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他求我干嘛》
1. 俘虏
“仙域之子再次被俘虏!!”
这消息一夜之间传回望北台。
望北台,位于魔域之北。
一千年前,泽谷起义后,那反对仙域梁王的反民逃到望北台,和北地蛮族融合为泽谷之民。
此地之民,伴河而居,喜骑猎养魔,民风剽悍,也是因为这般,望北台民众非常喜欢观赏残忍的刑罚。
是以,当仙域第一剑修、最年轻的长老风颂被俘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北魔域炸开了锅。
“风颂?!是那位曾在南幽冥岛之役一剑斩三妖的风颂??”
“是那天幽阁主和中山王之子、仙域第一公子风颂??!”
“当初这位天之骄子来,我还为魔主提心吊胆,听闻他过去从无败绩……但罗魔主竟连他都打败了,不愧是魔主,千秋万代,万寿无疆!!”
他们口中的魔主,正是罗暮衣。
她是魔域的传说,也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
只知道她八十年前突然出现在了魔域。这数十年,她完成了从无名白丁到一代魔主的转变。
她机心诡诈,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但她在望北台颇受爱戴。
因为……魔域人慕强。
罗暮衣是望北台第一人。
而此次前来刺杀她的天之骄子剑修风颂,在仙域以剑术精绝为名,先前不少人都为罗暮衣捏了一把汗,但如今看来,这位仙域的天之骄子……还不是败了!
望北台之民,都兴致勃勃地冲上街道,只想一睹这传说中的仙修受刑。
要知道,过去的刺杀者受那酷刑,是望北台的一道风景。
但他们却失望了。
望北城,东门大开,大车驶入,狻猊、伏狸奔走,车盖挂百颗乌血铃,随风响动,仿若冥兵出行。
魔主罗暮衣的车舆直接朝魔宫驶去。
众民退让。
他们想看的天道之子,却根本不见踪影。
“人呢?那风颂呢?”
“不知。”
……
大车中,血缨落,沉香燎。
罗暮衣坐在狼皮上,正为自己的手臂上药。
她手臂鲜血淋漓,却面不改色。
她不知多久没受过这样的伤了。
罗暮衣干净利落,处理了伤口,才重新正视对面的战利品。
风颂。
只见端肃的剑修身上锁着缚仙索,一个血红的魔器扣在他的双腕上,反剪他的双臂。除此外,一条上了禁制的鲛带,封住了他的视觉。
但饶是沦为阶下囚,他那如天人般的气度不减。
剑修形容俊绝,白衣染血,清冷孤绝,夺人眼目。
他靠在墙上,就着如此姿势,长背却挺得笔直,脸色冷淡,只是薄唇略显苍白。
罗暮衣也没和他说话,服药。
“恭迎魔主!”
不久后,望北台魔宫至。
高殿中,夕阳落,朱瓦对乌墙,妖树罗,荆棘满。
罗暮衣掀起眼皮,走到仙修面前。
只见仙修被蒙住眼,察觉她的动静,警惕地抬首。
而隔着那鲛带,她依旧能感知他那如冷剑的目光。
“魔主,是和过去一般,要带这风清长老去地牢用刑么?”
“风清长老”,是风颂的号,仙域五长老之一。
罗暮衣负手而立,却摇头:“不。把他锁到我寝殿去。”
魔官蓦地瞪大眼,眼睛差点掉下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风颂也猛地抬首。
罗暮衣看到了他脸上的诧异,却没理会。
“魔主,幽陵来信!”
又有魔官来。
罗暮衣回头看信,冷笑:
“什么?幽陵责我抓了风颂,不和他们分一杯羹?他们痴人说梦呢。”
“魔主,他们在试探您……属下听闻,幽陵最近在仙域边境颇不太平,怕是他们……”
罗暮衣现在却没心情管这些闲事。
“疗伤。取南幽冥岛灵药与我。”
这次打斗,罗暮衣和风颂可谓两败俱伤。风颂伤得重些。
但她暂时没有送风颂灵药的打算。她独自去了地室,服下所有灵药,压制住心脉溢出的魔气后,已是两个时辰后。
她又问:“风清长老,安置好了吗?”
“回魔主,安置好了。”
罗暮衣朝寝宫的方向走去,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冷冷笑了声,心中也溢起一丝兴奋。
……
而要追溯风颂为什么要来杀罗暮衣,这大概可以追溯到两年前。
两年前,仙域仙盟通天阁忽得预言,道罗暮衣是“灭世者”。
对于这般说法,罗暮衣没什么反应。毕竟她从出生起,就被人判言是“天生恶种”;
平日,敌人破防,也颇爱骂她“疯魔”、“大恶人”,这不会让她难过,只会让她异常兴奋。
但这次不一样。
通天阁的这个预言,还附带新的谶语:
仙域天师将观天道,择选“仙盟之子”。
若是“仙盟之子”成功杀了罗暮衣,将会成为未来的仙盟领袖。
莫名其妙。
但这道谶语,仙盟大部分人,都信了。
最先想来杀罗暮衣的人可谓前赴后继,来的人里包括:仙盟盟主的侄子、仙盟盟主的儿子、大家族的世子、旧王室的公主……诸人一往无前,带着家族中的各大高手,如比赛般地来杀罗暮衣。
这些人自然都被罗暮衣削了。
而随她越削越多,来仙域刺杀罗暮衣的使命不再是香饽饽,而是铲除异己的工具。
罗暮衣也不确定这通天阁择选“仙盟之子”的具体玄理和流程,但可察出,这似乎代表了仙盟某些大家族的意愿。
总之,一月前,仙盟指出的刺杀者,成为了父母过世后、便守着南境的天幽阁少主风颂。
这在仙域激起了千层浪。
风颂,天之骄子,四大世家之后。
然而,这些年……他因为父母去世,成为遗孤,独镇南境。
罗暮衣来魔界后,也一直在观察他。
四面环敌,他过得并不如少时顺意,但因刻苦勤休,善政恤民,英勇能征,在仙域之民中声望颇高。
据说当日,风颂被择后,南仙域之民发起叛|乱,和仙盟所在的北仙域爆发剧烈冲突。而风颂亲去南北仙域的边境,与通天阁和仙盟盟主梁家谈判,不知道谈了什么,他最终来了这魔域杀罗暮衣。
他来后,仙域盟主梁家传出不少关于天幽阁的恶毒传闻,罗暮衣只猜,风颂虽然来了,也并未让想算计他来的梁家讨到好。
总之,刺杀罗暮衣之事,没到风颂手上时,他冷眼旁观,不闻不问;
但通天阁事发后,他来了魔域,也尽了全力。
罗暮衣盯着手臂上的伤,剑伤入骨,不是一时能治好,她舒展双手,暗啧了声。
不知道多久……没人可以这样伤她了。
不愧是,她想了多年的人。
“魔主,寝宫到了。”
“等等。”到寝宫前,罗暮衣倏然折返而去。
众魔侍吃惊。
……
不多时,罗暮衣再次来到寝宫前,迎上魔侍们惊愕的目光。
她战袍已去。
取而代之,她乌发插木簪,饰赤槿,着三重朱红袿衣,披帛飘落。正是魔宫宫廷妇人的打扮。
但罗暮衣鲜少如此打扮,或者说,她鲜少着如此守礼的服饰。
她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折扇展开,散出幽香,折扇后,是她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一向让人闻风丧胆的罗魔主,姱修滂浩,竟也生出冷艳斯文之感。
众魔本等着随她进去折磨那刺杀者,此时已是面面相觑。
少许,还是魔宫主管无瑕先道:“吾主,甚美!”
赞扬声此起彼伏。
罗暮衣轻晃折扇。
“魔主,按照您的吩咐……那仙域风清长老已被锁在寝宫,上好了……那些东西。”
罗暮衣颔首。
老人办事,她放心。
“赏。”她心情不错,说了句后,便任人开门,走了进去。
她脚踏飞头履,因修炼高重魔功,走路时,没有声音。
和其他的上位者不同,她的寝宫并不奢华。罗暮衣宫中,陈设多由檀木所制,雕饰精美,别致地陈在东西南北,显得文雅。
但由于她也喜好在宫中设阵、放刀、陈战利品,此处魔气弥漫,文雅之余,显得诡谲。
罗暮衣一进去,就看到了风颂。
大殿长柱成阵,风颂被锁在床边的柱前。
他双手负于身后,刀伤狰狞,好不狼狈。
魔器和缚仙索依旧捆着他的身子,而他雪白的长靴上,多了个藤环,连着如玄铁般坚硬的荆棘。
这是魔界妖物,被困者只要妄动,便会触发殿中阵法,受反噬痛苦。
罗暮衣眸色骤然深沉。
她只觉似有虫爬上了心坎,这是妄念,强压多年。
她把扇子缓缓地合上,也不扇了。
曾几何时,这人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如今,她隐姓埋名,重新回来,看看他们,到底会如何?
她缓缓靠近。
风颂似有所察,猛然抬眸。
只见他面目刚冷,紧抿薄唇,浑身散发森冷之气,如警惕的困兽。
罗暮衣目光落于他苍白的嘴唇,也不说话,围着他转了几圈。
静谧。冷簌。
罗暮衣凝视他,目光高高在上。
无声的对峙中,风颂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
罗暮衣一哂。
剑修紧抿嘴唇,微微偏头。
罗暮衣捏着扇子,负手道:“风长老,你可知,你输了?”
她的声音沙哑、柔和。
风颂冷哼一声,寒声道:“魔主提前算好的?”
罗暮衣:“什么?”
风颂:“劫雷。”
“是啊。”
“卑鄙。”
罗暮衣险些笑了。之前对战,她的确施展了一些阴谋诡计。
她早发现,这位风颂善断善察,但谋略上,比她略输一筹。她多算了几步,利用劫雷,便打败了他。
想着,罗暮衣勾起唇角,又转了话锋:“风清长老。”
“我倒觉得,我比你们仙域人,对你好啊。”
“你们仙域世家内部,似乎有些乱。比如长老的身上……”
她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要挨上风颂的脖颈。
由于被蒙住双眼,风颂似视觉外的感观变得敏锐许多。
脖颈一股炙烫之意,他后背一僵。然而,双臂被缚在身后,他也只能甩头,手臂紧绷:“自重。”
罗暮衣微微抬首。
剑修呼吸加重。
罗暮衣:
“你身上,有引雷符。”
风颂的脸又微微苍白起来。
罗暮衣目光微沉,观察他。果然,他也已知道。
引雷符,顾名思义,可引雷。
而正常的修者历劫,雷为单雷,但若是往修者身上暗放引雷符,便可聚那天雷于一地一时,尽数轰下,是可以让人魂飞魄散的阴狠之符。
先前作战,罗暮衣提前布了雷阵,后又发现风颂身上有引雷符,她同时利用,打败了风颂。
风颂沉默半晌:“魔域……卑鄙。”
“别装了。什么魔域?”罗暮衣道,“风清长老,你我都不是稚儿,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以你过往在南幽冥战场展现出的功力和智谋,寻常敌人怎么可能近得了你的身?还为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附上引雷符?”
“长老被信任的人暗算了啊。”
“您的天幽门内,人不干净。”
风颂横眉冷对,扭开头,似一句话都不想再与她多说。
罗暮衣眯眼看他,又冷冷一笑:“不过我早发现引雷符倒是事实。我也看清你对付我的招数——你在把我往通幽桥引,想逼我走火入魔。但你没算过我。你输了。”
“……”
风颂抿唇,“是,我输了。所以,望北台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位俘虏?”
“你不如猜一猜?”罗暮衣反问。
“……”风颂脸色冷冽。
他默了会儿。
“用十大极刑刑讯?或者剥仙根吞噬?”他声音如覆冰霜,“魔主把风某留着,没立刻要了命,便是想套出南仙域的消息罢。”
罗暮衣轻轻挑眉。
风颂:“但望北台,大可以收了此心。天幽阁之人就算赴死,也绝不会作出任何辱没仙域的行为。”
见他如此说,罗暮衣险些再次笑出声。
她抬眸。
剑修神色决绝,似真有那英勇就义之势。
她笑时,心中那阴暗处的虫,似乎再次爬了出来。
她凝视风颂,突然有些口干,把折扇缓缓放回了腰间。
只见剑修冷漠,不再发一言。
而这个人。
就是这个神子一样的人。
如今,被狼狈地锁住手脚。
只能任她施为。
饶是如此,却没任何屈服的势头。
更有趣了,不是吗?
罗暮衣的手一开一合。她的太阳穴仿若有锤在敲。
她瞳孔变大,四肢滚烫。
转瞬,她嗤笑了声:
“风长老,你都猜错了。”
她一双眼黑不见底,说出了她准备多年的话:
“我看上你了。”
“当我情夫罢。”
“…………”
那一脸冷决的剑修,猛然抬头,错愕难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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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欺负(修)
罗暮衣的寝宫本就冰冷,她的话一出,宫殿如沉冰窖。
风颂苍白的脸上浮现惊意,但转瞬,怒意取而代之。
而他的怒意还是高高在上,正如发怒的神明。
罗暮衣却被他的嘴唇吸引目光。
薄唇之上,还沾染着战时留下的血。
风颂似压抑怒气,寒声道:“罗魔主,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有话大可直说,不必如此折辱。”
不信?
罗暮衣看出风颂根本没相信她的话,也把她的话当成了恶意的折辱。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也正常。
但她有必要让他相信。
她凝视他的嘴唇,突然抬手。
手掠过覆眼的鲛带,直直地、准确地、用力地按住了他的唇。
风颂的嘴唇,和他性格一样冰冷,但不同于冷毅的性子,十分柔软。
罗暮衣单手扣住他的脸颊,拇指在其上狠狠地揉|搓了番。
然而……剑修比她想象中敏感。
剑修的身体僵了足足十息,忽如惊弓之鸟般绷直,带着一股战栗。
随即,他大力地扭头,才挣开了罗暮衣的手。
同时,似回过神,他没上藤环的脚,发狠地踹向罗暮衣的心口。
哪怕如此被制,他的力量也极强,迅猛如烈风,常人不可挡。
罗暮衣本在恶劣地笑着,蓦地分神,一把扣住他的腿。
她用膝盖压下。
“可信了?”
二人距离近了,她可见风颂乍乱的气息,起伏的胸膛。
想了想,她取下他眼上的白绸。
一对清冷好看的凤眸重见天日。
往常,这对眸如孤月凝露,总含傲慢宵光,似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此时,风颂的眼尾却晕上了红,凤眸之中,惊色夹怒色。
而他喘着粗|气,红晕自被嘴角生起,隐隐传至脖颈,竟是一片通红。
和他之前冷毅的模样,全然不同。
罗暮衣沉眸,欣赏了番他这情态。
从不知道风颂能这样。
能这样敏感。
她不吝夸奖:
“好漂亮的眼。”
“让人转不开眼。”
“也好愤怒。”
她却突然闪身,坐在地上,左侧的腹部一阵剧痛。
竟是风颂眼含震怒,挣开了压制,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他的神色,似要把她生吞活剥。
罗暮衣中招,五脏六腑似都要移位,她不敢相信,风颂怎么还有这样的力量和速度。
她心生戾气,也从不打算忍,啪地一声,扇了风颂一巴掌,打偏了他的头。
炙烫的疼,让风颂僵住。
毫无疑问,他作为天之骄子,从未被人如此打过。
罗暮衣未留力,他苍白的脸上也浮起一层红。
罗暮衣冷冷道:“风清长老,记住,别对我不敬。”
风颂凤眸带晕,瞪着地面,似愣了少许,才回过神。
他再次瞪向罗暮衣,受辱的愤怒如硝焰般喷出。
转瞬,他竟是不顾藤环压制,另一条腿也狠狠地蹬了出来。
风家功法“长风诀”,身法高绝,从不是玩笑。
他凶狠一蹬,罗暮衣挡住,虎口也一股发麻。
藤环所连阵法反噬风颂,他额顶流下冷汗。
但如此势弱之际,他依旧高高在上地昂首,冷冷骂了句:“蠹、蠡。”
“蠹蠡?”罗暮衣冷笑,“我为蠹蠡,那长老为什么?蠹蠡便可困住的凤凰?”
“魑魅白骨,昏见晨趋。”罗暮衣又仰头念诀。
只见藤环所连阵法,蓦地染上那血红的暮色,那地底浮出飘散的暮云,红得如盛满了血。
砰砰!白骨出,枯瘦的恶灵之手,把剑修的身体牢牢地扣住。
四肢被加上新的桎梏,白骨附带冰冷的触感,风颂如落入陷阱的猎物般,任何挣扎,都只能换得更牢固的束缚。
但再昂首,似乎不想认输,他的眸色维持着倔强孤傲。
罗暮衣眼中却涌起了触目惊心的戾色。
她负手念咒,白骨随她旨意,抬起了风颂的下巴。
冰冷的白骨加力,让剑修吃痛,他却瞪着她。
罗暮衣抬手,想再往风颂的唇上按下,以告诉他如今到底谁做主,却对上了他清明的眸。
眸上蒙着淡淡雾气,被制和被迫抬头的羞耻和屈辱尤在,那刚冷和不屈也在。
这神色,倏然让罗暮衣走神。
曾几何时,天幽阁的庭院中,绿杨暖风——
她突然忆起,她曾半跪在白衣剑君的膝前,冰冷的剑鞘抵上她的下巴。
“抬起头来。”公子声如冷玉。
她心中忽生戾气。
戾气如云,如雨,密不透风地扑来,难以抑下。
她冷冷看着风颂,在她的手就要掐按上他的唇之际,她收了回来。
罗暮衣转头念了道禁声诀。
也是这般,风颂瞳孔一缩,认出法诀,眼中屈辱再现。
禁制覆下,压住了剑修暴怒的呜声。
她起身,剑修满脸潮|红,如落难的神明,怒气腾腾地瞪着她,若不是被制住,恐怕要当场与她鱼死网破。
罗暮衣蹙眉。她心魔要生了。
不然还可以陪他玩玩。
“你我都冷静些。”她冷声道,“你如此不冷静,便是自找苦吃。”
她化影,出寝殿。
风颂瞪视罗暮衣离开,别开头,胸口不住地起伏,靠在了柱上。
……
“小一,小一呐……”
幽远的声音。
来自哪里?
罗暮衣全身滚烫,仿若身在火山。
“小一,小一……”
“记得这是错的哦。”
“姐姐!你在哪里??”
金刺刮地,声音刺耳,罗暮衣几乎疯狂。
不,她又陷入了心魔。她意识到。
幻境里,声音不断。
她沉在粘稠的液体中,全身都被扣上了冰冷的法器。
她张大嘴,喊着对面的人,却不断地溺水。
出去……出去!
“小一。”
一道冷清但利落的声音。
罗暮衣突然睁眼。
天幽阁的庭院中,绿杨暖风。
血腥和金属,刺耳的鸣叫,被扫得一干二净。
她半跪在白衣剑君的膝前,冰冷的剑鞘抵上她的下巴,轻轻加力。
“抬起头来。”公子声如冷玉。
他的脸近了。
天之骄子俊朗无俦,目光却一向孤傲。
他扫视她,正如神明扫视凡人。
罗暮衣盯着他,喉头动了动。
年轻的风颂。
而她,半跪在他面前,心中蔓延出一种名为“不服”的情绪,却恭敬地道:“公子,我……受伤了。”
她一向会装委屈。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罗暮衣眼眶便眼眶发红,似要哭出来。她装的。
风颂目光冰冷,淡声斥道:“冒进盲动,中套受伤,还敢回来?”
话虽如此说,冰冷的手指却按上罗暮衣的脸颊。
他手上覆着仙域最昂贵的千金绦手套,丝绸蹭过她的脸。
他为她上药。
似为了警示,他的手未收力。罗暮衣闷哼一声。
不知怎地,罗暮衣脸颊拂来一股滚烫之意。
她望着他。
剑君皎如月,这梦境也皎如月。
但靡靡之雾飘散,罗暮衣猛地沉入深渊。
她如溺水了,呼吸困难。
再次钻出水面,她手脚被锁住,身上伤痕密布,剧痛。
却见风颂突然闯入,脸色惨白,满眼暴怒。
“是她,杀了我叔叔?!”
他冲到她面前,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
但当看清她的脸,他蓦地睁眸。
“是你??”
朦胧之中,罗暮衣又沉入黑暗。
声音断断续续飘入她耳中:
“公子……怎么处置她?”
“赶出去。”
“公子,梁家那边……”
“我说了,赶出去!”
声如冰石,冷酷无情,压着怒气,也如刀割向她的心。
呼——
罗暮衣睁开眼,喘着粗气。
这百年来,她常活在黑暗中。
方才梦境,便是她的心魔,也是她梦魇的轮回。
再忆最后之景,她心中溢起漫天戾气,难以压下。
快百年了。
她抓住头发,快一百年了,她依旧压不下、忘不掉那些念头。
她张开手,手在颤抖,又握上。
所有事,她都要还回去。
无论恩,还是仇。
罗暮衣手上射出刀意。
她突然痴笑,面目全非。
……
罗暮衣从地室出来时,乌发染血,瞳眸猩红。
魔宫主管无瑕,当即让其他宫人退让,不去触她霉头。
只因魔宫之人都知,罗暮衣修炼魔功,虽已至臻境,极为强大,但她时不时陷入心魔,也受困心魔。
心魔出,她难以控制是否伤人。
而罗暮衣每次遇心魔,都会一个人去地室度过。但哪怕出来,刚压住心魔的罗暮衣,性情是最不稳定的,最不好惹的。
无瑕悄悄让人弱去鎏金灯的光,罗暮衣此时,也不喜欢见光。
而她依旧着那深衣,烛火映照侧脸,阴影中,她和头顶的赤槿都晦暗不明。
“唤画师来。”
她下令。
“去为那风清长老,作画。”
大概是她的嗓音过于冰冷,无瑕小心上前,试探:“作画?魔主这是要……”
“……”罗暮衣没答。
……
不过少时,无瑕便找来了几个画师,让罗暮衣挑选。
她本意是想让画师进入她的寝宫,让他们带着笔墨,铺在如困兽般被关在那里的风颂面前,画他描他,顺带好好折辱他一番。
但她转念,又散去了这个念头。
她怎么摆弄他,是她的事,别人不该插手。
她也会用留影珠留住这些场景。
是以,当画师来后,罗暮衣甩给了他们三颗留影珠,是她这些年通过仙域的眼线得来的。
风颂与小梁王下棋,风颂血战南幽冥岛,风颂在天幽阁会武中持箫为剑。
她都有。
“画好看些。突出他的清冷,要画出那种仙气飘飘、仙人出世的感觉。”罗暮衣晃着折扇下令,“不对,不能太仙气,六分半的仙气就好。”
“再融合一些魔域人的气质。仙气加一点粗犷,刚冷加一点阴柔。”
“还有,脸要似像非像。有点像他,又不完全像。”
“最好可以画出让他本人嫉妒的出尘和绝然。”
“…………”
对于这等模糊抽象的要求,画师们听得面面相觑。
若是旁人,他们不可就甩手不干,但对罗暮衣,望北台之人是绝对不敢推拒的,只敢迷茫地点头。
“下去罢。”罗暮衣下令后,便不耐烦地让人退下了。
“魔主,安魂汤。”无瑕送上。
罗暮衣端碗,一口灌下了汤。
再醒后,她那心中魔气彻底压下。
“回寝宫。”罗暮衣道。
她朝寝宫走了。
……
而走入寝宫,她便看见坐在柱前的风颂。
剑修负手,头偏向一侧,脸浮红未退,凤眸中恼意也未散。
听到她的动静,他身子一僵,目光也落回她身上。
此时风颂的目光,虽藏怒,却比起先前冷静许多。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中如藏着一把冷剑。
罗暮衣过去,展开折扇:“有话对我说?”
风颂面无表情地点头。
罗暮衣沉吟,解开了禁声诀。
风颂能说话后,似极忍耐地喘口气,才道:“我们谈条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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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震惊
他声如冰雪,“罗魔主,你先前那般,不过在等我先开口谈条件罢了。”
罗暮衣挑眉:“什么条件?”
“魔域不想杀我。”风颂却说。
“是。”罗暮衣承认了。
“你也不是真的要我做情夫。”
“哦……是吗?”罗暮衣眯眼。
风颂沉吟了会儿,冷声道:“罗魔主,你先前所为,便是想乱我的判断,但你失败了。我们大可直接谈判。”
“放我回去,我可以给你满意的条件。”
只见风颂已恢复沉稳的模样。
他冷淡地说了些条件,大致提到可以给罗暮衣几个天幽阁和魔域中极珍贵的灵器。其中几个灵器也可以有效地缓解走火入魔——这是魔修的心病。
他也可以将天幽阁所获的关于幽陵的消息传给她。
罗暮衣看他,却眯眼。
她明白风颂在干什么。
这人,一肚子坏水。
他这时还在想方设法地搅浑魔域的水。
“你也太没诚意了。”罗暮衣扬眉,笑了笑,“这些灵器,伤不了仙域的本。至于幽陵嘛,和望北台关系好着呢,用不着你们仙域之人担心。倒是你,我知道,你为天幽阁……可是五内俱焚呢。你急着回去。”
风颂凤眸中的冷色,毫不动摇:
“天幽阁?天幽阁仙域四门,中流砥柱,我有何好担心的?”
“既然罗魔主不满意,不如也提条件?”
他仰头,一双凤眸澹澹,似可直入人心。
谈判,自然不能直接暴露底牌,而是一点一点,不断地试探和加码,正如那高手的棋局。
不想,罗暮衣按了按她的下唇,低声道:“我的条件也早说过,我是真的想让你当我的情夫。”
风颂冷哼一声,道:“不。这不是你的目的。”
“怎么说?”罗暮衣见他语气极为肯定,诧异地问。
“过去的传闻中,你从不近男色。你方才之举,当为攻心。”
罗暮衣:“……”
她竟觉得他分析得有点道理。
风颂又冷声道:“我练的也是纯阳功。”
“所以?”
“纯阳功,金丹以下,修士需持纯阳之体,吸取天地纯阳灵气。而修此功者,断了阴阳中的‘阴’路,哪怕上了金丹境,也无助于阴之力。修阴术之人,也无法采去功力。”
“什么意思?”罗暮衣其实听懂了,但存心使坏,装不懂地问了句。
风颂:“……别装傻。纯阳功,自然是双修无用。采补也不可。”
他又闭了闭眼,“既然魔主非好色之人,我也并无双修之用,你让我做情夫,当是虚话。我观过往罗魔主的传闻,也并非短视之人,作为魔主之材,绝不会如此利用我身上的价值。”
“所以罗魔主,谈条件吧。”
鸦默雀静。罗暮衣盯着风颂,一双眼沉不见底。
两人之间安静得针落都能听见。
风颂凝视她,先前的愤怒、张皇、狼狈已然消失。
而如今他仰头,如一只高傲的凤凰,似重归天之骄子的身份,对身边的一切重新掌控起来。
罗暮衣皮笑肉不笑:“我竟不知,风清长老如此了解我?”
“但你当真肯定,我不是短视之人么?”
她声音阴沉,仿若压着什么。
“确定。”风颂凝视她,目光不转。
罗暮衣突然凑近他。
她的脸靠近了他的脸。
风颂的背再度警觉地绷直。
但不同于上次,这次的他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躲避,仿若把她看透。
他们气息相接,罗暮衣的唇快挨上他的唇,风颂也不躲避。
罗暮衣却心脏“咚咚”两声,当真打起了退堂鼓。
的确没想这么快碰这个人。
她微微顿住动作。
但也是这一顿,她撞上了风颂不避不躲的冷静的眼。
这瞬间,他眼中继而浮现“了然”,似乎在对她说“果然如此”。但她在这次试探中的反应如他所料。
罗暮衣凝了两息,心中泛起一丝冷淡的怒意,对上他那挑衅的眼,决心不让风颂如意。
她突然念出定身术,双眸泛红,霍然咬上了风颂的唇。
剑修的唇柔软,她咬牙后,尝到了浓郁的血味。
仙修的血温热纯净,和他人一般。
而也是罗暮衣咬上的瞬间,风颂的身体一股剧烈的战栗。
他震惊地睁大双眸,反应过来后,试图扭头,甩开罗暮衣的撕咬。
但身伤未愈,又被缚仙索和鬼骨制住,如猎物般被锁在这殿中,剑修迟来的反抗,毫无成效。
罗暮衣沉迷于血的味道,按住剑修不老实的后脑,感受到他从脖颈到脑后都蓦地发烫。
“罗……”风颂的声音断断续续,“滚……”
剑修宽阔的后背被迫压在了冰冷的柱子上,白骨吱吱呀呀地尖啸,似乎在为他二人助兴。
罗暮衣在风颂要咬过来时,蓦地抬头,放过风颂。
风颂后背抵在柱上,一双凤眸都似蕴了水,通红。
他喘着粗气,眼中再次爆发强盛的怒意,而那善战的强健身体,竟似都软了几分。
他错愕地瞪着罗暮衣,怒气中也爆发不解,他似在质问她,她到底在做什么?
