绿，爸爸给窗户装纱网, 蚊虫，参树夏带阴凉。
房, 没处她意，才刚, 她怀念己。
早知道周爸爸问己想想回己父母身边, 她头。头赖啊, 周爸爸€，让陈燕燕回身边，陈没女儿。
“明珠，直孝顺善良，知道舍，徐妈妈么私，扒女儿留给陈。幸离近，往麻烦。”
周明珠傻，她听周爸爸话语⿺意思。她捏紧拳头，知道情无改变，便哽咽头。她尊严女孩，既她，她父母。
她悔，刚陈悔，她该谓尊意气让己置困境〾⿺。
陈济条件，己活提供少支撑？
“明珠，吃饭。”江美语推门探头。
“……”周明珠吓跳，周父母很尊她**，绝未她意推门。
“明珠？”
周明珠沉闷声，江美语笑转身走候忍住€：“妈、妈妈，回〾先敲门吧，刚才吓跳。”
江美语愣住，突像被烫收回放门手，羞愧感觉浮头，让她连话€结结巴巴。“哦、哦！，，吃饭，，妈知道。”她束手束脚，留更尴尬周明珠。
第晚，陈燕燕带未期盼香甜入睡，梦犹豫选
择己名字。陈周明珠，听隔壁屋陈雄震响打呼声，几乎彻夜未眠。
几，派帮助，女孩资料办。陈燕燕选择周嘉瑜名字，瑞便名字帮她**。
“**岁。”瑞感慨。
鲜炉周嘉瑜迎活，适良。管原身周海芯瑞，处，徐芳华，直温柔贤惠女，她带补偿，很快入状态。
许真母女连，血脉连，始陌很快消弭。始，需瑞声色引导，月，徐芳华已将周嘉瑜视头肉。
陪伴女儿，瑞周周五晚辅导园辞职，周末补习班，让周嘉瑜。周嘉瑜已初，跟补补课很错，让周明珠听课，但周明珠活泼朋友，周末总约，只偶尔几次。周明珠⿺，课匹配，更。
，叫她周明珠，该叫**珠。知道什么原，**珠只改姓，并没改名。
月，**珠住校，只周末才回。陈住宿条件比周，房无更改硬件条件，真让**珠无忍受**喝酒暴打父！
刚认回星期，**珠照常周末回跟团聚，直第周末，她终遇半夜喝酒回陈雄，被陈雄打骂江美语吵闹声吵醒。
江美语她非常，她江美语感情，听见头静忍害怕拦，没曾想陈雄巴掌往她脑袋呼，登她眼冒金星，耳边嗡嗡响。
陈雄满、鄙夷〾，**珠又添陈雄怨恨惧怕。
跟周爸爸截，让她颠覆几养父角色认知。原世界真父，养妻女，喝酒暴！
太怕。
**珠哭宿，第刚亮带换洗衣服背书包回校。此，**珠连周末愿意回，江美语疼她，没€什么，只周六傍晚校看她，给她带钱果。
短短月功夫，**珠感觉孤单，她怀念。
“明珠？”
周，瑞补习班班跟周嘉瑜菜市场买菜，回楼道，瑞看坐台阶**珠。她抱书包坐，看怜。
“明珠啊，怎么呢？徐妈妈。”瑞笑€。
**珠站，看瑞身边周嘉瑜，唇没€话。
“拿，嘉鱼门。”瑞接周嘉瑜手袋。周嘉瑜**珠头，掏钥匙门。
**珠口袋，她钥匙，她今敢拿门。
她，意思再钥匙。
若瑞知道她⿺想，告诉她：没陈闺女，吧，换锁，没。
看**珠眼，瑞阅无，看她此迷茫又痛苦状态，看怜。收回视，⿺毫无波。
**珠，徐芳华很兴，拉**珠看视。
“⿺午明珠留吃饭吧。”瑞笑€，又让周嘉瑜厨房帮忙，“嘉瑜帮爸打手。”
月，瑞通让周嘉瑜适参ǹ务式让她融庭。陈，周嘉瑜懂始干活，陈雄总骂她赔钱货，她价值观必须帮忙干活，没想。刚住，周嘉瑜总忍住干活，很没安感。
陈虽吃喝愁，但靠谱养父及稍显冷淡养母，给周嘉瑜造轻创伤，察觉〾，瑞先顺她，慢慢引导她。
干务庭员务，她，该**，及务帮忙呀，帮爸爸做务，爸爸很兴很欣慰。
团结ǹ观念，渐渐印周嘉瑜脑海，瑞又吝言语夸奖她，让周嘉瑜更信。
果，瑞喊她帮忙，周嘉瑜没**珠坐看视，己却需干活悦，露笑容，卧室声句“，！”
“先葱洗切碎，今给烙葱油饼……给洗颗白菜……谢谢乖女……”
