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之安魂路》 第1章 初见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甲板上,一个白衣公子故作文雅的吟着诗。 “碰——” 一声巨响震天动地。 白衣公子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折扇落入海中。 他心疼的“啧”了一声。 这可是他请大家手绘的折扇,太可惜了。 这时,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从船内疾步走了出来。 “少阁主,咱的船被砸漏啦!” 不知为何,从这道声音中,蔺晨听出了些雀跃的意味。 他眉心微蹙,看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怎么回事?派人去修缮了吗?” 船夫连连点头,“少阁主放心,已经派人去船舱修补去了。” “少阁主,说出来您可能不信,”船夫面露古怪之色,“将咱们的船砸漏的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娃。不过也幸好她被木板卡住了,否则这孩子就淹死了。” “女娃娃?” 蔺晨怔了怔,眸中浮现一丝兴味之色。 “有意思,快带我去看看。” 船夫微微弓着身走在前边,领着蔺晨来到一间卧室的前边。 卧室内的布置很简陋。 屋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四方桌,桌子各方均有一张老旧的板凳。 一张不大的床紧贴着木质的墙壁放置着。 除却这些,空空荡荡。 床上躺着一个女娃娃,床边坐着一个男娃娃。 女娃娃一身缩小版的青衣道袍,衣服湿透了大半。 这女娃娃便是玉清。 上个世界寿终正寝后,玉清就被小鲲鹏直接送到了这里。 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她便再一次做了自由落体运动。 因为周遭一直有人的存在,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从小鲲鹏那里得到这个世界的相关信息。 所以她一直装作昏迷的样子。 男娃娃蹲在床边,撑着下巴一脸懵懂的看着床上的女娃娃。 听到开门的动静,男娃娃十分麻溜的爬了起来,一脸警惕的盯着木门。 见他这副模样,蔺晨忍不住抚了抚额头。 “你个小没良心的,是我救了你。你见到我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摆出这副模样,又欠打了是吧。” 男娃娃可不管他的这些抱怨,依旧是一脸警惕。 蔺晨逐渐逼近,一脸不怀好意的伸出手。 男娃娃似乎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但仍旧坚定的立在床边。 蔺晨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小飞流,你认识这女娃娃吗?这么护着?” 小飞流? 玉清心中一动,这名字甚是熟悉。 飞流态度很坚定,坚决不让。 蔺晨摊了摊手,似乎对飞流有些无可奈何。 “我要给她看诊,你不让开她死了怎么办?小心她化成厉鬼缠着你。” 吓唬了飞流一通之后,蔺晨气顺了。 飞流不情不愿的往旁边挪了挪,眼神示意他快些。 蔺晨“啧”了一声,坐在了床沿边上,将手搭在了女孩的腕上。 片刻后,他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嘴角弯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没有脉搏了,没救了,直接扔到海里喂鱼吧。”他淡淡开口。 飞流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恶狠狠的盯着蔺晨。 大有蔺晨真的这么做,他便咬死蔺晨的架势。 “这位先生,您真的不是蒙古大夫吗?”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将蔺晨和飞流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你说什么?”蔺晨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说,您真的不是蒙古大夫吗?”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我这不过是反关脉罢了。” 此话一出,给蔺晨气笑了。 “我能不知道你那是反关脉,若我不这么说,你会醒吗?” 床上的人被怼得沉默了。 事实确实如此。 她选择醒来的原因很简单。 若这人真的将她给扔下船去,她就只能自己游上岸了。 “你会医?” “略懂。” 她在上一个世界活到了一百多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 外出游历时,她遇见了儒剑仙和李凡松,与他们同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那段时间内,儒剑仙名师一对一,教会了她弹奏古琴。 她应了与无禅的约定,去寒水寺暂居了一段时间,跟着他学了梵文佛法。 同苏昌离几人到了西境之后,他们在天外天停留了许久,无心也教了她伏魔拳。 除了这些之外,她还同唐莲学了暗器的手法,和百里东君学了酿酒…… 自然,也同华锦学了医术。 被华锦这样的天下第一神医教导数年,即便没有多高的天赋,也可出师了。 蔺晨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 “还真是奇了,将我的船都给砸漏了,人竟然半点事都没有。” 玉清淡定回答,“可能是我的骨头比较硬吧。” 蔺晨不置可否的动了动唇角,将双手拢在袖中。 “勉强算是解释吧。不过这里方圆数十里没有一座海岛,你为何会掉到我的船上?” 面对蔺晨意味深长的眼神,玉清面不改色。 “事情是这样的,我本在岸边观景,恰巧那时天边飞来了一只特别大的海鸟,不知怎的……” “你就被那只鸟给抓了来,漂洋过海不说,还恰巧扔到了我的船上。你是不是想这么说?”蔺晨戏谑道。 玉清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 “先生大才,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先生说得一点不差。” ———— 写在前头: 本小说延续上一本少年歌行同人文而写。 以及如上一本小说所说的, 不接受无理批评,会忽视或者不客气的反驳; 不接受在我的评论区说脏话,会删评论; 接受合理的建议,接受合理的吐槽, 错别字等麻烦读者指正,我看到后会马上更改。 且我会按照同人文的方式来写每一个故事,类似于系列文,因此每个篇章不会短。 尊重原著,尽量合理的将女主加入进去,不作过多更改。 原著的主线剧情可能会缩写,节奏也不会像快穿那么快, 会加一些人物角色,不以女主一枝独秀,而是尽量满地开花。 有些可能直接就进入原文的主线,有些可能会补充很多。 对于原著/原影视剧的理解基于的个人想法,有不赞同的相互尊重。 不会给女主特别大的金手指,符合世界背景,不破坏世界平衡。 当然,女主经历的世界越来越多,会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这是最大的金手指。 读者们可以根据自己想看的世界选择篇章来看。 小说内容不合理之处甚多,没必要深究。 若是觉得本书不合胃口,直接左上角退出阅读, 最后,欢迎上本书的读者和这本书的新读者。 以上,全部。 谢谢。 第2章 任务目标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蔺晨一言难尽的轻哼了一声。 “这种鬼话哄哄小飞流也就算了,你觉得我能信?” 玉清不说话了,只是笑得十分乖巧。 当蔺晨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外边传来了一道懒懒的声音。 “行了,蔺少阁主,这位姑娘不愿意说,你紧追不舍的问做什么?” 蔺晨叹了一口气,得,拆台的来了。 他转身走到门外,将那人扶了进来。 “梅大才子,算我求你了,你躺着休息成不成?若是这一趟出门你身体更差了,你的那些属下们会冲到琅琊阁将我生撕了的。” 玉清抬眼看过去,走进来的是一个容颜灵秀、气质清雅但面唇微微泛白的男子。 男子身上裹着一件防风的大氅。 大氅虽然厚实,却让他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 玉清微微一怔,这就是梅长苏? 君子风度,温其如玉。 果真非常人可比。 梅长苏坐在床沿上,蔺晨为他拢了拢大氅。 飞流一改之前防备的姿态,乖乖的蹲下伏在梅长苏的膝上。 梅长苏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膝盖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乖孩子。”语气极尽温柔。 他转而看向玉清,眼神温和。 “我名梅长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玉清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在下翁玉清,见过梅公子。” 梅长苏点了点头,柔声开口。 “翁姑娘不必担心,你且在此安心休养,这艘船会将你带到岸上。” 面对这么温柔的人,玉清的声音不免也放柔了很多。 “多谢梅公子,多谢蔺先生。” 她想了想,看向蔺晨。 “蔺先生,对不起,我不该说您是蒙古大夫。” 说错了话,就得道歉。 蔺晨微微扬起了头,眉宇间却有些黯淡。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蒙古大夫。” 对长苏的病束手无策,他不是蒙古大夫是什么? 倘若真有人能治好长苏,被说成是蒙古大夫,他也甘之如饴。 梅长苏瞥了蔺晨一眼,眼神淡淡的,却将蔺晨接下来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蔺晨撇了撇嘴,转过身背对着几人。 只是这背影,看起来颇有些不屈。 梅长苏失笑,收回飞流头上的那只手,转而伸出了另一只手。 “这柄剑是你的吗?” 玉清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面上是一闪而逝的惊讶。 这柄剑怎么会跟着她来到这个世界? 玉清微微抬起双手,接过梅长苏手上那柄如霜如雪、清冷异常的剑。 “正是,多谢梅公子。” 见到这柄利器,蔺晨眼睛一亮。 单看这剑的品质,便是天泉剑这等名剑也是比不上。 他摩挲着下巴喃喃道,“天下间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剑,真是奇哉怪也。” 玉清指尖轻抚霜雪,却发现剑鞘上的花纹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她不动声色的浅浅一笑,“此剑名霜雪,从未入过世,蔺先生不知道不意外。” 梅长苏虽然垂着头把玩着大氅,但余光却一直停留在玉清的脸上,自然也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怔愣和惊喜。 他微微垂眸,心下有了些不成熟的猜测。 这剑是这位姑娘的没错,但这剑的出现,似乎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他瞟了眼站得颇为放荡不羁的浪子。 “别站着了,着人去为翁姑娘取一身衣服来吧。” 蔺晨不爽的哼了一声。 “原本我只需照顾你一人,前不久才捡了个飞流,现在又捞一个,我就是当老妈子的命。” 梅长苏忍俊不禁,摆了摆手。 “快去吧,翁姑娘身上的衣服还湿着,若是生病了,你岂不是更麻烦?” 蔺晨垂眸看了眼正眼巴巴的看着他的三双眼睛,深感自己的不易。 他叹了口气,也没喊人,亲自去飞流的屋子拿了一套全新的衣裳过来。 玉清双手捧过蔺晨递过来的衣服。 “多谢蔺先生。” 蔺晨状作不耐的摆了摆手,扶着梅长苏出去的同时唤了声“飞流”。 屋门被关上之后,玉清松了口气,将身上湿哒哒的衣服换了下来。 突然从一百多岁的高龄老人变成十来岁的小孩,一时间还真适应不了。 感觉到外边已经空无一人,她轻声唤了声,“小鲲鹏”。 “安魂使,小鲲鹏大人我来啦。” 一道快活的声音在玉清脑海中响起。 小鲲鹏的身形渐渐显露在她的眼前。 玉清嘴角一勾,故作愤怒的将手上的脏衣服扔了过去。 “以后开局能不能不要再让我做自由落体运动了,就不怕我真的摔死吗?” 小鲲鹏躲开后心虚的动了动腹鳍,眼神游移。 “有我在,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玉清眼神暗含杀气,小鲲鹏悻悻的抖了抖翅膀。 “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玉清斜了他一眼,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 “说说吧。” “咳咳,”小鲲鹏轻咳了一声,“你应该猜到了这是哪个世界了吧?” 玉清懒懒开口,“若是我猜得没错,这里是琅琊榜的世界。” “不错,现在的时间点是梅长苏和蔺晨出海去东瀛办事,恰巧救了飞流后回程的路上。” “所以这个世界是为了梅长苏而来?” “对,事实上来这个世界不是因为一个人的怨气,而是一群人的。 赤焰军旧部不忿于一心为了他人的少帅最后落得原剧情中的下场。 在死后知道少帅的结局是已经注定好的,认为上天过于残忍和不公,更是激起了怨气。 但他们又是保家卫国的武将,下意识以守护百姓为己任。 他们转世之后本应是人杰,却因为这些怨气的干扰一边想要守护一边又想要毁灭。 矛盾的心理会让这方世界未来陷入很长时间的混乱,民不聊生。 所以我们此次的任务是要让梅长苏有个好的结局。” 玉清微微皱眉,“也就是说不让梅长苏死?” “是的,”小鲲鹏的脑袋非常小幅度的点了点,“但是和上个世界一样,大趋势不能改变。” “知道了,”玉清摸了摸下巴,“你之前说过每个世界能给我一项能力,这个世界的能力我能提个条件吗?” 第3章 医治的法子 小鲲鹏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是说,“你先将你的条件说与我听听。” “我想要能治愈或者有希望治愈梅长苏的能力。” 这个世界的药王谷谷主和蔺老阁主都没有办法完全治愈梅长苏。 她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她没有治愈梅长苏的把握。 若是能从小鲲鹏这里得到助力,将会为她省下很多事。 “给你的能力不能超出这个世界的实际背景,让我好好想一想。” 小鲲鹏左右转了转,忽然止住了身子。 “有了!有一种武功。若你能将其练至最高境界,再辅以你的气血与真气,便可以为他重塑筋骨。只是……” 说到这,小鲲鹏停住了。 玉清歪着脑袋看它,“只是什么?” “只是你在这个世界剩下的日子,会失去所有武功。虽说不至于像梅长苏这样虚弱,但也不会差上多少。若是好生养着,还是有可能寿终正寝的。” 玉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其实她心里认为自己每去一个新的世界,便是一段新人生的开始。 既然是新的人生,便断没有任意终结生命的可能。 尽量做到寿终正寝,是她对生命的尊重。 但若是为了任务需要,她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她没有多做犹豫,坚定开口,“就这个吧。” 一道流光顺着小鲲鹏抬起的胸鳍所指的方向飞出,没入了玉清的眉心。 玉清闭眼观摩了一番,半晌后方才睁开眼睛。 “一阳指竟然也可以救人?”她惊讶道。 小鲲鹏微微颔首,一张海豚脸竟让玉清莫名的觉出了些骄傲的意味。 “这是自然,一阳指作为武侠世界最顶级的武功之一,必然有其特殊之处。” 玉清了然的点了点头,低头看向怀中的剑。 “霜雪为何会随我一同来到这个世界?” “上个世界你减少了很多人的杀孽,天道为了感谢你,用天道之力将两柄霜雪重新熔炼,形成一柄。 因此它得以与你的灵魂绑定,随你穿梭在各个世界。待你有机会去仙侠世界,说不定能让霜雪生出剑灵。” 说实话,玉清很惊喜,霜雪毕竟陪伴了她一百多年。 “那个世界的天道竟然这么良心,临了还送我这样一件大礼!” “天道是公正的,你为那个世界做了很多,天道自然会给你回馈。” “其实我有一个疑问,”玉清身子微微前倾,“在不同的世界,我的身体是怎么来的?” “我们不会去占据别人的身体,那是有损阴德的事。 所以你用的一直是你自己的身体,只是我将你的身体状态回溯到了不同的阶段。 第一个世界,我将你回溯到了孩提时候,这样可以降低望城山众人的防备心。 而在这个世界,我将你回溯到了上个世界的十岁。 这个年纪你的实力正处在金刚凡境,在这个世界武道允许的范围之内。” 玉清挠了挠脸颊,问道,“你是何时将我的身体从我原本的世界取过来的?” “在你的家人将你的身体放进火化炉的时候,”小鲲鹏骄傲开口,“这样就不会吓到人,我是不是很聪明?” 玉清沉默了半晌,一言难尽的开口。 “小鲲鹏,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本应该火化的尸体半点骨灰渣都没留下,是不是更恐怖?” 小鲲鹏愣住了,好像是这样? 它想了想,果断转移了话题。 “除了霜雪之外,那方世界还赠与了你不少功德。” 玉清微微扬眉,“有何用?” “用处大了!”小鲲鹏扬起了头。 “通过积累功德,你的灵魂会越来越强大,等你去了修仙世界或者灵异世界,像是夺舍之类事情若是发生在你身上,会被你的灵魂碾压。 而且功德越高,你对万物生灵的亲和力会越强,世界的天道也更愿意接纳你。 除此之外,通过功德的积累,你有机会担任地府的高级官职。” 说到这,小鲲鹏眸中露出了一丝艳羡。 “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能供职于酆都大帝左右,那可是地府所有公职人员的最终梦想!” 酆都大帝,是中国神话中主宰阴间冥司的神灵,冥司神灵之最高位,天下鬼魂之宗。 阎王爷,或者说十殿阎罗,都是隶属于他统辖的神仙。 “小鲲鹏,你很想见酆都大帝吗?”玉清歪着脑袋问道。 “当然,若是能见到酆都大帝,就算是让我当场魂飞魄散也值了。” 眼神狂热,语气崇敬,活生生的小粉丝。 玉清笑了,“那我便努力努力,让你有机会去拜见传说中酆都大帝。” 小鲲鹏激动的在空中转了个圈,钻到玉清怀里。 “安魂使,你真是个好人!” 玉清脸上的笑容一僵,她被发好人卡了? 屋外,蔺晨将飞流打发出去玩了,扶着梅长苏回了房间。 将门关上后,蔺晨为梅长苏倒了杯热茶。 “你就不好奇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姑娘有何来历吗?” 梅长苏用茶杯将手捂热了一些,悠然的啜饮了一口。 水雾弥漫,氤氲着他的眼眸,蔺晨一时间无法看清他眼眸中的情绪。 不过片刻,梅长苏便收敛了情绪,抬眸对上了蔺晨担忧的眼神。 “十来岁的孩童,会医,手上还拿着一柄琅琊阁都没记录过的神兵利器。”他淡然一笑,“我怎能不好奇?” “那你刚刚还阻止我追问下去?” “就算是要问,也不是你那种问法。” “难不成你有更好的办法?” 梅长苏瞥了眼指尖沾染上的茶水,不动声色的拍了拍蔺晨的肩膀,将手指擦干。 “没有。”他理直气壮的开口,“不想说的人,你再怎么问,她都是不会开口的。” 蔺晨端详了一下梅长苏,无所谓的摊了摊手。 “我倒是无所谓,我又不担心她对我有什么图谋。” “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图谋。”梅长苏幽幽道。 “你看我信不信这是你的心里话,”蔺晨翻了个白眼,坏笑了起来,“你们江左盟不是有自己审问的法子吗?” 梅长苏晃着茶杯的手一顿,他微微垂下眼眸,语气淡漠。 “蔺晨,她不是犯人,只是一个恰巧落到我们船上的客人。” 第4章 往事如风,将星黯淡 “恰巧?”蔺晨嗤笑了一声,“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世间诸事,因缘际会。巧合还是刻意,你我是无法区分的。” 说完这句话,梅长苏似是觉得累了,闭上眼睛假寐。 蔺晨咬了咬牙,小没良心的,他这是为了谁? “你就不担心她带着什么目的接近你?” “飞流很喜欢她。” 飞流那么护着她,说明她身上有什么特质让单纯懵懂的飞流对她很有好感。 蔺晨咬了咬后槽牙,“我说你这人……” “我睡着了。”梅长苏懒洋洋的开口。 蔺晨重重的哼了一声。 不过他还是闭上了嘴巴,不再打扰梅长苏休息。 一整个白天,玉清都没有出去。 直到傍晚时分,这间屋子再度迎来了客人。 飞流兴冲冲的端来了饭菜,与玉清一同用了晚饭。 夜色渐浓,她终于跨出了屋门,来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只有一个掌舵的船夫,十分安静。 整个大海已经被黑暗吞没,远处的朦胧让大海显得愈加的深不可测。 表层的海水随着气流的涌动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 她扶着船沿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吹了会儿风,听着悦耳的海浪声,心绪愈发平静。 片刻之后,她睁开了眼,盘腿坐下,仰头望着天空,微微出神。 天正三年的时候,她将掌教的位置传给了飞轩。 四处游历了三十年,期间突破了神游玄境。 随后便遇见了南宫春水,或者说是南宫春水找到了她。 彼时的南宫春水早已厌倦了长生,散了大椿功,寿命只剩下二十年。 南宫春水找她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将北境托付给她。 至于为什么选择将北境托付给她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她也不明白。 不过她还是细细斟酌了一番。 北离国运昌隆,江湖朝堂一片平静,望城山武运昌隆,不再需要她的庇护,当下她便应了下来。 在见过旧友之后,她便出发去了北境。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去的,同行的还有苏昌离。 入了北境,她再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常常都是她的朋友们或者是望城山、星河城的后辈来看望她与苏昌离。 至于她入了神游之后便再没有特意往上修行,只待寿终正寝。 她离世的时候,身边只有苏昌离。 只有这个是她的弟子,也是她的朋友,更是她家人一般的人。 玉清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她离世之后苏昌离如何了,只望他自己也能好好生活。 “在想什么?”一道清雅的声音传来。 玉清收回神思,微微偏头看过去,梅长苏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 “往事。” 声音很轻。 在海浪的干扰之下,梅长苏只能堪堪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梅长苏沉默了半晌,轻轻掀开大氅,坐到了玉清身边。 他将大氅裹紧了一些,似乎这样做会让他觉得温暖一些。 “往事一词,听起来有些厚重。” 玉清笑了笑,将霜雪立在船舷边,指尖轻轻点了点剑柄。 “刚刚我们说的话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也是往事。” 梅长苏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仿佛清风拂过山岗,带起片片花瓣。 “你虽看起来是个孩子,但你说起话来,却像一个历尽千帆的长者。” “说不定呢?”玉清笑得莫名,“说不定我就是从哪座山里跑出来的老妖怪。” 梅长苏拢着大氅的手顿了顿。 是他的错觉吗? 似乎暖和了一些。 “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开口的同时,伸手感受了一下。 刮过来的风似乎确实比刚刚温暖了一些。 “开个玩笑。”玉清勾了勾唇,复而仰头看向上空,“不过是修道已久,看透了世事罢了。” 梅长苏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玉清,同样仰起头看向星空。 “不知姑娘在何处修道?” 玉清沉默了片刻,“我习于望城山,不过我怕是再也寻不到它了。” 语气中是对不可及之事物的怅然。 梅长苏下意识的便以为玉清口中的望城山因为某些原因被灭了门,只剩下她一棵独苗。 “节哀。”他放低声音道。 玉清愣了愣,当下便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没有解释,就让梅长苏这般以为吧,省得她再想理由瞒过他。 “无碍。”玉清稳住声音回答。 就当是为今天去世的上个世界的她,节哀吧。 她长出了一口气,浅浅一笑。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梅长苏以为她是不想再提这件事,便顺着她的话说道,“那便好。” 他看着满天的星斗,眸中流露出了些好奇,“翁姑娘会观天象?” 玉清点了点头,“略懂。” 她想了想,“梅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接下来要同行很长时间,便喊我玉清吧。长辈们……以前长辈们都这般称呼我。” “那我便不见外了,玉清姑娘。”梅长苏眸光柔和了一些。 玉清笑着点了点头。 梅长苏再度问道,“玉清姑娘可还看出了些什么?” 玉清微微偏头,对上梅长苏的眼眸。 “大梁将星黯淡,似有坠落之势。” 梅长苏微微一怔,错开玉清通透却藏着迷雾的眼眸。 “将星……指的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 玉清复而望向星空,“不过,虽有坠落之势,但也有绝处逢生之缘。” 梅长苏藏在大氅中的双手交握着,嘴角动了动。 “缘在何处?” “不可说,既然是缘,自会遇上。” 忽然,玉清以极快的速度把住了梅长苏的手腕。 梅长苏面色一变,当下就想挣脱出来。 但不管他如何挣扎,玉清的手指像是一把铁钳,让他无法挣脱。 玉清啧啧了两声,面露惊奇之色。 “二十几岁的年纪,脏器却衰竭得像是四五十岁的人。 加之气血两亏,所忧之事甚多,心情郁结。 梅公子,这样下去,你四十岁也活不到。” 梅长苏微微抿唇,不再挣扎。 “我知道。” 玉清松开梅长苏的手腕,淡淡一笑。 “但我能为你调养身体,让你活得久一些。在你这么糟蹋身体的情况下,我能保证你活到四十。” 至于能彻底医治梅长苏这件事,玉清暂时还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药王谷和蔺老阁主都救不了的人,凭她现在黄毛丫头的年纪,她就是说能救,别人也得信。 说不得对方会以为她是借机接近,意欲图谋不轨,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第5章 ‘漏斗\\’ 梅长苏愣住了,一时间竟无法分辨玉清说得是真是假。 若是玉清说能救他,他是决然不会相信的。 但可以为他延长寿命……倒让他犹疑了起来。 他还未回话,一道身影便从船内急速掠了出来,稳稳的落在玉清身边。 他蹲下身,急切的抓住玉清的胳膊。 “翁姑娘,你说得可是真的?” 玉清被情绪失控的蔺晨捏得隐隐作痛,但她脸上却未显分毫。 她对上蔺晨的眼眸,眼神中略带宽慰。 “真的。”她轻声开口。 “你们为他治病的时候应当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只能活到四十岁。 我只能保证他一定能活到这个年纪,至于更长的时间,我无法保证,只能尽力。” 蔺晨眼角无法控制的微微泛红。 在夜色的掩盖下,没有人发现。 虽然玉清年纪尚幼,但他下意识的否定了面前这个小姑娘说假话的可能。 