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感大哥哥遇到黏人男大学生后》 第1章 初遇 “今天很累,抱到你才安心。”男人声音嘶哑伸手抚上怀中人的背,亦南感受得到肌肤上传来的热,干燥又温暖。男人的声音传进耳朵,传递出让人悸动的脆弱。亦南于是想抬头看他,头顶刚擦过下颚粗硬的胡茬就被男人按住。于是亦南不再动了,脑袋在男人肩窝轻轻蹭着,讨好的,依赖的,小狗般的姿态。苏漪还在说着,胸腔传来震动的鸣音。“亦南宝贝…宝贝。”苏漪叫他宝贝。突然的一阵热流从心底涌上来,烫的他眼底泛泪。他还从来没在苏漪面前哭过,而此刻他也并不想流泪,只是尽力扬起脸,嘴唇擦过男人的下巴,有轻微的痛感,亦南张嘴咬了一下,勾着舌尖慢慢的舔着泛青的胡茬。苏漪显然被取悦了,大手上移轻轻捏着亦南的后颈。很快亦南整个人软下来,嘴巴往上够,想讨个吻。苏漪终于睁开眼,带着醉意的眼神投在亦南身上,看着少年苍白柔软的嘴唇正在贴着他的,他终于开始回应,温柔的攻城掠地,引得亦南开始掉眼泪才停下来。 “哭了。被我吻哭的?还是早就偷偷掉眼泪了。”两人的唇瓣分开,苏漪看着面前人的眼尾泛起红色,睫毛上挂着水汽。 “没有,没哭。”亦南避开男人的温柔目光,脸上的温度却升起来。 “嘴硬的小东西。”苏漪似乎早习惯了亦南这副心口不一的样子,大而宽厚的手掌贴上亦南的脸,轻轻帮他擦掉眼泪。 “苏漪,你喝酒了。”亦南后知后觉的尝到嘴巴里混着薄荷味道的酒气。 “是,我醉了,宝贝。”苏漪笑了,嘴角拉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南南,我醉了,让我醒醒酒。”亦南闻言再次凑上去,生涩的献上一吻,苏漪却嫌不够,捏着少年的下巴,舌头追着亦南的交缠在一起发出啧啧水声,两人分开时,唇间拉出银丝。 “好乖。”苏漪又笑起来,撩的亦南心中轰鸣,他不敢再看男人的样子,只能鸵鸟似的又将头埋到男人怀中。 “抬头看我,羞什么。” 亦南被轻轻抬起下巴与苏漪平视,看到男人凌厉的眉,柔情的眼,当然他也没错过苏漪脸上藏不住的疲惫。亦南心里一阵心疼,他想问苏漪最近在做什么,但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他还太稚嫩,即使有亦南着七窍玲珑心也只能透过苏漪的眼眸捕捉到他隐藏起来的倦意,仅此而已,他自知无法为他做更多。 “你看起来很累。”亦南又将嘴唇送上去,在男人短而硬胡茬上厮磨,温热的气息伴着丝丝缕缕的痒扑在苏漪脸上,他感觉得到亦南在试图抚慰他,用他纯净到拙劣的吻。苏漪伸出两根手指封住亦南的嘴唇。“别蹭了,胡子没刮。” “嗯。那亲亲嘴巴。”小东西又贴上来,用力吸吮了一下苏漪的嘴角。 苏漪真的累了,揉揉亦南的头就搂着他睡过去。 男人的呼吸频率很快平稳下来,亦南仿佛被他的气息蛊惑,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苏漪的星熠公司在白桦市已经很成气候,最初身边只跟着学生时代的几个至交好友,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早已经在这个磨牙吮血的商场上蜕了不知道几层皮,二十过半的年纪能做出这番事业实属不易。但最艰难的时刻早已经过去,苏漪此刻的疲累不及过往万一。只是那时候还没碰到亦南,一向冰冷而决断的男人无从展露自己情绪的缺口。 苏漪第一次遇到亦南是在y大对面的马路边。他那时刚从一场觥筹交错的酒局上下来,喝了不少酒,冰凉的酒液落在他胃里一阵阵的灼烧,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一直到将同行的人都送离、安排妥善他才终于卸下一口气,快步离开。等回到车里,他熟练的找出胃药,拧开水杯含了口热水吞下。但这次药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快速生效,他的手用力抵着不停抽痛的部位也于事无补。 “抽空要去医院看一看了。”他想。苏漪身边没什么朋友,左右逢源、圆滑奉承的事他向来不做,完全不像惯常生意人的做派。是不愿意,也是实在做不来。他身边唯一说的上话的就只有方回,是他一路跟着苏漪打下星熠的江山,也只有他一直惦念着苏漪的胃病。知道苏漪有酒局,他从来都是要过问一句的。 手机亮了一下屏。果然是方回的消息。可这次他实在没力气回复。他努力弓着腰,找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把头抵在方向盘上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让一让!让开啊!”清亮的少年嗓音。 苏漪睁开眼扭头看向窗外。一个白衣黑裤运动鞋的少年骑着一辆明显不太灵活的共享单车,歪歪扭扭的前进,眼看着就要撞到前面带着耳机的女生。 苏漪于是直起身按了两下喇叭,女生这才回过神往旁边让了让,少年却没刹住车,想避开她就急转了个弯,蹭上了苏漪的车而后又自己撞上了路边花坛,连人带车摔在地上。 这下把女生吓的不轻,她摘下耳机连忙走到旁边想要帮忙,被亦南拒绝了。 “我没事儿,刚才没撞到你就好。你先走吧,女生走夜路本身就不安全。” 苏漪坐在车里笑了起来,他透过车前窗刚好能看到亦南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半趴在地上,嘴里却还说着绅士至极的话。 等到女孩走了,亦南才尝试慢慢挪动身体坐起来,时不时还伴着一两声呼痛,在苏漪的视角看来他的姿态像极了某种小动物,青稚又可爱。 “这是碘伏、棉签。腿摔破了消一下毒吧。” 苏漪踩着皮鞋蹲在亦南面前时他正在小心翼翼的卷起裤脚,光洁的膝盖下方显出一大块惨烈的淤青痕迹,周边细碎的伤口又溢出丝丝血迹。 亦南闻声猛的抬起头,直直撞进苏漪泛着笑意的眼睛。 他咽了咽口水,眼神却越过面前的人看向后方。 “谢谢。你的车被我刮坏了吗?我会赔偿你。需要多少?” 苏漪这下彻底笑了出来。亦南愣了一下,偏了偏头,脸上现出疑惑的表情,饶是十足敏感的小少年也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没在开玩笑。” 亦南想出这话的时间苏漪已经把东西放在他旁边,又走过去把倒在地上的单车停在了合适的地方。 “我刚才笑是因为觉得你可爱,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苏漪又回到原地,蹲下,看着亦南的眼睛。 “我的车被蹭了一道口子,不小,五百块,可以吗?” “可以。加个微信吧。下个月初给你。” 苏漪正要从口袋拿出手机就接到了方回的来电。 “喂?方回” “没事,今晚没喝多少,我待会叫个代驾。” “明天公司见吧。” 苏漪走远了些才接下电话,亦南因而也没能从这通电话中得到更多关于他的信息。 苏漪接了电话转过身来,亦南依然是那个姿势,两条长腿支起来低着头涂药,伤口不小,看着挺疼的,但是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你还挺能忍疼的。”苏漪边说着边掏出手机,两人加上了微信。 “我叫亦南。”听出来声音有点发抖,一看就是疼的狠了。苏漪又有点想笑,这个年纪的男孩都这样,不允许自己“看起来弱”。 “苏漪。”苏漪顺手发了自己的名字过去。 “哪个易?容易的易?” 对面的小孩儿抬起头,脸上好像写着“我叫什么重要吗?”抿了抿嘴,没说话,发了条微信过来。 亦南。 苏漪其实有点奇怪,这俩字在一块不像个完整的名字,但是看亦南防备的样子也没多问。 加上了微信之后,两个人也没再多说话,但是意外的,气氛并没有变得尴尬,苏漪看着亦南慢慢蹭着挪了个地方站起来,亦南看着苏漪靠在车头点了一支烟。 两人隔了段距离,一团烟飘到亦南那儿也不剩什么了,只是空气淡淡裹了点烟草的余味。这时候亦南才有机会好好看对面的男人。 平视过去,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装,是自己一时半会绝不会有的打扮。一张脸很好看,除了世俗意义上的优秀五官还带着点慵懒、疲惫和脆弱的气质。两根手指虚虚的笼着烟,嘴唇边一点橙红火光。 烟烧了一半,两人才开始说话。 “我刚才叫了代驾,马上到,我顺便送你一程?”苏漪说话时把烟拿开,手夹着烟垂在西裤边。 “谢谢。”亦南腿上的疼劲儿过去就在路边花坛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点的地方坐下,裤管还是往上撸着,皮开肉绽的伤露在外面,两条腿直晃荡。 “不谢。你这腿摔的不轻,回家别碰水。”说完苏漪又把烟咬着,有点不想再说话的意思。 苏漪说话的时候会把烟夹在手里,所以不抽却咬着烟就是不想再说——这是亦南观察出来的结果。 不管此间的逻辑对不对,但结论正确,这个时候苏漪确实不愿意再说话。 胃又开始疼了,一下一下尖锐的疼痛刺在胃上,烟可以有效阻隔一下这种疼痛。 “上车。”苏漪含着烟吐出这两个字,有点含混和暧昧,好几步之外的亦南一开始没听清,直到目光对上苏漪拉开车门的手和邀请的眼神才反应过来。拿着碘伏和棉签蹭着地慢慢走到苏漪面前,弯腰就要往里进,苏漪却先他一步迈进车里坐下。 “你腿伤了,坐里面不方便。” 亦南没接话,苏漪也没再开口。一路沉默。 苏漪贴着车门闭着眼假寐,亦南拿出手机在各个软件之间切换。其实他很想看看苏漪朋友圈里都发些什么,但是人就在旁边,这个行为总有点光明正大偷窥的意思,也就作罢。 等代驾上车,苏漪让亦南报了地址,又闭眼睡过去,直到亦南下车他也没睁开眼。 苏漪是被司机喊醒的,他一路上一直睡的很沉,一个难得的好觉。 苏漪一直以来都有睡眠障碍,入睡困难,想尽办法睡着了又总是会被乱七八糟的梦压得喘不过气。今晚是第一次在有陌生人的封闭空间中睡的这么好。 第2章 望眼欲穿了吧,小孩儿 等他拍亮家里的灯,按开手机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半。想了想还是点开亦南的聊天框发了一句。 “安全到家了吗?”这是他的社交礼貌,既然负责送小朋友回家,理应要确认一下他的安全。 脑子里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亦南口中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的绅士说辞。 苏漪发完就把手机充上电,转身去厨房做夜宵。他的胃还在痛,前所未有的持续性疼痛,他需要一些温暖的食物抚慰一下被糟蹋了一晚上的胃。 他的冰箱始终是定期去超市补满的,只是品类不多,苏漪总是强迫症似得吃固定几种食物,没有新鲜感但是绝不会出错。冰箱到了该填满的时候,食材所剩无几,苏漪拿出一把挂面,煮了碗清水汤面,没营养但足够暖胃。 在照顾自己这方面,苏漪向来拿手。 如果说,遇见亦南是个插曲,那么从他回到家开始,一切又步入了寻常的无聊轨道。 吃饭,洗漱,点开一部电影,等待睡意。 从苏漪车上下来的时候,他还在睡,亦南轻手轻脚关了车门,慢慢走回家,直到站在家门口,他还觉得鼻腔里残存着车里的味道。 暖烘烘的,一种木头的香气混着烟草和酒精味,所有味道的源头都来自坐在自己旁边睡觉的男人。 打开家门是熟悉的一片黑暗,父母都已经睡下,没有人管他在哪里。他也觉得无所谓,二十出头的年纪总不可能会丢。 腿还是一阵阵泛疼,他也懒得管,进浴室胡乱冲了冲就套着睡衣出来,等他躺在床上,他才发现黄不拉几的碘伏印迹还在泡的发白的伤口上盖着,跟洗澡没洗干净似的。 临睡前,他还是照例点开手机里的各种软件巡视一番,按常理来说不会有人找他,他就是觉得无聊,想旁观一下别人的生活都是怎么过的。 然而今天,他还有一个巡视的重点,看一看苏漪是个什么样的人。 凭借着对他外表的印象,苏漪应该是个商业精英,他的朋友圈应该是什么样的,亦南不太能想象得到。 苏漪的朋友圈一眼就能看完,只有两张图,一张拍天上的云,一张拍地上的树。亦南点开图看完又不甘心的上下划拉两下,这两张图很不“商务精英”。 亦南正准备退出去,手机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安全到家了吗?” 亦南一时间有种视奸被抓的羞耻感。 而且这条消息更加不是他擅于应对的那种。 实际上从小到大就没几个人问过他这句话。 “已经到家了,谢谢。” 亦南突然不想就这么结束对话,只好又搬出两人之间唯一的关联当说辞。 “那五百块分期还给你可以吗?” 等苏漪看到这两条消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回“那就好”和“可以的,没关系”后又锁上手机看电影。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想让亦南赔偿他五百块,这不过是为了应和亦南青涩的认真,这种认真引着他想起了更远时候的一些美好记忆。 两人很快又见面了,在超市的冷冻柜前。 亦南抱着脏兮兮的篮球,一进超市就直奔冷冻区,其实也没什么要买的东西,单纯想蹭一蹭免费的凉气,吹够了拿了瓶冰水刚准备走就迎面看到苏漪。 他今天很不一样,亦南差点没敢认。 苏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配牛仔裤,纽扣扣到最上面一个,衬的喉结很突出,再往上看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味道。 没有了烟气和酒气,只剩下干净的木头香,混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 亦南因此没开口,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球衣,他不确定上面有没有邋遢的汗渍或者汗味。 “小朋友,又见面了。” 太久没被人归入“小朋友”这个范畴里,亦南一时间有点语塞。 “我…你…嗯…好巧。” “好巧。” “怎么只买矿泉水,为了攒钱还给我?”苏漪转过头嘴角牵起一个笑,眼睛在亦南腿上上下扫了一遍。 “是啊,我没钱嘛。”亦南从善如流的接话。 “没事,不着急,我同意你分期还款。” “谢谢哥。”亦南笑笑,手上转着矿泉水瓶。 “你这腿还没好啊,家里有药吗?”苏漪向着亦南的方向迈了一步,伸出手:“水给我,待会一起结。” “没药,没事,没两天自己就能好。”在苏漪的那个瞬间他突然不知道该享受这次靠近还是退一步不让汗味熏到他。 但苏漪却没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右手虚揽了一下亦南的肩膀,左手从他手里拿过那瓶矿泉水。瓶壁被亦南捂化了,水珠一直往下淌,滴到了苏漪的黑衬衫上。 “走吧。去结账。” 这天是周六,几个收银台都排满了人,人挨着人,捂出一股股热气往上升。苏漪推着购物车站在队伍末尾,亦南跟在他身后,眼睛不受控制的往面前人洇湿了的袖口看。 “你袖子湿了。”亦南还是忍不住开口。 苏漪低头看了看,手腕处的黑色布料晕出了更深的一团墨色。“我都没发现。”说完解开扣子往上挽了一截。 “你想吃烤鸡吗?” “啊?现在?” “快到饭点了,你想吃吗?”苏漪看着前面漫长的队伍扬了扬头,“前面的队伍还长,我折回去买一只鸡,中午一起吃饭?” 这个提议有够突然的,就像第一次相识的夜晚,他突然出现,突然拿着药站在他面前。 一个随性的成年人。 这个概括取代了模糊的“商业精英”印象。 “好啊。” “我马上回来。” 苏漪回来时,亦南前面还剩三个人,刚好是等待开始发酵出焦虑的档口。 苏漪折回去的时候没推车,买的一溜东西都挂在手上一目了然。 一只鸡、洋葱、土豆、苹果、黄油。 食材组合出好看的色彩映在黑色的衬衣上。 亦南盯着他手上的东西愣了会神才反应过来,往前大跨步错开后来排队的几个人,帮苏漪结果手里的东西,塞在购物车里。 “你刚刚一直那么站的?” “啊?什么?”亦南几乎每次都会被对面人突如其来的脑回路打个措手不及,但这次他听懂了。苏漪没说全的半句话是,你刚才一直那么背对着收银台站的? “望眼欲穿了吧,小孩儿。” 亦南刚准备说出口的话又被这一句堵住了。 小孩儿?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黏糊糊的,特别像等妈妈来结账的小孩儿你知道吗?” “哦,我帮你推车。”亦南实在受不了这种赤裸裸的说话方式,臊的一股热气直往脸上窜。刚步入“成年人”范畴的少年人,身体长成了,心里还是个敏感又别扭的小孩。他硬梆梆的扔下这句话就连忙拽着购物车整个人换了个方向。 “我说错话了。中午给你做饭赔罪。”苏漪的笑意都扬在句尾,藏都藏不住。 苏漪少有的恶劣心思被仅有一面之缘的小朋友全引出来了——脸上摆着一副又酷又硬的脸,实际上全是假模假式的伪装,苏漪就非要逗到他装不去为止,简直是小孩子的把戏。 “为什么突然要一起吃饭?” “我缺个饭搭子,看到你之前就想吃烤鸡,但是一个人吃不成。”苏漪又掰着小朋友的肩膀把人又转回来,郑重其事的说,“今天不想一个人吃饭,所以邀请你一起吃。这个理由可以吗?” “我厨艺很不错的。” 两个人从超市出来就赶紧躲着太阳在一排商铺盖着的阴影处走,走到一半,苏漪让亦南给家里打个电话,被亦南拒绝了。 “我都上大学了,不用事事报备。” 说了也没人在意,亦南在心里补上后半句。 等进了小区,亦南才发现离自己家这么近,走路也就十分钟不到的距离。 进门之后,苏漪把买来的食材都冲洗干净放进冰箱,又按开电视机,给亦南指了指放着游戏机和杂志的柜子就转身进去做饭。 第一次在仅仅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家里吃饭对亦南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他紧张又局促,整个人端坐在沙发上,半天都不换姿势,游戏、杂志他也通通没碰,偶尔拿起遥控器换两个台。 在苏漪做饭的这段时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 苏漪家的装修是极简风,大部分家具都在黑白灰的色系上,但也并不显得冷硬。在单调的大色块之外,苏漪在细节之处都尽可能让房子有温度与色彩。柔软的皮质沙发、阳台边一排生机勃勃的绿植以及那股舒服的木头香,他坐在沙发上扭头环视了一圈也没找到香水或是香薰之类的,苏漪本人成为了唯一可见的香味来源。 “可以过来吃饭了。”苏漪勾脚踏开厨房的门,端出一碟彩椒肉片。 亦南连忙站起来,跟着苏漪一起进了厨房,一个端烤鸡一个端了碗番茄蛋汤走出来。 等饭菜都上了桌,亦南才算是放松下来,坐在对面的苏漪就是他与这个陌生空间唯一的连接,即使他们之间其实也没有多熟悉。 苏漪看着亦南夹起一筷子菜嚼了嚼咽下去,才慢条斯理的问:“味道如何?” “比我做的好吃” “你会做饭刚才怎么不进来帮忙?” “你不是说要给我做饭吗,不耽误你将功折罪。” 这句话一出来苏漪又笑了,其实做饭中途他出来过一次,故意没发出大动静就想看看这小孩儿一个人在干嘛。结果出来就见他在沙发呆呆坐着,眼见着是在看电视但是眼神都没聚焦。肉眼可见的紧张,两条长腿绞着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苏漪心里想,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就把人拐回家里算怎么回事儿?这事确实做的不对。这烤鸡哪天吃不是吃呢?这才赶紧加快节奏把饭菜做出来,上赶着找话题让自己带回来的小朋友别那么紧张。结果发现人家紧张归紧张,还是能接得上他的话。 “对,今天说错话了,给您赔罪。”苏漪顺着他接,端起桌边的听装啤酒抬手敬了一下,连喝几大口。亦南也跟着开了一瓶喝下去,一顿饭吃完,苏漪开了两听,小朋友第一瓶还剩了个底,就这样脸上还飘红。 吃完饭两人收拾桌子,洗碗。做饭亦南没帮上忙,但饭后却几乎把活都包了。 “你平时在家也这么勤快?”苏漪潜意识觉得这个年纪的男生对家务都得过且过,但是对面这个男孩显然不是这一类。 “嗯。”亦南没搭话。两人也好久没说话,整个房子就剩下碗碰碗的丁零当啷以及流水声。苏漪也没再特意找话。 等活干完,苏漪才拿回主场位置。他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亦南坐过来。 “来。” 亦南不明所以走过去。 “酒精、碘伏、棉签。拿回去涂。” 亦南点了点头,他是真不明白旁边这人怎么对他腿上的口子那么在意。低头看了看,发现伤口旁边一圈青紫,破皮的地方又被水泡的涨开,实在有碍观瞻。勉强觉得合理。 “打游戏吗?”说着扔给他一个手柄。苏漪自知跟亦南不会有多少话题,干脆就投其所好。他自己倒是很久没打游戏了,没什么手感,眯着眼看着电视上的游戏画面。亦南倒是很认真,自在的操纵人物。两个人为了配合默契话不得不多了起来。 中途亦南还说起还钱的事儿,苏漪说不急,他本来也没想让亦南赔钱。亦南只说很快能还清。 打完游戏,一看时间接近四点,苏漪说要送亦南回去。 “你住学校还是家里?这会儿应该还没上学吧”苏漪抓起玄关上的车钥匙准备开门。 “嗯。” “别不自在,我把你带回来吃饭总该保证你安全到家。祖国的花朵。上次咱俩明明是一起回家我都不清楚你住哪儿。” “近,不用开车。” “在哪儿。”苏漪听了这话把手上车钥匙放下。 “边上,走路也就五六分钟的事儿。” “行,护送你回家。” 两人走出小区太阳已经不像刚进家时那么烫,亦南在前面走,苏漪手里提着药离半步在后面跟着,真把自己当成保镖了。等到了亦南家小区,苏漪也没说上楼,把药递给亦南就走了,反倒是亦南拦住他道了声谢。 亦南今天本来没打算回家,家里一堆烂事儿远不如学校来的轻松自在。 亦南一推开家门就觉得窒息,直奔窗户边把玻璃窗都推开,这时候爸妈都还没回家,他弟也还在补习班上课。亦南自己烧了一壶水,水开就晾那儿,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咕咚咕咚灌一杯水就钻进自己房间躺下。刚拿起手机又想起苏漪给他的一提药,走出房间擦药,药泡在伤口上有点疼,但是能忍。擦完药也不好躺着,就坐在床沿边晃着腿等着它干。亦南本来是有点困,这伤口上丝丝的疼反到把他激的清醒起来。药干了他换了套干净衣服,眼看着快到父母下班,弟弟下课的时间亦南拿上苏漪给他的东西又出门了。 亦南实在不爱在家里待,虽然上了个本地大学,但好在有了能光明正大离家的理由。 亦南的亲情关系十分混乱,小时候爸妈条件不好,没办法养好一个小孩,只好送到爷爷奶奶那里,后来老人年纪大了照看不了,亦南又回到父母身边,只是那时候他们太忙,大多数时候亦南还是一个人。等到父母终于赚了点小钱感情升温又生了个弟弟,家里又没了亦南什么位置。这导致亦南长到这么大没和谁建立起特别深刻亲密的关系,爷爷奶奶小时候好好待他也只是管吃管喝,没到宠的地步。长大后父母也鲜少疼爱他。从小孩儿长成大人的节点上家里又多出个陌生人,几乎又将父母的注意力全部夺走,对这个弟弟亦南也倾注不了多少好感,只剩血脉亲情维系。 这样的成长过程对小孩儿来说是很残忍的,但偏偏在任何时候亦南身边都有长辈名义上陪着、照顾着,父母理论上在最困难的时期也做出来看似最好的选择,谁都挑不出错来。错就都落到亦南头上。 “你这小孩出生的不是时候,你爹妈受多大罪养你啊?” “来家了就好好在这儿,不哭不闹,可不能给爹妈添麻烦啊。” 诸如此类的话他听过太多。 第3章 唱歌给你听 亦南出门是要去做兼职,在大学旁边的一家网吧做网管,工作不累,就是耗时间。等亦南坐公交晃到那儿离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早了近一个小时,不过亦南不在意,对他来说在哪里都没差,而且他工作的这家网吧环境还算不错。他在收银台坐了会儿跟这会正当班的小陈聊了两句困劲儿又泛上来,干脆趴着睡了。这一睡睡的不太踏实,混着周围嘈杂的声音亦南还做了个梦,梦见他在苏漪家吃饭,梦里两个人的互动比现实要多得多。人一做梦就难醒,这一觉一直睡到小陈在交班的时候喊醒他。 苏漪在送完亦南之后,心一直不静。长到快30岁的年纪,他无比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理智到了冷心冷性的地步。因此周围没几个朋友,他也没主动对谁上心过。这也并不代表着他缺乏社交能力,事实上,从身边人的评价来看苏漪算是个能够照顾好气氛的人,然而这种“照顾”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成年人的条件反射,并不代表更多。 但对待亦南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在苏漪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他们才见过两面,他了解的对方信息也只有性别、名字和住址。而亦南看起来还像个过分倔强和脆弱的未成年人,但苏漪被吸引了。 好在这种感觉还不算强烈,他暂且压了下去,开始打开电脑工作。 苏漪的公司规模不算大,但因为正处于整合扩张的阶段因此事情既多且忙,身为公司的决策人他理应在周六加个班。这个班一直加到天色将黑,他赶着饭点给方回拨了个电话聊了半小时工作,方回表示年轻人拼命工作是造孽。于是剩下半小时电话两人扯了点有的没的,约好第二天出来喝酒。 周日早上,苏漪想起要去做个胃镜,直接空腹出了门,被检查管折磨的够呛,检查结果不出所料的差。 胃溃疡。 酒是没法再喝了。 于是等到晚上两人坐在卡座里只有方回一个人喝酒,苏漪眼前摆了一堆小食。苏漪自知自己不厚道,在方回开口谴责他之前直接把检查报告拍在了桌上。 “你这是什么毛病啊。”酒吧里灯光既晃眼又看不清楚,方回把报告凑到眼前认了半天才看到胃溃疡三个大字。 “胃溃疡?我就知道你胃要出问题。哥对不住你,下回喝酒的事还得我来,你干点文职得了。”他用酒杯磕了下桌面,一口喝下去半杯。 “你喝归喝,别占便宜,我俩一样大。” “说真的,下次少喝。”方回搭上苏漪的肩膀捏了捏。 “生意场上求人办事没有不喝酒的,你说是不是?想赚钱,喝酒都是小事儿。”苏漪弹了个鸡米花进嘴里。 “话是这么说,碰到有孙子灌酒该推就推。”方回说着又喝一口,一杯酒见了底。 “你一边劝我别喝,一边给自己灌酒算怎么回事啊。说说吧,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喝酒。” “感情债,我他妈都说不出口。” “楚瑶?” “除了她还有谁?小性子使的快把我磨死了。” 苏漪跟方回是从大学一直玩到现在的,俩人是同寝室不同专业,这楚瑶是方回的同班同学。苏漪跟她也熟,三人经常一起玩。苏漪觉得楚瑶是个不错的姑娘。上学的时候看着文静内敛,出了社会反而更有个性,够独立情商也高。 “怎么了?挺好一姑娘你都能被折磨成这样。” “她想今年结婚。我想再缓缓。” “我一个孤家寡人给不了你意见,但是你要对得起她,对得起你们这份感情。” “行了,不说了,我心里有数。” 苏漪也知道方回不是个犯浑的人,尤其对待这份感情是看得出的认真,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方回接着开始盘问苏漪的感情问题。 “你呢,老大不小了还不找个对象等什么呢?” “没打算。这事儿再说。” “得打算了。” 酒吧里吵,两人每说一句话都几乎要用吼的,事儿聊的差不多,苏漪就想起身走了。