“还不懂啊。”罗暮衣舔了舔唇上的血,倏然觉得心情好了几分。
她捏住他的下巴,喂了他一颗南幽冥岛的疗药,甜甜一笑道:“以上,我到底看上了天幽阁的什么,风清长老好好想想罢。”
“……”风颂震惊地瞪她,喉结动。
罗暮衣全身化影,消失了。
她环诀冥休时,防止刺杀,会化影躲入那殿顶的荆棘。
空旷的殿中,一时只余风颂一人。
剑修靠在柱上,喘着的粗气逐渐缓去,但那从未有过的心潮澎湃,从未有过的羞耻之感,交织扑来。
然而,这种感觉也让这位百岁有余的天之骄子,感到了许久都不曾有的愤怒,身上的热浪,也让他以之为耻。
他试图踢去那脚踝上的藤环,但地底伸出的白骨反而牢牢地扣住他的身躯,只会让他想起方才那人的手。
风颂努力,才压制住眼底的戾色。
“……”他闭眼,默念起了成丹后便未念过的纯阳心决,整整念了三遍,才把心潮渐渐压下。
再睁眼,他清明的凤眸中怒气不散,懊恼、憎恶掺杂其中。
忽听“咕噜”一声,诡异的魔气漫来,他警惕地抬头。
那罗暮衣隐身的殿顶,落下了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似缩在壳中的乌龟。
其拳头大小,却龇牙咧嘴,朝风颂爬来。
他额心金丹现,少许,蹙眉:“……心魔?”
……
翌日。
阳光自槛窗射入殿中,罗暮衣在整理衣冠。
她今日所穿,为窄袖袍。窄袖袍上红珠为饰,把她衬托得奢华明艳。
而她的额上也饰以攒珠,红色的玉珠和蓝宝石覆上她的乌发,大辫子甩在身后,也让她比昨日多了分飒爽。
她的五官和普通女子不同,是一种阴冷的美,大大的杏眼因修魔功映着血光,气质阴郁,罗暮衣自大地认为自己的气质极像魔神殿前的修罗像。
而她脸色并不算好看,只因昨晚她又进入了梦魇。
罗暮衣瞅风颂。
他依旧被捆束在那里,脸色不好看,大概也是一夜都没休息好。
风颂对上她的目光,又扭开头,紧抿嘴唇。
宫人入内:“魔主,幽陵又来信了……幽陵主说一定要您见她……”
罗暮衣蹙眉,思忖了会儿,“唔”了声。
“是该见见了。”
“风长老,”她又喊风颂,“我要离开一阵子,你好生待在此处。”
风颂没理她。
罗暮衣眯眼,又道:“去。为风长老准备早膳。”
宫人跪在地上,小心地用余光扫着风颂,尊敬地应“是”。
风颂却冷冷开口:“我已辟谷,不食魔域之物。”
罗暮衣:“那便不备。找魔医来,帮风长老看看伤。”
罗暮衣起身,踏出殿门。
想起什么,又道:“医修找男修不要找女修。侍奉他的鬼也放男鬼进来。”
“……是。”
宫人恭敬地再次答话。
罗暮衣走了。
她走后,宫人目光震惊地落到殿中的剑修身上。
实际上,昨夜魔宫便已炸开锅了,自众人得知罗暮衣竟留风颂在寝宫一晚便炸了。
无数人揣测起罗暮衣的用意,只道罗魔主当是要秘密折磨,第二日来会看到风清长老体无完肤地跪在殿中。
但现下,这风清长老除了脸色非常难看和紧绷,几乎怎么入寝宫的,如今便是什么样的。
宫人再看了眼风颂,却倏然明白了什么。
这位风清长老,竟真好看啊。
哪怕落难,也犹如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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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震惊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瞒天过海(三修)
罗暮衣并不喜欢幽陵之人。但此时,因为一些原因,她必须来见这幽陵的人。
幽陵魔主幽笙——正是她在魔域的宿敌。
幽陵,与望北台南北相望,接壤魔域和仙域的边境雾江,二分魔域。
而幽陵的首领幽家,是扎根魔域数千年的老贵族,信仰侍奉魔神,阶级森严;
罗暮衣为魔域的新起之秀,她刚来魔域时,吃了不少幽陵的亏;但后来,她都还回去了。
是以,二人再次见面,为防止偷袭,都只会现出幻影,绝对不现真身。
此时,二人便在望北台和幽陵的交界处长风山见面。
罗暮衣也知道这幽陵之主幽笙找她来干什么的。她是来找她要风颂的。
风颂,为天师,身上所带仙气纯净,对于魔域被心魔困扰的魔修,他的灵骨是上品。
但罗暮衣显然不打算把风颂送给幽笙。
“罗暮衣,你出尔反尔,魔神召示,这次的仙盟之人,该归幽陵!你欺人太甚,真想打起来吗?”幽笙这次兴冲冲地来找罗暮衣,自是因为她们之前为此博弈了番。
风颂要刺杀罗暮衣的消息传到魔域后,各方便蠢蠢欲动。
幽笙想动用魔神殿的力量把人插到罗暮衣这里捣乱,不想,罗暮衣识破了幽笙想让她腹背受敌的局,还让幽笙的心腹受了伤,幽笙自然恨罗暮衣。
此时,幽笙一来,话里九曲十八弯,处处藏着陷阱。
罗暮衣却懒得和她装。
她云淡风轻,开门见山:“幽笙,这风颂,我真给不了你。”
“我要和他成亲了。”
安静。
四周突然安静。
除了罗暮衣的宿敌幽陵主幽笙,跟随罗暮衣前来的魔官都露出了见鬼的神色。
不少人揉了揉耳朵,怀疑听错了。
而一位本痴痴望着罗暮衣的男修,晕过去了。他也不会唯一一位,毕竟魔界从不缺恋慕强大女修的男子。
罗暮衣对这一切却恍若未见:“今日找幽老姐姐,也是请姐姐帮个忙。因为,我听说了些幽陵的消息。”
她眼中涌起血色,“我要为我的这位正夫,寻一份贺礼。”
…
“魔主要成亲了——”
“和谁?!”
“和……和那个风颂!”
“苍天!我就说……我那日看了这位仙域长老的画像,当真好看,和神明没两样。原来,魔主喜欢这般的,早知道,我便吃了那易神丹。”
一夜之间,魔域再次炸锅。
有的魔臣千里赶回,想要劝谏,只觉得罗暮衣是色令智昏,提着一口气,却被无瑕挡了回来,说罗暮衣谁都不见。
外面人仰马翻。在这宫中,却有一人对此毫无察觉。
正是风颂。
罗暮衣不准任何人告诉风颂。
此时的风颂,依旧被囚禁于殿内,根本不知道他已成为某人口中的“要成亲之人”,也不知道罗暮衣口中对于自己的安排已把魔域瞬间搅得天翻地覆。
他双手负于身后。
宫仆想为他更衣,却被他冷冽的气质吓走。
当宫仆退去,风颂才微微抬起眼,却是口出一道清冷之声:“破。”
他额心浮出一点金砂,如那明月,是当年他的父亲玄明真人在通天台为他点化。
这一点金砂,含圣洁之意,化在风颂那近乎完美的脸上,使他多了几分只可远观的通明。
而这金砂,也被唤作“道觉心”。
修者,有那作为人一出身便有的凡眼,可观凡世万物表形表色,为观外道之眼;而那“道觉心”,便是修者的内在之眼,通过通透道心,可勘破这世间万物规则,明习内在相和相离变化。
风颂,自幼天资卓绝,有奇才之资,拥有仙域一等一的“道觉心”。
按理说,能困住他的法器极少,只因他多看几眼,便能勘破。
而罗暮衣,正好是寻到了那曾与仙域开战多年的南幽冥岛的神器,才将风颂困了如此之久。
而在罗暮衣离开后,风颂便在试图勘破这神器上的内道阴阳;而不负他望,神器虽复杂,却难逃天道机理,一声“破”后,缚仙索应声而松。
但在断去的同时,反剪他双腕的魔物开始尖叫。
两息后。
剑修蹙眉。
不对劲,这魔器中其中的内法,竟如庞大的迷宫般弯弯绕绕,似针对他的灵脉设计。
无法一时勘破。
——这罗暮衣,竟似十分了解他,也早就在针对他。
风颂抿唇,陷入沉思。
然而,几道冰冷的脚步声倏然传来,他额顶的“道觉心”灭了,也把缚仙索重新锁到了身上。
没彻底摆脱魔器控制时,他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但再过半日,风颂知,他便可勘破这手上法器。
而风颂抬首,是几个魔官走来。
对方再次蒙住了风颂的眼。
这次的鲛带上附有比昨日还强大的禁制,风颂瞬间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也看不到外面的事物。
这种失控的感觉,当真让人不喜。
剑修面露冰冷的怒意。
“魔主让我们带你走。”这禁制,可控风颂听到什么。
魔官的声音又传来。
风颂冷冷道:“……去何处?”
“魔主说要处决你。”
“……”风颂蓦地抬眸,手暗握成拳。
……
风颂被带走了。
一路上,他可察知自己似被带上了一辆马车。其他感观都是朦胧的。
眼上的禁制,竟无法悄然破开。
必须要破开手腕上的魔器,才可真正打开眼上的禁制。
而他的“道觉心”不敢在旁人在时大肆使用,因此他的注意力便大都放到了魔器上。
罗暮衣……要处决他?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方才听到的话。
风颂心中,忽然生起了自己也不明白的愤怒。
此人,昨日才行唐突之事,今日便说杀就杀,当真喜怒无常,也当真可恶。
但比起受辱,风颂更能接受的是死亡。他来到此处是有原因,但早来此地,他便接受了失败的可能性,也接受牺牲。
但若是……可拖到活下来更好,天幽阁还有人在等他。
他闭上眼,让人带着自己走,哪怕知道要被处决,也气质凛然,视死如归。
而罗暮衣见到风颂时,正站在重壁山的山口前。
他被人带来,身上多了件她让人为他换上的朱炽色覆袍。
而剑修容貌依然俊美,冷如冠玉,负手站着,和着这艳色的魔域服饰,竟有别样风姿,仿若火中之月。
她忍不住多看了眼。
他神情依然冷漠,但再细看,他竟一脸轻蔑的怒意。
罗暮衣蹙眉,以为自己看错了。
……轻蔑?
他都这样了,这样狼狈,轻蔑谁?
“魔主,都准备好了。”一位属下悄悄过来道。
罗暮衣“哦”了声,忙回头检查风颂眼上的禁制。
其也可混淆听觉,让他听不见声音。
“好。”她点头。
无瑕也过来,压低声音:“魔主,结道侣契的玉简,您虽看过,我也放到了您的灵囊里。您一会儿可以再看看。”
“好。”罗暮衣又道,“我自己带他进秘境结契罢,二人足矣。”
而她步到阳光下,攒珠映光,她也身着一身大燃色的红裙,滚金边如浪,好不明艳,正是喜裙。
“恭喜魔主,百年好合!”一旁的魔官齐齐恭贺。
只有无瑕没吭声,默默地望着罗暮衣。
罗暮衣摆手让他们退下,牵着一脸冰冷的风颂走了。
——
而罗暮衣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如果她直接强迫风颂和她结侣,他那么傲,恐怕会玉石俱焚,到时候就节外生枝了。
她不如编个别的理由误导他,让他思考别的事。
他就没时间思考怎么破坏结侣契了。
……她打算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忽悠他和她成侣。
而罗暮衣选择的地点,是重璧山的朝暮庭。
此处皎白林深,微翠山静,鸟飞蝶舞。
而那“朝暮庭”,正是望北台的结侣圣地。
历史中,从南域漂泊至望北台的兰王贵女和望北台蛮族首领在此成侣,这次联姻,也改变了望北台的历史,他们是如今望北台魔民的祖先。
而这里也有这对魔修道侣设下的强大阵法。
若有人在里面结道侣契,可获得魔魂护法,旁人不可扰。
罗暮衣一早就派人清场。
而此时她牵着风颂,步入森林小径,朝祭台走去,听着雀哢莺飞。
风颂手背在身后,脸上冰冷,几乎覆霜。
而他的模样,也似就算赴死也无所谓。
而看到他这视死如归的模样,罗暮衣忍不住偷笑了番。
但无论如何,她要先和他结侣。
他对她有用。
而风颂的冷脸维持到了她把他带到祭坛上的时候。
她把他锁在柱前坐下。
一路沉寂,锁他时,她才开口。
一开口,全是谎言:
“风清长老,勿要怪我。”
“不杀你,我难以服众。”
那一瞬间,听到罗暮衣的声音穿过禁制入耳,风颂轻轻地昂头。
而后,他冷峻着脸,又扭开头:“……”
剑修高冷,似一句话也不屑与罗暮衣说。
罗暮衣:“…………”
有点难办,一会儿还需要他说话。
不想,风颂不过默了会儿,便冷冷开口了:“魔主打算如何杀我?”
“把你献祭给魔神。”罗暮衣看着他,剑修仰头,鲛带和脸都雪白。
“哦。”风颂道。
“放心,没有什么痛苦。”罗暮衣道。
风颂垂眸。
“……此处,似没有别人。”风颂微微抬首,“我也嗅到酒味。魔主是单独杀我,不示众,还带了酒么?”
“……”罗暮衣猛地蹙眉,她没想到对风颂上了这般禁制,他的感观还是没有完全被封住。他闻到了合卺酒的味道。
“为何如此?”风颂又问。
但她不管,她忙掩住酒。
如今,她要努力,尽全力,在风颂不知情的情况下,完美地结成道侣契。
她有必须结契的理由。
“你是来刺杀我的人里,我最喜欢的,所以,赐你好死。”罗暮衣说罢,便转头。
留剑修一人孤零零地坐着。
她又把无瑕送来的玉简又看了遍,第一次结道侣契,她也不熟,但决计不可出错。
经过复习,罗暮衣得知,结侣分三步。
一是血契。双方的血,需要融入合卺酒中,撒入祭坛的泉中。
二是念咒。二人需念出“百年共渡,山海不悔。”
三是法印。二人需要互结本命法印。
依罗暮衣看,一最简单,二三有些难。
但也不是没办法。
她想着,拔出镶嵌着血玛瑙的匕首,靠近风颂,在他手臂上划了一刀。
风颂眉头都没动,只是脸色更冷。
他手臂流出血,罗暮衣用法诀接住,把血珠盛如白玉杯中,又取了自己的。
二人血交融,混入魔域的合卺酒,再混术法,散发冽冽诡香。
她将之倒入神坛上的泉水中,涧响琤琤,落入瞬间,激波连珠挥,竟是这泉水都沸腾起来。
红光从泉水中射出,正若朝霞生光辉。
第一步,成了。
第二步,念咒。这可不好办了。
二人需念那“百年共渡,山海不悔”。罗暮衣自己随便念。
而现在的难题是,让风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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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结侣(修)
但大概一个月前,罗暮衣对此想出了一个很天才的办法。
拆字。
风颂连着念不可能,如果拆开说呢?
为了检验这是否可行,她抓了一对新人,让他们以此试验,看是否可以拆字把结侣的誓言说出,以此结侣。
结果是成功的。
罗暮衣打算也用这个方法。
“风颂。”
罗暮衣冷眸,重新走到风颂面前,用一种冰冷、绝对让人联想不到结侣的语气喊他。
“你死之前,我们说说话吧。举世闻名的风清长老,死前,总该留下些话。”
风颂冷哼一声,根本没理她。
罗暮衣按了按手指关节,却是突然抬手,拉住了风颂的一绺头发。
他的头发也很冰冷,但柔软。
她绕在指尖,拉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轻,几乎不会让人疼痛,但在一人感观被封、身体被锁住的情况下,滋味就大不相同了。
一切都变得无比敏感,那头皮发麻、被人轻轻拉拽的滋味,一下由头顶传至全身。
风颂屈辱地、完全不受控地身体狠狠一颤,在罗暮衣要进一步玩弄他前,他狠狠扭头,倔强地把头发从魔修手掌中抽出来。
不想,罗暮衣掌控一切,她的手也跟上来,以不轻不重的力道缠上他的发。
风颂无法,头皮微痛,只有回首,胸口起伏,脸现怒色:“罗、魔、主。”
“你在做什么?”
“不过想让你和我说说话。”罗暮衣道,“你看,你现在不就说了?”
“……”风颂后背又猛地绷直。
他腿微动。而罗暮衣似乎怕他又踢她,膝盖落下,按住了他的腿。
二人距离一下近了,罗暮衣的吐息可清晰地喷到风颂脸上。这等距离让剑修更为不适。
风颂扭头,喘息了口:“罗暮衣,你究竟什么意思?不杀了?”
罗暮衣:“我说了,我挺喜欢你的。如果不是你来杀我,我当不会杀回来。”
“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在你死前,我想更了解你些。”
风颂抿唇:“……”
罗暮衣放开了他的头发。
风颂似这才松口气,胸口起伏:“你想谈什么?”
“谈你啊,我想更了解你。”
“……”风颂又骤然沉默。
而他的沉默,十分微妙,愤怒之中,却没有更多的表达。
罗暮衣猜想,风颂如今虽然不露丝毫关于处决的情绪,但天幽门的事对他那么棘手,他一定是活着想回去的。
所以,如今她和他谈,对他有利,他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真是高傲的天之骄子啊,这般状况,也不愿说一句轻话拖延,一直端着。真是和过去一模一样。
“关于仙域,我一句不会出卖。”却听风颂道。
“和仙域无关。”罗暮衣道,“我要问的,只有你。”
“风长老,你修剑多久了?”
她拉近了和风颂的距离,几乎跨坐在他身上。
只不过,她的膝盖着地,支撑着她,让她可以昂头,继续高高在上地凝注身下的剑修。
她也是想借此扰乱他,让风颂无瑕思考她问话的深意。
而风颂又一阵抗拒,只扭头:“你问这个作甚么?”
“长老先前和我对战,剑法惊绝,夭矫如龙,让我好生好奇。”罗暮衣淡声道,“我可以先告诉长老,我的刀练了多久。”
“我的刀,练了百年,胜在大开大合,出奇谋,只比招式,或许我不可立刻取胜。我好奇,我们谁练得久呢。”
她不错眼珠地注视手中人。
风颂紧抿嘴唇,依旧周身抗拒姿态。
她不由按了按下嘴唇。
她知道这时问风颂这些,会过于诡异。但别无他法。
她知道风颂到底修剑几年。所以,她问此问,便是想骗他说出“百年共渡”的“百年”。
他或许会察觉不对,但这种状况……他没必要戳破,对么?
罗暮衣便是在赌这一点。
在赌她对风颂的了解。
风颂越蹙越紧。
罗暮衣目光也越来越沉。
却听风颂道:“……我也练剑一百余八年。”
百年。
此话从风颂口中说出后……罗暮衣立刻暗松一口气。
“百年共渡,山海不悔”。
八字成了两字。
她不动声色,正想继续,却见风颂微微仰头,冷冷道:
“罗魔主,你竟魔龄,超过百岁了么?”
罗暮衣眉头一挑。风颂依旧一派云淡风轻、视死如归,似在审问。
但她可看出来了,他也在悄然拖延,还想掩饰。
她抿唇一笑:“怎么,你好奇?”
“哼。”风颂冷哼一声,“只是素来听闻罗魔主白手起家,却无人知道罗魔主的来路。我死前,有些好奇,罗魔主可告知么?”
罗魔主沉吟一瞬:“听说过,虚邪会么?”
“虚邪会?”风颂却蓦地抬眸,如不是被覆双眼,罗暮衣大概可以对上他震惊的眼神。
“这虚邪会,是你们仙域的称呼。还有别名,长老可知?”罗暮衣压低声音。
“共渡会。”风颂寒声道。
共渡。
这二字成了。
罗暮衣又暗送一口气。
却见风颂蹙眉颦锁:“你竟是来自共渡会?你难道也来自仙……”
“不。”罗暮衣打断他,“风长老,世人皆知,虽然共渡会集魔域外来者,其主要成员是从仙域出走的恶骨之人,但共渡会中,也有北俱芦洲之民、深渊之民。”
“你来自中洲之外?”
“……这是秘密。”罗暮衣在风颂耳边说着,还摸了摸他的头发。
“……”风颂又扭开头。
她不打算再说这个问题。
而罗暮衣思忖着,很快转了话题,她问了风颂一些仙域的地理风光相关的问题,如他少时成长的地方。
这自然是为了套出“山海”二字。
这个过程中,她谨慎用词,伪装成想套话的样子。
风颂眉头紧蹙。不过,大概的确想拖延,他一一仔细答了。
而他的口风和她印象中一样严,没有透露什么信息。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她的目的,是以,“山”、“海”二字,也被他接连说出口了。
这下结侣咒言的八个字,只剩下“不悔”二字。
罗暮衣却以为这比前面的字简单。
因为凭她对风颂的了解,他这人冷傲倔性,对人强势,一向做任何事都是不后悔的。
她放平心态,又问:“那风长老,可有什么做过的后悔的事?”
不想,风颂默了默,冷声道:“……有。”
“……”
罗暮衣蓦地抬头,愣住。
“是什么?”
“……”风颂的手背在身后,面目如玉,气质冷如寒月,但语气却坚定,“后悔?我最后悔的……大概是阿母阿父去世前,没多见他们几面。”
他声音黯了几分。
罗暮衣淡淡地“哦”了声。父母,这的确是他的心病。
风颂又道:“还后悔……没有护好一位表侄。”
罗暮衣的手却倏然僵住。如回忆起什么,她的手哆嗦了下。
她瞪向风颂。
风颂继续道:“也后悔,曾误会了一个人。”
罗暮衣:“……”
四下立时静谧。
罗暮衣眸中暗流涌动,望向风颂的眼,已化为冰冷,额头也暴起青筋。
她冷冷问:“你误会过什么人?”
其声冷淡,似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风颂却似也陷入回忆,沉默良久,他才开口。
“……是一位妹子。姓宋。”
罗暮衣:“……………”
她的本姓,便是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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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善恶断(修)
罗暮衣骤然沉默。
半晌后,她问: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想,风颂也沉默,他坐在那里,不再出声,似不打算回答此问。
“往事罢了。”他低声道。
罗暮衣血红的眸盯着风颂,却突然感到一股戾气从心中攀起。
他无声正坐,被桎梏,满身狼狈。
她的眼前,却突然撞入数十年前的光景——
陡崖峭壁,狂风迅烈。
她伏在地上,满手沾上泥沙。
而风颂高高在上,手提“万寒”,雪色道袍上染上风中飘来的雪,朝她走来。
他的剑覆着寒霜。
剑锋绽开森芒。
他的眼满是血红。
其中写满高傲和暴怒。
狂风呼啸。
一向宝贝剑的剑修,却愤怒地把剑鞘摔倒了地上。
雪溅上她的眼。她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得到风颂高高离去的背影,他踏明月离去。
“赶出去。”他对旁人道。
罗暮衣眨眼。
朝暮庭。魔泉。
风颂就在她面前。
风雪消失了。
罗暮衣猛地回神。
她再次看向手下按着的人,他依旧气质孤冷干净,而越是看到他这样,她越觉得,手心在烧,眼睛在烧,胸口也似乎在烧。
她突然决定放下结侣的咒语。
她想问风颂一件事,只先问他这一件事。
“不想说啊。”
再度开口,罗暮衣的语气却是轻佻的,根本不会让风颂察觉出她的怔忪,“那我再问你一事。我对你们仙域一件事物,挺好奇的。”
“善恶断。”
风颂微微抬首,猛地蹙眉。
清风拂过,罗暮衣又把手指绕上了他的头发:
“听闻你们仙域,有一道很有趣的术法,叫‘善恶断’。”
“‘善恶断’出,可断一婴孩道根善恶,即判断其日后会成为善人还是恶人。”
“因此,仙域仙民与凡民,皆分为善骨、良骨、平骨、庸骨、劣骨和恶骨之人。”
风颂:“……你问这个做什么?”
“别急,我继续说。”罗暮衣继续道,“听闻啊,你们还会限制恶骨之人。恶骨之人,便是你们称的‘奸邪之人’,无论是否从恶,在北仙域不能修行,还需被审判。”
“而在天幽阁所在的南仙域,恶骨之人则需接受教化,若是可以‘净骨’,便可修行。若是不能,便被打入底村。”
“听说天幽阁、风长老、风长老的父母对此做了不少努力。在魔域可从没有此事,我听起来也觉得诡异。”
“风长老对此,又是怎么看的呢?你们为何如此?”
罗暮衣靠近了风颂。
但他却“困惑”地望着她,似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到这里。而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他似也不喜回答这个问题。
罗暮衣凝视他。
却听风颂淡声答了:
“仙域中人,伐奸消恶,虽死不悔。”
“自与你们魔界人不同。你也不会懂。”
罗暮衣:“……”
不悔。
此话,掷地有声。
风颂说出的一瞬间,道侣契咒言彻底成了。
彩霞飞舞,漫上天空,魔泉上的龙凤自雕像中飞出。
龙飞凤舞,金辉四射,好不美丽。
罗暮衣瞪着他,本该在这礼成之际,准备第三步结印,但不知怎地,她目光也化冷了。
“哦。”她淡淡哦了声,手背却暴起青筋。
若是她的魔臣在,可看出这是罗暮衣真的发怒时的表现。她一旦有此表现,便有人会惨了。
那几乎是凄惨无比、让人骇得不敢看的场景。
而罗暮衣凝视风颂,手缓缓地按上了刀。
随即,她却扭头。
她是被风颂再次激起戾气。但她绝对不打算杀他。
她和他结侣,有用。
而她心中的戾气,不止来自现在,也来自过去。来自一百年前。
这口气,她必须想抒发。
她冷冷一笑,又开口了:
“不悔?但依我看,风长老,此言差矣。”
她笑起来,笑声干脆。
风颂蹙眉。
罗暮衣:“我听说——风长老的父母,便为一恶骨之人‘净骨’而死。那位被你们认为成功净了骨的人,暗算了你的母亲,气死你的父亲。”
“照你们仙域的人来说,净骨之后,不就该从善了吗?但你的父母因此而死,你还不悔么?”
