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女配剧情后我成了团宠[穿书]》 理解到位 恶毒什么的，我可拿手、可厉…… 天雷劈过来的时候，叶圆圆觉得自己很悲催。 身为混沌边上一棵小毒草，叶圆圆自诞生以来，随时处于会被路过的各路大能无情践踏、或拿去炼药、或不慎误食……的生存危机中。 为了活着，她苦修万年，就指望着成道保命。奈何天道昭昭，不允许毒草得道，她最终还是被这一道天雷劫给灭了。 回想自己这一生，叶圆圆赫然发觉，她这辈子匆匆万年，好像都在彻心彻骨的洗髓疼痛里，在没日没夜地苦练魔功中，虚度了啊。 想到自己一辈子就修炼了个寂寞，叶圆圆鼻子一酸，就有点想哭。 谁能体会到，这种辛辛苦苦攒了万年魔功，一转头，她人没了的憋屈呢？ 叶圆圆吸吸鼻子，忽然感觉好像有人在戳她。但她此时正在颓废且萎靡中，就不太想理人： “谁啊？别叨叨我。扎你哦！” 叶圆圆嘟囔着，顺手挥了挥，想把戳她的人撵开。 等等，顺……手？ 叶圆圆茫然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周围。这里好像是一个很空旷的仙宫大殿？她正困惑时，忽然又被人从身后戳了戳。 叶圆圆转过去，身后却空空荡荡。又顿了顿，她才感应到是一个天命元灵，在通过她的神识，戳她。 而且她一感应到对方，对方就不由分说，吐给她一个天命泡泡！叶圆圆被一个玄之又玄的虚幻泡泡盖了一脸，才恍然领悟： 原来，她现在是在一个话本的世界里了。 话本主要说了一个，在修真界遭逢大变后，外有魔域入侵、内部人心崩散的大厦将倾之际，男女主站出来逆势崛起！最终重整秩序，拯救诸天万界的故事。 她现在这个身体，也叫“叶圆圆”，是出现在书本前期的一个恶毒女配。这个女配将用她短暂而疯狂的一生，给主角们制造各种麻烦。 但本质上，在天命元灵的安排中，“叶圆圆”这个角色，是作为书中主角们的“命中劫数”存在的。主角们都需要经历过她这个“劫数”的考验，最终认清自我，选择正确的道路，进而成功渡劫，迈上天命正途，最终拯救万界苍生。 但书里衍生出来的“叶圆圆”的真灵，太过弱小，无法承受这样恶毒的天命。剧情刚刚才开始水深火热的时候，她就在和配角的明争暗夺中，被人暗算，身死道消了。 然后，叶圆圆就被天道元灵召唤过来了。 天道元灵看到叶圆圆懂了，又“叭”地吐出一个泡泡，表示： 如果叶圆圆愿意来这个世界，顶替书中的恶毒女配，去成为天命之子的“劫数”。那当她按照剧情，让天命之子们成功渡劫、正位，而自己惨死、下线的同时，她生为毒草的本命业孽，也将被彻底洗清掉。 天道元灵摇晃起圆滚滚的身体，问叶圆圆： 你愿意承担这一世，当个恶毒女配的天命吗？ 叶圆圆顿了顿，思绪归拢。 她理解了一下。 所以，这个天道元灵是说，这一世，她再也不需要忍耐痛苦地艰难修炼，只需要顺着剧情，一路欺负人，就能清除业障，重新做人……？ 理解到位后…… 叶圆圆深深地哽咽了！ 她热泪盈眶！！ 她想要握住天道元灵的手，就像流浪多年的蒲公英种子，终于找到松软泥土一样，她也想要扑进这片呵护她的天道元灵的怀里，哇哇大哭—— 你怎么才找到我哇！ 虽然，她如今这双白白的手上，可爱的小毒刺已经不再有了。 但“恶毒”这种事，就是她自带的种族技能！！恶毒女配，她一听就知道自己天生是干这个的！ “恶毒什么的，我可拿手、可厉害了！” 叶圆圆带着嗡嗡鼻音，大声承诺，自己一定可以胜任这种角色！ 她在混沌边上的时候，就是靠着小尖刺又凶又毒保命的！ 天道元灵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但也感受到叶圆圆的真挚！它快乐地左右摇摇，以示自己同样感动！ 然后，它使劲儿“啵”地一声，吐出一个大大的剧情泡泡—— 现在的剧情已经到了“叶圆圆”即将彻底黑化的边缘。 本来“叶圆圆”先天的灵脉俱废，全靠势力滔天的舅舅，用各种天材地宝，把她生生灌到筑基。虽然只是筑基一重，但叶舅舅还是让她强行继承了玉秋仙府。 之后，和她青梅竹马的男主，楚方寒，也与她互诉衷肠，约定三生了。 在旁人眼中，“叶圆圆”前半生顺遂得简直过于梦幻。什么修行艰难，在她身上压根不存在。她好像一直只需要做个乖乖娇女，等着被人呵护就好。 但在三百年前，为了继续提升“叶圆圆”的修为境界，让她能真正继承玉秋仙府，叶舅舅离开门派，深入西荒废墟，去搜罗那飘渺的结外丹之法了。 人走久了，茶就必然要凉。 约莫百年前，昆仑派内开始流言四起，说是叶舅舅多年来渺无音讯，说不准就已经陨落在外了。 流言多了，信的人也多了，“叶圆圆”日子就开始艰难起来了。 她竭尽全力，想要维持住自己对玉秋仙府的掌控。奈何她本来就只有这么点微末实力，又过于心切。楚方寒劝说的，她也不太听。终于，在她拗着一股劲儿，试图去强行祭炼仙府核心禁制时，不慎将核心禁制损毁了！ 玉秋仙府，是昆仑嫡传四脉之一，仙府下还镇压着昆仑地脉。“叶圆圆”强行来这一通，几乎就要酿成大祸！ 幸而，楚方寒第一时间前来营救，硬生生替叶圆圆抗住反噬，让禁制崩毁延缓瞬息。坐镇门派的道君才及时出手镇压，险险控制了局面。 从那以后，“叶圆圆”就一直被半软禁在仙府内，专心温养仙府禁制，以弥补之前的错误。 而为此身受重伤的楚方寒，在养伤的过程中，忆起她过往种种短视、自私、无情的嘴脸……终于对她心灰意冷。 渐渐地，玉秋仙府上下都已经看出来，经过这一次变故，“叶圆圆”终于将楚方寒对她最后的情谊，消磨干净了。也就只有“叶圆圆”依然毫无自知之明，还以为楚方寒仍旧对她情根深种。 但“叶圆圆”固然可以自欺，旁人却不会惯着她。 失去了楚方寒的庇护，“叶圆圆”这点实力，都不够别人收拾的。 在前一天，“叶圆圆”刚刚又被狠阴了一把： 她正在用血脉温养被损毁的禁制之际，叶嬷嬷忽然全力激发禁制，直接汲取她的真灵血脉，去浇筑禁制核心，几乎抽掉“叶圆圆”半条命！ “叶圆圆”知道如今的她已毫无还手之力，再这样下去，下一次，她用血脉温养仙府禁制时，必定殒命！她只能忍着极度的痛苦、虚弱，就在血泊里，用自己的残血，给楚方寒写了一封求救的血书，悄悄找人送出。 不过，她怎么可能玩得过这群在叶舅舅安排下，早已实际把控了玉秋仙府的嬷嬷和仆役呢？ 就在“叶圆圆”苦挨着，等着男主天降神兵，前来救她之际，却先收到了一份“大礼”—— 今日送来的，本该装着温补她血脉的丹药的盒子里，赫然装的是一只断掌。 ——正是那个出于天真和同情，帮助“叶圆圆”传递血书的小道童的断掌。 就是这一激之下，“叶圆圆”灵脉运行错逆，直接下线了。 此时，外院忽然一片喧哗。天道元灵“啵啵啵”地提醒叶圆圆，剧情开始了！ 门外，总领正殿仆役的叶飞，领着一大群人过来，对着守门房的仆役，一撇下巴：“你。” 刚刚上任的门房仆役，连忙上前。 ——之前看守正殿大门的仆役，竟然让叶圆圆在眼皮子底下把血书悄悄递了出去，自然已是不用再存在了。 “去，把门撞开，把我们的叶元君‘请’出来。”叶飞随意道。 门房仆役刚要回话，忽然看到人群中，一个断了半只手掌的小道童，被人拖着，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门房仆役一个激灵，进而冷汗涔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怕？” 叶飞今日刚巧堵到传血书的小道童，斩了他一只手掌，献给叶嬷嬷，进而被提拔来总领正殿仆役了，此时正沉浸在初尝权力的快意中！对门房仆役的迟疑，也只是一声轻笑，懒得计较。 他随即挥手，让人把那个断掌的道童带上来。 门内，天道元灵“叭叭叭”吐着小泡泡，疯狂提示叶圆圆： 接下来，“叶圆圆”会被玉秋仙府的仆役羞辱。她不堪忍受，激烈反抗，几乎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却被刻意安排、算好时间引来的男主楚方寒，碰个正着！ 楚方寒会目睹叶圆圆“作践”一众仆役，然后两人会就此决裂。 “叶圆圆”将从此失掉外援，最终在绝望中，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然后就在冷酷无情、倒行逆施、为祸一方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叶圆圆最后吸吸鼻子，狠狠点头，心中默念：冷酷无情、倒行逆施、为祸一方！ 正殿大门外，叶飞的目光已经锁定门后的叶圆圆，眼底是再不加掩饰的暴戾凶光： “怕什么？里面不过是一只任人摆弄的木偶。” 他抓着断掌道童的后脊，将他提在手中，轻嗤： “等我打碎她的脊梁骨，你就知道，什么叫‘废物点心，人尽可欺’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低下头。离叶飞最近的门房仆役，更是被他身上的狠毒意味，吓得瑟瑟发抖！ 天道元灵也似有所感，小小地顶一下叶圆圆的后背。对于明明只是一个小炮灰的叶飞，却表现出这样战斗力，表示有点担忧。 叶圆圆却只是心怀要诀，眼冒精光！她看向即将被破开的大门，仿佛能看到自己清清白白的未来！ “怕什么？外面不过是一堆自己长脚的肥料。” 她对着天道元灵一挥手，宛若指点江山，细数人头： “等我把他锥成土渣，你就知道，什么叫‘天生炮灰，又菜又送’了。” 天道元灵感受到她身上的煞气腾腾，同样吓得瑟瑟发抖！ 半晌，它吐个泡泡：啵！ 随着一声脆响，一个身影轰然撞在门上，将门撞开！ “叶元君，近来是得闲了啊，都有时间给外面私传血书了。” 叶飞上前，逆着光，站在门外，轮廓锋利，声音冷清。他脚边，躺着浑身是血的传信道童。 刚刚，叶飞正是将他整个人甩在门上，砸开了大门！此时，叶飞一边说话，一只脚踩在道童断掌上，看着叶圆圆，似笑非笑： “既然叶元君闲来无事，不若我来给元君，想点消磨时光的法子？” 叶圆圆目光先在浑身是血的道童身上，停留片刻。 才又看向叶飞。她顿了顿，揣摩了一下“冷酷无情”的四个字，终于……微眯起眼： “你甚至不肯叫我一声‘叶尊主’。” …… ……这种气势过于十足的话，搭配上叶圆圆过于糟糕的处境，造成了一阵肉眼可见的诡异沉默。 叶飞皮面微微抽动。 来之前，他想过叶圆圆的反应，会是哭天抢地、咬牙硬上，还是跪地求饶…… 但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叶圆圆会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一时间竟然有点接不上话。 要知道修真界的尊号，从来不是轻易叫的。 按惯例，昆仑派内，主持四支嫡脉的执事仙君，各自主宰一界天域，因此不论修为境界，在外都会被尊称一声“域主”。而本宗的修士，为了表示格外尊敬，才会尊称一声“尊主”。 但叶圆圆，一个筑基一重的废物，空有一个继承玉秋仙府的名头，众人半尴不尬地叫她一声“叶元君”都是抬举她了。 如今她还全然失了庇护。别说主持本宗，就是单论这玉秋仙府内，她想找一个人传血书都传不出去的主儿…… ……她哪来的这种想法，开口就是让一个牢牢把持了仙府上下、刚刚斩了她的走狗过来示威、看起来还随时能随便找个由头再收拾她一顿的人，叫她“尊主”？ 一时间，万籁俱寂。 半晌，一声轻轻的吞咽声响起，打破沉默。 继而，是叶飞被气到发笑，然后渐渐狂笑起来！他带来的仆役，都跟着一起肆笑。 唯有第一个发出吞咽声的、那个新来的门房仆役，没有笑。 他看着正殿内外。 双方实力对比，明明不在一个层面。 但他就是莫名觉得，面对张狂的叶飞，叶圆圆的气场，并不输这一群人。 他有点好奇地打量起，这位身着华美暗纹的素色常服，独立殿上，神色冷峻而倨傲的少女。 这，是传说中的，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叶圆圆？ 就这？ 混沌边上最茁壮的草 “尊主？” 终于，叶飞停住狂笑，看向叶圆圆，眉头一挑： “你也配？” 他满眼的奚落嘲弄： “叫你‘元君’，已是看在叶真君的面上了，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听说当年叶真君指点你修行时，就曾当着一众内门子弟，斥你是‘粗鄙性劣，不登大雅’。现在想来，叶真君当真是一语中的。” 叶圆圆想了想剧情，叶舅舅确实这么说过，就是在“叶圆圆”和楚方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来着。所以叶圆圆也不以为意地一点头，催道： “还有呢？”她想，这人怎么这么多废话啊，快点略过寒暄，进入“激怒叶圆圆”的环节，办正事嘛！ 叶飞却心中一突。 往日里，但凡有人用叶真君曾经对叶圆圆各种瞧不上的事情，来刺激叶圆圆，叶圆圆是绝对受不了的。 今天她怎么这么能忍了？ 但这个时候，叶飞也不可能停下来细琢磨了。索性把心一横，狞笑着拿出早给叶圆圆准备好的丹药盒子： “还有？还有，前面的人送错东西了，这才是叶元君今日要服用的丹药。这不，我怕再出错，亲自给您送来了。” 盒子里面是一枚生长了千年的三转青莲子，是叶圆圆当下最急需的灵药。 因为叶圆圆修为实在低微，每次用血脉温养仙府禁制后，都会陷入极度虚弱。若不及时服用三转青莲子疏理自身灵脉，随时会有灵脉错逆而亡的危险。 不过叶飞不知道的是，他为了摆谱，已经来迟了。 “叶圆圆”已经没了。如今是由叶圆圆来接手了这具灵脉错逆、破败不堪的身体。 但破败这种事情，只是相对的。 叶圆圆能在混沌边上，混成草中大佬，最先点亮的天赋技能就是抗、造。毕竟，她还只是一根小苗苗的时候，早不知道被暴烈的混沌气息摧残过多少次了。 但凡还有一截根须扎在地下，她都还能重新萌芽、重头再来的！ 所以对叶圆圆而言，灵脉错逆嘛，死是不可能死的，就算这具身体灵脉断绝了，她都还能再苟一万年！ 所以不服用青莲子，也完全无所谓的。就她现在的情况，最多也就是会让这个身躯无法再修炼、境界进一步跌落之类的。 但剧情里，叶圆圆需要修炼功法、提升境界吗？不需要啊。 那灵脉错逆是个需要处理的问题吗？ 明显不是啊。 叶圆圆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所以对方递三转青莲子过来，也就被她一并归入了“寒暄”的环节里。然后她就觉得，这个炮灰怎么还没打完招呼啊？真是太会客气了。秉持着“冷酷无情”的方针，她也就只好不作回应，保持住一脸无动于衷。 这就让仗着三转青莲子是叶圆圆的“救命药”，吃准了她不得不接，于是打算在她接过药盒的时候，趁机松手打翻，给她一个下马威的叶飞，显得很尴尬了。 但不管叶圆圆接不接招吧，叶飞也只能继续强行嘲讽了。 他索性直接松手，药盒翻落在地上，弹开。里面，一枚鲜亮的千年莲子，滚落出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颗莲子就是叶飞故意找的、一颗没有经过炼制过的。 猫腻在于，这确确实实是一颗珍贵的千年莲子，任谁都不能说有人在亏待叶圆圆。但叶飞算准了以现在的叶圆圆体内灵脉破败的情况，已经无法自行炼化这颗莲子了。 自己迫切需要的疗伤材料送到眼前，却炼化不动。这难道不是对一个修士最大的羞辱和讽刺吗？ 叶飞阴鸷狰狞地盯着叶圆圆，等着她愤怒、悲伤、哭泣…… 但…… 完全没有。 叶圆圆完全理解不到叶飞暗藏的讥嘲挖苦。 她甚至都不觉得，对方把东西扔在地上有什么问题。因为在她看来，种子嘛，成熟后就该掉落在地上的啊。 于是，叶圆圆继续保持着“我就静静等着你出招”的不为所动。 叶飞感到一种力气全打在棉花上的败兴，也终于失去了逗弄嘲讽叶圆圆的耐心： “看来叶元君是知道，自己炼化不动这莲子了。那不如我来帮帮元君吧。” 他说着，一脚碾在莲子上！喀嚓两声，莲子应声而碎，成了一滩沾在他脚底的碎屑。 “叶圆圆，像你这种废物，也就是靠着楚真人的看顾，苟活着而已。却不想，如今楚真人也被你背叛！果然是又蠢又毒，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说着，他一脚将莲肉残渣，踹到叶圆圆身前： “你也就配得上享用这点渣滓了！” 叶圆圆微微歪头。 看叶圆圆竟然还绷得住，叶飞冷笑一声： “看来，叶元君是不打算享用这莲子了。这怎么行？可别让外人知道了，说我们怠慢了元君。” 他蹲身，按住脚下小道童的头，将他的脸按进地上的碎屑里： “你这么听元君的话，先帮元君尝尝味儿，如何？！” 叶飞说着，手下加力，阴测测地一边对小道童说话，一边却紧盯着叶圆圆，道： “来，你告诉元君，你其实，是不是早已经把血书，给楚真人送出去了？” 他把道童的头，往地上的残渣里大力按压、磋磨，嘴里对着叶圆圆讥讽不断： “叶圆圆，楚方寒已经收到血书，却迟迟不动。他不会来救你了。也没有人会来的。 “你以为，昆仑派上下，谁不知道你如今处境？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来，都无人过问？ “还想不明白？我来告诉你吧。昆仑上下，早视你为烂泥敝屣了！” 他手下再度加力，将小道童的脸压到变形： “你说，是不是？” 他继续一边对小道童发问，一边阴冷地盯着叶圆圆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叶圆圆也看向那个小道童。 他整张脸被血糊着，只有一只眼睛，眯着一条缝。 和叶圆圆对视的一瞬，他眼中似有微光亮起，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 而叶圆圆点点头： “差不多了吧。” 她觉得，“冷酷无情”这部分已经稳了！下面，就该“倒行逆施”了。 叶圆圆一步迈出。 手指抓破掌心，强行催动这句身体的真灵血脉！ 凭借和玉秋仙府的血脉联系，她全力调度仙府禁制的力量，碾向叶飞——！ 要是按照原来的剧情，“叶圆圆”能力有限，催动血脉、调度禁制，都是极为艰难的。她一开始燃烧血脉的爆发，在叶飞面前，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叶飞会像是猫逗老鼠一样，吊着“叶圆圆”，继续损耗自身血脉。 但现在，对常年在混沌气息摧残下，还能愉快生长的叶圆圆而言，这类压榨出自己身躯潜能极限的操作，都快成本能了。 所以，不过一瞬而已——！ 叶飞甚至都来不及惊愕，整个人就被禁制冲击，瞬间内腑俱怆，整个倒飞出去！ 重伤之际，叶飞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叶圆圆这是不要命了吗？！ 叶飞想得没错。剧情中的“叶圆圆”被他吊着愚弄、彻底疯狂后，是真不要命了。就是要拼着自毁根基，和叶飞同归于尽的！ 现在的叶圆圆，只是不需要这个酝酿的过程了而已。 只见瞬息之间，仙府正殿上空，数万道金色禁制，骤然激发！ 玄之又玄的篆道文字，从虚空中凝聚成型。每一个篆文，都带着一缕似有似无的大道拷问之力！ 浩荡磅礴，笼罩天地。宛若万钧压顶，震人心神！ 【她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叶飞砸在地上，被这禁制之力压死，连思维运转都被镇压得缓慢起来。 随即，加诸在他身上的力量骤然猛增！叶飞只觉五脏都被挤压变形，半边脸直接被按进地里，几乎没了知觉。 不到片刻，他就已是无法控制的涕泗横流，合着地上泥污，糊了一脸。 本来，叶飞也防了一手的！他抓着那个送血书的道童过来，多少有点拿他当人质的意味。现在叶圆圆忽然暴起，骤然发难，直接将他一击按死，却是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甚至他连特意为此行准备的法宝，都没有机会拿出来！ 自从叶飞攀上叶嬷嬷的大腿后，他已经许久未曾尝过，这种被人当成虫豸碾压的滋味了。浩荡的禁制压制下，叶飞趴在地上，扭动身躯，用尽全力挪动手指，去够他的储物袋，想拿出里面的法宝。 万幸的是，叶圆圆也并没有再针对他。 叶飞艰难悲惨地扭曲蠕动着，仿佛回到自己在被叶家买为仆奴前，在烂泥淖里挣扎求存的时候一般，无足轻重，任人轻贱。但他这些年，辛苦钻营，终于被叶嬷嬷挑中，得以进入昆仑，修炼了仙法。如今他已是小有所成，日后说不准也会被仙尊看中，收为内门弟子的……他已经出人头地，不再是昔日那个任人碾压的蝼蚁了，他不该这样狼狈！不该被一个废物的叶圆圆，逼到这个境地！ 他还有底牌！只要他拿到手、只要他拿到手…… 叶圆圆！ 叶飞满腔恨意地咀嚼着这个名字，额头抵在地面上奋力磨蹭着，好不容易侧过脸，努力睁开半只眼缝，锁定叶圆圆的位置。憋屈、愤怒、怨憎……在他心中越来越炙热！ 终于，他凭感觉摸到了储物袋。 叶圆圆却依然没有理会他，只是上前两步，在断掌的道童身边，蹲下了。 “嘿，你。”她说。 小道童努力从血糊里，睁开眼睛，看着叶圆圆。嘴角微扯动，可能是想要笑一下，但没有成功。然后，他嘴唇微微翕张。叶圆圆侧耳过去，非常努力，才能听到，他是在说： “你给我的，血、书，我是，送出去了的。楚真人、会来救你的。” 叶圆圆想了想，决定不骗一个垂死的人： “不会的哦。” 她说。 另一边，叶飞经过极其艰难的扣扣索索，终于拿到了储物袋里被他当成底牌的法器—— 玄混九芒神针！ 这是一件特殊的极品法宝。 它是开辟玉秋仙府的玉秋道君，用意外得来的天地灵根玄混芒草的九根芒尖，辅以各种天材地宝，炼制而成。 玄混九芒草是在大千世界天地初开时，在先天浊气的催化下，演化出来的一种极其稀少、珍贵的天地灵根。用它的芒尖炼成的玄混九芒神针，可扰乱对手的体内灵气运转，一但被锁定，就再难有还手之力。 它激发出的罡气，还有穿透神魂之功！一触之下，都能叫人痛不欲生！ 在玉秋仙府传承的数件极品法宝中，玄混九芒神针是最有希望，能在十万年内晋阶成灵宝的一件。平日里，它多被放在聚灵阵中温养。只有门派内需要施加特殊惩戒时，才会被取出来使用。 叶飞今日特意申领来，本是作为给叶圆圆尝点苦头的一记狠招。只是没有想到真的用到时，他的处境会如此不堪！ 不过，如今有玄混九芒神针在手，激发的一瞬，极品法器的威能，就瞬间突破了压在叶飞身上的禁锢。 “叶圆圆！！！” 叶飞狼狈爬起，怒喝一声。手中的玄混九芒，同时锁定在叶圆圆身上。 叶飞知道，叶圆圆现在就只是他掌中蝼蚁了！ “道君责令你闭门思过，你居然又擅自激发仙府禁制！你可知罪？！” 话一出，叶飞眼中血红。 他身上，还带着一身土灰、血污的狼狈。 而那个叶圆圆，却还是一尘不染、神色平静地注视他。 她以为她是谁？还是那个被人捧着的仙府娇女？！ 她又凭什么？！凭什么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他们这些普通修士，求而不得的功法、灵药？又凭什么，在失去了所有庇护后，还不肯对他低头求饶？！ 她居然还敢俯视他！让他如此狼狈！ 凭什么？！！ 叶飞胸中嫉怒，几乎要将他焚尽！ 他要让叶圆圆撕心裂肺地嚎叫着，满地打滚地、求他放手！他要捏碎叶圆圆的每一根骨头，让这个废物从此对他俯首帖耳，再不敢在他面前抬头！ 在这样的恨意灼烧中，叶飞提起九芒，那架势，是要连道童带着叶圆圆一起斩下！ 叶圆圆也抬头，看到九芒时，微微觑起了一点眼睛。但她整个人依然不闪不避，眼都不带眨的。 只是这时候，她感到自己的手指，被微微地拉动。叶圆圆低头，看到那断掌道童，用自己完好的那只手，努力够着她，嘴唇蠕动，应该是在说，“快逃。” 九芒的罡风，对着两人所在位置罩下。 叶圆圆却并没有逃的意思。 就在这漫漫洒下的罡风之中，她伸手，摸摸道童的头顶，动作轻柔，语气谆谆，像在安抚某种受伤的小动物： “不怕的哦。”叶圆圆说。 道童被血糊住的眼睛里，露出一点怔愣。 他看着无形锋刃，激荡肆虐，将周围的空间切割撕裂！而叶圆圆，微微扬着她小巧的下巴，眼眸清亮，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软糯和可靠： “就是说，他不来，我也会救你的呀。”她说。 叶飞只看到叶圆圆，都大难当头了，还在无视他！ 多少年了，他苦苦汲营，才能当个仆役！而这个废物，无所为、无所恃，却还能骑在他头上？还敢在他面前傲？！ 一瞬间，叶飞滚滚恶意再无法克制地翻涌而出，全部倾泄在眼前的叶圆圆身上。有一瞬间，他想让这个人死！杀心一起，叶飞手下的九芒，再无任何收敛地全力激发，直朝着叶圆圆额顶劈落！ 【废物！去死！】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在叶飞挥下的短短片刻里，九芒自发地急剧收敛起一切禁制威能！ 最终，当它落在叶圆圆额头上时，已经收束成了它本体的模样，变成了一束朴实无华的细细芒草。 然后就静静地贴在叶圆圆额头上，乖巧装死。 一片寂静。 前一秒，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叶圆圆血溅当场。但，无事发生。 非要说的话，似乎因为叶飞用力过猛的缘故……九芒还被压弯了一点？ 叶飞整个僵住！ 所有人惊悚地看着这无法理解的一幕，寒气一股股直往上涌： 什、什么情况？！ 为什么九芒会忽然停止激发？ 叶圆圆是做了什么？！ 没有人看懂。而在叶圆圆身前的叶飞，终于有点迟钝地反应过来： 原来，他对叶圆圆动手之前，感觉到的那一点莫名心慌，应该就是他的灵识直觉，在向他疯狂预警，让他逃离！ 但现在，似乎已经迟了。 叶圆圆抬头，看着他和九芒。周围似乎萦绕起某种来自亘古的凶残气息，而叶圆圆语气意味不明： “……所以，你这是，想扎我？” 她慢慢地，用手指头，捏住贴在自己头上的九芒尖尖： “就用这？” 身为混沌边上最茁壮的草，这一刻，叶圆圆终于迟来地，感受到了叶飞释放的嘲讽！ 居然有人想用这毛毛屑来！扎！她！ 太过分了！ 太侮辱草了！！ 我等着你 你要快点养好伤，再来给我送…… 在叶圆圆还是一棵汲汲营营的小苗苗的时候，混沌边上就老有玄混芒草来挤她，和她抢地皮、抢养分。 然后，她就让这种茫茫乱长的芒草，知道了什么叫斩、草、除、根。 但凡出现在她势力范围内，和她争夺养分的玄混芒草，都变成她的养分了。 然后芒草就都学会躲着她长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世呢。她眼睛一闭、一睁，居然就要被几根玄混芒草的毛屑屑，突突到脸上了！ 叶圆圆火气噌地就来了！一根屑，还想来？扎？她？ 瞧不起谁呢？！！ 而这一刻，感受到了叶圆圆的真实怒火，九芒刚刚被温养出来的懵懂元灵，发出了一声扼死一般的悲鸣！ 在它锁定叶圆圆的同时，来自远古的种族记忆被瞬间唤醒。幼小、可怜、无助的它，整个就僵住了。 然后，像所有被捕食者近距离盯上的猎物一样，九芒果断选择原地装死，求求大佬不要注意到我这种屑的存在！求放过啊！！！ 但是，叶圆圆明显注意到它了。而且，她！生！气！了！ 被叶圆圆捏住的一瞬间，求生本能告诉九芒，再不跑它就要无了！ 于是，明明距离元灵出窍境界还早得很的九芒，生生化惊恐为力量！ 根本不等叶圆圆手下用力，它整个元灵就跟被燎了屁股一样死命乱蹿！一路嘤嘤嘤带着煞气和闪电，直接冲破了器身禁制！！ 只见叶圆圆指腹之下，玄混九芒的禁制，以前所未见的凶猛之势，骤然暴起！煞气四掠，笼罩方圆百里！ 叶飞带来的仆役里，有几个见势不妙，立刻扭头跑路！在他们理解中，叶圆圆不知道做了什么，直接导致九芒失控，像是要自爆了？ 一件极品法器自爆是什么概念？！ 这是要把今天在场的所有人拉着，一起化灰啊！ 叶圆圆这是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了！ 但这几人，刚刚飞遁起身，就一头撞在仙府的宫禁上！本来，这是叶飞动手之前，特意把门给封了，想先给叶圆圆来一顿狠的。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他们自己的催命符了！ 几个仆役都已经闭眼原地等死了。却又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什么，睁眼—— 只见中央正殿内院，九芒原本的禁制，像碎裂的镜面一般，悉数崩解了。但九芒却没有自爆。 随着旧的器身禁制破碎，一种全新的、泛着幽光的灵器符文，从虚空中析出，环绕九芒旋转、成型，渐渐化为七七四十九道全新的灵器禁制！ 九芒并不是元灵自爆，而是它的元灵，在极度的本能惊恐中突破了境界，愣是当场从元灵期，成功晋升到了出窍期！ 这下再温养个千百年壮大元灵、度过天劫，它就能晋升灵宝了。 不过此时，因恐惧得福的九芒，根本不在乎这些。被本能支配的它，现在只想活着！ 所以，它第一时间选择祸水东引！九芒凌空倒转器身，指向叶飞！似乎在努力营造出一种“就他！就他！都是他的错！大佬你不要怪我啊嘤嘤嘤！”的氛围，奋力向外引导着叶圆圆的注意力和怒火！ 于是，在自身器灵的全力驱使下，晋阶的玄混九芒，第一次展示出了它身为极品法宝的所有力量！ 禁制篆文，召唤出的邪煞之气，流水一样哗哗地往外冒。 刹那间，方圆百里，阴风邪气，遮天蔽日，罡风狂舞，浊气乱流！ 带着希望让叶圆圆的恶气，在叶飞身上一次发泄干净，不要怪它啦嘤嘤嘤！的这种朴素的愿望，漫天邪浊煞气，骤然凝缩，聚成万千罡针。继而瞬发直下，轰向叶飞！ 伴着叶飞极其渗人的惨叫，无数幽暗的黑色罡针，将他钉穿！ 平日里，九芒被请出来惩戒门派子弟，也不过激发出数根罡针而已，已经叫人痛不欲生了。而现在叶飞得到的，是器灵亲自下场、全力操持的，全新升级后的、全方位服务。 透穿他的每一根罡针，都带着特殊的阴毒秽气，透过肉身，蚀烙神魂！ 叶飞瞬间涕泪横流，痛苦挣扎！他背着一身透体黑刺，转向周围仆役，哀嚎求救。但，他只是让所有仆役都退得更远了！ 最终，痛到满地打滚的叶飞，不得不转向叶圆圆。伸出手，朝她嚎哭求饶！ 但他也就嚎了一声，然后一团煞气在他张嘴之际，把他嘴也堵了。 随即，九芒又将他狠压在地上——基本复刻了叶圆圆一开始调度仙府禁制的力量，来压制叶飞的操作。 做完这一切，九芒元灵偷偷躲在煞气里，探出一咪咪来，窥探叶圆圆的反应。 整个院内，也在黑云压顶的低压中，哆嗦着看向叶圆圆。 而此时的叶圆圆，正感受着来自天道的馈赠—— 剧情里的“叶圆圆”决死一搏，要拉叶飞同归于尽。叶飞是先拉着断掌的道童，挡下致命一击。随即用九芒硬抗！导致九芒禁制破碎，叶飞也被震成重伤。 现在，九芒禁制也确实破碎了，虽然是踏破境界的晋升，不是破碎损毁吧； 叶飞也确实被九芒重伤了，虽然是九芒主动制裁，不是被动反噬吧。 但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细节了。 