这时候酒吧舞台上突然切了首歌,从乱七八糟的劲爆舞曲换成了张震岳的《小宇》。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场子突然静下来,也没什么走的必要了,苏漪又坐回板凳,顺便伸手把旁边的方回也按了回去。 “听会儿。” 一首歌不过三四分钟时间,台上的人唱完,酒吧音乐就又换回了dj打碟。实际上从头至尾苏漪都没看清台上的人,而他今天没带眼镜出门,再加上舞台上迷幻的灯光,苏漪只堪堪瞄出个轮廓,结论是,很像亦南。 当然很快被他推翻了。 他潜意识里觉得亦南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这地方太燥,他并不喜欢,只因为是方回挑的地方才在这里待了一晚。 台上的人下去,苏漪也走了。 然而台上的人,唱《小宇》的人,在一瞬间吸住苏漪目光的人,就是亦南。 亦南一整个晚上都被一种极度的暴躁和绝望笼罩。这种情绪爆发于他弟弟周聪来找他的时候。 “哎,周亦南,爸妈喊你回去吃饭。” “今天不回了,我要上到后半夜,走不开。” “爸妈说你今天必须回,我今天期末考试刚考完,要庆祝一下。” “恭喜你,改天我买个礼物给你补上。但是我今天真回不去,跟他们说一声。” “你不回怎么行,要庆祝肯定要一家人一起啊。” 对话进行到这里,亦南已经不想再继续了。恰好这时候有人来上机,亦南借机离开。没再管周聪的不依不饶。等亦南回到柜台人已经走了,亦南松下一口气。 然而很快爸妈就打来了电话,亦南深呼吸几下还是接了电话。 “周亦南你今天回不回来吃饭!你弟弟特意跑到那网吧去找你,怎么一点不懂事!我跟你妈妈说好了今天晚上带他出去玩,我们也不知道小孩爱玩什么,你来陪一下怎么了?” “爸妈养你这么大这点小事找你你都不回家,白养你了,你个白眼狼。” “你那个破工作有什么好干的,干脆辞职算了!网吧里三教九流乌烟瘴气什么都有!你一个大学生天天待在网吧像什么话!” 说到底,亦南今晚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周聪的玩伴,还是最不懂事的那一种。他听完他爸的一阵怒吼,突然觉得耳鸣。 说完一句要赚钱攒学费就按掉了电话。 电话挂断,重新回到一种安静的喧闹,亦南继续兢兢业业干活,眼看着时间即将跳转到第二天,亦南跟同事说了一声,争取了后半夜的矿工时间。 再然后,亦南出现在混沌酒吧。 混沌离学校和网吧都不远,就是商业街里一个小门面,地方不大但是氛围很好,来的人大多是学生,这里生意全靠大家口口相传。 亦南来这里应聘过驻唱,老板也喜欢他这把嗓子,然而他唱出的歌实在跟场子不搭。 “唱的挺好,不是哥哥不想留你,实在是不搭,你不能和着电音唱佛经你说是不是?”这是老板原话。 亦南心想,我唱首歌还他妈成佛经了?有这能耐我天天给自己诵经去去火气。 然而话是这么说,老板跟亦南还是有联系,偶尔让他来救个场,换换酒吧气氛。但今晚是亦南自己想来,酒精和音乐能让他暂时屏蔽外界。 冲上台唱完一首他就下来喝酒,酒杯里浅浅一层金色酒液,晃着慢慢喝,辛辣和苦涩全都裹在他的口腔里。 亦南酒量并不差,一般情况下不会醉,只是太容易上脸,一点酒精就能让他的脸变红。 喝完酒,亦南又出去抽烟。这间酒吧出门左转不远处就有个荒废的小公园,亦南踏着夜色走进去,倚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对着干涸的湖抽烟。 真他妈没意思。 亦南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与父母以及弟弟的关系。在他前二十二年的人生中,这三个人实在参与度太低。 但他也不是没法理解父母对他的诡异态度,不是自己身边养大的,心与心之间总归是隔了一层。现在父母再想对他好补偿他也总显得刻意和虚假。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弥补不回来。 抽完两支烟亦南开始想晚上该去哪儿。 没法回家,学校也早就关门落锁,回酒吧又白费了一晚上的假期。 他瞄了眼公园里掉了漆的长凳,心想在这糊弄一晚也不是不行。 嗓子被烟熏的疼,亦南走出公园,想到酒吧对面的便利店买瓶水,顺便拿了盒饭团拆开吃了。 他刚出门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车,他认出是苏漪的车。他在一瞬间都有点恍惚。停在原地拧开水灌了两口才继续往前走。 苏漪这时候刚好搀着烂醉的方回走出来。方回今晚喝的不少,脸烧成了猴子屁股,整个人挂在苏漪身上。 苏漪一抬眼就看到亦南了,就站在他车旁边,手里拎着瓶水。当下他就不受控制的挑了挑眉。 真的是他。 原来这小孩不像表面看着那么乖。 “亦南,帮我开下车门” 苏漪故意走到他身边才开口。 亦南回过头就看苏漪身上挂着一个烂醉的男人,赶紧拉开车门帮他把方回塞进去。 方回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属实是不轻,压的苏漪半边肩膀发麻,他活动活动肩膀,状似无意的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来喝酒。” “哦,来喝酒,台上唱《小宇》的是你吧。挺好听。” “你今晚也在混沌?” “是,刚出来,陪人喝酒。” “喝酒了?你还能开车吗?” “我没沾酒,他一人儿喝的。走啊,送你回去。” “不回。”亦南又拿出一支烟点上,靠在车门上咬着抽。 他和亦南离得近,明明白白闻到他身上烟酒混合的气息。这小孩儿心里有事儿,但是亦南明摆着没打算说,苏漪也不问。他往前走打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座上。亦南有点懵,以为苏漪要开车走了,拿烟的手垂下来,人也往旁边挪。 苏漪敲了敲车窗,“你抽你的,抽完上车。” 亦南于是又往后靠到车门上,“没地方去,哥。” “跟我走吧。” 说完,苏漪下车去对面便利店提了一兜子生活用品,都是些牙刷、毛巾、拖鞋之类的。等他回到车上,亦南已经坐在副驾驶了。 苏漪顺手把塑料袋放在亦南的腿上。 “聊聊?”苏漪开口问道。 “不说了,都烂事儿。” “可以。”这时候正要转弯,话音刚落苏漪手腕一转打了一把方向盘。 亦南抱着那一大塑料袋的东西转头向苏漪笑了一下,很纯,很灿烂。 就着路灯,苏漪能瞥见亦南脸上飘着红云,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映照的无比柔软。 亦南为什么笑呢,他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觉得苏漪的话,不,应该说是他整个人都带给自己一种无与伦比的妥帖。苏漪能够捕捉到他的情绪,却在亦南关上门的时刻,绅士的退守门外,不多一分压迫与逾越。 说实话那个时刻,亦南沉浸在苏漪带来的奇妙而又陌生的体验中,然而没能持续多久。 因为方回开始打呼噜。 打的震天响。 苏漪趁着等红灯朝后看了一眼,方回被塞在后车座上睡的四仰八叉。他跟亦南对看一眼都笑的前仰后合。为了屏蔽后面的噪音,苏漪按开了车上的音响,没有放歌,是深夜情感电台。 电台主持人温厚的声色传出来,他在兢兢业业的安慰倾诉情感问题的听众。虽然来来回回也就是几句鸡汤,却哄的女听众开始啜泣。 “这种话,真的可以安慰到人吗?” 主持人正在来回说着明天会更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要努力就会变好之类的话。 “不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人总得靠着一些冠冕堂皇的信念活下去。” “嗯,有道理。” “不过,你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我安慰人要比他专业得多。” 亦南没接话,只是用手使劲搓了搓脸。 他还是不习惯苏漪莫名其妙的示好,即使他心里已经默然接受了这种体验。 亦南在车上睡过去了,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只手不轻不重拍在他肩膀。他睁开眼的时候都还没回神,眉头皱着,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件外套,一时之间恍惚的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亦南。” 亦南一转头看到苏漪才清醒过来,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睡着前发生的事。后知后觉的觉得尴尬,自己和苏漪认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竟然要第二次走进他家了。在人前露怯并不是他的习惯,亦南勉强用喝完酒不清醒来解释自己的反常。 他的手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碰响了怀里抱着的塑料袋。这才想起旁边的人甚至连洗漱用品都买好给他。 “认命吧,周亦南。”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 “东西拿上,下车。” 亦南清醒过来。 “要我帮忙吗?”亦南走到车屁股处问。 “不用。”苏漪从车的另一边把房门钥匙扔给他。 “你走我前面开门就行,插进去往左转两圈。” 这时候亦南也顾不上尴尬了,提着一兜子日用品默默走在前面。苏漪跟在他身后半步,身上架着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方回。 两人一醉鬼进了电梯,又是沉默无言。 亦南本来是跟苏漪并排站着,突然后知后觉想到睡觉时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又穿回了苏漪身上,但是属于苏漪身上的味道还依然裹着他。 干净,温暖。 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人,走上前帮苏漪分担了一点重量。 “你现在饿吗?” “回家一起吃个夜宵吧。”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亦南一边默默在心里吐槽他奇怪,一边又不由得感叹,这就是苏漪会说出来的话。完全无视尴尬的气氛自顾自的说话,然而他却没法拒绝,因为他真的饿了。 “好。” “对了,今天老板结了工资,把剩下的钱转你了。记得收。” “因为要还我钱?”苏漪说这话的时候把脸转了过去看着亦南。 “不是,没有。”亦南把方回垂下去的胳膊又搭到自己肩上,他突然觉得醉鬼身上的酒味很熏人,自己身上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我一直在找活干,跟你没关系。” 苏漪其实还想问很多。为什么明明是个学生还要一直找活干?是缺钱用还是有别的原因?但是他没问出口。在他的视角里,亦南抿紧嘴唇的样子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他不忍心再进攻。 第4章 不会让你迟到 电梯门打开,亦南先走出去用钥匙开了门,苏漪跟在后面拍开家里的灯。 两个人先把方回放到了客房的床上,然后无比同步的弯下腰撑着大腿喘气。 “丫真该减减了,看着不壮怎么这么重。”苏漪刚喘口气就忍不住开始吐槽。 说完又踹了方回一脚,黑色西裤上立马多了个灰扑扑的脚印。 方回混混沌沌中被踹回了神,咕哝着要喝水。亦南从善如流出去倒水。 端了水回来,苏漪发现亦南用的是上次来喝水的杯子,上面有层层叠叠的奶牛花纹,很是可爱。 方回好不容易撑着身体坐起来,刚想拿起杯子喝水就被苏漪截住,当着方回的面仰脖一饮而尽。 “躺着,哥再给你倒一杯。”苏漪一巴掌又把方回拍躺下了。 “这杯子以后就你用。”苏漪冲着亦南说完这话又出去重拿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回来。 方回喝完水就开始打呼噜,两人速战速决给他简单擦洗了一下就结束战斗。 “吃面吗小孩儿。” “吃。” 两人把方回伺候完也累的够呛,亦南晚上也喝了酒,现在也不算清醒,懒得纠正“小孩儿”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 “真好伺候,去沙发上等着吧。” 亦南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很快闻到了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 “来吃饭。” 苏漪叫了一声就坐在餐桌边看着亦南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亦南坐下,乖乖捧着碗吸面条。 其实就是简简单单一碗清汤面,卧了个鸡蛋,面汤里飘着几根青菜,跟苏漪平常下的面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险些把亦南吃出眼泪。 当时当下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妈妈。 在很小的时候,他像周聪那么大的年纪,爸妈还是很爱他的,虽然那爱里夹杂着无尽的劳累和疲惫。但饿的时候,那个被他喊做妈妈的女人还是愿意为他在深夜下一碗面。 就像苏漪现在做的一样。 一口面咽下去,空了一晚的胃终于重新被暖热。 “谢谢。”亦南抬起头,没头没尾的朝苏漪说了一句。 