“……什么?”风颂道。
罗暮衣缓声,又重复一遍:“我听说,风长老的父母,死于净骨。在我看来,伐奸除恶,不过笑话。”
“你们仙域人做的事,不值。”
“你们的父母,死得也不值。”
她的语气近乎顽劣。
风颂却在蓦地抬头后,脸色蓦地苍白,随即脸上浮现震怒。
而这种震怒,和先前的震怒不同。
先前,震怒带着屈辱,罗暮衣看来,十分可爱。但这一次,带着刻骨、不死不休的杀意。
如那被碰了逆鳞的龙。
罗暮衣知道,他的父母,就是他的逆鳞。
只见风颂周身空气瞬间化为冷冽,他的声音,也如灌冰雪。
“罗暮衣。”
他如再度化为那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话音满是威压。
“你再说一句。”
“必定领教,祸从口出。”
这似乎是风颂天生的气质。
强势、可执掌一切。
哪怕他被困,他说出这句话,也带着一种似天生可让人心悸,可让人相信的力量。
罗暮衣无声地看他半晌,却道:“哦。”
“那我再说一次。”
“不值。”
这一瞬间,风颂若是鲛带取下,眼大概可喷出威焰。
“你……”他声音更寒。
罗暮衣却施展禁声术。
风颂发怒的声讨瞬间被堵在喉咙里。如此控制,让剑修因愤怒和屈辱颤抖起来。
罗暮衣再仰头,欣赏他如此痛苦的模样,看他无论如何也要挣开和她的接触,她也无心再逗弄,便松开手,闪身了。
“能看风长老如此生气,值了。”罗暮衣道,“我最喜欢看你们仙修愤怒。”
“……”风颂愤怒地昂头,扣在法器上的手指都在颤抖,但他只能变幻脸色,脸又红又白,来回应罗暮衣。
罗暮衣再仰头。
那妖凤、妖龙飞天,凝成咒文,咒文散落成星,稀星数点,散在他二人身上。
第二步彻底礼成。
罗暮衣撇下风颂,开始了第三步,结道侣印。
道侣印,需结侣的修者施展出自己的本命法印,再二印交融。
本命法印,多为灵兽或灵物,在修者开始修行时便生出。
罗暮衣对着天空,施展出自己的法印。
正是一只睚眦。
空中,睚眦星眼瞪裂,嘴衔宝刀,怒吼似可吞天撼地。
她的法印成了。
接下来,她需要让风颂施展法印。
而这个罗暮衣也早有准备。
千傀丝。
她善使刀,也会施展傀儡丝。傀儡丝牵住敌人,便可控制对方行动。
之前在蒙骗他,这次,估计难直接骗他施展。
所以她打算快一点,趁他没反应过来,迫他直接施展法印便好。
想着,罗暮衣已找出千傀丝。
千傀丝,正如蛛网,千结万缠,尽数朝风颂缠去,缠住了他背在身后的手指。
而经过方才的吵架,风颂还愤怒地蹙着眉。
手指骤然被缠住,他作出了挣扎的姿态,却没成功。
而罗暮衣睁大眼睛,确保千傀丝缠好了风颂,要操纵他施展法术之际,却忽听一声龙吟。
此声豪放夭骄,自空中破来。
罗暮衣瞳孔一缩。
却突见本似还在挣扎的风颂,突然抬首,额心金砂现。
他明亮的可勘破一切的“道觉心”起,如太白星当空,朗朗映月。
瞬息之间,仙气四溢。
只见一把长剑凭空而出,雪白明光如白昼爆炸般轰然炸向四方。
“万寒”。
罗暮衣识得,风颂之剑,正名“万寒”,其来自天幽阁万剑山,是三神剑之一,可造狂风暴雪,为天灾之剑。
刹那间,雪压朝暮庭,风啸如龙吟。
风雪扑向罗暮衣的瞬间,风颂猛地抬首,他倏然可发声:“……道觉,启。”
声音中,还留着方才的暴怒。
突突突。
他身上的缚仙索和手上的魔器应声断裂, “万寒”也朝罗暮衣劈来,铮铮铮地割裂了千傀丝。
罗暮衣蹙眉,她瞬间看明白全局,全身化影,也召出她的两把宝刀。
“殃见”。
“厌刑”。
殃见,鬼气冲天,是鬼神之剑。
厌刑,硝烟四射,鬼焰盛。
不过一瞬——
铮!!
风颂之剑,罗暮衣之刀,已击在一处。
穿金裂石之声,震破山谷!
而“道觉心”再亮,风颂眼上的鲛带落下,随狂风而去,露出了他那双冷清、恚怒的凤眸。
然而,风颂却猛地瞪大眼。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暮衣。
只见狂风怒吼中,那“万寒剑”通明。
万寒剑的一面,映着风颂的眼。
但另一面,映着朝暮庭,映着魔泉与龙凤,还映着身穿喜服的罗暮衣。
罗暮衣正持双刀,眼眸冷戾。
然而,她凤髻金泥带,着朱赤长裙,稚朱颜只,长裙上金珠坠,竟是美艳不可方物。
她身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繁花之中,歌燕喜,微风拂来,吹起她的乌发。
她如今气质,竟与她过去为魔主时全然不同,艳逸非凡,大气无加,似乎只等“玳瑁筵开酒合欢”。
而她的这副打扮,但凡中洲非孩童之人,都可认出——这是为结侣而穿。
这被风颂望入眼里,只觉一股震彻心扉的撼动。
风颂眼里的怒气,已被震惊涌起的复杂狂澜搅碎。
他也在鲛带去后,看清了自己身上的覆袍。
本在挣脱束缚前,思考了许久如何和罗暮衣打斗,如何报复罗暮衣的折辱,又如何逃出她的杀手。
但眼前的一切,让风颂,彻底阵脚大乱。
一切的一切的计划,都在扭曲、震惊后,化为了一问:
“……你在做什么?!”
罗暮衣闪身,步伐鬼魅,抬刀,格挡风颂未来得及收回的剑。
铮!
二人刀芒剑辉交击,风如拔山怒,鬼气如决河倾。
罗暮衣淡淡道:“我在做什么?我在娶你。”
风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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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雪凰(修)
风颂震惊无加。
“那你方才……在做什么?”一向沉冷的剑修,话音的尾声在发颤。
“骗你结侣咯。”罗暮衣脸色一变,蓦地发狠,随即抬刀便朝风颂劈去,手中千傀丝也射出,“还差一步,识趣点,就快结你的法印,不要逼我又把你抓起来!”
“……”风颂震惊地望着她,直到她说“抓”,他才脸上重现一丝屈辱,也似清醒过来。
罗暮衣双刀劈来的同时,他也抬剑回击。
砰! 砰!砰!
二人刀芒剑辉交击,若虚若实,杀气横流,如风狂雨骤般,已一息之间过了十数招。
风颂虽被乱了心,但到底是曾在战场游走多年、剑尖吞血的将帅,也不过乱了一瞬,现下回击时,回招精准、毫不留情。
只见剑气如雨,寒光匝地,剑光之势,如风饕霜餮。
但其中,却间接夹着风颂的问话:
“……为什么?”
困惑、不解,复杂纠缠,剑修一人,绝对解不开。
罗暮衣蹙眉:“能为什么,早说过,自然是看上你了。”
而她望入风颂的眼,能从其中的震惊中,发现一种名为“你疯了”的控诉情绪。
“……这是道侣。”风颂寒声道,“罗魔主,你说实话,你究竟想做什么?”
罗暮衣却不答反问:“我才想问你,你来魔域,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真的很好奇,南幽冥洲的战事如此棘手,你怎么还会听通天台的过来?还是说,南幽冥洲那里,出了事?你不得不来魔域,寻找解决那事的物件,和我有关?”
风颂猛地抬头瞪向她,却是一言不发。
剑气如虹,长刀夭骄。
铮!
罗暮衣翻身,落到一块巨石上。
鬼气凝结屏障,一声饕餮巨吼,风颂格挡,身法迅疾,亦后退数尺,不让罗暮衣抓到他。
罗暮衣却大声道:“风颂,看看此人!”
她抓起一人。
只见石头,有一个仙修,一身雪色道袍染血,气息奄奄,昏迷不醒。
而这正是天幽阁的弟子。
果然,风颂剑意顿止。他冷冷凝视她,眼中怒气再盛。
“风漾。”罗暮衣道,“你最得意的大弟子。此次与你一同前来,刺杀我。但不知为何,刺杀前,去了幽陵,似乎在打听什么消息,被幽陵抓了。”
对上风颂愤怒的目光,罗暮衣又道:“等等,别这样看我。”
“他不是我伤的,是幽陵人伤的。我把他要来了呢。”
“快放开他。”风颂道。
罗暮衣却摇头:“不,我还要告知你一件事。我往他身上种了一种蛊。”
“此蛊,名为情劫蛊,若是不解,他一日之内当断肠而亡。”
“但此蛊,若是转移到道侣身上,他可痊愈,道侣也可相安无事。”
“这样,为救他,你只要与我施展一次本命法印,我便为他解,我想看看你的法印。”
风颂依旧怒气腾腾,但或许是情况过于诡异,是他完全没预料到的情况,诧异也让他涨红了一张脸。
他喘息着,胸口起伏。
足足十息后,他才压低声音:“……卑鄙。”
似乎还想和罗暮衣谈判,他又咬牙道:“魔主,你这是何必?你在魔域,大有更好的道侣选择,你我结侣,仙域、魔域,都不会安宁。”
“我是有更好的道侣选择,但你之前也说过,我不近男色。”罗暮衣道,“我本也以为如此,但看到你,我才知道我错了。”
“你长得比我见过的其他人都好看。我要你。”
“……”风颂摆明没相信罗暮衣的鬼扯,他紧握万寒,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罗暮衣却又抬手:
“风长老,怜惜怜惜……你的弟子罢。”
她的手,掐住那风漾的脖颈。
重伤的道修,在昏迷中又咳嗽起来,似要咳出血。
风颂所在之处,寒气瞬间凝结,他抬首,瞪着她:“……你!”
罗暮衣笑了,把风漾拖至巨石之处,下面是可摔碎人脖颈的高空。
风颂又道:“……慢着。”
若是声音可以成形,他愤怒不甘、充满杀意的声音,大概可把罗暮衣千刀万剐。
罗暮衣却笑了:“施法吧。”
只见风颂缓缓抬剑,闭上了眼睛。
然而,风颂凤眸忽睁,目光清明,手下剑气纵横,金铁交鸣之声再起!
风颂道:“罗暮衣,此次,我必不再受制于你!”
轰!
罗暮衣脚下,炸出剑气。
一剑横披,金光四溅。
竟是一道金光从风颂手臂射出,澄澈明亮,犹如金箭,绕过罗暮衣,直冲风漾。
罗暮衣看清风颂此举有玉石俱焚之势,不由蹙眉,她也未想真伤风漾,也不想和风颂以伤换伤,便把风漾丢向剑气。
风颂猛地收回剑气,冲撞让他气息不稳,但他忍住,接过风漾,金光自他体内漫入风漾之身,如剥丝、如抽茧,一只血红的蛊虫滑入他的手掌。
风颂猛地溢出一口血,却是抱着风漾急退,冷眉冷眼,和罗暮衣拉开距离。
他的剑撞向大界,见撞不开,冷冷看向罗暮衣。
罗暮衣见状却是,瞳孔一缩:“你竟以身吞毒,你……”
风颂抬眸,目光冷倔:
“我不会受制于你。作为天师,毒发会缓。我也信,仙域能人异士颇多,治我一位大长老身上之蛊,不难。”
罗暮衣蹙眉,瞪眼。
眼前的剑修,简直倔如牛……和他少年时,一模一样,这么大都没点改进。
“你会死的。”罗暮衣道。
“比起和你结侣,我宁愿死。”风颂道。
风颂的剑又撞大界,他道:“放我走。”
“不然,我不客气。”
“今日,你我也必定死一个在这里。”
罗暮衣冷冷蹙眉:“……”
她知道风颂说的是真话。
但她也不打算顺着他:“若是我说不呢?”
“那罗魔主,再赐教了。”风颂横眉冷对,话音落,龙吟未绝,长剑出手。
漫天霜刃凌空,杀气如瀑,直攻罗暮衣。
罗暮衣抬手,当真和风颂打起来。
而风颂的状态,不像一个先前重伤、还被法器锁了快两日的人。
他的剑,快过霹雳;他的灵气,强盛冲天。
而罗暮衣也发觉,风颂比起过去,进步颇大,成长也快。
风颂,修三法。
为“万寒剑法”、“朝闻道”和“道觉心”。
一杀,一净,一察,三法相融,世间傲然而立。
不日前,他还因不了解魔域地形占了下风,此时,他的道法和环境完美交融,竟愈发强盛,是要杀罗暮衣。
而打斗间,罗暮衣蹙眉:
“风长老,你这是在自讨苦吃。”
“何必呢?我们的道侣契虽未行完,但二礼已成,你我之间已有半成灵契,我就算放你走,你直接回仙域,讨不了好。”
风颂闭了闭眼,却道:“那罗魔主,我便试着……杀了你。”
“你死后,我们的灵契,不就自破?!”
一时,长剑啸,双刀鸣,罗暮衣召出妖魔,风颂也召出风雪。
朝暮庭,沉在了刀剑之声和妖魔风雪肆虐中,外人进来,也大概看不清到底如何回事。
而那风颂的厮杀中,罗暮衣也逐渐感到愤怒。
二人攻势所及,寸草不生,妖魔惊惧惨叫,竟是越战越焦灼。
而罗暮衣,只觉她心头戾气愈发地盛。
那戾气涌上了脑袋,竟让她挣不开。
她突然蹙眉,心头暗道“不好”。心魔要发了。
她发心魔,可是会全然失去理智。
但此时,风颂杀意不断,已作出困杀之局,她若撤手,他必定要杀她;但她若不撤,那可能,风颂便真的……要被她杀死了。
罗暮衣想到这个可能性,那在重逢后便对着风颂一直持有的傲慢和冷漠突然动摇了瞬。这个想法,竟让她莫名地感到微妙的心悸。
……是因为过去的经历么?
她闭了闭眼。
还是无法完全放下。
她瞪着他,在产生这个念头的一瞬间,理智倏然拖了弦。
火焰攀上她的脑袋,吞噬她的理性,她突然控制不了自己,长刀燃火,猛地朝风颂劈去。
风颂格挡,但因体内之毒在发,竟是一时撑持不住,吐出一口血。
虎口发麻,风颂推走风漾。
风漾却在这时苏醒,看到风颂,瞪眼:“师尊……”
风颂看着发狂的罗暮衣,:“漾儿,躲起来,不要出来,能出去……把‘宁休丹’的消息告诉暗桩,一定要拿回去。”
“活下去!”
他咳嗽着,把大部分灵息挪到了风漾身上,隐藏其身影。
随后,他抬剑再次和罗暮衣打斗。
风颂也用了全力。
此次的全力,几乎是在燃命,燃他的灵息,他想和罗暮衣两败俱伤,玉石俱焚,换得徒弟生机!
刀剑相鸣,天空化为混沌。
风颂闭了闭眼。
手中持剑,发起万寒诀。
罗暮衣发狂,的确难打。他直接打,打不过。
万寒诀,则是天幽门禁术,需修者燃烧一半的精血灵力,来对人施加致命一击。
他从没用过。
只因用了,恐怕几无生机。
但此时,在这等情况下,他决定用了。
风颂抬起剑——
就在长剑要朝罗暮衣劈下之时,却听一道清越凤鸣,犹如仙音,划破他二人困杀缠斗的屏障。
本陷入心魔的罗暮衣抬眸,瞳孔也蓦然放大。
血空之上,两道法印如烟花,徐徐展开。
那是一只巨大的雪凰。
雪凰振翅,如雪如玉,如携星辰,净化万野。
睚眦声自雪凰身后呼啸起伏,睚眦法印,也撞上雪凰。
罗暮衣心头一震,竟恢复了一丝清明,眯了眯眼。
而风颂也震惊地睁眸。
因为雪凰……正是他的法印!
而天空之中,雪凰、睚眦,犹如祥瑞映天。
光影交缠后,雪凰倏然俯身,冲向了罗暮衣、风颂二人,如一支利箭!
轰!
狂沙起,金光盛。
他二人皆被吞噬在光与沙之中。
——
嗡——
一切归于沉寂。
这沉寂不知道维持了多久。
罗暮衣再有意识时,心魔似乎渐去了,她眼前一片金光,耳鸣持续着。
一时间,她听到一些声音,看到一些光景。
仙域。山绥村。木屋。
“小一啊,这是阿娘为你编的,喜欢吗?”温柔但懦弱的女子,编好了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
场景又变了。
“对不起,小一,阿娘坚持不下去了。”女子对她勉强地笑,“但凭你都性子,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是不是?”
女子消失了。
而刹那之间,罗暮衣又看到许多脸。都是她过去相识之人的脸,风颂的脸,母亲的脸,梁家人的脸,通天台之人的脸。
乱七八糟。
如乱梦颠倒。
飞快地变。
黑暗。
当罗暮衣突然从黑暗中脱离,她蓦地坐起身。
冷汗从她额头沁出,她喘着粗气。
心魔,她可还陷入心魔,还在发狂?!
嗡——
耳鸣还在持续。
她却奇怪地发现,那戾气消失无踪。
映入眼帘的,是朝暮庭的光景。
魔泉泠泠而动,清风朗月,她一人躺在雕像旁,四周一片寂寥,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
罗暮衣瞳孔一缩,警觉地要起来。
她手臂却突然一阵滚烫。
罗暮衣忙撩起袖子,又呆了。
……只见一道法印,已印在了她的手臂上。
雪凰神辉,亮如白昼,明明灭灭,犹如神迹。
而世人皆知,道侣契若成——
双方本命法印,便会印于彼此的手臂之上。
印生,侣成。
此后两心相印,结缘于深。
“……成了?”罗暮衣讷讷道。
她当下抬首,四下环顾。
风颂,已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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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夺他
朝暮庭中,一派沉寂。
罗暮衣蹲在那里,凝视上野,手下魔将来后,她才起身。
方才,她醒来后,便发现朝暮庭大界已毁。漫漫星空,星空灿烂,却不见那法印光影。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罗暮衣竟不得而知。
她谨慎地观察许久,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得困惑地皱眉。
她附着道侣印的手臂灼烫,提醒她道侣契成了,但风颂……不见踪影。
“还没找到么?”罗暮衣方才便差人去找风颂。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竟然独自在朝暮庭昏迷了三个时辰。
这很危险,也很奇怪。
她昏睡如此之久,如果晚于风颂醒,风颂当杀她;但如果她比风颂早醒,为何他不见踪影,他是怎么出去的?
还是说……怪事发生后,他因为一些原因,被传出去了?
而她后来打开了界,问了其他人,也没看到他。
罗暮衣困惑地眺望天空。
那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竟似乎凌驾在她和风颂之上?
会是谁的力量?
为什么她光想着,就心生不祥呢。
就在此时,一位魔将战战兢兢过来:“魔主,臣有一坏消息,还请恕罪……”
“什么?”罗暮衣问。
“宁休丹被盗了!”
罗暮衣蓦地站起来,眉头紧蹙。
“宁休丹?”
“……是。”
众将胆战心惊地看罗暮衣的脸色。
众人皆知,宁休丹是魔界至宝。
魔修,受心魔之苦久矣,宁休丹,便可化戾气护灵力,是可救魔修性命的好东西。
罗暮衣的地下室便放了此物,她时不时去,化去她心头戾气。
同时,其也有修补护界之效。
但宁休丹,两个时辰前,消失无踪。直到有人发现了昏迷的宫侍,才发现宁休丹被盗。
罗暮衣手按住额心,她努力地整理思绪,思考了一阵后道:“果然。”
她就知道,风颂来杀她,绝不是全然在听梁家的话,他没那么好拿捏。他是来夺宝的。
罗暮衣也的确很喜欢宁休丹,想到这里,不由冷笑一声。
……好好的大公子,来她这里做贼。
“把被盗场景,描述与我。”
属下报给了罗暮衣,罗暮衣听着,那里散着万寒剑气,确认了是风颂所为。
罗暮衣脸色难看了几分,但不是对魔将。
她知道,在魔域,除她之外,没几个修者能对上风颂。他作为大天师,几乎是一敌万的存在。
但这究竟怎么回事?
风颂先比她苏醒么?才能在她醒来前,闯了魔宫,夺了宁休丹?
罗暮衣冷冷道:“搜,怎么也要把他搜出来。”
她的东西,她要要回来。
风颂这位道侣,她也要扣住,关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她也要问清楚他。
魔修应是。
然而,不过少时,罗暮衣便听到消息传来:“魔主,不好了!那风、风长老……大概已经……”
“已经怎么?”罗暮衣站起来。
而她看着递来的消息,脸色也愈发难看。
风颂逃了。
竟是直接逃出魔域。
属下递来的消息,望北台几处眺望台遇袭,幽陵被袭击,这一看,就是声东击西,罗暮衣可从各消息中拼凑出……风颂,已经逃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再次溢出血红。
好不容易抓到手的猎物,竟就这么跑了?
罗暮衣心有不甘,胸口起伏,按住头。
她却又听人问:“……魔主,请问,我们该如何唤风清长老?您与风长老到底……”
此话一出,无数臣子看向罗暮衣。
这也是很多人关心的问题,罗暮衣,到底和风颂,成了么?
毕竟成与不成,都会影响魔域大势。
也是在问话期间,已有人推着自己儿子、侄子上前。经过了风颂的风波,魔域人自认推出了罗暮衣的喜好,因此特地装饰了一番自己家的儿子,只想让罗暮衣看入眼,得以鸡犬升天。
罗暮衣看了眼他们,淡淡道:“成了。”
魔域之人,脸色大惊。
罗暮衣:“但不可传出……直到,我把他抓回来。”
“他回来后,就是你们的风后。”
魔臣大惊失色:“……”
“魔主,但这风长老不是在仙域么?仙域……我们……”
罗暮衣:“我自有办法。”
她没告诉所有人。但她心里已有答案。
她要去仙域,亲自把风颂抓回来。
她的道侣……风颂。
——
罗暮衣一直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她要什么,一定要得到。
在她还是凡人的时候,欺辱她家人的高手,她也可设局把人杀死,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做到。
成为魔修后,她想变强,就变强,立志成为魔主,她也都做到了。
而风颂,在仙域时,她便想得到他,后来变故发生,夺他也成了她的计划之一。
如今没有达成,她可绝不放弃。
魔宫之中,罗暮衣抱着“静心丸”,从心魔中醒来。
无瑕候在外面,轻声道:“魔主,风长老的画,画师们画好了……我为您送来。”
罗暮衣睁开眼。
她“唔”了声,接过画卷,缓缓展开,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见画像中的人,好看极了,正和风颂眉眼有几分神似,但又略有差别。画师们完美地达到了罗暮衣的要求。
和风颂像,但又美,如玉般温润,竟让罗暮衣看得有几分稀奇。
“得给画中人编名字了。”罗暮衣淡声道。
话毕,她又回头问:“看,像风长老么?”
无瑕盈盈笑道:“像的。像风大公子少时。不过风大公子气质更冷、更难接近些。”
罗暮衣“嗯”了声:“能让他嫉妒么?”
“…………”无瑕无法回答,因为这真不好说。
烛火下,罗暮衣收画卷,又挽起袖子。
她把之前没有示人的道侣印,展示给了无瑕看。
雪凰,羽如白玉,散落雪辉。
无瑕看见,当即脸色一变:“成了?”
“成了。”罗暮衣说。
无瑕:“那……那岂不是意味着,您可以去仙域了?”
罗暮衣点头,微微勾起唇角:“是。仙盟五大长老道侣,一旦结侣,道侣将拥有契侣权。
“此后,我便可任意通行仙域大界,如入无人之境。
“您要去么?”
“是。”
“请带我回去!”无瑕脸色微凝。
烛火映照在无瑕身上,她是一个女鬼,有一双弯弯的眼睛,惨白的皮肤,眉心刻着一道“怨”字。
罗暮衣很喜欢她,才让她留在身旁。
罗暮衣道:“可,本也打算带你去。”
“但走前,你帮我准备几本书。”
……
残灯明灭,烛影摇。
罗暮衣凝视着手下的物品。
她有两把刀。
一把刀,殃见,可勘世间灾殃。
一把刀,厌刑,可赐她厌恶之人刑罚。
她的手碰上双刀,双刀化玉镯,环在她的腕上。
双刀之下,是匕首。
一把锋利匕首,罗暮衣随意切割魔兽皮囊,可听见鳞甲肌肤被轻松划破的声音。污血落地,不沾匕首,罗暮衣将其放回鞘中,悬在腰上。
此外,藏着万傀丝的长琴。
道符册。
藤甲。
都被她一一地,认真地,缓慢地穿佩在身上。
罗暮衣再抬起头,烛火摇摇,镜中,她的模样已然变了。
吃了臻品易容丹的她,明艳冷淡的五官变得更为秀气,但一双杏眼很黑,还是透着几分冷淡,几分拽。
她检查一番仙域的身份文牒,也放到了芥子符中。
如此准备,并非一日之功。
“主。”无瑕也来了。
罗暮衣照镜子,无瑕化入罗暮衣的玉珰。
进入之际,玉色纯净,把她的戾气散去了几分。
罗暮衣点头,随即召出十二封信,唤来她豢养的蜘蛛。
蜘蛛卷影,叼着信,飞快地爬出了窗。
今夜起,全北魔域戒严。
罗暮衣擅情报。
她总共有十二条情报线。
而这些线里,每层只有一人,消息需层层朝上汇报,多达数十级,最终都如蜘蛛网般汇到她这里,让她能够最快地获取情报,能最快地察觉纰漏,哪怕不在北域,也可察觉望北台异动。
而罗暮衣的信所去,正是她的这些线。
她在下令北魔域戒严的同时,也传讯,让他们及时汇报,并散出她写下的情报,搅动望北台风云。
一时,望北台纷乱,各种消息层出不穷。而由于封闭,对外,其状况一时成谜。
不少魔阁之人出动,抓捕细作,混乱扰攘 。
而在望北台最南的一个关口,罗暮衣披乌黑斗篷,骑马隐在夜色中,与她操纵的混乱背道而驰。
她离开得很低调。
过往军士,皆认不出,这是那让他们仰望的魔主。
……
而罗暮衣所生活的大地,名为中洲。
当年,这片土地的始皇帝派人下南洋,得通天书,此地之民,才会修行。
然天下合久必分,通天书入凡世后,各派势力纷争不断,中洲因此又二分,雾江幽山以北是魔域,雾江幽山以南是仙域。
而各域之间,又有南北二域细分。罗暮衣所属,为北魔域,她如今要到仙域,便得穿过南魔域幽陵,但这可难不倒他。
不过,翌日后。
雾江之上,白雾濛濛,浪涛滚滚,却如蛟龙之怒,奔腾气势,似可吞乾坤。
而长江之上,青山嵯峨,大气莽莽。
山川江流相接,长剑鸣,正是恢弘的结界。
罗暮衣勒马驻足,感慨道:
“故乡啊。”
“故乡啊。”无瑕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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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夺他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入南
正是草长莺飞三月天。
仙域位南,暮春之际,暖日迟迟,繁花袅袅。
街心市井,修士凡民围在一处,热闹轰轰。
有人行至高寺,手中燃香,正为“风清长老”祈福;也有孩童立在木桩前,手持木剑,正狂砍一六臂魔女木像。此女面目狰狞,双手持刀,正是“刀魔”罗暮衣。
“风大长老去魔域后,至今下落不明……那北魔主罗暮衣,当真大奸大恶,大家一起诅咒她,只望老天长眼,令她暴毙,风长老平安!”
那大道上,群情激扬,聚讼纷纭。也有说书人在高声慨道:
“如今仙域风云变幻,然而,还有些人,不知兴废,在那处唱着□□花,只知小情小爱!”
很不幸,罗暮衣现在,就是这念着小情小爱的人之一。
“我在追求一个男人。”罗暮衣道,“但是他不愿,老是跑。大家帮我出出主意罢。”
一架巨大的马车,驶过杨柳岸,压过灰白的长道。白马蹄下白光漂浮,正是其打上了疾风符。
这是仙衙打造的通行工具“神行舆”,可供仙民、凡民一同使用。
仙域凡民只要交足钱,也可行路如飞。
罗暮衣此时靠在车座上,身边围了一群仙民。他们大多着玄白袍,罗暮衣也是如此。她额上佩戴一银珠额饰,背着木琴,竟甚是文雅。
南域之人,也热情。
她的话一出口,立刻一位明媚皓齿的女修答道:“追求人,自然是要讨好了。时时朝他写信,日日送他好物,为他打点一切,总是,什么都为着他。”
“林娘子。“罗暮衣蹙眉,“这听起来多委屈。”
“追求人哪里有不委屈的?”