重要的是，叶飞，确实当众挑衅，并被叶圆圆抵死制裁！这个小剧情点就算完成了！ 天道昭昭，一种玄之又玄的天道力量，一点点浸入了叶圆圆身躯。 叶圆圆感觉就像回到了自己还是一颗小种子的时候。 她又感受到了曾经那种，努力吸收着每一滴来之不易的甘露，积攒力量，终于一点点顶开种壳时，那样挣脱出桎梏的舒快松畅。 可惜，叶飞只是一个炮灰。 叶圆圆按照剧情收拾了他，获得的天道反馈也只有一丢丢。她还没有尝出味儿呢，就结束了。 不过体验过好处的叶圆圆却是更加干劲十足了！她当即调动仙府禁制，去取那只断掌。 一直在暗中观察叶圆圆的九芒，当即就分化出数道煞气，赶在叶圆圆调动之前，狗腿地冲进正殿内，卷起断掌，飞速送到叶圆圆的身前，讨好地晃晃。 叶圆圆才不想搭理这种小毛毛屑呢！ 她又去扶地上的断掌小道童。数道煞气立刻又急切地抢先一步，把小道童稳稳托到叶圆圆身旁。 并且这一次，不等叶圆圆再动作，九芒非常有主观能动性地，又多分出一缕煞气来，化成一个尖尖，指指趴着的叶飞。 叶圆圆立刻嫌弃地一摆手： “这种就要退场的垃圾角色不用带啦。” 一会儿，等楚方寒被引来了，叶飞还会声泪俱下地向他告状。大致会说，血书是叶圆圆编的、传血书的道童，是叶圆圆不满他办事不利，亲自出手惩治的、他和所有仆役的重伤，以及九芒的破碎，都是叶圆圆在惩罚他们…… 总之，叶飞会把一切事情，都推说成是叶圆圆不想继续被软禁，而日渐凶狠暴戾，开始不择手段。 然后玉秋仙府上下，会坐实叶圆圆的恶行。而看到她依然满口抵赖，不知悔改，楚方寒会一怒之下，和她彻底闹翻。 再然后，“叶圆圆”会狠狠地体会一把，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在绝望中，终于走上一条只是绝路的歧途。 而这个炮灰叶飞，在这一阶段，会暂时功成身退去养一段时间的伤。 等他再次作为叶嬷嬷的马前卒，出来和“叶圆圆”刚正面时，“叶圆圆”早已经不是那个只有把自己拼到重伤濒死，才能和他勉强两败俱伤的那个小可怜了。 下次，他再出现在“叶圆圆”面前的时候，就是“叶圆圆”直接送他下线的时候。 想到这里，叶圆圆上去，一只脚小心翼翼地，精准踩到叶飞的左手背上——就是和送血书的小道童手掌断掉的相同的位置。照着他之前摁那小道童的劲儿，使劲碾下去。 伴着对方骨头裂开的声音，叶圆圆满怀着期待，看着一瞬间涕泪爆涌，却连声儿都发不出来的人，谆谆嘱托道： “那，我这就先走了啊。你记得快点养好伤，再来找我呀。我等着你哦。” ——等你来给我送头哦。 虽然这个话是没说出来，但明显意思已经被叶飞很好地领悟了。 他在涕泗滂沱中，神色变得极度的惊恐，看着叶圆圆跟看个鬼一样。 但叶圆圆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威胁什么，甚至觉得自己真是个真诚的好人啊！所以天道有轮回，她这样的好人才会有好报，来这里领天道反馈呢！ 她站起来，喜滋滋地一边回味着天道反馈的美妙感觉，一边往外走。 她一起身，一众仆役，齐齐惊悚地退到墙脚！要是给他们机会，这群人绝对会第一时间作鸟兽散！但现在这情形，他们却是连跑都不敢跑了。 在他们的理解中，叶圆圆应该是用了某种叶真君离开前，留给她的压箱底的手段，夺取了玄混九芒，治住了叶飞。 如今她有玄混九芒在手，谁知道叶真君还有没有留其他压箱底的手段给她？ 看来，这种上面人之间的争夺，他们这些小仆役，还真是不能沾啊。 不知不觉间，玉秋仙府的人心，已经出现一些动摇。所有人此刻对叶圆圆，都带上了一丝不曾有的敬畏。 所以，大家非常一致地缩在墙根边上，跟寒风里的鹌鹑一般，埋头安静地发抖。 只有一个人，就是今天刚调来的门房仆役，不知道是看呆了，还是吓傻了，还是过于尽忠职守，愣是站在门边没动。 于是，叶圆圆也和善又腼腆地问他：“你可以开一下门吗？” 她说的是之前叶飞布下的宫禁。 事实上，就算没有宫禁，“叶圆圆”也是被半软禁的状态。在不需要她前去温养仙府禁制的时候，她是不能擅离正殿范围的。 但就眼下这个情况，谁敢对她说半个“不”字？ 毕竟，凄惨饮泣的叶飞，就在一边地上，现身说法呢。 “好、好的！”门房仆役一溜小跑着，用腰牌撤除了宫禁，又推开了厚重的正殿大门。 然后，叶圆圆在前，九芒化出的黑色煞气，小媳妇一样碎碎步跟在后面。 所有人目送她一步跨出宫门，想着这杀神总算走了，都悄悄松口气。 然后，叶圆圆就又转了回来。 大家一口气憋着下不去，都要看哭了！ 叶元君、叶尊主，您老都已经被关了这么久了，现在想去什么地方，就快去吧！ 索性，叶圆圆也不是要为难这些人： “诶，问下，药房是在哪边啊？”她朝着唯一还会答话的门房仆役问。 不等门房仆役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出方向，数道煞气就在叶圆圆身前疯狂聚拢，呼啸间甚至带出了一阵“吱吱吱”的急切气流，黑雾快速组成了几个黑糊糊的字：我知道我知道！ 然后，煞气一马当先，在前带路。 所有人心都绷紧到嗓子眼儿了，看着叶圆圆跟着九芒煞气、身边一团黑雾浮着个半死的道童、脑后一团黑云飘着半只断掌，满身邪煞、霸道嚣张得跟个凶神一样，终于是扬长而去了。 她离开后，短短几息，楚方寒就到了正殿门口。 而和楚方寒一起来的，还有和叶圆圆一起长大的、她的“好姐妹”，柳兰心。 事实上，楚方寒还是被柳兰心叫过来的—— “叶圆圆”的那封血书被拦下来后，转手就到了柳兰心手里。这原本只是叶嬷嬷在用行动威胁柳兰心：要真给叶圆圆联系上了楚方寒，你在中间做的那点子挑拨离间的事情，也别想在瞒得住了。 叶嬷嬷来这一手，只是想让柳兰心知道，既然当初她们一起，对叶圆圆下了死手，结果被叶圆圆逃掉了没死。那现在大家都得继续使劲儿，谁也别想脱身！ 不过，这其实大可不必的。 柳兰心可比叶嬷嬷狠多了。 叶嬷嬷想要的是掌控玉秋仙府，或许能接受一个任她摆弄的叶圆圆，当个名义上的仙府主人和实际的傀儡。 但柳兰心，那是单纯地只想让叶圆圆死。 在柳兰心看来，她认识楚方寒，比叶圆圆早；她和楚方寒的情谊，也比叶圆圆深。 但凭什么，叶圆圆忽然冒出来，变成了楚方寒的青梅竹马？！凭什么，那些本该聚焦到她身上的光环、师长的重视、门派的资源……也被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一并拿走？！ 明明，叶圆圆从出现在人前的第一天开始，一直都只是一个完全被她玩弄于鼓掌的小玩意儿。 即使如今，她已经成功的让楚方寒从心底里嫌恶她、让叶圆圆事实上地被众叛亲离了。 叶圆圆却还依然傻傻地以为，她是她最后的朋友、是会帮助她澄清真相，消除“误会”的最后希望！ 这就是叶圆圆，一个能蠢到这种地步的人，她凭什么和她争！ 柳兰心心中冷笑不已。 在叶圆圆春风得意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她是“天生有福”。但柳兰心偏不信！ 而现在，她做到了。 叶圆圆可以凭借运气好，逃掉一次。但没有下一次了。在叶决回到门派前，叶圆圆必须死，也一定会。 正好，叶圆圆想传血书却压根传不出去，那她就来帮她传！ 得到血书，柳兰心满心想的都是，这次，她不仅仅会除掉叶圆圆，而且会让她被人人唾弃、受尽鄙夷，最后背着恶毒骂名，孑然一身，凄惨而亡！ 她转手和玉秋仙府安排好行动细节，拿着被她动过手脚的血书，一脸惶急地冲进楚方寒道场，来求楚方寒一起前往玉秋仙府，解救叶圆圆。 但，在两人真正抵达玉秋仙府正殿那一刻，柳兰心已经敏锐的察觉了问题。 她本该看到一个飞扬跋扈的叶圆圆，和一群跪在仙府外、哭求楚方寒救救他们的一众仆役才对。 ……人呢？ 你怎么也死了呢？ 你下辈子一定会很幸…… 柳兰心心生疑惑，只装作急切摸样，抢先楚方寒一步，迈入正殿。但来不及打量，就听到一声极其惨烈的嚎叫： “柳师姐！救我！那个叶圆圆疯了！她——” 原本玄混九芒神针已经放开叶飞，就要追着自己分出的几缕煞气，去找叶圆圆了。此时骤然又从半空一个折返，就对着之前叶圆圆踩过的地方，穿透而下！直接削了叶飞半只手掌。 顿时，叶飞剧痛到眼前发黑，惨叫都变成了喉中的嘶嘶声，再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 目睹这一幕，楚方寒捏出一个法决，想将九芒摄下。但此时的九芒灵智已开，只是停滞一瞬，便脱离了法决控制。 楚方寒略觉意外，继而看到正殿情形，面色更加凝重。 柳兰心则趁机快步上前，堵住叶飞的嘴：“这是怎么回事？！阿圆不是说她被叶嬷嬷罚惨了吗？怎么反而是你们成了这样？” 她语气焦急，但看向叶飞的眼神却极冷。 叶飞和她目光交汇，顿了顿，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楚方寒。 “玄混九芒，怎么会在这里？”楚方寒也开口了。 九芒元灵立刻化出几道煞气，在半空凝成几个带着黑血滴落效果的潦草大字： 【无用的垃圾，谁来处理一下？】 字下面还凝出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尖角，指着叶飞的头顶。 叶飞好不容易从剧痛中缓过来了，捂着断掌，刚想说话。却当即感受到从头顶百会穴灌下的森寒煞气，顿时噤若寒蝉。 “这都是……她做的？”楚方寒微敛眼眉。 “阿圆对没有用的人，向来是有些……”柳兰心接过话，但似乎想到什么敏感的话题，顿时打住，不敢再说。 楚方寒本来再次捏出法决，要收下九芒。但柳兰心两句出口，他手下一顿。九芒便立刻挣脱法决，自行遁走了。 楚方寒只以为九芒是自行返回了聚灵阵，也不再理会。收手，低头径自低笑一声，又低咳两声： “无用的……垃圾啊。倒也真是阿圆。” 柳兰心一脸呐呐，然后垂下眼，实则心中狂喜！ 这是第一次，楚方寒终于当众对叶圆圆表露出了明确的不满！ 之前，就算楚方寒已经对叶圆圆冷了心，但在她主动“帮助”被软禁的叶圆圆，给楚方寒传信过去时。楚方寒即使眼底已经有了厌恶，不再拆信，却也没有说过叶圆圆半个不好。 当然，她送过去的“信”，都是被她动过手脚、改过内容的。 而回过头，她又哄骗叶圆圆，说楚方寒已经看过了她的信，只是并不相信她，也不想原谅她，反而还对她颇有指责。 这中间，她确实是在两头骗。 而现在的情况并没有按照她布置的走。要是叶圆圆和楚方寒见面，并没有进一步激化矛盾，反而是当面将前后事情说穿，两厢对照，那她可就要露馅了！ 也幸好叶圆圆现在人不在。 柳兰心暗忖，她得把楚方寒支走，不能让他在未经安排的情况下，和叶圆圆见面。 但，人，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在哪儿？”楚方寒轻咳之后，低声发问。 柳兰心呼吸一滞，扶着叶飞的手，死命一掐。 叶飞吃痛，当即“一五一十”地把之前在正殿发生的事情，诸如：叶圆圆是如何日日磋磨他们这群仆役、今日又是如何对抗宫禁……按照约定的讲了出来。 柳兰心就势提出： “楚师兄，现在看来，今日的事情，要是被叶嬷嬷知道了，一定是要罚阿圆的。还是我先去找到阿圆，让她好好给叶嬷嬷低头认错。你也去找叶嬷嬷，先为她求求情吧。” 柳兰心明白当下第一要务，是要制止两人见面。她先一步去堵住叶圆圆，摸清楚现在的情况。要是不好控制，她就先让叶圆圆“重伤昏迷”，饶过她这一次，再重新布局…… 但，人，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 “叶、叶元君，是、是去药房了。”在楚方寒表态前，一个有点怯懦的声音忽然道。 说话的，是那个新来的门房仆役。 柳兰心缓缓转头看过去。 她的神色明明是满满的焦虑担忧，但门房仆役和她对视的一瞬，却没由来地觉得脖子一凉。 “她去药房，做什么？”楚方寒也转身看向门房仆役，轻声问道。 * 叶圆圆正在药房搜搜检检。 这是叶舅舅为“叶圆圆”专设的私库药房。“叶圆圆”天生灵脉闭塞，本来没有修仙的命，如今的微末修为全靠一路灌药灌上来。所以与其说是药房，不如说是叶圆圆的私人小厨房更贴切。 她从小磕着这里面的药长大，对这里的各种灵丹妙药、天材地宝，也很熟了。曾经这个小库房里的珍奇材料，并不比玉秋仙府的宗门库房差多少。 不过，叶舅舅离开这些年，小药房只出不进，还能剩多少东西就不好说了。 叶圆圆按照身体记忆，打开几个药柜，但里面都是空的。又想了想，这次，她顺着和这个小药房相关的剧情，直捣那些将来“叶圆圆”会用到的灵药。 这下子，她很快就收集齐全了自己想要的材料。 转头，只见断掌的小道童，被安置在制药的桌子上，眼看着是要咽气了。 剧情里，小道童会被叶飞提起来，挡“叶圆圆”暴起的致命一击。“叶圆圆”虽然拼命收手，自己硬吃了几乎全部禁制反噬，勉强收住。 但到底还是让小道童挨了一记重击。 然后楚方寒抵达，所有人开始一口咬定，小道童是“叶圆圆”不满他送血书时手脚粗笨，耽误了时间，才主动出手收拾的。 “叶圆圆”当然不服！她极力为自己争辩，小道童已经是玉秋仙府唯一愿意帮助她的人了，她怎么可能伤害他。 但在多方对峙中，在柳兰心“力挺”的提议下，楚方寒选择施展法术、回朔时光，然后法术就明明白白的展示给楚方寒—— 小道童最后挨的一下重击，确实是叶圆圆本人亲手调动禁制打压，所造成的！ 所以，“叶圆圆”不仅当众撒谎抵赖，被回朔识破后，还拒不认错！楚方寒对她彻底失望了。 终于，“叶圆圆”也流着泪，服软了。她求求楚方寒把小道童救回来，亲自问问就知道了。 但这个时候，叶嬷嬷也到场了。她摆着公正的面孔，表示她会救治这个小道童，然后给“叶圆圆”一个“公道”。 见识过叶嬷嬷各种手段，“叶圆圆”当然拒不接受！她向楚方寒大声哭诉叶嬷嬷的手段，她求柳兰心为她说话、为她作证…… 所有人却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最终，在她声嘶力竭后，楚方寒才冷冷开口，问她：知不知道，叶嬷嬷答应帮她救治这个小道童，已经是在替她遮掩暴行了。 他问她，为什么所有人都已经竭尽全力为她好了，她却还是丝毫不懂感恩？为什么她总是把一切错误，都推给其他人，而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叶圆圆”被问得怔住。 楚方寒也终于和她无话可说。撂下一句： “或许，从头到尾，我从未了解过你，叶青旋。” 然后转身而去。 青旋，是叶舅舅给叶圆圆取的、记在宗门玉册上的名字。 这是楚方寒第一次叫她“叶青旋”。 从此，楚方寒也没有再叫过她“阿圆”。 而这个小道童也确实被叶嬷嬷吊住了命。但叶嬷嬷怎么可能让他真的被治好，站出来指证她呢？ 在非常长的时间里，小道童成了圈养在废院的活死人。 在“叶圆圆”和叶嬷嬷斗法的日子里，好多在“叶圆圆”手底下吃了亏的仆役，还会特意过来虐待这个小道童。然后把他被虐待的证据，故意拿去激怒“叶圆圆”。 而“叶圆圆”也一直记得这个小道童。事实上，他是“叶圆圆”在玉秋仙府内，最后一点美好的寄托了。 “叶圆圆”在脱离软禁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用来治伤的灵药，分给小道童吊命。 但当她终于掌控住玉秋仙府、终于有能力来救治小道童时，小道童却也彻底不行了。 “叶圆圆”只好用仙府中枢禁制，护住他的真灵去转世。但那个时候“叶圆圆”也才刚刚掌控仙府，对禁制的掌控也很粗浅。小道童转世后，她就彻底不知道他的下落了。 “叶圆圆”也自此失去了这最后的一点挂念。 不过，小道童的故事其实并没有结束。 在“叶圆圆”身死道消后，小道童也成功转世了。那时正值修真界大乱，转世后的小道童意外得到了一本失落的上古秘籍，再次迈入了修真一途。他一路稳扎稳打，最终开宗立派！ 在剧情结尾，仙魔大战的时候，小道童也已经成为修真界里，无人敢小觑的一方势力了。 看到他下辈子混得这么好，叶圆圆也挺为他开心的。 一边看完剧情，叶圆圆抱着许许多多的灵根、灵药，快乐地小跑过去，将材料放在桌面上，推了推小道童： “嘿，你，未来的大宗师！” 这次，对方已经没有回应了。 叶圆圆握住他那只完好的手。很冷。 叶圆圆可太知道这种感觉了！就像在永封的冻土里睡过去，怎么都醒不过来的时候，想要再支楞起来，是需要一点点温暖的。 于是，在用她一只手调动天地法则，拆解手边的天材地宝。抽取到想要的精粹，哼着小曲，挨个打入小道童体内，对他破碎的灵脉，修修补补的同时。也驱赶周围温暖的阳灵气息，一点点浸入、融和到他身体里。 小道童迷迷糊糊地，只感觉有温暖的涓涓细流，从他手心传上来。 继而，暖流如潮水漫涌，将他全部包裹。 宛如冬天的正午阳光中，足足地睡满一觉。然后在一片亲切的温暖中，自然醒来，睁开眼。 小道童看到了叶圆圆。 她认真地埋着头。微光中，他甚至可以看到，灰尘在她白皙晶莹的鼻尖，打着旋，似乎也不想去沾惹这样粉玉可爱的人。 这样一个，连灰尘都不忍心欺负的人，为什么玉秋仙府的人，要那么坏地对她呢？小道童恍惚地想。 而此时，似乎是察觉他醒了。叶圆圆抬起头，眼睛开心地眯起一些些： “嘿，你！” 小道童怔怔看着，有点被她看进眼里的快乐，又有点悲伤地喃喃道： “你也终于被她们害死了吗？” 叶圆圆只是眨眨眼，没有说话。 小道童忽地就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叶圆圆的时候。 叶圆圆看到因为误闯了仙府、就要被人发现而被吓哭了的他，却只是冲他眨眨眼，摆摆手，指指一个角落，让他躲起来。 如今的叶圆圆，还和那个时候一样啊。 小道童心底的难过就渐渐占了上风。 “唉，你怎么也死了呢？”小道童沉浸在伤感中，开始絮絮叨叨，“不过，算啦。既然我们死都死了，你也想开点。反正活着的时候，我们都挺苦的。 “你虽然是仙宫元君，但我看你也一直傻傻的，老是被人欺负，也没有比我好过多少。 “我至少还能时不时回村看看。你在那仙宫里，却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个。不是被整宿整宿地罚跪，就是被摁着用自己的命，去填那劳什子的仙宫禁制。哭的时候，也只敢一个人偷偷哭，生怕哭大声了给人笑话。我看着都觉得你活得老可怜了。 “虽说楚真人对你好，但他外出游历、归来闭关……总也不怎么顾得上你。你这样的日子，我瞧着也够惨的了，就那么活着也怪没意思的。 “现在可好了，我们都死了。我觉得吧，人死了，其实也不错嘛。你看，我现在，身上的旧伤，也都没感觉了。手脚、内腑，都不痛不痒。还浑身暖洋洋的，说话也越来越有劲儿了、有……劲儿了……” 小道童看看周围，迟钝的意识到：他正躺在仙府的小药房里。 他终于有点回过劲儿了。 “……这，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太对？” 小道童声音有点发颤，看向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叶圆圆。 叶圆圆正在把一条百年龙血藤里，她瞧着长得最周正端方的一条脉络，抽出来。把小道童断掉的心脉挖了，用这根她感觉更结实的脉络给续上。 而刚被换了心脉的小道童，根本毫无所觉！他压根看不懂叶圆圆的手段，只觉得阵阵温暖和煦的灵气，从叶圆圆握住他的掌心里传来，一遍一遍弹刷他每一根灵脉。 他体内的灵气，跟随着这股和煦气息的指引运转，渐渐地在体内形成了一股奇妙的微息。天地灵气随着微息，被纳入内腑，肌理中的微末浊气，随之排出。 灵气每过一圈，自己的灵脉就更充盈一层。身躯也像被擦拭、拂去一层尘埃般，整个人通透轻盈，无比舒泰！ 即使小道童修为再粗浅、对仙家手段知之甚少，也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某种巨大的机缘！ 他的修行之路，从此往后，必定要更上一层了！ 但，这是叶圆圆做的吗？ 小道童立刻在内心否定！叶圆圆连救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救他呢？就她写了血书，还要他来送呢。 小道童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晕晕乎乎中，他总归是想通了一点： “元君，我、我是不是没有死啊？” “对啊。”叶圆圆欢快又大声地道！ 她怎么会让他轻易死掉呢？ 他这辈子，剩下的时光里，还得被人“抽筋断脉，灵脉寸裂，身体残缺不全”，才能“饱受摧残，历尽折磨而亡”呢！ 现在只是由叶圆圆亲自动手，将小道童的闭塞断脉，统统给抽了出来！然后又被她干净利落地，把小道童那破破烂烂的灵脉，剔了一遍。最后用她自己觉得合适的材料，彻彻底底地换了一圈儿。 于是，小道童将要遭受到的折磨里，“因为叶圆圆”而被人“抽筋断脉”这部分，就被叶圆圆亲手完成了！ 此时，天道反馈正徐徐融入叶圆圆的身体，叶圆圆好开心啊！ 我就知道这样可以！我真聪明！我真厉害！她陶醉地想。 但此时的小道童一点也不陶醉！在灵府清明、周身通泰的舒畅感受包裹中，他终于迟钝地领悟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可能还有点长。而叶圆圆再落魄吧，也还是可以拿捏他生死的元君啊！而刚刚，他好像已经说了好多，只要他还想活着，就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吧…… 小道童一脸绝望，哆嗦着问： “我、刚刚，是不是说你又傻又可怜啊？” 叶圆圆还眯着眼睛，惬意地弯弯嘴角，诚实点头。 但她这一笑，直接把小道童吓哭了！ “元君，不，尊君，不是，是尊主、主。” “你叫我大佬就可以了。” 叶圆圆已经补完他的经脉，又挥手摄起，刚刚搜罗到的三支十二转紫霞灵芝。这十二转紫霞灵芝，在所有后天灵物里，也是排的上号的极品了。整个昆仑派也再找不出来三支了。但叶圆圆却像对待大路货一样，随手提起，兀自一捏。灵芝、芝肉、经络，瞬间在混沌气息下销成灰灰。只剩了一团极为纯粹的紫髓，悬在叶圆圆掌中。 这团纯元紫髓，已然隐约带上了些许先天气息！绝对是填补基元、修复灵脉的极品天材地宝！ 放在整个修真界，也绝对是要引起大能人物出手争夺的！ 可惜，目睹叶圆圆这种几乎夺造化之力、凝后天为先天的神奇手法的，只是一个不识货的小小道童。 而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操作的叶圆圆，也毫不在意。只是继续高兴地拿起小道童断掉的半只手掌，把紫髓抟进去，给他重新捏手。 还很高兴地跟他说： “这下好啦！等下我把你的手也换掉，你就不仅仅‘灵脉寸断’，而且马上就要成为一个‘残缺不全’的人了！” 小道童顿时哭得更惨烈了：“残、残缺不全？” “对啊！”叶圆圆愉快点头，看他有点怕，又安慰他，“没事的。马上，很快啊，你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而是，”叶圆圆想了想，大声宣布，“一个全新的植物人了！” 小道童当然听不懂，所以只能认为这是一种威胁！ 他只能理解为，叶圆圆要把他埋土里，当人彘养什么的，然后当即被自己的联想吓到面如土色。 但缓了缓，他又觉得，叶元君不能这么小气啊，她还是很念旧情的人。再说，他好歹还帮她送过血书呢！ 于是，他抱着最后的微末希望，颤巍巍地追问： “元君……大、大佬。等我成了植物人以后，会怎么样啊？” 叶圆圆想了想。她将他的灵脉都梳理清楚了，并且领着他的灵气，合着这个世界的天地法则运转起来。他这个用各种灵根重塑的身体，用起来应该和叶圆圆曾经在混沌边上，见到过的那些大能人物，差不多吧。 毕竟，叶圆圆见过的大能们，也是一举一动，都与大道之行相合的。 但这些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叶圆圆想。 所以，这个人大概问的不是“以后怎么修行”，而是问他以后的“命运”吧。于是，叶圆圆诚恳地告诉他： “放心吧。” 怎么说，他也是她亲手抟出来的。他的新身体现在也完全融和了天地灵根，怎么着也算是半根草了。他还叫她“大佬”，所以，他以后也就是她的小弟啦！ “我会一直看着你‘饱受摧残，历尽折磨’，直到油尽灯枯的。” 她对着天道、对着小弟，郑重允诺。 “大佬！！！”要不是还被按着捏手，小道童都能直接蹦起来了！ “我不是有意说你蠢的，不，不是！我是说，我这条命你已经给过两次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实话实说你傻了。也不是。我就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小道童本来就刚刚被从死亡边缘上拉回来，整个人都不太清醒。这下一着急，更是说不出个完整话来了。 叶圆圆正在抟手呢，立刻给他补了两个禁制，按住他不许乱动。又好声好气地安抚道： “没关系的呀。” 在泪眼模糊中，小道童勉强看到叶圆圆的表情，依然软糯亲切。他顿时又升起一些希望和几许感动。 或许，大佬没有威胁他的意思。是他理解错了呢？ “反正你这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 叶圆圆认真负责地说。想想又补了一句： “你下辈子一定会很幸福的。” 顿时，小道童感动得动弹不能，哭声更情真意切了。 只是哭了两声，他又忽然嗝住。因为，随着叶圆圆继续看似胡乱的摆弄起那只断掌，周围细微的天地法则，也在随之波动。 随着断掌的两个断面，被抽得细细的紫髓密密地穿插、勾连、重接。 小道童渐渐地，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手掌和周围法则的呼应！ 他甚至感觉自己正在通过断掌，清晰地、直接触摸着天地法则！ 小道童有点愣。再内视自身，体察到自身灵脉，和天地法则起落的微微呼应。 ……他只是一个没见识的小道童。这个境界的他，根本理解不了这一切。但，能将他破碎的内府、寸断的灵脉，重塑成这个样子。这怎么也得是真君……乃至道君的层次出手，才可以做得到的吧？！ 小道童傻傻地想，这难道是，叶真君留给叶圆圆的保命手段吗？ 一定是吧。但她怎么给我用了呢？ 小道童陷入彻底地呆愣，然后越想越想不明白，继而被自己杂乱的思绪困扰得痛苦不堪，最后只能一脸绝望地放弃了思考。 植物人就植物人吧。他放弃地想。 此时，一声轻咳传来。 小道童看过去，发现楚方寒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他立刻心中大喜，觉得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楚真人总算到了，叶圆圆也终于有救了！ 但下一瞬，他看清了楚方寒脸上的神色。 小道童忽然意识到什么。 低头，看看正在摆弄自己断手的的叶圆圆……楚真人是以为，叶圆圆是在伤害他吗？！！ “楚真人！” 叶圆圆还在专心低头修补，没有发现来人。小道童想帮叶圆圆辩解，但他向来嘴笨，急切之下，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而轻咳两声后，楚方寒一手抵在胸前，也开口说话了： “这些人，仅仅是帮你送信送得慢了，你就要将他们锥心断手、用药折磨、百般虐待吗？ “那我如今也是来得晚了，你是不是，也要将我千刀万剐？ “什么时候，你变成这个样子了？叶圆圆。” 有一说一 “大佬，大佬，你说句话啊大…… 比起小道童的焦急不已，叶圆圆是直到最后，楚方寒都喊出她的名字了，才意识到别人前面那段灵魂三连问，是在和她说话来着。 叶圆圆扭头看过去。 站在药房门口的人，眉若剑锋，眼若寒星，轮廓深邃的脸上写满了冷峻。药房外冷风徐徐，翻动他繁复的袍角。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带着萧索的肃杀意味，不怒自威。 叶圆圆暗暗点头，长成这样，不愧是本书男主角啊，一看就是当天命之子的料！ 此时小道童实在忍不住，推推叶圆圆，示意她别傻站着不动啊！ “哦。”叶圆圆回忆了一下他刚刚说的话，“千刀万剐？” 她想了想“叶圆圆”和男主的下场，晃了晃脑袋，有点拖着声音地说： “那，倒也不至于的。” 小道童终于忍不了了：“楚真人！叶元君是——” “大佬。”叶圆圆打断他。 “叶、叶大佬。”小道童哆嗦了一下，感觉这样叫她好奇怪。但，这不重要。他心急如焚地想澄清，“我的手！不是被元君弄断的——” “怎么不是了？” 叶圆圆这就不服了！ 他这只手，前世是送血书时被人剁掉的、现在是被她用紫髓换掉的，他就是因为“叶圆圆”才变得残缺不全的，连天命都认可了！ 叶圆圆理直气壮，抓起那只尚未补全的断手，晃晃： “他这只手，说破天去，也是为‘叶圆圆’断的！” “不是、不是！”看着楚方寒更沉下去的脸色，小道童脸都急白了，“我、我是为元君送血书，才会被——” “够了！” 叶圆圆的举止，配合上小道童的表现，被楚方寒理所当然地认为，叶圆圆是在当着他的面，威胁小道童。 叶圆圆这种令人厌恶的举止，楚方寒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了。他抓出叶圆圆写的血书： “你想让我来，现在我来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他将血书直接扔在叶圆圆身前。 叶圆圆张嘴刚想说话，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了顿。低头。她看到地上，散开的血书，和里面的字，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血书，不全然是叶圆圆的血脉所写。好像被人动手脚了？ 叶圆圆有点奇怪，于是放开小道童，绕过药桌，想去拾起来看看。 就在此时，柳兰心慢了一步，终于也追到了书房： “阿圆！” 她看到叶圆圆要捡拾血书，心下大惊！立刻冲上前去，抢先拾起血书。血书到手，柳兰心才稍稍平复心境。 再抬头，已经是一脸的着急担忧： “阿圆，你不要怪楚师兄。他之前伤得真的很重。他门下道童也是担心他闭关被打断，会再次加重伤情，又不知到血书的内容，才没有第一时间就把信送进去，而是转交给我。我得到信，也是已经第一时间就——” “柳兰心？”叶圆圆打断她的絮叨，很谨慎地认了一下来人，害怕认错。 柳兰心正在酝酿情绪，被叶圆圆猛地打断，僵了一下。 “阿圆。”她答了一声，稳住阵脚，强行继续自己之前的说辞，“都是我的错。是我传信太慢，让你受了委屈。你千万不要再和楚师兄置气了，他如今的伤真的已经经不起了。” 