就抬头的那一两秒,苏漪看到对面的小朋友眼圈泛着红。苏漪哪里知道亦南心里的千折百转,但也没追问那句谢谢是为什么。 吃完饭,两人分着把锅碗洗了。厨房里,那只奶牛杯子就明晃晃挂在杯架上,亦南实在吃不准苏漪的脑回路,直接默默无视。 等到洗漱完,终于到了面对最尴尬问题的时候。醉的不省人事的方回已经把客房占了,主卧里就一张床,让亦南跟他同床共枕显然不现实。 “亦南,主卧就一张床。你想…” 亦南此时刚洗过澡,套着苏漪前些年的廉价的白t当睡衣,被毛巾揉过的头发还带着点湿。他太困了,还没等苏漪说完就指了指沙发,表示自己就睡这儿。 苏漪点头同意。 苏漪去厨房端杯水的功夫,亦南已经趴在沙发睡着了。 倔强的小脸被沙发挤出一个柔软的弧度,宽大的t也随着他的睡姿卷了一半上去,露出少年劲瘦的腰肢。苏漪险些就上手帮他整理衣服了,最后还是没越界,去柜子里抱来一床被子给小孩儿盖上了。 第二天,方回睁眼懵了一会儿就认出自己在苏漪家,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这儿睡了,他把床边的水一口气干了走出房间。 迷迷糊糊间他看着厨房里晃着两个影子,一个是好兄弟苏漪,另一个被苏漪拢在怀里,看不清样子。他下意识以为苏漪昨晚在酒吧铁树开花了,于是张嘴就来。 “哟,苏总迎来第二春了。” 苏漪听着转过身来,此时方回才发现另一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男孩,清瘦高挑。 “哪里来的小弟弟啊,我以为弟妹呢。” “你丫是不是还没醒呢,没醒滚回去再睡会。” 闻言方回赶紧进了卫生间洗漱。 反倒是亦南觉得苏漪这幅样子很稀奇,抬头看了苏漪一眼,觉得今天这个人生动很多。 苏漪看小孩抬头望他以为他是在介意方回说的浑话,于是上手揉了亦南软乎乎的发顶。 “别介意,他这人就这样,嘴碎,一天到晚浑话不离嘴。” “没介意。”亦南看苏漪半天没反应终于还是出言提醒。“你的鸡蛋,要糊了。” “什么我的鸡蛋,是他的鸡蛋。”苏漪隔空指着卫生间里刷牙的方回。 “真是小心眼。” “嗯,给你出气。” 事实上亦南根本没在意方回说的话,朋友间开两句玩笑再正常不过了。他也知道苏漪是在把他当个小孩哄,于是顺坡下驴的说:“那谢谢哥了。” “不客气。”苏漪回。 方回再从厕所里出来已经收拾的人模人样,看到亦南也没半点客气,上去就揽着人肩膀。 “唉,小弟弟,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们苏总可轻易不留人啊。” “嗯,我来给他家当保姆,这一桌子都是我做的。吃吧。” 方回本意是想开两句玩笑热热气氛,顺便认识一下,没成想这男孩比自己还能扯。一时之间被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漪此时正在喝水,也笑的咳了两声。 亦南这张嘴他是见识过的,小孩儿看着干净温顺,实则满身是刺,亦南这话就是在点他早上没帮忙做饭。然而难得看老友吃瘪,被小孩儿嘲讽一下也开心。 今天早上苏漪起的最早,洗漱过后就一头扎进书房,处理昨天落下的工作。等到亦南醒来,家里没半点人声儿。 他把自己收拾好就准备离开,走之前还不忘给苏漪发个消息。 “我走了。会把门锁好,不用担心。” 今天早上苏漪起的最早,洗漱过后就一头扎进书房,处理昨天落下的工作。等到亦南醒来,家里没半点人声儿。 他把自己收拾好就准备离开,打算去校门口吃个煎饼果子再慢悠悠去上课,走之前还不忘给苏漪发个消息。 “我走了。会把门锁好,不用担心。” 苏漪看到这条消息才从房里走出来,看到亦南肩膀上松垮的背着昨晚带来的包,俨然一副要走的样子。 “我在这里。” 亦南显然没想到苏漪还在,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抱歉,吓到你了。我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早晨起的很早,也不好叫你。” “没事,那我走了。”亦南闹了个乌龙,自觉有点尴尬,脸上泛起一点红色。抬脚走了两步,又转头向苏漪道谢。 “昨天,谢谢你。”亦南本来想说谢谢你收留我,又觉得这么说会显得自己过分可怜,于是话只说了半截。 “不用谢。另外,昨天晚上你已经谢过一次了。” 亦南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心里泛起一阵温暖的感受。 “要不要留下来吃早餐?但是要麻烦你和我一起做,家里有现成的材料,很快。” 苏漪出言邀请,把话说的滴水不漏,一如往常的妥帖。亦南此时才开始感觉到什么叫以退为进,苏漪的说辞让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于是,即使餐桌上空空如也,苏漪也把人留了下来。 两人一起进了厨房,从冰箱拿了面包片和蔬菜,又拿了袋速冻馄饨。半加工的食物做起来很快,但基本都是亦南一个人完成的。因为苏漪刚进厨房没多久就开始接电话,话语中时不时就夹杂几个亦南听不懂的专业性词汇。但奇怪的是,苏漪始终没走,就倚在料理台上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亦南加工食物,时不时帮亦南递个东西。期间,亦南一直打手势让苏漪出去接电话,表示他一个人也可以做好早餐,但是苏漪始终不为所动。 亦南也就作罢。 苏漪这通电话一直到亦南开始煎鸡蛋才终于结束。挂了电话,看亦南只煎了一个,于是又往锅里磕了两个蛋。 “生气了?” “没有啊。” “那怎么克扣我的鸡蛋?” “不是说好一起做早餐?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原来如此。” 苏漪知道亦南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嘴巴不饶人,初次见面的印象被逐渐打散。他原以为亦南是只温顺的松鼠,却不想是只故作威风的软壳刺猬。 方回被呛了一句哑了声,苏漪笑着看亦南,用口型说着“抱歉。”他在为早上的不人道行为道歉。 亦南看的清楚,一时觉得自己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幼稚,低头喝了口馄饨汤。 苏漪无声道了歉,又开始笼络桌上有些尴尬的气氛。 “介绍一下,这是我家的小保姆,亦南。” “这是方回,你叫哥就行。” 亦南突然觉得苏漪像他的家长,在为他冒犯的话圆场,而他就像个不懂事的小朋友。 “方哥,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在乱说。” 方回不清楚苏漪和亦南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觉得小孩儿直愣愣的,也没再细问,只顺着他的话说。 “苏漪,怎么把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小青年拐到家里做保姆?”说着咬了一口三明治,夸到“弟弟早餐做的真不错。” “好吃就多吃点,吃完把桌子收了。” 此时恰好亦南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汤,苏漪拍拍他的背,对他说:“走了,送你去上课。” 方回简直无语,这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氛围让他插不进去嘴。 “带着你的小保姆走吧,不用管我死活。”方回朝苏漪摆摆手。 “一会儿公司见。” 亦南接着跟方回说了句再见就跟着苏漪走了。 在电梯上时亦南才突然想起自己没跟苏漪说过自己早上有课。 “你怎么知道我有课?” “我不仅知道你有课,还知道你快迟到了。” 亦南低头扫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离上课还有十三分钟,努努力刚好能迟到。 “操。”亦南没忍住骂了一句,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亦南下意识的想拔腿往外冲,看着电梯数字慢吞吞的下降,火都被憋没了。 “住这么高干嘛啊。”亦南在心里想。 “迟到也没关系,都是大学生了怕什么?”苏漪看着亦南无意识的敲击手表,觉得他很烦躁。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人活在世上能不犯错就别犯错,等到不得不犯错的时候会好受点,这是亦南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不过他没和苏漪解释,只是闷闷的说:“我不想莫名其妙迟到。”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亦南被这声音一震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苏漪到底是怎么知道他有早课的。 亦南发现苏漪这人会下蛊,跟他待一块儿说两句话就要被他带跑。 “不会让你迟到。”苏漪的声音压着电梯提示音落下来。 等电梯门打开,亦南大步往外冲,还没跑两步就被叫回来。 “去哪儿?来这儿。” 亦南回过身一看,发现苏漪站在一排共享单车前面。 两人眼神一对,跨了辆车就走。 “带你超近路。” 苏漪把车骑的很快,带起了一阵风,把他贴在身上的衣服吹的鼓起来,形成一个柔软的弧度。亦南跟在后面,心里想还好今天苏漪没穿紧绷绷的西服。 很快亦南就知道苏漪为什么选择骑自行车了。 出了小区的门,苏漪穿过马路带着他钻进了一条巷子,路很窄,但好在路面还算平整。七拐八拐之后出了巷子豁然开朗,y大就在眼前。 “牛逼,你怎么找到这条路的?” “我是你学长,傻子。” “走了,学长。” 苏漪长腿支着车看着前方单薄而柔韧的背影,碎金般的光影罩在上面,此时他还浑然不知,他们未来的交汇会远不止于此。 第5章 “见过两次面” 美好的男大学生一路奔跑到教室后门,一看表已经迟了两分钟。但好在老师还没到,教室里依旧乱哄哄。 亦南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等他把气喘匀,脑子里开始回想刚刚那条隐秘的小道,他试图复盘一下路线,却发现刚才的记忆仿佛被太阳晒化了,在脑子里融成一团。唯一还算清晰的是苏漪被风吹开的衣角。 这倒也正常,亦南向来不记路,好在他的生活路线非常固定,几条路走走也就熟了。 想了一会儿之后亦南倒头就睡,刚才连骑带跑了一阵,突然歇下来反而开始犯困。 直到课间,嘈杂的声音轰然乍起亦南才勉强眯着眼睛抬起头。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立刻窜到眼前。 陈宇在他身边坐下。 “干嘛?”看清来人,亦南又把头垂下去,枕在胳膊上。 陈宇想干嘛亦南再清楚不过了。这人是体委,大学里的体育活动本来就不多,陈宇一身腱子肉无处施展,好不容易盼来了院里的活动,他自然要使出十二分的精神拉人比赛。 亦南就是他的头号目标。 他也不来虚的,头一次劝人就把奖励机制说的清清楚楚。 “篮球赛奖励不多但也不算少。五千块,外加一个新款篮球。” 由此,亦南挺欣赏他的行事作风。 五千块是不少,甚至比他在网吧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 但陈宇没点破的是,五千块是个人一等奖,不是参与奖。亦南没法保证自己上场就能拿到这五千块。 而一旦决定参加比赛就免不了要去院里进行赛前训练。 麻烦。 “周亦南,考虑的怎么样?” “我不行。”亦南坐直身体回了一句。 “周、亦、南。”陈宇一字一顿,显然被气的够呛。 为了把亦南拉到篮球赛上,陈宇把孙子兵法都快用上了,正因为他清楚亦南的水平。 周亦南的弹跳力、反应力都超过院里的大多数男生了。 但比这更清楚的是亦南的逃避态度。 一个篮球打得好的人怎么会不热爱篮球?陈宇想不明白。 陈宇看过亦南打篮球。 半个月以前,下了下午最后一节课,陈宇去食堂买饭,恰好在中央大道边上的篮球场上看到周亦南打篮球。因为是饭点,偌大一个篮球场就零散两三个人,但认真打球的就周亦南一个。因为球场空,篮球砸向地面的声音也显得空,空且突兀。但周亦南的姿态动作却十分自如。 那是一个跟平常完全不同的周亦南,身姿挺拔步伐灵动,惊的陈宇揉了揉眼,才确定这就是那个上课睡觉下课神隐的周亦南。 周亦南在课外时间极少露面,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上总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儿。按理说,他应该沦为班级透明人,但结果恰恰相反,他一直在同学间保持着微妙的讨论度,因为周亦南的长相实在不俗,单论五官是规矩的好看,但长在周亦南身上却莫名多了股不一样的味道,挺招人的。 但讨论归讨论,有小姑娘凑上来说话或是献好,周亦南基本就礼貌回两句,不多搭理。几次来回,人家也知道周亦南是个冷面拽哥,没人理他了。 篮球场上的周亦南却不一样,很生动很有活力,有点青春阳光男大学生的意思了。 那天篮球赛的事儿刚定下来没多久,陈宇直接等在球场外面,还颠颠儿的去买了瓶水。结果周亦南出来没要他的水,篮球赛的事儿也只说要考虑。 得,拽哥的劲儿又上来了。 陈宇铆着劲儿想把篮球赛这事儿办成,就缠上周亦南了,一直到今天。 周亦南眼见着陈宇是真生气了,拍了拍他肩膀,说是两天后去不去打比赛都给他个结果。陈宇这才放下心。 周亦南也不是故意吊着人,这学期课少,他跟陈宇算不上朋友,只有上课的时候能说两句。不上课的时候陈宇还忙着跟周聪以及周聪他爸妈周旋,又要去网吧打工,顾不上想这事儿。 