罗暮衣:“……”
她自觉有不委屈的法子。
她蹙眉道:“我记得有不委屈的法子。我看,那强取豪夺者,迫着对方从了自己,不就不委屈?委屈的都是另一方。”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使不得,使不得。易娘子,强扭的瓜不甜,这强夺做派,也着实不善。”
罗暮衣淡淡地“唔”了声。
——
易娘子。
是罗暮衣来这仙域的身份。
她的身份是一位音修,身携长琴,可写唱祝喜祷告之词。
她如今是那林娘子的女伴,跟着一行人朝南走,去天幽阁所在的南山。
车停,稍歇。
罗暮衣一路都在和旁人唠嗑,打听风颂的消息。
也是这段时日,她打听到了。
这风颂,跑到这仙域,竟自己躲了起来,没有出现。
而如今,整个仙域都在骂她,以为风颂还在她这里,凶多吉少。
罗暮衣买了许多小食,春饼、姜豉、玉蝉羹、羊脂韭饼……吃着。
而她确认风颂在这仙域,便是她听到了南幽冥岛大捷的消息——那被破的大界被修复是夺胜关键。想来,风贼盗她的宝贝,用到了该用的地方。
罗暮衣把吃的塞入嘴,品着色香味美,又冷笑:“看看,这风颂多奸诈,偷了我的东西逃了用了,自己躲起来,让旁人骂我。”
“无瑕”在她玉珰里,见四周没别人,也在罗暮衣识海里传音:“不过,如今风公子和主有了道侣契,躲起来也是对的。若是出来,恐怕梁家和通天台都要寻他麻烦。”
罗暮衣一边吃着故土美食,也没再说什么,一边召出无瑕准备的书。
那正是关于强取豪夺。
有话本,也有许多纪实本子。
她自然是无法理解怎会有人喜欢强取豪夺的人。
但是这种事既然发生,便有它的道理。
而罗暮衣看着看着,突觉这话本里写的一些法子,颇得她心,特别适合她和风颂,让她既不委屈,还能得到他。
她越看,眸色越深。
“打发完时间了。”她把书丢到一旁,摸着眉心,“如今该思考,到底如何找到风颂。”
“主不是跟着林姑娘么?“无瑕道。
罗暮衣又回头,看向窗外的人:“是,她就是我找风颂的钥匙。”
那处正是,方才和她争论“爱一人一定要让自己受委屈”的小女娘,正站在竹林间,满脸忐忑。
而这位小女娘,名为林青岚,来自北仙域。南下,便是因为她要成亲。
她的夫婿,正是来自天幽阁下四小世家之一的周家,周庄的亲传大弟子。
罗暮衣便是应聘成为了这位小女娘的伴。她猜,这小女娘成婚,天幽阁的人一定要来。
罗暮衣蹙眉,观察:“不过,那周家,对这小女娘的态度,似乎不明啊。”
只见竹林间,一群青白道袍的修士围了过来。
那小女娘一副要哭起来的神色,她身旁的嬷嬷也面露尴尬。
原来,是这林小娘子来到边境,那周家迟迟不来人接,等了半日,来了也不过来了位不被重视的子侄,分明是要下他们面子。
但林娘子,状况也不好。听闻她家道中落,如今这周家是她最好的选择。她哭了几场,却是忍了气,带着同行人和周家人走了。
“主,但目前的问题是,天幽阁一定会来周家的宴,但风公子,可能来,也可能不来……”无瑕道。
罗暮衣:“……”
她沉默着,挽起袖子,手臂上的雪凰金辉耀目。
她又眯眼。
“不,我以为他要来。”
“怎么说?”
“风颂之前被引雷符暗算,必定回来要清洗手下之人,但这周家,不干净。”罗暮衣道,“凭他的性子,一定亲手来清洗。”
无瑕瞪眼:“主如何看出的?”
罗暮衣道:“从线报中看出的,这周家,每两个月派人去一趟北仙域,所去宅院,距离梁家掌控的北山亭别院不过二里。而每次去,梁家也正派掌事来那里的别院做法事,十次行迹七八次重合,若要传话讨论什么,很方便。”
无瑕恍然大悟。
罗暮衣道:“风颂一定会来,等着吧。”
她看着远方的叶,又陷入沉思,不知风颂如今,在何处,又怎么样呢?
——
天阑城。雪竹峰。
一只白鹤飞过天空,高峰之上,飘着冷雨。
而此地,茂林修竹,清流急湍,天幽阁弟子们正端谨地跪在仙亭外,等待里面的仙长们出来。
仙亭之外,雪色幕帘落,一群道长,正面色恭敬地围着中间人。
中间人正是风颂。
只见他被罗暮衣囚禁时的狼狈不再,他玉冠银带,面如冠玉,正襟危坐,正如那雪峰上的松。
几位天师,正为他注入灵力。
少许,一个血红虫壳,从他手掌伤口逼出。
“公子……”一位仙长道,“这蛊毒,才逼出了一半。若要全部逼出……只怕还要找那些魔修。天幽阁……是否还再派人去趟魔域?”
“不必。”风颂闭眼。
风颂微微抬起眼,气质冰冷如刃,让周围人浑身一震。
在天幽阁,风颂一向是最有威严的。
而见他如此说,众仙修也不敢再言,只小心地看着风颂的脸色,也想起了五日前的奇事。
不过五日前,风颂从北魔域逃了回来,直接赶去南仙域的战场。他用夺来的“宁休丹”,修复了先前被梁家设计损坏的大界。
这让众人无比好奇在仙域发生了什么,风颂不是被俘虏了么?
但风颂只说,他成功逃了,对于和罗暮衣之间发生什么,风颂缄默不言。
“盯着周家,待梁王入局,动手。”风颂起身。
他气质孤傲,正如明月,如苍竹,走了。
而苍竹林间,冷风动。
风颂路过,望见那清风,驻足,紧抿薄唇,克制地闭眼。
他抬起手臂。
法印明灭。
“……罗暮衣。”他蹙眉,气息不匀起来。
风颂如今,对这道侣印,也是极为抗拒和痛苦。
而话说五日前,他是突然在结界外醒来,发现无人关押他,便立刻去盗宝逃走——宁休丹,正是风颂来魔域的真正目的,为了修复被梁家暗算毁去的对抗南幽冥洲的大界,守住当地百姓性命。
而至于怎么结侣,风颂只当是罗暮衣施展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卑鄙。”
再见,他必杀她。他想。
……
周府,挂满了灯笼,远远看去,一片火红。
敲锣打鼓声中,罗暮衣走入了周府。
却见周府门口,放了一块巨石,巨石似映照天光,罗暮衣却暗暗地蹙眉。
“……善恶断。”无瑕小小地呼了声,“看来,今日,要通过善恶断,才能入周府。”
“主,您是恶骨,您用我的灵息去测就好。”
无瑕的灵息渗透到了罗暮衣的五指。
她过去时,林姑娘正有些不好意思,从喜骄中伸出手,扭捏地把手放到了石头上。
[平骨。]石上跳出二字,林姑娘瞬间脸涨红。
“就是她吗?善、良、平、庸、劣、恶六骨,一个平骨,就配得上善骨周公子?”议论声纷纷。
林姑娘:“奶娘,快走吧!”
轿子被她的奶娘喊着抬走。
而罗暮衣过去,手放上去,无瑕的灵息触上石头,跳出二字:“善骨。”
不少人立刻艳羡地看向罗暮衣,态度都好了不少。
“林家还算聪明,找来了善骨撑场面……”
不少人想和罗暮衣结识,她摇了摇头,进去了。
红绸挂树,喜乐绕梁。
罗暮衣到中堂和其他女伴坐下后,便听一人唱道:“天幽阁至——”
她忙抬头。
只见一位公子,带人进来。其余人起身拜下,只因天幽阁在南域威信,可谓至尊。
而领头的公子的模样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气质皎皎如月,明朗如风。他白衣胜雪,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对清冷的凤眸。
公子报的名字是“风泠”。
“风泠,天幽阁万契长老大弟子,因为性格冷清,鲜少下山。这人也的确内门弟子打扮。”罗暮衣看着他,对无瑕传音道,“但我住过天幽阁,也熟悉不少天幽阁人。我怎么觉得……这人是风颂,易了容呢?”
风颂身上有独特的气质,如月如风,总让罗暮衣可以一眼认出。
她盯着着剑修,看着对方扣住剑鞘的修长手指,一时挪不开眼,只思考怎么确认下。
那公子却猛地抬眼,朝她看来。
清冷的凤眸,藏着探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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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莺儿
但过了会儿,罗暮衣才发现这位公子并不是在看她。
“风小公子,您来了!”
只见周庄之主,一位老头自她身后走来,恭敬地对少年行礼。
那少年当即把目光从罗暮衣的方向收回。
罗暮衣的目光悄悄地跟着他走,最后便收了回来。
锣鼓喧天。她坐在角落,喝了半个时辰酒,谁来搭话也不搭理。随后便看着这喜宴开始。
迎新娘拜堂……新人拜堂结侣后,林娘子便被迎回了内院。
罗暮衣的目光一直落在“风泠”身上,只见结契礼时,他暗暗把目光落到了手臂上,似若有所思,目光泠泠如冷泉,似想到了什么不快之事。
哼,果然是他。
罗暮衣的手敲击长桌。
单纯的风颂,若是他知道她在这里,可还敢对道侣印露出如此苦恼的神色?
但还有许多人坐在她附近,罗暮衣也不敢看他看得太露骨。
总算等到喜宴结束,只见那周庄老主,毕恭毕敬地走到风泠身旁,似是在邀请他进去议事,少年模样的仙修傲然点头,进去了。
罗暮衣正思考怎么跟着进去,无瑕道:“许多周家修士朝林娘子所在后院去了,不少与我们同行的娘子……也不见了踪影。”
罗暮衣蹙眉,她正环顾,倏然身后有一人喊她:
“易娘子。”
她身后站着一位马脸男修,身上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袍,是这周庄的管事。
他走过来,轻慢地斜起眼,上下扫视罗暮衣,她来到这周庄后,不少修者就这么看林娘子带来的人。
男修:“林娘子寻你。”
罗暮衣蹙眉:“去哪里?”
男修指了个方向。罗暮衣发现和风颂离开的方向一样,就去了。
然而,那男修走到一半,罗暮衣发觉对方把她带到一个幽暗的巷道里。
这男修手中忽炸出灵力,猛地便要劈向罗暮衣。
啪!罗暮衣却先他出手,一巴掌扇飞他。
颧骨破碎的声音,刹那间无比清晰。
罗暮衣没停手,她以常人几乎看不清的速度,连扇了这个男修七巴掌。
罗暮衣此时的巴掌,可不再像面对风颂时那般温柔,她知道怎么让人遭罪受,怎么让人面目全非,又知道什么样的力道可以让人饱受痛苦但保持清醒。
那男修的惨嚎都被罗暮衣打回了喉咙里。他瞪大眼睛,临死也想不明白,这个看上去纤弱的音修,怎么会如此强大,会如此狠辣。
当罗暮衣巴掌停下,男修的脸肿得他亲人来都认不出,变成了一个红彤彤的圆润血球。
罗暮衣对他微笑了下:“风公子,被带往哪里去了?”
男修挣扎着,颤巍巍地,像一条失去了水的鱼,为她指了一个方向。
罗暮衣很懂礼貌:“谢谢。”
她把方才顺走的筷子插入了男修的手脚筋,顺走了对方的灵符令牌,飞起一脚,把他踢入了一旁的井中。
旁人伤她,她必伤回去,这是罗暮衣的行事准则。
不过,对没认出她、恩怨过于复杂的故人,她能有一定的宽容。
井里传来扑通、扑通的狂乱的挣扎声响,罗暮衣又往上面加了隔音符。
安静了。
“可惜了这井。”罗暮衣摇了摇头,甩着夺来的令牌,脚步轻快地朝内院走去。
看向那空旷的天空,罗暮衣笑。风颂,她来了。
——
只见这内院,被密不透风地布上了一层层大界。
而周庄这种秘密谋事的宗门,其结界都有个弱点,那就是参与秘密谋事的人大多都有灵符,可以轻易通过大界。
罗暮衣靠着夺来的符,轻易地进去了。
周庄楼阁灰暗,她穿过长廊,走到了一座高阁前,里面,陆陆续续传来人声。
“风公子,没用的,你已经中了我们的万丝蚕,此毒,可让人浑身松软无力,一会儿,可……委屈你了。”那周老庄主的声音传来,“还是不要反抗,你恐怕已全身无力,反抗……恐怕会更为受罪。”
“……卑鄙。”颤抖、压抑的声音。
罗暮衣走到门口,隐去身形。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她笑了笑。
她施展了功法,轻易破了结界,从窗户往里窥去,只见周庄主负手笑着,而白衣少年剑修“风泠”似全身无力,歪在桌上,长发如瀑。
少年面如玉,汗却从额角流下,声音发颤。
“你们,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他问。
无瑕惊呼:“主,这风公子被……”
“你信天幽阁能被这周庄暗算?”罗暮衣却挑眉,微笑,“这周庄才几斤几两?他若能暗算风颂,我的罗字以后倒着写。”
“里面人在演戏,你且看着。”
那光线灰暗的阁楼中,少年剑修倔强地抬头,而如此傲然但受罪的神色,很显然让周老庄主十分自得,周老庄主哼了声:“哼,我们在做什么?天幽阁如此傲然立世,我还以为,你们什么都知道。”
“你……”
“我们自然是要毁了天幽阁!”
“卑鄙!你如此做……必遭天谴。”少年气喘吁吁,“一会儿,我师父来,定教你付出代价。”
那周老庄主却狂道:“今天谁来也救不了你!除非你们那远在魔域的少宗主能够神兵天降。但这可能吗?他还在魔域受罪!但我们,我们周庄背后,可有人!”
少年剑修眼眶似都被毒逼红,却咬牙问:“你、你们还带了谁……谁来?!你周家和玉家是姻亲,可……是玉家?!”
周老庄主鼻子喷气,不屑道:“玉家?怎么可能,玉家气数已尽!”
“难道……难道……”
“不错,正是梁家,梁家派人来我周庄了!”
见少年模样被惊住的“无助”模样,周老庄主也狂妄,“天幽阁也莫怪老夫,也是为了仙域的未来。天幽阁,瞻前顾后,不肯清洗恶骨劣骨之人,还妄图净化,难堪大任。”
“梁家?”少年却似对这消息又惊又惧,“少掌门先前去魔域,便去了梁家……他在魔域被俘,是不是……也是你们,动的手脚?!”
“哼,他本就打不过那罗魔,不过,我们的确和梁家一起动了些手脚,他能被抓去,也有我们的功劳。他最信任的一位长老的道侣,可是我的二儿子。”
在这周老庄主看不见的地方——罗暮衣能观察到的地方,风颂眼中荡过一道冷光。
她不由浅笑一声。
这周老庄主当真傻帽,自满自得,被风颂把话套出这么多,还真以为自己掌控一切。
“请吧,风公子。”却见那周老庄主又怪笑。
说罢,“全身无力”的剑修抬首,冷声问:“请?带我去何处?”
“自然是,好去处。一会儿,各方人士都会出场,你先进去罢。”那周老庄主平日里在天幽阁面前当孙子,因做错事被风颂父母罚过,早对天幽阁怀恨在心,此时,好不容易能够出气,说话、行事都洋洋得意。
周老庄主转头,把手按在了一本书上,书架后的机关起,那里竟然是一处地道,幽气凛凛。
“你们……到底是想和梁家,做什么?”少年剑修又问。
“哼,自然是要你在里面‘犯错’,到时候再以入魔、乱杀为名抓了你审判,且看看,你们这风雨飘摇的天幽阁,会不会因为你这位无辜的弟子,派人来送死,再看看,梁家借此讨伐天幽阁后,你们南仙域,又是什么样的景象?”
周老庄主慢慢朝少年走来,就要捆住他朝下走。
少年剑修仰头,已满脸怒气,但只有熟悉他的罗暮衣,可以望见他眼中冰冷的清明。
这种清明很隐晦,高高在上,傲慢,似执掌一切。
而就在那周庄主要动剑修时,少年颤抖的声线消失,取代的,冰冷、沉稳,是成年男修的声线:“周老庄主,多谢你,如实相告。”
周老庄主猛地瞪大眼睛。
而少年弹了下掌下剑。
只见长剑并未出鞘,不过几缕剑气,便啪啪抽翻了老庄主的脸。
那漫天威压,那从上罩下的界,瞬间把老庄主困得严严实实。
而剑修身上,哪里还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他左手二指相并,毒便从中逼出,显然,那所谓的毒,根本没影响眼前人分毫。
而老庄主被罩住,瞬间发觉了二人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这只有对方实力远胜于他,才能做到如此。
“你,你是……”老庄主恐惧的声音。
“风清。”“风泠”冷冷道。
冷沉的声音,让老庄主浑身激灵起来。
“你,不……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而这少年剑修确是易容的风颂,他根本没回答周老庄主的话,冷眉冷眼,长剑一挡,便冲撞得老庄主的灵脉,迅速起了清晰的破碎声,换得周老庄主惨嚎。
“如何下的引雷符?千弦长老可知情?”
“……知,当然知!”
老庄主眼珠一转,随后随风颂冷冷看着他,掰断他的手,又是一声惨叫,“不知情!”
“是我,利用小儿,欺骗了,千弦长老!”
周老庄主费力地道。
“那可对千弦长老下了毒?”风颂厉声问。
“……”周老庄主一声都不敢出,摇头,却见风颂的剑气,再次扫向他的身体,是直撞灵脉,惨叫被大界隔绝。
“下了,下的毒,正是,正是……”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毒名,风颂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他夺下周老庄主的芥子囊,寒声道:“不错,解药在此处。”
“梁家人,在下面么?”风颂道觉心亮,自己又探出来了,“不,不在。他们何时来?究竟计划做什么?”
身为久在战场上的人,风颂似深知如何让人痛苦,他剑落,周老庄主发出野猪般的粗嚎。
“梁、梁家在……”
然而,周老庄主话音一半,那方才被他打开的机关忽亮,幽光朝二人方向袭来,风颂剑气挡去,然而,一道幽光极利,竟直直撞上周老庄主的眼珠。
周老庄主……眼珠流血,竟是一声惨嚎后,昏迷不醒。
“有人偷袭?”罗暮衣也瞬间紧张,但很快发现不对,“不,这个位置……若是方才真的周老庄主押着风颂下去,中针的是风颂。这针……”
她再观察,只见那周老庄主灵息溃散,她道:“这针是周老儿自己设的,还是灵溃针!”
“灵溃针?”无瑕也看热闹,“中了灵溃针,灵息从此溃散,成了废人。主,这周老庄主,自作自受!”
魔修大都有幸灾乐祸的爱好,罗暮衣笑得咧出一口白牙。这周老庄主,无论以后去北仙域还是南仙域,那都是不被尊敬的废人了。
却见房中的风颂谨慎地站起来,警惕看向里面,概在思考和罗暮衣一样的问题。但随着他道觉心金丹亮,他脸色稍缓,大概是勘破机关后,也作出了和罗暮衣一样的判断。
随后,他点住了周老庄主几处大穴,见他实在无法醒,便把针逼得进去了些,再为对方身上下了一道无法言语的毒,可谓让对方的伤雪上加霜。
……风颂对仇人,对叛徒,是狠的。
罗暮衣眯眼,她知道这点。
不过,他有时候,还是会守着仙修的原则,不会太伤人,这也让他吃了亏。
若是她,早进去让周老庄主千刀万洞,生不如死了。
而风颂做完这一切,便把周老庄主丢入了地室,大概要让这周老庄主尽最后的作用,为他探路探危险。
地室传来空旷的灵气碰撞声,大概是有陷阱,风颂凝眉,就在这时,他肩膀上又出现一只灵息聚成的雪凰。
只见雪凰上传来了同行长老的声音。
“少掌门……如今情况如何?那姓周的可交代了?”
风颂“嗯”了声:“交代了不少。”
“少掌门可要我们进来?”
“不必。”
在仙域,每人都有灵息豢养的灵使,用以送信,这雪凰便是风颂的信使。
风颂冷冷道:“一会儿梁家会来,控制好外面,天幽门,抓住所有叛徒,都得好生审判,但也不可误伤无辜人。”
“是……公子。”
雪凰消失,风颂提剑,便要朝那地室探去。
罗暮衣却也抬脚了。
无瑕:“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自是要去抓他。”罗暮衣笑了笑,但又交代,“无瑕,一会儿你在外面放风。我和他进地室。”
“……是,魔主。”
话毕,罗暮衣生魔功,她的模样稍变,不再隐藏自己的声息。
她走上去,便敲了敲门。
正要进去的风颂听到敲门声,猛地回首,他蹙眉,面露警惕。
只听那门外传来了一道小心翼翼的恭敬女声:“庄主……莺儿为您和风公子送茶来了。”
“……”风颂蹙眉。
见他不答,罗暮衣等了等,笑了,更狠地敲了两下,声音中已装出试探急迫之意:“庄主,庄主,您还在么?!您还好么?!莺儿要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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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锁他
“退下。”不想,周庄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罗暮衣一愣,但她再一探,才发现原是风颂捏诀,变了声音,代那庄主回答。
风颂还学会了这个?罗暮衣心里感慨了句他这百年学会的真多,却是继续敲门,“急声”道:“不,庄主,大公子交代了,一定要见到您,有消息要传给您。”
“……”风颂那处没回应。
门却忽然开了。
嘎吱——阴风吹入,屋内只有昏暗烛光,看不清其中场景。
“进来罢。”周庄主的声音再起。
罗暮衣走进去,一道风声却猛地把门撞上。
与此同时,一道法咒冲到了她身上。
定身咒。
罗暮衣身体一僵,蹙眉。
她感受着这咒术强度,她调动魔功能解。
但现下……没必要。
而一道冰冷的剑气,贴上了她的脖颈。
身后,传来风颂寒冷若雪的声音:“什么消息,说。”
罗暮衣刹那之间,配合地身体一颤,也诧异地瞪大眼睛:“你,你……你是那风……”
见她废话,风颂的剑气,猛地击打她的腿,罗暮衣一只腿跪下,手撑在地上,由于禁制,动不了。
……还挺痛。风颂!
他之前那么多次想踢她,十次九空,这次让他打到了。
但现下并不是罗暮衣认为对付风颂的最好时机,她“期期艾艾”道:“我说,我说,是梁……梁小世子来了!”
说罢,她开始啜泣,用胆小如鼠、伤心欲绝的语气道,“道君,我虽是周家家仆,但却是被他们强逼着在此做仆人的,我家中上有痴呆老祖,下有无知小弟,我想活,我什么都帮你!!”
罗暮衣在平民窟呆过,因此她说话的语气,和真的经历过极惨之事的凡民没什么两样。
而罗暮衣演技也极佳,她百年前和风颂相识时,便在这单纯的天之骄子面前演了整整两年戏,若不是后来事发,他大概也一直以为她是单纯守礼的好姑娘“宋一娘”。
她的眼前,一双雪白的靴子出现。
只见风颂冷冷低头,凝视她:“是么?作为普通家仆,被迫的家仆,周大公子派你来传信?”
“是……都是他们迫我的。我不装乖些,只能挨打……道君,道君,望您明鉴!”
罗暮衣凄凄惨惨地道。
“你在周庄待多久了?你是哪个院中的仆,是管事周淇还是周昉把你买来?”
罗暮衣眼神一滞,低声道:“我,今年双十,在周庄,过了暗无天日的三年,是柳风院的,是……是周淇管事把我强买来……”
她的腿上却再中剑气,随之而来是风颂的冷斥:“周淇十年前由天幽阁引荐入周庄改姓,近来五年又在外历练,来天幽阁修习,他怎么买你?!”
罗暮衣痛得蹙眉,方才她还嫌弃风颂心软,现下却想,风颂一个善骨,怎么打人这么狠?
又听风颂冷冷道:“你根本不是周庄的人,你是梁王的人!”
她抬头,却是吐出一口血,似强行冲破了那定身咒,拔出匕首朝风颂掷去,随后便作出要往外逃的模样。但这怎么可能对风颂有用?
风颂一道决,剑气落下,便把她桎梏。
罗暮衣抬头,眼现怨毒,尖叫道:“天幽阁!天幽阁人!可恶!”
罗暮衣多年沉沦,在魔域那人人道德不高的地方当魔主,自然骗人技能点满。她深知一个道理,当旁人从假象挖掘到某一层“真相”时,通常会稍微放松警惕,待这一层真相挖完,再去挖下一层漏洞。
她便要利用这个漏洞。
而罗暮衣出身乡野却识字,所以从小也有大量看话本的习惯。她也深知什么的人最让人放松警惕——那就是破防的反面人物。他们看话本的人也称这种反面人物为“炮灰”。
此时,罗暮衣演技高超地演出了一个因被识破而破防、无能狂怒的梁家“炮灰”:“你!风家狗!”
她恨恨地道,“但你识破又怎么样?哼,我们梁家,很快就来人了!!大小世子一来,没你好受!”
威压压着她,罗暮衣装出动不了不甘的模样。
却听风颂道:“说出梁家在周庄的计划。”
“我不!”剑气威压落下,罗暮衣并不打算让自己受太多罪,又作出了软骨头的模样,“我说,我说……”
然而,她并不知道梁家的计划。只能通过刚刚路上看到的、听到的信息来猜,加上编,她大致说着,“我们梁家”是要给“风泠”喝毒药,再喂他魔血,构陷他杀了北域来的林家新娘,再让他被梁家抓住,梁家可以借此弟子之罪攻击天幽阁,向风雨飘摇的南仙域开战。
而风颂在,就逼他出来,不在,更好,借机吞并。
罗暮衣说了大概思路,细节她的确不知道,比如一会儿梁家的人什么时候来,她这个真只能乱编。等一会儿制住风颂,她再告诉他这些都她瞎编的吧。
而罗暮衣的表现也很到位,越说,表情越不甘,又越忐忑,把那种苟且偷生还强要气性的奸诈之辈演得活灵活现。
风颂冷冷地听着她说,听到梁家要如此算计人,脸上也浮起怒气,但大体是冷静的,大概也在思考她的话有没有漏洞。
她说完后,手腕被剑气环住。风颂道:“你和我去地室,走前面,你探路。”
罗暮衣暗暗眯眼。
自傲,倒真是风颂的致命缺点。
他自以为比她强,便只这般制住她。若是他像她之前制住他那般控制她,她便难办了。
她朝前走去,似极其小心,极不情愿。
风颂走在她身后。
而罗暮衣走到前面,突然见到前方的地面发出明灭光芒。
机关术。
前面有机关。
而观其机关灵力色彩,黄扑扑如土壤,正是土系术法。
土克风,想必,这是周家和梁家备在这里专门对付天幽阁的阵法。
罗暮衣心道:抓风颂的时机来了。
“怎么不走?”身后的风颂厉声道。
“我,我这就走。”
罗暮衣话音刚落,却是猛地冲向机关,机关被激活。
土壤激起,法印自四面八方忽明忽灭,那如移山镇海的巨力四面冲来。
风颂冷哼道:“雕虫小技!”
他一面剑气袭向罗暮衣,一面又抵御那阵。
而那阵在出现的瞬间,罗暮衣辨认出其强度,放心了。
这阵,并不容易被击破,会缠住风颂,若是只有这阵加上一个真的普通,风颂大可随意应付。
但如果……
“此阵精绝,风长老道法高妙,本可强破,但如果,加上我呢?”
罗暮衣的声音变了,变回了那阴沉沙哑的女声。
她的手,已瞬间划破了锁链,猛地朝风颂后背抓去!
风颂本在御阵,刹那间,听到罗暮衣的本音,回首,清冷的眼中瞪出错愕,竟是长剑一震。
而罗暮衣要抓住的就是这个机会。
刹那间,她果决地、疯狂地爆发了接近十成十的灵力,对风颂全力进击,漫天影落下,吞噬了这地室。
若是寻常,风颂可以单独和她缠斗一二,但今日,巨阵、罗暮衣的功法合在一起,那状况可大不相同了。
铮!风颂的剑吃力地挡住漫天刀意,而另一侧,阵又扑来,两相夹击,风颂心神巨震。
而在如此高手对决中,任何时候的心神巨震,都是致命的。
罗暮衣步法鬼魅,欺身至风颂身后,以残影之势点了他五处大穴。
同时,她顺便还了风颂方才的剑气攻击。
风颂吐血,落到地上。
罗暮衣和他一同在地上滚了一圈,途中,她抓住他,轻易化了他的力,把他的双腕反剪在身后,再次用备好的魔器锁起来。
这魔器,可是她数年来巡山访水,学习探访各处高手,专为锁住风颂而制成。
而这为他而制的神器,上一个被他“毁了”,她还备了多的,数量不少,就为今日。
风颂再次受困,嘴角溢出血挣扎着,但也震惊地瞪着她。
那睁大的凤眸,那震惊的眼神,瞬间取悦了罗暮衣,方才被打的不快都消失了不少。
她低头,狠狠地道:“道侣,逃什么,可当真让我好找啊!”
而哪怕是被上了魔器的风颂,也不是容易制服的,罗暮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定下,也施了定身咒。
“你,你……”风颂被她压在地上,双手负身后,一双凤眸通红,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似说不出话。
他涨红了脸,咬牙道:“你……何人?”
罗暮衣眯眼。
看方才,风颂不是不擅长骗人啊,怎么现下表现得如此拙劣?