不远处，玉秋仙府的仆役也陆续靠近过来。 柳兰心只作不觉，兀自说着，渐渐抑制不住的眼中含泪。声音渐低，语速渐缓，语气里悲伤却愈浓。是个人都能听出她心中还有更深藏的、绵绵痛楚，无法言说。最后只得出一句： “你要生气，要怪，就怪我吧。” “啊。”叶圆圆点头，“好的。” 然后骤然发动仙府禁制！ 而这正中柳兰心下怀！她眼中一亮，当即挺身而起，不躲不闪。有一种要故意迎下这一击，让叶圆圆解恨的大义凌然。 实际上，柳兰心是要拼着受伤，让血书毁在叶圆圆自己手里！ “阿圆！” 她悲切地唤了一声。 实则心中快意至极！ 叶圆圆这个蠢货，她自己那点本事，能伤到她多少，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而只要叶圆圆亲手毁掉这被动过手脚的血书，她就再拿不到任何证据，来指证她从中作梗了。 今天扎在楚方寒心里这一根刺，她也能就此彻底种下！任叶圆圆日后百般抵赖，都说不清楚了。 叶圆圆，我不仅仅要让楚方寒认为你背叛了她，我甚至会让你“背叛”他的整件事，最终在他心里，都留不下一丁点儿痕迹。 楚方寒最终会对你，半点情谊也不再有。你从我这里偷走的一切，最终也半点都留不下来！ 柳兰心肆意畅想着，面对叶圆圆的禁制碾压，心中却只有即将一偿心愿的快意！ 血书如愿地在禁制催压下粉碎！但下一瞬，柳兰心的快意，却陡然转为惊恐—— 药房上空，仙府禁制的漫漫金光，翻滚激荡！禁制之力，封锁了这一方天地，以柳兰心前所未见的恢弘磅礴之势，向她浩荡压来！ 叶圆圆这种废物，怎么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一瞬间，柳兰心的泪花里虚伪的悲伤，都变成了极其真实的惊悚！ 叶圆圆也确实没有留手的意思。 柳兰心嘛，书中的歹毒女二啊！这是“叶圆圆”在所有剧情里最大的死对头，也是最后送“叶圆圆”下线的幕后凶手！ 仇人见面，还主动上来找打。 这不给她整一个半身不遂的，叶圆圆都觉得对不起柳兰心闪亮亮的剧情身份啊！ 霎时，药房上空，符文激荡，金芒催压。继而，符文金芒之间，凝出上百道长枪一般的金光，从半空直坠，击穿药房，贯向柳兰心！ 柳兰心已经被禁制禁锢，无法动弹。只眼看着万道金芒，穿心而来！ 她极力激发身上师尊亲赐的法宝道袍，但，完全于事无补！道袍禁制激发，环绕，但在金芒之下，只如泡影般，一触即溃！ 随即，一股金芒刺破她的肩膀。 柳兰心只觉得自己脑海一片空白…… 再回过神来，她感觉已经经历过了生死一瞬—— 危急时刻，到底是楚方寒出手了。 他一只手将柳兰心，拖出轰击的中心。同时捏出法决，祭出本命法宝——阴阳神雷鉴。漫漫紫雷随即散开，将禁制的轰击尽数拦住！ 但楚方寒不知道，他这一栏，叶圆圆就要用她那残破的身体，硬抗下一部分被挡回去的禁制之力。 原书里，当楚方寒甩袖而去、“叶圆圆”也终于支撑不住，断开和仙府禁制勾连时，立刻落得个根基俱废，寿数大损的下场。 现在的叶圆圆，再被禁制反噬一次，和原书的结局，也差不多了。虽然叶圆圆也并不在意，也没有规避一下的意思。 但就在此时，阴风四起，哀鬼怒号！ 是九芒。 之前在仙府正殿，它逃脱了楚方寒的收纳法决后，就自己悄悄地找了过来。但它虽然很想跟着叶圆圆，却也很怕叶圆圆，就一直只敢远远躲着。 此时，它感应到叶圆圆被攻击，顿时一个激灵，自行发动了！ 在九芒的煞气催化下，虚空中，各种魔孽虚影纷纷析出，将被挡回来的禁制反噬之力，一一吞吃，化解。 更有不少邪祟虚影，顺着紫雷光吞噬回去！ 楚方寒出手时只想阻拦叶圆圆，根本料不到还会被反击！反应不及之下，被一缕阴风灌体，他当即一口黑血咳出。 阴风此时也终于收束，聚成一柄通体泛着幽暗光芒的玄混九芒神针，静静悬浮在叶圆圆身前，芒尖还直直对着楚方寒。 这本是九芒在主动对叶圆圆讨好卖乖。只是旁人并不知道，看这情形，都以为是叶圆圆通过某种秘法，招来九芒所为。 柳兰心此时也终于缓过气来。她本想反手去扶住楚方寒，但手一动，才惊觉自己的肩上被金芒所伤之处，灵脉已经坍塌。她捏了法决暂时止住伤势，但就这个情形，没有珍贵灵药温养数十年，根本养不回来！ 柳兰心心中大恨！只好继续借着半倚在楚方寒怀中的姿势，低头，死压着翻涌的怒火，心里赌咒发誓：叶圆圆，你今天但凡弄不死我，我绝对让你和楚方寒恩断义绝！今日之痛，你将来要千倍万倍地还我！ 她抬头，怒红未消的眼，看向叶圆圆。开口，声音听起来是沉痛悲切到了极点了： “阿圆！楚师兄为了救你，重伤难治。你现在，怎么忍心再伤他？！” “我没有啊。” 叶圆圆情绪稳定，并有一说一： “我是冲着你去的。你不要躲，就伤不到他的。” 柳兰心僵住了。她怒到手都在抖，心底疯狂咒骂叶圆圆，连面儿上凄怆泪下的表情，都要保持不住了！ 万幸，楚方寒开口了： “我受了伤，你被禁闭在仙府里这些日子，是她一直在关心、看顾你。你怎么忍心，为了一时恼恨，咳咳，对她下死手？” 向来克制自持的楚方寒，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些许悲伤和不甘。 柳兰心听出来了，这一句，不仅在说她，也在说他自己。 他是想问叶圆圆：怎么忍心，这么对他？ 这一瞬间，柳兰心感觉，一切都回到了她想要的既定轨道上。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有了回馈。今天这伤，值了。 她盯着叶圆圆。 楚方寒也看着叶圆圆。 但，叶圆圆并没有像他们两个预计中，或为自己争辩，或继续横加指责。 她现在只是单纯地觉得，楚方寒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是她，”叶圆圆指指柳兰心，又指指自己，“叫我，”再次指指柳兰心，“打她的。” 柳兰心立刻想开口，临到头忽然噎住。因为叶圆圆指着她的手指头，怎么看怎么杀气腾腾。 肩膀上的痛传来，柳兰心缩瑟一下，到底没有再敢开口。 还好，叶圆圆暂时还没有凶残到这个地步。 “所有人都听到了的嘛。”她把事情掰扯清楚了，就放下手。 顿时，威胁散去，柳兰心又想要说话。 但此时，一直悬在叶圆圆身边的九芒，开始疯狂的晃荡起器身，为叶圆圆点头作证！周围阴煞随之暗暗搅荡，似乎也在为叶圆圆应和着，造势壮威！ ……柳兰心是彻底不敢再和叶圆圆正面对上了。干脆脚下一软，然后顺势往楚方寒怀里一缩。 楚方寒对她的小动作没有反应。 他只是凝视着叶圆圆，之前质问叶圆圆时，那些压抑不住的情绪波动已经彻底不再有了。 他开口，声音极冷： “所以，旁人的心软、回护，不过都是供你利用的筹码吗？在你眼里，别人奉上的真心，都活该被你践踏。谁让他们自己愿意。是吗？” 叶圆圆眨眨眼，不说话。 之前，叶圆圆和楚方寒对上时的声势，将聚拢过来的仆役吓得四散。这时，不少人又重聚过来。 但周遭的纷纷扰扰，却让叶圆圆和楚方寒之间的沉默，显得更加死寂。 终于，还被叶圆圆压在桌面上，起不了身的小道童，按捺不住了。他扯着扭得发痛的脖子，对叶圆圆的背影焦急催促道： “大佬，大佬，你说句话啊大佬！” “说什么？”叶圆圆回头看看他，觉得莫名其妙。 楚方寒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此时也终于低沉地一声淡笑： “无话可说吗？” 叶圆圆又回头看他。 他们彼此凝视，眼中都很平静。 “或许，从头到尾，我从未了解过你，叶青旋。” 楚方寒终于说出了这一句。 天命反馈，徐徐而下。 叶圆圆来不及高兴！就听身后小道童慌乱大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小道童听到楚真人宛若决裂一般的话语，强忍住大哭，大声道： “楚真人，元君在玉秋仙府过得很、很难的！她一直在等你来救她！你不明白！元君，元君，你跟楚真人说嘛！” 说着，小道童实在克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当一个人真情实感的嚎啕大哭时，总是会让听到的人感到心酸的。 楚方寒忽然就想起了很多。他和叶圆圆那些过往，那些他和叶圆圆相识相伴的岁月往事，早已烙印入髓。 楚方寒看着叶圆圆，一如从前的神色面容，却又清楚地知道，她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总是追着他跑的阿圆了。 楚方寒心中蓦然一痛！就像忽的被人从他的生命中，生生挖掉了一块，肋下只剩一片血肉模糊。 这一刻，他真的希望，叶圆圆可以说点什么。 哪怕明知是谎言，只要能把他左肋下的空洞稍稍填上，楚方寒想，他或许真的会说服自己，去相信她，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她能找出一个像样的借口…… 但叶圆圆甚至都没有看他。接收了全部的天命反馈后，她终于有空，回过头去，看看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呆瓜小弟了。 “你是不是傻啊？”她说。 小道童转过婆娑的泪眼，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叶圆圆…… 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小道童的抽噎瞬间嗝住。 瞧这个人傻兮兮的样子，叶圆圆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把这辈子的智力，都换成下辈子的运气了。 “不明白的是你啊。” 剧情里，“叶圆圆”辩解、哀求，得到的，也还是这一句“或许，我从未了解过你”而已。 但她该要怎么对这个小傻根说呢？大概…… “就像，坏掉的叶子枯萎以后，路过的虫子、吹过的碎风，都会成为它落下的理由。 “但其实，不是因为有虫子和风，叶子才落下去的。 “它只是从根上烂掉了罢了。” 叶圆圆做了一个摘掉的手势： “他也不是因为我没有说清楚，才会觉得不懂‘叶圆圆’。” 是因为楚方寒已经不爱叶圆圆了，所以，不论“叶圆圆”说什么，都一样。都是错的。 就像烂掉的叶子，就算还有点肉痛，也终究要被找个吹风的由头，扔下枝丫。楚方寒从始至终，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抛弃“叶圆圆”的理由而已。 “就算，‘叶圆圆’立刻改口哀求，你也不会真的信她的。对吗？” 叶圆圆说着回头看向楚方寒，希望他为自家傻根小弟现身说法。 “不。”忽然，一种即将失去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的错觉，击中了楚方寒。他脱口而出！ 但叶圆圆想了想，摇摇头： “不是这一次，也是下一次。” 这个时候的楚方寒，已经决定要离开叶圆圆，前往他下一段的人生了。 只要那个让他最终下定决心的契机到来，那任剧情里的“叶圆圆”再怎么哭泣着去，追逐楚方寒甩袖而去的背影，也总是求不来他一个回头的。 “所以，和我说什么，说不说，都没有关系的。” 楚方寒不配合，叶圆圆只好单方面作出结论。回头，告诉小道童，语气认真而平静，就像在说着什么最浅显易懂的道理： “因为，他和‘叶圆圆’，已经是命中注定，不会回头的了。” 话音一落，叶圆圆弯起一点眼睛。契机啊……她觉得自己是抓住了天道元灵安排的真谛！随即感觉眼前豁然开朗。放眼望去，只觉后面的剧情再怎么波澜起伏，也只是一马平川了。剧情点什么的，不就是个顺顺手的事情嘛！感觉完全可以一边吃喝玩乐，一边就给天命之子们安排上了。好耶！ 她在这边径自开心地顿悟着，楚方寒却被她的最后一句话，打得完全措手不及。 甚至在他意识到，叶圆圆说的到底是什么之前，他已经被茫茫的痛淹没了。 主动送头 既然你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和…… 小道童听完叶圆圆的话，看看弯着嘴角的叶圆圆，又看看揽着柳兰心的楚方寒，忽地想通了一点： 可能，不是楚真人太忙了，不来看叶圆圆。是因为不来看叶圆圆，所以才太忙的。 小道童忽然就懂了好多以前不懂的事情。他心里顿时充满了一种闷闷的痛，让他感觉比刚刚以为他和叶圆圆都死了的时候，还要难过好多。 “但是你们明明……”他的眼泪又不争气地要流出来，刚想说点什么。 “叶青旋！” 一声怒喝传来！ 仙府上空，风云激荡。禁制开道，扫出一条通路—— 真正掌控着玉秋仙府的人，叶嬷嬷，终于来了。 她身后，跟着所有执事仆役，各个手持施罚的法器。叶嬷嬷手持仙宫禁谱，踏着自己的声声喝问，步步逼近： “你身为仙府之主，思过期间，居然又残害同门，擅动禁制！” 在她身后，执事仆役们阵次列开，声势逐渐拉大。叶嬷嬷肃立在正中，神色渐厉：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什么要——” 但，带着十足的排场、恰好的时机进场的叶嬷嬷，还没把这股子将叶圆圆查实严惩的情绪酝酿好、森严凛然的排场也还没摆到位呢。 叶圆圆却已经率先几步，掠过柳兰心、楚方寒，冲出药房，主动蹦着迎上去！开口就打断叶嬷嬷的问话，而且，声音里是满到简直都要溢出来的兴！高！采！烈！ “嗨呀，你怎么这就来找我啦！” ……？！ 这一下整得所有人都有点懵。大家顺着叶圆圆的视线看过去—— 能让叶元君如此高兴见到的人，却正是叶嬷嬷的左膀右臂、如今也作为见证叶圆圆一系列残暴恶毒行径的人证，过来指证她的，叶飞。 而刚刚被叶嬷嬷灌了灵药，勉强治好伤的叶飞，在看到迎上来的叶圆圆的那一刻，忽地就想起了叶圆圆走前给他撂下的那句：“我等着你哦。” 言犹在耳。 叶飞忽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送了的强烈预感！ 再看向叶圆圆，只觉这个人完全是左眼写着“等不及了”，右眼写着“快来送头”，跟个见了活人的恶鬼一样，直直向他扑过来了啊！ 这一瞬，叶飞身上之前所有被按碎的骨头，都开始齐齐作痛！ 这一刻，叶飞也终于再次回忆起了，被九芒蚀魂的恐惧。 “不不不！” 他当即眼泪直飙，踉跄往后退，要不是有人上来架住，他已经跌扑在地了，整个面如土色！ 这……不过就是被叶圆圆，看似打招呼的威胁了一下而已，至于吗？ 这大庭广众的，叶嬷嬷、楚真人都在看着呢，叶圆圆还能把他怎么样呢？ 所有人都在想。 叶嬷嬷看向叶飞的眼中，也暗暗掠过一丝鄙弃。转头，想要继续斥责叶圆圆。 然后，和所有人一样，叶嬷嬷也看到了叶圆圆眼中，和她那兴高采烈的语气完全不相符的，穷、凶、极、恶的精光： “既然你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呀！” 在剧情描述里，当“叶圆圆”再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是他下线的时候。而现在，就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呀！ 叶圆圆开心地想着，伸手，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下一瞬，耀光四起，天地变色！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叶圆圆调动仙府禁制，唤出一道金色雷柱，击穿云霄，长贯而下！ 叶嬷嬷根本来不及祭起仙宫禁谱出手相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叶飞被雷光灌体，一瞬间，他被雷柱从头贯穿，灵脉爆裂，根骨尽碎！ 直到他整个人软泥一般瘫倒下去，周围的执事、仆役们，才反应过来，然后心胆俱裂地飞遁逃开！ 光天化日，当众行凶！ 什么叫心狠手辣，一时猖狂，这就是了！ “你居然敢！” 这哪里是在打杀叶飞的人，简直是在打杀她的脸！叶嬷嬷还没在玉秋仙府，吃过这种亏！叶圆圆居然敢在她面前，调用仙府禁制，来杀她的人！她哪里来的胆？！ 叶嬷嬷祭起仙宫禁谱，直接出手！ 雷云激荡，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金色神雷柱，以龙吟之势，再次引九天而下，轰向叶圆圆！ “阿圆！”楚方寒追出药房，强行捏起仙决，却终于吃不住劲。胸中一痛，瞬间，仙决溃散！ 柳兰心立刻俯身扶住他：“楚师兄！” 楚方寒双眼血红，反手抚开柳兰心，但来不及了。 金色雷光笼罩了叶圆圆，但，叶圆圆无所畏惧！她直接伸手，擒向游龙一般撕咬而下的万钧雷柱！ 这一瞬，楚方寒似乎听到了她骨头碎裂的脆响。 他眼前一片血红。强行提气，一掌扫向叶嬷嬷！提步就要冲入雷光中。 但，叶圆圆并没有被击倒。她擒住雷光的手，就势向下一贯。雷光被贯进地面，金色弧光沿地表疾速扩开，漫起一片金芒。 一众仆役，惊得再度向外退让，生怕被金芒波及。 而在剧烈的雷霆轰鸣中，没有人注意到，叶圆圆嘴唇轻动。 实际上，叶圆圆也并没有发出声音，甚至她叫的都不是玄混九芒的名字，而只是忽然记起，觉得这个时候，那草杆子用起来还算趁手，就随便问了一下： 刚刚那根屑呢？ 顺着天地法则的感应，九芒元灵感受到了叶圆圆的召唤。然后抱着一连串嘤嘤嘤的类似于“啊啊啊啊，大佬说我是个屑了！她记得我！她在乎我！她要我！她心里有我！”的尖叫。顺着天地法则，九芒如闪电般奔赴过来！ 叶圆圆也对着感应到的地方，伸手一抓。九芒元灵完全遵从她的驱使，瞬间化为了邪祟浊气，漫天铺开！顷刻间，就在叶圆圆周围，汇成了一片覆盖方圆百丈的邪煞雾海，将叶圆圆包裹在内，也将叶嬷嬷、楚方寒、闲杂仆役……统统挡开在外。 而在雾海翻涌中，还有各种孽魔阴魂浮现其间，一边彼此碾轧嘶嚎，一边将散逸在其间的雷光，尽数吞吃。 数息之后，耀眼的金色雷光已然被这片阴煞之海泯灭。 黑雾也渐沉下来。 方圆百里，只余黑暗催压，别无一物。 而叶圆圆独立黑雾中央，一只手里提着，刚被雾海摄过来的叶飞。 她另一只用来擒下雷霆的手，已经肉眼可见的严重变形。一些残余的、细蛇一般的金色弧光，还在手臂上缭绕不散。 “你……”叶嬷嬷有点没看懂，只能猜测叶圆圆这是用了什么叶决给的保命符篆。 “咳咳咳，阿圆。”楚方寒此时只能半跪在地。他刚刚冲得太急，已经引动旧伤。而环绕叶圆圆的黑色雾海，还坚定地拒绝着他，不准他靠近。 而叶圆圆直到现在，也还是不以为意的。她只是感觉，还是自己以前的小刺多抗造啊，手臂什么的，啧。 她再看自己被废掉的手。这才又想起来，这也是剧情里，叶圆圆在被楚方寒抛弃后，将会受到的“惩罚”之一——被雷罚拷问，直到废掉一只手。只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被大大提前了。 叶圆圆这下就更觉得无所谓了。 她简单地思考了一下，在是把这只坏掉的手拧掉不要了算了，和再续一下看看还能不能自己长好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再给这只手一个机会。 她垂下手。立刻数缕黑雾，沿着她指尖爬上、缠绕，将手臂覆满了薄薄一层。 随即，黑雾猛地一收！尽数缠进叶圆圆的肌骨。宛如从指头连到肩，严丝合缝地给她缠了一圈黑色丝带。严重变形的手臂，也瞬间被硬掰回了原状！ 叶圆圆动动手指试了试，还行。 而随着她手指挥动，数股黑雾，聚向她掌心，最终在她掌下，凝成一柄悬浮的极品法器—— 玄混九芒神针！ 直到这个时候，其他人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叶圆圆是用它来对抗雷罚的！ 只是，之前从未听闻，玄混九芒神针，还有这种威能啊……在场的执事、仆役，无不讷讷地想。 叶嬷嬷也微凝眼帘。 按道理，玄混九芒草，是先天浊气催化出来的天地灵根。玄混九芒神针，自然可以在蚀魂神针和邪浊之气之间，自如转化。 她也只能猜测，叶圆圆能做到这个地步，应该是从叶决那里，知道了这种控制和祭炼玄混九芒的法门。但之前，她一直接触不到玄混九芒，才会一直引而不发。 这样一想，叶嬷嬷顿时自觉抓住今日一系列错漏的头绪，然后心中微沉。 叶圆圆，真是有一个好舅舅啊。她身上变数真的太多了。 这一刻，叶嬷嬷想，玉秋仙府，确实需要尽快换一个新主人了。 不过，今日，事已至此，只能从长计议。顾虑到楚方寒还在一边，叶嬷嬷决定收手作罢：“叶圆圆，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这里是仙府正殿，你——” 叶嬷嬷本想用一顿斥责带过，但喝斥到一半，不得不一脸阴沉地停下。 因为叶圆圆根本就没理会她！ 她还有正事没做完呢。 处理好手上的伤，叶圆圆随手一拨。九芒瞬间溃散为一缕黑雾，从药房内疾卷过来一颗三转青莲子—— 没有制过的那种。 叶圆圆抓过莲子，单手一捏。千年的莲子，应声裂成碎渣。叶圆圆二话不说，提起叶飞，一把塞进他嘴里。 叶飞发出痛苦而微弱的呻.吟。 但叶圆圆才不管他的哼哼，一手压着他的嘴，强迫让他嚼了满嘴鲜血，然后逼着他硬咽下去！ 叶嬷嬷终于忍无可忍！她祭起仙宫禁谱，仙府上空，再次风云激荡！ 九芒也立刻回应，阴风乍起，黑雾汹涌，丝毫不让！ “……手下留人。”楚方寒低咳着提醒。 叶嬷嬷手底一缓，到底没有动手。 于是，所有人就眼睁睁看着叶圆圆，强逼着叶飞，把碎掉的千年莲子，生吞了下去。 莲子有疏通灵脉之力，开始在叶飞的内腑游走。碎裂的灵脉，又被凶猛地药力一遍遍冲刷。几乎快断气了的叶飞，被生生痛得哀嚎起来！ 不仅如此。三转青莲子，还是不可多得的补益圣品呢。 所以，叶飞的灵脉刚被撕裂，立即就被漫上来的补益之气，胡乱补齐。然后又被狂乱地撕开……他将一遍一遍的承受这种痛苦，直到莲子的效力散尽。 而算算时间，莲子效力散尽的时候，大约也和剧情里，叶圆圆找到小道童、送他去转世的时间，相差无几。 “好了，现在，你和‘叶圆圆’，就算是两清了。”叶圆圆终于撒手。 天命反馈再次降下。 她这下，彻底完成了对这个炮灰角色的剧情清算！从此，叶飞这个人，再不会影响这个世界。不会影响任何人的天命、也不会对后续剧情走向有任何干涉了。 这是第一个被叶圆圆送走的角色。 按照这个效率，叶圆圆要自豪宣布：她就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最棒的恶毒女配了！ 也如她所想的，这一次的天命反馈，也比上一次多了好多。 叶圆圆感觉自己身上，某种玄之又玄的束缚，被轻轻剥去一层。她感觉好像一颗就要发芽的种子一样欢快。她开心地攥拳，在心中大声告诉自己： 叶圆圆，攒劲冲呀！ 天道元灵也再次活跃起来，啵叽啵叽的好像是在为叶圆圆鼓劲。 但这在其他人看来，叶圆圆只是在对着还在低低哀嚎的叶飞，天真又残酷地弯起了眼睛。 ……围观的仆役，特别是之前跟着叶飞，去找过叶圆圆麻烦的那些，无不冷汗叠出、脚底发软、头皮发麻！ 只有叶嬷嬷却是不以为意。 因为通过仙府禁制的血脉感应，叶嬷嬷非常清楚，叶圆圆现在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 在她看来，叶圆圆貌似凶狠，也不过是依靠着玄混九芒的力量，装腔作势罢了。 而且，她这一番举动，着实是愚蠢至极！ 明明是她好不容易等来了楚方寒，却不抓紧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去澄清误解； 明明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夺得宝器在手，却只会用来打杀仆役。还不懂名分、不懂遮掩，明明是在出手反击，却做得像她想要杀人灭口一样可笑。 现在为了惩治区区下仆，还弄得自己根基俱损。宛如玉石主动去找瓦片同归于尽……她得手了，又如何？ 罢了。叶嬷嬷心中冷嗤地想，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还能指望她有什么手段心机吗？ 看到叶圆圆终于放过叶飞，看起来是不想再折腾、也折腾不动了，叶嬷嬷觉得现在应该可以做个了结了。 “叶青旋。”叶嬷嬷上前一步，挥手示意。 执事仆役们当即听令跟上，将叶圆圆围困在中间。一个仆役抖开罪状，上面全是叶嬷嬷这些日子以来，为叶圆圆精心罗织的罪名。 但，在叶嬷嬷开口给她定罪之前，叶圆圆却先发话了： “你刚刚说的是，人证物证俱在？你的人证，已经没了。” 说着，她看向四周： “你的物证呢？” 手持“物证”围住叶圆圆周围的仙宫执事们，一个激灵，齐刷刷秒退开一大圈！ 却也来不及了。 因为，把天道反馈吃到兴起的叶圆圆，已经愉快决定，当场、给所有人、来一个“倒行逆施”。 今天，她就要让他们好好开开眼！ 只见叶圆圆屈起一根手指，轻弹九芒。 这一次，她不再任由九芒元灵自行发动，而是按照她理解中、最顺手的方式去激发它。 而被她指尖一点，九芒元灵宛若被某种亘古长存的梵音灌顶！ 种种无生无相、无名无常的大道奥妙，在它元灵中唱念彻响！ 种种大道至理，在它元灵中尽数显化。而九芒元灵如被亘古的本能驱使一般，投身一跃，融入了大道之中。继而——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九芒仿佛与亘古时空、混沌鸿蒙，融为一体，又超然齐上！ 它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奥的状态中！不可言传，不可捉摸。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刹那间，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虚空的无声叩响。 忠！诚！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一股至玄至妙的无形气息，从九芒的器身上散发，托着它上升高悬，竖垂在众人之顶。 再随着叶圆圆抬手一指，九芒杖尖，徐徐劈落。 天地法则，剧烈振荡！ 大道之行，乾坤易辟！ 清阳而薄靡者，当上为天。于是，制压上空的仙府禁制，瞬间破碎！化为拂面清风。 重浊而凝滞者，当入于地。于是，仆役手中的证物、法器，瞬间销解！化为污浊泥尘。 宛若盘古定天地，玄混一划分清浊！ 继而，天道轮转，奉外物以补己身。清气随着大道轮转，融入九芒元灵、浊气融入九芒本体。 清浊二气，不停融入滋养。九芒器身渐渐泛上一层幽冥暗芒！让人望之即有被阴火焚烧般的刺痛! 在叶圆圆的加持下，泛着冥光的玄混九芒，挟种种憎恶、毁灭、邪煞之道，宛如远古神魔重临！高高在上，凌驾诸天，俯视众生。 这一刻，任何胆敢对叶圆圆再伸一个指头的人，毫无疑问地会和那些破碎的禁制、法器一样，落得个被销解成为玄混九芒养料的下场！ 于是，全场，无一人敢动分毫！ 天道元灵又一次啵啵啵地吐起欢快的泡泡，也来为叶圆圆助威。 叶圆圆也高兴地回应天道元灵：可不就像她说的嘛，扎东西这种事，她可拿手了！ 她乐淘淘地想着，转头笑弯着眼角，看向叶嬷嬷： “好啦，现在你的物证，也没了呀。” 她语气欢快，但所有人都不觉得她是天真稚气，也不觉得她不合时宜。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 叶嬷嬷、柳兰心，也包括楚方寒，他们同时都只有一个想法： 这分明，已经接近道君层次的手段了。难怪叶圆圆一路行来，肆无忌惮。叶决，到底都给叶圆圆留了些什么底牌？！ 不过，可惜。叶圆圆的“倒行逆施”，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她的身体，终于撑不住她这样远远超越极限的胡来。 她的灵脉，在大道之力的余波冲击中，寸寸碎裂。 失去她的加持，玄混九芒的境界，瞬间倒退回法宝层次。 但随即，九芒化为黑雾，沿着叶圆圆脚底，疾速裹挟、融合，快速修补她的身体。 随着黑雾如同被鲸吞一样，融入叶圆圆身躯，所有人都看出来，叶圆圆的身体大概是彻底撑不住了。而这些人中，叶嬷嬷最清楚，叶圆圆的根基正在碎裂！九芒的疯狂滋补，也只是聊胜于无。 至此，今日种种，归根到底，叶圆圆还是拼出了一个与原著一样的、与玉秋仙府诸人，同归于尽的结局。 但，与原著又有些不同。 因为叶圆圆还站着。 她没有哭泣，没有认输，没有服软，没有哀求。 她只是偏着一点脑袋，微扬下巴，眼底泛着一点傲娇的笑，看着所有人。 而这一次，没人怀疑，她有没有资本。不会再有人想，这样做值不值得。 叶圆圆就是拼尽一切，在对在场的所有人，施加威慑！ 而她成功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脊背发凉： 所以，这就是叶决亲手带出来的，玉秋仙府的继承人吗？ 在今日之前，这些外门执事、仆役，亲眼看着叶圆圆经过玉秋仙府多年来的逼迫压榨，看着她一点点地沦落到了山穷水尽，都以为她，也就不过如此了。 但今日，叶圆圆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只要被她抓住一丝反击的机会，她依然可以轻轻松松，一朝得势，绝境翻盘！ 而这些，一度都自以为，自己强过叶圆圆的外门执事、仆役们，和她，也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叶诀啊，真不愧是自昆仑重铸以来的历代弟子中，最天资绝伦、最有机会成就圣人，带领昆仑复归昔日荣光的那一个！他积累之深，身家之厚，底牌之多，果真不负盛名！ 从他指缝里随便漏一点点给叶圆圆，也足够她，堂堂正正的站在玉秋仙府之上，俯视众人了！ 而在所有人被震慑的沉默中，叶圆圆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缠得差不多了。她动动手，动动脚，感觉良好，当即认定，自己还能继续造作！ 于是，抱着“继续冲啊叶圆圆！快去搅风搅雨、‘为祸一方’！”这样的澎湃豪情！忽视已经根本带不动了的身体！叶圆圆看向了之前那个拿着罪状，准备唱念她罪名的执事仆役： “你，就是你吧？刚刚，你都念了我哪些罪名来着？” 虽然，叶圆圆看起来确实像是已经手段出尽，只剩勉力支撑了； 虽然，她问的，只是执事仆役中的某一个人。 但顷刻间，所有执事仆役都齐齐散开，退得比之前更远了数倍不止！！ 如果给这些执事、仆役们选择机会，他们肯定是要跑路的。 但叶嬷嬷还在那里杵着。 于是，所有人就都只能凭着个人理解，选择站到一个自己认为尽可能远的、但看起来也勉强还算“尽忠职守”、大概不会被当成逃跑的距离上。 