下课铃响,周亦南等老师把名点了,帮宿舍的兄弟几个都签了到,在微信群里汇报消息。 n:“任务完成。” 哥儿几个纷纷在群里又是喊爹又是叫哥,感谢南哥大恩大德。 亦南早就习惯了,宿舍里几个人也都习惯赖在床上逃公共课,反正南哥从来不逃课。 苏漪送了亦南又蹬着车回去,换了身衣服开车去公司。路上等红灯的时候他就盘算着应该怎么跟方回解释亦南的事儿,脑子里想了半天也觉得说不清。 到了公司,苏漪还没坐上椅子就被方回拿着份文件拦下来了。 “浅水湾的项目你过一下,没问题签个字,这项目就算成了。” 浅水湾是个大项目,公司上上下下为它盘了一年,如今终于到尾声。方回说项目成了,也不是说浅水湾就被他们吃下了,后面还有大大小小一摊子事儿要做,但吊着的这口气总算能松下了。 文件摆到眼前,苏漪也没急着看,坐办公桌前抬眼看了方回一眼。 “什么事儿啊,这么急。” 方回是个敬业的人,但刚上班就凑着往上递文件还是头一回,有事儿。 “有事儿,真有事儿。楚瑶妈妈这会儿在医院呢”方回真急了,说话时候气都不匀。 “这么大事儿你在公司也能待的住,快去。” 苏漪一句话都没多说,让人赶紧去医院。方回手在项目书上按了按迈着大步走了。 浅水湾项目是星熠再上一层楼的关键,在这个当口上方回不敢假手于人,一定要亲手把项目书交给苏漪才算数。 苏漪捏捏鼻梁醒了醒神,才翻开文件,一项一项的核对、修正,伏案忙了一上午。 吃过午饭,苏漪开车拎了两箱营养品跑了趟医院。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望一下。 找到病房,就见老人躺在病床上还没醒,楚瑶陪在床边。他轻轻叩门楚瑶才回过神,转过身子朝苏漪笑笑。 都是认识很久的朋友,用不着客气的寒暄,对个眼神就算是打招呼了。 “阿姨怎么了?” 楚瑶叹口气说了句没事儿。 老人早晨赶早去市场,不知道怎么滑倒摔了一跤,人当时就昏迷了,还是周围人拿着老人电话联系上的楚瑶。楚瑶当时几乎吓丢了魂,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好在检查后人没大事儿,只是老人家骨头脆,一跤就摔了个骨折。 两人聊了两句方回才推门进来,手里拎了俩盒饭。“你来怎么不说一声,吃了吗?”话是对苏漪说的,脚步却走到楚瑶身边揽着她。 “吃了。阿姨什么时候能醒?” “还不知道,医生说今天肯定能醒。”楚瑶说。 苏漪点点头。 人年纪一大,时间会毫不留情的夺走曾经属于她的一切,美貌、青春、健康…这是残酷又不可改变的。 “走吧,苏总。这儿也没你的饭。”方回给女友拆开一盒饭,就对苏漪下了逐客令,跟在苏漪后面走出病房。 “怎么样?” “没问题,放心。” 两人说话都没主语,彼此都知道是在说浅水湾的项目。一路上又聊了两句楚瑶妈妈的情况,确实没大问题,楚瑶实在是关心则乱才慌了神。 快到电梯口,苏漪没让方回再送,这时候方回才转过弯来,问起早上在家吃早饭的男孩。 “那男孩儿怎么回事啊?就带家里来了。”方回说着递给苏漪一个玩味的眼神。 “见过两次面。”电梯响了,苏漪走进去结束了对话。 第6章 “篮球赛什么时候开始?” 下了课,亦南走出校门,在小摊前买了份煎饼果子,拿在手里边走边吃。 今天他又提前半小时到了网吧,王小希还在前台坐着,亦南进门就打了个招呼,王小希看他一眼没说话。等他走近点才发现台面上东西一片狼藉,种着兰草的花盆裂了好几条缝,旁边地上还有玻璃碎渣。 “怎么了这是?有人闹事?”这种事以前不是没发生过,几个无赖喝了酒,硬是说账没算清,为了几十块动拳头。亦南说着去拿了扫帚,把地扫干净。 “是。”王小希说着话,头都没抬。 “以后再碰到这事就打电话给我或者李哥,别受欺负。”亦南只当是王小希一个女生被吓到了,对她的反应没太在意,按往常一样坐在前台。 “周亦南,你来。”李哥从后面探出头叫他。 亦南依言走进后面的杂货间,他这时才感觉到气氛不对。一进门李哥一句话没说拍拍他的肩,拖出个塑料凳让他坐下。 接着他从李哥口中听到了他的父母是如何到网吧撒泼打滚,辱骂网吧里的同事和上机的客人,大半客人见这个阵仗直接甩下耳机走人了,没几个人付钱,损失的不算多但总归是影响了店里生意。 “周亦南,这是怎么回事?”李哥盯着他看。 怎么回事?亦南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可没人告诉他。 李诚的话一句句砸下来像一记记重锤,亦南使劲抠着手心才勉强止住颤抖。 “没跟父母沟通好就来网吧干?摸良心说李哥亏待过你吗?啊?净给我找麻烦。” “对不住李哥,损失的钱我会补给你。”亦南整个身体仿佛都被愤怒和委屈的情绪泡僵了,他道歉的时候脸上没多少表情。 李诚也知道这孩子委屈,正常父母就干不出这事儿来。但没办法,这篓子追到头还是因为他而起,店里不止他一个员工,强就没法跟其他人交代。 “小周,明天不用来了。这个月工资我照样结给你,损失的东西也不用你赔。” “走吧。” 亦南没再说什么,把塑料凳放回原位出去了。王小希见他出来要把钱扫给他,亦南没要,只走到前台跟王小希道歉。 “昨天吓到你了,如果你有任何地方受伤了告诉我,我会负责。” “我一点事儿都没有,我没被吓到,我看到是你被我吓到了。多的不说了,你走了我们也还是朋友。” 亦南点点头,拿上背包走了。 从学校出来天还是亮的,才不过一个小时天就全黑了,乌沉沉压在头顶。 亦南能去的地方并不多,他走到混沌酒吧,此时还早,店里没几个人。调酒的小哥跟他相熟,打了声招呼就端了杯酒给他。 “小南怎么这会儿来了。今天不上课?” “下了课才来。”亦南两口把酒喝了,小哥没再给他倒酒,问他要不要上台玩会儿。 亦南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台上还在调设备,地上的线乱缠成一团,理也理不清的样子。不过也没人在意,任它堆在那里。亦南瞬间没了心情,跟小哥聊了两句就付了酒钱出去了。 去哪里呢? 无意识间,亦南又去了便利店。今天时间还早,里面的各类食品还算种类齐全,但亦南还是拿了个跟上次一样口味的饭团,嚼了嚼把又辣又苦的酒精味压了下去。 明明是一样的流程,今天再走出便利店却没人能捡他回家了。 亦南突然间很怀念早餐的滋味。 苏漪此时还在公司主持会议,一鼓作气把浅水湾后续的细碎任务都分配下去,越是临门一脚,越是要踏实谨慎。 苏漪深知这些天公司上下所有人脑子里的弦都是崩着的,平心而论,苏漪是一个严苛的老板,项目当前就更是如此。但是身为管理者恩威并施也是必需,苏漪干脆放了三天假。 出了公司大门,他给方回拨了个电话。 方回在医院泡了一整天,一边是照顾楚老太太,一边要安抚楚瑶的情绪,接到苏漪的电话才出了病房喘口气。 “家里老人怎么样,醒了吗?” “没大事儿,你走了没一会儿人就醒了。就是瑶瑶真被吓到了,下午好不容易才哄着让她睡一会儿。” “说事儿秀什么恩爱。” 方回闻言笑了几声,揶揄道:“忘了苏总还是个孤家寡人。” 两人一来一回聊了十分钟,苏漪才抛出正题,说了公司放假的事儿,方回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本就是万事缠身,自然是一万个同意。 挂了电话苏漪驱车回家。 进门把绑人的西服换成了棉质的家居服,又开始坐在电脑前整理项目材料,脑子里将浅水湾如何再向前推进的策略过了一遍,才终于放下工作。 神思一松下来,眼神就瞟到了茶几上坐着的一只玩偶狮子。按苏漪的审美来看,这玩偶实在算不得可爱,五官潦草不说,头顶一团乱糟糟的绒毛更显得滑稽。然而想想它的来历,苏漪还是颇显温柔的用手指点了点这个丑萌的小东西。 亦南从酒吧出来乱逛了一会儿,直至天都黑透了闪出几点星星才卡在门禁跑进宿舍。推开528的门果然还没有一个人睡,王丁一一人在下面,喊了声南哥。其他两人也从上铺探出头:“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亦南把包放下笑了一下说:“我哪天违法乱纪过啊。” 张显打游戏的手没停,听了这话说:“前几天,有一回你不就没回来。这戒一破就危险咯。” 亦南抽了张纸团成团砸过去:“什么破戒,那是特殊情况,就这一回。” 钟文凑热闹也搭了一句:“南哥恼羞成怒啊,难得,真难得。“遂也收获纸团一个。 收拾完躺床上,亦南给陈宇发了条信息:“篮球赛什么时候开始?” 陈宇几乎是秒回,隔着屏幕都透出他的激动:“还有一个多星期!我把你名字报给队里!!每天下午五点四十在篮球场都有练习赛,你来就行。” 亦南回了个好就把手机压枕头底下准备睡觉,还没到五分钟,手机又响起来,滑开发现还是陈宇,约他明天中午在校门口的小馆子吃饭。 亦南又回了好,想了想又加了句,放心我不会耍赖。 看到这句话,手机那头的陈宇才终于踏实了。 第二天课后,陈宇架着亦南去了学校西门旁边的小火锅店。本就是为在校学生服务的,这个点店里更是人满为患,带着辣味的热气蒸的满屋子都是。陈宇显然是熟客了,见着有空桌赶紧推着亦南坐下。 陈宇拿着菜单勾了一堆,锅底还没开,陈宇问道:“周亦南,你这次是真答应了吧。” 亦南正在用茶水涮筷子,闻言抬起了头:“当然,说了我不会耍赖。” 陈宇从亦南手里接过筷子:“早知道你会改变主意,院里多少兄弟想上我都没同意。不过你也真是不好劝,请你还得三顾茅庐。” “之前一直在兼职,现在黄了,时间空出来才答应你。之前没想吊着你,真没时间。”亦南把原因坦诚交代,反倒把陈宇惊了。说到底两人算不上朋友,亦南本来也不是特别活跃的人,陈宇劝归劝,心里也没多大期待。 “没事,球赛好好打能抵上一个月工资了。”陈宇说。 球赛的事说完,火锅也开了,两人把菜都下进锅里,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陈宇把几个球员的微信推给亦南,让他明天下午再开始正式训练。 出了店门,陈宇回了寝室,而亦南回了家。 站在家门口,亦南摸了半天才在口袋找到钥匙,打开门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他妈正在给弟弟夹红烧肉,见亦南进来筷子抖了一下,站起来招呼,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尖锐的一声。 “南南怎么回来了,快来吃饭。”说着推了推桌上沉默的男人:“周建国,你快起来拿副碗筷。” “不用,妈,你们吃我吃过了。” 亦南说完进了房间,本来是他的地方,现在堆了许多杂物,乱七八糟铺在地上,开了灯能看到一片浮灰。 亦南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出来,零零碎碎也有不少,背包塞不下,又找了个大纸箱子才装得完,这期间免不得有声响。从亦南进了房间外面的低声咒骂就没停过,亦南本来懒得理,但是他爸不这么想。 他刚推开门,周建国就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像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他柔弱的母亲站在一边拉着周建国的胳膊,周聪还坐着吃饭,碗里的菜堆成小山,真是美满团结的一家人。 从至亲嘴里的怨毒咒骂亦南无力招架,他下意识的想逃想躲,像童年时候那样。最后只能绷着脸说了一句:“我走了。” 周建国见亦南不理睬反倒火气更大:“你他妈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子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啊?” 陈佳柔见状推了周建国一把:“别吓着孩子。”接着把周聪带进房间。 亦南刚进门时候的温馨氛围全然不见,两人不像父子倒像积怨已久的宿敌,家成了剑拔弩张的战场。 亦南都忘了这场荒谬的争吵持续了多长时间,只记得周聪房间的门一直没再打开,最后周建国狠狠甩了亦南一巴掌,让他滚出这个家别再回来。 亦南抱着箱子的手不停在抖,他拧开门用身体抵着走出去,楼道很黑,直到他走到路灯下才发现手心被自己掐出一道红痕,血迹都已经干了糊在掌心。 第7章 哥哥护小孩儿 离篮球赛没有几天了,亦南每天任劳任怨的准时去篮球场报告,难得不是技术,是如何跟队友磨合,在方寸的场地上打出战术。亦南极少正经打篮球,偶尔跟张显他们打打,更多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玩,他一个人掌着球的时候身姿轻盈,灵活自如,跟队友打配合却少了点意识,好在亦南技术很好,算是勉强融入。 这天训练还没结束亦南就瞟见陈宇抬了一箱子水蹲在球场边,这边一结束,陈宇就招呼大家喝水。其实天不热,但练球两个多小时每个人都出了一身汗,热的要命,陈宇拿了一瓶递给亦南。 陈宇是奉院里通知来的,每个人球员都要拍个宣传照,在朋友圈转发比赛的推文。学院里形式主义的事也不是第一回了,大家抱怨归抱怨,其实也早就习惯了。 亦南低头按陈宇说的发了条朋友圈。 回寝室亦南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手机弹出几条通知,滑开都是那条朋友圈下的赞和评论。 其中一条来自苏漪,“请我去看吗?” 亦南甩了甩手上没干的水才拿起手机回复:“请。不用门票。” 盯了一会儿没等来回复,亦南才猛然反应过来推文里有篮球赛的所有信息,再没什么好问的了。 亦南转头一看,从家里搬回来的箱子还放在桌边没动过,里面的东西大多很零碎,干脆全都倒出来了。 童年的记忆也随之倾泻而出。 滚落到亦南面前的是一只瘪了的小篮球,一个再也拧不动的魔方,一个斑驳的遥控小汽车,摊了一地的东西,只有那只小狮子不见了。那是记事后陈佳柔送给他唯一的一件礼物。 他明明记得这只狮子一直放在包里,可是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他打电话去网吧问了王小希,问了寝室里所有人,没人看见。