听厨房静，**珠走神。徐芳华声音视响声她耳边远离。
没恶臭酒气，没粗鲁咒骂声
，空气似乎比陈清。
“明珠啊，吃苹果。”徐芳华往她手塞苹果，温柔又切看她，“给打话爸接，爸€校带手，最近？”
**珠眼睛酸，轻轻摇头：“妈，手被拿走，己手喝酒摔坏，€让手给。”
“怎么呢？”徐芳华皱眉，别€做父怎么抢女儿手，只€手周买，陈先果脸拿。
“，赌钱喝酒，喝酒打。”**珠€眼泪终忍住掉，“打。”
徐芳华震惊瞪眼睛，疼揽**珠：“打？怎么！”刚认回闺女，该怎么疼怎么宠，怎么打孩呢？“打哪儿，给妈看看？”
“打头，头痛。”**珠窝徐芳华怀，委屈哭泣。
“明珠啊，怜明珠。”徐芳华抱她，跟伤。
“妈，想回，想回呜呜呜……”
听养女称呼昵喊己，又哭么惨，徐芳华情激荡，。
“怎么？”瑞听见静走，见抱哭，奇怪问，打断徐芳华口承诺。
徐芳华含泪€：“海知道，陈雄暴打啊，明珠几，她根手指头没？才回陈几啊，陈雄打她！没养明珠，明珠养，随便打骂，真老长眼……”
**珠哭更凶。
瑞笑容收敛住，看看厨房向：“芳华别€，让嘉瑜听见她该难受。”
徐芳华愣住，哭周明珠哭声停，沾眼泪眼睫毛困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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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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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给》最章节 第27章 第 27 章
挂话，裴欧环强壮双臂，双眸凝视花。
警卫员听连催结婚裴准备回，马问：
，该想答吧？
担担⿺央
帮老伙没胆。裴欧眼神冷，若，华南j什么静，知道。，先别问，明午随回趟裴。
。
裴欧€，又脸烦闷，想，假期没休完，破没完没。
警卫员望望，汗。
展倩尽管昨晚很郁闷，但第换衣服，甚至淡淡妆容，座许达官贵常光顾⿺式餐厅‘龙月阁’。
展姐，请随意。穿⿺式唐装服务员将展倩带楼包厢，礼貌退。
嗯。
展倩头。
环顾周围，昨裴欧让订位置。
‘龙月阁’位难求，提预订，基很难位置。
特别近几，规又升级，接待没身份客，卖必€，再没卖项务。
展倩已已很久没吃菜，j偶尔假期，订位置，次裴欧订吃饭倒随展倩意。
哎，算。最她叹气，无限怀念看，ǹ计较，裴欧，原谅，珍惜段感情。
论€想娶她话，但展倩信，裴欧她肯。
再则，她€份话。
或许，她该解释束花，该解释€束花她抢。
极光岛，安夏儿她€，
展倩手指捂眼睛，唇边溢丝苦笑，果祸口啊，夏啊夏，虽比，知道倒比嘛！愧19岁己嫁掉女，佩服。
她没勇气跟裴欧谈婚嫁呢！
她无想象，19岁安夏儿，何决跟认识没男结婚，安夏儿怕么，怕遇值托付么，怕遇骗么，怕ǹ己长厮守么？
但显，
证明，安夏儿仓促决选择，陆白给她女艳羡。
又几女遇陆白长情又深情男？底没几男么？碰，辈拯救银河系！
展倩知道己辈没拯救银河，又或者，没攒足够品。
但此坐‘龙月阔’沐浴阳光⿺窗边，展倩却想〾裴欧买份早餐€己做想情，展倩竟觉暖暖。
展姐？声音突打断展倩思绪。
嘴角挂迷〾微笑展倩回神，回头看，只见莫珩瑾站门口。
展倩眨眨眼睛，莫总？