然后，包围叶圆圆的一个圈，就瞬间扩散成了一个锯齿的形状！无比直观的展示着这些外门仆役们对“忠！诚！”的定义，和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本来这些人，是叶嬷嬷带来，刻意羞辱叶圆圆的。现在，她基本上算是被叶圆圆彻底反杀了锐气。 叶嬷嬷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很精彩了。 在剧情里，“叶圆圆”是在初步夺回了部分玉秋仙府禁制，有了一点立足的资本后。又用了很多阴私手段。中间还夹杂了她笼络的门下走狗，和叶嬷嬷势力的各种狠斗。最后才成功除掉了叶飞，断了叶嬷嬷一臂，打赢了她在玉秋仙府权力争夺中的第一场翻身仗。 而现在，叶圆圆是啥底牌没有，就硬当着叶嬷嬷的面，就硬杀！还公然以“杀人灭口”为由，愣是上来就把叶飞给收拾了。 剧情里阴狠歹毒的“叶圆圆”，和现在这个嚣张恣肆的叶圆圆，不一样的手段，但一样的手辣心黑！而且在给对方人物造成的心理震慑层面上，明显是现在的叶圆圆，更上层楼。 叶嬷嬷还想告诉自己，叶圆圆是傻。杀器在手，却和仆役拼命。但其实，她不想承认的是，在见识过叶圆圆的手段后，她心底在丝丝发寒。 最终，脸色铁青的叶嬷嬷，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是看错叶圆圆了。真要把她逼急了…… 这，也是个狠人！ 而且，不仅仅是叶圆圆这股狠戾劲。 叶嬷嬷还有点忌惮，叶圆圆手里会不会还藏了其他她不知道的招。 加之，楚方寒也还在这里。 她现在再出手，要么再被叶圆圆反制，局面会更糟； 而要是叶圆圆只是装腔作势，但她真当着楚方寒的面，把叶圆圆弄到半死，也会再引出其他事端。毕竟，叶决离开前，也特意交代了，让楚方寒照看叶圆圆的。 思来想去，内心戏极度丰富的叶嬷嬷，最终得出结论：归根到底，还是怪柳兰心这个废物！她不是说自己和楚方寒，情谊深厚吗？怎么她勾搭了这么久了，楚方寒还是在护着叶圆圆？！ 另一边的楚方寒，也同样被叶圆圆的凶悍震住了。 但，回过神后，他的所有震撼，都如锥子一般，扎进他的身体。 楚方寒从未见过叶圆圆，受过如此重伤！ 之前，叶圆圆有叶决护着；后来，有他护着。 在楚方寒的认知里，不论是曾经率真赤诚的叶圆圆，还是渐渐变得骄纵跋扈的叶圆圆，都应该是光鲜亮丽的。 就算她已经不是那个被他护在身后、不经风雨的小姑娘了。但她也依然是，叶决亲手教养长大的玉秋仙府主人、是被众多仆役环绕的叶元君。 哪怕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她也应该继续站在高处，站在光里，继续盛气凌人才对。楚方寒想。 而不该是这样，拖着破碎的身体，像幼兽在泥泞中挥舞爪牙，试图保护自己仅剩的所有。 “阿圆……” 楚方寒气息不稳，颤抖的叫她的名字。踉跄地穿过浅淡的黑雾，不顾身躯被腐蚀，试图去到叶圆圆身边。 但正在修补叶圆圆身躯的九芒，察觉到楚方寒的靠近，立刻像被激怒一样！数股黑色邪雾，绞成数根长刺，悬停在楚方寒的身前，张牙舞爪地指着他的面门，将他逼停。 一副完全拿他当敌人的架势。 而叶圆圆，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这一刻，楚方寒无比清楚地，明白了叶圆圆的拒绝。 他痛苦地再次单膝跪地，按住胸口。分不清肋下传来的，是灵脉错逆的痛、还是目睹叶圆圆受伤的痛、还是第一次，他的靠近，被叶圆圆明白无误的拒绝的空落在作痛。 “楚师兄！”柳兰心抓准时机，适时上前，半跪下扶住楚方寒。看向叶圆圆，眼中半是痛惜半是责怪，最终噙着泪不语，只默默照看楚方寒。 叶嬷嬷也瞬间领悟！叶圆圆到了这个时候，明明已经是在硬撑了，还要拿乔，当众摆脸色给楚方寒看！那就别怪旁人趁虚而上了。叶嬷嬷当即一声怒喝： “叶青旋，你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可有半点把仙府戒律、把叶道君临走前的嘱托，放在心里！” “没有。”叶圆圆说。同时还有点小遗憾。 因为她都这么努力了，但别人对她的评价，也还只是“肆无忌惮”，感觉离“倒行逆施”都还差了一点段位，更别说“为祸一方”了。 不过，经过刚刚，针对她的包围圈，瞬间散成一个锯齿形状，而无人敢稍动后，叶圆圆也看明白了： 这群人，已经没胆子和她继续刚正面了。看样子，今天也是不会再有人要上来过剧情、挑衅她了。 其实，这是好事。要是这个时候，叶嬷嬷真祭出仙宫禁谱，给她来一下狠的。那说不定当场就能给叶圆圆送走，让她又喜提下一世去了。 但，叶圆圆就硬是毫无自知之明地，非常失望—— 她是真的想要继续造！作！奈何敌方胆小如鸡，这就怂了！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只好下段剧情里再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实现“倒行逆施”了。 叶圆圆“啧”了一声，转身提步，就往外走。 果然！ 周围里里外外一帮人，还真就没有一个，胆敢站出来拦她！ 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拂了面子，叶嬷嬷这下脸是真憋绿了。 “停下。” 叶嬷嬷开口。 她必须做点什么，把叶圆圆这股子豪横劲儿压下去！不然，今日之后，玉秋仙府的人心怕是要散。 叶嬷嬷话音一落，叶圆圆也随即停步。 然后背对着叶嬷嬷，叶圆圆抬起手，挥挥两个手指。 瞬间，叶嬷嬷犹如惊弓之鸟！立刻将仙宫禁谱完全铺开、倒卷，牢牢护持她自己。 这完全是按照之前，叶圆圆发动九芒时的那一下子来防备的！ 她是生怕叶圆圆狗急跳墙，真就不要命了要拖着这个重伤的身体，来和她拼死一搏！ 但，接下来就有点尴尬了。 还悬停在楚方寒身前的九芒，随着叶圆圆一招手，并没有激发。反而化为一阵黑风，掠入药房，卷出了一个人—— 叶圆圆，根本不是听了叶嬷嬷的命令停步的。 她已经看穿了叶嬷嬷的色厉内荏，才不想和她浪费时间，念没有剧情点的对白呢。 她停步，只是忽然想起，差点忘记带上自家傻根小弟了。 而小道童一路全程旁观下来，人、都、傻、了。 他终于从各个方面意识到，好像和叶圆圆，不，是叶尊主，不对，是叶大佬！！好像和叶大佬沾边的事情吧，压根就不是他能插得上手的啊！ 就叶圆圆弹指那一下，他要是被挂到点边边角角的，怕是连灰都剩不下。 于是，小道童学乖了。九芒要卷人就卷人，叶圆圆指哪他就走哪。全程跟鸡崽一样，紧跟大佬，一声不吭。 而周围的执事仆役，个个如临大敌，但都不是对着叶圆圆！ 和傻根道童一样，执事仆役们也已经在心中，达成高度一致：别惹叶圆圆！真惹急了，这个人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捅破天的事情来！到时候，他们这些外门仆役当炮灰都不够使的！ 所以，这个时候，所有仆役们是在一脸惊恐地，看着反复被打脸、被无视的叶嬷嬷。 他们是生怕叶嬷嬷被惹急了，真会下令，让他们去挡叶圆圆的路！ 那接到命令，他们是该跑路呢？还是该跑路呢？还是该跑路呢？ 鲜血淋漓 “我们两清了。” 幸好，叶嬷嬷大约是从所有人的神色中，看懂了她真敢下令，所有人就真敢跑的意思，所以她手下数次抓紧仙宫禁谱，几乎就要祭出，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动。 只是这样一来，她脸皮彻底挂不住，只能在口头上拼命找补一下： “叶圆圆，你如此放肆，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有没有在乎过玉秋仙府的名声？！” 而这一次，叶圆圆终究还是给了她一点面子的样子，停步，微微侧头。 九芒元灵登时一个激灵！带着一种“打起来打起来快打起来！”的热切，和“大佬用我用我快用我！”的激情，一个调头，对着叶嬷嬷摇晃器身、疯狂挑衅！ 它再也不想在聚灵阵独自沉睡，求求大佬让它尝尝再被大道加持的滋味！ 但叶圆圆没有理会九芒的心声和呼唤，只是瞥了叶嬷嬷一眼，抬手指指正殿方向： “所以说啊，我这不是正赶着回去，闭门思过嘛。” 她顿了一下，道：“还是说，你是想让我就一直呆在这里？” “你知道自己还在受罚，就不要一错再错了。”叶嬷嬷松一口气，见叶圆圆终于松口服软，想着今日双方各退一步，也都好下台了。 “先说好，不论你想把我关在哪里，我都不会乖乖‘闭门思过’的。”叶圆圆和叶嬷嬷同时开口，补充道。毕竟，她还需要“倒行逆施”嘛。 又是一阵尴尬而致命的沉默。 “或者……” 叶圆圆看着叶嬷嬷手中攥紧的仙宫禁谱，微微挪步，侧身。眼里开始充满期待，并对叶嬷嬷和善地建议： “……你想现在就强压我试试？” “咳咳，阿圆。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楚方寒再次勉强开口。 他见叶圆圆如此得势不饶人，连放话的台阶都不给叶嬷嬷！不得不帮她周旋一句。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叶圆圆把目光，落在仙宫禁谱上的一瞬。 仙宫禁谱，微微一动！ 而叶嬷嬷立刻察觉，手中一紧，心底大骇！她低头看向手中禁谱，不确定刚刚那一下，是不是错觉。继而再抬头看向叶圆圆，眼底充满惊疑和打量。 叶嬷嬷的感觉并没有错。 这仙宫禁谱，和后面的剧情牵扯极深！是导致“叶圆圆”走向最终毁灭的直接原因。 叶圆圆通过之前获取的天命反馈，已经和仙宫禁谱，建立起了命数的感应。刚刚那一下，是叶圆圆在琢磨，是不是可以把这张禁谱，现在就给搞了。 这才导致仙宫禁谱被牵动了一下。 而叶嬷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灵识直觉，已经在向她猛烈预警！片刻之间，她竟然生出一身无名的冷汗。 而抬头，又见叶圆圆不理会楚方寒递来的话头，只微微觑着一点眼睛，看向她。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下一盘菜。 叶嬷嬷心底一个激灵！忽然想到：虽然叶决离开昆仑派前，明确说了，给她仙宫禁谱，是让她“看好”叶圆圆的。 但，要是叶决，私下也交给叶圆圆什么，在绝境中才能发起的反制、自保的手段呢？ 就像现在被控制的九芒一样。要是，叶圆圆真的也还捏着，某种极难达成的苛刻手段，可以用来夺取仙宫禁谱的控制权呢？ 那叶圆圆今日一反常态的狠厉，是不是在故意逼迫她出手？ 这仙宫禁谱，是叶嬷嬷能把控玉秋仙府的根基。这个念头一起，她惧意顿生。什么面子，都不重要了！还是暂避锋芒，再摸一摸叶圆圆的底细再说吧。 叶嬷嬷立刻就势对楚方寒微一点头，接了他递过来的下台阶： “也无妨了。” 然后，别说怒叱什么狠话，直接连冷哼都不敢发一声了。只火速收起仙宫禁谱，摆出严肃刚正的样子： “既然你要自行返回正殿，那便自去。日后也要好自为之。” 这话，终于让所有人，大舒一口气。 只有叶圆圆，露出了一点可惜的眼神。 叶嬷嬷见状，收手的动作顿时更快了，并且暗中觉得自己的选择十分明智。 而叶圆圆最后看一眼，被叶嬷嬷藏起来的仙宫禁谱，想的是：跑得了初一，还能让你跑了十五？等我适应一下这个战损的身体，你看我到时候扎不扎你就完事儿了！ 想着，叶圆圆下巴一扬，转身。九芒在前开道，傻根小弟紧随。 而她拖着一副勉强能走路的身躯，一瘸一拐地，却愣是走出了一股凶神恶煞、佛挡杀佛的嚣张架势来！ 而在她身后，所有人看着她有点跛的身影，大模大样地径自离开，居然都还摆出一副送走瘟神的松快神色！ 只除了一个人。 楚方寒。 冥冥之中，一些微妙的转变正在发生： 本来，今日这一场大闹后，被抛下的，应该是哭喊着、追着楚方寒冷漠离去的背影，却再也无法追上，最终跌扑在宫禁前，绝望地号啕大哭的“叶圆圆”。 如今，却是楚方寒，背着一身暗伤，承受着从心口连到指尖的阵阵钝痛，静立中霄。眼底带着茫茫的哀颓，看着叶圆圆冷漠转身，直到最后也不曾回头。 而楚方寒这样的表现，也让柳兰心好不甘心！ 她明明好不容易动摇了楚方寒，但为什么，叶圆圆那个死丫头，只是在楚方寒面前，稍稍受了一点伤！还是她自己作的！楚方寒就又心软回去了？！ 柳兰心好恨！ 她不可能这个时候，去拦叶圆圆，但也不可能，就此放过叶圆圆！ 她压着心中情绪，声音沙哑哀痛地，张口对叶嬷嬷道： “嬷嬷，阿圆这是一时性左。今日之事，还有那九芒，您都不要和她计较。等她气消了，我去说说她，让她来给您赔礼。” 叶嬷嬷当然能听出柳兰心话里的盘算，暗道不错。虽然她罗列的罪名，都是不能细查的、叶圆圆打杀一个仆役，也经不起放到台上面说。但九芒之事，确实是今日叶圆圆留下的最大把柄。 于是，叶嬷嬷冷哼一声：“九芒乃是玉秋仙府的传承，她擅夺法器，我自当呈请——” “九芒，不是被夺走，而是已经认主了。”楚方寒压下低咳道。 他一句话，就把叶嬷嬷和柳兰心，想搬出其他大山来压叶圆圆的计划，给戳破了。 柳兰心那难看的脸色，顿时怎么压都压不住了！要是叶圆圆一直拿着九芒……那她日后，还怎么去随意戏耍她？ 叶嬷嬷也立刻意识到问题大了： “楚真人！九芒乃是玉秋仙府之物，并非叶圆圆私有！她擅自炼化法器，令九芒认主一事，决不可听之任之。须知，当年叶决真君外出游历之前，曾——” “须知，这玉秋仙府的主人，本来就是她。玄混九芒，也本就该由仙府主人秉持。”楚方寒低低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随着叶真君一去不返，叶圆圆在这仙府，早已今非昔比。新进的仆役们，甚至只知道叶嬷嬷。而叶圆圆名义上仙府主人的身份，在所有人眼中，就像一个泡沫假象一般，虚幻可笑！任何人随便一戳就能戳碎。 而楚方寒这一句话，才让大家恍惚想起：好像不对啊。叶圆圆再不济，也确实应该是玉秋仙府的主人，也是这群仙府仆役的主人。 反而是他们上上下下、不拿叶圆圆当一回事的态度，才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一戳就碎的假象才对！ 另一边，叶嬷嬷也立刻闭嘴，紧紧皱眉。 不用柳兰心使眼色，她也知道自己这是说错话了。 但楚方寒抵着胸口，低着头，一时间看不见表情。 叶嬷嬷一时不知如何补救，索性闭闭眼，暗道自己还是心急了。今天到底是被叶圆圆骤然发难，给乱了方寸。 其实，叶圆圆捏着九芒、手里捏着再多底牌，又如何？没了叶决，叶圆圆就是无根之木。再多自保手段，也总有耗尽的时候！没见她今日一场发作，已经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了吗？这样的发作，叶圆圆还能来几次？ 只要她人还在玉秋仙府，她这里有的是方法，慢慢炮制她。 难道就凭她那层纸糊的仙府主人身份，还能让她反了天去？ 问题还是在楚方寒这里。 楚方寒，才是叶决留给叶圆圆的，最后一层护身符。 要动叶圆圆，必须将楚方寒彻底扫开！ 这边，叶嬷嬷半在反思，自己今日错在哪里。旁边，一个负责执掌仙宫仆役调遣玉册的执事仆役，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瞅着时机，上来，打破尴尬，圆场一样的问道： “嬷嬷，叶飞，刚刚被元君伤了根基，眼下……” “哼。”叶嬷嬷瞥一眼叶飞，这不中用的东西！白瞎了之前，为了让他来指认叶圆圆，给他灌的灵药了。对着叶圆圆竟然一句话没说出来！哪怕他嚎个半句，求个饶，都不至于像这样半点用没有。 “仙府主人看他不顺眼，处置了也就处置了。元君不是也已经给他‘赐药’吊着命了？按仙府规矩，受罚后，该怎么调养，就送他去吧。” 叶嬷嬷随意挥手。话里话外，颇有些含沙射影地讽刺楚方寒。也连带着把自己在楚方寒那里受的挫，全撒在叶飞身上了。 叶飞痛到神志不清，朦朦胧胧听到自己的下场，眼泪立刻不受控制地涌流。 他知道自己已经废了。但没有想到，叶嬷嬷对他如此绝情！这就是已经不会再管他的意思了。 叶飞想要求饶，想要大哭！但他根本动惮不得，只能任几个仆役，将他拖起。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睁眼，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之前，和他互称同门的外门师兄弟们。 但，所有人对上他的眼神，要么微微避开，要么讥讽鄙夷。 叶飞泪下如雨，他后悔了！他怎么知道给叶嬷嬷当狗，会落到这个下场！ 他想要嘶吼，大声指责叶嬷嬷对不起他！他要爬过去抱着楚方寒的脚，告诉他叶圆圆在玉秋仙府遭受的一切！他想要像一切可以帮助他的人，哀喊求饶！ 但，他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头，喉咙中发出一点蚊子一般微弱的声音，就被拖走了。 叶飞知道，他将会被随便抛弃在某个废院。 然后，他会像只水沟里的死老鼠一般，从此无人问津。 被带离人前的一瞬，叶飞绝望地闭上了眼。 确实，如他所想的一般，他这种人的消失，对所有人而言，就像尘埃一样无足轻重。没有任何人会多看他一眼。 柳兰心见局面稍稍缓和，又道： “嬷嬷，阿圆本来一直被禁足。九芒放在她那里，想来也是无妨的。您还是先把这事放一放吧。” 叶嬷嬷被这话顶得一阵恶心。事是柳兰心挑起来的！现在挑不动了，反而甩给她！当下叶嬷嬷就对柳兰心摆了脸： “你说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是恶人一般。虽说你是和她‘情同姐妹’不假，我却也是叶真君亲自示下、一路看着她长大的。” 叶嬷嬷说着，斜了柳兰心一眼，意思是：少当着她的面，搞这些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事！她们两谁不知道谁？ 继而，叶嬷嬷一声轻嗤： “今日仙府事忙，我看二位也不是来找老身我叙事的，就请二位自便吧。” 说完，叶嬷嬷甩袖走人。 一群被她呼啦啦拉过来的仆役，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也幸好，之前那个执掌仆役调遣的执事身份不低，人也会来事，低调地对所有人下令，让大家各司其职。所有人这才默默散了。 柳兰心被叶嬷嬷，用只有她俩心知肚明的阴阳怪气，怼了一脸，还不敢发作！憋了一肚子火，强忍住了。看向一直垂着头的楚方寒，低声道： “师兄，我们再去看看阿圆吧。她刚刚伤得不轻，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药房，找到合适的灵药。我这里倒是还有些。” “她……怕是不想看到我的。”楚方寒低笑一声，竟有一丝说不出的悲色，继而径自提步，“今日之事，也多有劳你了。师妹自去吧。” 然后，他甚至都没有回头对着柳兰心说话，就径自捏了遁法而去。 柳兰心看着楚方寒的背影，竟是连一丝多余的关心，都不肯给她！柳兰心心中一酸。 她想，明明，楚方寒也是带着她修行、对她关照有加的大师兄。都是那个叶圆圆！她一来，一切都变了！ 柳兰心不想在放任自己，黯然伤心。那有什么用？！ 她只将一切心酸，都归为对叶圆圆的憎恶！ 但犹豫再三，顾忌到被叶圆圆带走的九芒，她还是没敢真去找叶圆圆。还是，得让叶嬷嬷，把叶圆圆再整治一遍。 之前，她和叶嬷嬷都以为，叶圆圆被数次逼到濒死，应该是再没有什么招数可使了。谁知道今日一会，才知道别人还藏着东西。看来，是她们下手还不够狠！ 柳兰心捏出法决，径自遁走。 叶圆圆，你到现在，还想挣命，是吧？但你这种人，没了倚仗，越挣，只会越惨！ 我倒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继续收拾叶圆圆的种种阴毒手段了。 而另一边，楚方寒并没有离开。 在叶圆圆说出那一句“他们注定，已经回不了头了”后，漫漫的痛，就在楚方寒的身体里蔓延。以至于，那之后，所有发生在药房前的争执，都成了一片模糊而嘈杂的背景。 而叶圆圆带着自毁的威慑，似乎成了一柄斩断他们之间最后联系的利剑。 楚方寒忽然如被冰水浇透一般。他以为，他可以下定决心，离开叶圆圆的。但其实，他并没有看清自己。 当她在他面前，露出那样的狼狈之后…… 他想，那是他的阿圆啊。 他怎么能忍心？ 在一片模糊的痛楚中，楚方寒几乎是凭借本能的，来到了玉秋仙府的正殿。 但，待到真的站到了正殿们前，他却又只能停步。 ——他害怕，一踏进去，会有一柄玄混神针，再来指着他的面门。 他过去被很多人，用灵宝、法器指过很多次。唯独这一次，楚方寒觉得自己承受不来。 面前的正殿大门敞开着，一如既往的恢弘庄严，却又前所未有的冰冷森然。楚方寒忽然想起叶圆圆曾经说，她不喜欢这里。 她说大殿很冷。 而当时，他只是笑她，住在别人求不来的金山银山里，还嫌这嫌那。然后他就牵着她的手，领着她走过长长的走廊，说，也不用怕。 有他在，她不会冷。 现在，楚方寒终于也能稍稍感受到，那种入骨的寒意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和叶圆圆，只剩无言相对。什么时候，他的阿圆，已经不再他身后了呢？有些记不起来了。 但在药房的时候，阿圆已经断定，她即使解释，他也不会相信她了。 楚方寒当时是脱口否认。 但，现在他扪心自问，如果当时，阿圆真的低头，他或许，真的会认为，是她在伪装。 他想，阿圆，始终是知道他的。 所以才一眼就看穿了，他今日其实在来之前，就预设了立场。他早已在心底，认定了她品行有亏，才会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寻找蛛丝马迹。总试图想抓住什么，来证明她确实只是在他面前，装作乖顺。 他的阿圆，已经在他自己想明白之前，就知道了：他来玉秋仙府，不是来保护她的。他只是来为自己内心的怀疑，求证罢了。所以他才会一见面、一开口，就是质问。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一点点冷掉的吧。 但，过去发生的、叶圆圆任性做下的种种，总不能是整个玉秋仙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联合起来，针对她一个人吧？ 而且，她不仅是在他和别人之间，有两副面孔。 还有那一日，他没有丝毫犹豫，替她挡下禁制破损的反噬时，叶圆圆同样毫不迟疑，抛下他即刻抽身。 这么长时间以来，楚方寒根本不敢触及、也不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但他自己清楚，那一天，叶圆圆离去的背影，是他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只要稍稍想起，就会鲜血淋漓。 阿圆…… 楚方寒立在殿前，宛如一尊雕像。 漫长而纷乱的思绪中，他时而哀痛，时而迷惘。 唯有心中钝痛，和那种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的空空落落，始终不散。 最终，楚方寒还是茫然若失地步入了正殿。 而他想象中的那一柄神针，终归没有到来。 正殿院内，一片冷寂。 只有那个门房仆役，还如蚂蚁搬家一般，趴跪在地上，仔细捡拾碎渣，不曾抬头。 楚方寒张口，又不知从而说起。 “嗐！抠都抠不出来了。真是！你说，这么好的东西，说踩就踩了！” 门房仆役已经察觉身后有人了，但他只以为是和他一起当值的仆役过来了，也没有起身回头。只是闲话抱怨着，话里语里，满是心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啊。” “这就是之前，阿圆发脾气撒的？”楚方寒声音微哑地询问。他想问的，其实是，那叶圆圆现在得到灵药没有？ 但，不等他后半句话问出来，门房仆役已经忍不住地抱怨起来： “啥呀！她哪里舍得踩这个！” 门房仆役低着头，既没有听出楚方寒的声音，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只是顺着他的询问，滔滔不绝的磨叨起来： “我听说，她之前求着要用点疗伤灵药还没有呢！这是叶飞，我们的叶总领！ “要我说，他们这些上头的执事、总领，有了新差事，要过来踩着叶元君，杀鸡给我们这些猴看，那就好好杀鸡嘛！非要灵药倒地上给人，那也就倒了吧。 “但这怎么还要再踩上一脚呢？！糟践好东西唉！” 门房仆役说到心痛处，终于放弃抠索，起身，一转头： “嘿，你说，这青莲子要是能给我——” 话到一半，他猛地停住。整个人呆愣两秒，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脸色惨白，声音都变形了：“楚、楚真人。” 楚方寒的心，忽然抖了一下。 他恍惚想起，叶圆圆之前，强按着叶飞，嚼下那颗三转青莲子的时候。她说的，好像是—— “我们两清了。” 楚方寒感到全身发冷。 如果叶圆圆按着叶飞的头，灌进去的那颗莲子，不是她突发奇想的惩罚。 …… 楚方寒感到，有什么血淋淋的东西，在他心底撕开。 有什么，他绝对不敢直视、不能细想的东西，正扯着血肉模糊的地方，对他揭开了惨痛的一角。 “你是说，之前在这里，不是阿圆在拿叶飞撒气，而是叶飞……”他声音暗哑，几近破碎地，问出最后几个字，“……在逼迫……她？” 跪在他身前的门房仆役，额头抵地，早已抖如筛糠。 不打自招 好像，是我。 “扑”地一声。 守着丹药的小道童一个闪神，没控制住五德真火的运转。眼看着这一炉丹，又炼失败了。 “哎呀！怎么又这样！” 小道童都快哭了。 他颤抖着手，揭开丹炉。看到里面的丹药材料，乱七八糟的杂糅在一起，基本都还能认出原来的形状。 他这回是真的哭了。 那天，他跟着叶圆圆，回到正殿。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后，小道童举起一根手指，试探发问：他们现在，该干什么啊？ 现在想来，他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的。 因为叶圆圆听了，大手一挥，给他开了一张单子，让他去负责炼丹了。 小道童自此荣升炼药道童。虽然，是没有经过仙府认可、不在玉册之上的那种。 但经过那一天，叶圆圆大发神威后，他再拿着叶圆圆随手写的方子，去药房找药，也没有人敢拦他。 只是，当小道童看清楚，叶圆圆给他开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小道童的肝都在颤！ 大罗度厄消业宝丹！ 这种东西，是他一个炼气刚刚入门的小道童，能炼出来的东西吗？！ 摆明了不是啊！ 拿着原模原样，却已经沦为“药渣”的珍贵灵材，小道童感到自己弱小无助又害怕！ 叶大佬，你为什么要这么看得起我啊！！ 他这些日子以来，申领的灵药，完全已经是在掏玉秋仙府老底的程度了！大概，把他前后十辈子加起来，都不够赔这些药渣里，任何一根灵药须须的。 对着新鲜的药渣，小道童内心愧疚到泪流满面。他之前已经几次找到叶圆圆，想对她提出：炼药这种事情，终究，是他不配了。 但每一次，话头一起，在叶圆圆和善的注视下，他的后半句都只能快速转成： 我会继续努力的！大佬！ 但是，现在，捧出又一炉药渣的小道童，内心已经只剩下唯一一个声音在木然嘶嚎： 叶大佬，你对我的看重，终究还是要错付了啊！ 我真的做不到啊！！ 而且，更可怕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炼制后，小道童隐约觉得，叶圆圆并不是真的要让他炼丹。 而是有意让他，通过炼丹，去体会、熟悉各种珍贵材料中，凝聚的天地运行法则。随着他对这些材料的拆解、炼制，小道童隐隐有一种感觉： 当他可以按照叶圆圆单子上第一步的指示，将一味灵药中的精粹，完整无损地拆解出来的时候。 可能、大概、也许，他似乎就要达到引气小城，甚至引气圆满了。 但这样一想，也不对吧。 要在炼药过程中体会到天地法则，那炼药的材料，也必须是经历过漫长时光后，沉淀、凝聚了一些天地法则的天材地宝了。 但是，用一堆天材地宝，来给他一个炼气期道童找手感这种事情…… ……恐怕就是昆仑派掌门道尊的亲儿子，都不可能有这种待遇吧。 “哈哈哈，哈哈哈，道尊勿怪，道尊勿怪。”小道童立刻打住了自己对道君“大不敬”的念头。 但抑制不住自己手的颤抖。 肯定不会的。用天材地宝给他练手什么的，一定不是这样的！小道童疯狂暗示自己，绝对不要这样去想叶大佬！ 但，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叶圆圆为什么安排他做这些后。另一个问题，却怎么都压制不住地，浮上小道童心头： 叶圆圆，叶大佬。 她，到底，是一个可怕的坏人呢，还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好人呢？ 小道童打心底里很想认为，叶圆圆是一个好人。但考虑到她当日在药房前，令人见之难望的凶、残、表、现。小道童觉得吧，说她是个好人，好像也有点不太合适的样子。 所以对这个问题，捧着药渣的小道童，同样没有答案。 他只好先把药渣收在一个小药盒子里，先扒窗子，左右瞅瞅，确认外面没有人。 然后快速一溜烟跑出炼丹房，拐进一个平时不会有人路过的转角，准备将“药渣”偷偷倒掉。 这几天来，小道童都是这样干的！因为他觉得，就他炼丹的可耻成果，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一定会指责他是在故意损毁灵材的！只有处理掉药渣，他才可以对别人说，丹炼废了，药材化灰没了。这样才感觉像是“正常炼丹失败”会有的样子。 这边，小道童熟门熟路的拐过转角，摸出装药渣的盒子。 一抬头，发现，前面有人！！ 一个穿着仆役装束的人，蹲在他前几天倾倒的“药渣”堆前，正在埋头翻找。小道童一过来，他也猛地转身抬头。 两人彼此对视，然后…… 都是一脸“完了！我被发现了！！！”的惊恐！ 紧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发出了做贼心虚的狡辩： “我只是路过这里随便看看的！”小道童大声道。 “我只是路过这里随便翻翻的！”对方也大声道。 接下来，是一阵诡异的面面相觑。 还是对方率先反应过来： “嗐！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仙宫执事过来了。” 