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陈佳柔是不是其实没在十岁那年记住他的生日,然后给他带回一只小狮子? 一样一样把东西归置好,钟文来了个电话。 “喂,南哥,吃了吗,要不要从食堂给你带点儿东西?” “好。你随意带,我不挑。” “好嘞。” 五分钟以后钟文拎了一盒河粉一盒炒饭上来了,亦南问其他人去哪儿了,钟文丧着一张脸。 “俩傻逼在食堂接着女朋友电话全跑了,今天什么日子啊?” 亦南看他怨气的样子笑的不行,说:“你也找个女朋友啊。” 钟文一脸不屑:“我事儿多着呢,哪有空。” 两人一边闲扯一边吃饭,吃完没一会儿,张显和王丁一前后脚回了寝室。 “哟,两位哥终于舍得回来啦。”钟文正在打游戏,听到两人开门回来,抬起头阴阳了一句。 王丁一愣愣的,好像没听出钟文的怨气,只说是陪女友吃完饭就回来了。张显为了堵住钟文道德上的谴责,把话题引到了亦南身上。 “南哥,你那个篮球赛要票吗?我们都去瞅瞅呗,给你当啦啦队。” “你丫想去直说好吧,你这身板配当啦啦队吗?” 这两人一句顶一句说起来。 亦南收拾完桌子默默戴上耳机,把推文里的篮球赛细则截了张图发群里。 上面写着没有啦啦队,也不需要门票。很简单很无聊的比赛而已,5000块的奖金可能是这场比赛最有魅力的部分了。 这天之后,亦南依然按时去训练,甚至比刚开始更积极,球也打得更凶。偶尔有队员说他打球很独,根本不会配合,亦南从来不反驳,能从他手里把球抢走再谈配合的事儿。 比赛前最后一次训练,亦南打的有点疯,练到最后手都有点脱力,整个人湿透,水里捞出来一样。没人不想赢,哪怕是一个队里的,也没人不想让焦点集中在自己身上。偏偏亦南控球很变态,进球对他来说是件轻飘飘的事情,那种打法好像有没有对手,有没有队友对他而言都没所谓,那股“独”的劲全冒出来了。蓬勃的胜负欲推着一群人练球练到天都黑透。 下了球场回寝室把自己收拾干净亦南才翻出手机来玩,打球太用力,以至于托着手机的手还有点颤。滑了几下手机,苏漪的消息“噔”一下弹出来,亦南的手一下子颤的更厉害了。 “比赛加油 小朋友。” 看到熟悉的称呼,亦南的心口又怦怦的跳,球场上跑了一下午的疲累也没能泄了这股情绪。 聊天框的字打了又删,删删改改最后发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知道新体育馆在哪里吧?” “不知道。你要来门口接我?” 亦南不知真假,回了句“可以。” 比赛当天因为前一天练的太狠,亦南起的很迟,直到下午才彻底清醒过来。篮球赛是六点开始,因为没和苏漪约定时间,亦南四点刚过就跑去学校门口晃荡,时不时往校门外望几眼。如果苏漪穿西服来的话应该会很显眼的,一眼就能让人看到,亦南心里这么想。 然而亦南等了一个多小时,门口的保安大爷都开始跟他聊天,苏漪也没来。最后还是被陈宇一个电话叫回去做赛前准备才离开。 周六,浅水湾的项目渐入尾声,只等待水到渠成的那个结果。 因为要去学校,苏漪没穿惯常的西服,拿了卡其卫衣和牛仔裤套上。出门前没忘记塞了个东西在卫衣口袋,闷骚的喷了两下香水。 停好车走到校门口,苏漪打了个电话给亦南。 “我在门口,出来接我?” 亦南没一会就跑来了,身上套着红色的23号球衣,苏漪被热烈的红色晃的心念一动。 “走吧。”亦南讲话声音还有些喘,不知是因为热身动作还是因为跑来的路上太着急。 “诶,小同学,你就等他等这么半天?”保安端着玻璃杯啜了一口茶水,走出来看了看。 “你哥哥啊?” 亦南状似无意,扭过头望天。 苏漪直接伸手把人揽过来。“是,我是他哥。” “下次可别让弟弟等这么久,今天风不小,小孩看着怪可怜的。” 保安叔叔交代完功成身退,苏漪拢着他往里走,可怜亦南羞耻到满脸通红也没处躲。 “什么时候开始等我的,怎么不说?” 没等到回答,苏漪顺手捏捏他肩膀。 “没有很久。” “哦?那就是保安大叔撒谎了?”苏漪笑着看他。 亦南简直是最不经逗的人,他总是招架不住苏漪的话。 “说了没有很久啊。”他只能重复。 “好了,我的错。下次我会提前和你约好时间,或者你直接打给我。”苏漪拿出手机晃了晃,随着手的摆动,那股熟悉的味道又隐隐把亦南包裹起来。 把苏漪带进体育馆,亦南就又被陈宇喊走。苏漪走到看台找了个地方坐下,乍一看,他和青葱大学生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然而亦南走上球场随意向看台瞟一眼,还是一下就锁定了苏漪。很简单的装扮,然而苏漪背脊挺拔,布料在他身体上描出一个干净而锋利的形状。连光线也偏爱他,因为坐的板正,比身边人高出一截,他的脸上显出了独一无二的光影。 原来他的出众和特别根本不因为西服,不因为任何别的东西。 比赛开始前,亦南用力甩了甩头发,让自己专注于比赛。 苏漪篮球打得少,开始工作后空余时间多是泡健身房,攒个五人局打场篮球基本是奢望,篮球规则也只记得个七七八八,整场比赛他只盯着23号球衣看。 裁判哨响,开始跳球。亦南一队拿到了球权,篮球很快被传到了亦南手上,他简直打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球在他双腿间游移跃动,步伐果决利落,对方难以近他的身。 “咚”——很快亦南拿下第一球。 看台的欢呼声猛然炸开,这时候苏漪才发现跑来看比赛的大多都是女生,有胆大的女孩已经脆生生的带头喊亦南的名字。 “周亦南!!!帅!!” 周亦南。原来姓周。 苏漪不是没好奇过亦南当初为什么没给他完整的名字,但一个名字而已,他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听。更何况去了姓单呼其名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甘之如饴。 苏漪跟着声浪也喊了句加油。 亦南越战越勇,手上的球命中率极高,这场比赛几乎要变成他的个人表演赛了。不说对手,连同队的也难以分去他的光彩,这打法太凶了。打到后面场上气氛开始不对,另一队频繁对亦南进行恶意的身体接触,有几下撞出的闷响连苏漪都听的到。裁判有时捕捉到判了对方犯规,有时则略过。 裁判盯着全场看,哪里有苏漪专盯着一个人看的细。 然而亦南被撞、被扑也就是踉跄两步,接着他的路数来,没遮掩半分杀意,人在球在,整个球场都是他的领地。狼崽子一样。 女生们看个热闹,亦南频繁进球呼声更盛。 亦南毫无意外的拿下冠军。 比赛结束。 亦南一手掌着球,另一只手在空中挽了个花,后撤一步向看台鞠躬,看台上又爆发出一阵欢呼,然而亦南置若罔闻。抬起的那一眼,他毫无障碍的锁定了苏漪,但苏漪的表情并不十分舒展,好像还带着点不高兴? 亦南情愿是自己看错了。 他心里知道这场球打的漂亮,但从过程来看他的打法确实很“独”,不给对方留一点机会,甚至不给队友留机会。但是他好想赢。他也确实赢了,这还不够好吗? 亦南没继续琢磨苏漪捉摸不透的神情,退场去换衣服。 在鼎沸人声中,苏漪收到了亦南的消息。 “等我一下。” 苏漪回了个好。 亦南到休息室简单冲了个凉,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去。 一推开门看到几个穿着球衣的队员,亦南眯了眯眼睛,认出是刚才一起打比赛的那几个。这几个手太脏,亦南没想打招呼。但对方显然来者不善,站成一排挡住了亦南的去路。 苏漪悠哉悠哉坐在看台上等人,回味着刚才的比赛。小孩儿是挺帅,身上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高傲,诱人的少年意气,不怪让一群小姑娘险些喊破了嗓子。苏漪年近三十,头一回在篮球场的看台上当观众,看旁边小姑娘怯生生拿了瓶运动饮料,也有样学样跑去学校里的便利店买了瓶水。y大是他母校,总共方寸大的地方,都说不上认识不认识,迷路不迷路,学校要翻修体育馆他当年就知道,还特意跑来看过。 便利店离体育馆很近,买瓶水也就两分钟的功夫。 苏漪再回到座位上时,看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急匆匆跑过来,跟他前排的男生说着话,声音小,语速又快,但苏漪恍惚间听到了周亦南的名字。 没一会儿,三四个男生哗啦啦全站起来,往休息室的方向气势汹汹的去了。苏漪看这个年纪的男生简直是一看一个准,这是要去打架了。苏漪情愿是自己听错了。本来心里就惦念着亦南在场上受的伤,找不到不跟过去的理由。 于是苏漪跟在一群毛头小子后面进了休息室。推开门,苏漪就看到亦南脸上好几处淤青,嘴角见了血,然而还是一脸的倔,拳头正要往别人脸上落。苏漪看到竟然鬼使神差的笑了一下,还好,狼崽子没被别人按着打。 笑的这一下被亦南看了个正着,那拳头就没落下去。这一秒的晃神被对面的人占了先机,亦南闭了闭眼准备接下这一拳头,但痛感迟迟不到。 睁眼看,苏漪伸手拦在他面前。 “不是,你他妈谁啊,干嘛呢?看不见老子打架,你在这护小孩呢?”陈日峰跟一圈兄弟对了下眼神,没人知道这人是谁。 王丁一跟张显更是傻眼了,看了看陈宇,用口型说:“这人你喊来的?”陈宇摇了摇头。 苏漪冲着陈日峰点点头“对,我护小孩儿。” 亦南一下子笑的好开心,烂了的嘴角翘的老高。偏过头向一众兄弟解释:“我哥。” “走了。”苏漪拍了拍亦南半湿的头发,大步流星把人带走了。 第8章 告白 从学校到车里这段路两人没说一句话。 两人各绕到一边开车门,亦南心不在焉,头顶被磕了一下,不疼,但是挺响。 坐上车,亦南突然觉得很放松,舒服的呼了一口气。 苏漪突然撑了一只手在亦南的靠背上,俯身凑近了一点:“为什么总是受伤,你都多大了。”十足是家长的语气。 亦南对此并不熟悉,他鲜少受到父母的关注。他还没来的及反应,下巴就被人捏着抬起来,苏漪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接着拉开隔挡,拿出一个小型的医药箱。这原本是他为了应付酒局准备的,大多是解酒药和胃药。 找出消毒的药水,用棉签蘸了涂在亦南破了的嘴角。“疼吗?你身上的淤青现在没法处理,跟我回家吗?冷敷一下。” 苏漪一开口,亦南惊了一下,仿佛才从梦里醒来的样子,声音哑哑的说了句好。 车子启动,又安静下来。开出去没多远,苏漪一转头发现人睡着了,脸偏向他的方向。一张白净的小脸现在红一块紫一块,眉头还皱着,看起来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y大距离曼波公寓不过十分钟车程,亦南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睡熟了。苏漪没叫醒他,下车接了个工作电话。 苏漪站的不远,挂了电话看到亦南已经醒了,走到车边眼睁睁看着小孩儿又把眼睛闭上了,苏漪无奈上了车,凑近了观察,看清了亦南拙劣的演技。装着睡着了又闭不紧眼睛,睫毛一颤一颤。 “还装?”亦南闭着眼看不到苏漪此刻的表情,但听到他语气里的笑意。 露馅了,演的真烂。亦南在心里骂了一句,心虚的把眼睁开。 “装睡是什么意思?怕我?” 亦南一时半会也理不明白自己下意识装睡的原因,他猜,是大脑超负荷运转了,没法应付过于亲昵的关系。 吊诡之处在于,他完全明白苏漪这样做很大可能是出于一个成年人的礼貌。做个不恰当的比喻,他就好像是苏漪在路边捡到的狗,小狗受伤了,总不好坐视不理。当然,就算他真的坐视不理也无可指摘。 然而即便如此,亦南大脑之中主管情感的部分已经干涸太久,情不自禁将此划进“亲昵”的范围中。 “怕我吗?”苏漪又问了一遍。 “当然不。”亦南回答。 苏漪叹出一口气笑起来,“也是,前脚喊哥哥,后脚又说怕我,没这么坏的小孩。” 两人开门下车,苏漪找了一套新的衣裤给亦南让他去卧室换上,这时候亦南才后知后觉在体育馆刚换过的衣服已经脏了。上衣洇了一团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裤脚也皱着,被蹭了好几处黑灰色的痕迹。 亦南跑去换衣服,其实一分钟就能换好,但亦南没舍得那么快就出来。苏漪的家他已经来过两次,但从没进来过这个房间。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张看起来柔软的大床,一条窄而长的木质桌,上面放着几本书,一个玻璃花瓶,瓶子里有浅浅一层清水,但并没有插花。亦南刚看完这些苏漪的声音就从房门外传出来。 “亦南,换好了就出来。” 亦南走出来的时候,苏漪看着他,心里生出些别样的兴味。亦南身上穿着的是苏漪买过最简单的一套衣服,白衣黑裤,穿在少年人身上显得他干净的要命。苏漪尺寸对他来说稍有些大,好在亦南的骨架并不小,衣服被撑了起来,只是他人瘦,竟显得空旷。 “好看。”亦南听苏漪如此评价。然而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没来得及害羞,苏漪就转身走了。 苏漪用毛巾裹了个冰袋给亦南又进了书房,亦南拿着冰袋压在伤处敷着。苏漪走了他反而更放松,头仰着靠在沙发上又睡着了。 苏漪十五分钟后出书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亦南仰着脸睡的很香,冰袋化了水软塌塌放在人膝盖上。 苏漪突然间生出一种养孩子的错觉,他拿走冰袋,从衣柜拿出一床薄被盖在小孩儿身上,就坐在一边看他睡觉。像在车里一样的神情,眉毛皱着,嘴巴也紧紧抿着,几乎听不到亦南的呼吸声。 这小孩儿到底在愁什么呢。 苏漪回想亦南在球场上的样子,生动鲜活,张扬肆意,然而一到自己身边就成了昏昏欲睡的小绵羊。 苏漪没看一会也被亦南的睡相引诱着睡着了,两人盖着一床被子,一觉睡到天黑透。 亦南先醒来,一时之间不知今夕何夕。