虽说拔除火寒之毒后,长苏的寿命只能到四十岁。 但以长苏现在呕心沥血的架势,别说四十岁,三十五岁他都不敢保证。 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是真的呢? “这样就足够了,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找到根治他的方法。”蔺晨喃喃道。 梅长苏看起来比蔺晨平静很多,他伸手拍了拍蔺晨的手腕。 这时蔺晨才发现自己正用力捏着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手臂。 他赶忙松开了手,悻悻的道了声抱歉。 他不放心的再度确认了一遍,“姑娘,你能保证吗?” 玉清撇了撇嘴,她就知道光凭嘴皮子是不会让他们相信的。 她当即便站起了身,拿起霜雪往舱内走去。 “若是不信,便来一试吧。” 梅长苏却蹙起了眉头。 玉清姑娘走远后,风又变冷了。 蔺晨将梅长苏扶了起来,略带责备的嘟囔不止。 “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大晚上的跑出来吹风,嫌我的事不够多是吧?” 梅长苏叹了口气,选择性的关闭了听觉,抬脚跟上了玉清。 蔺晨也没有放弃絮叨,忠实的履行着大夫加朋友的双重责任。 梅长苏的屋子与玉清的屋子差不多大,但里边的布置却精致了不是一星半点。 窗户紧闭,靠近窗户的地方放了一张书桌,桌上整齐的摆放了些书籍。 书页泛黄却齐整,看得出来,书的主人常常翻阅且十分珍惜他们。 砚台中的墨还没有干,隐隐散发出些墨香,浓郁悠长,沁人心脾。 地上铺了些毛茸茸的动物皮子,白的红的黑的,拼接成极不规则的图案。 这些皮子的存在,似乎让这间屋子显得更暖和了些。 出于礼貌,玉清只是粗粗的扫视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让蔺晨解开梅长苏的外裳,并让他躺在了床上。 “蔺先生,借套银针。”她转头看向蔺晨说道。 蔺晨默默地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包扔给玉清,玉清利落的接了过来。 轻轻一甩,布包落到床沿顺势展开,露出里边纤细的银针。 银针在烛光下发着光,可以猜得出来,银针的主人十分珍惜它。 “这套针不错。”玉清赞叹道。 蔺晨斜倚在窗边,“若姑娘确如你所言,这套银针权当是我们的诊金。” “这多不好意思,”玉清状作羞涩的抿唇一笑,“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蔺晨挑起了一边眉毛,这句话倒让他确信这小姑娘说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玉清不再说话,收起脸上随意的表情,将全部的心神汇聚到梅长苏的身上。 她右手拂过银针,一根银针出现在她指尖。 食指轻弹,银针破空而出,平刺入梅长苏腹中线的位置。 手臂一挥,数根银针再度飞出,瞬间斜刺入侧胸的位置。 片刻后,梅长苏的四肢也直刺入了数根银针。 梅长苏的体质太差,玉清没敢刺得太深。 针尖深入一寸左右,指腹轻捻针柄。 真气随着指腹的捻动小心的输入梅长苏的体内。 起初梅长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甚至不知道银针是何时刺入他的皮肤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热流自胸口油然而生,四散开来,顺着经脉在他的体内缓慢流动。 待玉清将所有银针收回,梅长苏睁开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肺部轻松了一些,常年冰冷的手脚也隐隐发起了热。 “好了。” 玉清语气轻快的开口。 她将布包卷起,十分干脆的塞进袖中,丝毫不给蔺晨后悔的机会。 眼见着她行云流水一般的将银针据为己有,蔺晨嘴角忍不住动了动。 他抖了抖衣袖,缓步走到床边,将梅长苏扶了起来。 他顺势把住梅长苏的手腕,想要为梅长苏切脉。 梅长苏却压住了他的手背,眼珠子上下动了动。 蔺晨不动声色的拿来放在一旁的大氅,将梅长苏裹了起来。 梅长苏冲着玉清淡然一笑,“多谢玉清姑娘。” 玉清抬起一只手,以极小的弧度摆了摆。 “不必再谢,蔺先生这套银针价值不菲,我须得尽全力才算对得起这份酬劳。” 蔺晨直起身子,心中对玉清的来历更加好奇。 这施针手法可不是普通的山野大夫能教导出来的,必然是出自名师。 “这针法我从未见过,可是独门针法?”蔺晨好奇问道。 玉清摇了摇头,“医术一道哪有什么独门?若什么都是独门,如何能惠及更多的百姓?若你有兴趣,我可以将针法教授于你。” 蔺晨微微一愣。 没想到他能从一个小姑娘嘴中听见这样一番与素老谷主口吻差不多的话。 他拱了拱手,正色道,“小大夫大义,那蔺某便多谢小大夫了。” 玉清微微颔首,蹙眉道,“蔺先生应当知道,梅公子体内就像是存在着一个‘漏斗。 无论他吃什么补药,吃多少补药,他的身体只能吸收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药力会快速流失。 因此,补药的补充速度抵不过气血的流失速度。 我这套针法的作用便是将‘漏斗’口子缩小,减缓他气血和补药流失的速度。 但是,这个口子没有消失,它仍然存在,因此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第6章 海上旅程 蔺晨能够理解玉清的意思。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出了口气,有些颓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家中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根治他的方法,拖得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是有利。” “直到上岸前,每隔两日我会为梅公子施一次针,权当我乘船缴纳的船费。” 玉清打了个哈欠,眼角不可控制的泛起了泪花。 “今天就到这里,走了。” 玉清十分干脆的转身离开。 屋内只剩下蔺晨和梅长苏。 蔺晨一掀衣摆坐在床边,伸手为梅长苏切了切脉,脸上浮现惊叹的神色。 “脉搏竟真的比以往有力了一些,”蔺晨收回手,“我们这一趟没有白走,竟有这等机缘。” 梅长苏微微出神,没有回话。 蔺晨微微探出身子,疑惑问道,“长苏,你在想什么?” 梅长苏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想起了玉清姑娘在甲板上所说话。 那颗有陨落之态势的将星和绝处逢生的缘分。 这将星……是如他想的那般吗? 玉清姑娘的出现,有几分是巧合,几分是刻意?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她口中的“生”又指向何方? 他向来不信卜算之言。 但现下,梅长苏沉寂已久的心却因为与玉清的一番交谈泛起了阵阵涟漪。 蔺晨知道梅长苏又在胡思乱想了。 他将梅长苏扶倒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不必想那么多,说不定是连上天也看不下去了,这才为你送来了这样一位小神医。” 蔺晨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得了,不早了,休息吧,我再去四处看看。” 蔺晨一步三晃的离开,背影很洒脱。 梅长苏凝视了房顶许久,叹了口气,带着纷繁的思绪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天已大亮。 飞流撑着下巴蹲在梅长苏的床边。 他等了很久,梅长苏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飞流眼睛一亮,开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的将梅长苏扶了起来。 梅长苏抬手揉了揉胸口,不由得微微一怔。 往日早上醒来,他的胸口总有一种压了一块石头的错觉。 今日却感觉轻松了许多,就连呼吸也通畅了一些。 蔺晨从外边走了进来,见梅长苏已经醒了,不由得喜笑颜开。 “已经巳时了,长苏,你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般好了。” 蔺晨将窗户开了个小小的缝隙。 阳光顺着窗缝洒了进来,灿烂的颜色让梅长苏的心中无端升起了些暖意。 昨夜玉清姑娘说过今天会有个好天气。 果真如她所言的那般。 “玉清小大夫说了,你今日会起得比较晚,我便没让人打扰你。只是小飞流不懂,见你一直沉睡,好说歹说都不愿意离开。” 梅长苏垂下眸,飞流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着看他。 他抬手拍了拍飞流的脑袋,柔声道,“飞流,谢谢。” 飞流乖巧的任由着梅长苏揉着他的脑袋。 蔺晨就有些不服气了,怎么面对自己的时候不见飞流这么乖? 不服气的蔺晨一把拎起飞流,往外边掠了出去。 “饭菜一直为你热着,记得吃。” 声音落下,蔺晨和飞流已经不见了踪影。 梅长苏失笑,便是这般,飞流才不待见他,偏偏他还热衷于捉弄飞流。 日子在为梅长苏医治之中不紧不慢的过着。 这日,阳光正好。 甲板上。 “鱼。” 玉清指着前边游过去的一群鱼说道。 “鱼。” 小飞流也指着打着旋的鱼群,重复着玉清说过的话。 “红烧。” “红烧!” “清蒸。” “清蒸!!” “好吃。” “好吃!!!” …… “他们这是做什么?” 蔺晨坐到梅长苏对面,下巴抬了抬,指向正扒在船沿的俩小孩问道。 梅长苏左边手肘撑在膝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就着船帆投下来的影子悠闲的读着。 他悠然自得的晃了一下脑袋。 “看不出来吗?小大夫在教小飞流说话。” 蔺晨闭上眼睛感受了着温暖的和风,不由得舒适的喟叹了一声。 “他们两人相处得倒是极好。” 梅长苏放下书看向并排蹲在船沿边的两个孩子,笑得清浅如水。 “大概是一个心思澄澈,一个心有玲珑吧。” 玉清将脑袋架在船沿上,往左边歪了歪。 “小鲲鹏,你能驱使海豚吗?”她在脑海中问道。 小鲲鹏有些不确定的回答,“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想干什么?” “哄孩子,”玉清嘴角微微勾起,“那就麻烦小鲲鹏大人驱使两只海豚过来了。” 小鲲鹏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片刻后,便有两只成年海豚游到了船边。 其中一只海豚将脑袋探出海面,往玉清那边凑了凑。 玉清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那只海豚的脑袋。 另一只海豚不服,它尾巴一甩,将那只海豚蹶到了一边,占据了那只海豚的位置后将自己的脑袋塞到了玉清的掌心。 那只海豚急得在一边直转圈,委屈得不得了。 玉清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可爱。 “小飞流,想摸一摸吗?”玉清笑眯眯的问道。 飞流睁圆了眼睛,一闪一闪的,看得人心软不已。 海豚似乎是有些害怕飞流,不敢靠近他。 被挤到一边的那只海豚在小鲲鹏的驱使下,游到了飞流前边。 玉清鼓励的看着飞流,飞流试探着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海豚的脑袋。 海豚的乖顺让他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他学着玉清的模样,努力的弯起了嘴角。 笑容很僵硬,但玉清却觉得这抹笑容很像今日的阳光,灿烂正好。 对于有黑暗过去的孩子来说,小动物似乎有着极强的治愈力。 飞流与两只海豚玩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暗,他才与两只海豚依依作别。 海豚离开之前,玉清给他们喂了些刚捕上来的海鱼。 他们是自己请来帮忙哄孩子的,不给报酬就太过分了。 资本家也不能这么剥削。 得到报酬的海豚更兴奋了。 他们围绕了船转了好几圈,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第7章 梅石楠 这些日子,玉清勾着小鲲鹏引来了各种各样的海洋动物。 不得不提的是,有一回一只虎鲸被引了来,掀起的风浪差点将玉清晃吐了。 不论如何,她带着飞流四处找乐子,将枯燥的海上生活过得多姿多彩。 飞流的性子也因此活泼了很多,听得懂的、能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直到航程结束,飞流已经能与人做一些最基本的语言交流了。 上岸那天,玉清与一行人道别。 转身准备离去时,蔺晨喊住了她。 “小大夫,你准备去哪里?” 玉清嘴角勾了勾,这么长时间她一直没有提过要与他们同行的意思。 若是她主动提起,那不就是表明了她有所图谋吗? 她在等,等对方主动提起。 果然,蔺晨没有憋住。 当然,除此之外。 初来这个世界。 她! 元剑仙!! 两袖清风!!! 是个穷光蛋!!!! 俗话说得好,没钱寸步难行,方外之人也得为五斗米折腰。 若是蔺晨没有开口留下她,她恐怕要去街头卖艺了。 玉清收敛住脸上一闪而逝笑意,摆出云淡风轻的表情,转过了身。 “自然是云游四方。”她洒然一笑道。 话里的理所当然让蔺晨不由得噎了噎。 他与小大夫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这也足矣让他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大夫有初步的了解。 小大夫不是什么有歪心思的人,反而心思很是澄澈,行事也很有分寸。 虽看不出武艺如何,单是这医术,不见得比素老谷主低多少,甚至有可能不比素老谷主差。 而且,一个小姑娘独自去云游,让他坐视不理,他做不到。 “小大夫,你还小,等你长大些再云游吧。” 玉清歪了歪脑袋,故作不解的眨巴着眼睛看他。 蔺晨耸了耸肩,问道,“小大夫,你要随我们一起走吗?” 玉清没有丝毫犹豫,摇头道,“大概是不可以的,我要往西边去。” “西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蔺晨疑惑问道。 “我得去找个人。”玉清叹了一声,“我只能算到往西边去可能找到他,只能朝着西边一点一点的走了。” “你可知他的名字?我可以派人帮你寻找。” 玉清心中对梅长苏说了声抱歉,因为她要揭开梅长苏的伤疤了。 “他也姓梅,名石楠。但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这样也能找到吗?” 梅石楠?怎的如此熟悉? 蔺晨思索了片刻,愣住了。 梅石楠,那不是…… 他猛然转头看向梅长苏。 只见梅长苏垂着眸,眼神晦暗不清,他的唇色逐渐褪去,泛起了苍白。 蔺晨略带探究的凝视着玉清,“小大夫,敢问是哪三个字?” 玉清挠着脑袋回答,“梅花的梅,一棵树的石楠,应当错不了,师父是这样告诉我的。” 梅石楠是梅长苏的父亲林燮游历时曾经用过的化名。 除了林燮极其亲近的好友家人,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否则靖王也不会被静妃和梅长苏耍得团团转。 梅长苏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从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的嘴里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从他们所处的位置来看,父亲所葬的梅岭确实位于西边。 梅长苏压下心中一瞬间升起的悲戚,抬眸看向玉清,目光沉沉,一片寂然。 “你找他可是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要事。我师父说过,有位梅先生曾经帮助过他,但自那以后他便再没有见过这位梅先生。 师父寿元将尽时交代过我,希望我能找到这位梅先生,替他报答一二。 但我找不到他,算卦也算不到这个人的存在,要么他已经死了,要么他用的是假名。 所以我只能算我应该往哪个方向去能得偿所愿。 先前的卦象告诉我往东瀛去,前两日的卦象告诉我往西边去。” 梅长苏嘴角微动,平白让蔺晨感觉到了一丝苦涩。 “所以你才会出现在海上?”蔺晨恍然大悟道 玉清尴尬的挠了挠下巴,点了点头。 “我偷偷跟着一艘船去了东瀛,然后又跟着那艘船回程,结果发生了海上风暴。 船毁了之后我便掉到了海里,被两只海豚救了起来,后来被海豚顶到了你们的船上。” 蔺晨嘴角微微一抽,虽然听起来还是很匪夷所思,但总比鸟儿扔下来听起来合理。 不过,遇到这小大夫的前两日,他们确实遇上了一场不小的风暴。 若不是他们的船足够结实,只怕也是够呛。 不得不说,这小大夫不仅胆大包天,还多灾多难。 但这卦算得够准的,最后还真将人送到了梅石楠后人的船上。 梅长苏沉默了许久,玉清把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想让他彻底相信,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她以后是要参与到翻案的事情当中去的。 不只是为了梅长苏,还有其他一些她想做的事情。 而这一切的改变,也需要梅长苏对她有足够的信任。 现在的梅长苏还不是几年后金陵城的那个机关算尽、搅动风云的谋士。 此时他思想中还有明显的作为少帅林殊的感性因素。 因此,梅长苏虽然还有些怀疑,但是在他心中,相信占比更高。 或者说,他更愿意选择去相信。 相信这世上除了赤焰军旧部,还有一些受过父亲恩惠、知道父亲有多好的人存在。 梅长苏这样想着,眸中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萍水相逢的人尚且能将一些小小的情谊记挂多年,知根知底的亲友却能毫不留情的刀剑相向。 这世道,说不清是有情当道,还是无情横行。 “找得到。”梅长苏沉默半晌后轻声开口,“蔺晨的琅琊阁是天下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若是琅琊阁都寻不到,你一个人便更难寻到。” “琅琊阁这么厉害?”玉清惊叹了一声。 被质疑了专业能力的琅琊阁少阁主蔺晨微微仰起了头。 “那是自然,我琅琊阁消息价值千金,免费为你寻找你想要的消息,你还不快快感谢我?” 玉清十分上道的抱拳行了一礼。 “那便多谢蔺先生和梅公子了。” 刚刚玉清准备离开时,飞流一脸的不舍和失落,紧紧的攥着梅长苏的衣袖。 现下见玉清不打算走了,他立马松开了梅长苏的衣袖。 以极快的速度掠到玉清身边,开心的像得到了糖果的稚童。 第8章 琅琊阁 梅长苏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下来。 他哭笑不得的理了理衣袖的褶皱。 蔺晨深深的看了玉清一眼,又深深的看了梅长苏一眼,眸底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不过他最终只是耸了耸肩,转换了话题。 “最开心的当属小飞流了。” 梅长苏淡淡的瞥了蔺晨一眼。 “有人能带着他玩,这人又能在你的手下护着他,他自然是开心的。” 蔺晨一愣,放声大笑。 “这可不见得。去了我的地盘,小飞流只能任我宰割了。” 梅长苏只觉得无语。 琅琊阁有一个喜欢与孩子较真的少阁主,真是他们的不幸。 琅琊山顶,琅琊阁。 一个世人皆知的组织,也是天下最神秘的组织。 或者说,形容它是一家贩卖情报的铺子更为合适。 蔺少阁主,目前可以算是这群情报贩子的头头。 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运作模式。 他们只知道带着足够的银子来到琅琊阁,可以换取到等价的情报。 数十年间,从未出过差错。 因此,琅琊阁所出的任何消息也代表了可信度与权威。 首次来到琅琊山的玉清也叹服于琅琊山的壮丽。 由官道入山,顺着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越过林荫,一路蜿蜒向上,秀丽又幽深。 这条路很方便行走,天南海北的来客很轻易便可到达这里,求得自己的答案。 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极尽风雅的庄园。 亭台楼阁,飞檐立柱,幽雅精致。 这里是琅琊阁提供给客人歇脚的地方,也是与客人们进行交易的地方。 一行人并未在这里多做停留,直接往更高的地方去了。 更高处是另一座更为淡雅的庄子。 站在庄子门口眺望远方,便可将整座琅琊山的风景收入眼底。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凌云淡然,心旷神怡。 蔺晨将飞流与玉清都安排在了梅长苏的院子。 不远不近,便于玉清随时医治梅长苏。 当然,也有另一个目的,便于观察玉清。 毕竟玉清的出现太过出人意料。 不过玉清本人并不介意。 有的住、有的吃、有的穿,她能够接受来自衣食父母适当的试探。 就这样,玉清在琅琊阁安置了下来。 一天天的,日子如流水般逝去。 这日,蔺晨慢悠悠的从院子外边儿走了进来。 院内玉清正在勤奋的练着功。 他懒懒的靠在树上,静静的观察了一段时间。 “小大夫,你这是在干什么?”他挑眉问道。 “很明显,在练指法。” 玉清收回手背在身后,淡淡回答。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练一阳指。 此前她并未涉猎过指法,因此只得自己钻研。 《素问·阴阳类论》中提及,“一阳者少阳也。” 阳主生发,少阳为阳气初生,其脏应肝,五行应木,其时应春,春之一阳初生,生机乃发,万物于生,一阳初始而生生不息。 阳气为人身之大宝,故一阳指可使人一阳初生如春之万物生发。 因此,一阳指并非杀人之功,而是救人之术。 一阳指共分九品,最高乃一品。 练至一品境界,使用之下可使干涸已久的身体得到甘霖般的浇灌,得以重获新生。 自然,越往上,一阳指越难练。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玉清好不容易练出了些罡气,入了七品的境界。 后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话说回到现在。 蔺晨双手拢在袖中,不太客气的笑了一声。 “我看你天天对着空气戳,也没见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玉清斜睨了他一眼,“蔺大公子是看不起我这指法?” 蔺晨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脑袋,嘴里却说着“岂敢岂敢”。 玉清嗤笑一声,缓步走向蔺晨。 蔺晨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干什么?” 这些日子他常常捉弄这俩孩子,小飞流倒是好捉弄,让他得手了不少次。 但是,小大夫……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成功过。 主要是她太能跑了! 便是如自己这般顶尖的轻功,也很难追得上。 而且他至今还未曾与小大夫交过手,因此还不知道小大夫手上功夫的深浅。 但他猜测,小大夫的功夫必然是不会差的。 玉清停在蔺晨身前,笑眯眯的看着他,看起来很是和善。 “我不想干什么。” 玉清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蔺晨倚靠的百年大树用力一戳。 大树被玉清轻轻松松的戳出来一个洞。 蔺晨耸然一惊,一脸惊恐的看着玉清那张笑得极为乖巧的脸。 “蔺大公子,您觉得您的身体和这棵树相比,谁更硬?” 语气很温和,但蔺晨却在其中觉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他往后倒退了数步,一言难尽的开口问道,“你不是一个道士吗?怎么如此凶悍?” 凶悍? 玉清挑了挑眉。 转指成掌,看似轻轻一掌拍在树上,却惊起了一阵飞鸟。 “贫道属正一派。”玉清淡淡道。 蔺晨歪了歪脑袋,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玉清拔出立在树旁的霜雪,冲着蔺晨龇了龇牙。 “正一派,不拘秉性。” 换言之,脾气不好,别惹。 说罢,玉清一剑劈了过去。 蔺晨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下轻轻一踩,跃上墙顶。 “小大夫,你想干什么?” 玉清挽了个剑花,仰头看着背着光的蔺晨,眯了眯眼。 “没什么,想和蔺大公子玩一玩。” 蔺晨立马住嘴,转身就跑。 玉清一挥长剑,抬脚跟上。 两个人穿梭在亭台楼阁之间。 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屋内的飞流眼珠子转了转,当下便想出去帮玉清。 “咳——”梅长苏轻咳了一声。 飞流起了一半的身子瞬间冻住。 他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乖乖坐下。 “乖,”梅长苏温和的笑了笑,“与其担心你的小大夫姐姐被蔺晨欺负,不如担心蔺晨会不会被小大夫捉弄。” 飞流失落的噘着嘴,“想一起玩。” 梅长苏摸了摸飞流的脑袋。 “吉婶说晚饭给我们做粉子蛋,你去看看她做好没有。” 飞流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开心的点了点头,起身一蹦一跳的往后厨去了。 第9章 自己人 飞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梅长苏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 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可以攻破夏江的地方。 本想通过璇玑扳倒夏江,但璇玑意外死亡。 他的计划成空。 直到现在,一无所获。 这个事实让他很颓然,好似他以前做那些都白费了。 虽然事情进行得不顺利,但好在自己的身子经过小大夫和蔺晨的调理好上了不少。 这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和谋划事情。 屋顶上传来连续不断的瓦片碎裂声,将他的思绪扯了回了现实。 他闭了闭眼,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蔺晨这么大个人了,怎的如此幼稚。 每天不是在欺负小飞流,就是去撩拨小大夫。 梅长苏压下胸口的郁气。 “黎纲。” 守在外边的黎纲走到门边,恭敬的拱了拱手。 “宗主。” “告诉上面那两个不省心的,谁要是再闹腾,晚饭就没得吃了。” 黎纲嘴角动了动,忍下笑意后应了声“是”。 他走到院中央,仰头望向上空。 上空中,玉清和蔺晨的身影不断穿梭着,甚至能看到残影。 黎纲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的大喊了一声。 “宗主说了,再闹腾晚上没饭吃!” 半空中的两个人丝毫不受干扰,依旧我行我素的你追我赶。 黎纲挠了挠脑袋,再度高声喊道,“晚上有粉子蛋!!!” 话音一落,上空的动静顷刻间消失。 屋内的梅长苏笑着翻了一页手上的书。 终于清静了。 还是吉婶做的粉子蛋威力更大。 不多时,玉清一手端着一碗粉子蛋来到梅长苏的屋子。 梅长苏放下手里的书,道了声谢,接过玉清手上看起来十分简朴的陶土色瓷碗。 玉清一掀衣摆,坐在了梅长苏身侧,美滋滋的享用起了美食。 这时,黎纲走到门边。 他看了眼正埋头吃饭的玉清,将脑袋垂到了一个略显犹豫和纠结的弧度。 “宗主,甄平和……兄弟们来了。” 梅长苏举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勺子落回碗中,碰撞出一声脆响,清澈又凝重,黎纲的心也随之颤了颤。 