小道童也有点回过味来：这，不就是刚刚调来正殿看门的，那个门房仆役吗？ “哦！是你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小道童拍拍胸口把心放回去，好奇问他。 “可别提了！” 门房仆役觉得自己自从来到正殿，就没有走过好运。 上任第一天，他就在楚真人面前，说漏了嘴。 虽说，他后面只敢咬定自己是第一天来当值，什么都不知道。 楚真人看过他的身份腰牌，确认他确实是第一天当值后，也没有再逼问他什么。只是兀自静立良久后，转身离去。 但他总觉得，楚真人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要是后面闹起来，被叶嬷嬷知道了，叶圆圆的事情，是从他这里走漏风声的……他十条命都不够叶嬷嬷杀的！ 须知，当日给叶嬷嬷做“人证”的叶飞，现在可还在废院唉哟连天的呻唤着呢！他给楚真人当“人证”，那下场肯定也好不了啊！ 门房仆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担心，会被叶嬷嬷的人找上门。走路的时候心里都发毛，生怕被人从身后敲了闷棍带走，刚刚也是被吓得够呛！ 直到认出是小道童——全玉秋仙府最不可能是叶嬷嬷的人——门房仆役才也拍拍胸口把心放回去。对小道童摆摆手，蹲下，和气地问他： “怎么，你也是来这里，偷偷捡药渣的？” 小道童一个激灵，连忙将藏着药渣的盒子揣回去，嘴里连连道：“是、是的啊！”然后掩饰地蹲到门房仆役身边，假装和他一起翻找药渣。 门房仆役也不在意他加入，自己低头在药渣里非常仔细的继续翻找着，一边还和他絮叨，什么浪费可耻啊、上面的人不知仆役疾苦啊……之类的。 小道童只好心虚地应着，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 忽然，对方的絮叨停下。小道童扭头一看，对方正盯着他手里，一块小药渣。 小道童顿了顿，试探地伸过去：“……给你？” “哎谢谢了啊！我正在差这个！”对方喜滋滋地接过去。 下一秒，陡然祸从天降—— “我就说，怎么库房的药材，忽然不见了如此之多？原来是出了内贼啊！” 执事仆役的声音，陡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看来是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仙府的药房材料都敢动！” 他的前半句，把小道童脸吓白了； 他的后半句，把门房仆役的脸吓白了。 来的这位执事仆役，名叫陆知一，曾经是执掌仙宫仆役调遣玉册的。因为当日药房前，表现得挺机灵，于是成了叶嬷嬷的新副手，过来接替叶飞，总领正殿大小事务了。 有道是，新人上任三把火。陆知一需要做点什么，来让正殿的所有人，再次认清形势。才好把这边的事权，归拢到他这里来。 但，这火嘛，也不能乱烧。 毕竟上一个乱烧火的叶飞，还在废院躺着日日呻唤呢。 陆知一是摸清了正殿的情形后，精心挑上这个门房仆役。今日专程带人过来，是来拿他立威的。 只是他还没有酝酿好发难呢，远远地又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飘过来—— “谁？谁有胆子，乱动我的肥料了？” 陆知一背后冷汗“哗”地就起了一层，心想：坏了！ 他明明是瞅准了叶圆圆已经离开仙府正殿了，才过来的啊。为什么，他明明都这么努力避开了，却还是撞上这个煞神！！ 不过，陆知一到底是个懂事儿的。他麻溜地，都没有抬头，对着声音过来的地方，原地转身，滑顺地俯身行礼： “元君！” 陆知一声音真挚饱满，保持着行礼埋头的恭谨姿势，解释了一遍，他今日只是过来捉贼的。 等他解释完了，叶圆圆才走到了近前。 再一看，叶圆圆顿时认出了曾经给她开门、指路的门房仆役： “哦，我记得你啊。你是，嗯，那个谁！” “元君，我是仙府正殿的门房仆役，北、北仲。”门房仆役也赶紧站起来，行礼答话。 他的俗名叫洛北仲，也没人取道号，于是造册的执事，便在册子上，给他记了一个“北仲”。 陆知一可不敢让叶圆圆再和这个洛北仲搭话了，他连忙对着药渣堆的方向一指： “元君，我已经查明，近日库房药材消耗过快之事了！今日，正是此人又擅离职守，来行偷窃之事，正好被我捉贼拿脏了！” 不等陆知一继续喝骂，一直很心虚、压力很大的小道童，率先绷不住了！ 他“哇”地一声哭出来： “大佬，大佬，我不是在偷药材啊！我、我是掌控不了炼丹的火候，不是故意弄坏药材拿来倒掉的！我没有偷药材！大佬你要相信我啊！” ……被指着的洛北仲，本来脑袋一“嗡”，已经陷入绝望，开始构思自己被拿下后的死相了。 这一下给小道童哭得，人有点懵。 陆知一也隐约感到牙痛：这小道童，有点，不打自招啊。 他难道不知道药材是被这小道童弄废的吗？！他说他了吗？他就是知道小道童是叶圆圆的人，不敢惹他，才辗转来找一个门房仆役的麻烦！ 结果，他不提，这小道童自己倒跳出来认了，搅什么乱呢！ 反正，就玉秋仙府这个形式，不管小道童自己认不认罪，陆知一是肯定不会认他的罪的！ “非是如此！” 陆知一打断小道童的哭诉，假装没听到他的申辩，而是续上自己的话头： “元君，我已经查明，此事确与重阳道友无关，皆为门房仆役北仲所为。” 陆知一说着，仔细调整了一下，自己手指的方向。 这一次，他挪开小道童的方向，确切地指准了洛北仲手里捏着的、那一小团“药渣”。 细究起来，叶圆圆命令小道童炼丹，浪费的这些药材，可不是小数目了。叶圆圆对此也是要背责任的！ 而陆知一如今把责任，都推给一个没有背景势力的小门房。既是要拿小门房给自己立威，也是让小门房，帮叶圆圆把锅给背了。 陆知一自忖自己这个盘算，应该还是能在叶圆圆这里讨到好的。于是，他说完，也是微微抬头，一脸阿谀奉承地对着叶圆圆讨笑。 但，叶圆圆压根不懂他在讨好什么，只是问：“谁是重阳啊？” 陆知一：“……” 陆知一带来的一众仆役：“……” ……短暂地沉默后，小道童弱弱举手：“好像，是我。” 这，真的是第一次，在昆仑派内，有人叫小道童的道号。后面还跟了一个“道友”。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现在小道童不仅荣升药童了、浪费药材也有人帮忙开脱了，甚至，都已经可以和执事们互称“道友”了。 小道童，重阳，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叶圆圆也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剧情里，这一世，直到最后，叶圆圆都没有过问过、剧情里面，也没有出现过，这个小道童的名字。 “啊，就你叫重阳啊。”叶圆圆只好干巴巴地说。 “嗯，是的啊。”小道童也只好干巴巴地回应。 而叶圆圆和小道童的反应，基本上说明了，他们对陆知一的这一套逢迎，都挺不以为意的。 照理说，媚上这种事情，要是做得太明目张胆，而且马屁还拍不到位的话，总是叫人很尴尬的。 但陆知一不这么觉得。反而是变本加厉地，腆上更加谄媚十足的笑容，张口噼里啪啦，对叶圆圆输出了一套，加满了拍马溜须话术的、云里雾里的解释，最终结论就是： 这段时间，库房药材的非正常消耗，和叶圆圆的乱命、小道童的乱来，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库房灵药的缺额，那都是洛北仲这个人，假借窃取药渣的名义，给偷走的！ “我没有偷药！” 不等陆知一说完，洛北仲已经扑通跪地： “元君明鉴！ “我出身承坤一脉下的元镜小世界。近日故乡遭了邪魔。我同村好友被邪祟撞了，伤了内腑根基！ “我、我只是翻找药渣，想给好友攒些药、救救命！ “我知道，昆仑派的药渣也是不能偷拿的。但、但我真的是，看到这些东西，都没有人要了，才来捡的！我真的只是想救我的好友！ “我没有偷库房的东西，我真没有！元君明鉴！元君明鉴！” 洛北仲一边说，一边红着眼睛，磕头不止。 “这样啊。” 叶圆圆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伸出一个指头，顶住他的额头。 谋算 还是得下死手的。 洛北仲磕不下去，只好满脸泪水的看过来。 这个人不在剧情里。叶圆圆用神识戳戳天道元灵。天道元灵都找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人的命运，一点一点地吐给叶圆圆—— 这个人，确实是为了救好友，才到处捡药渣的。 可惜，要救他好友，捡药渣还远远不够。 等再后面一点，仙府执事也会来指点他：只要他愿意去对叶圆圆下黑手，或者去楚方寒那里告叶圆圆黑状，来投了叶嬷嬷欢心。那说不定，他还能从叶嬷嬷那里，讨一点灵药。 但最终，这个人也没有选择昧着良心，出卖叶圆圆。 这也就是天道元灵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的、这个人唯一能和“叶圆圆”的天命，搭上一点点边的地方了。 在拒绝出卖叶圆圆后，他也很快就被排挤出了正殿。这个过程里，还差点被执事磋磨得没了命。 而在他被执事折腾的时候，受他救助的友人，没有了他给的药渣续命，也死掉了。 那之后，这个人和天命之子们再没有了交集。天命元灵也不太在意，就只告诉叶圆圆，他朋友死后，他可能是放弃了修道一途，成了玉秋仙府的一个小边缘人。 然后大约是一直好死不如赖活着地，在玉秋仙府的大势里、在命运的洪流里，颓丧地随波逐流，最终了却残生了吧。 叶圆圆点点头。 对方此时，强忍悲泣。绝望的眼底，带着最后一点即将泯灭的微末期望，看着她。 但叶圆圆只是平静地对他指出： “你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除非把自己卖给叶嬷嬷当狗，不然，是永远不可能救回你的朋友的。” 她的话题太跳跃了。 洛北仲迷茫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继而泪如雨下： “元君！” 一句话出口，他却也不知道是该继续为自己求饶，还是该求求叶圆圆，救救他朋友。 但叶圆圆撂下这一句话，看起来，是不太想理会这些小事了，转身要走。 陆知一一看这形势，心道，有了！ 连忙在叶圆圆面前，把接下来他的打算过了明路： “元君，丹房火种损耗也多。我看这厮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补偿他窃走的灵药。不若便令他去熔心炼狱，收集些火种回来，弥补丹房损失。元君觉得如何？” 这时，天道元灵也蹦跶着啵啵啵地告诉叶圆圆：这就是这个洛北仲，将会遭受到的排挤之一了。叶圆圆点头表示知道了，临走还不忘了帮他打打气： “那你好好做。” 而陆知一要的就是叶圆圆一个话头。听到叶圆圆的回应，当即心下大喜！只是这些日子里，叶圆圆总是满仙府乱逛，颇有点神出鬼没的。 陆知一是一直按捺着，保持恭送仙君的必恭必敬，直到确认叶圆圆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才终于抬头。 只是，就在抬头间，他已经变了一副脸孔，阴狠地盯着洛北仲，声音阴鸷： “听见了吗？元君令你，去熔心炼狱收集火种。 “我看，三日后，熔心炼狱有庚金火种出世。你就去取些回来，算是抵过你这回偷窃的药渣吧。” 洛北仲脸色瞬间惨白。 要是只是取些火种，他还能勉强在熔心炼狱边缘上，想点办法弄到手。 但，要取庚金火种的话，不深入炼狱，如何取得？以他这点微末修为，想深入炼狱，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而陆知一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他准备，先将洛北仲偷窃药渣，说成是叶圆圆主动用药渣笼络他。 然后，把叶圆圆离开前的那一句回应，说成是叶圆圆畏惧叶嬷嬷降下惩罚，所以不敢出手护住洛北仲。 他就要借此，狠狠震慑一番，下面那些有点小心思的人： 别想去烧叶圆圆的冷灶头！贴不贴得上是一回事。真贴上了，叶圆圆也未必护得住他们。 让这些人好好认清认清现实，谁才能真正做得了这玉秋仙府的主！ 到时候，再配上一个半死不活的洛北仲。 他倒要看看，底下的人，谁还敢私下里不听他的调令，投奔叶圆圆！ 想着，陆知一冷嗤一声： “看着点他。让他现在就去熔心炼狱，不得耽误！” 说着，他给自己心腹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好好“监督”。然后陆知一对着小道童重阳一拱手，也走了。 小道童连忙给他回个礼。 然后，看洛北仲一脸死灰地被押走。 小道童重阳，欲言又止。 他很同情洛北仲，也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就很不好意思。 但是，他也只是个人微言轻的，也说不上什么话。 于是，重阳只是默默想着，要将自己以后搞出来的药渣，都悄悄地攒起来，都给洛北仲！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天，柳兰心以探望的名义，来了仙府，直接找到叶嬷嬷。 她正遇到陆知一向叶嬷嬷复完命出来。 陆知一连忙让开路，毕恭毕敬地把柳兰心请进去。 柳兰心也听说了，这个近来很被叶嬷嬷信任的新任执事，对他略一点头。 她这一路行来，颇听到了一些仆役，在说什么炼狱惩罚的可怖、觉得叶圆圆护不住跟她的人，云云。 看来，在收拢人心上，叶嬷嬷还是有些手段的。柳兰心想。 迎面，叶嬷嬷坐着，见柳兰心进来，斟了一碗茶，推到身边的空位旁，对她道： “我确认过了，那寂灭灵台上，还没有叶决的名字。” 柳兰心也一点头，过去落座，拿起杯盏： “我昨日托师父，亲自看过了宗门命册。叶决的名字仍在，只是极为黯淡。” 柳兰心微一抿茶，两人之间沉默片刻。 宗门命册，是鸿都道君炼制的特殊符箓。 在千年前的昆仑浩劫中，昆仑派金丹以上修为的修士，没有半圣层次以上的师尊护持的，几乎全数陨落了！原本供奉昆仑子弟命魂灯的长明殿，瞬间黯淡。 为了守护门派，鸿都道君便将昆仑所有得道真人的天命勾连，以补全周天大阵。 并将所有人的命魂灯，重铸为宗门命册，作为镇压大阵阵眼的符箓。 自此，曾经供奉命魂灯的长明殿，也更名为寂灭灵台。 那之后，昆仑派所有陨落的金丹以上修士，将会自动从宗门命册上除名。 然后化为一盏熄灭的命魂灯，进入寂灭灵台被供奉。 “寂灭灵台既没有生出命魂灯，宗门命册也没有除名。只能推测，叶决是陷入了某种无法脱离的困境中。”叶嬷嬷终于开口道。 柳兰心微敛眼眸：“师尊说，数十年前，鸿都道君曾亲自起卦推衍，只言叶真君，是深入了西荒一处极为特殊的上古堙坟。且百年内，没有脱困的契机。两厢对照，倒也能印证上。” 两人各自说了一句，正确但没用的废话后，又是一阵沉默。 她们敢对叶圆圆动手，就是吃准了叶决回不来。而现在这个情况，让叶嬷嬷和柳兰心，都感觉到了一些压力。 因为，这之前，一直是她们两个，在单方面戏耍叶圆圆的！ 虽然，在那日药房大闹之前，叶圆圆也已经渐渐意识到叶嬷嬷的手段，对叶嬷嬷非常抵触了。但她到底还是认可叶嬷嬷，是作为代替叶决，来看管她的长辈的，并不会这样激烈的忤逆。 至于柳兰心，叶圆圆上一次和柳兰心见面，还把柳兰心当自己的救命稻草呢。 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叶圆圆好像忽然就把一切想通了。然后，她就选择了暴起发难，同时和她们两个撕破脸！ 叶嬷嬷和柳兰心，本来可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游刃有余地摁死叶圆圆。 但现在，她们是非在百年之内，拿下叶圆圆不可了。 不然，就叶圆圆现在的行事，她们不弄死叶圆圆，等叶圆圆掌控住了玉秋仙府、或者等叶决回来给她撑腰了，她也一定会反过手来弄死她们的！ 只是这样一来，双方从猫逗老鼠，骤然变成不死不休。叶嬷嬷和柳兰心都觉得她们的局面，忽然就变得有点被动了。 对比起之前，他们对付起叶圆圆时的十拿九稳、漫不经心，伸个指头就把叶圆圆弄了的轻松随意。 这一时间，叶嬷嬷、柳兰心两个人，心中就都颇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到底还是叶嬷嬷，更沉得住气： “还是不能急。之前的血书，就是把叶圆圆给逼急了，惹出来的事情。” 叶嬷嬷说着，把茶盏随手一放： “且等她再嚣张一时吧。 “反正，距离下一次地脉晦朔交汇，也不足百年了。到时候，她再怎么闹，也没用的。” 叶嬷嬷想着刚刚陆知一的回话，心道叶圆圆还是嫩了点。即使可以手捏九芒，威慑住众人，不敢拿她如何了。但对自己在玉秋仙府里的恶名和风评，却根本无能为力。 玉秋仙府上上下下，也不会有人为她说话。 叶嬷嬷衡量再三，还是认为，局势并没有脱离她的控制。 只要她继续恶化叶圆圆的名声，把控住玉秋仙府。等到下一轮地脉晦朔交汇时，叶圆圆就必须用自己的血脉，去温养仙府禁制核心，来稳定地脉。 到时候，她自然可以借助地脉交汇时的大湍流、大涡涌，无可查证、一击必杀、永绝后患地搞死叶圆圆！ “现在嘛，静待就可以了。”叶嬷嬷半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她自认，现在，她依然可以稳坐钓鱼台。 柳兰心却把茶盏一摆： “还是不稳啊，嬷嬷。上一次我就说了，对付叶圆圆这个人，还是得下死手的。稍有不慎，就会夜长梦多。九芒之变，可就是明证了。” 见叶嬷嬷还是不为所动，柳兰心又俯身，凑近一点，低声道： “我看，在下一次地脉晦朔交汇之前，还是得把叶圆圆的手脚束一束。不能任由她这样到处走动，网罗人心的。” 到底是“网罗人心”四个字，触动了叶嬷嬷。 “怎么，”叶嬷嬷微微睁眼，看过去，“你又有什么新主意？” 带路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柳兰心微微一笑： “嬷嬷，这玉秋仙府里，不就有一个，但凡沾上一星半点，就能叫人万劫不复的东西，被困在墟冢那边吗？ “要是能让叶圆圆，和关在那里的人，扯上一点‘干系’。那可就不是仅仅被罚‘闭门思过’，就能了事的了。” “不可。”叶嬷嬷立刻否决！ “那个人身上，牵涉进了魔息之事，是道君亲自镇压在墟冢的！你我擅动，怕是要引火烧身。” “嬷嬷，此事你听我细说。”柳兰心凑过去。 但一番如此种种后，叶嬷嬷最终还是不肯答应。只是松口，说会考虑。 最终，两人一番商议，还是让柳兰心先去试探一番，看能不能稳住楚方寒。真要是楚方寒那边，就是要一心死保叶圆圆了。那叶嬷嬷再考虑谋划墟冢之事。 柳兰心见叶嬷嬷暂时无法动摇，也只好离开仙府。 她飞遁到楚方寒道场，本是来探探楚方寒的态度。却奇怪地得知，药房那日之后，楚方寒一直没有返回道场养伤。 “那师兄去了哪里？”柳兰心疑惑。 “听说，楚真人是去了元镜小世界，似是去寻某位故人了。”仆役恭敬地回答。 柳兰心原本不以为意，只想等一段时间再来。只是一提步，她忽然隐约想到什么。顿时，她脚下一停，转身，轻声询问： “你说，师兄是去元镜小世界，寻人？” “正是。”仆役确认道。 柳兰心凝眉垂首，开始仔细追忆往事，然后一颗心渐渐往下沉： 她和叶嬷嬷，刚开始对叶圆圆动手时，在玉秋仙府照看药房的花姑姑，不肯牵涉进玉秋仙府的权争，便没有接受叶嬷嬷收买。但花姑姑也不看好叶圆圆。她也自知在那个时候，她谁都不靠，那玉秋仙府就容不下她了。于是便自行请离，返回自己出身的小千世界。 柳兰心和叶嬷嬷，当时本该将此人彻底斩除，以绝后患的！但这个花姑姑，和承坤一脉的某位真君，还有点香火情。 叶嬷嬷犹豫再三，到底没有节外生枝，放她去了。 那个小千世界，好像就是…… 元镜小世界！ 柳兰心想透此节，心下猛地大惊！她捏出法决，告知叶嬷嬷此事后，起身即刻向元镜小世界飞遁！ 同时在心底，暗恨叶嬷嬷这老货，做事就是这么不干不净！ 要是现在，楚方寒真的是去找仙府旧人，要查证这些年玉秋仙府内的真实情况。那这个花姑姑就，是一个最大的破绽！ 当初就应该直接除掉此人的，留什么活口！什么真君的香火情，七拐八拐的亲缘，谁会认？！ 柳兰心当即下定决心，不管楚方寒此行，是不是去找这个花姑姑求证的。她都一定要提前寻到花姑姑，把这个隐患铲除！ 而在玉秋仙府内，叶嬷嬷接到柳兰心传讯，也是一惊！ 她略略一想，咬牙，也捏出一个法决，传信给陆知一：去探一探，被看押在墟冢的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随即，叶嬷嬷也起身，往元镜小世界飞遁！ * 这一边，陆知一毕恭毕敬地接了传信，心下却一懒： 墟冢那种鬼地方，去一趟回来，沾上的阴气十天都散不了！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探探消息嘛。 “你。”陆知一转头就随便吩咐了手下的人，去墟冢看看，那个神憎鬼厌、只在墟冢赖活着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底下的人，只好一脸苦哈哈的去了。 而陆知一自己，则大摇大摆地，继续向着正院而去。 今日，正是洛北仲收集火种，回来交差的日子！他已经在正院摆好了场面，等着自己好好耍耍威风，给正院所有人，立立规矩呢！ 而与此同时，小道童重阳也“炼药”归来，又成功地废了三炉丹、虚度了一整天。 半路上，他碰到了还在整日乱逛的叶圆圆。 叶圆圆本随意对他挥挥手，没有多搭理他的意思。但重阳自己忍不了了，终于问出了一个，整个玉秋仙府上下都很好奇的问题： “大佬啊，你这一天天的到处走动，是想要做什么啊？” “我在找地方养伤啊。”叶圆圆一脸理所当然道。 “养伤？”重阳很困惑，“那为什么你不在正殿养伤啊？里面还有聚灵阵呢。” 那当然是因为，叶圆圆现在用的这个身体，在本能地抗拒这个正殿。在这里根本养不了伤的。 而且，叶圆圆自己也觉得：“正殿太憋了。” “啊？” 重阳没听过养伤还嫌憋的说法。但，他是不敢质疑大佬的。只敢跟着出出主意： “那，大佬，你想找个什么地方养伤啊？” 叶圆圆心说，这还用问。那当然是让她觉得熟悉、亲切的地方了！ 叶圆圆就照着自己的喜好，给重阳描述了一遍： “大概就是那种，每时每刻，都有阴风拂面而过。怨祟总是在周围来回起落，荡起冥气涟漪。天地总是一片昏暝，想睡觉的时候，就会有各种邪煞慢慢围过来，伺机而动……” 说着，叶圆圆就不由得想起，那些曾经各种送上门来、被她扎下来吞掉的邪祟煞气！那些都是好养料啊！ 叶圆圆怀念地咂咂嘴。 重阳本来想说，玉秋仙府还有很多洞天福地的。但听叶圆圆的描述，眼看着是直往越来越诡异地地方去了啊…… 重阳不由得虚弱地打断：“大、大佬，够、够了！” “啊？”叶圆圆正在追忆美好往昔呢。 “我看吧，这玉秋仙府，恐怕就只有墟冢那边，听起来比较像您说的那个样子。”重阳小声道。 他的后半句是：但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可惜，叶圆圆没有给他说出后半句话的机会，立刻眼睛一亮：“还真有这种好地方啊！” 她“啪”地打一个响指，玄混九芒神针呼啦啦地就从虚空凝聚出本体。 “带路！”叶圆圆一声令下！ “去墟冢。” 玄混九芒可不像小道童重阳那样畏首畏尾！它立刻架起黑风邪雾，摆开架势！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给叶圆圆开道引路。 重阳喊人都来不及，就眼睁睁看着叶圆圆驾雾而去。 重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呆了半晌，他最终也做不了什么。 只好一拍大腿： 算了！ 大佬要做的事，随她去吧！ 重阳还记挂着，因为他乱倒药渣而倒大霉的洛北仲。 他拿着这几天自己大手大脚攒出来的“药渣”，有点心虚地去找洛北仲。 只是，他人还没到正院，隔着老远，就已经看到了正院的煊赫排场。 等靠近一些，在廊梯下面，他就听见了陆知一的声音，在大声训斥什么。再仔细一听，居然就是在训斥洛北仲。 而且陆知一话里话外，还句句不离叶大佬！全是在暗示，叶大佬不仅不保护洛北仲，反而在叶嬷嬷追究时，主动加罚洛北仲，和他划清关系！ 这才导致，洛北仲此次受罚如此之重。 这不是乱讲嘛！ 重阳听了两句就气坏了，脑子一热，就要冲进去和陆知一对峙！ 但等他冲进院门，一看，人立刻怂了。 正院仆役，都到齐了。 好几个执事手持施罚法器，站在上面。其余人都站在院内，垂头听着训呢！ 而一个残破不堪的身影，跪在廊下，却正是洛北仲。 他应该是刚从熔心炼狱回来。焦黑的手，血肉模糊地，勉强捧着一个装火种的匣子。整个人跪得摇摇欲坠。 “跪好！”一个执事不满意洛北仲的摇晃，抬手就是一法鞭。洛北仲破烂的背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整个人都非常勉强，才能跪住了。 而其他仆役听到鞭声，都是一个哆嗦！然后更深地埋下头，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站在最上面的陆知一，看这情形，不禁得意起来。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拿捏了一下声调，陆知一最后惺惺作态地，对洛北仲摆出一副可怜可惜的样子： “说到底，大家都知道，这庚金火种，咱丹房其实也不缺。让此人去取，不过是让有些人，好好看清楚点形势！ “日后，别再一朝踏错，落得如此下场了罢！” 陆知一说完，看着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仆役们，颇有些沾沾自喜。他最后欣赏了一遍，这些人对他唯命是从的恭顺样子。 终于，一挥手，令他们各自散了。 洛北仲缓了好久，也终于歪歪扭扭地，挣扎着想自己爬起来。 “你！”陆知一忽然又把脸一横，“谁让你动了？！” 他话一出，下面一个执事，立刻冲上去，一脚踢在洛北仲背上，把他踩回去，喝道： “没听到掌事师兄让你跪好吗？！” 挨了这一下，洛北仲是想起身都起不了了，整个人伏倒在地。很快，身下就汇集了一泊血洼。 陆知一本来想自己过去收拾他的，一看到他周身的黑败脓血，顿时又嫌恶地止步： “晦气！” 他远远冷哼一声，道： “我看，我刚刚那么多话，你是都没有听进去的！那你就在这里，给我好好跪着！等叶元君回来，你将这庚金火种亲手呈给她。否则元君还要斥你，受个罚都不懂规矩——” “你不要乱说话！” 重阳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冲上去，一把推开踩着洛北仲的执事！扶起气息奄奄的洛北仲，一边将自己这些天炼出来的一枚补元丹，给洛北仲喂下。 一边，大声地，让所有还没离开的仆役们都能听到： “叶大佬，不，叶元君，才不会这样罚他！明明都是你罚他的！” 陆知一脸色一僵，想要发作。又想到当日，叶圆圆在药房大发神威的一幕。心中顾忌再三，到底还是不敢对重阳翻脸。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道童。 “重阳道友，何出此言啊？” 陆知一收敛了怒色，只摆出一副“我也是按规矩办事”的态度，又模棱两可地道： “此人受罚，可是经叶元君亲自许可下令的。当日你不是也在场吗？” 重阳被她拿话术一卡，一时接不上话。但他也顾不上陆知一了。 洛北仲浑身是血，他一扶，就沾了一手。重阳愧疚不已！连忙帮助洛北仲运气，将补元丹药力缓缓融合进周身灵脉。 慢慢地，洛北仲的血止住了，看起来精神也稍稍恢复了些。 “我扶你起来。”重阳对他说，就要帮他站起。 “不可！”陆知一拉下了脸，“规矩不可废！重阳道友。此人受罚既是元君下令，他便要亲自向元君复命才行。” 说着，陆知一对着洛北仲，变脸怒叱： “给我跪回去！我看你是还没被元君罚够，不知好歹的东西！” 洛北仲一个踉跄。 又被重阳强行拉回来！ “没关系，你不用跪！” 说着，重阳瞪向了陆知一： “我知道元君在哪里，我带他去找元君复命就是！” 陆知一都要气笑了。 这要换在从前，一个小道童敢对他不敬，陆知一绝对不会容忍的。但现在，考虑到今日目的已经达成。再加上，叶圆圆真的颇看中这个小道童……陆知一沉吟半晌，还是半推半就地，给出一句： “那，既是如此，道友且去罢。” 说完便也不再理会，带人走了。 而重阳这边，话，虽是这么说了。 但，叶圆圆可是去了墟冢。 那是上古昆仑堙灭时，留下的一片废墟，距离玉秋仙府可远着呢。 九芒带着叶圆圆，倒是一个飞遁就去了。 但重阳不会飞遁的法术，他只有每月领到的遁空符篆。就只好遁一段，停一段地，带着洛北仲慢慢挪。 但洛北仲这破破烂烂小身板儿，很快就受不了这么颠簸了。 没办法。 在抵达墟冢边缘的碣石地时，重阳只好停下来，让两人歇歇。 他先让洛北仲，靠着一颗嶙峋的大黑石，坐下来。 然后自己一屁股墩儿坐在他身边。 “嘶——” 重阳屁股一痛！抬起半边，伸手把硌自己屁股的一块尖石头薅出来，愤愤掷开。 才终于一边给自己擦汗，一边安慰洛北仲道： “没事的，马上就快到了。你再忍忍就好了！” 洛北仲精神萎靡，眼神黯淡无光地，看着昏黑的天空，喃喃道： “你说，一会儿，元君还会怎么罚我呢？” “元君不会罚你的！”重阳立刻大声地为叶圆圆说好话。 他还想说，“叶大佬是个好人！”来着。但关于这一点，重阳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所以最终也没有这样说。 只是，他也还是在极力为叶圆圆申辩： “那天，你也知道啊！不是元君来逮你、罚你的，明明都是陆知一做的嘛！你不要怪元君啊！” 洛北仲后脑抵在崎岖的石壁上，慢慢挪动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想怪什么。我、我本来，就不该偷药渣的。” 说着，他忽然声音一沙，喉中哽咽片刻，才缓缓道： “我只是觉得，下面的人，命好贱啊。 “活着，好难啊。” 所谓天道 做个好人吧。 洛北仲这样说，重阳有点着急。但他嘴笨，只好埋头再翻找出一枚补元丹，给洛北仲服下。 想着，要是他伤好一点，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不过，重阳炼出来的补元丹，勉强能算个中品吧。 吃下去的洛北仲，其实挺难受的。他很想对重阳说，不用给他药了。 