罗暮衣意识到他还想顶着“风泠”的壳子不想承认身份,也懒得搭理他,直接扶他起来,撩起他的袖子,见那饕餮印明灭,假仁假义地道:“哎呀,我怎么不知,这天幽阁少掌门还有把道侣印传给旁支弟子的能力?”
大概是道侣契本就是风颂的痛脚,他竟气得在她怀里颤抖起来。
感受到剑修的颤抖,又见大阵再次袭来,罗暮衣也不打算再让他受伤,便手上撑起护界,抱着风颂朝地室里走了。
地室愈发幽暗,她身上的剑修喘息声也越来越大,她抬头,看到了剑修惊怒交加的脸。
“等等,让我先看看有没有危险。”罗暮衣探了番四周,“好,没有旁人……除了一些机关。”
“此处不危险。”
她停在了一处石墙前,这个位置从入口进来正好看不到他们,她却能观察到所有动静。
她把风颂放下,让他靠在了墙上,风颂胸口剧烈起伏,这次,不同于他方才同周老庄主虚与委蛇,他眼中的错愕、惊怒十分真切。
罗暮衣却明白他为何如此。
这仙域如今人人都想杀她,她罗暮衣在魔域好好的,南下到此,的确疯狂。
但疯狂也是罗暮衣的特色。
她笑了笑,低声问:“怎么,看到道侣,说不出话了?”
风颂破开定身咒,便是要一脚踢开她,罗暮衣却倾身上去压住他,这让原本比她身材还高大的雪衣剑修除了能够紧贴墙壁外,动弹不得。
灰暗危险的地道,瞬间成了旖旎的地方。
剑修起伏的胸膛,展现出他的不平静。
他恨恨地看她:
“你、疯、了。”
他眼眶通红,哑声道,“你怎么……会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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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锁他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明月珠
“我的道侣逃了,我自然是要抓他。”
罗暮衣坏笑了声,“你当真不好找啊,道侣。”
风颂不甘地扭头。他阖上一双眼,睫毛如鸦羽,影落在如玉的脸上,正如落难的神子。
罗暮衣见他这扭捏模样,更想戏弄他,凑近他,又低声道:“装什么?你少欲拒还迎。当时说不结道侣,还不是趁我心魔和我结侣了?”
“……我何时和你结侣?!”大概是罗暮衣的出现太让风颂震惊,他涨红了一张脸。
罗暮衣挑了挑眉。
她自然知道不是风颂主动结的。
但当时的事态诡异,她又以为,直接问风颂他或许不会好生作答,不如激他一番。
“不是你么?”罗暮衣把她的袖子撩起来,露出了那雪凰法印,“我当时已经入魔,失去了意识,这不是你主动留下的么?”
见罗暮衣的身上出现他的印记,风颂胸口起伏起来,大概也是想到了他自己的印记。
他也似乎意识到什么,咬牙:“不是你设套?”
“我下套?我能这样下套,当时何必和你缠斗那么久?”罗暮衣道,“而且,出事那会儿,那天空上便是你的法印,我看得真真切切。”
“……也有你的。”风颂瞪着她。罗暮衣的确有印象,那雪凰后,有睚眦之声。
“所以,风长老,不如我们都对上一对,当时发生了什么?”
罗暮衣眯眼,“我们既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便很危险。我们交换信息,也可得更多线索。”
“……”风颂闭眼,如今他的状态十分狼狈,但他的目光却很凶狠。他似乎不甘地斟酌一番后,冷冷道,“你先说。”
“我醒过来,便发现你不在了,有了道侣印。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是。”
“我是朝暮庭里醒的。醒来,你人不见,宁休丹也于两个时辰前也被盗了。”
她又问,“你,是在朝暮庭外醒的吧?不然你早一剑戳死我了。”
风颂紧抿嘴唇,恨恨地看了罗暮衣少许,低声道:“你知道就好。”
看他这番不情不愿、狼狈受困的模样,罗暮衣差点笑出声。她突然有点理解了强取豪夺的快乐,为所欲为,怎么不快乐?她展示了力量。
“你在何处醒的?”罗暮衣又问。
风颂闭眼,没有再作答,罗暮衣的手却突然一探,揽过他的腰,捏住他的手指。
她的手温凉,动作却恶劣。
风颂:“……朝暮庭外。你是在庭内?”
“不错。”罗暮衣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指。
风颂道手指正紧扣魔器,哪怕她的手伸到他背后时,他已藏起了朝其中灌入灵息的动作,但罗暮衣显然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风颂实在不知道,为何他每次在这罗暮衣面前都落得如此狼狈,占尽下风,关键是,这个魔女的心思为谜。
他瞪着她,也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此物,不是你一时能备好的,专为我灵脉而制。你……早想暗算我?”
“什么暗算?和你结侣怎么叫暗算呢?”罗暮衣理不直气也壮地纠正,“为和你结侣,怕你不愿,此物,我为你备了不少。”
“……”风颂瞪她,却又微微偏头。
罗暮衣半跪在他身前,实在太近了,他又动弹不得,若她蛛网里的猎物。
他闭眼问:“为什么?”
“我喜欢好看的人。”
罗暮衣回答,“一日,我看到了你的画像,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于是,我便发誓,要你成为我的人。我罗暮衣,要找道侣,就找最好看的。”
风颂:“…………”
他信了她的鬼话。
他是被不少人爱慕过,但他绝不会认为罗暮衣这种魔主……能如此轻率地做这种决定。
“那你,现下打算如何?”
罗暮衣哈哈大笑:“打算如何?你总算问了!好啊,我这就告诉你,我要把你带走,关起来,直到你心甘情愿做我道侣。”
“你之前逃走,实在让我不快啊。”
风颂咬牙看她,目光中的含义大概是“你疯了”。
这让罗暮衣更愉快了,她更真切地体会到了强取豪夺的快乐,为所欲为,无人可挡,风颂红着眼,露出那愤怒但无力的眼神,凤眸蕴着雾,能不快乐么?
“……不过,我打算还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我对你们仙域的内讧比较感兴趣。我想看看梁家打算对你们做什么。”罗暮衣抬起手,“所以,趁他们还没来,我要和你清算一件事。”
她的手伸向风颂的脖颈,倏然猛地扯下一根项链。
风颂猛地抬首,眼神变了,凤眸爆发惊人的怒气和惊意。
“……住手!”
“住手?凭什么?”罗暮衣的目光化为阴冷,“风大公子,你偷了我的宝贝,宁休丹。那是我师父赠给我的。看南大界的状况,宁休丹回不来了吧?”
“……”风颂愤怒地看她。
“所以,我便抢了这‘明月心’。”她抬起项链,上面挂着一颗玉珠,晶莹剔透,灵气四溢,明朗如月,一看便是神品。
“听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有净化明心之效,和宁休丹功效相似,护界功效不及宁休丹,但净心功效更佳。也算适合我。所以我就不和你计较,勉强用此物换宁休丹了。”
罗暮衣说完,还不忘言语敲打下风颂,“风大公子,你也要知道,若不是我和你七日前有了道侣这层亲密的关系,如今你盗了我的东西,万不可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其他人,早都用命或血来还了。”
这也是罗暮衣在强取豪夺书上学的:
要不断地洗脑被强夺方,展示自己对他或她还算好,最好口头对比下她如何对其他人(行动上或许不用证实)。总之,就是要在自己明明对被强夺方粗暴的时候,让他觉得自己对他还不错。
罗暮衣斜睨风颂,他贴在墙上喘气,盯着她手中的玉珠,已是红了眼。
“罗暮衣……我要杀了你。”他道。
“你杀不了。”罗暮衣想了想,把这玉珠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藏起来。她不认为自己做得有错。
不过,抢他母亲遗物,或许的确对他来说过于难受。
她藏起来,风颂看不到,应该会好点。
而“明月心”贴上罗暮衣肌肤的瞬间,她嗅到了风颂的幽香,是那天幽阁上的桂花。一股属于风家的温凉灵力也浸入她的识海,让几日全靠喝药净化魔气的她舒服了许多。
然而,一道剑气却突然袭向她。
罗暮衣猛地惊醒,掐住风颂的下巴。
他嘴角溢出血,恨恨地看她。
罗暮衣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他竟这般情况下,魔器未去,都破了定身术,以剑气施展了致命一击。
若她不那么谨慎,以为制住他便万事大吉,便能被他暗算成功了。
“厉害啊,风颂,这般情况,都能施展剑气?”她的手扣住他的下巴,用力,“我说了,一珠换一珠,这很公平,你却想杀我,是非要自己讨些苦头么?”
罗暮衣语气如此阴沉时,大多数人都跪地求饶了。
风颂却抬头,只倔强地、不认输地看她。
他怒气腾腾,绝不示弱,天之骄子,一向如此。
“……”罗暮衣瞪他半晌,倏然也明白,风颂示弱,是不可能的。
她把手松开了。
风颂却垂眸,他面上没什么,罗暮衣却从他的脸上,读出那努力隐藏的伤心和不甘。
罗暮衣抿唇。
他还伤心?
她突然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曾经,她很爱她的母亲,为母亲破戒杀人放火,所以被放弃时,撕心裂肺。
但风颂也确切地让她伤心过。和她母亲一样,是一个让她开心过,又让她伤心过的人。
所以,她做得哪里过分了?他就该多伤心伤心。
罗暮衣想了想,把明玉珠拉了出来,挂在胸前,也不管风颂看不看得见。
风颂大概知道如今抢不回来,扭头,冷若冰雕。
“还有条路,我会还你此物。”罗暮衣却眯眼道。
剑修这才微微抬起头,目光冰冷。
罗暮衣:“你老实和我回去,在我宫中乖乖服侍我,尽好道侣的职责,我便还你此物。”
此话无异于羞辱。
“……”风颂冷哼一声,没再答她,眉眼中尽是厌恶。
远方却倏然传来脚步声。
她蹙眉,把风颂按到了墙上,紧贴着他,旋即用黑影罩住他二人。
罗暮衣功法高妙,一时之间,他们与墙上阴影融为一处。
风颂侧头,也警惕地蹙眉。
“有人来了。”罗暮衣道。
“是人,都听得出来。”风颂冷冷道。
但听两声惨呼,扑通扑通两声,有两个人被押进来了,丢在地上。
“周郎,为什么?!”一位是林娘子,她一身喜服凌乱,似周身无力,软倒在地。
还有个人,却让风颂蓦地坐直,只见是一位天幽阁少年弟子,但更为狼狈,全身是血,手都被打断了一只,袖子上已不见原来的血色。
那弟子却大呼:“小公子呢?!你们把小公子骗到何处去了?!”
风颂气息化为急促。
罗暮衣扫了他一眼,她知,他作为少掌门,一向爱护门内弟子,定看不了此景。他的身体也紧绷。
无瑕的传音亦到:“魔主,梁权来了。”
……梁权。
罗暮衣的呼吸也一滞。
她方才之所以不直接抓风颂走,便是想看看,今日这仙域打算如何内讧,也想看看,这梁家到底打算做什么。
说起来,她和梁家人也有过节。
来的是梁权。
罗暮衣目光化冷。
这小梁世子竟来了,和她第一位有过过节的梁家人便是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紧张起来。紧张时,罗暮衣抬起手,抓住了什么。
一道目光却如冷剑般射向她。
罗暮衣回首,才发现她抓住的是风颂的头发。
剑修乌发凌乱,双手负在腰后,正回首,凤眸羞恼、冷漠,紧抿嘴唇。
他的目光,像是以为她又在故意折辱他。
“对不起。”罗暮衣很懂礼貌,“我不是故意的。”
为表安抚,她把手翻了一面,摸了摸高大剑修的头,从上到下为他顺乌发,总共好几下。
风颂的头发摸着很舒服,又顺又滑,她闻到了桂香。
罗暮衣:“我给你顺顺。”
“……”剑修再次气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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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魔女
她和风颂挨在一处,风颂微微侧开头。
却又见二人走进地室,其中一人,玄色道服加身,气度尊贵沉稳;另一个人,貌胜潘安,着一身喜服。
此二人,罗暮衣都认得,第一个人叫梁权,正是北仙域之主梁王的小儿子,人称“小梁世子”,是和她有过节的人。
第二个人,则是周少庄主,林娘子本该今日结侣的丈夫。
但那林娘子和周少庄主的模样,着实比她和风颂还不像道侣。
林娘子一看到这周少庄主便红了眼。
而梁权和周少庄主身后扈从,把其他女修扛着进来。她们被丢到地上,尽数昏迷。
“周哥哥,为何?为何如此?!”那林娘子挣扎着道,“当年我们可是对月盟誓,永结同心。而我爹娘当日救你,你也说,定会永远护着我……为何,为何?”
她却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碎裂声,自林娘子的颧骨传来。
她惨呼一声,地室中除了罗暮衣和风颂,也只有那被抓住的天幽阁弟子对此有反应。
“住手!”那天幽阁弟子似想挣脱他们,却被缚仙索定住。他也被打了一巴掌,还被上了噤声术。
“……罗暮衣!”风颂身体一颤,怒气腾腾道,“放开我!”
若不是罗暮衣在,风颂早埋伏在此处,随意对付外面那些人了,怎会任他们施为?
罗暮衣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她的表现让风颂怒火中烧。
她似冷漠又恶劣的旁观者,一双深不见底的眸睨着场内一切,黑沉沉的,眼中还有一丝看热闹的兴味。
罗暮衣不愧是魔修。
风颂垂眸,他只恨自己未早日破大道,才敌不过罗暮衣,让事情落入如此境地。
“别急啊。”罗暮衣却靠过来,语气恶劣,“你的小表哥梁权话还没说完,听他说完,才知道这戏怎么唱啊。”
风颂,其父家族是梁家姻亲中山王一脉,风颂和梁权是以也有血缘,但隔了两代。风颂似并不喜欢这层关系。
风颂冷漠地垂首。
罗暮衣则兴高采烈地注视他。
风颂乌发凌乱,落在眼侧,冷眉冷眼,眼中溢出厌恶,似乎不想看她一眼。
罗暮衣嗤笑一声,又去看梁权。
梁权手中捏着一个骰子。
他垂眸把玩,淡淡道:“林娘子,挟恩图报,不是善行。人也贵在有自知之明。周公子为良骨,天资上品,却配你一个庸骨下品,何其不公?如今,仙盟大业需要血肉献祭,南仙域天幽阁冥顽不灵,你献身大业,是你的福气。”
梁权完发话,那周少庄主会意,又蹙眉,指着林娘子:“岚娘,我问你,三个月前,元月初二,你在做什么?”
“我,元月初二……我在采龙气,拜土地,还向周哥哥你写了信!”林娘子道,“周哥哥,那信你看过,我写的春日风景,也写了我在做什么……”
“信!你还敢提!才不是什么风景!”
那周公子大喊大叫,“我现在还记得清,你写的句子,正是‘金梁月如霜,屋头杏花繁;岭外书信断,相思难断绝’。其中‘梁’‘繁’‘断’‘绝’,连起来可不正是虚邪会对口号‘反梁’和‘善恶断绝’!林岚娘,这我可容不下你了!梁家功德千秋,你写这些,天打雷劈!”
林娘子已瞠目结舌地看着周公子,脸白如垩石,似怎么也没想到他如此解读。
风颂见状,又抬首,眼露怒气。
罗暮衣瞅他,心道他还是和过去一样。少年时,他还会冷冷斥一声“荒谬!”现在却保持沉默,大概是因为受困于她手,觉得说也无用。
“你还生气?我当你们仙域人,都如此解读旁人的话呢。”
风颂冷冷扫她一眼,目光如刀:“南仙域之人,可不会如此。”
“哦。”罗暮衣道。
而场中,梁家带来的人,却明显对此习以为常,鄙夷地睨着林娘子,如斗志昂扬要惩戒宵小的斗士。
“我不是,我没有,我从无这个意思……”
林娘子辩解,却被人扇了一巴掌,吐出一大口血。
梁权又问:“林娘子,二月前,二月十二,你又在何处?”
“我……我,在仙域秋园赏花。”林娘子双目爆发恐惧,“梁公子,我什么都没做,我对梁家的仙域从无二心,从无二心!!”
梁权却淡淡摆手,林娘子的凄声鸣冤被挡在了喉咙里。她也被下了噤声术。
“你一个平骨,家世着实不算清白。”梁权道,“如今犯了此错,本该拖到通天台下,让仙民们来审判和问责你。然而,如今你参与其中伐风之局,也为北仙域做了贡献,便赐你好死吧。”
林娘子无声痛哭。
“不过,公平起见,死罪难免,活罪难逃。”梁权道,“你反梁,这恶人阁的惩罚,你得受。”
大概想到什么,或许想起曾经听到的传闻,林娘子面露惧色,全身颤抖起来,她的神色似恨不得立刻去死。
梁权身后,却有那一个、二个的男人相继走出来。
他们看向林娘子的眼神,可让不少少女半夜做噩梦。
“……”风颂猛地变色。
罗暮衣也变色了。
她似乎想到什么,手上爆起青筋,眼珠也映上血红。
但风颂在侧,不想让他发现异常,罗暮衣后退,把脸藏在黑暗中,手握住明月心。
清凉的灵气浸入罗暮衣的灵脉,她才舒服起来。
风颂似有所察,想要回头,罗暮衣却按住他的脖颈。
她的手指,绕过剑修散落的乌发,覆到他的脖颈上,上下摩挲。
如在跳旖旎的舞蹈。
剑修全身一颤。
“……”似是未想到罗暮衣此时还行如此之事,剑修气得面目铁青,但不想示弱,他一言不发,坐姿周正。
而罗暮衣是故意的。
宁愿他以为她在不合时宜地想一些事,她也不想让风颂发现她的失态。
而她动作暧昧,目光却很冷,又贴上去道:“听说你这位表亲,梁权,家族靠善恶断起家,但因是平骨,被踢出家族权利中心,专做脏活。”
“恶人阁,便是他的功绩啊。”
听到“恶人阁”,风颂目光化为冰冷,手握成拳:“罗魔主,我和梁家已断亲,他们并非我的亲人。”
“那你们还是有血缘不是么?”罗暮衣又看向梁权,“不过,你这位表兄,也真是厉害,他提出养了一群恶骨的死囚,来‘以恶制恶’,他父亲也准了。听说,做了不少好事。”
风颂听了,不知想到什么,怒气满满,他要挣开罗暮衣,但被她桎梏住,只能咬牙颤抖。
罗暮衣斜眼扫他一眼。
说来,她想起他们和梁权还有好几段往事。
最近的一段,便是她离开仙域前,梁权带人来要她,要她进恶人阁。
是风颂挡住梁权,冷眉冷眼地表示他来处置她,还废了梁权一双手,杀了不少恶人阁之人。
不过,他也真的处置了她。
“……”想到此处,罗暮衣心生戾气。
如今掌控者是她。
她冷冷看了眼风颂,倏然扯下他的腰封。
风颂本一副想冲出去的模样,此时,罗暮衣一动,他衣衫乍乱。
乌发缠着玉冠,落到他冷俊的脸上。
而雪色道袍散开,绣着仙鹤的缠金领,从他的肩头滑下,露出雪色的里衣。
原本周正端庄的剑修,瞬间衣衫凌乱,失了仪态。
风颂回首,难以置信、怒气冲冲地瞪她。
罗暮衣却靠近他,手在他脸上一点,破了他的易容。
风颂真容露出,可谓骨重神寒,若玉树琼枝。
但那脸上写满了羞恼。
“你不是想冲出去救人么?”罗暮衣笑了,“就这么冲出去啊。”
地室中,见恶人阁的人出来,林娘子见状,已流下眼泪,恐惧渗出疯狂。
大概是一人遭遇可怖之事前可奇迹地激发潜能,她手上爆出灵力,狠狠地挣开那些朝她走来的人,便要刺向梁权。
梁权却冷笑一声,把她手中簪子踢掉。
林娘子的手又被牢牢地按住,一位梁权的随从一脚踩上去,林娘子惨叫。
梁权:“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碎。”
“公子,那属下是否可以……”另一个人又问。
“做罢。”梁权摆摆手,叹道,“要让马儿跑,得让马儿吃草。”
另一人脱起外袍,抽下腰带。
罗暮衣虽然还在玩弄风颂,但此声听在耳里,眼中血红陡然化浓。
这百年来,她的心冰冷无比。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如何受苦,她都是不在意的。特别是不怎么欣赏的人。
她不欣赏林娘子,因为林娘子在路上的一些发言她不喜欢,所以她懒得管她。
但这时,她忽觉幽幽声响从识海深处传来,记忆中的一些声音,几乎要把她撕裂。
——“一娘,那些恶人阁的人,曾经去过……去过小萤待的牢房。”
——“一娘,是你杀了这些人?”
心魔。罗暮衣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抬起眼,按住风颂的脖颈,手握住明月心。
风颂背对她,青丝如墨、面如琢玉,雪袍被迫松散开来,双手被锁在腰后。
而他看眼前场景,双目赤红。
这也是他和罗暮衣的本质不同。
罗暮衣可以冷眼旁观人受苦,但风颂作为从小便受仙家教育的道家善骨,不行。他无法坐视眼前发生不公和苦难。
他似想挣开魔器,但因新旧伤交加,吐血,软倒在了墙后。
罗暮衣却把他按倒在自己怀里。
凌乱的道袍,覆在了她的裙上。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生出荒唐唐突之感。
风颂气喘吁吁,似乎没想到这般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见罗暮衣此时还唐突,他眼生愤慨和绝望。
罗暮衣的手,却又按上他的嘴唇。
她缓缓地揩去他吐出的血。这暧昧,仿若寝宫之景再现。
剑修气喘吁吁。大概是因为愤慨到极点,他竟不再顾那天之骄子的风度,侧头,一口咬上罗暮衣的手指。
温热,随后是剧痛,血从手指流出。罗暮衣愣住。
她一向是别人怎么伤她,她怎么伤别人。
但她真没打算,像狗一样咬风颂。
——哪怕他气到如此对她做了。
“……松口。”
罗暮衣沉默了会儿,破天荒地打算算了。
这真不好计较。
她寒声道:“再不松,我就不出去救人了。”
“……”风颂睁眸,一双眼蕴着雾。
他松口,唇上还沾着她的血,喘气, “你救人?”
“不。罗暮衣,你在骗人。”
他冷冷道,“魔修,可没什么善心。”
“我没骗人。你若求我,我就出去救他们。”罗暮衣又说。
“……什么?”风颂蹙眉。
罗暮衣无声地看他。
风颂从未求过人。
但她想看他求人。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脸再次涨红,似无法确定,她是在玩弄他,还是说真话。
二人对峙。
不过刹那,却仿若过了很久,一切都静谧了。
风颂瞪她,终是闭眼道:“求你……救他们。”
他的声音,痛苦、压抑,似乎根本不确定罗暮衣是否出手。
然而,他身下一轻,淡淡一阵清风扬起。
风颂睁眼一愣,身旁早没了人。
罗暮衣出去了。
“……”
四下一片狼藉。
罗暮衣的影再次罩下,让旁人看不见风颂,也让此处如同牢笼。
风颂可观外景,冷眸望向地室。
罗暮衣在何处?
——
地室内。
梁权正淡淡看着眼前场景。
他其中一个恶骨手下,抬起林娘子的玉腕,要掰断她的手指。
他对此没什么感觉,这只是他最习以为常的每日戏码罢了。
梁权淡淡点评:“这林娘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公子,是何人?”
“哼,我三妹的一个徒儿。但可惜,辜负了她一片栽培之心。”似乎想到一些不快之事,梁权哼了声,“那女子还有个恶骨姐姐……疯犬一只,没什么修为,却废了我不少人。这姐妹如今虽都死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话时,梁权语气淡淡,似在感慨心仪的玩具被破坏。
他又摆手,让手下施刑。
但就在此时,远方传来一道阴冷的女声:“嘿。”
梁权猛地抬头。
而远处那人连喊了好几声“嘿”,只见罗暮衣从黑暗中走出来。
她面色阴沉,抱着琴:
“你们吵到我和我道侣睡觉了。”
“……”本角落中凝神观察局面的风颂,抿起薄唇。
而梁权没想到这里还有人,警觉地跃起,如一匹狼。
只见罗暮衣走到了烛火之下,容颜可见。
她的打扮和之前一样,穿着青丝罗裙,背琴,斯文雅致,但她眉眼的阴鸷,也触目惊心。
周少庄主喝道:“何人?!”
罗暮衣把琴放下来,抱在身前,瞪着他们:“我说,你们吵着我和我道侣休息了。”
“不道歉么?”
“梁公子!”一人却“认出”罗暮衣,提醒梁权道,“这是,这是林娘子带来的那,那个善骨……易娘子!”
林娘子已目眦尽裂。
方才,她被制住,可谓肝胆尽碎,以为事情到了最糟。
如今,看到除了被牵连的女娘外,“易姐姐”也出现了,看她模样,极可能也遭遇和她一样的经历,林娘子怎么可能不心碎,怎么可能不痛苦?
愧疚、痛苦、恐惧……几乎要把林娘子压垮。她想让罗暮衣快跑,却无法说话,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全身颤抖。
“不是说抓过来,让这天幽阁弟子杀么?”梁权蹙眉,“怎么会独自跑到这里?”
梁权不是无脑之人。他抬手,众人起阵,刀剑出鞘,绝不轻慢。
“不过‘仙者’。”又有人“察”出了罗暮衣的修为。
仙者,这是仙域如今的修仙品阶,按照修为,分为仙尊、天师、仙士、仙者、仙徒五品。
梁权瞬间松了口气,他是从天师,离真正的天师,不过一步之遥。
而仙者,在他面前,不过如一只蚂蚁。
……他还怕是什么天幽阁藏着的高人,原来不过是个不长眼的牛皮纸糊的东西。
“拿了她。”梁权淡淡道。
罗暮衣却忽然动了,出乎这些人意料,她先动手了。
而见她起势,林娘子差点晕过去,更急了:
这位易娘子这样过来,无异于送死啊!
梁权也冷笑:这个女人,不过送死。
他们作出如此判断,是因为罗暮衣起势所择,来自低品仙士——为“抱鹤式”。
她步法如顽劣的孩童,轻轻跳起,因是在模仿仙域功法,不太熟练,看上去并非高手,毫无仙修之飘逸,反而横冲直撞地冲向他们。
梁权摆摆手,属下对付她足矣。
却忽听“铮铮”数声利响!
长琴之声如风声鹤唳,罗暮衣跳到刀尖上,抱琴弹出音符,射出千傀丝!
她琴艺并不高妙,但琴声足够张狂,所奏之时,火星四溅!
砰!那准备掰断林娘子手指的恶犬之手,如突然被种了火药,血肉尽数炸开!
其如烟花,绚烂地在空中飞舞。
砰!那脱衣服之人,裤子上也炸出了一朵红杏。
惨嚎此起彼伏!
梁权猛地抬头,他的眼神变了。
林娘子和那天幽阁弟子也满是震惊地看她。
这种震惊,一是因为,罗暮衣的修为看起来只有“仙者”,却展现了远超仙者的实力。
二,则是因为,罗暮衣出手阴狠,实在超乎想象,在仙域难见,和魔修无二。
罗暮衣却再翻身,身形旋转,如鹤飘逸,手中琴音操纵千傀丝,出手更为狠辣。
砰砰!梁权四周,开起了鲜艳的血肉之花。
“……”风颂也屏息凝注。
因为他认得出,罗暮衣如今用的,竟是南仙域天七十二路小仙法中的鹤行身法,修此法之人,大都身如长鹤,本是仙姿飘逸。
但此法,只有仙门弟子中的外门弟子会,罗暮衣怎么会?
却见罗暮衣下一次跃起,步法忽转轻灵之势跃起,竟是施展出南仙域四小门中青荷门的功法,此法清幽。
砰砰!琴音化莲形,切碎了那一个个恶骨。
此法,怎么罗暮衣也会?