天快黑了,这大概就是宗主现在的心情吧。 黎纲十分文艺的想着这句话。 梅长苏沉默了半晌,将碗轻轻放在了桌上。 一片沉寂中,他轻声开口,“让他们都进来吧。” 玉清是个识趣的人。 出于避嫌的心理,当即她便爬了起来准备离开。 “小大夫,”梅长苏低声喊住玉清,“不必急着离开,正好借此时机见一见我江左盟的人。” 玉清怔了怔,看黎纲纠结的样子,来的人恐怕都是赤焰军旧部。 赤焰军旧部拜见梅长苏必然是有私密的事要谈。 她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 玉清歪了歪脑袋,略带询问的冲着梅长苏眨了眨眼睛。 梅长苏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中多少带上了些惘然。 他点了点头,给了玉清一个肯定的答复。 玉清挑了挑眉,当真依言坐回了原处。 她挺直了身子,看起来与往常逗趣的模样颇为不同。 这副安然自得的模样让梅长苏不由得哂笑了一声。 真是个既矛盾又通透的孩子。 外边一行人有序的走进了屋内。 见到好整以暇坐着的玉清,为首的甄平愣了愣。 黎纲退到一边,冲着正不解的扭头看过来的甄平抛去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甄平很想说,他不懂。 黎纲却挺直了身子不再看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对面的墙壁。 往常怎么没有发现这墙的颜色这么好看呢? 甄平咬着牙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抱拳恭声开口道,“见过宗主。” 跟在他身后的人也紧随其后抱拳行礼。 梅长苏微微抬手往下压了压,“不必多礼。” 玉清沉默的跪坐在一边,双手拢在袖中,端的是老神在在的模样。 甄平不动声色瞥了玉清一眼,脸上挂起了一抹热情的笑容。 “这位便是宗主信中提到的小神医吧?” 玉清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一礼,“正是,见过诸位。” 甄平微微偏过身,抱拳道,“不敢,多谢小神医费心医治宗主的病。” 梅长苏笑了笑,“是该谢谢她,这些日子多亏了她尽心尽力为我调养,我的身子才好上了许多。” 甄平知道宗主并没有骗他们。 往常还不到天寒地冻的时候,屋内早已摆上了炭火。 虽说一直以来,宗主用的都是上好的银霜炭,但环境的封闭总还是会让人觉得不适。 但如今,宗主身上只着了一件狐裘,还没有用上炭火,脸色与往年比起来也没有那么苍白。 因此他们并未因为玉清的年纪而产生任何怀疑。 甄平和他身后的人深深鞠下一躬,抱拳感激道,“多谢小神医。” 玉清摆了摆手,“不必言谢,我如今还得指着你们家宗主吃吃喝喝,为他医治是应当的。”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略微绷紧的气氛也因为这些笑声松懈了下来。 “小神医说笑了,您费心为宗主医治身体,不让您有这些后顾之忧是应当的。” 甄平继续客套。 梅长苏端起陶碗,动作缓慢的滑动着勺子,微微垂首道,“先说正事吧。” 甄平看向梅长苏,梅长苏并没有说出让玉清先行离开之类的话。 他是梅长苏身边最聪明的人之一,有些话便是梅长苏不说,他也能领会个中含义。 宗主的意思是,小神医是自己人,可以相信。 察觉到这个事实后,甄平不再拖延,放低了声音。 “宗主,还有一旬便到日子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蔺晨已经着人准备好了,明日便可出发。” 玉清不解的偏头看着梅长苏。 “你要去出远门吗?” 梅长苏浅浅一笑,抬手拍了拍玉清的脑袋,看向屋外。 “小大夫,你不是一直在等梅石楠的消息吗?明日随我们一起吧,我带你去见他。” 梅长苏的眼中盛满了忧伤,语气飘忽不定。 仿佛在追忆过去,又仿佛在感伤着什么。 玉清怔了怔。 梅石楠?林燮将军? 不过是一瞬间,她便明白了梅长苏的未尽之意。 她无声的点了点头,如此便算作了回应。 第10章 琅琊山四结义 次日。 冬季的暖阳铺洒,沉淀了一夜的寒意被蒸发。 这样好的天,自然是适宜出行的。 辰时准备,巳时出发。 同行的人并不多。 除却梅长苏和玉清,只有黎纲、甄平和甄平昨日带来的人。 飞流被留在了琅琊山。 他被梅长苏捡到不过几个月,蔺晨至今还在为他调养,因此这两人都没有同行。 梅长苏和玉清乘坐着马车,其余的人皆骑马出行。 玉清抬手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边看了看。 眸中掩盖不住的艳羡让梅长苏忍俊不禁。 “在看什么?” 玉清放下车帘,叹息一声。 “人之所求,不过自由尔。” 梅长苏雅正的理着衣袖,似笑非笑的瞟了玉清一眼。 “你这是想骑马了?” 玉清摸了摸鼻子,晃着脑袋理所当然开口。 “在马车里干坐着多无聊?纵马驰骋才有意思。” “前不久我托了蔺晨为你寻一匹上好的矮脚马,他已经差人去了云南,等马儿到了你便能尽情驰骋了。” 玉清微微张了张嘴。 虽然她体型缩水了,但她还是可以骑大马的。 不过她还是沉默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梅长苏是关心她,她何必辜负梅长苏的一番好意呢? 她乖乖的点了点头,“多谢梅二哥。” 说起玉清对梅长苏的称呼,其中还是有一段不可不说的故事。 话说一月前的某一日。 玉清又思念起了杯中之物。 忍耐了许久,她还是没有忍住。 溜达去了厨房后,趁着吉婶不注意,顺了一小坛酒出来。 为了不被发现,她躲进了一旁的林子,偷偷摸摸将酒喝了个干净。 但玉清显然高估了自己在这个年纪时的酒量。 一小坛酒下来,她便迷糊了。 她酒品不错,迷糊了之后也没有乱跑,而是直接挂在树上睡着了。 晚饭的时候,众人发现向来吃饭最为积极的玉清迟迟没有出现,便知道这孩子怕是被什么给耽搁住了。 梅长苏看出了飞流脸上的纠结,心下了然。 “小飞流,你知道你那小大夫姐姐去哪里了?” 单纯的飞流没有反应过来,便点了点头。 骤然发现不对后,又摇了摇头。 蔺晨挑眉笑了,挪到飞流身边,将手搭在了飞流肩膀上。 “小飞流,你要是不告诉我们,明天可就没有吉婶做的点心吃了。” 飞流犹豫了片刻,十分有义气的摇着头。 梅长苏与蔺晨对视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想了想,放柔了语气。 “飞流,我知道小大夫交代过你不要告诉我们。 但如今天已经黑了,若是小大夫出了事怎么办?” 飞流烦躁的挠了挠头,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嘴角向下弯起,指着蔺晨前边的酒坛子,“傍晚,后山。” 梅长苏微微一怔。 “你是说你傍晚的时候看见小大夫拿着酒坛子去了后山,她不让你告诉我们对吗?” 飞流乖顺的点了点头。 梅长苏冲着蔺晨使了个眼色。 蔺晨会意,闪身掠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昏暗中。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蔺晨便回来了。 回来的不止他一人。 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眼神迷茫的小姑娘。 蔺晨嫌弃的耸了耸鼻子,像是拎着一块臭抹布。 他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酒坛子,哼笑了一声。 “听见没,空了。一坛酒,全被她喝了。” 梅长苏气笑了。 “你先将她放下来。” 被蔺晨放下后,玉清趔趄了一下。 她不爽的瞪了蔺晨一眼,龇了龇牙以作威胁。 蔺晨好笑的啧啧了两声。 没想到捡回来的还是个小酒鬼,他家的酒窖要遭殃喽。 玉清一句话没说,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她扶着桌子来到梅长苏身边,拽了拽梅长苏的袖子。 梅长苏不明所以,顺着玉清拉着他的力量站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玉清左右看了看,又歪了歪脑袋,呆滞了片刻似乎才想起来要干什么。 她转身回去将蔺晨和飞流拉到梅长苏身边,甚至为这三个人排了个位次。 蔺晨站在左边,中间是梅长苏,飞流站在右边。 “长苏,你知道小大夫这是要干什么吗?”蔺晨不解。 梅长苏沉默了半晌,一言难尽道,“不要尝试去猜测一个醉鬼的想法。” 玉醉鬼清摸着下巴,露出满意的表情,挤到了梅长苏和飞流中间。 她轻咳了一声,仰头拱手。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今日我翁玉清……” 玉清停住了话,催促似的瞥了蔺晨一眼。 蔺晨叹了口气,这倒霉孩子。 他拱起手,有气无力道,“……我蔺晨。” 梅长苏无话可说,但也十分配合的拱起手,“我林殊……” 飞流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兴奋的学着几人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开口,“我,飞流!” 玉清满意的笑了。 “结为异性兄弟,不求……不对,结为异性兄弟姐妹,不求同年同月生,亦不求同年同月死,但求问心无愧。” 蔺晨怔了一瞬,扬眉大笑了一声。 “好!结为异性兄弟姐妹,不求同年同月生,亦不求同年同月死,但求问心无愧。” 梅长苏眉目含笑的左右瞧了瞧,语气轻快的将这句话再度复述了一遍。 轮到飞流时,飞流抿了抿唇,举起手朗声开口,“兄弟!姐妹!” 四个人十分凌乱的躬下身,又十分凌乱的直起身。 玉清走到蔺晨面前,踮起脚尖拍了拍蔺晨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蔺大哥,要懂事啊!” 蔺晨嘴角一抽,扪心自问,他究竟是为什么要陪一个醉鬼胡闹? 玉清自认为是个端水大师。 她走到梅长苏面前,迷蒙着一双眼睛仰头望着梅长苏,再度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梅二哥,要懂事啊!” 梅长苏忍俊不禁,面色温和的拍了拍玉清的脑袋,“知道了,翁三妹。” 玉清将手背在身后,故作满意的点点头。 最后,她挪到飞流面前,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四弟”。 话音刚落,不等其他人反应,玉清身子一软,又睡了过去。 第11章 祭拜 蔺晨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玉清的后衣领。 “咱们这位新任的三妹是怎么做到在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还能这么顺畅的完成结拜仪式的?” 对此,他心中是服气的。 梅长苏沉默了半晌,不确定的猜测。 “可能是……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的酒鬼吗? 蔺晨很怀疑。 他摸着下巴,弯起的眼眸满是不怀好意。 “长苏,你说她明天……还会记得今天的这番折腾吗?” 梅长苏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明天怎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这么拎下去,小大夫就要被你勒死了。” 蔺晨低头看向玉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玉清脸都憋红了。 他赶忙换了只手拎住玉清的腰带,一步三晃的将她拎回了房。 第二天,经过蔺晨夸大其词的描述,玉清才知道自己多了三个异姓兄弟。 至于她自己,对此接受良好。 百岁老人什么尴尬没有经历过? 话说回到现在。 鉴于梅长苏的身体状况,马车行驶得并不快。 紧赶慢赶,一旬之期的最后一日。 一行人还是如预期那样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马车,入眼处是一片雪茫茫。 一层薄薄的雪花覆盖,干枯的草叶在一片白茫茫中探出了头。 萧索,悲哀,和不甘。 “这里是?” 梅岭吗? 玉清抿了抿唇,轻声问道。 梅长苏没有立刻回答。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了许久,仿若一棵青松,似乎要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背影萧索,悲哀,又不甘。 天地为之沉默。 沉默中,雪花坠落在地发出的悉索声让此间愈加萧索。 良久之后,梅长苏动了,他抬脚往洁白深处走去。 “对,梅岭,这里是梅岭。” 梅长苏的嘴唇微微颤抖,连带着说话的气息也不稳。 他稳住声音后再度开口道,“我带你去见梅石楠。” 玉清轻轻“嗯”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 黎纲、甄平等人不发一言跟在他的身后,深锁的眉头在利刃似的寒风中愈加紧蹙,苦大仇深的表情愈显凝重与严肃。 一行人往深处走去,天上逐渐下起了小雪。 随着时间的推移,雪越下越大,踩下去的足印也越来越深。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座山谷。 山谷尽头,悬崖之上,是一望无际的坟茔。 掩盖在白雪下的坟茔。 寒风凄厉,一片坟茔之前,只有一座无名墓碑静静伫立在那里。 墓碑之后,埋葬着不屈的灵魂。 孤魂野鬼,无家可归。 梅长苏领着玉清来到无名墓碑后的那座坟茔。 他蹲下身,轻轻拨开着坟茔上的积雪,露出底下原本的样子。 甄平默默地上前,将手中的酒坛子递了过去。 梅长苏打开木塞微微倾倒,酒香四溢。 他眉宇间充斥着愁绪,嘴里发出一声轻叹,叹息声悠长绵延。 “父亲,两年又两年,距离我们梅岭一别已经八年了。我这两年没来看过您,您可怪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瞬,紧接着又苦笑了一声。 “我说错了,您向来对我是最好的,怎会因为这种事怪我呢? 可我怪我自己,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您为什么不将我带走? 徒留我每时每刻都处在煎熬之中。 我想要为您与七万忠魂洗去冤屈,却无处下手。 八年时间,我本想借扳倒璇玑之势对付夏江。 但我却没想到璇玑死了,多年努力,功亏一篑。 父亲,我这八年,似乎都白过了。” 梅长苏眼圈微微泛红,喉咙似乎塞上了一团棉花,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您不必担心我,我过得很好,”他收拾好情绪后再度开口。 “我一定会为您与七万冤魂洗清冤屈,不论以什么手段。 只望日后您在底下见到我,不要怪罪我的不择手段。” 他长出了一口气,冲着玉清招了招手,唤道,“小大夫。” 被呼唤的玉清走到他的身边。 “你要找的梅石楠便长眠于此。” 梅长苏的声音有些飘忽。 淡淡的,却充斥着不可言明的情绪。 玉清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与梅长苏一起清理着坟上的白雪和白雪底下的枯草。 “知道为什么墓碑上没有名字吗?” 玉清心中有些猜测,却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是某些人口中的逆贼。尽管他们无辜,但依旧泥沼缠身。” “会刻上的。” 梅长苏除草的手顿了顿。 “名字会刻上的,冤屈也会洗清的。梅二哥,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也不只是有江左盟和琅琊阁,还有那些一直信任着他们的人。” 梅长苏笑了一声,苦涩又疲倦。 “当初拥戴他们的人如今在唾骂他们,又有何人会信任他们?” 玉清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面向梅长苏,坚定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身处高位的人所希望不过是他们说什么,百姓便信什么。 绝大多数的百姓确会如他们所想,任由他们操纵思想。 但是,总有一些百姓有自己的信念,不会人云亦云。 他们会记得那些曾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 只是他们身处在这样一个不公的环境。 他们没有办法站出来大声宣告,他们相信这些将士的无辜。 否则他们就会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人是趋同的,所以人会排斥异类。 他们要生存,只能闭上嘴巴,隐藏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但在他们的心中,他们相信将士们的无辜。 他们也等待着有一天能骄傲的告诉其他人,他们的信念自始至终都是对的。 梅二哥,能让他们毫无顾忌的说出这句话的人,只有你。” 玉清说得不快,甚至有些慢。 但梅长苏却因此呆滞了许久。 他手中的杂草缓缓飘落在地,被渐起的风裹挟去了远方。 第12章 往事 梅长苏笑了笑,清浅温和。 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洗去了刺骨的寒冷。 笑容中仿佛带着一股力量,坚定不屈。 “多谢。”梅长苏缓声道。 他站起身,转过身,身后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赤焰军旧部。 梅长苏的心不由得颤了颤。 至少自己的身后,还有他们。 梅长苏展颜一笑。 “甄平,黎纲,你们去看看其他兄弟吧。” 甄平与黎纲对视了一眼,心中松了口气。 幸好小神医也随行了,否则凭他们笨嘴拙舌的,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少帅。 一行人冲着梅长苏抱拳行了一礼,便四散了开来。 两个人安静的清理着枯草,待枯草清理得差不多了,玉清站了身。 她退回到无字墓碑前,恭敬的稽首行了一礼。 对于保家卫国的将士,没有人能不心生崇敬。 梅长苏微微垂首,看向玉清。 “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玉清静静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多年没有达成目标的梅长苏急需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一个完全是局外人的聆听。 “你应当已经猜到梅石楠的身份了吧?” “赤焰元帅林燮,赤羽营的主将林殊的父亲。” 玉清眼神宽和的看着梅长苏,轻声回答。 梅长苏错开这道眼神,将目光投向行走在坟茔间的人。 “不错,这里是赤焰军的埋骨之所,我和他们都是侥幸活下来的赤焰军旧人。” 玉清顺着梅长苏的目光看向黎纲,淡淡开口。 “并非是侥幸,而是这七万人为你们谋得的一线生机。” “你说的对,”梅长苏笑了笑,“他们为我们谋得生机,我们亦是他们昭雪的希望。” 梅长苏抬脚往深处走去,玉清一声不响的跟在他的身后。 “八年前,大渝出动二十万皇属主力大举进攻,夺得肃台后直逼梅岭而来。 林帅……父亲为保边境百万子民的安全,下令出兵迎敌。 在这里,他们将大渝二十万皇属军斩落马下,保得大梁北境的太平。 赤焰军因此伤亡惨重、筋疲力尽,父亲下令全军原地休整。不久之后……” 说到这里,梅长苏握紧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 “不久之后,援军到了……至少当时我们认为那是援军。 那时,谁也没有想到,被认为是援军的人会突然拔刀相向,将刀刃对向了自己人。 赤焰军的人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无力可使,无处可躲。 一个个将士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这么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梅长苏只觉得嘴里一片苦涩,心中蔓延的痛楚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护得百姓平安,却得万民唾骂。 他们是将士,即便是死,也得是马革裹尸。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含冤而亡。 他们死的,不得其所。”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但声音中的凄厉却愈加骇人。 梅长苏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唇瓣失去了血色,苍白的像是飘落的雪花。 寂寞的坟茔便如他此刻空寂的内心。 玉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陪在梅长苏的身侧。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当年领兵之人的破绽,至今一无所获。” 梅长苏自嘲的笑了一声,“是我辜负了父亲为我求得的一线生机。” 闻言,玉清停下脚步。 察觉到身旁动静的消失,梅长苏停下步伐,转身疑惑的看向玉清。 玉清将手放到腰间,停滞了片刻,复而放下,似乎是想要抽出什么。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梅二哥,你有踔绝之能,亦有誓死不二之信念,你成事不过是时间之早晚。” 更何况……” 玉清对上梅长苏的眼眸。 “你此前所做之事并非没有用处。 其一,帮你排除了一条不通的路径。 其二,你这些年搜集的消息依旧有用。 梅二哥,不是吗?” 梅长苏微微一怔。 确实如此,此前他执着于夏江,却并未在夏江身上寻到任何破绽。 似乎也是时候转变一下策略,换一条路继续往前走了。 思及此,梅长苏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 雪花融化在他脸上,一层薄薄的水覆盖,在阳光下发着浅浅的光。 玉清抬起手,雪花落在她的手上。 她仰头望着天,“太阳出来了,雪也要停了。” 梅长苏点了点头,“是啊,太阳出来了。” 他看向满目的萧索,叹息了一声。 还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梅二哥,你打算何时归去?” “将这些坟茔打理一番再回去,估计还要几日。三妹,你可是有何事要办?” 玉清摇了摇头。 “无甚大事,我欲为亡魂超度,约莫需要七日。” 七万冤魂,不是诚心的念几遍《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就能了事的。 接下来的七日,甄平等人一刻不停的为打理着坟茔。 梅长苏的身体虽然比之前好上了很多,但是也架不住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中劳作。 一日之后,便被甄平和黎纲押回了马车。 而玉清则是每天花上七个时辰为亡者超度。 念完最后一遍经文,玉清睁开了眼睛。 她搓了搓手掌,站起身,往外边走去。 路过林燮的坟茔时,她停了下来。 “林燮将军,您且安心,您与赤焰军的冤屈由林殊来洗,林殊的性命由我来保。” 此间事了,一行人踏上了归程。 前几年的冬季,梅长苏基本不会出门,甚至连房门都很少出,只因身体受不得寒。 此次在外这么久,梅长苏的身体状况又回到了刚遇见玉清的时候,甚至更差了一些。 甄平和黎纲一路上都怒气冲冲的盯着梅长苏吃药,时不时的说他太过任性,非得大冬天出来拜祭。 但梅长苏本人却十分心平气和的接受着甄平和黎纲的说教与唠叨。 因为八年过去了,这是他第一次在父亲和赤焰军众将士的忌日前来梅岭拜祭。 玉清旁观着梅长苏与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心中啧啧。 林殊再怎么变,还是那个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 回到琅琊山后,梅长苏又是被宴老大夫和蔺晨一阵说教。 面对时不时怒目圆睁的两位大夫,梅长苏很有骨气的怂了。 只得不断点头应是,口中保证着再也不任性了,一定好好保养身体。 但是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第13章 偷溜的三个人 回来之后梅长苏也没有闲着。 身子好些了之后,他便计划起了后边的事情。 突破的重点从夏江转移到了宁国侯谢玉。 他吩咐江左盟放在金陵的暗哨密切关注宁国侯府的动静。 谢玉、莅阳长公主、他们的儿子以及姻亲…… 同时,琅琊阁的人着重搜集谢玉诬陷赤焰军谋反的证据以及确认天泉山庄是否与谢玉存在某些暧昧不清的交易和谋算。 除此之外,莅阳长公主与谢玉、南楚质子宇文霖之间的纠葛,也在调查之中。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直到有一天,被从金陵调到南楚的江左盟暗探传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晟王宇文霖之女,娴玳郡主宇文念,与谢玉的儿子萧景睿长得十分相像。 随消息而来的还有宇文念的画像。 琅琊阁内存有萧景睿的画像,梅长苏将两张画像放在一起。 对比之下更加明显,这两个人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一张棱角分明、英气十足,另一张线条柔和,稍显娇媚。 梅长苏有一种直觉,可以从谢玉身上突破的点,终于显露水面了。 接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便做了些安排。 随后趁夜找上了玉清,与玉清暗中商议了一番。 第二日,两个人带着飞流偷偷从琅琊阁溜了出来,前往了南楚。 玉清一言难尽的看着笑容满面的梅长苏。 大名鼎鼎的麒麟才子为何如此幼稚? 竟然会因为成功溜出来而开心成这样? 玉清不忍直视。 她撑着下巴问道,“梅二哥,你只带我与飞流出来,就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梅长苏悠哉悠哉的欣赏着马车外的景色,懒懒开口。 “有你与飞流,我有何怕?而且,我必须要亲眼看看。” 亲眼看看宇文念,他才能安心。 玉清知道他的未尽之意,便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转而看向飞流。 “小飞流,记住了,以后不要像你苏哥哥这样,出门都不和家里人说一声,平白让人担心。” 飞流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玉清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脑袋,从马车的暗格中拿出一盘糕点递给他。 飞流惊喜的咧开了嘴,双手接过糕点吃了起来。 梅长苏则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敢吭声。 为何他堂堂琅琊榜首身边的朋友们阴阳怪气起来都这般的让人难以招架? 偏偏他还不能回嘴。 一旦回嘴,迎接他的便是喋喋不休。 “你是何时准备的糕点?” 梅长苏僵硬的转换着话题。 “自然是吉婶早起为我们做的。” 玉清撇了撇嘴,“这么大的马车顶在官道上,谁能看不见?你的逃生计划早已经被大家识破了。” 梅长苏挑眉笑道,“这个我自是知道,安安生生的生活了这么久,总是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的。” 玉清不置可否的偏头一笑,“梅大公子玩得开心便好。” 琅琊山上,蔺晨和晏大夫目送着马车离开。 宴大夫斜着眼睛看蔺晨。 “你就这么让他轻易的离开了?” 蔺晨双手拢在袖中,潇洒一笑。 “他想去便让他去,好让他安心。” “也不至于一个护卫都不带,遇到山匪贼寇可如何是好?” 晏大夫十分的担心,只带两个小孩,靠谱吗? “有飞流和小神医在就足够了,您还不放心小神医吗?” 说到这,蔺晨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而且,黎纲早在昨夜便提前出发去南楚打点了。” 蔺晨随意的拍了拍晏大夫的肩膀。 “所以说啊,老神医,您老就别操心了,好吃好喝等长苏回来,那样才有精神好好的教训这小混蛋。” 晏大夫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们就惯着他吧。” 老大夫一甩衣袖,转身离开,留给蔺晨一个冷漠且傲娇的背影。 蔺晨失笑,远眺马车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 长苏,希望此行你能有所收获。 一路上风平浪静,踏入两国边城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情。 大梁与南楚敌对多年,边境战事不断,因此边境通查极为严谨。 七河是南楚北边最大的一座城池,卯初一刻是七河城门开启之时,玉清三人的马车早早的便等候在外边了。 轮到玉清三人时,守城士兵敲了敲车窗。 梅长苏掀开车帘,守城士兵将脑袋伸进去看了看。 马车内,只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孱弱的成年人。 而马车外,赶车的是一个和小姑娘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这让守城士兵放松了些警惕。 “来七河做什么?”他依例盘问。 “有好友在七河做生意,前来拜访。”梅长苏有气无力的回答。 士兵眯着眼睛观察了片刻,转头高声道,“放行!” 一入七河,马车便被拦截了下来。 梅长苏看着将脑袋伸进来并噘着嘴一脸不开心的飞流,宠溺的笑了笑。 “进来坐吧,赶马车的人来了。” 飞流点了点头,将缰绳扔给外边候着的黎纲,自己喜滋滋的钻进了马车。 黎纲只觉得好笑,他接过缰绳,轻轻一跃坐到马车边缘,神采飞扬的赶起了马车。 透过窗帘,玉清观察着这座她第一次踏足的城池。 “这里看起来与大梁很不一样。” 梅长苏见她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笑着为她解释。 “大梁与南楚气候差别明显,且传统不同,房屋的制式自然是有很大差别的。 大梁房屋大多有挑檐和斜脊,楼层较高,极其规整。 而南楚虽然也有挑檐和斜脊,但是建筑讲究自由,没有大梁的那般厚重,却更加精致。” “不过有些屋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观察得很细致。高级军户们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仿着郢都建造了深宅大院用以居住。看见城内那座比其他处高的建筑了吗?” 玉清将脑袋伸出窗外,扫视了一圈,确实发现了一座看起来很显眼的建筑。 “那似乎是一座宗教建筑?” “不错,那是七河城的白神院。” “白神院?听说南楚极其信教,莫非他们信奉的便是这白神教?” 第14章 边境不安 梅长苏微微颔首,“不错,南楚信奉白神教,历代楚帝皆奉其为国教。白神教以巫卜为主,便是像帝位更迭这样的大事,他们也会遵占卜结果而定。” 玉清啧了一声,“过于随意了。” 梅长苏轻声笑了出来。 “这话可莫要让南楚人听见了。不过若你感兴趣,离开之前可去看一看这所谓的白神院。” 玉清的脑袋从窗外缩了回来,问道,“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吗?” 梅长苏接过飞流递过来的梨,放在手中转了转。 “耽误不了,难得来一趟南楚,你与飞流好好玩一玩。” 玉清眼睛一亮,“梅二哥,你比蔺大好多了。” 梅长苏挑了挑眉,“蔺晨不在便成了蔺大,我若不在,是不是也是梅二?” 玉清眼神飘忽了一瞬,一跃而出。 “小四子,我们去玩吧。” 飞流笑出了两颗小虎牙,但还是乖乖的征求梅长苏的意见。 梅长苏温和的说了声“去吧”,飞流便紧随着玉清掠出了马车。 “别跑得太远了,玩够了直接去潘家楼。” 黎纲十分老妈子的冲着离开的两道背影高声呼喊了一声。 玉清抬起手挥了挥,示意自己知道了。 黎纲放下心来,一心一意的驱使着马车。 玉清与飞流行走在街道上,感受着城内的气氛。 边境城池,客栈马店众多,有大量外地人员在此地停留。 两人随大溜,往东边晃悠着。 东西坊市差别明显,西边玉清虽然没有过去,但远远看着道路开阔、屋舍虽有些旧却错落有致。 而东边的屋舍看上去则更加陈旧,墙面石踏都有被风化侵蚀的痕迹。 愈往城内走,玉清眉头皱得愈加紧蹙。 城中的气氛似乎有些难以形容的肃杀,时不时的有身穿盔甲的将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她将这番心思放到一边,带着飞流一路玩一路吃来到了潘家楼。 找到梅长苏时,梅长苏正在与黎纲说着话。 见到玉清,梅长苏抬手招了招。 “玩得开心吗?”他温声道。 玉清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 “给,七河特色,白面饼子。” 梅长苏无语,吉婶做的白面饼子不比这个好吃? 他察觉到玉清面上的犹疑,低声问道,“可是有何事情?” 玉清犹豫了片刻,“七河是有什么变故吗?” 梅长苏笑了,“你的感觉很敏锐。” 他复而长叹了一声,“不是七河有什么变故,而是南楚和大梁有什么变故。” 玉清皱着眉头问道,“战乱将起?” 梅长苏面露赞许之色,“大梁与南楚的边境怕是又要生乱了。” 他垂眸打开油纸包,拿出一张白面饼子,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你不必忧心,应对南楚,大梁绰绰有余。” 玉清嘴角动了动,要不是她看过剧情,她还真信了。 不过,剧情中发生战事的是云南,为何七河会有这番动静? 是这边的战败之后才向云南发动的水战,还是……声东击西? 玉清皱着眉头沉思。 梅长苏眼见着她好好的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忍俊不禁。 “好了,小小年纪忧心这些做什么?” 他指了指床上的衣物,“出于方便,你与飞流都换上南楚的服饰吧。” 玉清点了点头,拿起衣服往外走去。 快走到门口时,她顿了顿。 “二哥,南楚骑兵多年来一直被大梁压制,现下却依旧计划扰乱梁国边境。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说完这句话,玉清便离开了。 梅长苏的面色却因为这番话逐渐变冷。 他低垂着头,抬手掰下一块白面饼子,指尖轻捻,白面饼子化成碎屑,纷纷落下。 “她说得对,南楚擅水战,骑兵远不敌大梁,却仍要派骑兵去扰乱大梁边境,若说其中没有诈是不可能的。” “宗主,你的意思是?”黎纲小心翼翼的问道。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南楚与大渝等国达成协议,打算一同攻入大梁,届时大梁便会腹背受敌。 但他们若是合作了,必然不会隐秘到无人知晓,琅琊阁也不会得不到零星半点的消息,所以这个可能性,不足一成。” “另一种可能呢?” “声东击西。以骑兵扰乱视听,暗地里却派他们的王牌水军进攻大梁,大梁不擅水战,若是反应不及,必会受到重创。” 黎纲皱着眉头,思索着这个可能性,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梅长苏抬眸看向黎纲,灼灼的目光将黎纲看得心下一颤。 “让沿海、沿河的兄弟们警醒着些,一旦发现有何异动,即刻来报。” “是!” 黎纲看着面前这个发号施令的人,心中不禁沸腾了起来。 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将军。 再见到梅长苏时,梅长苏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只是他的身边不见了黎纲的声音。 玉清当下便知,梅长苏认真思虑过她说的话。 “一起喝一杯,如何?”梅长苏眼眸含笑问道。 玉清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酒吗?” “……茶。”梅长苏唇边挂上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你还小,不宜饮酒。” 玉清失落的叹了口气,“知道了,梅二。” 梅长苏一哽。 他就这么轻易的变成梅二了?小没良心的。 玉清捧着茶,浅浅的喝上了一口。 梅长苏微微斜着身子,透过窗台看路过的行人。 “黎纲去写信了。”他轻轻道。 玉清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梅长苏收回目光看向玉清,微笑着开口,“其实,我与蔺晨讨论过你的来历。” 玉清回视着梅长苏,勾唇浅笑,“然后呢?” “我们找不到你的来历。无论是在哪国,都查不到你的消息,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你这样一个人。” “所以刚到琅琊阁的那几个月,你们一直防着我。” “不错。” 梅长苏的脸上并没有被戳破后的尴尬,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你却带我去了你们最不愿触及的地方,在那里告诉了我你最隐秘的秘密。” 玉清说得很直接,梅长苏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们会转变态度?” “因为我想告诉你。” 第15章 郢都有座凤凰山 这个答案让玉清不由得怔了怔。 “想告诉我?只是如此?” 她微微倾身,好奇问道。 梅长苏微微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有些调皮。 “你以为我会如何说?” 玉清坐直了身子,百无聊赖的转动着茶杯。 “我以为你会说相信我,或者觉得我是个好人之类的话。” 梅长苏被逗笑了,随后摇了摇头。 “相信这个词用在你身上不合适,你不需要任何人的相信。” 小大夫看似融入了人群,却一直游离于人群之外。 她行走于世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在于自己的意愿。 相信用在她身上,太浅薄了。 玉清目光追随着窗外一个拿着糖葫芦的稚童,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她收回目光,伸了个懒腰。 “哪有梅二哥说得这般玄乎,我现在只是个孩子。 若你不信我不给我饭吃怎么办?” 梅长苏失笑,“我明白了。” 他唤来店小二,点了些七河的招牌菜式。 玉清欣赏于梅长苏的上道,开心的道了声谢。 去不同的世界有一点是极好的,可以吃到五花八门的菜式。 梅长苏温和的看着正垂头干饭的小姑娘,怡然自得的喝起了茶。 饭,在哪里都能吃到。 ———— 在七河停留了数日,玉清一行人再度出发。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多了一个专属马夫——黎纲。 此时外边因为跟在梅长苏身边而眉飞色舞的赶着马车的黎纲还不知道自己得了这么个称号。 沮漳二水间,汉水以西。 南楚都城郢都。 郢都与七河就像是两个世界。 七河老旧,郢都辉煌。 从外边看,郢都的规模极其宏大。 一道夯土城墙,将郢都围在里边,映照下来的影子似乎也会压抑得人无法呼吸。 郢都开辟有七座城门,他们位于北边的两道城门之一。 城门旁边是一扇巨大的水门,这是连通着护城河的城内河道出口。 玉清不免赞叹了一声,“不知金陵城是否也如郢都这般宏伟。” “有过之无不及,”梅长苏从飞流手上接过一瓣橘子,“待你去了金陵城便知道了。” 入了城,便是高低不一的各类建筑。 青砖灰瓦,青石板铺陈,夯土为基的木质房子错落有致地点缀着南楚皇城,一眼望不到头。 马车并没有在闹市停留,而是越过闹市,越行越偏,行至一处山脚下。 玉清仰头望着郁郁葱葱的山林和穿插在山林中间的一条原始的羊肠小路。 “这里是何处?黎纲不会是要将我与飞流卖掉吧?” 听到这句话,飞流冲着黎纲龇了龇牙。 黎纲后颈一寒,连忙摆手,“小神医,你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想被飞流追杀。” 梅长苏抬手按住蠢蠢欲动的飞流。 飞流不开心的噘起了嘴,指着黎纲,“他,坏人。” 面对飞流的不服气,梅长苏无奈的叹了口气。 “飞流乖,黎纲没有这个意思。” 黎纲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一声。 “这里是凤凰山,山上有一座凤栖观,观内有一个卜卦十分灵验的道士。 郢都几乎所有的达官显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凤栖观烧香祈福。 运气好的人或许能见到那道士,得那道士一卦。 我们得到消息,三日后,娴代郡主宇文念会在宇文暄的陪同下来凤栖观上香。 郢都的兄弟已经打点好了,我们可在观中借住七日。 趁此机会,宗主可以亲自见一见宇文念。” 打点说白了就是砸钱。 只要钱砸的够多,别说只是借住七日,便是将观买下来也是未尝不可。 玉清摸着下巴。 道士啊?这不是她的本职工作吗?要不同那位道友论一论道? 思及此,玉清一拍额头,懊恼的跺了跺脚。 “哎呀,忘了将我的道服带出来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只偶尔着一着道袍,平日里穿的都是琅琊阁的侍女们为她准备的衣服。 梅长苏唇角噙起了淡淡的笑容,抬脚往山上走去。 “蔺晨差人依照你那件道袍的样式制了两件新的,黎纲带过来了。” 黎纲拍了拍身后的包袱,冲着玉清挑了挑眉,看起来极为骄傲。 玉清啧了一声,一群狐狸。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的跟在梅长苏身后。 一边走,一边教导着飞流。 “小四子,以后不要学你家苏哥哥和蔺大,这两个人在一块有八百个心眼子。” 被飞流那双清澈且真诚的大眼睛看着,玉清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她想多了,小飞流怎么会长心眼子呢。 这三个人在一起八百个心眼子全没了。 玉清拍了拍飞流的脑袋,慈爱道,“飞流这样就挺好。” 爬至山顶,一座观跃然眼前。 凤栖观。 这座观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很是古朴。 玉清一行人并未见到黎纲所说的那为道长,而是由守在门口的道童领去了客院。 刚刚安顿下来,飞流便撒手没了,飞去观外的林子里玩去了。 梅长苏在院中的亭子里悠闲的看着书,黎纲为他烹着茶。 玉清已经换上了道袍,坐在了梅长苏的对面。 黎纲嘿嘿一笑,“小神医穿上道袍后还真像那么回事。” 玉清白了他一眼,“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 梅长苏眸中忍不住现出一抹笑意。 “黎纲说得也没错,这般风姿只有得道高人才有能得。” 玉清接过黎纲递过来的茶,忍不住挑了挑眉。 “看你们宗主多会说话,你还不学学。” 黎纲爽朗的大笑了一声,“我只是个粗人,学不来宗主这般。” 玉清语重心长道,“黎纲,要多读书啊。” 黎纲默然。 梅长苏笑出了声。 他憋笑顺着玉清的话道,“黎纲,听见小神医的教诲了吗?” 黎纲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听见了。” 梅长苏不怀好意的勾唇一笑。 “既然听见了,回去之后每三天读一本书,写一篇阅后所感,交给小神医检阅。” 第16章 观主楼函子 黎纲生无可恋的“啊”了一声,垮下了双肩,有气无力的应了声“是”。 玉清嘴角一抽,暗暗冲梅长苏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眼底分明是“损,还是你小子损”。 梅长苏面不改色的敛眸垂首,深藏功与名。 玉清欣赏着黎纲的崩溃,心中暗自咋舌。 八百个心眼子果然不能随意招惹。 梅长苏神色放松的啜饮了一口茶,抬眸看向玉清。 “我不方便显露于人前,只能拜托你将宇文念引到这里来了。” 玉清斜着眼睛看他,“将我带出来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吧。” 梅长苏抿唇笑了笑,柔声道,“怎么会,主要还是想带你与飞流出来游山玩水一番。” 玉清挑了挑眉,姑且假装相信意思意思吧。 她胸有成竹的颔了颔首,“交给我吧。” 夜半,亥时。 玉清盘腿坐在亭子上,仰头望着星空,坐等鱼儿上钩。 夜半寂静,风儿吹拂,山林中的小观愈显清幽。 墙外黑影袅袅,树叶碰撞,自然之声,玉清沉浸其中。 伴随着时有时无的飒飒声响,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 玉清垂首看过去,一个道士正站在亭外仰头望着她。 道士约莫四十岁,胡须不长,头戴道冠,一身白色长袍,看起来很有威严。 他对上玉清的目光,微微一愣。 这种无欲无求的目光,和他已逝的师父真像啊。 “贫道凤栖观观主楼函子,见过道友。” 玉清轻轻一跃,落到楼函子身前,抬手行了一礼。 “贫道望城山翁玉清,见过观主。” 望城山? 楼函子在脑中将他所知道的道门都过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任何有关望城山的讯息。 他微微蹙眉,难道是隐世山门? 玉清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不过她也没有为他解答。 保留神秘感,也是故作高深的一种方式。 她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笑道,“观主可愿赏脸饮上一杯清茶。” 顺着玉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楼函子失笑。 亭内的石桌上一早便摆上了茶具。 炉子内的炭火一直点着,屡屡细烟升起,驱散了些许夜间的寒意。 楼函子饶有兴味瞥了身旁的玉清一眼,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进了亭子。 他坐下后,将茶壶放到炉子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看来道友算准了我今夜会来。” 玉清浅浅一笑,“我不算命,缘份罢了。” 楼函子不置可否的偏了偏头,看似随意却暗含认真。 “缘在天定,份靠人为。” 玉清面色淡然,不为所动。 “然,先有缘才有份。没有天定,人为何用?” “说得好,”楼函子大笑了一声,问道,“你方才是在观星?” 玉清微微偏头看向亭外的夜空,一朵云挡住了半边圆月,周围环绕着一圈不断闪烁的星星。 “正是,贫道修习奇门观星之术已久,每日夜间都会仰头望一望星空。星河浩瀚,每日皆有变化,乐趣无穷。” 楼函子惊讶了,问道,“可是那能通过天象预言天下大势的奇门观星之术?” 玉清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对,又摇了摇头。 “我等观星观的只是未来会发生的一种可能性罢了,说预言,过了。” 楼函子挑了挑眉,“所以你说你不算命?” 玉清言笑自若的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壶盖,温度差不多了。 她用竹夹将壶盖拿起放到一边,随后拨弄了一些竹筒中的茶叶,茶叶入水,盖上壶盖。 茶汤清幽的香味渐浓,使人心情平静。 这时她才开口回答楼函子的问题。 “命不是算出来,而是人走出来。若是随意将命告诉他人,命还会是命吗?所以,我不算命。” “那你习这奇门观星之术为何来?”楼函子再次发问。 玉清神色微怔,淡淡一笑。 “大抵是想为一些既定之果做些什么改变吧。” 楼函子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没再抓着这个问题询问。 他拿过两个茶杯放在面前,提起茶壶,倒满七分,放下茶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玉清手边。 “多谢。”玉清轻声道。 楼函子微微颔首,抬起茶杯啜饮了一口。 他啧了啧舌,眼睛一亮赞叹道,“好茶。” “观主喜欢便好。”玉清淡笑道。 “不过,我倒还是想再问一问,你今夜观星有何所得?” 玉清举起茶杯,遥遥一敬。 “无他,我只看见了观主今夜会交上一位好友。” 楼函子哈哈大笑了两声。 “有意思,有意思。” 虽说面前的小姑娘年纪小,但他不自觉的就会将对方当做同龄人来交流,还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不过,和一个小少年成为朋友…… 楼函子摸了摸下巴,感觉似乎还不错。 “我过几日便打算去云游了,云游之前能结交你这样一个道友,确如你所说,是缘份。” 玉清挑了挑眉,“观主欲往何处?” “天下之大,大渝、东海、北燕都是值得一去之所。” 楼函子站起身,“在这凤凰山,每日见到的都是达官显贵,来求的都是高升之路,厌了。” 他大笑一声,往亭外走去。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玉清看着他洒脱的背影,笑了笑轻叹了一声,“这位观主也是个妙人。”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茶具,“啧”了一声。 谁请喝茶谁收拾,合理。 她用剩余的茶水扑灭炉子,将茶具整齐的摆放在托盘上,单手将托盘举在身姿懒散的往住处去了。 路过梅长苏的屋子时,她微微停滞了片刻,留下了一句“放心吧”,便回了屋子。 梅长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上的《道德经》上,但过了良久,却没有再翻动一页。 他苦笑了一声,喃喃道,“真是卑劣啊。” 其实,在他将赤焰军的事告诉三妹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小姑娘拉下了水。 她本应与此事无关。 第17章 宇文念 被梅长苏报以愧疚之情的玉清却悠闲的在房内哼着歌。 即便让她知道了梅长苏的想法,她也只会无所谓的耸耸肩。 她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本就是梅长苏,想做的事也与梅长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要不是利用她做些有违天理的事,她并不介意。 在凤栖观的日子,玉清过得很充实。 除了带飞流与道童们玩耍之外,便是与楼函子论道。 玉清敬佩于楼函子的洒脱与世故兼备,不恋慕权势与当机立断。 楼函子敬佩于玉清的人间烟火与随心随性兼备,以及道法造诣之高深。 不过是两日时间,楼函子与玉清之间便若多年的好友那般。 虽然这对好友年龄差得有些大。 凤栖观的道童们心思澄澈,与飞流玩得甚好。 梅长苏常常坐在院中欣赏着飞流与被飞流撵得四处乱窜的孩子们。 孩子们笑时,他也跟着一起笑。 虽然梅长苏易了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但是从他的眼眸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病。 不论是聪慧如梅长苏,还是懵懂如飞流。 玉清欣慰于梅长苏能稍微放开自己的心胸。 同样也欣慰于飞流能够与同龄人玩得毫无隔阂。 总有一天会好的。 所有人都会好的。 第三日,巳时。 凤栖观迎来了两位客人。 娴玳郡主宇文念和陵王宇文暄。 陵王宇文暄是典型的南方楚人的长相,疏眉凤眼,身形高挑,肩膀有些窄,显得人很清瘦。 娴玳郡主宇文念身穿一件雪青色曲裾长裙,身形略薄,发饰精致,腰间垂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环佩。 她戴着一块面纱,面纱下的容貌影影绰绰看不清晰,露出来的眉眼却让见到她的人无端的生出一丝轻愁。 这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 远远瞥了一眼的玉清想道。 宇文念显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那道圆拱门后的庭院内的那个安然自若的道袍女子。 “暄哥,以前来凤栖观时你可曾见过那位姑娘?” 宇文暄凝眉望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曾,走吧。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好不容易观主愿意见我们一面,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宇文念看起来有些恋恋不舍。 她的眼眸流连在亭内那个悠然品茶的道袍女子身上。 不过暄哥说得对,他们今日来此最主要的目的是见楼函子道长。 于是她将心中的好奇压了下来,跟着宇文暄一起去了正殿。 正殿内,楼函子面朝神像,双手背在身后等候着二人。 宇文念和宇文暄踏入殿门,同时抬起一手行了一礼。 “见过观主。” 楼函子转过身,稽首道,“见过郡主,见过陵王。” 立于一边的两个小童分别为两人递过去三炷香,两人参拜了神像之后,被楼函子请到了侧殿。 楼函子微笑着开口,“居士有所求。” 宇文念似乎有不安,偏头看了身侧的宇文暄一眼。 宇文暄冲她点了点头,眼神中暗含鼓励之意。 “是。” 宇文念脑袋回正后轻声细语答道。 “可是为了家人?” 楼函子接着温声问道。 “是。” “为父而来?” “正是,”宇文念面露敬佩之色,“还请观主指点。” 楼函子眼神示意立于一旁的道童,道童会意后,转身走出大殿。 片刻后,他端来一个铜盆,铜盆内是道童们每逢雨天收集的无根之水。 楼函子用此水净手之后,从袖中拿出三枚铜钱。 花为阳,字为阴。 他面色郑重的将三枚铜钱合于掌中,闭眼冥思了片刻,微微摇晃手掌,将铜钱扔入卦盘之中。 如此反复抛掷了六次,成卦。 他微微皱眉,指尖掐算,半晌后眉头松快了些。 “官星发动,在三位四位,虚症,无碍。官化子,为子而忧,是为心病。” 楼函子将铜钱收回袖中,淡然一笑。 “心病还需心药医。郡主,你应当知道你父亲心病的症结在哪里。” “知道,”宇文念抿了抿唇,“多谢观主指点,其实……” 楼函子抬手阻止了宇文念的话,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你们知道我的规矩,一次一卦一解。所以。今日就到这里吧。 你所求的另一件事,自有人能给你答案。” 宇文念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她知道观主的规矩,既然观主明确说了不会告诉她,她便是再纠缠,观主也不会说。 若是纠缠不休,只能惹人厌烦,因此她只能作罢。 她想起刚刚在院中见到的人,心下一动。 “观主,刚刚在院中我远远的看见了一位眼生的道长,她是观中新收的弟子吗?” 楼函子眸底微微含笑,“非也,你看到的应当是我近来新交的好友,玉清道友。” “玉清,”宇文念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真好听。” 宇文暄眼角堆起了笑纹,眸中却极为平静。 “能与观主成为好友,想来这位道长必定有非同常人之处。” 楼函子赞同点头的同时轻叹出声。 “君有仙风道骨,会见神游八极,不假九还丹。如斯高人,常人又怎可比拟。” 宇文暄心中有些惊讶,那年轻道士竟然能得到德高望重的凤栖观主这般高的赞誉。 宇文念试探着低声问道,“观主,我可否见一见这位道长?” “若你有心,她自会见你。 若她见你,或许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楼函子轻挥拂尘,“去吧。” 楼函子已经送客,宇文念和宇文暄便没有多留,起身行礼告辞。 经过圆拱门时,宇文念往内看了看,只见那道士还在烹茶。 “暄哥,”宇文念停住步伐,“我想去见一见她。” 宇文暄凝目看了门内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我同你一起去。” 宇文念笑了笑,抬手阻止了他。 “我想自己一个人去。” 宇文暄还想再说些什么,宇文念扯了扯他的衣袖。 “暄哥,放心吧,这里是郢都,是我们的地盘,不会出事的。 更何况观主对她有那么高的赞誉,不去见上一见岂不可惜?” ———— 今天有些事,第二更会比较晚。 第18章 确认 宇文暄妥协似的无奈轻笑。 “好吧,我就在这里,若有事抬手示意我,我即刻过去帮你。” 宇文念轻声“嗯”了一声,转身往庭院内走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玉清看向来人,淡然一笑。 “有贵客至,请坐。” 宇文念优雅的行了一礼后坐下。 直到这时,她才清晰的看清这人的面容。 青衣黑发,飘飘逸逸。 微风吹拂之下,果真如观主所言那般仙风道骨。 虽说面前的道长年纪不大,但被那双琉璃般通透的眸子看着,她竟升不起丝毫轻视之心。 宇文念的位置前早已摆上了一杯热茶。 “道长知道我要来?”宇文念细声细气的问道。 玉清微微颔首,“尝尝。” 宇文念啜饮了一口,汤感稠滑,茶汤入喉,微有涩感,醇厚回甘,齿有留香。 “好茶。”她赞叹道。 “居士喜欢便好。”玉清和颜善笑道。 两人静静地喝着茶,岁月静好。 圆拱门外宇文暄眼巴巴的瞧着里边,担心不已。 玉清瞟了一眼他所在的方向,失笑道,“那位是你兄长?看起来很担心你。” 宇文念莫名的感到了些涩然。 “正是,让道长见笑了。” “无碍,”玉清微微一笑,“家族和睦,这是富贵人家难有的福气。” “多谢道长吉言。” “观他面相,他是一位胸有沟壑的大才。” “若是暄哥知道道长如此夸赞他,定然十分高兴。” 玉清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转而道,“姑娘,你有事想问我。” 宇文念沉默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姑娘可否将面纱取下,我可为你一看。” 宇文念微微一愣,不再犹豫,抬手将面纱揭下。 玉清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毛,宇文念长得极为好看。 文静古典,楚楚动人,不过却让玉清觉出了一丝天然呆的意味。 怪不得宇文暄一直跟在她身边提点她,原是担心她被人拐走了。 “观你面相,你有一从未见过面的兄长。”玉清沉吟片刻,“他是一个温厚仁恕的君子,待人接物真诚。他现在过的很好,兄友弟恭,父母慈爱,家庭和睦。” “那便好,”宇文念长舒了一口气,问道,“我能见到他吗?” “时机未到,再等一等吧。” “再等等是什么时候?”宇文念追问道。 “日出之时,日出之人,等到他,你便知道了。” 宇文念呆呆地看着玉清,玉清忍俊不禁。 “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该回去了。” 宇文念游魂一般的起身行了一个楚礼,又游魂一般的转身离开。 眼见着宇文念魂不守舍的走了出来,差点撞上了圆拱门。 宇文暄皱着眉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念念,看路。” 宇文念回过神,恍惚道,“暄哥,道长说你是一个有大才之人。” 宇文暄一怔,看向院内,对上亭中道士平静到几近无情的目光。 他心中一颤,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揽住宇文念,带着她往外走去。 “道长看错了,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 宇文念缓步往外走着,闻言不禁笑出了声。 “暄哥,你莫要再将我当做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了。” “是,”宇文暄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念念已经是个聪明的大姑娘了。” 忽地,宇文念笑了,嘴角那抹弯起的弧度,宛如一朵开得正艳的玉兰花。 “道长还说,我那未曾见过的哥哥是一个顶好的人。” “如此你也可放心了。” …… 宇文暄一路回应着宇文念,直至完全消失在玉清的视野范围。 玉清收回目光,从托盘中拿出两个干净的杯子,倒上茶放在了斜对面和正对面的两个位置上。 梅长苏和黎纲从园子角落处的林木后边走了出来。 “请吧。”玉清抬手道。 梅长苏坐下后,凝望着茶杯,只觉得心如鼓擂,喉咙干涩。 他神思不属的端起茶杯,手腕不受控制的微微晃动着。 杯内的茶水溅出,落到他的虎口位置,点点温热将他的心绪拉回了现实。 他定了定神,稳住手腕,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梅二哥可是得到答案了?”玉清轻声问道。 梅长苏没有答话,只是情绪复杂的点了点头。 那眉眼,那鼻梁……与他印象中的那张脸如出一辙。 见到这张脸,他心中磨灭已久的希望瞬间被点燃。 黎纲左看看,右看看,又挠了挠后脑勺,忍不住开了口。 “宗主,宁国侯府的大公子与这南楚郡主果真是兄妹?” “错不了。” 梅长苏似是在追忆往昔,面露怅然之色。 他情不自禁的抬手轻轻触碰着胸口。 心脏的跳动让他觉得,他是真真实实的活着,活着找到了通往迷宫出口的路径。 相对于在场的其他两人来说,黎纲是一个情绪外放的人。 他激动的拍着石桌,说不出一句话。 玉清敲了敲桌子,苦口婆心道,“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这副老成的模样让黎纲一哽,也让梅长苏笑了出来。 “你刚刚同她说了些什么?” 梅长苏一边倒着茶,一边好奇问道。 “自然是她想听的话。”玉清晃着脑袋回答。 “哦?”梅长苏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问道,“想听的话?真话还是假话?” “半真半假。” 玉清懒懒的站起身,凝视着墙外的竹林。 人为君子是真,家庭和睦也是真。 只是这和睦犹如泡沫,一触即破。 想到这玉清笑了笑,“其实是真话还是假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话能让她和她身后的人心怀慰藉。” 梅长苏浅浅一笑,淡雅如菊。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自是有理的。”玉清转过身,眼眸如水,神秘莫测。 “其实有时道士与大夫并无差别,都可谓之医者。 不过是道士医心,大夫医身。 道士以言语为药,大夫以药石医人。” 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济世罢了。 “那我呢?” 梅长苏脸上笑意更深,伸手将茶杯捧在掌心。 “三妹觉得我需要如何医治身心?” “心靠公道,至于身嘛,”玉清故作深沉的晃了晃脑袋,“不放弃自可得机缘。” 黎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句话说了和没说似乎没什么两样。” 话音刚落,一个果核从亭外飞来,十分精准的砸在了黎纲的脑门上。 黎纲哎呦了一声,捂着额头怒声道,“谁?是谁?” 第19章 辞行 轻哼声传来,一道身影落到玉清身边。 飞流一脸不悦的冲着黎纲龇了龇虎牙。 莫名受到攻击的黎纲很是不明所以。 “飞流,你砸我干什么?”他诧异问道。 飞流表情冷冰冰的,“不礼貌,该打。” 玉清幸灾乐祸的咧嘴笑了。 飞流可真是个好孩子。 黎纲哀怨的瞥了玉清一眼。 玉清一阵恶寒,嘴角瞬间垮了下去。 她不情不愿的哄道,“飞流,黎纲没有不礼貌,他刚刚是在与我开玩笑呢。” 可怜黎纲被砸了,还得好声好气的哄着飞流。 飞流噘了噘嘴,又对着黎纲哼了一声,十分干脆的飞身离开了。 梅长苏哈哈笑了一声,“黎大哥别生气,等飞流回来我再让他向你道歉。” 黎纲摆手道,“不必,不过是玩闹罢了。” 他正色道,“宗主,既然已经确定了,那江左盟那边?” “最重要的一步棋出现了,现在还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能将他们一步一步带入局的引子。” 梅长苏面色骤然冷凝,向来儒雅温和的脸上带上了些暗藏不住的杀意。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半点闪失都不可有,须得慢慢筹划,务必使每一步棋都达到应有的结果。 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再等上一段时间又有何妨?我等得起,等得起……” 玉清眼见着他的情绪越来越低沉,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想要还祁王和赤焰军上下七万人众以清白可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梅长苏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在凤栖观停留的几日,黎纲进进出出传递着梅长苏的命令,安排任务给驻扎在南楚的暗桩。 期间宇文暄曾明里暗里派人来试探过。 不过明来的人被楼函子给挡回去了,暗来的人玉清也没让他们占到便宜。 梅长苏等人没有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宇文暄没得到半点消息。 不过,也许他还是得到了一个消息。 那便是玉清道长有着非同一般的武艺。 四日之后,一辆马车离开凤凰山。 一路上多次更换服饰与马车,甩掉暗中盯梢的暗探,往大梁而去。 再次来到七河城时,已经过了十日。 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回大梁,而是就此停留了下来。 黎纲抓着一只信鸽,急匆匆的走进梅长苏的屋内。 “宗主,云南有消息传来。” 梅长苏接过信鸽,取下信鸽脚上携带的消息,再度将信鸽递给黎纲。 他打开信纸,眉心微微蹙起,面色逐渐凝重。 黎纲见梅长苏一直不说话,不禁有些着急。 “宗主,发生什么事了?” 梅长苏将信纸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南楚有巨舰暗中往大梁南境而去?” 黎纲指尖用力,捏紧了信纸。 “果真如宗主所料,南楚明面上派骑兵通过七河城扰乱大梁边境,实际上是盯上了云南,云南这场战事避无可避。” “若不是小神医提醒,我们也不能及时的发现南楚的目的。” “那现在怎么办?云南穆家能挡得住吗?” 梅长苏微微蹙起双眉,沉吟了片刻。 “穆家坐镇大梁南境已久,麾下有十万铁骑,实力雄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南楚攻破的。” 黎纲心下有些不确定梅长苏的意思,他试探着问,“宗主的意思是……不管了?” 梅长苏沉思着接过信纸,纸张的一角触碰到摇曳的烛火上,纸张点燃后被扔到地上。 火焰很快便将信纸蚕食殆尽,只留下一些黑灰随着空气的流动在屋内盘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管自然是要管的。” 梅长苏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额角微微泛着痛意。 “穆家虽为虎狼之师,但不擅水战,身为主帅的霓凰郡主也是如此。 南楚既然准备发动战事,八成是有了对付穆家和霓凰的策略。 这一战若是不管,穆家恐怕要损失惨重。” “请宗主吩咐。”黎纲沉声抱拳道。 梅长苏坐直了身子,指尖轻点案面。 “聂铎如今在何处?” “廊州。” “传信去廊州,让他动一动吧。” 黎纲愣了愣,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就这么让他去云南帮助霓凰郡主,会不会生出事端?” “无碍,易容之后便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赤焰旧人,让他行事小心一些便可。” “是。”黎纲抱拳道,“我这就去传消息。” 黎纲走后,玉清便闪身入了梅长苏的屋子。 见到玉清,梅长苏眸中似有微光闪动。 “你来了。” “来了。”玉清自顾自的盘腿坐下,为自己倒了杯热茶,“来告个别。” “不与黎纲和飞流说一声吗?” “不说了,飞流这孩子粘人,若是让他知晓,我怕是走不了了。” 梅长苏失笑着摇了摇头,“确实。” 玉清抬眸看向梅长苏,歪了歪脑袋。 “你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你不是我的属下,去留自然随意。” 他洒然一笑,“况且我知道,你停留了这么久不过是因为我需要你,现下有其他的地方需要你,你选择离开理所当然。” 玉清知道梅长苏此人多智近妖,能猜到这些不足为怪。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她挑眉问道。 “云南。”梅长苏语气笃定。 玉清状作无奈的叹了一声,“和聪明人在一起没有秘密。” 梅长苏眸光柔柔,“你应当也听见了,聂铎擅水战,我会派聂铎去云南帮助他们抵御南楚舰队,若你有何需要,只管去找他。” “梅二哥,你就别操心了,”玉清撑着下巴撇了撇嘴,“等你回去了,有得是事情让你操心。” 梅长苏再度失笑,话是这样没错。 他此次回去便不再去琅琊阁了,他该回江左盟安排一应事务了。 谢玉、天泉山庄、太子、誉王、夏江……乃至那位。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之后,便是他回金陵的时候了。 “你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针法蔺大已经用得不比我差了,有他在,必能护你周全。” 玉清老妈子似的交代着。 “但你也不能随意糟蹋你自己的身体,事情重要,人更重要。” 梅长苏忍俊不禁。 “三妹,你也别操心了,小小年纪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第20章 云南,义诊 玉清冷笑了一声,“若是你是个听话的病人也就用不着我这么操心了。” 偏偏梅长苏是个不听话的病人,常常熬到深更半夜才去休息。 梅长苏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话。 玉清瞥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反骨仔。 将事情交代完,玉清去陪飞流玩了会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此时屋内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个包裹。 她打开看了看,里边是衣服、足足的银钱、一块江左盟的令牌以及一张信纸。 “后院马厩有一匹白色、额头有一撮枣红毛发的马。 那是蔺晨为你寻到的上好滇南矮脚马,走的时候骑上它吧。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万万珍重。” 玉清小心的将信纸折好放进包袱里,又将包袱系好。 “还真是爱操心的人呐。”玉清喃喃道。 第二日天还没亮,玉清便起了床。 来到后院,一众高大的马中有一匹相对矮小一些的马。 那马虽然矮小,却因为自己的颜值打败了其他所有的马匹。 这匹马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让它看起来既无辜又呆萌。 马儿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样的物件,只是走动的时候并没有响声。 它似乎已经认识玉清了,见到玉清的时候,就已经躁动了起来,急得直转圈。 玉清将这匹马牵了出来,马儿不停的用脑袋蹭着她的脸颊。 十分亲人,也极为乖顺。 滇马虽矮小,但体格健壮,能负重远行,也适宜走崎岖的山道。 玉清很喜欢也很满意这匹马。 她想了想,“你额头这一撮毛这么红,以后就叫你朱砂吧。” 马儿打了个响鼻。 玉清再度唤了一声“朱砂”。 马儿兴奋的绕着玉清转了一圈。 于是,朱砂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天微微亮,玉清骑上马,往西而去,直奔云南。 客栈内,梅长苏站在窗边,黎纲端来了洗脸盆。 “她已经走了。” “是。” 黎纲放下铜盆走到他身边。 “宗主,小神医为何要去云南?” “大概就像她说的,她是个医者吧。” 梅长苏叹了一声,转过身坐到桌边,执笔写信。 黎纲安静的候在一边,梅长苏将纸条递给黎纲。 “传信去云南,让那边的兄弟接应三妹,保护她的安全。” 黎纲接过信,迟疑了片刻道,“宗主,您真的将小神医认作三妹了吗?” 梅长苏慵懒的打了个哈切,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有何不可。”他淡笑道,“去传信吧。” 在梅长苏到达廊州的时候,玉清也入了云南。 云南是山地高原地形,地势西北高、东南低。 虽走在官道,但仍旧崎岖。 入了云南地界没多久,玉清便被一根鱼竿拦住了。 玉清勒住马,马儿停在了一个头戴斗笠的渔夫身侧。 渔夫将鱼竿插在路边,拱手问道,“阁下可是玉清小神医?” 玉清颔了颔首,“你是江左盟的人。” “在下江左盟温安,见过小神医。” “温兄弟为何拦我去路?” “宗主传信,聂家兄弟不日将会到来,请小神医稍候几日,待聂家兄弟至,与他一同行动。” 玉清点头应下,轻轻一跃落到地上,牵着马走到温安身边。 “云南可有何事发生?” 温安往云南腹地方向走去,玉清牵着马跟在他身边。 “小神医想问南楚与大梁之间是否已经发生了战事吧?” “正是。” “前日里,南楚水军发动了一次突袭。” 温安笑了笑,看起来有些憨厚。 “此前我们暗中提醒过霓凰郡主,霓凰郡主有所警惕,将这一次的突袭挡了回去。 但我们的人一直在暗中打探,南楚并没有退去的意思,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计划。 为了安全起见,小神医还是暂时与我待在一起更好。” “我知晓了,”玉清摸了摸朱砂的脑门,“待聂家兄弟到了再说。” 她来云南的原因很简单。 她有自知之明,她自知没有办法阻止大梁与南楚之间的这场战事。 但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减少双方战士的死亡。 每多救活一个士兵,就会少一个崩溃的家庭。 现下她去不去穆府拜访无所谓,她可以等待聂铎的到来。 玉清跟着温安来到了他在云南的驻地。 驻地是一所十分普通的院子。 院子在城西,离闹市有些距离。 院中有一个巨大的池子,池中养了些鱼。 温安平日里就装作渔夫,每日自己去郊外捕鱼,第二日早间去坊市上贩卖,十分自然的与这里的百姓融为了一体。 因为往常出入温家的都是大老爷们,一个小姑娘的到来自然也引起了街坊邻居的注意。 温安对外介绍玉清是他的远方表妹。 邻居们都是淳朴的人,当日便时不时的有人上门送些东西。 有新鲜的蔬菜、禽肉、点心,甚至还有一根糖葫芦。 玉清拿了个板凳乖巧的坐在门口,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笑眯眯的同路过的邻居们打招呼。 人以诚待我,我以诚还之。 第二日,她搬了个小桌子放在门口,桌子边上靠着一块木板。 板上刻着,“大夫看病,不收诊金”。 路过的人不是没有识字的,但是见大夫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便息了请玉清一看的心思。 玉清也不着急,安之若素的翻阅着《肘后备急方》。 这时,一个约莫三十多岁衣着老旧的妇人停在了不远处,看起来有些犹疑。 玉清见过这位妇人,她昨日曾送了一些自己种的蔬菜过来。 玉清将书放到桌子上,温和的笑着看她。 似乎被玉清的笑容吸引了,待妇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了凳子上。 “大姐,请将手放到脉忱上吧,我为你切脉。” 妇人虽然有些怀疑,但她家中贫寒,一直不舍得花钱去医馆看病。 本着不要钱不看白不看的想法,她顺从的将手放在了脉忱上。 第21章 李家兄妹 玉清为她把了把脉,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收回手,复而查看了她的舌苔和眼睑。 气血两亏,脾胃虚损,毛病不少。 “大姐,敢问家中育有几子?” 妇人愣了愣,小声答道,“已育有三子一女。” “吃得多吗?” “不多,有时不太能吃得下。” “平日饭后有何感觉?” “脘中胀胀的,隐隐作痛,有泛酸的感觉。” “可有呕吐的经历?” 妇人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有,有。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玉清点了点头,安抚的冲她笑了笑。 《四圣心源》有云,盖妊娠之时,胎成一分,则母气盗泄一分,胎气渐成,母气渐泄,十月胎完,而母气耗损十倍,寻常而不过数胎,而人已衰矣。母气传子,子壮而母虚,自然之理也。 (四圣心源是清朝的医书,与琅琊榜时代背景不符,只是借用一下理论) 母体接连生育,又得不到好的照顾,营养也跟不上,泄的气得不到补充,体质自然越来越虚。 若是一直拖下去,小病不断不说,恐有碍寿元。 “大姐,你生育得较多,月子里家里人照顾得不当,气血亏损,体质虚弱,加之脾胃之气重伤,须得养气。” 玉清提笔在纸上写起了方子。 她将方子递给妇人,细细交代。 “方子中饴糖一升,桂枝三两,桂枝要去皮的。芍药六两,甘草二两,甘草买烘制过的、大枣十二枚,熬药时要将其掰开、生姜三两,切成片。 以水七升,煮取三升,温服一升,每日三服,先服三日,再来我这里复诊。” 妇人指尖不停地搅动着,她微微低着头,表情为难。 “大夫,有没有不花钱的法子,我……”她抿了抿唇,“家中拮据,没有余钱供我买药。” 玉清沉吟了片刻,直接给她银子并不是一个好法子。 “我要在这里停留很长一段时间,需一人助我炮制药物。 刚刚大姐说家中有一女,若年纪合适,可让她来我这里做工。 我会付些酬劳给她,这样你也有银钱去买药。” 妇人有些迟疑,没有立刻做决定。 玉清只是给她提了一个建议,而不是为她做决定。 她温和的笑道,“我就住在这里,夫人也认识我家表哥温安。 夫人可以回去与家人商议商议,做好决定后再来寻我。” 妇人想了想,起身行了一礼,道了声谢便匆匆忙忙家去了。 路上有人问她那大夫如何,她都回了句“是个医者仁心的好大夫”。 于是,在她离开后不久,玉清迎来了一个接一个的客人。 绝大部分来看病的都是来看个热闹,不过是一些小毛病,扎个针就顶了天了。 剩余的小部分确实有病。 心阴虚、肺阴虚…… 五花八门。 酉时三刻,日光西斜,天色渐暗。 玉清收了摊子,温安也扛着鱼竿回了家。 其实玉清很好奇,只用鱼竿他能钓上来多少鱼。 她如此问着,却获得了温安的白眼一枚。 玉清心中啧啧,钓鱼佬的尊严果然不容冒犯。 不多时,白日里那位妇人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与一个看起来有十五岁的少年上门了。 见到玉清,妇人恭敬的弯了弯身子。 “大夫,我与儿女商议过了。 我的女儿今年十岁,手脚麻利,今后便让她为大夫跑腿吧。” 她口中的女儿在见到玉清的第一眼就呆住了。 女娃心中想着,乖乖,她这是见到仙女了吗? 妇人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低声斥道,“二丫,还不快拜见大夫。” 二丫回过神,顺着自家母亲的意思一本正经的欠身行礼。 玉清把住了她的胳膊,笑道,“你叫二丫?” “是。”二丫怯生生的回答。 “可有正经名字?” 二丫的眼睛亮了亮,脆生生的答道,“有,大哥给我取了名字,叫李乐然。” “乐然,好名字。”玉清轻声问道,“乐然,你自己可愿意跟着我?” 玉清温和的态度将李乐然心中的惧意尽数散去,她忙不迭的点头。 “愿意,是我自己求母亲的。” “那便好,”玉清看向那妇人,“李夫人,在我离开之前,便让乐然住在这里吧。” 李夫人点了点头,交代了李乐然一番,便带着儿子离开了。 温安的家很大,他居在西院,玉清带着李乐然居于东院。 李乐然也确如李夫人所言那般,干活很麻利,每日都将院子收拾得很整洁。 玉清为病人诊治时,她会守在一旁,时不时的搭把手,很是机灵。 一日傍晚,玉清发现她在院中用木棍沾着水在地上写着什么。 她走了过去,只见地上自上而下写着“白芷”、“苍术”和“重楼”几个字。 都是些常见的中药名字。 玉清猜是在她写药方时,这小姑娘趁机学的。 虽说字写得不那么好看,但也算工整。 “你识字?”玉清问答。 李乐然吓了一跳,将手中的木棍扔了出去。 她赶忙站起身,双手紧紧的捏着衣摆,低着头哀求出声。 “姑娘,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好好干活,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玉清失笑,“我何时说过要赶你走了?” 闻言,李乐然松开了捏紧的双手。 “认得一些,是大哥教我的。” “你大哥上过学?” 李乐然轻轻的“嗯”了一声。 许是玉清的态度过于温和,燃起了她倾诉的欲望。 她忍不住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大哥自小便被家父送去了私塾,他书读得很好,私塾的老师很喜欢他,便为他起了个名字,叫李书然。 但是三年前父亲走镖时出了意外,那时大哥才十岁,我也才七岁,下边还有两个更小的弟弟。 凭母亲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养活我们四个人的,更遑论要供大哥读书。 大哥当即便从私塾退了学,担负起了养家的责任。 他每日夜间闲下来便会温习自己在私塾所学,也会教我与弟弟们写字。 他总说只有读书了,才会知道云南有多大,才会知道大梁有多大。 所以他说等他赚钱了,便送我与弟弟们去学堂读书。 我总想着,若是我能为家里减轻负担,说不定哥哥也能接着去读书。 姑娘,谢谢你。” 李乐然一脸郑重的道了声谢。 似乎是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多了,她又低下了头。 “你大哥说得对,”玉清温声道,“只有读书了,才能明理。” 被肯定了的李乐然身子一颤。 她仰起头,咧嘴笑了,眸中星光点点。 玉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 “用木棍与用毛笔写字是不同的,我的书房笔墨纸砚俱全,往后闲时便去那里读书吧。” 第22章 琅琊榜 李乐然怔住了,眼角泛起了红色。 “我真的可以吗?”她颤声问道。 “自然,以后不必时时跟在我身边,闲暇时便去书房吧。 里边只有一些医书和道经,你可翻阅。” 李乐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叩首道,“多谢姑娘!” 玉清没有阻止她,若是不让她叩下去,她不会心安理得的使用她书房内的一应物什。 玉清想起那日跟在李夫人身边一言不发的健壮少年。 “乐然,那日跟你们一起过来的那个少年是你哥哥吗?” 李乐然站起身,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点了点头。 “正是,他就是我大哥李书然。” 玉清嘴角一抽。 那孩子身形健壮,看起来与十五岁的少年不相上下,原来才十三岁。 若是他与其他读书人起了冲突,怕是一拳就能把人抡死吧。 想到这,玉清嘴角再次动了动。 似乎察觉到了玉清的想法,李乐然小声嘀咕。 “父亲是走镖的,时常会操练大哥,所以大哥比一般的读书人强壮一些。” 所以那时他虽然年纪小,但有把子力气,也能去干些体力活。 玉清摸了摸下巴,脑中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几日后,聂铎还没有来,南楚便再次发动了战事。 