他真的很想放弃了。 但他不能。因为他的朋友还活着。 他要是死掉了，他的朋友，也会死掉的。 他们一起打架，一起乞讨，一起挣扎着活了这么久。 他的朋友，伤得那样重，都还没有放弃。 他不能抛下他，就这么走了。 “谢谢。”洛北仲还是接受了重阳的丹药。他想说，等以后我攒到药了，再还给你。 但洛北仲知道，自己可能还不上了。 所以他只能再说一遍： “谢谢你。” 我会很努力，还你的。 体内药力慢慢散开，洛北仲也没有唤痛。等忍过去了，最后，才漏出一缕疲惫到极点的叹息。 活着这种事情，真的好难。他光是自己活着，已经耗尽所有力气了。 其实，洛北仲心底隐约知道，自己是有另一条出路的。 在炼狱的火，焚烧双手的剧痛之中，他也模糊地想起： 在他被逮到的时候，其实叶圆圆就提醒过他的—— 他可以去给叶嬷嬷当狗。 现在想想，叶圆圆大概也不仅仅是在提醒他。 她是在告诉他，她允许他这个看门的仆役，可以背叛她这个“仙府主人”，去换取灵药、救他的朋友。 大概是因为，叶圆圆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吧。 所以她也不怪，任何背叛她的人。 洛北仲迷茫地想着。 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选择让炼狱的火，焚烧自己。没有回头，对陆知一的人伏地奉承告饶。 他想，自己虽然只是个看门的小仆役，但他也想当一个人。 而不是去做一只，对上面摇尾乞怜、对下面汪汪直吠的恶狗。 不过，可能，在这昆仑派内，像他这样的，也不配抬起头、做个人吧。 “你、你……”重阳很想安慰一下身体已经转好，但人越来越哀颓的洛北仲。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他其实非常知道，洛北仲为什么会这么心灰意冷。命贱什么的……其实重阳自己也是一样的。 而且，他心底悄悄地认为，叶圆圆，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可怜人。 所以重阳其实也很迷茫： 为什么，在玉秋仙府里，他看到的好人，都在受苦。而坏人，都很春风得意呢？ 难道这个世道，就是要叫好人倒霉，让坏人猖狂的吗？ 那么，所谓的好人、道义、良心什么的，真的有意义吗？ 还是只是用来骗好人、忍受别人欺负的谎话呢？ 而叶大佬，是因为想清楚了这些。才会选择，不再做一个被欺负的好人，而要去和坏人拼命的吗？ 重阳其实也想不明白。 但一边洛北仲，已经决定放弃了： “……算了，还是就到这里吧。” 他低低说着，闭上了眼睛。 重阳一听，心底一急！但来不及说什么，忽地，一股黑雾卷过来，将两人摄起！ 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跌扑落地。 再一抬头，就看到了正站在一块石头上，眺望远方灰烬焦土、寻觅“风水宝地”的叶圆圆。 刚刚，是九芒远远地感应到了他们的位置。便化为黑雾，直接把两个人带到了叶圆圆身前。 “大佬！” 不论如何，见到叶圆圆，重阳还是非常高兴。 但他站起来的同时，洛北仲整个人也支撑不住地趴下去了。然后他又自己费力地爬起来，勉强颤巍巍地跪着。 用之前，陆知一“指点”他的方式，把装着火种的匣子，双手举高，恭恭敬敬地呈给了叶圆圆。 “大佬、大佬，他拿到了庚金火种！”重阳连忙帮他大声道。 “哦。”叶圆圆从石头上跳下来。 她小小的身影，印在洛北仲身上，成了一大片。 洛北仲感觉眼前一暗，继而手中一轻。火种被取走了，他心中也一松。 然后又兀地一紧！ ——有什么东西，被重新塞进他手里。 洛北仲抬头，发现手里多了一个，叶圆圆塞过来的盒子。 “喏。”叶圆圆对他扬扬下巴。 洛北仲没有反应过来，但领会到叶圆圆意思的九芒，已经非常狗腿地，“哗啦啦”冲过去翻开盒子。随即一股黑雾卷出里面一颗丹药，不由分说地给洛北仲塞进嘴里。 极品灵药，入口即化。 随即，温暖的涓流，漫漫扩散，濡养着洛北仲的周身灵脉。 “元、元君……？”洛北仲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惶惶地看向叶圆圆。 “你先给我火种的嘛，这就是我给你的报酬啊。”叶圆圆对他认真说。 …… ……洛北仲慢慢低头，看着盒子。终于认了出来——这是仙府供给叶圆圆的、装灵药的盒子。 所以，他刚刚吃下去的，应该是玉秋仙府给叶圆圆养伤用的，上清蕴灵丹。 不仅如此。 “元君，您刚刚已经给我用了一颗了，但这里面还有一颗。” 洛北仲茫茫然抬头看向叶圆圆，浑然不知自己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您是不是弄错了？” “没有啊。” 叶圆圆掰着指头给他算： “一份，是你的报酬。 “一份，是你因为去给仙府收集火种，才受的伤。那给你治伤的丹药，自然也是要仙府出的啊！” 她在那里，数着指头，喁喁盘算，振振有词。 上古战场遗留的堙粉灰烬，在她身后起起伏伏。 战火的余晖火星，飘在空中明明灭灭。映在她眼里，都成了闪动的明媚微光。 洛北仲不懂的，忽然就都懂了—— 是宫禁的缘故。 叶圆圆不能直接给他赐药。 那样的话，不仅仅给他的灵药，会被陆知一以仙宫规矩为由，立刻夺走。还能再借此罚他一顿，去挫叶圆圆的锐气。 甚至，叶圆圆自己也会因为违反仙宫禁令，再被叶嬷嬷惩罚。 而陆知一罚他去收集火种，并推说是叶圆圆下的令，来坏她名声时，叶圆圆之所以，会选择默认下来，而不去反驳。也是因为，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她才能用给他任务报酬、给他治疗为理由，光明正大地，给他灵药。 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即使日后，她给他灵药的事情，被人翻出来了。别人也不能再随意夺走他的灵药，更不能以此为由头再来罚他。 ……但，这并不是玉秋仙府给他的报酬、伤药。 叶圆圆没有办法、也没有力量，让仙府给他赐药。 这是叶圆圆自己要用的灵药。 这是她，自己偷偷省下来，想办法给他的啊！ “元君！” 洛北仲嚎啕大哭！ 叶圆圆明明自己，都已经那么、那么的难了啊！ 却还在这么、这么、这么温柔地，来帮助他…… 她甚至多给了他一份药，让他可以去救他的朋友！ 还以这样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极力地试图护住他和他的朋友，不被卷入到她和叶嬷嬷的周旋中。 ……即使自己身陷囹圄，背着重重压迫和束缚，也还是这么努力地伸手，来帮助他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吗？ 洛北仲痛哭流涕： “谢谢元君。”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在绝望中，忽然有人伸来一只手的感受。 大概，就像压在他身上的世界，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然后，光就照了进来。 让他充满希望，让他热泪盈眶。 洛北仲无法用任何言语、任何方法，表达自己的感激。 他只能抱紧了那盒子丹药，宛若抱住世间最柔软、最珍贵的宝藏—— 那是叶圆圆赤诚的心。 “嗯？谢什么？”叶圆圆不理解。 在她看来，这个人，如果选择把自己卖给叶嬷嬷，那叶嬷嬷就该给他灵药回报。 而如果他选择为仙府做了事、也取来了火种，那仙府就该给他报酬啊。 就像她自己，多吸一份养料，就会多长一根枝桠。别人辛苦努力付出了，就要得到对应的回报啊！ 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就是天道嘛！ 而天道元灵在后面听了，想了想，觉得好像叶圆圆说得也挺对的。于是它“啵”地吐了一个泡泡，表示同意。 那叶圆圆就更觉得理所当然了： 别人为了仙府，都血洒炼狱了。她作为仙府主人，对比着这个人的付出、给了他对等的报酬，这有什么好谢的？ 至于她给的，本是应该自己用来疗伤的灵药什么的…… 叶圆圆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 在她的认知里，养伤这种事情呢，主要是找个好地方，呆着。让伤口自己长长看看，能不能自愈。 要是不行，就砍掉坏杈，重新再长！ 但对方在道谢后，却还在哭个不停，劝都劝不住。 叶圆圆只能暗暗地想：这个人脑子大约是不好使的。可能都不用人排挤，他在仙府正殿也混不下去的样子。 “你不要太伤心了。”叶圆圆努力劝慰他。毕竟脑子不好使也不是他的错。 然后对九芒挥挥手，一边道： “去吧。药放久了，就没效了。”你再哭的话，你朋友人要没啦。 九芒得令，在叶圆圆对着洛北仲智力、饱含同情的注视下，不由分说，直接将还在哭哭啼啼的人给送出了墟冢。 而叶圆圆一回头，又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小哭包。 她默了一下，想了想，把刚刚拿到的匣子拿出来。指腹一压，将一点大道微息融入庚金火种中。转手递给重阳，安抚道： “喏。” “啊？”重阳正在偷偷哭鼻子，忽然被匣子捅了一下，抬头不明所以。 “拿着啊。”叶圆圆心想这也是一个傻的。 “你不是说，掌控不好火候吗？用这个，就不会了。”她解释道。 重阳傻傻接过去，看了一会儿。他不太懂叶圆圆对这匣子火种，到底做了什么。只是能明显感到，匣子中的火种，和之前在洛北仲手中时相比，已经有了某种奇妙的变化了。 重阳忽然鼻子一酸： “大佬，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第一次见到叶圆圆时，叶圆圆也是偷偷指点他，躲过叶嬷嬷的眼线。 重阳抬头，红着眼睛，看着叶圆圆，想要大声宣布： “大佬！你果然——” “没事的。” 叶圆圆也只以为他刚刚低着头，是在为自己连个丹都炼不好而难过，就好好劝他道： “虽然你信也送不出去，药也做不好，干啥啥不行，这辈子也是没什么指望了。” 她眼中真挚闪动，谆谆告慰他： “但你下辈子，多努力的话，还是能行的。” “……”重阳哭嗝住了。 他下半句“——果然是个好人”，说不出来了。 继而有点惆怅地想，大佬肯定是在报复他，之前在药房，说她傻的事情吧。一定是吧？她一定不是在威胁什么吧？ 然后，泪眼朦朦中，他抱着火种匣子，看着叶圆圆。 他想，不仅仅是洛北仲。他也一直有得到大佬的照顾啊。 大佬总是在尽力去帮助别人，所以，她肯定是个好人不会错的！ 但有时候，大佬手段极其残暴，说话直戳痛脚，安慰非常可怕！ 所以，重阳就在心底大声宣布了： 叶大佬，真是一个可怕的好人啊！ 他又想起刚刚的洛北仲。他抱着可以救自己朋友的灵药时，眼中的光芒。 和此刻叶圆圆眼中的光，是那么地像。 两种光芒，两种坚守，相互呼应。 重阳忽然觉得，自己不再迷茫了，因为： 【良心和道义，并不是虚幻的东西啊。】 它们就在叶圆圆眼中，在洛北仲身上，在他手中。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缕微风，抚过重阳蒙昧的道心，拂去了落在他道心上的尘埃。 让他本性清明，灵台澄澈。继而在玄之又玄的大道中，烙印下了自己的第一条道心誓言： 我以后，也要变得像叶圆圆一样厉害。也要做一个，像叶圆圆一样的好人！ 【哪怕面临绝境，哪怕下一秒会死。】 【也要眼底带着永不放弃的希望的光，堂堂正正地，活着。】 “对嘛，你多想想下辈子的事，不要哭了。” 叶圆圆看他收了哭声，以为自己安慰有效呢，就挺高兴。 “……啊，好、好的，大佬。”重阳的灵台清明被打断了，只好干巴巴地说。 继而在心里默默补充： 不，他还是不要像大佬了。 ……大佬说话真的太可怕了！！ 他就还是，单纯地，做个好人吧。 宿命 我知道你。 决定做个好人的重阳，忽然就不怕叶圆圆了。 于是，他也没有离开，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叶圆圆，想看看大佬到底想找一个什么地方养伤。 叶圆圆看这爱哭的小傻根，忽然粘着自己，觉得挺奇怪。她不是让他去炼药，让他先适应一下下辈子的技能吗？他怎么这么闲。 想起自己曾经兢兢业业的修炼时光，叶圆圆对小傻根的偷懒行为表示不屑。 可能他就是因为不爱修行，这辈子才不行的吧。不过呢，人家下辈子命好，换条命重开就能一路顺遂。 所以说…… 叶圆圆忽然就充满斗志，暗暗握拳： 不用羡慕别人，叶圆圆！你也可以的！这辈子要努努力呀！好好清洗业孽，下辈子就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冲啊！ 叶圆圆的脚步，顿时都充满了奋斗的力量！在加快搜索养伤宝地，想着要不随便将就一下也行的同时，也“关怀”了一下自己家小弟： “你的药都炼好了啊？” “没有！” 重阳认定叶圆圆是个好人嘛，对好人不用撒谎的。他就大方承认自己溜号了。 但，他是有原因的： “大佬，我跟你说，药房最近忽然有一个人，贪药材贪得好过分啊！居然把凝光甘露给全拿走了！全部啊！一滴都不剩啊！” 而且重阳也没有找到任何记录，不知道是谁。 但凝光甘露是一种用于融合药性的基础材料，很多丹药都需要这个。 没有了凝光甘露，重阳炼个补元丹，都只能用次一等的灵泉水代替。他觉得自己之前，还能勉强炼出丹来，已经是自己天赋异禀了好吧！ 照例，丹炉房为宗门炼出的丹药，可以自己留下一成的。 重阳还想着，他要是能炼出上品，就再给洛北仲送过去呢。所以对这个大肆盗窃库房的某人，极其不满： “大佬，我跟你说，这个人太嚣张了，这偷拿库房药材的劲儿，简直跟煮饭时拿自家大米一样的！” “哦。” 叶圆圆一边听他叨叨，一边搜寻四周。 一边，一颗接一颗的，把凝亮的晶珠塞到嘴里，当零嘴。 重阳还在继续咬牙切齿地，抱怨那个库房硕鼠，种种偷过之处、寸草不留的刨根行径。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 诶，好像哪里，不太对啊。 他顿了一下，然后转头，有点虚弱地问： “……大、大佬，你吃的，是不是，凝光甘露啊？” 但他到底胆子不够肥，没有把后半句“所以，是你把库房的凝光甘露偷光了吗？”说出来。 不过，没等叶圆圆答他话。 两人的注意力，就都被前方骤起的喧闹吸引过去了。 前方的迷雾重重笼罩下，一些模糊的身形晃动，影影绰绰的。只有吵嚷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两人听了几句，不过又是一群人围堵一个人的老戏码了。 “诶？怎么这种地方，还有人在搞事情啊？”重阳不解。 他只知道墟冢是个废弃的上古战场。这地方很凶，不是宗门命令，一般不允许闲人进入的。 至于其他的，他一个小道童就不知道了。 所以，想了想，重阳认为，唯一可能的是： 有人挑中这偏僻地方，把仇家套麻袋拉过来打闷棍之类的。 重阳到底还是怂的： “大佬，我们还是走吧，别和这些打打杀杀的人搅合了。不然，被人发现我们来这里也不太好——” 话音未落，只听围殴的人群中，一个人在起哄： “……来来来，给我们扮上一个。扮得像了，便赏你一颗辟谷丹如何？” “嘿，这个好！我看着他挺像一只狗的。过来给我们扮个狗瞧瞧吧！” “还给他什么辟谷丹？要我说，我这里还有要喂仙君兽奴的丹药。你现在跪着扮个狗、唤两声。学得像了，大爷便赏你些狗食如何！” 人群又一次哄然大笑，纷纷称赞这个主意好，都说就让他扮个猪狗之类的，要是扮得像什么，就赏他什么吃的。 而这边的重阳，在听到那些人提到“辟谷丹”时，瞬间被勾起自己遇到叶圆圆之前，被人欺负的伤心往事了！ 于是，刚刚还怂恿叶圆圆一起开溜的他，顿时，一个热血上头，一头冲进迷雾中： “你们太过分了啊！别人都还没有辟谷，你们要欺负弱小，也不能欺负这么弱小的吧！” 其实重阳不用动的。 因为，叶圆圆已经感应到，被围堵的那个人，身上浓重的杀意。 甚至隐隐牵动了天道杀机。 小傻根冲过去，最该担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救下被围攻的人。而是自己会不会被那个人误伤啊…… 叶圆圆又看了一眼那边，感应到确实是一群杂鱼，围着一个即将爆发的杀神，也没有剧情点发生。就觉得挺无所谓的。 只是随手指了指，让九芒飘飘悠悠的跟了过去，护住重阳。 结果，不出所料，重阳一冲进迷雾，就听对面的杂鱼开口就是嘲讽： “哟，这不是那个药房的小废物嘛！” 所有人一阵哄笑。 这群人就是被陆知一随便派过来，探情况的。 里面只有一个下等执事，是跟着陆知一混过的，稍微有点见识，知道重阳是叶圆圆的人——就是因为这个，之前，他在正殿收拾洛北仲的时候，被重阳推了一把，到现在也还没个说法。 所以，他在心底本来就对陆知一捧着这个小道童，不敢动他，感到颇为不屑。 看到重阳过去，他以为他是来墟冢，收集阴气炼药。加上心中怨气，便放任手下的人，肆意开口讥讽，自己揣着手看戏。 想着等其他人骂舒坦了，他在开口收收场面。 但，下一瞬，他看到了未激发的九芒，就跟在重阳脑袋后面，顿时一个面色大变！ 重阳本来底气不太足，看到对方面色一变。回头，看到九芒，顿时一个挺胸！ 但其他杂鱼们不懂啊！ 他们对着重阳，发出了透露自己见识和智商的灵魂嘲弄： “哈哈哈，你们看，他还拿着一个垃圾草杆子装法器、充声势，来吓唬我们呢！” “嘿，不愧是叶圆圆那个废物，手底下养的走狗啊。这是垃圾聚堆了吧！” “反正都是狗，今天算是你撞上了。兄弟们，把他按了，和地上这只狗，一起遛遛耍耍！” 诸人立刻叫好，随即一拨人去按那个被围攻的人，一拨人对着重阳包过去。 “停手！”执事整个面白如纸！ 但来不及了。 “扎、他。” 叶圆圆的声音穿过迷雾传来。 九芒本体逸散，化为毫针如雨！ 杂鱼们惊恐都来不及！就被九芒里外扎透了。 而且，按照上一次的经验，九芒直接将敢哀嚎的人，统统堵嘴。 顿时，世界安静了。 只剩一群倒地不起、涕泪横流的杂鱼，背着一身阴煞黑刺，钉在地上，动弹不能。 以及，被九芒毫针，描边围了一圈的—— 那个半跪在地上，垂着头的，被围攻的人。 其实，在这些人叫骂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在暗中牵动、聚拢四周的邪煞气息。只是在他最终对着围上他的人动手的同时，九芒的攻击也落下了。这才掩盖了他的出手。 而在场的人，层次太低，都没有察觉而已。 而在所有人里，唯一一个还站着的重阳，此时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与人对垒后，倒下的是对方而不是他的快乐，人都有点飘，就更意识不到了。 不过重阳人还是清醒的，于是他带着飘飘然地，迈过满地躺尸，过去看那个被围攻的人。但直到他到了对方跟前了，对方依然一动不动。 重阳临到头了，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问了一句： “喂，你没事吧？” 这个时候，叶圆圆也穿过迷雾阵，走了过来。 被九芒放倒后，一直在地上奋力咕蛹的下等执事，终于勉强挣脱九芒的束缚，忍着撕裂神识的剧痛，颤声开口：“叶、元君……” 他喊出叶圆圆身份的一刻，对面半跪在地上的人，按在地上的手，忽然微微加力。虽然姿势没有变动，但单薄的衣衫之下，他整个人已经渐渐紧绷。 而九芒见自己办事不牢，生怕被叶圆圆嫌弃！立刻两根长刺补上，把这个人钉死在地上，不许他再动了。 “元、君！” 执事痛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但到底知道这是生死关头了，强行忍痛，就着被扎在地上的姿势，开始为自己辩解、推脱： “元君，我等是察觉墟冢有异动，奉命过来查看。却发现此人不遵道君指令，擅离十二神煞炼魂阵！” 执事开始细数此人罪状。 叶圆圆扫了一眼这里的情况，只觉得这个人完全不知所谓啊：他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完全是走了好运了好吧。因为他，和包围重阳那一拨人，是被九芒干倒的。现在好歹还有命在。 而那些，被那个半跪着的人动手干倒的人，现在已经是邪煞入髓。如果不用珍贵灵药温养，他们的灵脉会在邪煞的侵噬下腐化。而就这些人的身份而言，珍贵灵药是不用想了。 等着他们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躯体，慢慢腐败、最终惨死而已。 偏偏，这个下等执事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在当着人杀神的面，抹黑别人。 叶圆圆看着，也就是对方动手后，应该是在承受同等的反噬。所以低头，半跪在枯树下，一时动不了的样子。 不然就执事这当人面告黑状的行为，别人高低还得再给他安排一下。 叶圆圆也不耐烦听这人再“嗡嗡嗡”地喋喋不休了。 她指指地上的人：“都送走，赶紧的。” 还在试图罗织借口、逃脱叶圆圆魔掌，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弄清楚过情况的下等执事，一瞬间脑子一空，顿时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陆知一不敢动重阳了。 但知道也没用。 九芒从不敢给大佬添堵，瞬间，散为邪煞之气，利落一卷，麻溜地将所有杂鱼们，一起打包，破空丢向了叶圆圆“指定”的，那个下线炮灰专享废院。让他们去享受和叶飞一样的，脱离剧情后的“闲暇时光”了。 人都送走了，周围又只剩下阴风起伏时的呜咽低鸣。 而那个被围攻的人，半跪在一棵枯死的老树下。 树枝的阴影，盖在他的身上，如同森然的爪牙。 叶圆圆径直走向这个人。 她其实早就发现他了——在她给那个洛北仲药的时候，这个人其实就远远地在一边注视着。 叶圆圆感受到他身上的渴求，和危险的气息。她以为他会上来抢夺灵药。 但在旁观许久后，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叶圆圆便也没有理会。 但在真正亲眼看到他的时候，叶圆圆立刻知道了他身上背负的剧情，也有些明悟了： 难怪她之前来来回回地到处找，却总是忽略掉这块风水宝地、明明察觉了这个人的存在，却不甚留意。 都是因为剧情当中，“叶圆圆”将会在这里，迈出走向毁灭的第一步。而面前这个人，就是一切后续的起源。 所以，天机牵动之下，她总会下意识的避开这里、避开这个人。 因为一旦和它们有了牵连，就意味着“叶圆圆”开始了自己的覆灭之路。 面前这个人，会让“叶圆圆”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魔息的力量。 而叶嬷嬷将会以此为由，隔绝“叶圆圆”联系外界的一切途径。“叶圆圆”彻底走投无路，最终选择勾连魔息，堕入魔道。终于从绝境里，杀出一条血路！并在最后的疯狂中，带着整个玉秋仙府，一起毁灭。 而这个人，在叶嬷嬷上报他“私下勾连”叶圆圆后，就被永镇于玉秋仙府地脉之下。 直到“叶圆圆”毁灭之时，也是他脱困之日！ 他和“叶圆圆”，从头到尾，其实只在叶嬷嬷的谋划下，见过一面。但这一次相逢，他启迪了绝境中的“叶圆圆”。 而同样，堕入魔道的“叶圆圆”，也启迪了脱困后的他—— 他将会踏上那条，“叶圆圆”只走到一半的路，并把它走完。 他脱困后，会离开昆仑派，遁入魔域。 他将会一统魔域，成为一世魔尊！然后，一手开启最后的仙魔之争。 他会屠灭诸天，杀上昆仑，以神魔再临的姿态，再次站在这片曾经囚禁他的地方。 他就是这本书最后的大反派。 是昆仑派一手豢养出来，却差点毁灭了自己、毁灭了诸天的孽种。 也是后半部分剧情里，唯一一个，可以与天命之子们匹敌的人。 是他们的宿命对手。 但此刻，他是弱小的。 他还没有进入剧情，也没有领悟到自己所拥有的，到底是怎样一种力量。 他只是艰难地扛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身躯，半跪着。一手撑地，手指抓进地面。一手按在胸腹间，捏着自己的灵脉根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以自毁的方式，和叶圆圆拼命。 “大佬，你认识他啊？”见她过来，重阳立刻小声问。 “不认识。不过嘛，我知道他。” 叶圆圆也看得出来，这个人随时准备和她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她更看得出来，他此时的身体状况，想要反抗，还真的是只有赌上性命才行。 难怪他之前一直盯着她的灵药看，被围攻的时候，也没有一上来就轻易动手。 想想也是。 从他作为活牲，被小千世界的人献祭，然后被昆仑派救起。又因为身体里封存了魔息，被道君借助墟冢的特殊煞气，镇压在这里。 这一路算来，从他出生到现在，之前的人，和昆仑派的人，没有一个，善待过他。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差不多，也快要到极限了。 可能，这就是他会设法，擅自离开十二神煞炼魂阵的原因吧。 叶圆圆并不知道这里面具体的细节。但无外乎是，他想为自己，找一条生路罢了。 不过，当她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枯树上时，天机微微牵动，叶圆圆隐约猜到了一些。她又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人，这次出来，应该是想要找这棵树，来平复体内就要压制不住的魔息。但看起来，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灵木了。 他应该还要在附近乱撞一阵。 不过，兜兜转转，他最终会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因为他命中注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的。 “啊？你知道他？”重阳被唬一跳，继而又一边好奇地小声问，“那他是谁啊？” “嗯，他是一个大坏人！”叶圆圆照实说。 但这个定义，显然有点刺激了对方。 而且，对方也显然是听过了，叶圆圆在玉秋仙府这边的“好名声”的。也并不认为叶圆圆，对他会有任何善意。 所以，一瞬间，他身上的杀机更浓，整个人更加紧绷，并带上了一股困兽般的乖戾和绝望。 重阳却对此毫无所觉，并且对叶圆圆的话也表示严重怀疑： “坏人？他这个样子，也能当坏人？” 重阳是好险忍住了，才没对叶圆圆翻白眼的！ “他好可怜啊。”重阳看着他，心有戚戚地说着。摸摸脑袋，然后，模仿着叶圆圆的样子，拿出一颗补元丹递过去： “喏。我给你药，你拿着吧。” 对方并没有接。 不知道是不相信重阳的善意，还是出于不愿意被人施舍的自尊心。 或者两者兼有。 他只是维持着宛若满弓般的一触即发，一动不动。 “你这样是不行的。” 叶圆圆走近去，在他身前，蹲下： “你没听到刚刚那些人说的？ “他的设定是：得先扮上一个。要扮得像什么，才能换到什么呢。” 重阳这次是直接没忍住，在叶圆圆身后对她翻了个白眼！ 而半跪着的人，抓住地面的手指，已经瞬间扣死成一团。 “嗯，让我看看，你像什么。”叶圆圆说。 厉七永远记得她接下来的话。 初见 甜的。 在抬头之前，厉七心中，只有恨意在燃烧。 这让他只能低下头。 生怕抬头看一眼，就会克制不住体内肆虐的魔息，要拉着这个世界，和他一起陪葬。 但对方毫不收敛，肆无忌惮的逼近。 一双脚尖，落进他的视野。 对方俯身过来。 扫起的轻风，带着淡淡的没药香。 厉七感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肉，在皲裂开。体内强烈的渴望都奔涌而出—— 对方身上，有可以压制他体内魔息的灵药。 而他已经一刻也无法忍受，这样被魔息焚烧身躯和神魂，又被封印之力，反复蚀刻灵脉的痛楚了。 在对方伸手过来的一瞬间，厉七终于放开了压制，让魔息在自己的身躯中流淌，冲撞。他准备自毁周身灵脉，释放魔息。 这一刻，他不觉得痛，只觉得疲惫。 他想，他可能就到这里了。 自他记事开始，他没有父母、亲人，以及任何相关的东西。终他的所有记忆，从始至终，只有一件事： 痛。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痛，是因为他是被作为了一个容纳魔息的容器。但，知道，或不知道，对他而言，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活着，就是为了忍受痛苦。而忍受痛苦，是为了继续活着。 很多时候，厉七觉得自己是一只游魂野鬼。 生无归处，死无归处。 但，总归，他都受了这么多的苦。也总要，有一个结果的。 当他抬起头，血红的双眼里，噙着最后一个嗜血的念头是： 杀了她。 杀死一个仙府主人，或许，就是他毫无意义的一生里，最终能找到的，唯一意义了。 但，他满腔的杀意滚滚，却蓦然撞进一双清澈的、带着笑的眼睛。 那个时候，厉七不懂什么是调笑。 只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滔天杀意，都尽数迷茫在了，她如三月一般，弯起的眼眸中。 ……她想做什么呢？想要继续羞辱我吗？ 厉七疑惑着。又忽然变得迫切——他不想看到这陌生的带笑的眼眸，变成他熟悉的嘲弄。他不想眼前这弯起的嘴角，说出让他刺痛的话语。 于是，他想让她永远不能再开口。 只是，他片刻的怔然，让他错过了出手的机会。 叶圆圆在认真看了他片刻后，已经认真负责地告诉他： “我看着啊，你像是，一棵树。”她说。 然后再次俯身。 厉七满心不明所以，继而在她俯身时，感到一种惊慌无措。整个人也随着她的俯身，往后倒去—— 直到他后背，不轻不重地撞在身后枯树上，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 无法再退。 空气中，都是让他灵魂燃烧着渴望的药香味。 她脸侧的弧线，都有些氤氲。 厉七有些恍惚地想： 她想对我做什么呢？ 然后，叶圆圆从他耳边，攀过一支枯枝，手指在枯枝下的一个茬口，轻轻划过。随即折断这根枯枝，递给他： “喏。” 厉七下意识接过去。 