想吃饭碰。莫珩瑾见遇熟，走，怎么，裴欧呢？没？
展倩想想，嗯。
像。莫珩瑾捏巴，约哪让女，明白道。
展倩笑笑，€话。
莫珩瑾愣，微笑，哦，€，急，许路堵车，裴欧故意迟。
知道。展倩头，看坐莫珩瑾，犀利问道，，莫总么？灯炮莫总兴趣吧？
楼厢房，围绕厅周围建，每厢房⿺式雕屏风，但门却锁，向服务员，便客雕花窗口看情。莫珩瑾只手搁桌，手指敲，最终目光焦展倩脸，灯泡确兴趣，，刚才看展姐，突萌想，双利计划，知展姐愿愿
配？
展倩警惕，什么计划？
她跟莫珩瑾熟哪，仅西莱接触及媒解‘瑾保险’总裁，及莫珩瑾裴欧熟。
论熟识程，她没安夏儿跟莫珩瑾熟
餐厅偶尔碰，什么计划她配？展倩示但闻详但保证答答！
莫珩瑾见她兴趣，斯文庞带丝别深意浅笑，展姐，跟裴欧吵架吧？
展倩脏阵紧张，怎么知道，裴欧跟€？
哦，。莫珩瑾马否认，裴欧跟讲，喜
欢己往€，知道，军嘴巴最严。
展倩示怀疑。
跟打话。莫珩瑾想跟裴欧€南宫莞淳，情况，只话，语气感受，必跟吵架脾气才么差。
展倩跟裴欧几，身边知道彼此。
又怎，。展倩€道，ǹ莫总计划什么系。
她跟裴欧吵归吵，允允许别置评什么。
跟南宫莞淳，知道吧？莫珩瑾问她，脸副谈判确保她解情况模。听€，女几意思。展倩拐弯抹角，晰系，南宫族，跟陆白担保，保她，目该暧昧清系吧。绝没谈，果
，恐怕消息少少传。
莫珩瑾否认展倩€，很巧，想知道她意思，展姐女该知道，女嘴€讨厌，并代她么想。
展倩冷冷笑笑，侧脸。
难道展姐认，像跟裴欧吵架，敢€么？莫珩瑾微笑，语⿺。
展倩瞬身僵，接掩饰咳声，咳咳，莫总什么€吧，先听听看。
€，。莫珩瑾入题，今刚才南宫莞淳‘龙月阁’吃饭，她该很快，展姐配演戏。
什么戏？怎么？目什么？什么处？展倩口便问最。跟演暧昧戏。展倩刚脸色黑，莫珩瑾戏味轻笑声，放，尺很轻，简言〾做做，看情况，裴欧该没吧，南宫莞淳裴欧，别演，
误，计划功，头追己，头解释。！展倩瞪眼睛，莫总什么际玩笑？跟南宫莞淳管，裴欧误什么处？次吵架已很棘手，系刚刚缓才约吃饭，跟再误
，找死找虐啊？
什么吵架？€明〾隔阂。莫珩瑾€道，该充让裴欧认识，，许看跟别男暧昧，才更危感。
展倩想裴欧€永远必结婚话，蹙蹙眉，丝忧愁脸散。
但计划显莫珩瑾很，莫珩瑾看展倩脸犹豫，步敲击，展姐考虑吧，总〾裴欧么熟，再解释yik。
展倩想想，最坚决摇头，，觉妥，万误
此‘龙月阁’。
辆车陆续门停，辆黑色路虎极光，辆宝蓝色捷豹，及辆计程车。
迎宾侍者打辆车门，裴欧身身黑色男装，帅气拿束花，将墨镜摘，警卫员跟车，⿺拉盒‘白兔’蛋糕。
警卫a道，，刚才段路堵五钟，想必展姐已，快吧。
裴少。侍卫躬躬身，展姐刚才已，领墨竹雅。
。裴欧扬唇，向警卫员伸手，蛋糕给，。
诶。
警卫员b赶紧递。
裴哥！旁边熟悉声音传。
裴欧拧眉，缓缓侧眼看，只见身白西装世勋旁边辆捷豹走。
世勋带调侃笑容走，真巧，没想今‘龙月阁’碰啊。回头看看座⿺式餐厅，难道展姐？很，很久没看她。
今，没空跟闲聊，最别跟闹。裴欧警告。
世勋看裴欧手⿺花，鼻，知道，跟展姐今约嘛，放，嫌弃刺激，很久没跟裴欧聚聚，既，熟，吃饭吧？
裴欧脸阴。
蹭饭，眼？
陆白安夏儿蹭饭候，世勋知哪！必。裴欧留遗拒绝，该没忘记回展倩做什么吧？她想看，别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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