只是这一次来势汹汹,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南楚突袭,不过半日,便占领了河道渡口。 占领渡口之后,南楚并未就此罢休。 当下便派以巨舰为营地,小舰为刀刃,河道为路,浩浩荡荡沿河直冲云南腹地而去。 在此番奇袭之下,若是霓凰郡主全力攻打渡口,敌方水军便乘虚上岸为乱。 若在水面上攻击敌军,又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胜算不足三成。 很巧的是,南楚攻占渡口当天,聂铎到了。 他出现在温安的住处时,已经是戌时了。 彼时玉清正在书房看书,李乐然在桌前写字。 经过几天的相处,玉清发现这个小姑娘的接受能力很强。 不认识的字教她一遍,她便能完全记住。 也许是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读书的机会,李乐然十分珍惜。 每天晚上,她都会在书房内待上很久。 白天时她还是会待在玉清身边,以防玉清随时需要她。 不需要她时,她就蹲在一边,用树枝一遍又一遍的写着字。 直到将字写得不能再熟了为止,她才会小心翼翼的用毛笔在纸上将字描绘出来。 她知道,是姑娘大方才会允许她使用书房内的一应物什。 所以她不敢也不愿意浪费任何一张纸和任何一滴墨。 玉清也由着她,只是有时会写上一些字让她临摹。 书房内安安静静。 温安在这时领着聂铎进来了。 聂铎看起来并不严肃,丰姿伟仪,很容易让不认识的人生出好感。 见到两人,玉清冲李乐然去了一个眼神,李乐然放下笔退了出去。 “见过小神医。”聂铎抱拳道。 玉清抬手请两人坐下,笑眯眯道,“这位便是聂铎先生了吧?” “不敢,”聂铎连连摆手。 “因为小神医,宗主的病才好上许多。小神医是江左盟的恩人,不必如此客气。” 玉清笑道,“莫要再说这些客套话了,说正事吧。” 温安从腰带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聂铎。 “有信传来,霓凰郡主已经派人去迎击了。” 聂铎将纸条点燃,扔向空中,眉头皱起,更显凝重。 “迎击和绕后都不是最佳选择。” “虽说如此,但坐以待毙是最下乘的做法。” 温安摇了摇头,接着问道,“聂兄,你可能想到办法了?” 聂铎沉吟半晌,“有一些想法,但是还需要再琢磨琢磨。” “那便好,”温安长出了一口气,“若是南境被攻破,周遭各国便会闻风而动,届时定会出大事。” 聂铎突然低声道,“若是少帅好好的,必定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聂铎能毫无顾忌的在温安面前提起少帅二字,玉清猜测温安恐怕也是赤焰旧部之一。 忽然,聂铎脑中灵光一闪,看向玉清。 “小神医可有什么想法?” 玉清挑了挑眉,淡淡道,“我只是个道士,也算是个大夫,哪里懂带兵打仗这种事。” 上个世界,她有个身为中军大将军的弟子,教导他时也从他那里学了些兵法。 她是有想法不假,但她不想干扰事情的进程。 她没法子阻止战争,更不想因为她横插一脚的原因扩大战争。 她只想顺其自然,在顺其自然之外凭借自己的医术多救些人。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她就很有自知之明。 聂铎只是试探着问一问,得到否定的回答也并没有觉得失望。 “我明日便去云南王府自荐,小神医明日可同我一起去?” 玉清微微颔首,“自然。” 她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这时,李乐然端着茶从外边进来了。 聂铎停住了话头,转而道,“听温安说,小神医这些日子一直为这里的百姓义诊?” 玉清接过李乐然递过来的茶,淡淡一笑,“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聂铎忍不住调侃道,“若是让这里的人知道您是十大神医之一,温安家的门槛恐怕都要被踏破了。” 玉清满脑袋的问号,什么鬼玩意? 她歪着脑袋问道,“十大神医?” “小神医可能还不知道,宗主回了江左盟之后,琅琊阁重新排了榜。 少阁主想着您不欲高调,便将您列在了神医榜第三。” 玉清无语的抚了抚额头。 “是不是对于蔺大来说,只要不是第一就是低调?” 聂铎被茶水呛了一下,他咳了几声,又回想起蔺晨那副浪荡的模样,忍不住咧了咧嘴。 “蔺少阁主应该不会……这么不靠谱吧。” 越说到最后,聂铎越不自信。 玉清撇了撇嘴。 蔺晨这厮在正事上确实很靠谱,平日里却完全相反,他大概真的是这样想的。 “若蔺大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必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捶一顿。”玉清面无表情道。 聂铎犹豫了片刻,缩着脖子问道,“若是蔺少阁主还将您列在了十大高手榜第十,您会怎样?” 玉清龇了龇牙,似乎笑得十分开心。 她缓缓抬起手,用力往下拍出,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我会让蔺大同这张桌子一样,死无全尸。”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李乐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聂铎和温安吓得一个哆嗦,立马站起身。 “天色不早了,我二人便不打扰小神医了。” 说罢,两人便窜了出去,好似后边有饿狼在追赶一样。 逃出屋内的聂铎松了一口气。 “你说为什么蔺少阁主交代我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小神医?” 温安沉默了片刻,往黑暗中走去。 “大概是,欠的吧。” 聂铎咧了咧嘴,说得好,可不就是这样嘛。 第23章 见霓凰 屋内,玉清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没那么生气,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她注意到呆愣在一边的李乐然,放柔了声音。 “可是吓到你了?” 李乐然回过神,连忙摇头。 “没有,姑娘。我没有被吓到。” 她只是觉得姑娘很强大,心中崇拜,并非是害怕。 她回想起刚刚那位聂先生说的话。 她不知道十大神医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姑娘的医术是她无法想象的厉害。 李乐然这样想着,“扑通”一声跪在玉清面前,“请姑娘传授我医术。” 玉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伏在地上的小姑娘。 李乐然后背被冷汗浸湿。 她有些后悔自己冲动的行为,她怕姑娘觉得她得寸进尺。 但她又抱有希望,她想抓住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于她来说就像是溺水之人即将触碰到的那根浮木。 有远离的可能,也有被触摸到的可能。 “你为何想学医?” “我……我想像姑娘那样医治像我母亲那样身处困顿之境的人。” 李乐然脑中一片浆糊,说了些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 “还有呢?” “还有,还有想被尊重。” 想被看不起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人尊重。 玉清笑了笑,她很满意李乐然的答案。 人都是有私心的,有私心不可耻,重要的是在私心之外,她还想做些什么。 玉清站起身,走到书桌边,从书桌上抽出一本书,再度来到李乐然身前。 “若你十日之内能将这本书的内容记住,我便收你做弟子,传你医术。” 李乐然双手接过书籍,书的封面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五个字,《神农本草经》。 虽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能给她一个机会,她便满足了。 李乐然坚定开口,“我一定会做到的。” 玉清伸了个懒腰。 “不早了,回屋吧,明日我有事情出去一趟,你也好几日没有归家了,家去看看你母亲吧。” 李乐然点了点头,将碎裂的桌子收拾干净之后才回了屋。 玉清淡笑着目送她离开。 对一个字还没有认全的小姑娘来说,十日时间将《神农本草经》记下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因为书中不仅记录了三百六十多种药物,还记载了医家的用药经验,以及药物理论和药物配伍的原则等等。 晦涩的语句更是加大了记忆的难度。 不知这个小姑娘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一夜,聂铎的房中烛火不歇,思考着应对南楚的战术。 李乐然没有回卧房,而是去了书房。 她将书大致的翻阅了一遍,将不认识的字全都抄录在了一张纸上,打算明日回家的时候请教大哥。 次日,巳时。 玉清将放着霜雪的细长匣子背在身后,与聂铎一起出了门。 聂铎已经易了容,如今姓云。 至于玉清,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隐藏身份的。 一路上,聂铎瞥了无数次她身后的匣子。 憋了半天,他终于开口了。 “小神医,你这细匣子里边放的是什么?” 玉清挠了挠下巴,快活的答道,“超度的物件。” 物理超度也是超度,没差。 聂铎眨了眨眼,压下心头的好奇,全心全意的赶着路。 ———— 云南王府,一座庞大宏伟、见证了大梁历史的建筑。 聂锋与云南王府的守卫正在交涉。 玉清乐得清闲,立在一旁当个摆设。 守卫探究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进府禀告去了。 消息昨日才传来,霓凰郡主派了先遣部队前去试探,如今还在与众位将军商议战术,正是头痛的时候。 听说有两个年轻人前来求见,其中一人更是自称最擅水战,请求入营供职,她当下便命守卫将两人带至待客厅。 两人入内之时,霓凰郡主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霓凰郡主身姿笔挺的站在里边,一身银白戎装,一顶发冠将青丝束在一起,英姿飒爽。 她缓步走了进来,身上带上了领兵已久的压迫感,一派强者风范。 “你擅长水战?”霓凰单刀直入,沉声问道。 “是。”聂铎抱拳答道。 “如何称呼?” “在下姓云。” 霓凰微微颔首,过会试一试这位云先生便知道他是否如他所言那般。 霓凰再度将目光放到了玉清身上。 她打量了玉清一眼,微微一笑,如昙花一现。 “听我一位千夫长说起,城里前不久来了位小大夫。 他去看过病,只针灸了一次,膝上的旧伤便好上了许多。 想必这位姑娘就是那位大夫了吧。” 玉清笑着回答,“若是近日城中没有来第二个大夫,那郡主口中人应当就是我了。” “小大夫与这位云先生认识?”霓凰略带试探的问道。 玉清老老实实的回答,“云先生是我远房表哥的朋友,昨日才刚认识。” 霓凰郡主不置可否的动了动眉头。 “云先生是因为擅水战来我府上自荐,小大夫来此又是为何?” “大夫自是为了医人而来,”玉清淡然一笑,“郡主,有战事发生,像我这样一个神医榜第三的大夫在这,可以挽救穆家多少将士?” 霓凰心下一惊,“神医榜第三?” 神医榜第三竟是一位年纪这么小的姑娘? 玉清微微扬起头,“不才神医榜第三,翁玉清。” 她想,蔺大这个榜还是有些用处的。 霓凰本就是女子,自然不会因为玉清是姑娘家而升起任何的轻视之心。 相反,她因为玉清是姑娘家,心中升起了极强的结交之意。 说实在的,霓凰很惊喜。 为将领者,谁能不心疼自己的士兵? 有一位神医在,生命安全也能得到一份保障。 霓凰心中的压抑消散了一些,爽朗的大笑了一声。 “有小神医在,将士们便更能无所畏惧的冲锋陷阵了。” 玉清耸了耸鼻子,倒也不必如此。 她只是个能医活人的大夫,而不是能将死人从阎王爷手上拉回来的神仙。 不过是片刻,霓凰便收敛了面上的轻松之色。 “小神医可否在此稍等片刻,我与云先生去书房细聊。” “自是可以的。” 说罢,玉清便自顾自的坐在了一边的座椅上,自娱自乐的欣赏起了这间待客厅。 霓凰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引着聂铎去了书房。 霓凰离开没多久,便有侍女奉上了茶点。 她心中暗笑,怪不得梅二哥对霓凰郡主如此的念念不忘。 长得好看,武艺高强,能领兵打仗,为人爽朗,心思又细腻…… 换她,她也喜欢。 第24章 前线军营 就在玉清百无聊赖的等着两人的时候,李乐然已经回了家。 见到气色好上了许多的母亲,她心中愈发感激。 她同母亲说起了想要追随姑娘学医的事情。 李夫人迟疑的看着自家女儿。 “你没有仗着玉清大夫心地好硬要随她学医吧?” 她知道自家女儿虽然看起来怂怂的,但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 若是她女儿真的仗着恩人心地好就肆无忌惮,她就不得不请出孩他爹留下来的棍棒了。 李乐然哭笑不得,“没有,姑娘给了我一本书,若是我能在十日内将它记住,姑娘便答应收我为弟子,教我医术。” 闻言,李夫人放下心来,但她转而又忧心起来。 “二丫,你能成吗?”她蹙眉问道。 “我会尽全力,若是还不成,那便是我的命了,我会认。”李乐然捏着拳头回答。 但现在,她还有机会。 午间,李书然归了家,李乐然趁此机会将不认识的字都问了哥哥。 归去时,李夫人再三叮咛她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恩人,干活麻利些,不要惹人厌烦云云。 李书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鼓励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乐然只觉得内心充满了干劲,她一定能做到! 云南王府内。 玉清等了许久也不着急。 她从衣襟内拿出一本薄薄的医书,优哉游哉的翻阅着。 即便是同一本书,每次读都会有新的发现。 而且来云南后,她一直反复的翻阅各类书籍,试图找到治疗烧伤最好、也更经济的方法。 过了午时,屋外方才传来了谈笑风生的声音。 霓凰与聂铎一前一后走进了待客厅。 玉清挑了挑眉,看来这聂铎凭借他的能力赢得了霓凰郡主的信任。 霓凰此时的表情相比之前来说松弛了很多。 她笑着抱了抱拳,“让小神医久等了。” 玉清收了书,站起身摇了摇头,“无碍。” 霓凰心中暗叹,怪不得小小年纪便能位列神医榜,当真是一丝一毫的时光都不浪费。 “云先生果真未有半字吹嘘,真乃水军奇才也。”霓凰唏嘘赞叹。 “郡主谬赞了。”聂锋谦虚的垂首答道。 “有了云先生,何愁南楚水军不退。”霓凰正色道,“我欲今日申时出发前往前线,云先生与我同去,小神医呢?” 玉清微微颔首,“我还有个未来徒弟落在家中,得先回去捎上她。” “小神医打算传那小姑娘医术?”聂锋讶然道。 玉清微微颔首,来这世界一遭,总是要留下些什么。 她的医术习于华锦,与此方世界有所不同,会对这方世界的医道发展有着极大的助益。 就目前接触的来看,李乐然是个坚定的孩子。 她学医的初衷让玉清觉得她或可成为一名行走于平民间的大夫。 又叙了会话,三人一同去了膳厅。 在云南王府用过饭后,玉清便独自回了家。 彼时李乐然已经回来了,她为玉清端来了一杯温水。 玉清啜饮一口,润了润嗓子。 “乐然,我要去军营待上一段时日,你可愿与我同去?” “姑娘要去军营?” 李乐然愣神了一瞬,转而对上玉清的目光,眼神笃定。 “我也要去。” 玉清早已猜到她的答案,因此也不觉得意外。 “军营不同于他处,伤患也不同于我们平日里看见的人,你可做好准备了?” “是,”李乐然面露坚定之色,“既然我下定了决心要同姑娘学医,便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玉清满意的笑了。 “既如此,那便回房收拾东西去吧,霓凰郡主还在王府等着我们。” 霓凰郡主?她要和霓凰郡主一起去军营? 她不仅有机会跟着神医学医,还能见到她们心中的女战神! 娘亲! 她出息了! 李乐然飘飘忽忽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魂不守舍的收拾着衣物。 其实也难怪她有如此表现。 于云南的百姓来说,霓凰郡主就像是他们的守护神。 突然知道自己能近距离的接触到她,谁能不迷糊? 两人走在前边,一匹矮脚马驮着行李,乖乖的跟在后边,就这么朴素的前往了云南王府。 云南王府门口一队军马已经整装待发。 两人一到,军马开拔,浩浩荡荡的前往了前线的军营。 军营驻扎在河道不远处。 站在军营前,吹过来的风都是湿湿的,带着泥土与水气交杂在一起产生的味道。 河道上时不时的就有一艘小船驶来,又驶走,传递着南楚水军的消息。 湿润的风被阻挡在军营外,营内焦灼的气氛未被浇灭半分。 玉清和李乐然被霓凰安排进了庵庐,她与聂铎以及一众将军入了主帅的大帐。 两个小姑娘的到来让庵庐一番震动。 穿着衣服的倒还好,光着膀子躺在床上的伤员们吓得连忙捂住胸口。 李乐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下便红了脸。 她低下头,紧紧的跟在玉清后边。 玉清瞥了她一眼,“医家不忌,若是你真的要成为大夫,须得习惯这样的场面。” 她理解李乐然,但这是个严肃的事情,她不得不提醒她。 这次的经历,也会是李乐然看清自己内心的机会,更是她唯一一次后悔的机会。 李乐然抬眸对上玉清平淡的眼神,心中一颤,情不自禁的挺起了胸膛。 玉清欣慰的点了点头,这孩子果真是棵好苗子。 两个小姑娘的到来自然也引起了正在忙碌的军医们的注意。 霓凰派来为他们带路的百夫长已经将两人的身份告诉了他们。 一个黄毛丫头被称作神医,老军医们眼中不免带上了些怀疑。 几位军医眼中的轻视和怀疑玉清不是没发现,只不过她懒得在这种小事上争辩。 实践会告诉他们她神医的名头是真是假。 玉清面不改色,笑着冲几位军医拱手行了一礼。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小姑娘都这么礼貌了,他们也不好显得过于刻薄,便也客气的冲着玉清两人点了点头。 至于慌忙的将士们,人家小姑娘都不在意,他们还那么扭捏做什么? 第25章 收徒 最为年长的军医姓章。 他给玉清递过去一个托盘,托盘上是金疮药和纱布。 “既然是神医,简单的换药应该会吧?” 玉清心中一哂,老先生还挺嘴硬心软。 她接过了托盘,乖巧的说了声“会”,面色淡然的走到一个伤员的床边。 李乐然跟在玉清身边,为她打着下手。 等给第三个伤员换药的时候,玉清开口问道,“乐然,要试一试吗?” 怔愣间,李乐然手上的托盘已经被玉清接了过去。 她抿了抿唇,不再犹豫,学着玉清刚刚的样子为这名伤员换了药,重新绑上纱布。 甚至在收尾的时候,系上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伤员忍俊不禁,“多谢这位姑娘。” 李乐然脸颊红红的。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激动。 她眼中充斥着光芒,愈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玉清眼神示意她继续,自己则拿着一瓶金疮药和一卷纱布去了另一排。 这些伤员都是南楚突袭河道渡口时的幸存者。 玉清心中叹息了一声,现在还只是个开始。 南楚现在虽然高歌勇进,但是最后恐怕他才是损失最大的一方。 不论何时,战争真是令人生厌的存在。 接下来这段时间,霓凰郡主并没有贸然动手。 她派了一部分兵马与南楚水军对峙。 南楚占领了河道渡口后,留了一部分兵马驻守在那里。 一旦这边动起手,他们会立马传信去那边,从陆上对云南发起总攻。 若是穆家军动手攻打河道渡口,那么他们的水军会立马攻击云南腹地。 南楚的粮草靠水路运输,十分充裕,不担心断粮。 因此,南楚并不着急。 他们也在等,等对方坐不住的时候。 两方对峙为霓凰和聂铎等人商定战术争取了充足的时间。 当然,这些事情,玉清并没有过多关注。 她现在不是能怼天怼地的武道高手。 她只是个大夫。 自然在做大夫应当做的事情。 自然而然的,她也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获得了军医们的认可。 毕竟都是军中的大夫,平时打交道的都是行伍之人,心思难免也会变得简单。 战时他们巴不得多来些能帮忙的人,好减轻他们的压力。 一周的时间,庵庐内的伤员已经走了六成。 大多数伤员都是砍伤,伤及骨头的不多。 在感觉活动无碍之后,伤员们也没有再躺着,立马便回了自己的岗位上。 毕竟南楚还在虎视眈眈,这种时候,他们也想做些什么。 不过玉清嘱咐过他们,每日需按时来换药。 也许是小姑娘过于语重心长,所有伤员都很听话。 为他们换药的老军医颇为无语。 除了霓凰郡主的命令,他们可没见过这群皮实的东西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哪一次让他们来庵庐换药不是三令五申? 小姑娘说的话就是不一样。 啧,年轻人! 肤浅! 他们老人家就不配得到关爱了吗?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话。 十日时间已至。 夜间,帐篷内。 李乐然拿着那本《神农本草经》走到了正在写着什么的玉清身前。 玉清抬起头,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头。 “都记住了吗?” 李乐然将书放到桌上,表情涩然。 “姑娘,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只记住了六成的内容。” 剩余四成,她只有些模糊的印象。 玉清将书拿起来,稍微翻动了几页。 书的页脚整整齐齐,但看得出来,书被翻阅了很多遍。 说实话,一开始玉清便没有指望这孩子能将所有的内容都记住。 她们一样,都是普通人。 或许有些聪明,但仍旧普通。 普通人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记忆这等晦涩的内容,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六成,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期。 她要的是过程,李乐然要的也是过程。 她要见的是李乐然的坚定,李乐然给她看了。 李乐然要见的是这条路的艰辛,她也见到了。 玉清将书合上,轻声问道。 “你有何想法?” 李乐然笑得有些勉强,答道,“是我资质愚笨,没有抓住姑娘给我的机会。” 她踟蹰半晌,低声问道,“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随姑娘学医了,但姑娘能不能允许我跟在你身边观摩?” 至于能学到什么,就看她自己了。 玉清露出一抹笑意,轻声吐出一个字。 “不。” 听到这个字,李乐然身子一颤。 她心中一苦,看来她不得不认命了。 也是,她本就没什么优点,应该懂得知足。 “你抓住了机会。”玉清温柔的声音再度传来。 李乐然呆住了,她抬起头讷讷道,“可是姑娘,我没有记住。” “这只是一次考试。” 玉清站起身,绕过案牍,走到她面前。 “每日白天你都去庵庐帮忙,闲暇时和夜间才有时间完成任务,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努力的人,不会被辜负。 “而且,”玉清浅浅一笑,将书塞到她手上,“这本书本就是我送给你的入门书籍。” 听到这句话,李乐然鼻尖一酸,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下来了。 她不停地抹着,粗糙的衣袖将她的脸颊磨得通红。 但是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玉清无奈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安慰,“不哭了,再哭下去我这间帐篷就要被你的眼泪给冲垮了。” 李乐然破涕为笑,她既是哭自己的幸运,又是哭姑娘的用心良苦。 就算再笨她现在也明白了姑娘是在给她后悔的机会。 但她不后悔。 突然,李乐然打了个嗝。 空气陡然安静了一瞬。 她尴尬的垂下首,低声说道,“姑娘,谢谢你。” 玉清收回手,调侃道,“还喊我姑娘吗?” 李乐然粲然一笑,脆生生的开口,“是!师父!” 这一夜很平凡,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如愿拜了她心心念念的姑娘为师。 这一夜也不平凡,让一个本会痛苦早逝的姑娘走上了另一条或有波澜但自由的路。 第26章 命运 在原本的故事中,李乐然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人,甚至连背景板都算不上。 她现在还小,加之营养不良,看不出来。 等她长开之后便知道她长相不俗。 相貌好本是件好事,但放在无权无势的平民身上,便是一张催命符。 因为自己的长相,她被一个来云南巡查的大官看上。 大官看上了她,底下的人就得办事。 下边的人以家人为威胁,强行将她送给了大官。 当时李书然投了兵,不能时时看顾家里。 待李书然休沐回家,才知道了这件事。 但此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妹妹已经成为了大官的人。 加之妹妹说她过得很好,他便将怒意压了下来。 然而不过两月,李乐然便被磋磨得没了生存的意志。 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于是开始尽心打扮自己,引得大官每日都来自己这里。 每逢大官来时,她便以夹竹桃为香,暗中给大官下毒。 不过几日,大官身体便出现不对劲。 最后一日,趁着大官身子不适无力反抗的时候,李乐然用簪子扎破了他的颈间大动脉。 亲眼目睹着大官死去之后,李乐然便自尽了。 一缕香魂就此消逝。 不久之后,李书然得到了消息,心中恨意丛生。 他辞了刚升上来的百夫长的职位,离开了军营。 将母亲与两个弟弟安顿好后,查到了将妹妹献给大官的人。 尾随了他们许久,终于找到机会,将他们一个一个的解决了。 将仇人都杀了之后,他去衙门自首了,没过多久便被斩首示众。 短短时间内,没了一儿一女。 李夫人大受打击,郁郁而终。 剩下的两个儿子因此变得憎恨那些身居高位之人。 一番周折之后,两人落草为寇,最终在官府剿匪的过程中被乱刀砍死。 可以说,玉清与李夫人的相遇,改变的不仅是李乐然的命运,还有这一家子的命运。 在她收下李乐然的那一瞬间,天道便将这些消息传递给了小鲲鹏。 小鲲鹏并没有将事情告诉玉清。 它与玉清相处了一个世界,对玉清也有了些了解。 即便让她知道了,她也只会将故事里的那个李乐然和现在的李乐然当做两不同的个体对待。 与其告知一切,不如不说。 那些都没有发生,李乐然已经新生。 收了李乐然为弟子之后,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只是玉清的日常多了一项,由浅入深的教导李乐然医药通识。 但在不知不觉中,整个军营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南楚水军耐心渐失,已经蠢蠢欲动。 营中的大将也在聂铎的引领下,确定了对付南楚的战术。 无形的硝烟味在军营内弥漫。 以玉清现在的兵法库存,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便是火攻。 这也是她这些日子钻研烧烫伤治疗方法的原因。 在这种时代,烧烫伤不好治。 当初梅长苏在梅岭被烧伤,得雪疥虫相助侥幸保下一命。 蔺老阁主不知用了多少名贵的药草才将梅长苏恢复成现在这样。 军营中没有什么名贵药材要可用,尤其是在有大批大批的烫伤患者的时候。 越是经济,越是可用,只求保命。 但烧伤不是暂时保命的事情。 稍微严重一些的烧伤,会引发多种并发症。 心肺疾病、肾衰竭以及血液疾病等都有可能产生。 即便暂时保下性命,不久后也有可能会痛不欲生的死去。 死不可怕,痛苦的死去才最可怕。 而这,是玉清最为不忍的事情。 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她不会帮大梁,也不会去帮南楚。 