但见这些仙法,罗暮衣作风狠辣,她在刀尖,出招张狂,步法灵动,也如跳那胡旋舞,回裾转袖,夭骄如龙,竟是别具风格,引人眼目,从未见过。
“……”剑修望入她张狂的眉眼,愣了瞬。
等反应过来,他猛地扭开头。
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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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厌刑
是时,见四周之人接二连三地炸开花,梁权惊呆了。
在北仙域,除了通天阁他的哥哥姐姐没见过比他手下的恶人阁还狠的人。
罗暮衣的强大也超乎他的意料。
他已翻身,召出一把弓箭,挽弓上弦,狠辣无边。
此箭盈梁家万重法,他射一箭,为刺杀,也为试探。
罗暮衣跳跃,再次躲开了,琴中也射出千傀丝。梁权也注意到她手上有伤。
梁权拉住千傀丝:“七十二路抱鹤功法,青荷剑法,你是南域四门下的人。”
“好啊,南域四门,竟在我们北阁不知道的情况下,藏了你这等高手。”
他却突然狠狠甩开丝线,“但仙元二百零八年,十年前,仙盟会武,我对上十二宗之人,便无败绩。你可听说过暗云仙子楚弗天?当年,她可是被我卸了一只手。”
罗暮衣挑眉:“听说过啊,当年,她从东幽冥岛回来,本有旧伤,你可收手,却故意废其武功。”
梁权不曾想她知道,冷哼一声。
周少庄主却也上前,大喝:“我观你方才施展青荷剑法。但你可知,周庄机关,千重万劫,可专门专破你这青荷门的灵动清幽!”
“当年四大门一役,那青荷门主便败在我爹手下。此处,可是周庄的地盘!”
他气势汹汹,却只换得罗暮衣一个淡淡的“哦”。
周少庄主不想她如此自满,大声道:“梁兄,我助你一臂之力!”
梁权和周少庄主同时出手。梁家神法,大开大合,周家机关繁要,三人功法,密不透风地把地室围住。
风颂见状,心知罗暮衣虽然功法高妙,但所面二者都不好对付,手握拳。
却见乌影再次附来,是罗暮衣加固他这方的护法结界。
罗暮衣出手,如趯趯狡兔,回裾转袖,千傀丝刺向二人,琴音如大珠小珠嘈嘈切切,将战局搅得更为混乱。
对上对面二人,她倒是应付坦然,毫发无损。
但就是她好几次想中伤二人,却被周家这精密的机关挡住。罗暮衣不由心里骂了声。
周庄机关,天下闻名,千重阵眼,叩天门,锁地劫,对付起来她也不由心烦。
风颂见状,犹豫了一息,便抿唇,冷淡传音:
“乾十,兑二,销魂钉之窟。”
罗暮衣一怔。
她辩出此声是风颂的。所报,正是机关阵眼方位。
她不由微愕地扫了眼阴影。
而风颂靠在墙边,额顶道觉心明灭,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冷冷地扭开了头。
但又继续道:“坤九,坎十,火针阵眼。”
罗暮衣最擅情报,风颂却因有道觉心,擅勘破机关、数理、灵数。
随着风颂勘机关,罗暮衣跳跃,弹出狠辣琴音,炸向了风颂所说方位。
而因为风颂被困在罗暮衣的结界里,他出言,也只有罗暮衣听得见。
只见那机关阵眼相继被炸,困住罗暮衣走位之效瞬间大减,周少公子脸色大变。
而见罗暮衣处处都能躲开,梁权也惊觉不对。
这眼前人竟越战越强,探她功力,也如滴水如汪洋,深不可测,难以见底。
却见罗暮衣眼中荡过血光,风颂帮助下,她已几乎把机关阵眼尽数击碎。
周少庄主一声惨呼,他被千傀丝中缠住,如蛛网中的猎物,被钉住手脚,拖到了罗暮衣的面前,拖出了一道血路。
梁权见状,眼中荡过惊冷之意。
他放出信使,一只混沌,朝外钻去,便身形消失。
风颂见状,也紧张起来。
“他送信唤人来了。”他提醒罗暮衣。
罗暮衣却冷笑一声:“知道。”
她没追上去。
“周少庄主,梁公子丢下你走了啊。”她转而对周少庄主道。
千傀丝——千重万劫,刺入周少庄主的身体。
剧痛的滋味——仿若体肤被一片片切割开来,如同在经历凌迟。因此,周少庄主惨叫时,林娘子已晕了过去。
“放开我,放开我!!”周少庄主垂死挣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梁家,梁家的事我也告诉你们!!”
真是个软骨头。罗暮衣却道: “好啊,我问你,为什么林姑娘二月十二去了秋园,梁家便非要动她?”
周少庄主没料到她竟看清了这层,脸色扭曲大变。
风颂见状,凝眉。
……罗暮衣竟也想到了这遭,若他出去,也会问。
罗暮衣见周少庄主回答慢了,琴音一拨,周少庄主的手炸开了花:“我说!那是因为林岚娘在秋园,撞见了通天阁之徒——柳昭荷和梁王台的管事程止相谈!”
哦。罗暮衣挑眉。
“那这林娘子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遇到了这些人,但那些人知道她当时在,想要灭口么?”
“是。”
“但都是梁王的人,看就看啊,他们是做了什么,非要把林娘子处理了?”
“我,我不知……只知道,似乎和送往北边的一个人有关。”
“北边,是哪里?”
“望北台。”
“……”罗暮衣的目光瞬间玩味起来。
这一趟南域,果然没有白来。
风颂也目光闪烁,凝眉沉思。
周少庄主哀哀凄鸣着。
罗暮衣又问:“想活么?”
她礼貌地微笑,“你念出一首诗,若念得我喜欢了,我就饶你性命。”
周少庄主大惊,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却只可张惶地问:“什么诗?”
“随便。”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为了活,周少庄主绞尽脑汁,哪怕痛得面目全非,也念了诗。
“翩联……桂花坠秋月……人面桃花相映红……”
因为太痛了,他什么都念,断断续续。
却听罗暮衣道:“‘翩’谐音为‘骗’,再加一个‘人’字,原来你在‘骗人’啊!”
“你骗我,我怎么可能留你?”
周少庄主目瞪口呆。
而罗暮衣的千傀丝,已捅入他的脸,又碾碎他的五指。
周少庄主的惨叫,可让小儿啼哭,凡人噩梦。
为什么……
为什么这南仙域,会又如此恐怖的人,比他遇到的所有恶人,比恶人阁的人还要恶,还要狠。
这个声音,风颂也听到了。
他却闭上眼。他的模样,若冰冷的神佛,旁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他再睁开眼,却又怔住。
罗暮衣不见了。
——
梁权是在试图闯出地室时,才发现问题的。
梁家功法,仙域卓绝,可穿云踏雨。
然而,这地室,竟似被人用“气”环住,无法出去。
梁权倏然瞪大眼,他意识到一点——他方才判断错了。他完全低估了里面那人。
那人到底是什么人,藏了如此实力?
是天师么?
天师,仙域之中,屈指可数,是顶尖高手,每一位天师他都认识,为何方才那人出手的方式从没见过?
是这天幽阁从哪里找来的帮手么?
但在仙域,怎会有天师如此虐杀人,和魔修一样的做派,毫不爱惜羽毛??
但想想,这也好,若能出去,他便请父亲以此为理由朝南方开战。
梁权的手在发抖,但作为世子,他历经大风大浪,并不像周少庄主一样张惶。
但他又发现不对,蹙眉。
一道轻蔑的声音却自他身后响起:“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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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厌刑(下)
梁权回首,只见罗暮衣挟琴,飘然而至。
梁权瞪眼,沉声道:“这位道人,我梁家,乃北仙盟之主。愿你出手,三思。上一个伤了我三姐的人,可一家都死无全尸。”
“威胁我啊?”
“不敢,只是说实话。”
罗暮衣却又道:“跪下!”
她声音沙哑,掷地有声。
威压自上而下罩来。梁权被罩住,膝盖一阵剧痛,猛地跪下,他瞪大双眼。
高贵的小梁世子,吃惊地看着自己被罗暮衣的威压压得跪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那漫天威压,来自绝世高手。
梁权瞪着罗暮衣,也倏然感到一股从里至外的彻骨寒意。
他感到不对劲。
这仙域中,怎么有人如此蔑视一切?
她像是凌驾在仙域的所有规则上,什么都不在意,什么事都敢做。
她跳脱于他们仙域这些主宰指定的秩序外。
迟来的认知,让梁权的心脏仿若受到重重一击,他心脏狂跳,呼吸也困难起来。
罗暮衣却问:“你们的人,在秋园到底是干什么?在往望北台送什么人呢? ”
梁权咬牙,没说:“……”
罗暮衣却转用“搜神”。
此为刑讯之法,施展后,受法之人当享受剥筋抽骨、识海碎裂的痛苦,但施法人可逼前者说出信息。
梁权发出压抑的惨呼,罗暮衣听着都摇了摇头,太难听了。
但听梁权断断续续说出几字:“阻……讯……罗……知……”
其他人听不懂这鬼话,罗暮衣擅长刑讯,也擅情报,她不断地搜神,听着梁权在痛苦中的破碎话语,断断续续,总算让她拼凑成功一句话。
——“阻止一人,传讯罗暮衣。一条信息,不可让天下知。”
“什么讯息?什么人?”罗暮衣眯眼。
“断……曾、河……”
梁权却没说完,突然清醒过来,跪在地上喘息,疯狂吐血。
他的识海裂开了。修者若这般,当处生不如死的痛楚中,也不可再搜神,因为无用。
罗暮衣顿觉无趣,撤法。她又阴冷笑道:“我说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原是因为,你们似乎在阻止我外传一件事。什么事呢?”
梁权瞪眼,恐惧填满眼睛:“你是,你是……”
“我正是罗暮衣啊。”
梁权惊恐、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罗暮衣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眼前的女修,娥眉曼只,却是黑沉沉一双眼,眼底满是阴翳。她素手抱琴,琴上染血,面带有礼的微笑,正如修罗。
恐惧让他身体紧绷,大脑竟陷入了一片混沌。
在这狂乱中,他突然意识到,罗暮衣既然说出真名,那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梁权脑子转得快,立刻道:“不!不,你不可以杀我!我知你受困心魔已久,我,我出去,可以把梁家所有的清心之物给您!!”
罗暮衣却淡淡问:“八十年前,仙元一百二十八年,正月十五,你在何处?”
梁权缓缓地睁大眼。
罗暮衣突然说了个人名。
随她说出这个人名,梁权的瞳孔埋入影,巨震。
他的心脏也如受雷击,轰鸣之后,似停下跳动。
“我是她的姐姐。”罗暮衣道。
她微笑,抬起了手。
——
地室另一方。
林娘子、天幽阁弟子皆在方才的恶斗中陷入昏迷。
风颂蹙眉,坐在墙后,衣冠散乱着,是天之骄子数十年没有的狼狈和胶着模样,却忽听前方有了声响。
似有人踏阶而来。
“少公子,少公子……”
此行,天幽阁人都如此称呼他的身份“风泠”。
风颂蓦地昂首,却又犯难。
既然天幽阁之人进来,他该立刻唤人,哪怕解不开魔器,也先想办法离开。
但他如今这副模样……实在不想让人看见。
一方理智,一方情感。
风颂想了想,终还是决定喊人。
……
“道侣。”
他身后一道声音。
却见罗暮衣突然出现。
风颂仰头,她全身是血,如厉鬼一样。
她竟半跪在地上,喘起粗气,眼珠也彻底变成红色。
她的血染上了他的道袍。
风颂当即判断,不可以这个时候喊人或动罗暮衣。
他还被桎梏着。此时喊人,她或许能被同门、被徒子徒孙围攻制住,但可能性太低。外面还有梁王的人。
若要成,必定枉死不少人。
而看她的样子,快要发狂。
他勘破魔器前,不可动手。
剑修眸光一暗,只能打算忍下来,垂眸:“梁权呢?”
“不知。”
“……”
罗暮衣握住明月心,手握成拳,那出气声才渐消。
她倏然紧紧抱住风颂。
风颂浑身僵住。
罗暮衣此时的拥抱,并非那种男女之间生出欲望的拥抱,她像溺水的人,想要清醒,紧紧地抱住他。
而剑修身上,若沾茝兰桂树,气味清幽,也似云外天香。
“你的气味……我好喜欢。”罗暮衣的头发贴上来,贴上他的脖颈,“舒服多了。”
风颂:“……”
他不习惯,侧身,避开她。
罗暮衣又仰头:“很多人来了。很好,你没有喊他们。”
“趁其他人来之前,你和我走。”
她抓住他。
——
金屋笙歌,华堂筵庆。
喜宴之中,许多人是发现了老少主人消失,只当他们要处理什么秘事,照旧觥筹交错,吹牛喝酒。
但少许,不少人发现内院有两拨人打了起来,一看惊得非同小可,是天幽阁之人和北仙域之人打起来。
北仙域之人,群龙无首,又消失不少人,很快落败。
众人涌向内院,却是再次惊呼。
人们震惊地发现了几件事:
新娘林岚娘受伤昏迷,老庄主成废人。
而新郎周少庄主,被削成人彘。
恶人堂之主梁权失踪。
恶人堂之人,死的死,残的残。
那风泠公子也不知所踪。
此景,人间难见,如阎罗再降世。
这下,各方都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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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掳走(补了后半章)
斯时三月,草长莺飞。
南仙域却倏然全域戒严,似在秘密寻找什么人。来往陆路水路,皆有人严格盘查。
天朗气清,一辆神行舆却从羊肠小径钻出。
南仙台仙官霍云盯了这可疑的神行舆许久了。半日前,南仙台审了林岚娘,她得令,奉命北上查秋园之事。
而她北上之路,遇见了这神行舆,行路抉择诡异,但总是钻小路,快是快,但也过于鬼鬼祟祟。
按上面发的话,这辆车是必定要查的——要找到失踪的风泠公子和逃走的北仙域之人。
霍云她自然不觉得风泠公子在里面,而是怀疑这和该死的害了风颂少掌门的梁家之人有关。
于是,霍云她盯了这神行舆半日,总算在一个山坳处把这神行舆拦截下来。
不想,里面的光景让她大吃一惊。
一个清秀的姑娘撩开幕帘,脸圆圆的,杏眼中满是惊恐,但很懂礼貌。她的话说出口是北仙域口音,但举手投足,都是凡民姿态。
听说他们的来意,她十分紧张,让他们查看神行舆内。
“我,我得把这些……灵果,准时送到梁王台,不然,不然我会受罚。”她因为紧张,说话也磕磕绊绊的。
霍云查了番,才恍然大悟,这是为梁王台运送灵果的底层小仙官。
这些灵果,很容易腐烂,若不能准时到,或果子坏了,可是会挨重罚的,所以才这样乱抄近路。
霍云审视了番小姑娘,又见真是灵果无误,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宋南桃。”小姑娘低声道。
“嗯。”霍云严肃地抽出五张灵符,画了画,又拿出一个令牌,都给了眼前的姑娘,“宋姑娘,这是冰符,你拿去护着灵果罢,可帮你拖一段时日。”
“我在北仙台也有远房亲戚在,若是有人为难你,你拿出我霍家的令牌给他们,我的亲戚会帮你的。”
这冰符,寻常人家难寻,但若拿到,便可缓解这灵果腐烂。
霍云一向助人为乐,便给了小姑娘此物。
小姑娘拿到这灵符,愣了愣。
“宋姑娘,后会有期。”霍云急着北上,带人走了。
只余那叫“宋南桃”的姑娘独自站在土径上。
而当霍云走后,这姑娘脸上的单纯天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鸷。
她冷笑一声,嘲笑:“南域之人,还真好骗。”
随后,她回到了神行舆上。
此人正是罗暮衣。
“宋南桃”,带着她本姓的假名,正是“颂难逃”的谐音。
神行舆上,的确放满了灵果,但也有罗暮衣放在灵果下的催熟符。
她一招手,催熟符尽碎。
罗暮衣低头看着手上的冰符,一双眼黑幽幽的,不知在想什么,终是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把冰符和令牌都收入了芥子符。
她这才往神行舆里面走去。
她手一挥,结界消失。
厢室之中,有榻有几,装饰雅致。
而整个南仙域之人都在寻找的天幽门少掌门风颂,坐在里面。
榻以竹为饰,他一身雪衣,坐在榻边,姿态挺拔。
但他的手依旧被魔器反扣在身后,魔器上盈着红光,时温时凉。
就着如此姿势,他抬首,一双凤眸冷淡。
而那雪白的道服下,他的长靴上正套着一根银白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被固定在车壁上。
锁链雪光强盛。罗暮衣上了禁制。
正是受困的凤凰。
罗暮衣坐过去,风颂别开脸。
任何人被这般囚禁,都不会给人好脸色看。
罗暮衣的目光,却扫过他紧绷的下颌:“是紧张了?怕我真杀人?”
“……不敢。”风颂喉头动了动。
罗暮衣又俯身。
她的脸贴近他的。
她抬手,竟是手牵起风颂的衣襟,又整理一番。
“看看,都乱了。”罗暮衣道,“方才企图勘了一番外面的情形吧?”
她的动作很轻,衣襟擦过剑修的脖颈,他不适,却回头冷冷地瞪向罗暮衣。
昨日,她把他掳出来,便锁在了这神行舆。
那时,他依旧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她看了他少许,才为他换上了新的袍服,还整理了衣冠。
这过程,哪怕罗暮衣未动他里衣,风颂也极其抗拒。
风颂不喜欢被人碰。
他讨厌被任何人碰。
而当时见他反应,罗暮衣还恶劣地发笑。她也出去,换上了一件新的裙衫。
而回来,看到缩在床角紧张的风颂,罗暮衣才道:“风少掌门,我不和你一起睡。别紧张。”
“…………”
罗暮衣把一身是血的衣服换下后,便召出了一朵巨大的血色幽灵花,还大张旗鼓地把风颂的“明月心”握在了掌心里。
随后,罗暮衣躺入了血色的花苞,陷入了沉睡。
风颂却一夜未眠,都盯着罗暮衣的花和睡颜。
他听说过罗暮衣的幽灵花,其上附满了稳定心神的法印,可压制心魔。
他也闯过魔宫,在罗暮衣道地下室勘到一片幽灵花花海,她似常在那里休养生息。
但风颂最奇怪的,却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罗暮衣去追梁权后,梁权便消失了。
他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她回来,身上分明有梁权的血。他问她梁权下落,罗暮衣不说。
只是把他关到这里后,她又把他眼睛覆上离开了会儿,等回来,哪怕罗暮衣有意清洗,风颂还是在她身上闻到了梁权的血味。
“你把梁权怎么了?”风颂当时又问了遍。
“他突然成仙,当着我的面神奇地消失了。”罗暮衣回答。
……神“神奇地消失”。风颂自然不信罗暮衣的话,但却问不出别的信息。
而风颂在意的第二件事,便是罗暮衣对自己的态度。
这也是他这几日冥思苦想想不通的。
罗暮衣……按他回南域后再查阅相关传闻,她数十年来,并无伴侣。
只有一段疑似存在的情缘,她和她那位死去的师兄似几成眷属,但又分崩离析。
除此外,她身上再无任何情爱相关的传闻,最多旁人因想和她成侣而卷起斗争的腥风血雨。
她对他到底是如何回事?
罗暮衣鲜近男色不错,但风颂也可清晰地感觉到……罗暮衣,真的对他有欲望。
风颂闭了闭眼,冰冷的嘴唇迎风,他想起这半月来的可恨遭遇,竟周身又起了一层酥麻之意。
他何尝不是从没有过道侣,结果莫名其妙地被她做下那么多恶劣之事。
风颂讨厌罗暮衣的唐突,憎恶她的恶劣。
是以,他看了会儿罗暮衣,便冷冷扭头,翻过身,目光落到相反的方向,似这样可以和她割席。
当然,这一切,睡着的罗暮衣都不知道。
而今日,罗暮衣整理了风颂的衣冠,便又去睡了会儿。
罗暮衣坐起来,风颂狠狠地扭开头。
四下无人,罗暮衣让鬼灵驾车,坐在桌前,问:“吃羊脂韭饼么,风颂?”
“……”风颂根本不理她。
风颂望着窗,虽然幕帘放下,他无法看清窗外的景色,但风颂有他的办法,依旧对四周的环境明察秋毫。
他冷声问:“你在带我去何处?”
罗暮衣掰开饼,丢嘴里:“魔域啊。”
风颂却道:“你是在朝北走。但所择路途,不是去魔域的最优抉择,而是去秋园。”
罗暮衣倏然沉默。
风颂却被迫抬头。
因为罗暮衣的影罩在了他的头顶。
她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和他对视:“聪明啊,道侣。”
罗暮衣的眼盈着幽光,里面有风颂不喜欢的压迫感,他却没避开,冷冷道:“你要去查梁家送信之事,是么?但昨日周少庄主说得不清不楚,他所提的二人也并不长驻秋园,你没有必须动身的必要。所以,你从梁权那里,知道了新的信息。”
“是。”罗暮衣再次笑了。
风颂一双眼凝视她:“是什么?”
他本以为罗暮衣怎么也会瞒着,打算旁敲侧击出一些破碎的信息再自己拼凑。
不想,罗暮衣沉吟了会儿,竟把她如何对梁权搜神全盘吐出,风颂听时都不由微愕。
“曾、河。”罗暮衣道,“他最后留下的字,听说过么?”
“……”风颂这才知道她为何坦诚。
他盘算一番,认为说了也没什么,便寒声道:
“曾知河,梁王手下,暗阁詹事。”
“擅长追踪和暗杀,住秋园后的塍巷。”
罗暮衣笑了:“我就知道没白告诉你。不问你,我还得去一条一条街找呢。”
风颂抿唇:“……”
……
而罗暮衣的情报能力也超乎风颂想象。
按理说,他消失后,整个南仙域都会在他亲信的部署下设下重重关卡,可谓常人插翅难飞。
但他们除了路上遇到霍云外,几乎畅通无阻。
……风颂面目铁青。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人能力差。
那可是在南幽冥洲所向披靡的部下。
而南幽冥洲,正是如今世界四洲——中洲、北俱芦洲、南幽冥洲、西休洲之一。[注]
他们人族修士,生活在中洲,风颂因镇守南方,常年和凶残的南幽冥洲妖修相斗。
那里的妖修,早人族万年开始修行,可谓奸诈无比,但天幽阁人镇守南境上百年,善谋勇战,压制了他们,曾有五长老千里围剿妖王的战绩。
但同样是这群善战的部下设关,罗暮衣如滑不溜手的泥鳅般,愣是悄悄闯过南北仙域的边界了。
“……”闯过时,风颂气得头皮发麻。
他本想找个机会,让罗暮衣被他的强大部下拦下时夹击,结果路上同门的影子都没遇到。
而北仙域,罗暮衣也几乎没惹上任何麻烦。不过半日后,罗暮衣便带他到达了秋园。
风颂气归气,但他也做出了判断。
……罗暮衣的情报网在仙域有人,还不少。
甚至可能可纵观全局的高层都有人。
而这一路上,都是要道。风颂时不时可勘破结界听见外面的呼号声。
“伐南伐风,伐懦夫耳!”
“蠹众而木折,隙大而墙坏,必正南域之风!”
大概是军民行走,又有人在被审判。风颂对这些事厌恶又了无兴致,便闭上眼。
倒是罗暮衣兴致勃勃伸出头,又回头问。
“好奇外面的情形么?”她问风颂。
“……不。”风颂冷冷道。
罗暮衣却明显是问个过场,他的回答不重要:“我偏要告诉你。挺新鲜的。一半人在叫骂你,说南仙域的政、策过于松散,会毁了仙域之根,动员各方开战。还有一半人在忙着审判新发现的恶骨和劣骨,还有些……‘好骨坏念’之人。”
风颂的睫毛动了动,对此却没什么反应。
罗暮衣又看了会儿,挑下眉,便继续驾车走了。
秋园,是曾经中洲之人还没得通天术,始皇帝派人修下的园林,繁花似锦,是古老的遗迹。
但现下,遗迹里的雕塑旁挂满善恶断,碑文字字句句,写满对梁王和善恶断的褒扬。
罗暮衣把神行舆停在秋园外的要道,便走向风颂。
她捧住风颂的脸:“我去找那曾知河了。道侣……这次,可不要乱跑。”
“……你就停这处?”风颂却顾不得甩开头,猛地抬眸。
秋园之外,四处都是梁王的人巡逻,她艺高人胆大,他却不得不多加思虑。
若是他们被发现,梁王台的人围攻,他们可都不得脱几层皮,更别提他被锁着,无力对抗高手。
“这里离曾知河近。”罗暮衣道。
她去了。
“……”只余风颂一人在榻上。
若是往常,他自然巴不得自己离开罗暮衣的视线,但罗暮衣就这样把他锁着丢在到处都是梁王眼线的地方,风颂又喜先谋后事,把事情最坏的结果都提前料到,不由越来越紧张。
他想勘破魔器,但罗暮衣有了经验,今晨才换了新的。
风颂挣不开,咬牙。
夜色渐深。
风颂垂眸负手坐着,如警惕的豹,环顾四周。
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
结界被撞。
——似有什么要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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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神佛境(已补2400字)
风颂脸色大变,但因挣脱不了桎梏,只得翻身隐在阴影中,五指冰凉。
但他却突然听到一人的嘶吼,这种嘶吼,像是野兽被掐住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的垂死挣扎。
他朝外看去,只见一个血人挣扎着爬上神行舆,竟是穿过结界,直直倒在了他面前。
“救,救命……”那血人朝风颂伸出手。
风颂冷眼坐直之际,却忽然听到一道低沉的女声:“救,救什么?他是我的人。”
正是罗暮衣,她走过来,拎起男修的头发,便拖到了风颂面前。
见那人的手还指着风颂,她一把把那人的手打折。
风颂:“…………”
风颂瞪她,胸口起伏。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时见到罗暮衣,他竟松了口气。
但风颂又心知他如今的担忧都是罗暮衣造成的,又冷冷别开了头,看向地上的人。
“没吓到你吧?道侣。”罗暮衣道,“这是曾知河。”
那曾知河在地上惨叫着。风颂又望向外面。
显然罗暮衣做了什么,没人追来。
风颂抿唇,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先离开此处罢。此处梁王台十步一巡。”
“你还不放心我?”
“…………”
而见他二人说话,再看风颂也被锁住,曾知河更是绝望,凄厉吼叫。
但没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而罗暮衣听了风颂的话,倒没坚持留在这里。她把神行舆驾走了。风颂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了郊外,罗暮衣才进来,冲着被打断手脚的曾知河,也冲着风颂:“来,我们一起问问这曾知河,他奉命去望北台阻止我知道什么消息呢?!”
她狠狠地踹向曾知河。
曾知河发出惨叫。
随后,她又对曾知河施展了搜神。
罗暮衣的狠辣,风颂早知道。他凝眉看她。
而搜神到最后,曾知河一双眼涣散,痉挛颤抖。
他说出了以下信息:
原来,他接令要去刺杀一个叫凌行川的男子。此人是虚邪会之人,曾在望北台游走,想求见罗暮衣上位。
但在前往望北台的路上,他又在幽陵遭遇了意外,被关在了幽陵的牢狱中,不知什么原因,也没死。
“凌行川?”风颂蹙眉。
“你认识?”罗暮衣问。
“……”风颂沉默了会儿,却冷冷抬眸,“我想和你交换讯息。”
这也是他上次说出讯息后思考的,罗暮衣需要他的信息,他也可以趁机问她情报。
“什么?”
“我知道关于这凌行川的事,可以说。”
风颂顿了顿,冷漠地望着罗暮衣,“但我想先知道,望北台中,共渡会里,可有本姓为宋或为玉的人?”