客厅没开灯,睁着眼睛也只能微微看出物体的轮廓,扎扎实实的两个小时把人睡懵了,脑子放空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动了动腿才发现旁边还睡着个人,两个人挨的很近,一阵阵热意从腿侧传过来,烫的亦南一时之间不敢动。僵坐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把被子掀开一角站起来。然而几乎同时苏漪也醒了,他本来就是睡眠极浅的人,也就是亦南睡相太规矩才让他安稳睡了一觉。 “醒了?” 苏漪问了一句,利落站起身,转了转脖子活动一下颈椎,咔嚓咔嚓的响。 亦南依然是懵的,眼神直愣愣盯着身边人看,窗外霓虹灯射进来似有若无的彩色光线,在苏漪鼻梁上勾了一道边。 苏漪浑然不觉,无奈的解释:“年纪大了颈椎太差。” “如果没算错,我应该大你七岁。” 亦南回过神:“这又没什么。”他不由得猜想七年前的苏漪会是什么样子,七年就足够让一个对世事无所知觉的学生变成如此这般吗? 亦南和身边的男人并肩而立,发现自己还差他太多,他们之间是无法填补的时间的沟壑。 “走吧,带你吃饭。” “我请你,今天比赛赢了会有奖金。” “好啊。”苏漪欣然同意。 两人不一会儿就坐在了大学门口的脏摊儿上,十九小孩儿带着已经二十七岁的苏漪来吃麻辣烫。 亦南问苏漪有没有忌口,苏漪说没有。 于是苏漪就坐在塑料凳子上看着小孩儿跑前跑后,端来一大堆东西,把油腻腻的桌子都摆满。 有麻辣烫、炸串、关东煮、锡纸粉丝……苏漪怀疑他把所有小摊都买过一遍,扑鼻的香气都要把人给淹了。 苏漪太久没吃过这种脏摊儿,除了自己做饭,饭局上的食物永远是酒精味儿,吃着都犯恶心。 等亦南捧着一份臭豆腐跑来,终于功成身退安心坐在凳子上,小孩儿累的直喘。 苏漪适时戳开一杯冰酒酿递过去,亦南喝了几口才缓下来。 “小孩儿j,还你个东西。” 苏漪叫他小孩儿,亦南又招架不住了。 苏漪没管亦南的怔愣,让亦南伸手,把秃头小狮子放在他掌心。 亦南心口一烫:“为什么,为什么在你那里?”亦南讲话都不利索了,声音有点抖。 苏漪发现了,“这狮子对你很重要?你上次睡觉掉在我车里,早知道我该早点还给你。” 亦南哑着嗓子说:“嗯,我……妈妈送我的。” 苏漪没问了,点了点头让他把小狮子收好。 两人顶着泼墨似的天和嘈杂的人声吃的很香,一大桌的东西两人分着吃,很快就见了底。 “喝酒吗?”亦南问。 “随你。”苏漪笑了笑又说,“人家都是边吃边喝,这会儿肚子都满了,还怎么喝?” “边吃边喝怎么能吃的好饭,就喝一点点。”亦南说完又站起来,没让苏漪等久,不过几分钟就带回来一盘子烧烤和两玻璃瓶啤酒。 “你喝的了一瓶吗?”苏漪开了酒,泡沫沿着瓶壁流下来。 “上次是意外,我酒量很好的。”这真不是亦南嘴硬,在他的一众室友当中,他确实算能喝。然而碰到在酒局里泡了几年的苏漪,显然是不够看了。 两人咬着烤串下酒。 苏漪盯着亦南脸上的青青紫紫问到:“打球那么凶,跟谁学的?” “小时候自己打着玩,野路子。”亦南抬起酒瓶子灌了一口。 “自己打?一个人打球?”苏漪看不得他这么喝酒,找老板拿了两个塑料杯子。 “小时候没人陪我玩,就自己玩。”亦南接过苏漪倒满酒的塑料杯,又是一口干。“我一个人玩,打的也不差,对吧?” 亦南连着灌酒,酒精就开始上脸了,苏漪看着他像是在脸红求夸奖。 “打的很好。”苏漪如他所愿给出了肯定,后又补了一句,“狼崽子一样。” 亦南喝了酒眼睛就泛起雾,水濛濛的,他看着苏漪笑了一下,说“你也觉得我打球凶。”说完他脸上又冒出一丝迷茫的神情,戳了戳脸上的伤口,“他们也这样觉得。” 苏漪被他吓了一跳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臂,亦南往后仰着躲开了,“可是打球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我只能抓住球,别的什么都抓不住。” 苏漪觉得他大概是醉了,他探查到亦南这一番话里直白的悲伤,然而安慰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 他不想趁醉挖出亦南或许难言的隐私。 他只说:“下次打球把自己护好了。”接着伸出手拍拍亦南很薄的肩膀,就把他眼里的雾气按了下去。 苏漪没往下问,这个话题就被截住。两个人一杯一杯把两瓶酒喝干净,亦南喝的很急,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喝到最后脸红的不像话。 其实直到这顿饭的最后,亦南的意识也很清醒。 然而他趁着酒意站起来,把对面的苏漪罩在自己的影子下,轻轻的,慢慢的说:“哥,我好像喜欢你,怎么办,我是不是同性恋啊。” 说完这句话似乎把他浑身的劲都用完了,亦南又坐回去,拿出装在兜里的小狮子,“你是为了把这个还我才来看我比赛的吗?” 苏漪想,酒精也不全然是个坏东西,至少它把小刺猬的刺都泡的软了。 “可我是同性恋。”苏漪站起来俯身凑到亦南耳边说,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 苏漪一句话就把亦南的耳朵烧的通红,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在发烫。 亦南突然不想清醒了,他又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闷掉,眼里的雾气又起来了,脖子、耳朵、脸都是红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很可怜。 全被苏漪看去了。 下一秒,亦南又很缓慢的站起身,在苏漪的唇角亲了一下,那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一个吻,只是很轻的蹭了一下就退了回来。 苏漪只停了一瞬就笑起来,问亦南:“小朋友,这是什么意思?”亦南下意识想躲,被苏漪伸手揽住,“嘴巴好烫,你都快熟了。” 好不容易苏漪抬手放过他,亦南坐会凳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哥,你能不能和我试试?”声音又是抖的。 “试什么?”苏漪故意使坏。 “试试……谈恋爱。”亦南边说边捏空杯子,噼里啪啦的响。 “我还没有同意,为什么亲我。”苏漪挑眉,玩味的看着亦南。“你之前就是这么谈恋爱的?” “我还,我还没谈过。” “哦,原来是个纯情小处男。”苏漪用大拇指抵着刚才被柔软唇瓣蹭过的位置。“追人的手段倒不低。” 对面的小孩都红透了,他也丝毫不嘴软。 “你喜欢吗?喜欢……纯情的吗?”亦南脸是红了,说出的话却大胆,像刚才的吻一样莽撞简单。 苏漪不说话,就笑着看亦南。 今晚这顿饭完全向着他没想到的方向发展了。 “你同意吧。”亦南没追过人,也不知道怎么追人,今晚完全是情感驱使着说喜欢,说想和哥谈恋爱。 “追人不是靠求的。”苏漪凑过来,贴着亦南的耳边说,“知道吗?” “那就是同意我追你了,对吗?” 苏漪点头。 亦南因为他一个动作嘴角都咧起来,险些想跟人说谢谢。 第9章 纯情男大送早餐 亦南得到可以追人的许可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想干脆让自己醉过去,于是又找小摊老板开了几瓶酒,自己喝掉了。苏漪要拦,亦南就用纯情无比的眼神盯着他看,没法拦。 亦南最后如愿所偿的醉了。 醉了也乖,不吵不闹,连话都少。 再一次,他被苏漪带回了家。 苏漪想不出下午还跟个小绵羊似的人,怎么到了晚上就变了个样子,敢不管不顾的跟他说喜欢。 纯情,是真的纯情。 亦南红着脸壮着胆子亲他的时候,他总想把对方比拟成一种小动物,但没找到合适的匹配对象。 回到家,亦南脸上的红还是不退,苏漪干脆去厨房煮了热姜水给他解酒。 但软绵绵瘫在沙发上的人对姜味十分抗拒,杯子端到他嘴边也只会皱眉和摇头。 “听话,把姜汤喝了。” 亦南低头装作没听到。 “亦南,抬头,看我。”亦南抬头,苏漪流畅的下颌线延伸出一截姿态完美的脖颈,喉结的凸起也迷人。 亦南看呆了。 苏漪看他这副样子只好蹲下来,平视亦南的眼睛:“亦南,把姜汤喝了才能解酒。听话。” 亦南接过杯子吨吨吨喝了。 喝醉的人哪里能讲道理,美色诱人罢了。 喝完姜汤亦南就睡熟了,安静的很,难得见到睡相这么好的人。苏漪似乎也被他的磁场所影响,一觉到天亮。 等苏漪起来,人却不见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像昨晚没睡过人一样。 苏漪在家里找了一圈还是没人。 洗漱完给亦南发了条微信问人在哪儿,没回音。 这太正常了。亦南太小太年轻,离开酒精的催化,刺猬又把刺亮出来了。 苏漪昨晚酒喝的不多,然而早起胃是空的就不好受。打开冰箱发现食材又空了,才发觉因为浅水湾的项目已经太久没有去过超市。 苏漪准备去公司楼下吃早餐。 一开门,有个人缩成一小团蹲在门外。 “亦南?” 苏漪差点要以为自己昨晚忘记把人带进门。 被点名的人这时候才迷迷糊糊睁眼。 “你醒了?吃早餐。”亦南都还没完全站起来就急着把手里的早餐递出去。 包子、油条、豆浆。 苏漪接过来,问亦南:“我家沙发你躺着不舒服?” 亦南在门外等的睡着了,现在声音都还是哑的:“没,出去给你买早餐,没敲门怕吵你睡觉。” 苏漪没说什么,拎着早餐进去了,亦南跟在后面。 坐在餐桌上,亦南禁不住要邀功:“这家包子很好吃,你尝尝,我捂在怀里,还是热的。” 苏漪咬一口,包子皮暄软,肉馅也鲜甜。 他说:“包子很好吃,下次可以叫醒我。 亦南笑了一下,说:“好的。” “你在追我吗?”苏漪喝了口豆浆,问的悠哉悠哉。 “是。”亦南脸上爬上一点红色。 “我的衣服呢?你藏起来了?” 亦南身上套着一件黑色卫衣,他自己的衣服。 早上六点刚过亦南就醒了,先是跑回学校去寝室冲了个澡,换下已经被泡了酒味和烧烤味的苏漪的衣服,整齐叠好放在凳子上。然后又出去排一家老字号的早餐店。飞奔回苏漪的小区才发现他没有钥匙进不了门。硬是蹲在门外守着,好在苏漪没让他等太久。 “没…没有。昨晚染上味道了,我洗好还给你。”亦南慢吞吞说。 “逗你呢。这么不禁逗啊,脸又红了。”苏漪吃好了,单手撑下巴专心看着亦南。这种行为一般被方回称为“下流的调戏”。 纯情的永远玩不过下流的。 这会儿他的恶劣就显出来了,明知道亦南纯情如白兔还是要跟他玩文字游戏,玩欲情故纵的把戏。 但亦南上勾了,不亦乐乎。 亦南开始追人了。 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完全空白。 他开始回想之前给自己递情书的男男女女的样子,有的随便而轻佻,有的害羞而郑重。无一不被亦南的冷脸吓退。 怎么追人,亦南不得其法。 两人吃好饭,苏漪去公司,亦南回学校,没一起走。不只是因为学校本就离得近,还因为亦南现在对着苏漪的那张脸,突然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脑子里不自控的回想前一晚那个莽撞的吻。 王丁一最先发现亦南的反常,“南哥最近干嘛呢,抓着手机不放。” “想追人。”亦南头也没抬,还在按手机。 王丁一刚起,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追人”是什么意思,一分钟过去,他才含着一嘴牙膏沫飞奔过来。 “你要追人?!谈恋爱的那种追还是打架的那种追?” “王丁一你别说废话,这不明显坠入爱河了嘛。”张显接了句话。 “嗯。”亦南应了一声。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谁啊?我想想,这一周有不少女生给你递情书吧?是哪一个入了我们南哥的法眼啊。” “南哥打一场篮球把我们学校女生全招来了,想恋爱不是分分钟的事。” “都不是。”亦南否认,手上还在外卖软件里给苏漪挑早餐。 点好后打了个备注,让外卖员别敲门。 推算着苏漪起床的时间,他发了条消息过去,“哥,早餐放在门外。” 收拾一番,寝室四个人一起去上课。 一场篮球赛打下来,确实如张显所说,招人的很。 公共课上有不少女生盯着亦南看,炙热视线快把他身上烧出个窟窿,亦南不是没看见,只是置若罔闻。 下课铃一响,有女生拿着信封羞涩走上来,表达对他的好感,具体她说什么亦南没仔细听。大意就是喜欢他不是从这场篮球赛开始,很早就开始关注他,只是现在才鼓起勇气。 亦南再次走了个流程,先道谢,再致歉,再拒绝。 亦南走心吗,确实半点没走,可面儿上绝不让女生难堪。这就让他更加招蜂引蝶。 期中,学院统一安排了专业课的考试,考完后亦南懒懒散散,捱到教室人都要走光才站起来收拾。 前排的红发男生也还没走,有意等到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走到亦南面前,语气带着试探又有点隐秘的欣喜。 “周亦南,你…对男的感兴趣吗?” “嗯。”亦南回答的一点都没犹豫。 季末风很意外,他只是听闻周亦南拒绝了所有女生的追求,碰运气来问,没想到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季末风被室友拉着去篮球馆,一开赛就被周亦南吸引走了所有注意力。他怎么带着伤抢断球,怎么在球场上装逼的做绅士礼,全被他看在眼里。够劲儿。 “行,知道了。” 亦南没再管他,看了看时间他哥大概已经到了校门口。在他坚持不懈的送早餐一个礼拜后,他哥终于来学校接他了,就跟所有庸俗的校园情侣一样。 还没出校门,亦南就模糊看见一个俊朗人影倚在车门上,跟第一次遇见他的样子很像。 亦南追人初见成效,心里开心的要命,但脸上神情仍然是绷着的,有时极快的会从嘴角泻出一点笑意。 “哥。” “走吧,带你去吃饭。” 这次是苏漪请。 坐进车里,亦南还在想苏漪会带他去什么地方。 会不会是西餐厅?或者什么更高级的他从未去过的场所? 