她能做的,只有善后。 她看着从营外运来的一桶桶火油,叹了口气。 果然,以聂铎的能力,必能想到这个主意。 很久之前她便已经思考过,若她是统帅,她会如何做。 答案只有一个。 她会派一波巨舰正面佯攻。 舰上放满稻草人,用以迷惑对方视线。 舰内放满火油,每艘舰上放一小队善泅水的士兵。 某天夜里等到了合适的风向,再让这些巨舰出发。 靠近南楚水军之后,士兵们跳到水里,打开机关,将船内的火油都放出来。 火油和巨舰都会顺着风向飘到南楚巨舰所在之处。 同时,派一部分士兵躲在两侧的岸边。 一旦看见负责佯攻的士兵发出来的信号,他们便会发射火弩,点燃火油。 有火油和稻草人助燃,火势会迅速蔓延开来。 慌忙之下,南楚士兵要么后退,要么往岸上游,要么咬牙强攻。 那种慌乱的时候选择强攻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她会将主要兵力放在后方。 其一,截断南楚逃跑的后路,也是切断传信之路,与侧翼形成合围之势,趁对方慌乱之时将其尽数消灭。 其二,将这里的南楚水军消灭之后,可以直接转头突袭河道渡口,打南楚士兵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条计策很毒辣。 若是成功,南楚士兵会承受巨大的损失。 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最有效战术。 她觉得聂铎他们商议出来的战术即便与她的不同,但也不会差太多,并且会更加完美。 蹲在她旁边李乐然手里拿着一棵新鲜的通泉草,仰着头望她。 “师父,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她歪着脑袋问道。 “无事,”玉清笑了笑,“不过是讨厌打仗罢了。” 李乐然指尖轻轻拨动着通泉草的花,花儿不禁折腾,脱离了花萼,落到了地上。 她噘着嘴道,“我也讨厌,我家附近住着一个没了一条腿的大叔。 他以前也是当兵的,和南楚打仗的时候被砍了一条腿,孤寡一人,我哥哥常常去帮他收拾家里。” 玉清突然对李乐然的哥哥产生了些兴趣。 那个看起来一拳能抡死一个读书人的人。 玉清摸了摸下巴,“我记得你说过你哥哥书读得很好?” 李乐然歪了歪脑袋,答道,“以前爹爹从私塾接哥哥回来的时候说的,夫子们都夸他呢。” 玉清点了点头,没再询问关于她哥哥的事情。 即便退了学还能坚持看书,心智必然是极为坚定的。 她看了眼李乐然手上已经蔫了的绿色草本植物,忍俊不禁。 “可还记得这通泉草有何用途?” 李乐然思索了片刻,自信满满的开了口。 “通泉草全株皆可入药,功效有……清热解毒、止痛和健胃,主治偏头痛、食积等症状。” “还有吗?” “还有……”李乐然挠着脑袋试探着回答,“可外用,治疗脓疤疮、烧烫伤。” “对了,”玉清满意的点点头,“很不错。” 李乐然羞涩的低头笑了。 被夸奖了! ———— 战术瞎想的,有漏洞,勿当真。 李乐然这个角色的塑造算是原著中多年前被高官害死的那些女孩的一个梦吧。 有了自己选择命运的机会。 第27章 退水军 玉清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忙碌的将士们,凝视了片刻后站起身。 “走吧,准备准备,今晚要忙碌起来了。” 说罢,便转身往庵庐去了。 今晚风向正合适,若她所料不错,霓凰郡主九成九要动手了。 李乐然没有多问,紧紧跟上了玉清。 夜半时分,北风起。 军营内只剩下几队守夜的将士。 大帐内,玉清不慌不忙的翻阅着书籍。 李乐然蹲在外边,呆呆的望着河道方向,好似能穿透黑夜。 云南是她的家,她心中总还是有几分忧心的。 河道边上。 确实如玉清所料的那般,霓凰郡主派了几艘巨舰和数艘小舰逼近了南楚水军。 夜色笼罩之下,舰上的假人看不分明,但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人很多。 南楚指挥是个好大喜功之人,在他看来,大梁坐不住了,霓凰是孤注一掷了。 这样他反倒不急了,他可以在这里拖一会,让占据河道渡口的南楚军立马突袭云南,同时派一部分人回去增援。 等霓凰反应过来,云南早已被他占据。 到那时一切皆成定局,霓凰和穆家军只能投降。 霓凰郡主长相极美,但太过凶残,他以前从未敢肖想,不过现在嘛…… 等抓到她,还不任他拿捏。 南楚指挥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但是霓凰此时在哪里呢? 与玉清该所想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切断后路。 而是由霓凰带轻骑奔袭至河道渡口,在南楚指挥还在想某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时,已经同河道渡口的南楚军鏖战了起来。 不得不说,兵行险招。 若是南楚水军出乎意料的攻击腹地,那云南便危险了。 此前在军帐时,经过商议,穆家十万铁骑兵分四路。 一部分正面佯攻。 霓凰与两位将军带了三万轻骑趁夜突袭河道渡口,由霓凰指挥。 聂铎与三位将军带了四万士兵分别藏在河道的两翼,切断了火攻之下,南楚军两翼逃窜的可能。 剩下的三万人机动,沿河分散,守护腹地、随时支援且逮捕漏网之鱼。 这番安排之下,南楚军没了从两翼逃跑的可能,那就只能咬牙强攻或者原路撤退。 彼时霓凰的人已经占领了河道渡口,换上了南楚军的衣物。 以红色袖巾为标志,在南楚水军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其实这个战术也带有赌的成分。 但是聂锋已经通过江左盟的消息摸透了南楚指挥的性格。 他们笃定以他好大喜功却又怕死的性格必然会中计。 事实确如他们所料,在火势蔓延开来的时候,他们就慌了。 发现大梁的船被火焰快速吞噬之后,他们便知道,中计了。 南楚指挥心中暗恨,喝骂了一句,“他娘的,一群老阴!” 但船都烧了,再不跳河,命就没了。 他们只得赌一把,跳入水中往两岸游去。 身上被火燎出泡也顾不上了,有命重要? 两岸的铁骑守株待兔已久,早已磨刀霍霍向猪羊。 一见到爬上岸的南楚士兵,便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憋屈。 聂铎眯着眼睛又观察了片刻,时间到了。 他朝上空射出一支火弩。 火焰直上云霄,点燃了两岸蹲守的将士的心。 令行禁止。 一声令下,所有人顷刻间出动,将好不容易爬上岸的落汤鸡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到必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下死手。 活着的人,才会更有用途。 且活着的人越多,用途越大。 这是他们商议后决定下来的事。 后边没有被火焰波及到的船只当机立断,往后撤去。 理所当然的,被装扮成南楚军的霓凰郡主削了一顿,狼狈逃窜。 霓凰郡主眼见着残余部队逃走,身边的副将疑惑不解。 “郡主,我们不追上去将他们消灭干净吗?” 霓凰郡主嗤笑了一声,“穷寇莫追,将他们逼急了,他们不计后果的反扑,我们也会出现不必要的损失。” 她扫视了一眼正干嚎着的南楚士兵。 而且,她还需要那些人回去报信,他们南楚的人可是有好些还在他们手里。 “搜寻一遍,将活口都找出来,捆了带回去。死的搬到一起,就地掩埋。” 都是当兵的,不至于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不过是一夜,南境的危机便解除了。 从火焰升起后不久,就有源源不断的伤兵被送到庵庐。 大梁的兵没见到多少,倒见到了不少南楚的兵。 而且如她所料,刀伤剑伤的不多,几乎都是烧伤。 聂铎离开之前同她说过,放心给南楚人医治,人好好的才能卖个好价钱。 即便南楚不买单,他们也可以将这些人送去挖矿。 听说滇中又发现了一处丰富的铁矿,刚好缺人。 听聂铎如此说,玉清心中啧啧。 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但羊毛也不是这么薅的。 这些人被安排在一处,将他们送回来的穆家军并未就此离开,而是驻守在四周,防止他们作乱。 好在是在水上,烧伤严重的不足一成,这让玉清稍微松了一口气。 烧伤不严重创面不大的,依照老军医意见,用的金樱根煎液。 用金樱根、冰片、薄荷脑水煎后,纱布过滤放凉,随时取用。 因为早在之前已经制备好,且操作简单。 只需用棉蘸上药液湿敷在患处,两个时辰一换。 老军医留下来的一些穆家军便能完成这项任务。 等需要将水泡挑破的时候,再换军医们出手。 南楚兵本以为自己会死,却没想到大梁竟然会这么费心的为他们医治。 他们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因此乖乖的任由老军医们指挥。 他们是这样想的,即便要搞事,也要等到身体好上一些,而且还有兄弟的伤重着呢。 玉清、李乐然和老军医们全力救治烧伤比较严重的。 有些人的伤口已经脱皮发烂,看起来极为可怖。 便是见多识广的老军医,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们也不再拖延,赶忙为这些人清创。 第28章 治伤 清创的东西,用的是高度白酒和青蒿。 玉清发现云南路边生长有不少青蒿,青蒿常见却用途极广。 可治疟疾,心血管病,可退虚热。 青蒿的水煎剂对细菌有着极强抑制作用。 除此之外,青蒿还有消炎、镇痛的奇效,可用来制作金疮药。 因此在冲过高度白酒之后,玉清用青蒿水煎过滤冷却之后的药剂再度不断冲洗着伤员的伤口,防止细菌侵袭导致并发症的同时可修复创口。 (青蒿用途多,但清创是作者根据它的用途猜测的,至于能不能真的清创,作者也不知) 《备急千金要方》有云,“凡火烧损,慎以冷水洗之,火疮得冷,热气更深转入骨,坏人筋骨,难瘥。” 为防止热气往肌肤更深处去,因此冲洗的时间花费得比较长。 清创之后,便是敷药。 用的药膏是以猪毛、大黄、冰片、香油调制而成。(《幼幼集成》) 将外伤都处理完之后,李乐然给他们端来了内服的药剂。 内服的药剂由生大黄、当归、荆芥、生甘草、黄芩、防风、绵黄芪、茯苓煎制而成。(《串雅内编》) 从这日凌晨开始,庵庐内便是一刻不停的忙碌着。 将所有人都处理好之后,已经是第二日未时了。 老军医们的眼珠子都熬红了。 他们是大梁人,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尽心尽力的医治攻打大梁的南楚兵。 可能是那仅存的医者仁心? 见两个小姑娘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几位老军医心中唏嘘不已。 他们这群老人家比不得年轻人,体虚啊。 老军医们相互打了声招呼便回大帐休息去了。 玉清和李乐然收了尾之后,也回了大帐。 躺在床上,李乐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玉清睁开一只眼睛,懒懒道,“乖徒,你不累吗?” 李乐然腾地坐了起来,揉了揉脸颊。 “累,但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 玉清翻身面向着她,单手撑起脑袋,打了个哈欠。 “这才只是你人生的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大的场面。” “还有比这更大的场面?”李乐然歪着脑袋问道。 “人祸与天灾,没什么可比性。”玉清幽幽的声音传来。 “天灾?”李乐然呢喃着这两个字。 玉清躺平了将脑袋蒙上,笔挺挺的,活像一具尸体。 “再闹腾,为师就将你捆起来了。” 李乐然愣了愣。 虽说师父大不了她几岁,但面对师父时就像是面对家中长辈,半点都不敢造次。 她不由得偷笑了一声,师父竟还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她缩手缩脚的躺下,学着玉清的样子,将脑袋蒙住。 渐渐的,深思迷离,陷入梦乡。 庵庐只管治人,不管两国交易。 烧伤严重的士兵都存活了下来,已经达成了玉清来此的目的。 有一日,南楚士兵试图将庵庐内的军医们绑起来逃出去。 玉清直接一脚将那领头的踹飞了出去,以极快的速度打开匣子,取出霜雪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平心静气的威胁了一句。 “老实点,懂?” 恰逢聂铎来庵庐寻找玉清。 他一踏进帐门便见证了这一幕,当然也听见了这句威胁性十足的话。 他沉默着缩回脚,退了出去,左右看了看。 心道,没走错啊。 他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再度踏了进去。 此时屋内已经安静如鸡。 所有南楚人都老实巴交的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老军医们都挤在一起,回忆着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小姑娘。 聂铎眼见着玉清将霜雪收回匣子,嘴角一抽。 原来是这个‘超度’。 是他狭隘了。 玉清笑眯眯的看着走进来的聂铎。 “云先生稀客,有什么事?” 聂铎被玉清笑得悚然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后撤了一步。 “没什么,”他悻悻开口,“就是来说一声,明日南楚会派人来接手俘虏。” 说罢,他便逃也似的窜了出去。 真是一刻都待不得了。 聂铎这句话一出,南楚兵都呆住了。 所以他们是为什么要搞这一出,平白让人削了一顿。 玉清敛眸,看来南楚付出了些大代价将这些俘虏都换了回去。 不过就算他们不想换也不行。 若是霓凰郡主派人去南楚散播谣言,说南楚皇室不顾士兵死活。 那样的话,南楚极有可能会发生兵变。 因此他们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吞 。 第二日,庵庐内的南楚兵尽数消失。 人一空,庵庐便闲了下来。 老军医们蹲在庵庐门口嗑着瓜子。 玉清十分自然地成为其中的一员。 章老军医瞥了玉清一眼,严肃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笑意。 谁能不喜欢乖巧又优秀的后辈呢? 可惜这样优秀的后辈不是他家的。 老人家惋惜不已。 一想到自家那个孽障孙子,章老军医就觉得肝疼。 好好的大夫不当,偏要去做什么生意。 天天在外边东奔西走的,哪有当大夫好吗? 想到这,章老军医脸上的笑容消失,气呼呼的哼了一声。 另一位姓于的老军医撇了撇嘴,“又想起苏木了?” 章老军医不开心的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说那你也是的,年纪大气性也大,”于老军医拍了拍手中残留的瓜子壳,“苏木想做什么便让他做什么,你硬逼着他也无用。” 章老军医再度哼了一声,“要你管!” 于老军医无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嘿,你个老东西,不识好人心。” 其实章老军医已经认命了,就是拉不下来面子,等着孙子自己回来见他。 奈何章苏木也是个气性大的,发誓章老军医不开口他就不归家。 章老军医已经整整七年没有见过自家孙子了。 玉清一边听着八卦,一边嗑着瓜子,好不自在。 这时,霓凰的副将找来了。 玉清将剩余的瓜子塞到李乐然手中,理了理衣服跟着副将一起去了主帅的帐篷。 帐篷内有三个人。 除了霓凰郡主和聂铎之外,还有一位身穿团龙王袍,丰神如玉,面容尚有些稚嫩的少年。 他的眉眼与霓凰郡主有相似之处,一眼便能看出这两人之间有血缘关系。 “小神医来了。” 霓凰郡主招呼着玉清坐到茶几最后那一方。 玉清坐下后,抬眸便看见对面的小公子正好奇的瞅着她。 第29章 为养老做准备 霓凰郡主笑着抬手指向那小公子。 “这是我的弟弟,云南王世子穆青。” 她又看向穆青,“这位是小神医翁玉清,琅琊神医榜第三。” 穆青讶然开口,“神医榜?琅琊阁什么时候出了神医榜?” 以前是没有的,现在有了。 玉清无比深切的觉得,蔺晨是故意捉弄她的。 “一直都有,”聂铎笑着回答,“只是一直没有公布出来。” 玉清咬了咬牙。 好的,现在她确认了,蔺晨就是故意的。 霓凰郡主不动声色的问道,“云先生竟然知道?难不成是与琅琊阁的人相熟?” 聂铎不为所动,淡然答道,“只是略微交了几位琅琊阁的朋友罢了,不值一提。” 略微识得等于认识琅琊阁少阁主? 玉清心中为他的睁着眼睛说瞎话鼓掌。 她扫视了一眼三方,问道,“唤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霓凰笑了一声,这笑声中不再有为战事忧心的压抑。 “无甚大事,如今战事已过,云先生欲留在营中,为我补以往之漏,打造一支水军。 小神医有何计划?是同云先生一起留在营内,还是同穆青一起回城?” 玉清摸了摸下巴,她再留在军营也没什么用处。 “我同世子一同回城。”玉清答道,“有时间再来看望两位和几位老先生。” 霓凰点了点头,“好,待回了云南王府,穆青会将酬劳奉上。” 玉清怔了怔,“酬劳?” “自然,小神医这段时间如此尽心尽力的为我穆家军医治伤员,乐然姑娘也很辛苦,酬劳是万万不可推辞的。” “我那份酬劳就免了,”玉清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若是可以,能否为我寻一处院落?” 霓凰瞥了穆青一眼,穆青一个激灵,连连点头。 “小神医可有什么要求?”穆青赶忙问道。 “院子和书房大些便可,若是能住得下十多个人就更好了。” 一直住在温安那里不太合适,有鸠占鹊巢之嫌。 而且院子大些可以练功和处理草药,书房大些可以放更多的书籍。 等事情结束了,拉着他们来云南养老,将吉婶也带上。 “好,我记下了。”穆青答道。 “至于我那弟子,我可否讨个酬劳?” 玉清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问道。 霓凰被看得心底一软,柔声道,“小神医请说。” “乐然是本地人,家中孤儿寡母生活艰难。 她大哥退了学养家糊口,如今不过十三四岁。 那孩子说她大哥读书很好,身子壮硕,会些拳脚。 可否让他追随小王爷,当个伴读?” 说到这玉清笑了笑。 “小王爷和郡主可以调查一番,若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有提起过。” 这是李乐然主动同玉清提起的。 她知道大哥一直很崇拜父亲,少时也说过要投军的话。 只是为了母亲和他们,将这番渴望压在了心底。 她不要任何报酬,只想给大哥求个机会。 玉清只不是将这个机会争取到最大化。 霓凰敲击着桌面,思索了一番。 她明白小神医让那孩子做穆青的伴读是想给那个孩子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 但类似于伴读、长随这种近身的位置,他们一般都找家将的后代,因为他们更值得信任。 不过照小神医所说的,那孩子是个纯良之人,读书写字皆可,身体素质也可以。 若是可以,往后不是不可以培养成穆青的亲兵。 更有甚者,成为将领也不是没有可能。 深思流转间,她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小神医提出了,那便让穆青试上一试,若是他觉得可以,那便定下。” 说实话,小鲲鹏有些惊讶。 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那孩子最终还是走上了武官的道路。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不同了。 “小神医那个弟子也是个好孩子。”聂铎夸赞道。 “那是自然。” 玉清微微仰着头,表情很是骄傲。 霓凰忍俊不禁,她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呢? 她嫌弃的瞥了一眼穆青,可惜她只有一个糟心的弟弟。 穆青被看得满头的问号。 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鄙视他,但他还是咧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傻缺一样的笑容让霓凰愈加嫌弃。 又过了两日,玉清带着李乐然同穆青一同回了城。 穆青直接将两人带到了一处离云南王府不远的院落前。 在玉清提起那个要求的时候,他便想到了自己与一个纨绔打赌赢来的院子。 当夜姐姐便让他送信回王府,让管家派人将院子打理了一番。 因此,玉清眼前的院落极为整洁。 她四处转了一圈,很符合她的要求,当即便定了下来。 当她询问价钱时,穆青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 这本就是他没有花费任何代价得来的。 玉清也没有推辞,以后有的是机会能还这份人情。 穆青离开之前很贴心的给两人留下了一辆马车和两个仆从。 有了马车就方便了。 两人走了一趟将行李从温安家搬了过来。 玉清便算是暂时安置在了云南。 梅长苏那边有蔺晨,她也不用急着回去。 说曹操,曹操到。 白天才想起梅长苏,晚上温安便送来了梅长苏的信件。 玉清读完信,便将信烧了。 梅长苏已经知道了云南这边战事的结果。 他回了江左盟,如今正在着手布局。 他说自己身体很好,让她无需挂念,也无需急着回来,有事他会传信给温安。 既然如此,玉清理所当然的躺平了。 几日后,穆青带着李书然上门溜了一圈。 这也是通知玉清和李乐然一声。 李书然,他收下了。 第30章 来一碗猪脑子吧 李书然如今跟在小王爷身边,王府会给他月俸,比他在外边做工时赚得多多了。 这些银两足够母亲和两个弟弟基本的生活所需。 李书然知道这是妹妹为他争取来的机会,也知道玉清在里边推了一把力。 自小他的父亲母亲便教导他要知恩图报。 他感激每一个帮助过他的人,决心不会浪费她们的一片苦心。 若是有机会,将来他一定会回报所有帮助过他的人。 玉清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帮李书然要的不是回报,而是觉得他值得,希望他能变得更好。 不止是李书然,其他人亦是如此。 李乐然和李书然不负她的期望,紧紧的抓住了机会,竭尽全力往更好的方向奔去。 这便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说起李乐然,自从回来之后李乐然就没闲过。 每隔几日她便苦哈哈的跟紧玉清,穿梭在人迹罕至的山林中。 有一句话玉清觉得甚是有理。 “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矣。” 因此,在教导李乐然的时候,玉清将实践放在与理论同等重要的位置上。 从实践中学习草药常识,李乐然会得到更深切的体会。 效果确实是有,不过半年,李乐然便能识得几乎所有的草药,也能诊治一些简单的疾病。 一番经历下来,她的胆子也变大了许多。 如今她已经能无所畏惧的独自去深山里采药,且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莽姐的气质。 有一天,玉清与她一同进山采药,不巧碰上了一只大虫。 李乐然也不知是脑袋缺根筋还是怎么的,虎得前所未见。 玉清还没说话,只听她大喝一声“师父,快跑”。 话还没说完,她抄起一把砍刀就冲了过去。 气势如虹,如武松临世。 当然,事实不可否认,她很菜。 老虎抬起爪子一拨弄,李乐然就摔了个屁股蹲。 玉清叹了口气。 得亏这只老虎没有伤人之心。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孩子这么虎呢? 玉清脚尖一点,身法奇快,闪身来到李乐然身边,旋身一脚将老虎踢得翻了几个跟头。 这一幕不仅震惊了呆呆坐在地上的李乐然,同样也震惊了不远处追着这只老虎而来的某个少年幼小的心灵。 穆青只觉得往常见到的那道矮小的身影在他的眼中不断拉长,变得高大无比。 “高手啊。”他眼冒金光喃喃道。 玉清收回脚,淡淡道,“没事吧。” 李乐然愣愣的摇摇头。 她知道师父会武功,却没想到师父连老虎都能踹飞。 她歪着脑袋问道,“师父,您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吧?” 逐渐靠近的穆青脚步顿了顿,竖起了耳朵。 他也想知道。 “什么武林高手?” 玉清将手背在身后,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 “为师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夫罢了。” 李乐然无语,师父又装起来了。 但她也知道了,师父一定是武林高手。 她喜滋滋的想,她师父可真厉害,天下第一厉害。 “穆小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玉清疑惑的声音响起。 穆青抬手指着已经爬起来的老虎,讷讷道,“打……打猎。” 老虎瞪大了双眼,像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十分骇人。 它张开血盆大口,怒吼一声,惊起一片飞鸟。 玉清瞥了老虎一眼,老虎本能的打了一个哆嗦,吼叫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虎傻得很,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也没伤过人,你猎它干嘛?” 真不知道是他猎虎,还是虎猎他。 穆青挠了挠下巴,眼神飘忽,“这不是恰巧碰到,想给姐姐猎一张虎皮吗?” 你姐姐见到会吓死吧? 你个不省心的弟弟。 现在的年轻人都挺虎啊。 玉清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她往老虎那边走去,老虎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似乎是想起了它百兽之王的身份,它又顿住了,恶狠狠的瞪着玉清。 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声音,和一只大猫也没什么两样。 玉清拍了它脑门一下,轻声喝了一声,“住口。” 老虎委屈的闭上嘴巴,缩成一团看起来颇为委屈。 玉清蹲下身,检查了一番。 老虎的后腿上插着一根箭矢,本来不深,刚刚一番折腾,倒是扎得更深了些。 不过好在箭矢没有倒刺,好处理。 她放下背上的药篓,从里边拿出几片三七,放到帕子中包裹住,用石头将三七捣碎,将老虎后腿上箭矢拔出来后,用帕子将伤口包裹住。 玉清再度拍了拍它的脑门,“走吧,以后放聪明些。” 老虎看了眼玉清,又看了眼其他两人,转身离开。 玉清背起药篓,仰头望了望天。 “走吧,该回去了。” 李乐然接受良好,她麻溜的爬起来,乖乖的跟在师父后边。 穆青却不一样,他一路上欲言又止,十分纠结。 将两人送到家门口后,穆青飞也似的回了云南王府,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事情告诉了自家姐姐。 霓凰郡主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回了一个字。 “哦。” 哦? 这么令人震惊的消息,只得到姐姐一句平淡的“哦”? 霓凰放下手里的兵书,心疼的拍了拍穆青的脑袋。 “穆青,晚上让后厨给你多加一道菜吧。” 穆青愣愣的问道,“什么菜?” “猪脑子。” 说完这句话,霓凰又怜悯的看了眼穆青,叹气摇头。 穆青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不解。 为什么他觉得姐姐刚刚看他的眼神和小神医看那只老虎的眼神一模一样? 还有,为什么他要吃猪脑子? 穆青不理解。 但穆青不想吃猪脑子。 不久之后,南境水军踏上了正轨。 聂铎留下了一封写有“盟内见召,奉命返程”的简函便离开了云南。 霓凰派人一路尾随,到达江左境内的时候,聂铎的踪迹消失了个干净。 得知这个消息,霓凰便来清园拜访了玉清。 问及聂铎背后之人的身份,玉清只是回了她一句话。 “霓凰姐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得到这句话,霓凰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半年,玉清除了教导李乐然之外,有时还会指导穆青的武学。 