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叶圆圆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好啦，从此以后，这棵树就是你的啦。”叶圆圆宣布。 “啊？树？他像吗？”重阳在一边听着，表示叶圆圆说得就很离谱啊。 “当然像啊。”叶圆圆非常肯定地点头。 就像所有在酷寒中，沉寂的大树一样。 枯败下，都是一股顽固执拗，死不认输的生机，在蓄积酝酿。 只待时机到来，那无可阻挡的生的力量，就要化为一枚新芽，向着这个冷酷的世界，摧枯拉朽地迸发。 “你好好看看，完全一模一样啊。”叶圆圆说。她可以摸着良心保证，她这可一点没有在找借口、说假话，逗着个人玩的意思呢！ 重阳看了半天，完全理解不到。 他只能认为，叶圆圆在嘲笑这个人，和他身后的枯木一样，死气沉沉。 继而，重阳忽然灵机一动，原地蹲下，努力团起自己的身体，做出蠕动的形状。 ……叶圆圆和厉七一起缓慢沉默地转头，注视了他半晌。 最终，考虑到对面的人，是这本书的大反派。而叶圆圆自己是个恶毒女配。她自认是和对方属于同一个阵营的。 所以，叶圆圆不得不阻止自家小弟，继续在盟友面前丢她的脸了： “……你在干什么啊？” “我、我在扮成一颗凝光甘露啊。”重阳停下模拟水光波纹的艰难蠕动，小声提示。 ……叶圆圆完全不想理会这个傻子了。她心说，你又没有这种人物设定，瞎学人家做什么？ 而重阳看叶圆圆还不动，又弱弱地补充一句：“就、就是你从药房偷拿的那种，凝光甘露啊。” 然后，他立刻努力一脸无辜地看着叶圆圆，却试图用眼神拼命传递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我知道你从库房偷凝光甘露了，所以，分赃这种事情，怎么也该有我一份吧？ 而这一次，重阳终于把自己的真实意图，传递给叶圆圆了。 理解到他言外之意的叶圆圆，微微觑起眼睛，看着他。表情和她刚刚穿过来、凝视过来捶门的叶飞时，一、模、一、样： “你知道，上一个想和我抢养料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吗？” 要说在听懂别人的威胁这方面，重阳可比叶圆圆强多了。他，立刻，一个麻溜站起来，拍拍袍角不存在的灰尘，表示：大佬，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但这个时候，跟在重阳身后的九芒也掺和了进来！ 它非常努力把，自己拉成一个长长的形状，悬浮在空中。努力摇晃，像是想对叶圆圆传达点什么。 “……你又在干什么？”叶圆圆不懂。不过在说话的同时，她也已经起身，转向了墟冢深处。 “……你想要一个更长的匣子来装自己？”重阳顿了顿，试探地问。 九芒疯狂摆动，继续努力伸长身体。 叶圆圆想了想，一边提步走向迷雾，一边问：“你想被抻长一点？” 九芒继续左右摆摆，表示不对。 叶圆圆就一边猜九芒在扮什么把戏，一边继续往前，寻觅合适的生长点去了。重阳也跟上她。 两个人，一柄法器，就这样一路玩起了“我表演你来猜”的把戏，慢慢走开了。 而留在原地的厉七，一时恍惚。 他模糊地意识到，从叶圆圆走过来，到离开，不过短短几息时间而已。 但直到他们说笑的声音，彻底被迷雾淹没。厉七才终于将前前后后，想明白： 她过来。说，他像一棵树。 然后，给了他一根枯枝。 厉七低头，怔怔看着那根干瘪的枝干，和他枯瘦的手。 一样的枯败。 厉七有些难受。 或许，是因为他刚刚放任魔息侵袭周身，却没有出手的缘故吧。 现在魔息重新被体内的封印之力，一点点压回去。 痛苦，再一次碾压过他的每一寸经脉、内腑。 让他心口闷痛发堵。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扔掉这一根枯枝。 良久，他想要站起来，继续寻觅。却在翻过枯枝的一瞬间，赫然看到枯枝的一个茬口上，长出了一枚新芽。 厉七终于认出来了。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八荒无相生心树。 这种灵根里，蕴含一缕大道生克之意，可以平复他体内魔息的狂乱暴涌。他孤注一掷，闯出十二神煞炼魂阵，就是为了寻它。 体内非人的痛苦在肆虐折磨，厉七手握解脱的良药，却只是静静注视它良久。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叶圆圆是怎么打发走那个向她复命的仙府仆役。 想起，听说的，她喜欢折磨下面仆役的凶名。 想起，她说：“这棵树，是你的了。” ……这就是折磨吗？ 他终于伸手，掰下嫩芽，放入口中，慢慢闭眼，缓缓靠坐在枯树下。 大道微息，牵引着体内魔息轮转。 痛苦一点点平息下去。 他努力，想听到，叶圆圆和她的小道童，脆笑的声音。但他们已经走远，再听不见。 而他守着这灵根，很长时间，可以不用在炼狱般的魔息灼烧中煎熬了。 他想起之前，献祭他的灵境村的大祭司，也曾给他用过八荒无相生心木炼制的灵药。 但这一次，和大祭司的灵药不一样。 树芽，是甜的。 心乱 应该，也还不晚。 叶嬷嬷从元镜小世界返回玉秋仙府时，心底还泛着丝丝寒意。 楚方寒果然是去寻花姑姑，验证某些陈年旧事的。万幸，花姑姑外出访友，让楚方寒扑了个空。而在这些小千世界之间，叶嬷嬷的人脉联系，远比楚方寒这种高高在上的仙君要多。 这才险险赶在楚方寒寻到花姑姑之前，把她灭口了。 把收尾的事情交给柳兰心，叶嬷嬷独自提前返回仙府。不用柳兰心再鼓动，楚方寒的怀疑和追查，已经让她不得不立刻对叶圆圆下手了。 她立刻按照之前和柳兰心议定的计策，展开了行动。 考虑到马上就是昆仑地脉行满一周天之际，也是叶圆圆要被仙府力量反噬的日子了。这是她们动手的最佳，甚至是唯一机会了—— 叶圆圆用自身血脉，继承了玉秋仙府的秘传后，她也因此成为了“仙府主人”。 可惜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她到底是根基太浅，随着她不停祭炼禁制，仙府秘传的力量，已经到了她的真灵血脉无法承受的地步。开始一点点侵蚀她的根基、减损她的寿元。 这要是一般人，早就半路夭折了。 不过，叶决既然有办法，把她扶上仙府主人的位子，自然也有办法救她。他遍阅古籍，创出了修复血脉的极品延寿丹方：太乙还真丹。 每次昆仑地脉行满、力量最盛之时，叶圆圆需要服下此丹，否则必定寿元大损。而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也不是这点寿元的事，而是要直接身死道消了。 所以，这丹药，她是无论如何，必须要服用的。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动手机会了。 叶嬷嬷拿着动过手脚、即将给叶圆圆服用的太乙还真丹，下定决心，唤来陆知一。 陆知一一来，立刻奉上了叶嬷嬷需要的、一些能在叶圆圆的私库里找到的，含有烈毒的药材。 叶嬷嬷接过之余，也询问了他墟冢那边的情况。 陆知一不敢隐瞒，只能将发生在墟冢的一系列事情，如实交代。 “竟然，是她自己，主动去找上那个人？”叶嬷嬷没料到，在她以为不会出问题的地方，居然发生了变故。 “正是。”陆知一额头冒汗。 叶嬷嬷注视陆知一良久，慢慢问：“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才过去探查的？” “看着，不、不像。”陆知一勉强回答。 “不像？”叶嬷嬷语调颇为不善。 陆知一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嬷嬷明鉴。我尚未行动时，她就已经进入墟冢了。除非她会读我的心，否则，真的应该只是、只是，她正好乱闯过去了而已。” 叶嬷嬷闭眼沉思。 叶圆圆之前，也确实是满仙府的乱走。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挑衅宗门对她的软禁。而现在自己主动往墟冢过去，也应该算是自投罗网、正中下怀了。 但叶嬷嬷却感到极其强烈的心神不宁。 她又一次，默默地，把她和柳兰心的计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柳兰心熟悉药理，推算出了，太乙还真单中的一味辅材，天离幻血枝，是用来疏理周身灵脉、气机的药引。 若是增加这味辅材的用量，会导致灵脉舒张，气机流失。在放大药效的同时，也会让人陷入极度虚弱。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多大坏处。 但，这恰好，就是她们需要的、下手的机会了—— 魔息，是混沌深处生出来的，可以腐蚀周天大阵的可怖存在！它一旦出现，就会不损不减，长息无限。若是放任不管，周天大阵会被慢慢蚀透，甚至会有倾覆之危！所以三界诸天，任何地方，一旦出现魔息，都需要大能人物，出手封印。并严加看守，时时加固。 而墟冢那里，镇压的那个人，就是昆仑派用来封印魔息的容器。 当然，道君出手，对他亲自施加的封印，凭叶嬷嬷和柳兰心两人，想要撬动封印、逼出魔息，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不过，她们也不用真的去引动魔息。 柳兰心恰巧知道某处外域的小千世界，有一缕魔息的气息在生成。这意味着不出百年，这里会被魔息吞噬，沦为魔域。等她处理完花姑姑那里的首尾后，就会过去。她有一种秘法，可以截取来一缕微末的魔息气息。 只要叶圆圆处于周身灵脉开张、气机流失的状态中，柳兰心就可以利用秘法，在叶圆圆本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轻易地将这一点微末气息，送进她体内。 然后，只要再让她和封印着魔息的人，有所接触。 那到时候，就算是叶圆圆自己，也是解释不清楚，自己体内魔息气息的来源的。 而届时，即使门派从她的身体，查不出魔息。谁又能保证，她不是已经被极少量的魔息入体了呢？ 反正，只要事关魔息封印，这种动辄会再引动一次门派浩劫的事情。叶圆圆无论如何，都是要被即刻镇压隔绝，再以观后效的。 而叶嬷嬷和柳兰心的目的，也只是彻底斩断叶圆圆和外界的联系。借助宗门镇压，让她不再闹腾，安静等死而已！ 叶嬷嬷仔细想来，这整个行动中，要是门派一点点细查下来，她们唯一能被查出来的破绽，就是在丹药上动的这点小手脚了。 当叶圆圆服过丹药，陷入虚弱，她本人必定会意识到，是丹药有问题。要是事发后，宗门来人从这里往下查，也总是有些隐患的。 所以，柳兰心认为，想要叶圆圆本人都察觉不到，丹药上动的“小手脚”。最好的办法，是对丹药动一个更明显的手脚。 只有用一个更大的问题，才能让人忽略掉另一个不起眼的问题。 这个说法，叶嬷嬷也颇为认同。 于是，当着陆知一的面，叶嬷嬷将他奉上的数种烈毒药材，药性催发，并且全数浸染到太乙还真丹中。 不出片刻，药性纠缠。极品的丹药散发的清气，瞬间驳杂。几种烈毒交缠在一起，一时间也无法再分辨出各是什么了。 “这是下一次，给叶圆圆服用的太乙还真丹。”叶嬷嬷递出处理好的丹药。 “这、这，怕是……”陆知一整个人都有点发憷。 这东西，一看就有问题啊！叶圆圆怎么会接？ 叶嬷嬷最终轻轻勾了勾嘴角。 就是要让这丹药，一看就带着烈毒。 到时候，叶圆圆计较的，也只会是丹药被下毒了。楚方寒过来追查，也只会专注追查她身上毒性的来源。 “怕她不肯吃？” 看着陆知一的冷汗，叶嬷嬷心中的紧绷反而放松不少： “放心，人快死的时候，只要能救命，就顾不上这么许多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太乙还真丹，她撑不住的时候，没有不吃的道理。 “你先去稳住她。待地脉行满周天之后，她性命不保之际，你再拿出来，看着她，吃下去。” 话已至此，陆知一不得不接了。只是接过去时，手有点抖。 叶嬷嬷又交待他一些其他的细碎布置。 如此，就只待地脉行满周天之时了。 到时候，叶圆圆不得不服下这带毒的丹药。她会再安排人，去刺激叶圆圆，让她以为自己服下了致命剧毒，命不久矣。 等她开始挣命、再一次哭喊着要找她唯一的靠山楚方寒时，叶嬷嬷将会亲自去“请”楚方寒过来。 她会告诉楚方寒，叶圆圆现在已经不是一哭二闹，而是直接寻死觅活了。 而楚方寒过来后，稍微一查，就会知道：这几种烈毒，只是会造成非常严重的表面伤痕，却并不会致命，也不会损伤根基。 因为，柳兰心推算出来的这些药材，本来也就只是一个障眼法，只会让叶圆圆吃点表面苦头而已。 然后，叶嬷嬷会再让楚方寒前往库房，细查核对。把所有仆役叫过去，让他一一询问。 说起来，这也怪叶圆圆自己过于肆无忌惮。她不仅让一个小道童插手药房，自己也随意从里面搜刮。 而且她不经造册就径自拿走的，还全是些凝露之类的低端材料。她是以为，自己拿些普通的材料，既可以给她添堵，又不会被真的追究责任吗？ 诚然，一些凝露、灵泉，不值得拿到台面上来分说。 但她也不想想，自己胡乱取用库房，留下那么大一道口子。叶嬷嬷要是不利用这点来算计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浪费良机！ 楚方寒将可以通过很多手段，来反复确认到，确实是叶圆圆自己，从库房拿走了带毒的药材，给自己下的药！ 然后，所有人会支支吾吾地，让楚方寒拼凑出一个真相： 叶圆圆，只是打算给自己下一点粗浅的毒药。然后吵嚷着叫来楚方寒，让他为她“做主”。 到时候，再让柳兰心从旁一番劝慰。 考虑到楚方寒现在，或许已经对他们生疑。叶嬷嬷也不求柳兰心能说服楚方寒，什么长痛不如短痛，一次性割舍掉叶圆圆了。 但至少，为了不让叶圆圆继续胡闹，楚方寒怎么也要“表面冷淡”她一段时间。 就算楚方寒是本着为了叶圆圆好，也要让叶圆圆“冷静”下来。不能再让她总以为，可以通过折腾自己、寻死觅活的方式，来“使唤动”他，从而一次次的自残了不是？ 如此，正好一石二鸟： 一来，让楚方寒专注追查，这过于粗劣的下毒手段，最终对叶圆圆再冷一层； 二来，一场下毒风波之后，就算是叶圆圆自己，也无法想到，她的虚弱，除了中毒，还会另有其他的缘故了。 这样，即使事后，宗门再来追查，也只可能聚焦在这场不大不小的中毒上。还有谁会再注意到，那点不仔细查验，根本无法发现的、被加重了的辅材呢？ 如此，方能万全。 叶嬷嬷再次闭上眼，一遍一遍过起了计划中的种种细节—— 只要能稍微稳住楚方寒，让他短时间内不要再干涉叶圆圆的事情。给她们足够的动手余地。 而一旦她们得手，给叶圆圆的体内气机中，融入进了一点微末魔息的气息。 那一道宗门指令过来，楚方寒就是再想亲自见到叶圆圆、询问原委，也绝无可能了！ 又梳理过一遍流程，将种种细节，和陆知一一一确认后。 叶嬷嬷睁眼，迟疑褪去，只有坚决：一定要将叶圆圆，就此拿下！ “去吧。”叶嬷嬷对陆知一道。 陆知一背着一身冷汗，惹惹而去。 * 楚方寒在元镜小世界扑了个空。然后追着花姑姑的行踪，一路索迹。最终，在一系列阴差阳错下，他只是站在了花姑姑的丧礼上。 而丧礼上的故人，也不止是他。 还有正好在这个小千世界游历的柳兰心，听闻故人离世，也来祭奠了一番。 更巧的是，楚方寒顺着花姑姑死前的行踪继续追查。发现她半路遇害时，正要前往去赶赴的邀约，是来自玉秋仙府内的、她的一位故交。 当然，从花姑姑出行，接受邀请，到遭遇邪祟，不幸身亡。 每一步，都合情合理。 但，楚方寒却觉得，这一切都过于合情合理了。 拿着手中指向玉秋仙府的线索，楚方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先入为主、疑人偷斧？ 是玉秋仙府真的有问题，还是，他想让玉秋仙府有问题？ 楚方寒微微闭眼，知道自己是彻底的心乱了。 他随即低笑一声： 承认吧。其实，他的心，早就乱了。 从阿圆转身而去那一刻起。 楚方寒想要镇定下来，摈除杂念。 但心中纷乱，根本抑制不住。 数息之后，他猛地睁开微红的双眼，起身飞遁，直往玉秋仙府！ 他要去找阿圆，亲自问清楚！ 而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找到叶圆圆，和她从头到尾、开诚布公……一瞬间，楚方寒忽然觉得天宽地阔！ 他何必在这里，四处查证？ 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去问阿圆？ 而此去，只要她，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不需要合理的解释。只要她，主动过来，牵起他的手，请求他，忘记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快…… ……这一刻，楚方寒终于看清楚自己。 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原谅她！ 迫切地想要回到，叶圆圆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依赖的时候。 回到他们的曾经。 而当确认这一点，楚方寒甚至想要低笑出声。 他大部分，想嘲笑自己的愚蠢。还有一点，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若是他不断提醒自己，叶圆圆的欺瞒和虚伪，一直保持着对叶圆圆的冷淡。或许，终于有一天，他真的可以将叶圆圆这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斩除。 但，当那一天在药房，叶圆圆拒绝了他伸过去的手。选择独自挣扎着，在他面前，拼尽所有，拖着残破的身体离去。 他就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冷淡她了。 在那一刻，他为了麻木心中的痛楚，而对她保持的距离和防备，就已经如沙砾堆积的土墙一般，被她的一个转身而去，倾摧瓦解。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心底压抑的思念，就在催动他，去怜惜她、去原谅她的所有。 可笑，他直到现在，才看懂自己的心。 不过，应该，也还不晚。 原谅 回来我身边 遁光中，楚方寒看着浮空上，已经近在咫尺的玉秋仙府。心内的渴望，烧得他的视线都要模糊起来—— 阿圆，我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你了？ 中间的时光，好像都被偷走了一样，一片空白。 当他重新站在玉秋仙府的长阶下，即将和阿圆重归于好的喜悦，强烈地冲击着他。 但随即，楚方寒就微微皱眉，听到了正殿门前的争执声。 他顿步看去。 “楚真人。” 陆知一也看到来人，面色微变，心开始直往下沉—— 他从叶嬷嬷那里接过了那烫手山芋一样的带毒丹药后，心里就一直没底。 虽说叶嬷嬷一番安排下来，陆知一也明白，叶嬷嬷是要逼叶圆圆，去向楚真人求助。再诬陷她是给自己下药、自残，来引楚真人注意。好叫楚真人彻底厌弃了她。 这要是放在从前，叶圆圆只是一个被关在正殿的废人，收拾了也就收拾了。但自从药房那日后，叶圆圆这个人的路数，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 陆知一现在又被拱在最前面。虽说富贵险中求，这事干成了，好处肯定是足够他下半辈子用了。但，对上这个总有点不按常理行事的叶圆圆，陆知一还是有点发憷的。 他正愁着，出来就遇到正门口来了个人，没有拜帖，却坚持有急事，要找不当值的洛北仲。 陆知一本来就和洛北仲不对付。这档口，这人正好撞他手上，陆知一顺便就准备拿他顺顺心中郁气。 但他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叶嬷嬷给他的、带着毒的丹药，他应该先找地方、放妥当的。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虽说是他自己做贼心虚，生怕人查。但，这个时候，要真的有人搜他的身，那毒害叶圆圆的罪证，可就是实打实地在他身上啊。 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 来找洛北仲的那人，一咬牙，对楚方寒施了一礼： “楚真人！我有一件涉及叶元君安危的要事相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 陆知一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感觉时光仿佛在放慢。他曾听人讲过，人在生死一瞬的时候，脑子会转得飞快。 陆知一觉得，自己一辈子脑袋没这么灵光过—— 洛北仲，总是一有空就去翻药渣，拿去接济自己好友。 这个人，是来找洛北仲的。应该就是那个被他接济的好友了。 他拿出来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包药渣。 ——叶嬷嬷刚刚，对叶圆圆要服用的丹药，动了手脚。 而这个人说，有关于叶圆圆安危的要事相告。 陆知一不知道叶嬷嬷是不是还做了其他手脚，或者，是哪里出了纰漏。 他脑海里现在就只有两个字： 要、遭。 陆知一人都麻了。他最后的理智，在疯狂运转，提醒自己，一定要先过了这一关！他强忍住厉声喝止、当场打杀此人的冲动，只强自摆出一副不屑面孔，掩住声音的发颤，冷冷嗤了一个鼻音： “你、一个小千世界的方士，连玉秋仙府的门墙都没进过。哪来什么事关仙府元君的小道消息？” 他先堵住了对方话头。然后，他用尽了一生的急智，背着快要湿透后背的冷汗，又换上一副怜悯面孔，似是叹息一般摇头道： “我也知道，叶元君最近很是在想方设法，要引楚真人过来仙府。若是你得了谁的授意，要假传她有难的消息，我也不怪你……只是，你就莫要再在楚真人面前，说这些可笑的话，来害我们元君了。” 陆知一话赶话说下来，思路倒是顺了不少。当即又摆出一副为叶圆圆忧心的模样，继续叹道： “你现在再用这样拙劣的由头，来骗着楚真人，一厢情愿地来救她、为她出头，这只会让楚真人更加恶了我们元君。莫要再来添油加醋、无事生非了。 “你要知道，当日我们元君在危难时刻、弃楚真人而去之事，楚真人现在还尚未谅解元君的。” 一番话下来，来寻洛北仲的人，手下一顿，一时沉默。 他并不了解这些仙府内的秘辛，此时也真的有些顾忌：要是楚方寒和叶圆圆之间，真的有些不为人道的积怨。那他向楚方寒求助，是不是反而会坏事？ 而他这一退，就更显得陆知一说的句句都在点子上了。 楚方寒一直微微皱眉，最终沉声问：“阿圆人呢？” 而他最想见的人、最想听到的声音，终于从他身后传来： “如果他觉得，我真的亏待了他，那让他自己来找我嘛。用得着你在这里，替他来怨我吗？” 叶圆圆的声音一起，陆知一感觉自己人已经凉了半截。 首先一个，关于大家口口相传的，“叶圆圆在仙府禁制反噬的危难关头，背楚方寒而去”这件事。叶嬷嬷就是下过死令，严禁仙府中人在叶圆圆本人面前提及的。叶嬷嬷可不会“照顾”叶圆圆的脸面和名声，这里面必然事出有因。他光是违反这一条禁令，叫叶圆圆听了他最后那句话去，已经注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更何况，这一番应对下来，他心下也已经把宫门口这场风波中的利害，想明白了：不论台阶下这个人，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也好，还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也罢；也不论他身上的毒丹之事，会不会被查出来。这一遭，只要是把楚真人的注意力，给引到叶圆圆的丹药上面了，那就是坏了叶嬷嬷大计！ 那到时候，他肯定是第一个要被灭口的！ 陆知一已经快要绝望了。他挣着最后一点心力，最后试图用叶圆圆和楚方寒之间的龃龉，想着，怎么也得把药渣的事情含混过去，或许叶嬷嬷还能留他一条命。 但他回想叶圆圆刚刚那一句，同时在杵他和楚方寒的话。几次张嘴，却硬是不知道怎么接这茬！ 算了。对上叶圆圆，他的急智也就到这里了。陆知一自暴自弃地想。 然后，他只能揪着最后一点熹微的求生欲，凭着最后的力气，尽力摆出一副替楚方寒难堪的样子，对他尴尬地反复叹道： “唉，楚真人，这，你看，这……” 楚方寒并不觉得难堪。 事实上，当他转身，看到叶圆圆向他走来。 宛如她在重新进入他的生命。 然后，万物都开始运转。 他才恍然觉出，原来，自从他离开她后，时光仿佛都被静止了。 直到此刻。 他注视着他的阿圆，感到一种如愿以偿的宁静。 只是，当阿圆也终于看向他，却只是，一掠而过。 楚方寒感到一些模糊的怅然，他想： 这就是你想要证实的，阿圆假装乖顺背后的第二幅面孔？现在，她不在对你温软撒娇，只肯这样冷着你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而陆知一一看两人之间这形势，还真有戏！立刻卯足了挣命的劲儿，拼了老命地阴阳怪气、含沙射影。表面试图为叶圆圆的种种行为辩解，实则句句话都往楚方寒厌恶叶圆圆的点上戳！ “不用再说了。” 楚方寒低声打断了耳边的呱噪。 他看向叶圆圆，近乎低喃： “阿圆，他说，你想见我？” 他无法克制地，提步，向着她走近。 心中漫漫汤汤，全是对她的疼惜。他想再一次，牵起她的手，告诉她： 你不用再用真真假假的暗害做借口。 我已经来了。 我也不怪你的种种—— 【我不怪你。】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就能让他满腔喜悦，楚方寒想。 而阿圆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原谅，和欣喜。 她眉眼中的冷淡也一点点化开。 再没有了怨怼，眼角眉梢都是轻快写意。 你也因为我的到来、我的关心，而感到欢欣吗？ 楚方寒满怀柔情，终于对她，伸出手： “阿圆……” 你不必再用一些稚拙而漏洞百出的手段，再来算计什么。 我原谅你的过往一切。 回来我身边吧。 17. 第17章 第17章 楚方寒向着叶圆圆迎来的身影,手提到一半。 他的阿圆却已像一片柳絮飞花，与他错身而过。 只有一点衣袂的边角，擦过他等待的掌心,留下一片空落的微凉。 楚方寒整个人微微顿住。 然后才意识到，她眉眼惬意舒展，却并不是对着他的。 微愣后,他收回手，追逐着叶圆圆的身影,转过身。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深沉。 “诶？你就是靠着洛北仲捡药渣救回来的，那个朋友吗？”叶圆圆对着宫门下的陌生面孔，好奇地发问。 此人穿着一身非常简朴的凡间方士道袍，面色略显苍白，有些气血不足,却也依然不损他神采中的俊逸。他仪表堂堂地，对着叶圆圆躬身拱手： “元君,在下石青。正是蒙元君恩德，苟活至今的，‘洛北仲的那个朋友’。”石青对这个称谓笑了笑。 继而严肃神色,将自己的发现讲述一遍。 确实，如陆知一所猜想的一般。石青一直靠着分拣洛北仲给他的药渣,吊着命。所以,也是通过药渣成分的变化，发现了：仙府这一次,专给叶圆圆的丹药里面,药渣的成分比例，有一些微妙的变动。 以他的能力、见识，尚不足以准确地分辨出,丹药到底被做了什么手脚。但事情涉及到了给叶圆圆吊命的仙丹，岂能是小事？ 所以，石青立刻就来找洛北仲了。 但好不容易到了仙府门前，却被陆知一堵住。对方三言两语就要给他栽个罪名、将他拿下。无奈之下，他只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助楚方寒。万幸，现在叶圆圆这正主也到场了。他便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分说。 但说着说着，石青很快就严肃不起来了。 因为叶圆圆听着他的分析，简直跟在听人说书讲故事一样，津津有味的。时不时还应和一句，跟在捧哏似的。 说到最后，石青都有些无奈： 有陆知一的诬陷在前，叶圆圆现在又是这个样子的表现，还如何能取信楚真人？ 不过，石青转念又在心底一哂。叶圆圆这样的表现，倒也挺像洛北仲描述中的那个人。 所以，这就是镇压一域、威凌四方的玉秋仙府里，那个曾经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女了吗？ 不过，她如今已是从云端，跌落到泥里，面对群狼环饲的算计了吧。 却还能这样，谈笑生死，只做等闲啊…… 石青都不知道，她这该算是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呢，还是破罐破摔，放弃反抗了。 但，无论如何，就她这种把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当别人村头嚼舌来听的劲头。也总是让他，这个本着拼死也要来仙府、将事情捅出来，以报她救命之恩的人，没办法保持住对事态的焦急，和对她的揪心了。 果真就如洛北仲所说，叶圆圆这位高高在上的元君，其实是有点虎里虎气的。 不仅是她自己身处危谷，却能如履平地。她还总能让周围、和她接触过的人，都被她感染，变得和她一样，鲜活明快起来。 真是个妙人。 到最后，明明是沉重的事情，石青的语调却也已经非常轻快了： “……以在下的浅薄见识，便也只能如此作结。其中盘根错节、扑朔迷离之处，还请元君明鉴。” 他说完，稍顿片刻。 叶圆圆还亮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元君？”石青无奈提醒。这事情都摆开了，叶元君您是不是该愤然发作一下？顺便带走几个人头？他可听洛北仲说了，她手边那柄九芒，也不是件摆设的啊。 叶圆圆当然不会发作的。 这个人说的，就是剧情里，叶嬷嬷对“叶圆圆”下的连环套嘛！她就在等着叶嬷嬷快点过来，敲门给她送天道反馈呢。这能有什么表示？ 反而是这个剧情里籍籍无名的人，让叶圆圆觉得挺新奇。 他就凭着一点蛛丝马迹，和洛北仲告诉他的、一些仙宫运作的基本规矩，就能摸到剧情的大脉络上。 这小伙子不错嘛！有点东西啊。 “我可以作证的！” 叶圆圆没开口，倒是仙府内，洛北仲有些狼狈的冲出来。 他听说好友石青急着过来找他，知道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半路却被陆知一手底下的人绊住，这下好不容易脱身过来。 “我以性命做保，石青说的都是真的！” 洛北仲急匆匆的，有点不太得体地喘着大气。不过也陆续把他曾经给石青的药渣，都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捡的，一一分说。 叶圆圆依然没什么表示。 但重阳就越听越气不过了！ “元君！他们从前都只敢找个借口来欺负你的，现在竟然直接要下死手来害你了！” 重阳攥着拳头，死瞪着陆知一！在幻想中用拳头，猛揍他的脸！可惜，他要是肉身冲过去，那倒下的肯定是他。 所以重阳强忍住了，继而又下意识地就转向楚方寒——这个他认知里，叶圆圆的最大靠山： “楚真人，这一次，你可不能就这样轻饶过他们了！” “阿圆。” 楚方寒一开始，是真没把石青说的什么线索，当回事的。 正如陆知一所说，这种来路不明的凡间方士，开口就是会涉及叶圆圆安危，实在有些荒谬。他倒是更信仙府执事的说辞一些，这听着也更像是叶圆圆会做出来的事情。 但随着这几个人，一番分说下来，细节详实，不像说谎。 虽然知道，他们可能都是叶圆圆的人，要听叶圆圆的安排行事。 但楚方寒还是不禁，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叶圆圆的脉门，想要探查。 “诶！”叶圆圆立刻反手，也按住他的脉门，不让他再动，“你做什么？” 楚方寒心中微微一松。 这样一来，他也基本确定了，叶圆圆应该没有被人下毒，或是下黑手。否则，她不会阻止他的关心、探查。 总归，无事就好。 楚方寒心下稍定。 继而，微怔。 他看着自己掌中握住的，阿圆的手腕。 其实，正如那仙府执事所说，又一次被她并不高明的把戏戏耍，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喜的。 但到了此刻，这些又都不重要了。 她的小心机、她的作伪和谎言，甚至是她曾经的背离。 都比不上此刻，他又一次拉住她时的欢喜。 楚方寒甚至觉得，这一刻，当她的手，再回到他的掌中。 他生命中缺失的某一部分，也被重新填满。 左肋下空荡了许久的地方，终于又一次落定。 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阿圆，没有关系的。” 他将她的手拉近，一种失而复得的欢喜，在他胸腔满溢。 他想要再将她的手，捂在怀中。 但，叶圆圆扣住楚方寒脉门的手，还真不是跟他开玩笑的。 她指腹一按，一股锐利的刺痛和麻木，瞬间从楚方寒手臂延到心口。 只是片刻的松懈，叶圆圆的手腕，已经如一缕抓不住的轻风，从他手中滑开了。 同时，天道元灵在后面，也默默地戳戳叶圆圆的后背，表示：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对啊？ 天道元灵啵过来一个剧情泡泡： 原著里，叶圆圆应该是先和叶飞拼到半死，然后讨到了楚方寒两句冷言冷语、离她而去。之后她又被叶嬷嬷，一边养伤，养好了就罚。罚不行了再养。 最终，再某一次受罚后，她跪在历代仙府主人供像前，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叶圆圆彻底看清楚了，这位叶舅舅指定的“好长辈”，和她的“好姐妹”柳兰心的真正嘴脸，开始奋起反抗！ 而“叶圆圆”这个人，只是习惯了用最大的善意，对待她相信的人。到也不是真的蠢笨不堪。而且，就算是再笨的人吧，到了争命的时候，都是会咬人的。加上她仙府主人的身份，也不是毫无用处。 一段时间后，叶嬷嬷开始感受到了叶圆圆的威胁。 然后，叶嬷嬷选择巧妙下药，召来楚方寒，让他“劝慰”叶圆圆。 这应该就大致对上眼前的情况了。 最终，剧情里，叶嬷嬷在连环计的前半部分，成功一石二鸟：既让叶圆圆刚刚恢复一点的身体，再次陷入极度虚弱，缓滞了她慢慢夺取玉秋仙府人心的举动。 同时也斩断了她和楚方寒最后一点情谊。 所以，看着这个楚方寒，天道元灵“咕噜噜”地对叶圆圆表示： 经过“下毒”这件事，“叶圆圆”应该要被楚方寒放弃掉才对啊！！后面楚方寒还要彻底摈弃叶圆圆，重新坚定道心呢！可不兴在这里折戟沉沙，让天道之子走上和“叶圆圆”旧情复燃的剧情死路啊！ 而叶圆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剧情点呢？ 要知道，每一个剧情点，都凝聚着她的天道反馈！叶圆圆在心里，那都是掰着指头、数着数地盘呢！ 她当即对天道元灵表示：剧情一点没有问题，一切尽在掌握！你准备好天道反馈，就在此地好好看着不要动。她分分钟就把剧情点给过了！ 而当叶圆圆在心里对剧情点发起冲锋，重新正视面对眼前的楚方寒时，倒是也有一点回过味来了： “你刚刚，是在探我，”叶圆圆指指自己的手腕，又指指自己的身体，“有没有中毒或者体虚吗？” 楚方寒不想戳破她的小伎俩。于是帮她圆过：“你一向体虚，在药房……那日后，也没有好好调养，所以才会误把——” “我不懂。”叶圆圆打断他。 她知道，楚方寒这是在努力粉饰。不想再在众人面前，戳破她“装作自己被下毒，以吸引楚真人过来探望”的假象，试图为她挽留一点仙府主人的尊严。 但，让叶圆圆不理解的地方在于： “你这就相信他的话了？” 她转手，指向那个沿着药渣线索，找过来提醒她的——石青。 “……为什么啊？” ……石青都被她指懵了。 正在满脸绝望地等死的陆知一，也看懵了。 事实上，所有人都被叶圆圆这一问，给弄得不会了。 而跟在叶圆圆身边最久的重阳，还隐隐感觉自己后牙槽有点痛。他想，他是永远没有办法适应自家大佬的行事风格了。 他真的恨不得冲过去，提起自家大佬的衣领，一边疯狂摇晃，一边嘶吼： 大佬啊！你这是持的什么立场啊？！别人在帮你说话啊！你干嘛拆自己的台嘛！！ 楚方寒也不懂。 而且，他还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心慌之中，他下意识地向着叶圆圆迈近一步，再次伸出手，想要至少拉住一点什么—— “啪”地一声。 楚方寒的手被叶圆圆大力拍开。 这一下，终于也将他满脑子重归于好的欢喜，都打散开。 冥冥中，他仿佛感到某种珍宝，正在从他指尖滑落，镜花水月的幻影即将被戳破。 “阿圆！” 他急急地叫出心中的名字，想要找到一点确定的依托。 但，他越是这个样子，叶圆圆就越是不解： 在剧情里，“叶圆圆”是背着一身伤痛，甚至露出烈毒灼烧的伤痕，给楚方寒看。 求他去请宗门查验，制裁叶嬷嬷，救她于水火。 但楚方寒却只是，凝视她的伤痕半晌，最终，只说： “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甚至觉得，那是叶圆圆不懂事。 他也并不认为，叶圆圆应该夺取玉秋仙府。 因为叶嬷嬷是叶决留下的人，和叶氏还多少有些香火亲缘。有叶嬷嬷利用叶氏、和各方的关系人脉，加上持叶决留下的仙宫禁谱，才能勉强守住仙府。 而叶圆圆自己只是筑基一重。她那点微末力量，就算真的夺过了仙府，又怎么能守住？到时候，想要染指玉秋仙府的多方势力，会怎么对她？ 楚方寒看着叶圆圆的一身伤痕，却只觉得失望透顶。他认为叶圆圆连这点形势都看不懂，还几次三番，通过伤害自己，试图诬陷亲手教养她长大的叶嬷嬷，要置叶嬷嬷于死地。确实算得上是目光短浅，且心思歹毒、手段低劣。 也真的应了叶决当初对她的批语： “粗鄙性劣，不登大雅。” 于是，楚方寒就此在心底，对叶圆圆的为人品性，盖棺定论。 他也不想再给叶圆圆任何希望，让她觉得，可以通过自毁，来撬动他的偏爱。 自此再未主动踏入仙府半步。 但现在，仅仅因为有旁的人，提前察觉了叶嬷嬷的手脚，代替叶圆圆，向他求助。 而这个剧情里连名字都挂不上的人，甚至都不用对他展露伤痕，也不用当着众人，对他跪地求怜。 他就真的信了。 “所以，如果是‘叶圆圆’说的，那就是假的；别人说的，就是真的。” 叶圆圆偏着一点头，望向楚方寒，满眼疑惑： “为什么，你愿意相信这里的所有人。甚至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的话。 “却唯独不愿意相信‘叶圆圆’。” 楚方寒张口想要否认，却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他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被捏碎，炸开。尖锐地碎片，扎进了他心脏的每一寸。 但他感觉不到痛。 只有一种，知道自己即将被万剑穿心前的空白和麻木。 重阳离得近，看到了在楚方寒衣摆下，他被叶圆圆打开后，垂下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 重阳看得一个哆嗦，然后有些害怕起来。为了打破自己的无措，他立刻大声喊起来： “大佬，这、这，”他聪明的小脑袋瓜拼命转，终于想到一个，“这都是他的错！” 重阳手一抬，指向台阶上依然一脸懵的陆知一。 陆知一打了一个大大地冷颤。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被一个小小的道童，当面告黑状时，会感到这样的毛骨悚然。 而楚方寒在浑然不觉的剧痛下，在麻木和怔愣中，几乎是无意识地顺着重阳的手，将视线直直转过去。 ……在他不带一点温度的眼神注视下，陆知一觉得，比死都冷。 而重阳看叶圆圆还不接话，焦急得简直想上去扒着叶圆圆的衣袖，使劲晃她！ “大佬，大佬，你别这样！都是这些人，一天天的尽在冲着你们使坏的！他们可坏透了！” 所以大佬，你清醒一点嘛！这是闹内讧的时候吗？！人家楚真人现在，好歹是在为你说话的啊！你再生气，也不能揍为自己站台的人啊！ 至、至少，也得等楚真人收拾了陆知一，再和他翻脸嘛！ “这也不能怪楚真人的！”重阳急得眼冒泪花，努力吵嚷着，试图搅乱自家大佬的离谱思路，让她多少正常一点！ “为什么不怪他？” 叶圆圆看着火急火燎的重阳，有点困扰地问： “他明明是知道，‘叶圆圆’很呆，很多事情不懂，很多话辩不清楚。 “‘叶圆圆’也不在意修行、不渴求力量。 “她知道，自己仙缘浅薄。 “所以，比起她修为高深的心上人，她能活着的时间，其实是很有限的……” 这边，叶圆圆思路非常清楚且□□的，继续着自己的疑问，完全不受重阳的干扰。 反而是重阳。 叶圆圆才说了两句，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话的重阳，已经是整个人都傻掉了的样子。 叶圆圆觉得，这个傻根怕是答不上来什么。 于是，她继续着自己的疑问，把视线转向了，她认为明显比重阳更聪明、作为当事人，也更能为她解惑的楚方寒： “……所以，在‘叶圆圆’活着的时候，她唯一想做的事情，是付出所有地，去爱你。 “但，如果你不相信她的话。那她其实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楚方寒眼中，浮起了极其强烈的痛楚！赤红的眼尾，隐约流露出一缕惶急。他几次试图抬起手，却都失败。嘴唇无意识地抖动着，或许是想要辩解或者挽回什么。却又只是哑口无声。 叶圆圆看着这个人、这个状态，感觉…… 他好像都没有在好好听她说话的样子啊。 叶圆圆在心里咂咂嘴，有点失望。 不过，她还是本着有始有终的原则，坚持着把话说完。赶在“即将被楚方寒放弃掉”的剧情点，落成之前，她伸出手指—— 将在场的所有人，虚虚划过一圈。 最后，指着那个，最终被楚方寒选择的相信的陌生人。 真诚地问出了，自己最不懂的地方： “所以，为什么‘叶圆圆’明明一直对你这么好了。 “而你却不肯相信她。 “还要在这么多人里，独独对她一个，这么刻薄呢？” 楚方寒似乎能看到，随着她的话语，冥冥中，有无数荆棘藤蔓，在一点点延伸出来。围着他的心脏，盘绕。 继而在她话音落下，目光注视过来的瞬间，猛地，勒紧。 无数尖刺，扎在他心底最软的地方，开始血腥的绞杀撕缠。 楚方寒只觉心中巨痛，眼前一片模糊。：，n..，. 18. 第18章 第18章 旁观的陆知一,知道自己应该是逃不掉这一遭了。 叶圆圆这一番话，听得他的心肝都在颤。更别说被她指着问的人了。陆知一面若死灰地看向楚方寒—— 楚方寒数次,强压下面上的强烈痛楚，试图开口。 他想说：这些，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但其实…… 他是知道的。 当初，昆仑浩劫，他的本宗祖师，创出《太古紫霄创世真鉴》这门无上功法、一脚已经迈入圣人层次的紫阳道君,轰然陨落。 他的师尊，刚刚成就了元神的洞云真君，在周天大阵的反噬中，以身相殉，身死道消。 整个上清天域，危在旦夕。是叶决临阵突破，独镇一域。撑到了鸿都道君,力挽狂澜。 那之后,整个昆仑派凋敝到了极点。只能开启护派大阵，修养生息。 楚方寒那时,才刚刚迈入修道门槛。 却在骤然之间门,整个宗门，只余他一人。加之昆仑派谨守门户,断绝了和外界的往来，开始陷入内耗。他的宗门留下的仙府、道场，顿时成了人人觊觎的存在。 他只有请求当时，镇压上清天的叶决真君出手，封锁了师尊的仙府。随即开始咬牙苦修。 那是楚方寒迄今为止,过得最难的一段时光。 他从一个身负道门正宗传承、意气风发的昆仑嫡传子弟，瞬间门痛失尊长，无人庇护，孑然一人，被秃鹫环饲。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他的阿圆。 她是他最困顿时，涌来的清泉。是他最疲累时，抚过的清风。 她总是稚气未脱地，和他说着自己每一天的发现。说她对叶决的濡慕，说她对叶嬷嬷的敬畏。 她总是愉快地靠过来，和他分享她发明的小游戏，和每一个童心未泯的小秘密。 她是那么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依赖他。 而他的千万坎坷，都在她抱怨灵药难吃时，蹙起的眉峰中，聚成天堑。又在她妙趣横生的自我开解中，散成平川。 他的孤独疲惫，也都应和着她哀愁符篆难画时，眼眸中的泪光，凝成愁云。又在她率真的涂鸦乐趣中，荡漾成一汪欢快的水泊。 她总是来到他身边，将他的倦怠都带走。将她的鲜活，注入到他森冷孤寂、死气沉沉的生活中。 是他，无可阻挡地被她吸引，爱上她。无论如何，也想要和她厮守。 但每次他和她说起，她却总是很难过。她认为自己无法修行，会拖累他。 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一脚迈入大道之门，只是缺少一个神魂融合的契机而已。受困于昆仑派严守门户，他并没有合适的时机外出游历，契机渺渺难寻。 但叶决为他推衍天机后，断定他有九成机会，可以叩开大道之门，缔结上品金丹。从此坐享一万两千载寿元，不再和凡尘等同。 而那个时候的叶圆圆，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活不了太久的。叶决对她讲明利害后，她就无论如何，不愿意成为他修行路上的拖累。 楚方寒无法说服她，也不忍她自卑难过。很长时间门里，楚方寒只是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珍宝，看着她继续围绕他，毫不克制的鲜活绽放。 而当她终于筑基一重，第一时间门跑来，开心地告诉他，她也可以寿命悠长啦！虽然还比不上他。 但她，也可以和他一起，过很久很久呢。 他以为她终于答应了。 但当他拉住了，开心得围着他转圈圈的人。问她，能不能将就认领下，他这个无趣的大师兄，和她携手白头？ 他的阿圆却摇着头。 然后，又不忍看他伤心地，小心凑到他耳边，悄悄说： “我们在一起，对你不好的！但，我可以一直做你的小尾巴呀！” 那一刻，他想，他要好好保护他怀里的小阿圆。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誓言已立，道心自成，心境自开。 她就是他的成道契机。 自此，他跨过了大道之门，成就了上品金丹。 而她，一直都在。陪伴着他，从一个孑然一身的无名小卒，一步步重振昔日宗门辉煌，成为了昆仑派无人胆敢小觑的楚真人。 楚方寒回望过往岁月，满眼都是阿圆，认认真真，又小心翼翼，陪在他身边的样子。 他的阿圆，是他刻在自己道心上的名字。 是支撑他在修行路上，不会迷失自我的掌中星辰。 是他的基石。 他和她，早已经命运交融。 这一刻，楚方寒终于彻底理解了自己的迫切—— 当他挣扎于叶圆圆的本心不再、挣扎于她的欺瞒背离，他其实也在挣扎于自己不稳的道心。 感觉像是从一场迷梦中清醒，楚方寒回顾他和阿圆，一路渐行渐远。终于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阿圆会成长，她会渐渐地想要得更多。 而她又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不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只能靠他。 但他竟然就鬼迷了心窍，完全拒绝阿圆的任何一点转变。不喜阿圆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模样了。并开始以此说服自己，想要抽身而去。 阿圆是知道了他的不喜。 知道了曾经承诺，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护她周全的人，已经不相信她了，已经离她而去了。 所以，她不得不为自己装上了一身尖刺。不再向他讨，而是自己去拿。 甚至因为知道，他不喜欢她的尖刺，她还学会了在他面前，藏起自己。努力将笑容和温暖，都留给他。努力在他面前，继续焕发光彩，来讨好他。 而他却在内心，鄙弃了她的讨好。 她偶尔流露的抱怨，也都当成是她别有用心的挑拨。 他的阿圆，只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却还怪她，只在他面前装作乖顺。 楚方寒感到一种催心剖肝般的，痛彻肺腑。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冷。 叫他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痛到极点的他，甚至发出几声低笑。 他笑自己的浑浑噩噩，笑自己的愚不可及。 某种玄奥的变化，从他脚下激荡开。 仙府上空，风云催动，隐隐有沉闷的雷鸣之声，在九天之上，低吼咆哮！ 察觉到这种变动，陆知一脸上全是骇然。他的第一反应是：跑！ 他转身捏出遁法，却被封锁的空间门法则猛地挡回来！陆知一被法则反噬，一口鲜血顿时喷出。但他根本顾不得许多，只是一脸惊恐的，倒爬着，疯狂试图远离，那个周身散发着可怖气息的楚方寒！ 所有人也都惊慌失措地看向楚方寒。 而楚方寒只是用尽全力，看向他的阿圆。 在周围的一片慌乱中，阿圆静静立着，面无惧色地凝视他。 她眼中，依然焕发着盎然的光芒。 她还是那个她。 只是，当他一次次，对她无法在支撑时，传来的求助，回以冷漠和质疑后。 她也终于支撑不住，对他转身而去。 曾经，她只在他面前最乖顺。是因为她将自己最好的、最柔软的，都给了他。 如今，他的阿圆，终于将他，与那些不相干的人放在一起，视作等同。终于开始也对他，冷下脸，收起了往昔的一切柔软。 她还是那个她。 只是学会了不再依赖他。 学会了长出尖刺，学会了保护自己。 楚方寒又发出几声低笑，带着抑制不住的低咳。 他想，他这是得偿所愿，还是自食恶果？ “阿圆……” 楚方寒抬头，强迫自己，只是她眼中的不以为意。 “都是我的错。” 是他辜负了昔日誓言，没有守护好她。 而失去了他的保护，一些从前极力讨好她的人，会认为她是失势了。进而反过头去，变成撕咬她的恶犬。 而他，应该早就看清楚这一点的。 九天之上，雷光凝聚，继而轰然落下，直击陆知一！ 在陆知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雷罚之力，已经将他周身灵脉、根骨，碾成齑粉。 楚方寒背对着他，伸手虚抓。 已经不成人形的陆知一，被雷光拖行过来。 他感到像是有无数利爪，在撕扯他仅余的每一寸神识和肉身。在濒死的边缘，陆知一模糊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拼着最后微薄的努力，试图保住自己的元灵储物袋。 但，他手指刚刚一动。一道雷光，直接将他整根手臂，绞为灰飞。 而陆知一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方寒一掌将他的储物袋捏碎。各种小法器、玉牌、零碎丹药……散落一地。 最终，楚方寒找到了，藏在一枚须弥芥子宝珠中的、一看就知道是掺杂了烈毒的，太乙还真丹。 这是叶决为叶圆圆量身打造、只供她一人服用的丹药。 阿圆的人说的，竟然全是真的…… “呵。” 楚方寒继续低笑。 一路至此，大错特错！ “咳咳。” 血，从胸腔深处涌上来。 又被咽下。 天地法则对空间门的封锁，缓缓解除。 围观的所有人，终于都大松一口气！ 重阳、洛北仲他们是本能的畏惧事态扩大，无法收拾。 而之前听令于陆知一的人，则都在庆幸： 死道友不死贫道，陆执事您一路走好。 但，下一瞬，楚方寒又让这些庆幸着自己没被制裁的人，都齐齐脊背生寒起来： 陆知一的储物袋里，有不少旁门左道的阴私东西，是为了收拾仙府里，那些“不听他的话”的人的。 楚方寒先点开陆知一心脉，随手一挥，把储物袋里的所有补元灵药，用紫雷凝练成元气，直接灌注进陆知一身躯，让他吊命。 继而，雷光摄起地面的杂物，种种酷烈符咒、刑罚手段，被统统激发，全数施加在了陆知一自己身上！ 而陆知一连昏死过去的机会都没有！在心脉元气的强行提振下，他的五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浑身筋骨碎尽，已经无法动弹的他，就只能活生生的受着这些，他为折磨其他人设下的所有刑罚！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喉咙里发出气鸣般的嘶声，宛若在哀求解脱。 不过，不会有人敢帮他解脱的。 所有曾经听令于他的执事、仆役，都埋头战栗，不敢发一声。 楚方寒最后将那枚带毒的太乙还真丹，捏碎。用雷光将里面的烈毒淬炼，用特殊秘法，打进陆知一灵台。继而，往那些人的脚下一扔： “送他去叶嬷嬷那里，咳咳。” 被砸中的那几个执事，不敢不动。但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搬动，这个背着一身酷刑的昔日掌事。 最后，还是一个小执事，掏出一张浮空咒，才勉强把瘫软的陆知一架了起来。 楚方寒没有再多管此人一眼。 那枚太乙还真丹，淬毒手段看似粗劣，实则巧妙。几种烈毒，浸染纠缠在一起，他一时都无法分辨清楚。 但如此，正好。 毒在内腑，或许并不致命。但他将毒性淬炼后，用秘法直接打进了陆知一灵台。 此刻，毒性已经开始冲击、侵蚀他的神识。 一刻之内，不得解毒，陆知一就会真灵散尽，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若是叶嬷嬷出手相救，还能在如此短时间门分辨出是哪些烈毒，对症解毒。下毒的人，也就只能是叶嬷嬷自己； 若是叶嬷嬷不出手—— 要么，毒，真的不是她下的。那她也得给出一个交代。 要么，毒，是叶嬷嬷下的。而她坐视自己的走狗，身死魂灭。那其他为叶嬷嬷办事的走狗们，就都自己掂量一下吧。 处理掉眼前的首尾，楚方寒终于再次提步，走向叶圆圆。 最终在叶圆圆就要退让开，不想和他更近的距离上，停步。 这一次，他终于，低下头。 他感到自己呼吸里，都带着痛楚。声音低沉，宛若哀求： “阿圆，和你背道而驰的日子，我过得很不好。 “你应该，也是如此。 “这样的日子，就到这里为止吧。” 他努力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压住眼底的热泪，沙哑道： “我们，都不要，再折磨彼此了，好吗？” 叶圆圆偏着一点头，打量他。 楚方寒努力藏起心底翻涌的酸楚，和更深处强忍的悲痛，只宛若哄骗一般，低低对她道： “我们，以后都好好的。 “你不要怪我的疏忽，我也不怪你的离去。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说着，他微敛眼帘，挡住眸中暗色： “我们可以一点一点地去分辨清楚，这中间门，到底是哪些纷纷扰扰，将我们隔开。 “我来把它们，一一清算。” 这两句，他说的平静。 周围的人听着，却仿佛字字带着血和杀机。 叶圆圆听了，也有些若有所思。 楚方寒只以为是自己说动了她。他强忍着急切的渴望，不敢立刻靠近她，只又放低了一些声音，对她道： “然后，这些年，这些种种，我们就把它们，都抛在身后。” 跨过扰扰纷纷，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 我可以再握住你的手，为你遮风挡雨，为你铲除一切阻碍。 楚方寒带着最后的希冀，试探地伸出手。 这一次叶圆圆终于没有再避让。只是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某种稚气而残酷的审视。 楚方寒的手又有些开始发抖。 一种如果此时不抓住阿圆，他将永远失去她的恐惧，强烈地冲击着他。 楚方寒拼尽全力，按捺住心底的失措，语气里却已经带上了一点无法压制的张惶： “阿圆，没关系的。 “这一次，你想要的，我都为你取来。” 你不用再生出柔弱的刺，去独对风雨。这一次，我会好好保护你。所以…… “……你再不需要强撑起一切了。” 他压着眼底惶然的眼泪，低低承诺： “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纷争扰攘，一切艰难阻力，都会迎刃而解的。 “这一次，我不会再不信你的话。 “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冷。 “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决不会再放手。 “也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 他看着叶圆圆，眼神几乎是在哀告乞求： “你回来。 “好不好？” 他压着破碎的尾音，伸着手，等待着她的回应。 宛如绝望的囚徒，等待着自己下半生的判决。 而她眼底平静。 有一瞬间门，楚方寒真的以为她会答应。 他以为，他还有机会，修正这一路的歧途。 还能再次拥她入怀，将她此刻的平静，重新捂回曾经的热情笑容。 但，叶圆圆平静审视的，并不是他的“提议”，而是他本人： “为什么你认为，‘叶圆圆’会永远都在那里，等着你回头呢？” 叶圆圆有点疑惑，接着又自问自答地补了一句： “是因为，你知道，‘叶圆圆’无法离开，只有等你回来吗？” 她一开口，打断了他的痴心妄想。 强烈的绝望，正在无可抵挡地涌上来，将楚方寒吞没。他奋起最后的希望，死撑着，缓慢摇头：“不、不是……” 他还不肯收回手。 任落空的手指，微微的抖动着。破碎而绝望地，想要拉回他们的从前。 或许，曾经的“叶圆圆”，真的会对着他，伸出手吧。 但，那个“叶圆圆”已经不在了。 而他眼前这个叶圆圆，对着他千疮百孔的提议，只当等闲，一口回绝： “我就不啦。” 叶圆圆说着，激发血脉，勾连仙府禁制。 黯淡的金芒，从虚空中一点点析出，映照着叶圆圆稚气烂漫的眼眉。 她抬起一点头，微微凑近一点。 又一次，他和她，呼吸相闻。 她噙着浅浅的微笑，看向楚方寒。 而楚方寒在她眼中，只看到一种稚童碾压虫蚁一般的天真和残忍。 然后，楚方寒听到了她对他，一字一句的宣判： “以后，你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叶圆圆认真而仔细地叮嘱道。 随着她的话语，半空中析出的金色光点，构筑成一道全新的宫禁： 从此，玉秋仙府拒绝楚方寒的来访！ 新的宫禁，缓缓写入玉秋仙府的禁制中。随即，禁制生效—— 楚方寒从此无法再主动踏入玉秋仙府半步！ ——叶圆圆的思路，非常清楚： 剧情里，是楚方寒对叶圆圆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然后，楚方寒不再主动探望叶圆圆。两人最后的恩情被斩断。 但是，在叶圆圆看来吧，“找人”这种事情，是需要双方互动的；“探望”这种事情，也是需要两个人完成的。 所以，楚方寒拒绝叶圆圆，和叶圆圆拒绝楚方寒，客观上来讲，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两人最后的恩情，楚方寒来斩，是斩。叶圆圆来斩，也是斩嘛！ 而“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这句话，楚方寒来说可以，叶圆圆来说，当然也是可以的啊！ 最后，再加上一道宫禁封锁，从现实层面上，禁止楚方寒再找上门。 那达成的效果，可不就和剧情里面的，一模一样了啊！ ——至于“楚方寒不愿再来”和“楚方寒不能再来”，这两者之间门的微末差别，那就只是不太重要的小细节啦！ 而果然！ 随着叶圆圆将宫禁写下，天道做出判定：剧情点已经完整达成。 天道反馈，徐徐落下。 楚方寒只觉眼前一片血红，胸中又泛起些血腥的味道。他伸出的手缓缓握拳，抵在唇边。将撕心裂肺的痛楚，按成几声低沉的闷咳。 他垂着头，无人能看见他的表情。只见到几缕血丝，从他的指缝滑落。而他几乎站立不稳，整个人透着一股灰败的绝望—— 正如同剧情中，被他丢下的叶圆圆。 而本该肝肠寸断、万念俱灰的叶圆圆，此时正在神识中，感叹着： 不愧是我啊！ 她得意挺胸，如萌发中的嫩芽一般，畅饮天道反馈，心内山呼万岁！ 而在一边旁观的洛北仲这些人，惊呆之余，隐约有点肉痛地想：楚真人这种送上门来的金大腿都不要，是不是有点可惜了啊…… 重阳同样，看着楚方寒的眼神，如同饥荒的人看着被丢弃的鸡腿一样。 但是，他居然有点被叶圆圆同化了！肉痛之余，对大佬的行为，居然隐约还有点小佩服，和一点小自豪： 不愧是自家大佬啊！这么大靠山，也能说扔就扔。 大佬大气！ 而听了叶圆圆的话，一直就在后面没有走动的天道元灵，看着完美过掉剧情点，将天道反馈拿满的叶圆圆，只能目瞪口呆地表示： 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