“我知道你手眼通天,定知道每个外来者的来历。”
“……”罗暮衣的手却一顿,她沉默了下,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家事。”风颂冷声道。
“……”罗暮衣沉默少许,才微笑,“我不在共渡会里,但据我的情报网,姓玉的没有。姓宋的,倒是有十来个。”
风颂缓缓抬眸,冷清的眸光一闪,还要再问,罗暮衣却道:“我回答完了。你该说你要交换的信息了。”
风颂这才道:
“……凌行川,曾是玉山王属下,是凌家玉山的小世家家主的侄子。但十年前,凌家被判叛境罪,行刑前,凌家尽数人间蒸发。”
“凌行川因出事时不在父族,母家霍家在梁王台仍有一定的权势,才得以保命,这十年并不得志。”
“而这凌行川有位妻子,叫刘绮姒,来自暗阁。大概两年前,隐姓埋名,和梁权之侄梁风北上刺杀你,但没有回来。”
“她实际上根本没去,而是半路转逃躲在了南仙域,没再回北域。”
风颂说话时,目光也落到罗暮衣脸上,想看看她的脸色,看她知不知道这些。
罗暮衣却又勾起唇角:“看来抓了你还真好,你可真是仙域万事通。”
“……”
而罗暮衣又去审问了一番曾知河凌行川究竟往北域送什么消息,但曾知河对此一问三不知,大概真不知道,她便把曾知河脖子扭断了。
之后,罗暮衣处理了尸体,再次驾着神行舆启程。
风颂被留在榻上,感受着身下颠簸,心越来越沉。
他对仙域环境很熟悉,五感也很敏锐,又有道觉心,所以哪怕罗暮衣上了结界,他也知道他们到了哪里。
罗暮衣抓了这曾知河后,竟是转道向北,急行路,直冲魔域。
但如果真的再去魔域,他就难逃出来了。
风颂闭眼。
必须想办法逃走。
但问题是,他的魔器未破。如今罗暮衣十分谨慎,不借助外力扰她或助他,他很难破局。
风颂闭眼,识海中浮现那边境雾江的地图。
再次睁眼,他的凤眸覆上冰。
他心中已有计算。
……
滚滚雾江,蟠绕山下,向东流去。
罗暮衣的神行舆,已快边境。
只见涛卷霜雪,那南北境的边境上,四周结界密布,哪怕幽陵已和北仙域订下休战协议,再观远方,金光如星星点点,双方各筑堡垒、秘境对峙。
而此处,也有幽远的古迹被守护,结界更是密布,如星辰降临。
风颂坐在神行舆中,目光却暗暗扫向窗外,眸光一动。
他所思索的出逃法子,正是和这古迹相关。
在仙域与魔境的交界处,地下藏着神佛之境,是仙域修士的先祖四王派人修下的。
里面的墙,刻满万遍“通天道”,神佛之灵,也充盈其中,可谓仙气冲天,仙修在其中,只要被判从善忠仙,便可被仙气护体,破魔气。
而边境,四处都藏着可以通往神佛之境的“门”,风颂熟知其几近一半的位置,打算等到时机适合,放手一搏跳下去。
他凝神等待。
却忽然听到外间传来声响。
竟是罗暮衣撩开幕帘,走到了他的身边,紧握他的手。
“快到边境了,道侣。”罗暮衣斜睨他,“我有些紧张啊。”
风颂:“……”
罗暮衣的手又如蛇,攀上他腕上魔器。
她竟注入灵息。风颂的手腕一阵紧,她加固了魔器。
他冷冷抬眸瞪向罗暮衣。
罗暮衣又道:“这里神佛境之门颇多。你若跳下去,我也可难做了。”
“……”风颂心口一凉,一股气也自心头涌起。
“我没想跳。”他寒声道。
“是么?”
风颂扭身,背对罗暮衣躺下,似不想和她交流。
罗暮衣出去了。
风颂坐起来,眼覆满霜寒。
……他方才勘破的魔器灵道,全被罗暮衣的灵息打乱了。
他眼中也倏然荡过一道光。
边境之南,仙域界内,神佛境之门颇多。罗暮衣如此,他的确逃不了。
但还有个地方,罗暮衣当想不到。
一月前,他来刺杀她,便未雨绸缪,在魔域边境内设了三道“门”。
此“门”,可通神行法,让他从魔域内也可以直入“神佛境”。
他上次逃离魔域,故意扰乱幽陵烽火台闯出去,便是想误导罗暮衣,他没有这般后路。
……他本盼着不会再有机会动这后路,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用场。
等进了魔域,罗暮衣放松警惕,他再跳入神佛境便可。
……
风雨交加,雾江奔腾。
神行舆闯入江中。
雾江将车与人吞没。
一阵狂风后,雾江的对岸,随魔兽一声低吼,罗暮衣和风颂再次出现。
罗暮衣召出了坐骑睚眦,把他丢到了身前,钻入了幽陵密林之中。
风颂抬眸。
魔域光景,和仙域大不相同,幽林深树千重,阴暗壅塞,多生龙蛇,可谓危机重重,形势难辩。
此处还有幽陵之人的哨岗,所以罗暮衣又走的小道,速度也不快。
风颂再次感知魔器,眼观四方,却倏然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血,竟是一口剧痛自胸口撕裂开来,他险些滚下去。
他背后的人动作一顿。
“怎么了?”罗暮衣行路陡地慢了。她扶起风颂。
风颂回首,自她猩红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狼狈模样。额顶爆出一根根青筋,凤眸蕴着雾,唇角染着血,胸口虚弱地起伏。
罗暮衣把灵力打入他体内: “情劫蛊发了?”
“……”风颂闭眼。
他回仙域后,这可恶的情劫蛊便时不时发,罗暮衣当时也没有骗他,哪怕他逼出一半,发之时也让人痛苦至极。
风颂痛恨罗暮衣的情劫蛊,但想着若是这样能让罗暮衣放松警惕,也好。
罗暮衣却突然勒住坐骑。
大雨忽下,打在那密林的枝叶上,发出噼里啪啦声响。罗暮衣施咒遮雨,把风颂从坐骑上抱下来,放到了树下。
他靠着冰冷的树,全身滚烫着。明明是剧痛,风颂只微微蹙眉,一声不吭。
罗暮衣的手指按上了他的额头。
温凉的指腹,挨上道觉心,风颂下意识偏头,罗暮衣却另一只手稳住他的脸,道:“别动。”
指腹之中,传来一股霸道但冰冷的灵力。
风颂睁眼,眼中映入罗暮衣的模样。
魔修她眉头紧蹙,微垂眼眸,目光专注。
随她灵力窜入他的灵脉,千丝似缠住了那蛊虫。风颂再吐了口血,那蛊竟从他的手心滚出了。罗暮衣掐死了蛊虫,冷冷瞪他:“让你上次胡乱移毒。”
“……”
风颂抬眸,凤眸蕴着雾,一时看不清晰罗暮衣。
而他只觉长发似被汗打湿,紧紧贴在脸上。
他不舒服,也不喜在罗暮衣面前如此狼狈,便又甩了甩头。
身上的痛苦依旧未完全消失,剑修身体微微的战栗。罗暮衣大概是看进魔域了,把他手上的锁链松开了些,才把他抱上睚眦。
“……”风颂仰头。
罗暮衣蹙眉:“你看我做什么?”
风颂又低头。
罗暮衣再出发了。
一路上,罗暮衣都避开幽陵哨岗。
风颂凝眸,眼认真扫过路过的每一株花草,每一颗石头。
而罗暮衣行路,一道颠簸,她扶住风颂:“你会习惯魔域的。”
她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她的手往下摸,剑修的影还在,摸起来只有变成一团空气。
再回眸,竟是风颂在三十步外。他负手,腕上虽有魔器,却是利落地滚下了地,又吐出一口血。他不知何时勘破了锁链。
“风颂!”罗暮衣脸色大变。
她要抓去。但不过一瞬,风颂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身影便消失了。
罗暮衣追过去。只见长草之上,金光明灭,食指点去,一道结界出现。
那金光却让罗暮衣厌恶地闭上眼,后退半步。
她的脸扭曲。
“……神佛境。”罗暮衣冷笑,“好啊,风颂,竟在这藏了神佛境。”
——
神佛之境,是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
圣光普照下,土壤化作虚空。
霁月光风,照亮千重高墙。
高墙上,印着古老的纂书和梵文,金光照地,亮如白昼。
高墙上,是百神像,神像威压慈悲,百目睁,如璀璨明星。
这正是如今庇护仙域的神明——善断神佛。
当年,始皇帝欲求长生术,派人下南洋,得《通天书》,中洲之民才因此习得仙术。
但得《通天书》的同时,中洲四周迷障消失,人族恍然得知中洲不过世界一角,世界有四洲,人族四面环敌。
而外忧不止,内乱也起。
二世祖残暴,六王谋反后,四王分南域,二王因内讧入北,和望北台农民起义的反贼汇合,便分别是仙域、魔域幽陵和魔域望北台的前身。
而善断神佛,正是当年南域领袖大梁王通过《通天书》召出的神佛,梁王以此为诏,君权神授,统领南域,善断神佛也成了庇护南域之民的神明;
上一代梁王,也是在神佛境中悟出善恶断之法,意图以此伐奸除恶,护卫南方仙民。
风颂落下之际,吐出一口血。
神佛境仙气锋利如剑,刺向魔器,魔器散落。
风颂扶住胸口,看到神佛像的同时,心下大定。
他也庆幸,罗暮衣走了方才的路。
他知罗暮衣在避开幽陵哨岗,而当初他择选“门”的位置,也有如此思虑。哨岗密布,最幽僻安全的地方不过那几处,罗暮衣和他选择的路径一样。
而作为仙域四王中山王之一和天幽将门的后代,风颂自然从小便信奉这善断神佛,对着满天神像,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神佛将会对落入神佛境的修士进行审判,判断善恶,善平安,恶毁灭。
风颂身为善骨,对此没什么担心的。他只打算等待审判结束,就立刻冲回北仙域,原路回天幽阁,主持大局。
他单腿跪下,仰望神佛:“弟子风颂,虔诚拜祭,叩天恩。奉天地灵,愿神明护佑。”
神佛之眼通明,持天平,踩獬豸。
明明灭灭间,漫天威压覆下,千重呓语,端肃威严。
“善恶断——”
风颂的识海,倏然一阵针扎的刺痛。
只见那呓语倏然化为尖啸,从上方倾面压来,咆哮如山崩地裂:
“汝曾不敬神佛!“
“汝已弃善从恶!”
“弃善从恶,比生为恶,更为可恶!”
“尔等宵小,胆敢入神佛殿?!”
风颂愕然抬头。
只见漫天神佛,舞动干戚,巨掌自天覆下,压向他,地震山摇。
怎么可能?!
这神像,竟是要杀他!
风颂怎么也未料到自己竟然成为神佛境的攻击对象,错愕之际,他竟忘记格挡。
当那充盈着漫天杀意的手掌攻向他时,他后退一步,全身的骨骼都发出剧烈的疼痛,似乎下一刻就会散架,他这才记得召出“万寒”。
为何神佛境会攻击他??
风颂难以置信,他因不防备,生生在巨掌要压下时才抵御。
虽因为是天师拥有强大的功力,他堪堪挡下那攻击,但那进攻不绝,他下一次试图抵御时,吐出一口血。
铮!剑气抵挡仙气。
那诸天神佛剿杀之势不停。
风颂抵御了三次,终是五脏六腑都要挪位。
他单手撑地,雪衣染血,当那杀气再次剿来时,风颂咬牙,却忽听一道巨大的碰撞声。
随即是一道咬牙切齿的女声:“风颂!”
砰!竟是罗暮衣突然出现在他身前,她手持双刀“厌刑”和“殃见”,周身鬼气爆发,把风颂护住的同时,抵挡那漫天剿杀之气。
风颂见罗暮衣竟下来,难以置信地睁眼,但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又吐出一口血。
罗暮衣这次也没锁他——风颂如今身子半边染血,全然不用锁了——她背起他,便跑。
风颂的头靠在罗暮衣的肩膀上,他因重伤恍惚,还听见罗暮衣冷冷道:“就你会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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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蓝月与红月
随着罗暮衣下来,那秘境上方的神佛,开始了狂乱的吼叫——
“恶骨,恶骨竟胆敢踏入神佛境!”
“诸神,判汝死亡——”
不同于风颂进来全无防备,罗暮衣此时可谓全副武装,眼也化为浓重的血红色。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罗暮衣并没有一开始对着神佛境就落了下风,她抵挡了几次,便化身血光,往出口飞去。
然而,她终究是人修,焉能抗神佛?
罗暮衣压力也极大,但好在她反应快,身法也灵巧,带着风颂飞掠着就躲开了神佛的追杀。
那浩瀚迷宫,似成二人囚笼。
风颂在罗暮衣身上抬头,道觉心虚弱明灭,哑声道:“……走坤位。”
他在指路。
罗暮衣立刻转身走坤位,如闪电般行进。
只见前方的地面,倏然出现了两道月亮。
一道幽蓝如冰,一道赤红如血,竟是传送阵。
那蓝月上飞出缕缕仙气,红月上则溢出诡异煞气。
风颂感知,哑声道:“……走蓝月。”
罗暮衣看了眼月亮,却是拔出“殃见”,刺向红月。
她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风颂:“……”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法力袭来,直冲他二人。
见罗暮衣吃力,他忙抬剑,荡出明亮的结界抵挡,护住他二人。
但旋即,风颂依旧被那地动山摇感撼动,他四周的时空仿若都在碎去。
他抬头,罗暮衣蹙眉颦锁,这是他看到的最后景象。
随后,他眼前一黑。
——
“风大公子。”
“风大公子。”
风颂昏迷时,隐隐约约在耳边听到了一些人声,但当他醒来,猛地坐起,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血林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远处忽然传来刀声,似有什么在发狂。
风颂道觉心明灭,蹙眉:“罗暮衣?”
他也顾不得其他,道觉心明灭,朝那方走去。
只见红月下,罗暮衣双目赤红,在舞刀。
对上她的眼,如那魔物的猩红的眼,风颂陡然变色,罗暮衣又发狂了!
他不由思考对策。
按理说,她先前那样对他,他如今当把她当魔物,怎么也要和她决一死战的,但想到她后来跃入神佛境救他,风颂抿唇,又犯了难。
他也绝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也是这一犹豫,罗暮衣突然丢了刀。
她双目猩红,走过来。
“罗暮衣?”风颂蹙眉。
扑通。
风颂肩膀一痛,后背摔到厚厚的尘土上。
罗暮衣把他猛地扑倒了。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见罗暮衣低头。
魔修俯身,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她在他的唇上啃|咬,目光狂热,如看到了喜欢的小玩意儿。
“……”风颂浑身一颤。罗暮衣的唇瓣柔软滚烫,那滚烫之意传至他全身。
“罗……”
他偏头,罗暮衣的头却紧跟着他。那热意不去,风颂喘了口气,无法,只得伸手,手掌盖在了罗暮衣的头顶。
“……净、骨。”
剑修的声音,竟有一丝破碎,一丝压不住的虚弱热气。
但他的力量明净,这是天幽门净化之法,可净化人的魔气和戾气,也是仙域最强大的净法之一。
而那灵力注入了罗暮衣的灵脉,她浑身一震,眼中猩红渐去,又软倒在风颂身上。
罗暮衣,比想象中轻。风颂咬牙,抱起她坐起来,正思索要不要像罗暮衣先前锁他一样锁她,便见罗暮衣又睁开了眼。
她看到风颂抱着她,一愕,抬头。
“你在做什么?”她质问。
风颂扭头,悄然施诀掩去唇上的伤,又看罗暮衣蹙着眉一脸困惑,顿时明白她记不得方才的事,心下又一阵恼怒。
“你走火入魔了。”他淡淡说了句,便面色冰冷地站起来。
罗暮衣却先他走到前面,眺望四周。
风颂无声地盯了她少许,又冷冷地质问:
“你怎么不走蓝月?”
“那里仙气纯净,分明更安全。”
“我讨厌仙气。”罗暮衣却两句话把他堵死了,“攻击你的也是仙气,你别忘了。”
风颂:“……”
“这仙气为何攻击你?”罗暮衣回首,看风颂,却也是一脸火气。
她如果好好把他带入魔宫,一点事都没有,除了打算报复一件事外,她能多委屈他?
都是他要跳入神佛境,让她也陷入麻烦的境地里。
罗暮衣朝风颂走近一步,却见风颂闭眼,竟又吐出口血。
她抿了抿唇,思虑少许,终是放弃又把风颂锁起来的想法。
他如今看上去受不住。
她扶起他,却对上风颂潋滟的眼,只听他哑声问:“……你怎敢下来?”
神佛杀魔,不是玩笑。
“我是在犹豫,但见境里灵力场突然大乱,心觉不对,才跟着跳下去。”罗暮衣紧紧地箍住风颂,虽然风颂比她高了一个头,但她扶得很稳。
“你不是善骨么?神佛杀你做什么?”
“……”对此,风颂也不知道,心中也满是困惑,甚至有一丝委屈。
他一生侍奉神佛,是虔诚的信徒,为何神佛好端端地指认他叛神,说他曾弃善从恶,好没道理。
他不解且不服。
“不知。”他不太习惯被罗暮衣扶住,偏偏此时虚弱。
罗暮衣却望向四周:“此地不明,你可见过?”
风颂摇头。
罗暮衣:“那现下还是看一番如何出去吧。”
她推宫挪灵,助风颂稳了灵脉后,扶他朝前。
同时,罗暮衣放出鬼灵探知。
风颂抿唇,却是自然不打算让罗暮衣一人来。
一是他二人关系不明,他不放心,二是……他不想在罗暮衣面前表现得过于落下风。
先前,不是她跟着追下来,他大概死了。
此时也受伤,全靠她帮着,他不想让仙修在魔修面前过于无用,也不想亏欠太多。
风颂紧抿嘴唇,运力察觉受伤的心脉恢复了些,额顶便再次道觉心明灭。
罗暮衣却回首瞪他:“你在做什么?”
“罗暮衣,我自不可能放任你一人探知。”风颂寒声道。
罗暮衣却冷哼一声,阴恻恻道:“行啊,我在这里扶着你,受尽风险,你倒是会防备人……你爱用就用!”
“……”风颂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贴着以这种冷嘲热讽的语气骂上。
他抿唇,眼中也荡过怒意,突然想反驳,却不知怎么反驳,便扭头看向外面。
而探知之法,到底是风颂擅长些。
风颂探好后,吐出一口血。
对上罗暮衣讥诮的眼,他拭了血,又昂首淡淡道:“此处是幻境。有时之法的踪迹。”
“时之法?”罗暮衣蹙眉。
“可是那可扭转时空的天人之法?”
“是。鲜少有人可以修成,大多是初代修道大能才可涉猎高阶。如今……我所识之人,无人可动时空。”
“我也一样。”罗暮衣道。
她的鬼气也收回来了:“此处也有不少陷阱。前方百步外,也有碑文,可能有线索,去看罢。”
风颂垂眸思忖,如今除了和罗暮衣合作,也别无他法,便任她扶着,朝前方走去。
只不过,哪怕受伤,他也以剑拄地,一是为了防身,二是为了卸一些力,不让自己全靠在罗暮衣身上。
他二人往前走,果然看到一个巨碑。
罗暮衣检查一番后,风颂也道:“并无陷阱。”
于是他二人荡开石碑上的灰尘,巨碑上写着:
“人间之灾至多。
回光阴,见灾厄,见虚妄。
当以善破恶,以真破虚。
若来者可破灾,便可出,得‘明言’;
若不可除此灾,当困此境,至死。”
罗暮衣和风颂都蹙起眉头。
这巨碑的意思他们都读懂了。
大概是说,他们在这幻境再见人间灾厄,若能破灾,便可出去,还可以得到一些启示;若不能,便是死。
罗暮衣的眼眯起,她最讨厌被威胁。
“幻境,回光阴……”风颂则目光冷淡地凝视石碑,思索,“这极可能是过去在人间发生过的灾厄,必须破除才能出去。会是哪一个?”
他又抬头道:“前方似有结界,结界后灵息重,可能前方才是进入幻境的地方。”
“你废话好多。”罗暮衣道,“我又不是仙徒。进去了。”
风颂:“……”
风颂瞪了她一眼。
罗暮衣扶着他,走时,还不忘回头剜了眼碑文。
风颂随她走着,果然发现一道结界。
血月照在二人身上,也照亮前方光景,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山岭之上。
下方,青山绿水,广阔无边。
“麓岭?”风颂怔住。这正是南仙域与北仙域接壤的山岭。
罗暮衣也缓缓抬头,却倏然愣住了。
远方,燃起了一片大火。
大火燎天,随后是狂热的人声。
而她和风颂的身前,分别放着一个牛头,一个马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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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蠢货(重写后半段互动)
罗暮衣和风颂戴上了牛头马面。
再往前走,人群涌上重重山岭。他们看到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兴奋地呼号着:
“伐奸除恶,为民除害!”
“伐奸除恶,为民除害!”
罗暮衣见状,下意识护住风颂。
“你们,你们两个,快跟上!”
却见一群牛头马面倏然走过来,伸长手指吆喝,并上来就要动手动脚。
罗暮衣却伸手便挡在风颂面前:“谁敢?我道侣受伤了。他可是善骨,伤了,你们担待得起么?我们缓些时刻就来。”
她的话一出,这幻境里的“人”都不由忌惮了分。
一来,罗暮衣身为魔主,气势十足,常人听着便抖三抖。二来,有人悄悄探了风颂之骨,见他真是善骨,当即面露忌惮,对他们行了礼,转身走了。
罗暮衣又扶着风颂在一棵树下坐下。
风颂见罗暮衣护自己,垂眸,握剑的手紧了几分。
罗暮衣见到远方街道上涌现的人群,却道:“这不似灾厄,反倒像是审判。”
“审判”。听到这二字,风颂的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风颂扫向远方的人,不想自己无用,这次没有提出交换信息,昂首道:“这些人,祥云纹,紫罗衫……这是仙元十八年仙礼台所制下的祭祀礼服。”
罗暮衣眯眼。她知道风颂这方面记性一向好,可以记得所有的细枝末节。“仙元十八年?”
她想了想,却是倏然语带嘲讽, “我怎么记得这一年,你们仙域……发生了件臭名昭著的事。”
风颂一凝,他知道罗暮衣夹枪带棒在讽刺什么事。在过去,他从不理会魔修、妖修对仙修的看法,但现下,他却忍不住对罗暮衣辩上一辩。
他道:
“此事只发生在了北仙域。”
“梁王是伐恶。”
“但南仙域未伐。”
“是么?”罗暮衣却冷冷地盯着风颂。他是未伐,但是为此罚过她。
想到此事,罗暮衣心情也不好,松开了扶住风颂的手。
风颂本逞强拄剑,心道也不用她扶,但见罗暮衣真的松了手,也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却见那长街山道之上的动静吸引了二人注意。
祭台之下,人群涌动。
罗暮衣凝视远方,目光化冷。
“伐恶”,她自然知道梁王的伐恶。
那一年,北仙域以伐奸除恶为口号,要除掉所有的恶骨和劣骨。
罗暮衣自出生起就对各种局势和危机有着出奇的敏锐。她出生在南仙域和北仙域交界处的一个小山村。而在她刚十八岁时,她便从蛛丝马迹中嗅到了北仙域的风雨欲来,想法子瞒住根骨拜入了幽阁,她才躲过一劫。
但是,许多人,没有罗暮衣的敏锐。
罗暮衣自己也低估了梁王清洗的疯狂。
罗暮衣继续看向那仙台。
只见盛大的呼号声中,一位仙官被反扭手臂,押了一座祭台。这是位年迈的仙官,一双眼布满沧桑,姿态佝偻。他的脸上却刻满血字。
一上来,下方便愤怒地、激动地、欣喜地呼号着。
“舞干戚!”“罚邪祟!”
干戚之舞,正来自刑天,是惩奸除恶之舞。四个仙修,戴着面具站在高台,舞起利器。啪,利器劈在了仙官的身上。啪啪,仙官满身是血。下方的人都在叫好。
“刘贼受死!”
罗暮衣却蹙眉:“刘焕?”
她回眸,正好对上风颂的眼神。
他正看她,似想说什么。
“你认识此人?”罗暮衣问。
风颂“嗯”了声,沉声道,“你可想知道此人是谁?”
“不想。”
“……”
罗暮衣顿了顿,又冷笑了声:“玩笑话,风大公子请说。”
如此情形,实在不该是调情和玩笑的时候,风颂意识到二人本质的不同,冷冷扫了她一言,却道:
“此人,是最早在‘伐恶’中被梁王台清洗的劣骨,曾是这麓乡的乡官。他心怀慈悲,造福百姓,是以,当时他被清洗,在南仙域还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我亦认为……他当年被人妄冠了罪名。”
罗暮衣道:“他到底怎么了?”
“帮了一些被审判的恶骨之人。当然,在梁王台眼里,最大的错误,是他本身的根骨。”
罗暮衣沉默了。
风颂扫向四周,却又心生疑惑,蹙眉。
这个幻境,怎么会出现刘焕的审判之象?
却听罗暮衣也出此疑问:“善断神佛,可是护着那梁王台的。既然是这神佛境的秘境,要我们消灾才能出去,到底消的是何灾,为何会出现这刘焕的审判之象?”
风颂沉吟一会儿,道:“当年刘焕死后,有人在这麓乡点了把大火,或许……是得阻止这事。”
罗暮衣无法下定论,便和风颂一起在那处看着。
她又布下结界,护住风颂。
而祭台上,老仙官佝偻着。
那四个仙官大声喊了些祭词,大致是告慰神灵,告慰梁王,宣告要伐奸除恶,破人间灾厄。
此后,一位少年被人推上来。
也是在这少年推上来后,老者刚毅、麻木的脸出现变化。
那少年看着老人,本有几分胆怯,但被人拍了拍肩膀,倏然涌起勇气,大声道:“诸位乡民,我是刘崇!善恶断下,我为良骨。而刘焕此贼,虽为我祖父,但大义灭亲,义不容辞!”
那少年声音洪亮地问道:“刘焕,你于天灾开仓放粮,赠粮于恶骨之民,到底居心何为!”
老者沉吟了会儿:“那些人要死了。这些粮,我也赐给过其他乡民,包括善骨和良骨。”
少年被噎住了,却又道:“答非所问!我就问你,如此行事,把乡府之粮与那些恶虫,是不是早就有反心! 要反梁,要毁灭麓乡仙民的幸福!”
刘焕:“我若要毁,先前在仙官阁,有上百种方式毁,何必等到今日?”
“……那些人,从没做过恶。”
那少年听了刘焕的话,却面露恐惧地后退一步。他左右环顾,似乎眼前的老者是洪水猛兽。
台上其他人,又开始叫骂起来,那些话,极尽侮辱之能事。
不知道是谁又开始舞起干戚。老人头上,肩膀上,腿上劈出一道道血痕。
罪人的身体颤抖着,抖动着。七窍流血,头上破了个洞。仙修们却施法让他清醒。
风颂看得蹙起眉。
倒是罗暮衣看得麻木,这些事,她看得太多了。
而台上,那暴烈的欢愉结束后,一位仙官上前,又大声道:“刘焕,性恶伪善,奸邪谗佞,当受天刑。通天书道,赤焰可除恶心。当判刘焕赤焰之刑,尔等可有异议?”
“尔等可有异议?”
那人问了几遍。
自然无人有异议。这句话,似乎在人群中点起了兴奋的火焰,人们又开始狂热地吼叫:“伐奸除恶,虽死不悔!”
“伐奸除恶,虽死不悔!”
刘焕被放到了稻草台上。
烈火燎天。
罗暮衣沉默地看着火。
历史上,刘焕的结局也是如此,被活活地烧死。
她无声地看着。
却突听一道苍雷之声,恍若惊弦。
雨倾盆落下,落到了老人身上,劈灭了火。
人群大惊。
罗暮衣也大惊。
天上是旱象,怎么会有雨?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却见风颂又吐了口血。
但他手中,正握着用了的降雨符。
“…………”罗暮衣睁眸,“你疯了么?找死么?”
风颂抿唇,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罗暮衣站起来,却发现那老者还是死了。一人把老者的胸膛穿破。
“……”风颂怔怔看着前方。
罗暮衣要上前,他们所在的草丛却倏然塌陷。
他二人又滚入黑暗之中。
……
“小颂……”
“小颂……”
这黑暗,竟再次令人陷入了幻觉。
一时之间,幻觉中,如风颂,可以看到许多人。如父母,如亲友,如抓住他的罗暮衣。
而他再次惊醒,却发现罗暮衣抓住他的手腕,四周一片漆黑。
“我们在哪里?”风颂问。
罗暮衣却阴沉沉地道:“我们之前的猜测破了。”
“什么?”
她又环顾四周,眯眼,“我本以为,那除灾是要在幻境中破,但是,方才的幻境破了。这里只留了些字谜,是要通过字谜来破灾。”
风颂顺着罗暮衣的视线看去。
只见他们远方的墙上,出现了许多纂书,上面所刻,竟是方才刘焕受审之事。
但其中不少字体变幻,让人看不明晰——
最下方刻着几排字:
“善恶断,善恶判。”
“刘焕之死,又促成麓乡乡民之死,可有谁当偿罪?又如何破此灾?”
下方,刻着几道印,灵息放上去,便可留字。
风颂看到这里,再次心生惊异和不解。这善断神佛的秘境,为何如此关注此事?他被攻击,会和此事有关么?因为他未完全和北仙域一条心?