他有点紧张,但车里笼罩着的仿似木头的香味却又奇异的安抚了他刚冒出头的不安。 结果车在波曼公寓门口停下了,原来苏漪是要带他回家吃饭。 “想吃什么?”苏漪用奶牛杯子倒了杯水放在亦南面前。 “都可以。”亦南根本无心想要吃什么,他有点飘飘欲仙的雀跃。 “吃火锅吧。”问不出来,苏漪就给了他一个答案。 苏漪拿食材进了厨房,下火锅本就没有什么复杂步骤,但亦南闲不住,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来转去。 把苏漪逗笑了,“你真够粘人的。” 亦南心想,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你也这样,但亦南没说,他只想顺着他哥,于是管住他这张说不出什么好听话的嘴。 “你嫌我烦吗?”亦南其实不是撒娇,他真的想知道,就这么问了。 但苏漪品出了点委屈的意思,于是让亦南把奶牛水杯端进来,任务是把里面装的水全部喝光。 下火锅的食材很快就备好了,两人对坐着吃饭。 “哥。下周我还给你送早餐,你想吃什么?” 实际上,亦南也觉得自己追人的手段太俗太无聊,但他没想到别的更好的方法,至少送早餐能让苏漪吃饱肚子再去上班。 苏漪夹了一筷子肥牛吃掉,嘴上浮了一层热辣的油光。 “上次的包子很好吃。” 亦南反应过来他在说第一次堵在门口捂在怀里送给他的包子。 可那家包子店没开外卖。 亦南心里算着几点起床去排队买包子才能赶在苏漪上班前送给他。 “好,下次给你买。” 小孩儿乖的要命,说了喜欢他就用了最笨的方式追,之前冷冰冰的样子全都不见了,整个人化成水了,就化在他面前。 那家包子是很好吃,苏漪住在曼波不少年,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家包子没有外卖呢。 他又在下勾,亦南又一次咬勾了。 吃完饭,亦南负责收拾桌子,和苏漪一起洗碗。这一次没有喝酒,他没理由留下了。 苏漪借着消食的由头,把亦南送回学校。 在门口,亦南使劲挥手说再见,苏漪转过身去,他还在盯着他哥套着挺阔风衣的背影看,然后把它刻在心里,等待着下一次见面。 做小狗又怎么样,他要做苏漪最忠诚的小狗。 回寝室的路上,亦南滑开手机,发现他爸他妈和周聪每个人都给他打了电话,他已经忘记周聪的号码是什么时候存进来的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周聪才那么一点大就有自己的手机了,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哥哥,但苏漪是。 他的第二反应是他可能又要被抓回家了,他不想回家,他只想回苏漪的家。 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微信上陈佳柔给他发了一长条信息,绿莹莹的一大片。所有的字都密密麻麻记在一个框里,好像再也懒得多跟他说一句话。 这么一长串的话大概是在说家里老人要过寿,打了视频电话来通知,却发现家里少了一个人,气的要命,一家三个人这才拼命给他打电话。 那条信息的最后陈佳柔甚至说是周亦南做错了,他不该惹他爸生气,被轰出家门。 那天他干什么了来着? 对了,他在翻找小时候的玩具,在翻找小时候被爱的证据。 他更喜欢苏漪了,让他能那么专心的吃饭,延迟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等他回到寝室,王丁一告诉他,他的父母来过了,气势汹汹的问周亦南在哪,王丁一只说周亦南今天有考试。 他们后来走了。 陈佳柔的电话又进来了。亦南跑到阳台上去接,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风格外的大,吹的他鼻腔发疼。 亦南以为陈佳柔可能是暴怒的,歇斯底里的,但接起电话来却发现她的声音很是平静。硬要说其中有什么情绪的话,那可能就是恨铁不成钢。 陈佳柔要他回家去住,他的奶奶过两天也会住进他们家。他小时候最盼望的团圆此刻却如此让他害怕。 亦南一共没说几句话,陈佳柔也知道他不想回家,所以她说,你不回就让你爸把你带回来,宿舍你是住不成的。 亦南觉得很烦。现在,他唯一的盼望是早点到星期一,他能去给他哥送早饭。 第10章 藏在风衣里的拥抱 亦南开始失眠,从接完陈佳柔电话起就睡不着。 周六周日两天他都没合过眼,只在床上干躺着,躺到太阳升起来,就跑到阳台上抽烟提神。 终于熬到周一,他依然睡不着,天蒙蒙亮就跑到早餐店买了第一屉蒸出来的包子揣在怀里。 他跑到门口又不舍得敲门了,现在太早了,这两天他太知道睡不着觉是多难受的滋味了。 等到七点,苏漪打开门,他又再次在人家门口睡着了。 甚至直到苏漪伸手拉住他,他才悠悠醒过来。 亦南的脸看起来疲惫的要命,眼圈下面一团青黑色,眼珠被红血丝映的通红。 “这两天你去干什么了?进去补觉。”苏漪没再多说什么,给他端了杯水,拿了被子。 亦南两天几乎没喝过水,看到奶牛杯子上滑下的水渍才后知后觉觉得渴,渴的喉咙发痒,他很快喝完一杯水。像机器人一样被苏漪推着走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了?总不该是想我想的害相思才变成这样,嗯?” 亦南在心里回答,不是,当然不是,你只会让我变好。 亦南好累,他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无力的看着苏漪的眉头皱起来。 好在苏漪没再逼问他,他把被亦南捂的不像样的早餐拿进厨房再加热,又把他从沙发拉到餐桌坐好。 两人慢吞吞吃掉亦南买来的一人份的早餐。 “说话,亦南。” 这个时候亦南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被苏漪温柔的注视着。 “跟父母吵架了”,亦南苦笑一下,“他们…不太喜欢我。我不讨喜吧,可能是这样。” “周建国…我爸,扇了我一巴掌,让我从家里滚出去。我知道,我的家现在变成我爸我妈和周聪的家了。” “我滚了,他们又因为我奶奶过寿要我回去。我算什么啊?” “就这样,没什么大事儿。” 亦南又下意识的手抖,把手握成紧紧一个拳头,手背上生出青色的筋脉。 苏漪把手掌覆在亦南的拳头上裹住它。 “亦南,看我,放轻松,慢慢呼吸。” 亦南呼吸的很急促,心跳如擂鼓,他自己没发现,苏漪却看的心惊肉跳,亦南像个枯竭的蚌壳在肝肠寸断的吐出他的珍珠。 苏漪把亦南的拳头翻过来,掰开他的手,他的手心交错着红白色的掐痕。 苏漪抱住了他,把身上带着体温的风衣敞开,让亦南躲在里面,他还在发抖。苏漪此刻真觉得这个小东西要化掉了,甚至要在他面前流走了,他不会让他再被冻起来,他可以成为一个最适合的容器把他盛起来。 苏漪身上那股足够镇定神经的香味铺散开来,不知道多久,亦南才缓过来,不再发抖了。 亦南从苏漪怀里出来,脸还有点红。 苏漪问他,“明天早上来要敲门,能不能记得?” 亦南说好。 苏漪让亦南去沙发上补觉,亦南也说好。 亦南太久没睡,几乎刚躺下就睡着了。这一觉睡的沉,梦也乱七八糟。他梦到他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坑外他爸他妈和周聪在吃火锅,连一个眼神也不分给他。后来他又突然躺到了一个光滑的阶梯上,有天使从旁边路过,告诉他只要接着往上走,他很快就能抵达天堂。于是他站起身来往上迈步,却突然鬼打墙般的被困住,怎么也没法走上去。 然后他醒了。 看到茶几上粘了张便利贴,上面是苏漪力透纸背的字迹。 “亦南。 父母给予你生命,但他们不一定会是你的港湾。如果觉得痛苦就要想办法远离,懂得求救也是一项重要的能力。” 亦南想,这就是他的天堂。 周一,公司里有大堆的事情要做,苏漪待到很晚才回家。 打开灯家里空无一人,这时候他反倒希望亦南耍点小心思留在这里。但这不会是亦南会做出的事,就连追他也只懂要买早餐,甚至连敲门都不敢。 走近沙发,苏漪写的那张便利贴已经被拿走,桌面上贴了张新的,上面写着我明白的,谢谢哥。后面缀着一个笑脸。 苏漪没收走,就让那张纸贴在那儿。 亦南在苏漪的沙发上睡到日上三竿,回学校的路上日头正盛,然而他还飘飘欲仙,不停的回味和苏漪的那个拥抱。 他有些拿不准苏漪的态度,不知道应该给这个拥抱和那张纸条下一个怎样的定义,但这无所谓。光是能够喜欢苏漪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件很好的事。 但这种全因苏漪调动起来的好心情很快又坠入谷底。 他在y大门口看到了陈佳柔。 陈佳柔是个很爱美的女人,现在四十出头的年纪也还是有风韵。她披着波浪卷发,涂了很艳的口红,穿了一身花裙子站在y大门口,看起来是准备抓个学生问问他儿子周亦南在哪。 亦南看着她,她突然想到了过去的陈佳柔。 在他很小的时候陈佳柔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很漂亮很温柔,那个时候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但他还能想起被陈佳柔搂在怀里的场景,恍然如梦。 后来家里的经济变差,周建国和陈佳柔去了邻市务工,亦南则被丢在爷爷奶奶家里。 后来陈佳柔再回来看他,她开始变得和任何一个疲惫苍老的女人没有两样,明明去了大城市,却被繁重的生活蹉磨成与“光鲜亮丽”截然相反的样子。 开始陈佳柔对亦南还有点愧疚,后来却越发觉得小孩儿是个累赘,回来看他的时间被拖的越来越长,那个怀抱她的母亲变得越来越远。 现在陈佳柔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只是那个拥抱不属于他了。 他是个累赘,早在过去就被丢下了。 亦南走过去,离得很近陈佳柔才认出他来。 “亦南,这个周末你回家。你奶奶过大寿你是知道的,她把你带大,你不能不讲良心。” 亦南没话说,只点点头。 陈佳柔见她不说话,语气放缓了点,说:“你别跟你爸计较,他就那个脾气,你打小他就那样,你还能指望他改?” 亦南心里钝痛,他回答陈佳柔:“是他让我滚的,让我不要回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吗?” 陈佳柔没料到一向寡言的儿子会说出这番话来,好像故意要给她难堪。 她侧过身体,压了压脸边的头发,才说:“大学生了,别跟你爸计较。” 最后,陈佳柔让他三天内一定要回家,就踩着高跟鞋哒哒的走了。 亦南看着没什么表情,深呼了一口气。顶着大太阳走回寝室了。 这天亦南还是睡不着,眼睛很痛也没法看手机,就在床上干躺着。中间勉强睡了一个多小时,梦到周建国又惊醒过来,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 亦南换了家早餐店买了皮蛋瘦肉粥配油条,跑到苏漪家,在门口像小狗追尾巴一样原地转了两圈才敲响面前的门。 很快门就开了。 苏漪身上套着一件睡衣,亦南猜大概是丝质的,衣料顺滑的贴在男人身上,把他挺括的身量都显出柔软的感觉。 抱起来应该很舒服吧。亦南这样想。 进门以后苏漪掐了一把亦南的下巴,“怎么了,又没睡觉?” 亦南有点被戳穿以后的无措,同时又因为被苏漪看透感到一点开心。 “嗯。我睡不着,哥。” “不睡觉怎么长高?”苏漪突然抛出一句哄小孩似的话。 “我…十八了,不会再长了吧。跟你还差好多。”亦南差一点到一米八,不矮了,但跟苏漪比还差了一截。 十八岁,面前的小孩还在经历成长的阵痛。 这次亦南终于记得买两人份的早餐,吃完之后苏漪绕到亦南那一边收掉盘子,闻到他脖颈处传来的皂香。 “来之前洗澡了?真是讲究的小孩。” 亦南出寝室前冲澡是为了盖掉身上的烟味,这几天因为睡不着抽的格外凶,然而苏漪这么拎出来说反倒显的亦南居心不良。 他干脆摊牌了,“睡不着觉,所以抽了很多烟。不想带着烟味来见你。” “我知道了。”苏漪顿了一下说。 进门的时候,苏漪仔细看了亦南的脸,白净的皮肉都绷在骨骼上,显的很清瘦,眼下的青黑让他看起来很憔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就像他在医院跟方回说的那样,两人的缘分原本就是一次“车祸未遂”,一切的起因只是两次偶遇。他完全承认亦南带给他的悸动和吸引,也承认一次次没分寸的靠近才让亦南如此快的说出喜欢。 这份喜欢几乎炙热纯粹的让他几乎抓不住。 应该再等等的,等到少年冲动的情绪过去,等到自己蓄意的靠近被识破…但一切好像都在失控。 “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苏漪一步步前进,逼着亦南一步步后退,直到他退无可退,失去平衡坐在了沙发上。 那张自己写的便利贴还粘在茶几上。 亦南一下子生出一股勇气,他抬起脸笑着看苏漪:“哥,你关心我是不是?” 苏漪的确很关心,亦南的状态很差,偏偏对着他还笑的灿烂,小狼崽子。 今天阳光很好,从落地窗照进来,把亦南仰着的一截颈子照的近乎透明,显出青色的经脉。 苏漪干脆蹲下来,两人平视着。 “多久没睡了?” “昨天,才在这里睡过。” “我没跟你开玩笑,亦南。”苏漪的目光深沉,投在亦南身上,“你状态很差,知不知道?” 亦南搓了搓脸,干巴巴的说,“会好的,你再等等我行不行?” 苏漪很浅的笑了一声,“好,要等你多久?” 亦南一时哑然。他知道睡不着觉是不对劲的,但在他自己看来似乎远远没有达到苏漪在意的那种程度。 “三天。”亦南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用三天时间好起来,于是说完又加了句“可以吗?” “可以,如果三天后你还是这个状态就跟我去看医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