罗暮衣盯着墙上纂文,却目光幽沉。
她又道:“这既是神佛之境,我们便只能按着善断神佛的思路来答。你方才说,刘焕死后,有人烧了这里,是谁?”
“他的孙女。历盈。”
而罗暮衣听后,反手就在石墙下写下七字:“历盈偿罪。杀历盈。”
风颂脸色一变,没想到罗暮衣毫不商量就写,却见石墙倏然发出一道力,罗暮衣后退几步,竟难得地吐了口血。
竟是她错了。被石墙攻击。
风颂冷冷抬头,犹豫了阵,伸出万寒,想用剑鞘扶她一把。
这等行为,已经是他为报答她救他之恩的最大让步。
不想,罗暮衣拍开了他的剑,站起来,愤愤地瞪着那纂文之墙。
风颂无语,低声道:“罗魔主……我以为,你活了百年,也当少一些莽撞。”
“我只不过在快速判断。”罗暮衣把血擦掉,似把对这石墙的恼火转移到了风颂头上,“我还不是为了让我们快点出去。你也别说风凉话,你也想想如何解啊。”
风颂被她话一激,紧抿嘴唇,当真想起来。
但他也觉得奇怪。如今认真想想,罗暮衣的答法并无错误。是他,可能思忖后也会如此试一遭。
而他认真回忆着,却突然想起什么,抬眸,却正对上罗暮衣的眼。
罗暮衣问:“当时,历盈用的什么法子,烧了所有人?”
风颂见她也想到这层,立刻道:“她以身为祭,下了天火。”
“天火……她的母家历家,便是天火宗传人,明白火祭之法。”
两人对视,当即明白了什么。这次,是风颂先在墙上刻下:历家母女,罪魁祸首。制母女,可破灾。
这一次,刻下字,风颂担心自己再次被击,也注意到罗暮衣悄悄挡在了他面前,他垂眸。
然而,却忽听“轰”地一声——
石墙塌了,一道“门”出现。
二人皆一喜,竟似他们答对了。
“出口。”罗暮衣一喜。
风颂心中也欣喜,但不由也警觉,悄悄握紧剑。
罗暮衣是救了他……但他没忘记,她想囚禁他。他必须找准机会,想法子逃走。
而罗暮衣在前方观察“门”,脸色却突然一变。
风颂的脸色也倏然变了。
只见“门”下,又浮现三排字:“出此门,可生。”
“但一生必以一死偿。”
“同行者,一生一死。”
此意,正是指……
他二人,必一生一死,才可出此门。
罗暮衣猛地回头,看向他。
风颂咬牙,却是突然拔出了剑,指向罗暮衣。
他在战场,一向杀伐果断,如果不是受伤,剑气大概已经撕向了罗暮衣。
罗暮衣面色当即铁青。
她阴冷地瞪着风颂:“风颂,你还有没有良心?”
却见她突然闪身过来,打了风颂的手。
风颂紧握长剑要还手,但他终究因为受伤,敌不过罗暮衣。
长剑落地,风颂又以意化剑。
罗暮衣反手又打了他一耳光。
风颂怒。
罗暮衣却再次把他锁起来。
这次,罗暮衣不知在思量什么,眼中虽然是愤怒,还是没用扣神魂的魔器,她直接扯下发带,缚住了风颂的手。
风颂,也的确早是外强中干,伤重耗干了他的力气。他被锁住了。
他昂首,却见罗暮衣贴着他的脸,便狠狠骂道:“风大公子,你不是霁月光风么?!你不是如月如仙么?”
她的手按住他的喉咙。
“怎么?遇到这种事,我救了你,你要杀我?!”
她眼珠血红,似要发疯。
风颂也忍不住回吼道:“我不是要杀你,我是防你杀我!”
他气喘吁吁,声音发哑。
罗暮衣突然安静了。
她冷冷道:“什么?”
风颂也寒声道:“你难道不会么?”
他红了眼,瞪着罗暮衣。
而实际上,他也的确这么想的。
风颂清楚,罗暮衣对他是有欲、望。
但二人仙魔殊途,此时只有一人有机会活,状况就不一样了……风颂实在难以说服自己,心狠手辣的罗暮衣,在冷静忖度后,会不动手。
毕竟,她是望北台之主。
她如今对他,极像是一时兴起,又掺杂些叵测居心。
而这一切,真的对上她的性命,她的核心利益,她当是可以很快牺牲和摒弃的。
高阶修士,当知道孰轻孰重。
他……也无力反抗她。
而风颂想着,却见罗暮衣瞪着他,一双眼也涌起了杀意。
……果然如此。风颂心生顿时绝望,也涌起不甘。
却听罗暮衣寒冷的声音:“蠢货。”
风颂的唇上倏然一软。
竟是罗暮衣低头,又吻上他的唇。
她按上他的肩膀,让他必须向后靠些,她的身体又倾上来。
而罗暮衣掠夺着,让风颂震惊地睁眸。
为什么?
这个时候,以此回应?
罗暮衣却进而咬伤他的舌,咬伤他唇。这一次,她没给他几乎喘息和扭头。
风颂几乎软倒在地,伤痛、窒息同时牵扯着他,方才的绝望,尽数化为颠倒。
或许是病痛和昏沉,他竟感到一丝遗忘一切的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罗暮衣才饶过他,抬头。
风颂得以喘息。
罗暮衣低声道:“风颂,你记住,我让你死,你才能死。”
“你要死也是死在望北台。”
“不是这里,稀里糊涂地死。”
剑修抬眸瞪她,一双眼却满是那漂亮、蕴着雾的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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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风动(已补后半章)
罗暮衣却又亲了下来。
这危险的、似可困死人的绝境,竟变成了旖旎之地。
一时之间,虚空之中,只可听见二人的亲吻之声。
掷地的“万寒”,震动着,似想起来救主。
但如罗暮衣扣住风颂一样,她的双刀压住“万寒”。
而罗暮衣不止亲吻风颂的嘴唇,她还亲吻了风颂的鼻梁,耳朵。
他二人似陷入狂乱之中。
“……罗暮衣!”中途,风颂扭头,整个身子又红又烫,他哑声道, “停下……‘门’没了!”
罗暮衣疯了。这种危险的时候,亲他亲了至少一炷香。
而他们面前的“门”见没人进去,竟渐渐消失了。
罗暮衣冷笑一声:“那不正好,我本就不打算进去。”
她瞪着风颂:“怎么?你语气如此遗憾,还想着杀了我进去?”
风颂:“……”
风颂全身滚烫,也不知如何作答。怎么作答,似都不对,他选择不答。
风颂又问:“为什么?”
他问过罗暮衣很多次“为什么”,这次的“为什么”,含着他浓烈的、累积许久的困惑。
为什么,不杀他。
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坚定地保他。
分明,道魔殊途。
罗暮衣沉默了会儿,道:“因为你是我选上的道侣。”
她撕开了风颂手上的发带。
剑修雪白有力的手腕上,因刚刚的挣扎和欢愉浮现红痕,她眼中又出现幽戾之色。
如果不是此地危险,她真想再来次。
看他那痛苦又沉沦的神色,看他因震惊绷起又软下的身子。
而想到风颂对她抬剑,罗暮衣依旧生气。
她冷声道:“我背你去找出路。”
“拿好万寒。若有意外,及时护身。”
“你若再有其他动作,我便懒得管你体内之伤,用魔器了。而若你的动作让我很生气,我会打断你的手脚。”
风颂沉眸,握住万寒。
他没想到罗暮衣这个时候还会把“万寒”送回他手里。
而更让他意外的事发生了,罗暮衣抬起他的脸,喂他服了一枚药。药入口,灵息散入灵脉,竟通体舒服许多。
罗暮衣背起他走了。
……
风颂小时候,父母曾和他说过一个典故。
天幽门先祖中,一对道侣中的男子在南幽冥岛被困,女子千里闯敌关,二人共御敌,逃离敌境。
他父母对他说:“颂儿,道侣就该这般同舟共济,患难与共。”
不知道为何,如今看着罗暮衣,风颂竟倏然想到了这句话。
但这“道侣”,他是被诓骗着误结的;这“共患难”的过程,也实在过于屈辱,绝不是他过去想的一样……风颂抿唇,心下恼怒。
他少时思考过他道侣的样子。如果有,当是一位守礼周正的仙修女子,绝不是罗暮衣这样的。
后来决心修纯阳大道,便没动过这种念头了。
风颂蹙眉。
“你走什么神?”前方罗暮衣却道。
“……我没走神。”风颂回道。
“报我们的步数。”
“乾十,坤九……兑十三。”
“别忘了报。每隔十息,我要听见你的声音。”
罗暮衣声音很冷。
风颂目光却微凝。他明白罗暮衣在做什么,是要确认他神识是否还清醒。
……她倒是,真关心他。
为什么?
风颂静悄悄地看罗暮衣,直到十息后,才想起来报数。
于是,之后,他悄悄看一会儿她,报一下,又悄悄看会儿,报一下。
而罗暮衣一路找去,这虚空竟又再次化成诡异的迷宫。
四周诡谲,机关重重,但望不到尽头。
风颂虽在报数,但也在用双眼观察幻境,心却越来越沉重。
他出声提醒:“此处……有杜门、死门。”
“杜门、死门之境?”
罗暮衣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实际上,她也有察觉,“……的确如此。”
世间秘境,大都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杜门在巽宫,意为杜塞、阻碍、不通不顺。
死门在坤宫,意为绝境死亡。
而若是他们所在秘境有此二门,那说明此境闭塞难觅出口,受困久了,极可能让修者死亡。
她会后悔么?风颂低头看罗暮衣。
见她目光坚定,冷面寻出路,风颂凤眸湛湛。
“找不到出路。”罗暮衣找了几圈,也烦躁起来,也不顾风颂在,骂了几声脏话。
罗暮衣的攻击性一向不止对人,对惹了她的物,一样存在。
“……”
“风颂,报数。”
“……”
风颂却倏然没声了。
罗暮衣猛地察觉到不对,忙把他放下,他竟是陷入昏迷,全身滚烫。
……
风颂伤得很重,状况越来越糟。
先前,神佛伤他,他不备,伤了根骨。
他躺在那里,意识愈发朦胧。
他察觉到罗暮衣把他安置在一处,四周围上冰符,为他降温,又朝他嘴里塞了些上品灵药。
但状况却不见好转。
而或许是意识越来越模糊,风颂甚至生出一个念头——
他可能要死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模糊,风颂对念头的控制也愈发薄弱。
他说出了或许在下神佛境前不会说的话。
这大概是不太动脑,对自己无益的话:“罗魔主……你放下我,自己寻路去吧。”
“不拉着我一起死了?”罗暮衣本在为他传功,闻言挑眉。
“你我殊途,自求多福。”
风颂闭了闭眼。
罗暮衣却凑近他说:“滚。我凭什么听你的?”
风颂又睁开眼,见罗暮衣冷脸待在他身侧,还在为他传功,心似被拉扯了下,这一刻,滋味陈杂。
他虚弱地想。
或许之后还能出去,他不会再试图杀罗暮衣。
她囚禁欺辱自己是怨。
但此时,护他救他也是恩。
这些恩怨,他风颂,都会报。
风颂缓缓地闭上眼睛。脑海中似有什么,沉甸甸地拉扯着他下坠。
他想让自己清醒,却越来越不清醒。
“风颂,别睡。”
罗暮衣凑近他,她也有些为难,却似下定决心,低声道:
“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你。”
“你应不应?”
风颂睁开眼,罗暮衣的面目也快变得模糊。
他虚弱地问:“什么方法?”
“双修。”
“……”
风颂当然不应。
她……在说些什么?怎么可能?
剑修凤眸瞪她,却逐渐无力,又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去。
这次,罗暮衣喊了他足有三声,他都没再回应。
虚空中,只剩罗暮衣咬牙看风颂。
见他状况,她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她和风颂是有恩怨,但风颂对她有恩……也不止一次。
少时……她其实,也真喜欢过风颂。
所以,她无法真的坐视风颂死去。
而她盯了他半晌,却是倏然拉住风颂的双手。
但她并未双修,而是把她的额头抵住风颂的额头。
也是这一瞬,二人浑身一震。
竟是他们的识海相连。
识海相连,虽不是双修,但却是比双修还亲密的行为。
以识海连识海,可将二人灵体相融。而也是打开识海后,双方将对对方不设防,展露自己的精神世界。
这对罗暮衣来说,可以说是极为冒险的行为。
她却做了。
罗暮衣进入了风颂的识海。
他的识海是一片幽静的竹林。
竹林通幽。寒竹千枝攒万叶。
但其天空和土壤,一片死寂。天空本该见明月和星辰,却乌云密布;土壤散发死气,仿若在哭泣,也仿若正拖着主人步向死亡。
而罗暮衣的识海,是带有漩涡的巨大汪洋。
汪洋扑向竹林。
却不是将竹林淹没,而是变得温柔。
其吸走了林下土壤的死气,呵护青笋削玉而开,散开乌云。
二人的神识,交缠,交融着。
他们的身体也随之化为滚烫。
经过这一次识海相连,他们也将更熟悉对方的身体,更熟悉对方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罗暮衣松开风颂的手,嘴角流出血。她拭去。
她还记得,十八岁那年,风颂救她后,也是如此受了伤。
想着,她坐在一旁把明月心握在手心,进行调息。
“……”
而不知过了多久,风颂倏然醒了。
醒来,他便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股暖流,通体舒畅,那原先的痛苦疏解了许多。
而那暖流带着股灵息,环绕他四肢,环绕他五脏,环绕他的灵脉,带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息。风颂抬眸,望见罗暮衣,便意识到,这气息是罗暮衣的。
而看到她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周身又一股滚烫。
他也倏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罗暮衣现在没有触碰她,但他似乎莫名对她的身体多了熟悉。
这熟悉而缠绵的感觉,让风颂愣住。
难道……这就是双修的滋味么?
他坐起来,倏然有些生气,瞪了眼罗暮衣,又扭过头,红了半张脸。
“你醒了。”罗暮衣目光扫过来,哑声道。
“……”风颂却没回她。
他沉默着,低头理衣冠,本来俊逸冰冷的脸上,浮上一片红。但一双眼分明带着怒气。
罗暮衣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风颂的反应……似不太对。
“那个,”罗暮衣愣了愣,才有些尴尬地解释,“我们……没双修。”
“什么?”风颂抬头。
罗暮衣也觉得这误会尴尬。
她的确没双修,魂交也没进行。
她之前冒昧提出双修之法,只是因为此法可让道侣快速提升修为,生出灵力,不会损害任何一方的灵脉便可治风颂,可谓有利无弊。
但是,当她的手牵住风颂,终究……还是没过心里那关。
她是想强夺风颂,但是是有原因的。
不是这样就和他双修。
于是,罗暮衣换了个方法,她把风颂的伤转移了一半到自己身上。
这好歹能让他活。
这也是道侣之间才能做到的。
风颂也似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震惊地道:“罗暮衣,你这是……”
“是,我移了伤。”罗暮衣淡淡道。
风颂抹开罗暮衣的袖子,只见她的手臂上满是滚动的青筋,是那灵脉受伤之象。他这才突然明白了自己奇迹般的好转从何而来。
他不错眼珠地盯着罗暮衣,哑声道:“那日后,这又当……如何对付?若出去,你……”
“能怎么对付,你还当可以转回来?”罗暮衣低头,“自然,我自己养好啊。”
她看着手腕上的狰狞青筋,又把袖子扯下来。
她却能感受到风颂那紧紧跟随她的目光。
她转头,他们四目以对。
一时之间,二人陷入了从没有过的静谧。
不知怎地,他们又同时扭开头。
沉默。又是沉默。
风颂低头,沉思了会儿,眸光微动。
而后,他从芥子戒中,召出一物。
那正是一根雪白的冰链。其做工极为精细,是玄冰所造,可谓巧夺天工。
而其上,覆着冰珠,呈霜雪漼溰,霜缟澄净之象。
风颂把其捏在掌心看了会儿,似在犹豫,终是又一道默诀,这霜雪般的雪链便落到罗暮衣手中。
罗暮衣接过,愣住。
她认得此物。
“霡霂”。
其中明净之力强盛,是“明月心”的相配之物,出于同一位灵器大师之手。而其“明月心”相配,清心效益将大大进益。
她看向风颂。
他抿唇,本一言不发。
但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又睨了她一眼道:
“仙魔殊途。虽然……我不会做你道侣,但今日之恩,风颂记得。日后出去,我也会继续报答。”
罗暮衣脸色却一变。
报恩就报恩,加前面那句话做什么?
她弯起食指,指节扣在唇上,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她冷冷道:
“但若是我就要你做我道侣报恩呢?”
“罗魔主……”风颂闭眼,低声道,“别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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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惊鸿(三合一)
《岭〾花求干嘛》最章节 第21章 惊鸿()
按
“,威胁?”
叶凡坦皇无极杀:“怎么?欺少霸凌?”
“邀请,皇宫手,严影响狼声誉。”
叶凡毫畏惧盯皇无极。
“杀战将族,王宫刺,**万段,世€半句。”
皇无极眼神阴冷盯叶凡:
“觉己境手,皇宫肆无忌惮撒野。”
“狼几百底蕴,马背长,更磕。”
“付境,绰绰余。”
话音落,周幽暗〾处,更腾升几股强者气息,像利剑死死锁住叶凡。
柳知杀气腾腾盯叶凡。
€,叶凡确恶至极。
杀么,明公杀,仅赔罪,狼赔偿百亿,太混蛋。
“,刚才€,认己无敌,但坐待毙。”
“〾怒,伏尸百万,流血千,布衣〾怒,流血五步,缟素。”
叶凡无视周流淌杀,指指己跟皇无极距离,意味深长挤句:
“距离太近,米,弹狼手轰杀。”
“但死〾,逃剑,”
手闪鱼肠剑,剑尖锋利,刺眼,闪烁嗜血气息。
只叶凡笑容依温润,让看深浅。
柳知身躯微微震,看始终风轻云淡叶凡,神情很复杂。
想讥讽叶凡虚张声势。
想杀八山及拳打死司寇静霸道,又知道叶凡夸词。
皇无极喉咙蠕,叶凡手鱼肠剑,带给阵无压。
“布衣〾怒,流血五步?意思。”
饶兴趣看叶凡:“惜废,拉近米距离,撤五米。”
“,足够皇宫手将士干掉。”
喜欢看叶凡困境⿺挣扎。
“,忘记告诉
:“叶少〾。”
“〾,此刻没意。”
叶凡脸几肃穆:“务〾急,官虎死死。”
“官狼、官轻雪死,明公官族死,官虎已孤寡。”
叶凡笑:“但只,做任何情毫无顾〾忧。”
“收八山被血洗消息,整陷入疯狂仇恨⿺。”
“带领军北讨伐。”
“没错,杀城命。”
“柳队长没⿸止杀掉官轻雪、明公、城卫军刻……”
“官虎眼,故意放,借助刀官族**。”
“绝放,”
叶凡轻声狼皇无极临严峻局势。
“杀戒拖?”
皇无极突怒,揪住叶凡:
“王八蛋,期待杀官族官虎。”
“没想却先明公官狼杀。”
“今公口死,官虎活,岂报仇?”
笑虎终丝真怒意。
意借叶堂铲除官族官虎。
结果却被叶凡识破连杀带砍先弄死明公。
让皇无极失明公周旋,让官虎恨〾入骨。
官虎聪明很快想通被调侯城途。
势必兵戈见。
皇无极暗含思利叶堂铲除异己,叶凡拨千斤挑君臣决死战。
厮杀,叶凡撤离容易。
被叶凡此算计,皇无极怎恼怒?始差打死叶凡缘故。
“狡猾,肯留官虎患。”
皇无极想什么盯叶凡:“官虎身边肯叶堂探。”
“杀,让安撤离,让狼特权。”
喷口热气:“,咱只官虎怒火。”
叶凡淡淡声:“百亿!”
皇无极斩钉截铁:“,死,给百亿。”
“钟,官虎申屠花园。”
叶凡让直升拿申屠老太太龙头拐杖。
拐杖塞入皇无极手:
“红色眼睛按。”
“按,申屠花园变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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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惊鸿(三合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2章 劫
《岭〾花求干嘛》最章节 第22章 劫
凭什么?
次近距离**,虽暗红色羽翼抵挡伤害,但依卢宝柚造阻碍。
摇摇晃晃爬,尚未站稳,林七夜便脚踢胸口,将再踢飞米。
卢宝柚喷口鲜血,仰栽倒。
林七夜走,静抓衣领,将拎半空⿺。
“凭什么?”林七夜淡淡口。
“什么?”被拎掌,嘴角溢鲜血卢宝柚眉头皱。
“€,凭什么?”
林七夜又复遍。
“路西代,确很。”林七夜凝视双赤红色眼睛,继续€道,“但,似乎忘己身份,忘什么……”
林七夜右手握拳,砸卢宝柚脸,将砸入〾⿺。
“夏!夏!即将守夜兵!”烟尘弥漫,林七夜双暴怒金色眼眸,熔炉般熊熊燃烧,
“己安安长,走,龙活虎嚣张跋扈站扬言杀死位守夜,什么?!
命?世界该?
放屁!
无位守夜,替负!
没保护夏,牺牲己庭,,程,甚至命守夜,最场,被神圈养猪狗类!
切,无守夜命换!”
轰——!!
林七夜⿺卢宝柚,再扣**炮扳,嗡鸣**声响,彻底轰碎卢宝柚背双暗红色翅膀虚影。
碎石飞溅,浓烟滚滚。
林七夜走深坑⿺卢宝柚,脚踩胸口,弯腰,凝视卢宝柚眼睛,怒吼道:
“,凭什么站,手⿺刀,指向守夜?!
路西给?
看眼睛!告诉!
……
底堕代,夏守夜卢秋儿,卢宝柚?”
林七夜声音夜空回荡,周
【夜幕】队队员困,再么拖,被【夜幕】员ǹ教官包围,候根没胜算。
最键,阡陌,竟没!
阡陌直位古神教员⿺顶梁柱,始终坚信,只阡陌手,眼困境迎刃解……毕竟古神教位最古老邪神,普通员⿺,位很。
此紧头,什么阡陌手?
阡陌放弃?……阡陌,意?
“该怎么办?”女兵边闪躲安卿鱼冰霜藤蔓,边皱眉看向干瘦兵,“再么拖,必死无疑!”
“知道。”干瘦兵深吸口气,怀⿺掏枚造型古朴戒指,捏掌,“【破壁者魔戒】,捏碎,让佩戴者拥次打破某秩序规则……
只将捏碎,镇墟碑压⿸〾,打破规则,直接回归原境界。”
“但真吗?旦回‘无’,教官解除镇墟碑境界压⿸,让境界回归,候依被**局势。”稚嫩兵担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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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霍都
《岭〾花求干嘛》最章节 第23章 霍
谢谢
宋语鸢轻轻低笑声,笑声温柔,陆九七巴:“,次跟秦淮川吵架,跟哭鼻。”
“才哭呢。”陆九七皱略挺鼻尖,调皮。
宋语鸢€什么,喉咙先痒,忍住轻咳声。
陆九七抱太紧,压她气管,赶紧松她:“哪舒服吗?看看。”
€,她伸手抓宋语鸢手腕,想脉看看。
宋语鸢却将手藏身,保持轻浅笑意:“没,偶尔咳嗽声,没休息,睡几觉。”
陆九七没强求,头:“打扰休息,先送回房吧。”
“。”
送宋语鸢回房休息,陆九七刚楼楼。
楼便传佣€话声音,仔细听,匆匆屋脚步声。
陆九七趴栏杆,半身探,朝望。
只见席黑色身影跟灰色身影,犹道闪般,色匆匆屋。
“笙笙姐!姐夫!”陆九七情,唤。
顾北笙才屋,寻声看向她,细眉轻拢:“别倚栏杆,危险。”
陆九七吐吐头,乖乖站。
没€话,便听先道脚步声,楼梯低至。
抬眼看,顾北笙已站她身。
“笙笙姐。”陆九七见她周身气场强势,精致容,覆层簌簌寒芒,眸底锐气怎么收收住。
仿佛变般。
陆九七眉头随蹙,担忧拉住她手:“笙笙姐,什么?”
顾北笙见蒋婶,路匆匆准备回临海庄园,半路收秦淮川消息,€已找仙草。
路,离秦淮川公司距离更近,她回消息,秦淮川拿。
结果,秦淮川€仙草给九七,她回陆趟。
她意,想让,知道哥受伤。
仙草放陆,并很选择,才火急火燎赶回。
近期件太,层层交错,几乎快顾北笙压垮。
她没
意识,己身散戾气,慑。
傅西洲手绕她细腰,黑眸微垂,透丝润泽雾气,替她回答:“没什么,只白跟沈烟,远转圈,姐姐累。”
“哦。”陆九七头,毫质疑,切道:“次,让,跟老师€,暂几校,没系。”
她绩优异,老师教,她已结束。
每校,没么。
顾北笙稍稍调整情,朝她露温婉风笑,伸手落她肩,拇指轻沿她脸蛋摩挲。
九七太,该卷入恩怨〾⿺。
她想让九七,碰丁儿阴暗。
“谢谢意,,该。”
€,她眸光骤,停陆九七脖痕迹。
陆九七警铃,跟语鸢姐情景,又再。
整紧张原,张嘴却没€话。
笙笙姐智商,肯猜,脖谁杰。
刚€,劝她,暂太感情?
几秒,顾北笙掀眼帘,般细雨迷濛狐狸眼,暗藏几乏意。
仿佛很努扯笑,极让妹妹担:“器,偶尔放松,没问题,,信,担己做选择。”
闻言,陆九七胸口陡振,眸光明明亮亮,满盈:“笙笙姐,气吗?”
仿佛找唯支持者般,她,很受鼓舞。
顾北笙摇摇头:“只考虑清楚,决做,百百支持。”
哪怕犯错,她只做,随慰妹妹准备。
轻,断试错。
更何况,她信秦淮川,让妹妹陷入难〾。
“笙笙姐!”陆九七忍住,紧紧抱她:“谢谢。”
直,她敢坦,真感受。
她知道,该该做,做。
笙笙姐支持,她终敢直白,哪怕结局,她坦试错。
顾北笙垂眸,
眼底光泽潋滟,温柔片。
她感受,妹妹感情世界迷茫ǹ孤立无援。
,她想跟妹妹,单独长谈。
眼,她更。
“九七。”她轻轻推妹妹,半倾身,眸光直直望妹妹:“老秦给带回仙草呢?哪?”
陆九七吸鼻尖,眸光越她,落她身远处栏杆:“喏,。”
顾北笙看东西,默默看向傅西洲。
傅西洲走,拿仙草往楼。
陆九七看眼,诧异道:“姐姐,住晚吗?已很晚啊。”
最,笙笙姐脸色,已明显很差。
该休息,该再奔波。
“。”顾北笙便透露太,揉她,遍遍嘱咐:“最近门注意,管哪,倍,想再看受伤,明白吗?”
哥伤,已给顾北笙胸口,凿很口。
只哥没清毒,道口,传穿痛意,提醒她。
坏没落网,害陆逍遥,她永远无安入睡。
陆九七察觉她散安,猜什么。
但再问,像只让她更疲惫,陆九七乖巧头:“明白,淮川派,直守身边,。”
眼底光泽潋滟,温柔片。
她感受,妹妹感情世界迷茫ǹ孤立无援。
,她想跟妹妹,单独长谈。
眼,她更。
“九七。”她轻轻推妹妹,半倾身,眸光直直望妹妹:“老秦给带回仙草呢?哪?”
陆九七吸鼻尖,眸光越她,落她身远处栏杆:“喏,。”
顾北笙看东西,默默看向傅西洲。
傅西洲走,拿仙草往楼。
陆九七看眼,诧异道:“姐姐,住晚吗?已很晚啊。”
最,笙笙姐脸色,已明显很差。
该休息,该再奔波。
“。”顾北笙便透露太,揉她,遍遍嘱咐:“最近门注意,管哪,倍,想再看受伤,明白吗?”
哥伤,已给顾北笙胸口,凿很口。
只哥没清毒,道口,传穿痛意,提醒她。
坏没落网,害陆逍遥,她永远无安入睡。
陆九七察觉她散安,猜什么。
但再问,像只让她更疲惫,陆九七乖巧头:“明白,淮川派,直守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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