别人或许不知,但霓凰郡主知道。 穆青与半年前相比已经焕然一新,武学不比高手榜上的第九名差。 当然,他比不过第十名。 李乐然的武学天赋不高,玉清只教了她轻功。 只要会逃命,问题就不大。 第31章 局始——偶遇 在云南停留了将近一年,玉清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李乐然十分坚定的追随着玉清的脚步。 与家人告别之后,她跟着玉清离开了云南。 一人一匹矮脚马,往江左而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两个月后到达了江左盟。 见到梅长苏的第一眼,玉清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年多,梅长苏熬尽心力布局谋划,耗尽了心血,脸色煞白,和游魂没什么两样。 她忍不住吐槽。 “你管你现在的样子叫还好?” “是还好。” 梅长苏眼中充斥着光芒。 他如今心有希望,那股希望支撑着他忘却肉体上的痛苦。 玉清瞪了黎纲一眼。 “黎大哥,你怎么也不给我传信?” 黎纲苦着一张脸,无奈道,“宗主不让我们打扰你,我们也没有办法。” 玉清心中“呸”了一声,这些人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怪不得梅长苏让她不要急着回来,原来是怕她回来管束他。 想到这一层,玉清眼神不善的盯着梅长苏。 梅长苏十分机智的转移了话题。 “你上次不辞而别飞流难过了好久,恐怕你要哄很久他才会同你说话。” 玉清眼神飘忽,再度转移话题。 “蔺大呢?” “他去了南楚。” 玉清一愣,抬眸对上梅长苏的眼神。 “你打算去金陵了吗?”玉清问道。 梅长苏知道以玉清的聪慧必然能猜到他的打算。 他十分干脆的点了点头,“快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玉清微微颔首。 她的一阳指如今已经练至了二品境界。 其实以现在的境界她也能治疗梅长苏,但是一品能让梅长苏的身体彻底焕发生机,所以玉清打算再等等。 “行了,我先为你施针,去金陵之前,你的身体要恢复到我离开时的样子才能支持你做后边的事情。” 不然又会像原剧情里那样时不时的吐一口血,时不时的晕一下。 血再多,也不是那么个吐法。 梅长苏不敢说话,乖乖躺下。 现在的三妹比一年前还可怕。 若是他不听,指不定会被三妹按在地上摩擦。 突然有些后悔这么早让蔺晨去南楚了。 玉清从包袱中拿出银针,为梅长苏施针。 李乐然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她还没见过师父用这套针法呢。 “这位便是三妹的弟子?”梅长苏笑着问道。 李乐然乖巧点头,“见过师伯。” 师伯? 梅长苏一愣,看了玉清一眼。 玉清翻了个白眼,“别理这傻孩子。” 李乐然挠了挠脑袋,师父的哥哥,喊师伯应该没毛病吧。 梅长苏十分自然的认领了这个称呼。 为梅长苏施完针后,玉清开了个方子递给黎纲。 “按这个方子抓几贴药回来,一日三服,先服三日。” 黎纲抱了抱拳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飞流捧着两个瓜一蹦一跳的进来了。 见到玉清,飞流紧急刹车,后退转身,不看她也不说话。 玉清认命的叹了口气,连哄带骗加发誓,才将飞流哄好。 玉清莫名觉得,哄骗飞流的她就像是渣了飞流又想把飞流哄回来的渣女。 被哄好的飞流十分大方的将左手的瓜递给玉清。 “给你瓜,不走。” 玉清心头一软,笑着接过甜瓜。 “吃了瓜就不走了。” 飞流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的另一个瓜递给梅长苏,又回到了玉清身边。 就这样,玉清身边又多了个小尾巴。 李乐然一直小师叔小师叔的喊着,飞流竟然很快就接受了李乐然的存在。 若是蔺晨见到,必会大骂飞流没良心。 当然蔺晨不在这,自然也见不到这么扎心的一幕。 十一月,初十。 冬至。 宜出行。 自然也宜踏雪寻梅。 梅花动山意,野客不胜情。 秦岭雪已停,梅花满园,跃然雪被之上,红白相间,美得惊心动魄。 梅长苏亲手为玉清、飞流和李乐然三大护法一人折了一枝红梅。 “能得琅琊榜首的麒麟才子折花相送,真是我等的荣幸。” 玉清抱着红梅一本正经调侃道。 她裹着一件雪青色的斗篷,帽檐上缝制着兔毛,怀中抱梅,看起来极像小仙童。 脸上一副故作成熟的表情,显得愈加可爱。 其实玉清也不想,但是她本人少时偏偏是那种可爱挂的长相。 长大之后脸颊两边的肉和稚气退了,才有了几分清冷高人的模样。 因此,她现在越是摆出成熟的模样,就越显得故作成熟。 她也没得办法,只能摆烂。 梅长苏抖了抖衣袖,满脸的无奈。 “促狭的小鬼头。” 三张小脸同时眨巴着眼睛仰头看梅长苏,梅长苏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这是又成孩子王了。” 为什么是“又”。 飞流与李乐然不知道,但玉清知道。 梅长苏还是林殊时,便是金陵那群背景强大的娃娃们的头头。 他们不久之后会见到的人,便是那时粘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之二。 赏玩了一番之后,四人便下了秦岭。 路过一间茶社时,玉清脚步微顿。 “梅二哥,我们进去歇歇脚吧。” 梅长苏轻声‘嗯’了一声。 不远处有一个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停留在了梅长苏的身上。 直至前方有人喊了一声“景睿”,他才回过神,往茶舍内走去。 得到玉清的示意,飞流扯着梅长苏的衣袖,将他拉进了茶社,坐在了刚刚那人隔壁的位置上。 玉清喊来店小二,点了壶热茶和两盘点心。 茶点上来后,飞流十分贴心的为三人一人倒了一杯。 玉清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药丸递了过去。 梅长苏叹息了一声,“今日出来游玩,心情如此舒畅,能否不吃药?” 三个小少年眼神定定的看着他。 那意思很明显,不可以。 两方对峙之下,李乐然转头看向玉清,眼神无辜。 “师父,我弟弟在三岁时就已经知道乖乖吃药了。” 言下之意,梅长苏还不如三岁小孩乖。 玉清嘴角一抽。 完了,这孩子歪了。 第32章 套路 隔壁桌的萧景睿一直关注着这边。 听到这一桌三个孩子哄着一个大人吃药,忍不住笑了一声。 言豫津满脸的疑惑,“景睿,你笑什么?” “无事,”萧景睿止住笑意,“只是想到了一件趣事。” 言豫津好奇了,缠着萧景睿问是什么趣事。 谢弼被烦的脑壳发疼,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跟这个聒噪的国舅公子一起出来游玩。 玉清瞥了这边一眼,笑道,“看来不止咱们桌有一个三岁小孩。” 言豫津愣了愣,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道,“我,三岁小孩?” 玉清刚想再说些什么,梅长苏轻咳了一声,假装生气的瞪了玉清一眼。 “三妹,不得无礼,还不快和人家道歉。” 玉清挑了挑眉,心道,呦,还挺会演。 于是她假装不情不愿的准备道歉。 言豫津连连摆手,“不过是开玩笑,兄台勿需当真。” 梅长苏笑着拱了拱手,“那便多谢兄台海涵了。” 萧景睿再度看向梅长苏。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种与这位公子结交的冲动。 但他并未表达出这种意愿。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不可太过冒昧。 而且他对这两个小姑娘的关系也有些感兴趣。 听起来似乎雪青色斗篷的姑娘是玫红色斗篷姑娘的师父? 将这些疑问放在了心中,又闲聊了两句,萧景睿发现那位公子一直关注着他们桌上的那支白梅。 他不由得开口问道,“这位公子喜欢白梅?” 梅长苏好似是回过了神,对着萧景睿矜持的笑了笑。 “我四人一路游玩,只见到了一片红梅,却没有赏到白梅,只是叹息没有缘分罢了。” 萧景睿看了眼白梅,觉得这支白梅与这位白衣公子极配。 他想了想,站起身,拿起那支白梅走到梅长苏身边,拱手行了一礼,将白梅递给了梅长苏。 “若是这位公子不嫌弃,这白梅便赠与公子吧。” 梅长苏忙站起身回了一礼,从他手上接过白梅。 “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年轻人似乎对直来直往的人更有好感。 当下萧景睿对梅长苏的好感蹭蹭的往上涨。 临别之前。 玉清走到萧景睿身前,唤道,“这位公子。” 萧景睿疑惑的垂眸看向玉清,十分礼貌的开口,“姑娘有何事?” 玉清将手中红梅递给他,“公子,你赠我二哥一支白梅,我便赠你一支红梅,还请公子莫要推辞。” 萧景睿不知所措的看了眼言豫津和谢弼。 谢弼右手握拳捂住嘴唇,偏过头不去看他。 言豫津则是笑眯眯的冲着他点头。 他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于是便双手接过红梅。 “多谢姑娘好意。”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公子,我二哥与你很说的来,希望你与他有再见的机会。” 说罢,玉清快步走到梅长苏身边。 梅长苏再度冲着不远处的三人颔了颔首,转身离开。 萧景睿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声,若是能再见,他定要询问那位公子的姓名。 梅长苏垂眸看了眼身边笑得十分开心的小姑娘,微微挑了挑眉。 “心情很好?” “自然,看见长得这么俊秀又这么谦和的公子,自然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玉清偏了偏头,“乐然,是不是?” 李乐然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赞同。 “在云南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这段时间遇见的俊俏公子多。” 梅长苏一言难尽。 “你便是这么教导弟子的?” 玉清晃了晃脑袋。 “食色,性也。梅二哥,你不懂。” 李乐然立志向玉清看齐,再度忙不迭的点头。 飞流只是牵着玉清的衣袖,乖巧的笑着,一副“我姐姐说得对”的模样。 梅长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小没良心的,蔺晨不在就拿他开刀? 一路上几人游山玩水,回到了江左盟。 天暖起来了之后,梅长苏又做了一番安排。 天气渐热,他再度带着玉清三人出游。 灵山清风观。 玉清正在与观主论道。 梅长苏带着两个孩子在园中纳凉,欣赏着夏日的景致。 “好巧不巧”的,又遇上了萧景睿一行三人。 梅长苏与三人相谈甚欢,攀谈了许久。 言豫津左右看了看,只见到两个正在玩水的孩子,歪了歪脑袋。 “公子身边不是有三个孩子吗?还有一位呢?” 梅长苏看向不远处的石头拱门,浅浅一笑。 “这不是来了吗?” 三人齐齐回头,只见一青衣道袍女子翩然而至,不禁愕然。 “姑娘是道士?”言豫津讶然道。 “正是,今日来与清风观主论道,不想竟遇见了几位公子,看来几位公子确与我二哥颇为有缘。” 言豫津几人面面相觑,和观主论道? “可尽兴了?”梅长苏温声问道。 玉清眉目含笑道,“许久未曾如此酣畅淋漓的与道法高深的道友论道了,自是开心的。” “天色不早了,既然尽兴了,我们也该归去了。” 梅长苏站起身与三人告别。 萧景睿犹豫了片刻,问道,“在下萧景睿,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在下姓梅,”梅长苏拱了拱手,“若是有再见的机会,萧公子便能知道我的名,告辞。” 萧景睿笑了,答道,“那便说定了,梅公子,告辞。” 言豫津与谢弼齐齐抱拳。 “在下言豫津,梅公子,有缘再会。” “在下谢弼,梅公子,有缘再会。” 玉清用帕子擦了擦李乐然和飞流手上的水,牵着两人跟上了梅长苏。 有些事一次是巧合,两次可能依旧巧合。 但第三次便不是巧合了。 当然,萧景睿三人现在还是很迟钝的认为,他们与梅长苏的三次见面是缘分。 三人在前往雷山给雷山定婆婆拜寿的路上与梅长苏进行了第三次世纪性的会晤。 这次会晤,也是梅长苏套牢萧景睿的最后一环。 午时,正是用午膳的高峰时间。 客栈内,店小二见三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犹豫了片刻。 “小店已经客满,若是客官能找到拼桌的,小店才能接待。” 萧景睿扫视了一圈,目光定在一角,面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往那边走去。 (明天就进原著的剧情了) 第33章 套路再出 “梅公子,我们果然有缘。” 萧景睿的声音由远及近。 梅长苏放下筷子,低垂的眸中浮现一丝笑意。 他抬起头,状作惊讶道,“萧公子?请坐。” 李乐然挪到玉清身边。 飞流也自觉地挪到梅长苏身边坐下。 言豫津与谢弼抱拳行了一礼。 言豫津笑眯眯道,“没想到在闹市中我们也能走进同一间客栈,当真是缘分不浅。 上次离别时,梅公子说过下次相遇会告诉景睿你的名字。 如今我们已然相遇,梅公子可要遵守约定。” 在萧景睿的期待的目光中,梅长苏欣悦一笑。 “自然,在下姓梅名长苏,三位幸会。” “梅长苏?”言豫津面露愕然之色,“可是那位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公子榜第一的麒麟才子江左梅郎?” 梅长苏微微颔首,肯定了言豫津的问话。 “哎呀呀,我三人仰慕江左梅郎已久,没想到江左梅郎竟在我们身边。” 说罢,言豫津站起身,拱手深深鞠下一躬。 “梅宗主,幸会!” 萧景睿和谢弼心中高兴不已,但他们高兴的缘由却截然不同。 萧景睿高兴,是因为对方是他仰慕已久的江左梅郎。 谢弼高兴,则是因为对方是麒麟才子。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 太子和誉王早已经得到了琅琊阁的批语。 他们想得到天下,自然也想得到这位麒麟才子的助益。 饭桌上心思各异,一时间竟然沉寂了下来。 言豫津左右看了看,冲着玉清挑了挑眉。 “这位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玉清也冲着言豫津挑了挑眉。 “不才翁玉清。” 翁玉清?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言豫津摸了摸下巴,片刻后瞪大了眼睛。 “神医榜第三?” 玉清晃了晃脑袋答道,“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言豫津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以为神医榜第三是哪位隐居的老大夫,没想到竟然这般年轻?” 谢弼心中暗道,这何止是年轻?莫不是从生下来就开始学医了吧? 不过他也没多想,这几个人里唯一值得他注意的就是麒麟才子。 即便是麒麟才子,也不过是个江湖人。 “高手榜第十?”萧景睿忽然问道。 玉清不置可否的微微颔了颔首。 言豫津心中惊叹,抱了一拳,“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娘勿怪。” 玉清摸了摸鼻子,“……倒也不必如此。” 言豫津嘻嘻一笑,“礼多人不怪嘛。” “不过梅宗主只带着三个孩子出来是不是不太安全?”萧景睿皱眉道。 飞流不乐意了,冷眼瞪着他。 梅长苏安抚的拍了拍飞流脑袋,飞流撇了撇嘴。 “我们飞流武艺高强,能保护我的,对不对?”他温声道。 飞流脸上的冷厉立马散去,开心的嗯了两声。 言豫津瞥见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的小姑娘,笑得十分热情。 “这位小妹妹是神医的弟子?” 李乐然点了点头,微微挪动了一下屁股贴近了玉清。 这位公子笑得好生吓人。 萧景睿不忍直视,抬手拍了一下言豫津的肩膀。 “把你荡漾的表情收一收,别见到姑娘就是小妹妹。” 他转而看向李乐然,“抱歉,豫津没有恶意。” 李乐然笑着说了句“无碍”,便不再说话,转而贴心的为小飞流夹菜。 小飞流懒得理这三个人,开心的就着李乐然给他夹的菜吃起了饭。 “我等要去雷山给雷山定婆婆拜寿,梅公子欲往何方?”萧景睿温声问道。 梅长苏露出无奈的表情,摊了摊手。 “如今我四人无家可归,自然是走到哪里是哪里。” 言豫津呆了呆,嘴里吐出一个十分简洁的字。 “啊?” “江左盟将我赶出来了,”梅长苏叹了口气,“这三个孩子舍不得我,就跟着我一起离家出走了。” 言豫津与萧景睿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萧景睿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是想了想,又将嘴闭上了。 他想着该如何将这个话题跳过去。 但是言豫津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言豫津单刀直入的直接问道,“难道是江左盟发生了叛乱,有人要夺取梅兄的宗主之位?若真是如此,我三人必不会袖手旁观!” 桌子之下,萧景睿轻踹了言豫津一脚。 他低声喝道,“豫津,不要乱说。” 就算是发生了叛乱,他们三个能做什么,送菜吗? 言豫津瞥了萧景睿一眼,摆了摆手。 “景睿,我知道你也想知道。” 萧景睿磨了磨牙,他是想知道没错,但是这么直接的问人家,是不是太不妥帖了? 梅长苏笑了笑,“无碍。不过不是你猜测的那样。” 他抬手理了理衣袖,悠然道,“虽说不是那个原因,但现在回不去倒是真的。” 玉清咽下嘴里的菜,白了他一眼。 “故作深沉。不就是天气渐冷,加之你身体不好。 江左气候阴冷不利于你休养吗? 怎么?怕人家觉得你身子骨差,不和你做朋友?” 听到这句话,梅长苏忍不住咳了一声,飞流忙递过去一张帕子。 萧景睿笑道,“怎么会,梅兄身子比我们差上一些,我们更应该照顾一二才是。” 言豫津了解自家发小的性格,自然知道他又起了同理心。 萧景睿思索了片刻,提出了一个建议。 “若是梅兄无处可去,不若与我们同行。金陵气候适宜,更有利于梅兄休养。” 言豫津心中却在摇头,金陵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谢弼心中警铃大响,大哥这是送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誉王殿下遍寻了麒麟才子许久,半点收获也没有。 若他能将梅长苏带回金陵,那他可就立了大功了。 他不动声色的顺着萧景睿的话说道,“大哥说的是,金陵气候适宜不说,名医也很多,说不定能对梅公子的身体有助益。” 言豫津心中吐槽,名医能有神医榜第三厉害? 梅长苏面露犹疑,“这……” 萧景睿想再开口劝些什么,言豫津放在桌子下的手扯了扯他的衣服。 谢弼也知道不能显得过于急切,否则必然会将麒麟才子推远。 玉清心中一哂,又到了她出手的时候了。 第34章 金陵城 她歪着脑袋,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金陵有好吃的吗?” “有!”谢弼高声答道。 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激动了,他赶忙压低了声音。 “金陵乃天下美食荟聚之地,自是有的。” 玉清眼睛一亮,看向梅长苏,露出意动的表情。 梅长苏叹了口气,“我们去其他地方也是能吃到的。” 玉清心中一哼,装,接着装。 若是她不配合,看梅长苏怎么收场。 她冲着飞流使了个眼色,飞流立马会意。 他抱住梅长苏的胳膊,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姐姐,去,苏哥哥,也去。” 梅长苏看向李乐然。 李乐然将手放在桌子上,坐得端端正正,看起来极为乖巧。 “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梅长苏摊了摊手,“三位也看见了,这里做决定的不是我。” 言豫津反应极快,立马便领会了梅长苏的意思。 “小神医,去金陵城吗?我带你玩呀。” “说话算话?” 言豫津拍了拍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哥,”玉清笑着道,“反正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我们去金陵吧。” 梅长苏抚了抚额头,好似对三个孩子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只不过我身子不好,接下来要麻烦三位了。” 萧景睿自然是极其开心的。 他拱手道,“是我等邀请梅兄前往金陵,自当照顾好客人。” 于是,梅长苏按照计划入了金陵。 由于梅长苏这个名字会引来麻烦,他化名为苏哲。 萧景睿和言豫津答应会帮梅长苏隐瞒身份。 谢弼自然也答应了。 人都入了金陵,还能跑得掉吗? 行至中途,言豫津有事离开了。 一行六人一路游玩,终是来到了大梁的帝都。 金陵城。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坚实的金陵城城门,有着玉清在这世界没有见过的巍峨之感。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停在了城门不远处。 梅长苏掀开车帘,面无表情的望着城门顶上的“金陵”二字。 冷风四起,将车帘掀的飒飒作响,如同他的眼神,沧桑悲凉。 飞流拉了拉梅长苏的月白长衫,“风大,不好。” 梅长苏苦涩的笑了笑,“就这一次。” 飞流噘着嘴,松开手,竖起一根手指,“一次。” 梅长苏点了点头,下了马车。 玉清跳下马牵着朱砂来到梅长苏身边,马车内伸出了两颗脑袋。 李乐然冲她使了个眼色,玉清安抚的点了点头。 “以前出入金陵的大门都是纵马驰骋,”梅长苏怅然的笑了一声,“城如旧,人却已经不是往昔的那个人了。” “坚持本心,人还是那个人。”玉清轻声答道。 “决定来到金陵的那一刻,我便已经丢了本心。” “本心之明,皎如白日,或阴或晴,仍是白日。你觉得丢了本心,恰恰说明本心仍在。” 玉清踮起脚尖拍了拍梅长苏的肩膀,大人似的说道,“你放心的往前走,有我在,你的本心不会消失。” 走在前方的萧景睿和谢弼策马奔了过来。 “苏兄,你怎么了?可是累了?”萧景睿关切的问道。 梅长苏没有立刻回答。 玉清笑着说,“多谢两位关心。” 梅长苏垂眸抬手摸了摸玉清的发顶,唇边浮现一抹极浅的笑容。 “无事,我不过是想在这里站一会儿。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金陵城一如往昔。 想必城内也是如往昔那般冠盖满京华吧。” 萧景睿微微一怔,“苏兄以前来过金陵?” 梅长苏依旧摸着玉清的发顶,玉清不耐烦的摆了摆脑袋。 这样一番下来,梅长苏心中的怅然渐渐消逝。 “十五年前,我曾在金陵受教于黎崇老先生,见到金陵二字,便想起了先师,也想起了如烟般的往事。” 黎崇老先生学博天下,是一位真正做到有教无类的儒家宗师。 他受皇家所召入宫教习皇子之余,仍不忘设教坛为布袜青鞋传道受业。 他受到天下学子的尊崇,却被天子贬黜,离京之后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两人现下只觉得怪不得苏兄学识如此渊博,原是受教于黎老先生。 萧景睿低声劝了一番,一行人才入了城,来到一座显赫的府第前。 宁国侯府。 宁国侯谢玉的府邸。 梅长苏瞥了一眼伫立在门后的护国柱石,唇角挂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护国? 还真是讽刺至极。 玉清目不斜视,左牵黄…… 不是,左牵飞流,右牵乐然,紧紧的跟在梅长苏的身后。 谢家两位公子引着梅长苏去拜见谢侯爷。 离开之前,梅长苏交代了一声。 “三妹,看好飞流。” 玉清应下。 三人一消失,她转头看向飞流,笑眯眯道,“小四子,去玩吧,记得小心些。” 飞流乖乖的应了一声,脚尖轻点消失在了院中。 “师父,苏师伯不是让你看好飞流吗?”李乐然疑惑问道。 玉清抬手放在额前,仰望上空。 小飞流的轻功是越来越好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好他,让他搞事,我懂。”她理直气壮道。 李乐然沉默了,看来还是她读的书太少了。 玉清走到石桌边坐下,扫视一眼四周,眸中满是赞叹。 侯府就是不一样,院子里种的都是奇珍异草。 她撑着下巴,与李乐然大眼瞪小眼。 李乐然欲言又止。 玉清忍俊不禁。 “别担心了,这是二哥的意思。” 让飞流去打探消息,即便被人发现了,以他心智不全为由便可解释。 更何况飞流的轻功能与蔺晨相媲美,更是保险。 李乐然不懂,但她也没有深思梅长苏的用意。 她不会浪费时间在想不明白的事情上,是医书不香,还是师父不好看? 谢家兄弟引着梅长苏去了东厅,在东厅见到了宁国侯谢玉。 与谢玉来回拉扯的一番之后,梅长苏三人便退了出来。 找到玉清时,三个人变成两个人。 萧景睿微微蹙眉,“飞流呢?” 梅长苏微微一笑,“他就在周围。” 话罢,一道蓝色身影便出现在了玉清身边,没有丝毫声息。 面对外人时,飞流一贯的面无表情。 偏偏他生得很好看,让人又是不敢靠近,又心里痒痒。 谢弼不由得叹道,“飞流的身法真是诡异,有他在苏兄身边,我们都不敢靠近你了。” “飞流的脾气很好的,平日里也很乖很听话。”梅长苏解释道。 飞流双手环在胸前,孤立整个世界。 谢弼和萧景睿:你看我们信吗? 第35章 有热闹可看 雪庐。 院子早已经收拾过了,一派崭新。 一应物什已经备好,下人们已经奉上了热茶热汤。 几人虽然吃过晚饭,但晚饭用得比较早,如今已经饥肠辘辘。 萧景睿和谢弼便在雪庐坐了一时,同梅长苏一行人用着夜宵。 这时,外边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可等了你们许久。” 萧景睿眼睛一亮,快速起身抓住来人。 “豫津!” “苏兄气色不错,”言豫津又冲着玉清和李乐然眨了眨眼睛,“两位姑娘又漂亮了些,明日一起出去玩吗?” 萧景睿瞪了他一眼,要死了,和姑娘家说话这么随意。 玉清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言公子是不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几日不见竟然更加俊朗不凡了?” 言豫津一掀衣摆坐到玉清身边,微微歪了歪身子,笑眯眯道,“小神医说得可是真的?” 萧景睿拽住他的袖子,“假的,你不怕飞流揍你?” 言豫津下意识的看向飞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飞流正眼神冰冷的盯着他。 他赶忙坐直了身子,离玉清远了些,飞流才收回目光。 言豫津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小飞流的心眼怎么这般小,不过是离得近了些。” 小飞流眼神一厉,手中糕点脱手而出,言豫津没有防备,糕点刹那间便袭至眼前。 萧景睿瞪大了眼睛,口中轻呼,“小心!” 言豫津躲闪不及,认命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糕点糊他一脸。 然而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等了片刻后,他睁开了眼睛。 一只素手挡在他的面前,夹住了那块糕点。 顺着手腕看过去,是玉清那张略带歉意的脸。 “言公子,抱歉。” 言豫津回过神,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是我的错,不该说飞流小心眼。” 萧景睿眸中闪过一丝讶然。 刚刚豫津闭着眼睛没有看见,他却看得极为真切。 小神医出手的速度极快,若是换成他,也不一定能接住。 玉清收回手,将糕点扔回到飞流手上。 李乐然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玉清。 玉清擦了擦手,柔声开口。 “我们飞流可不是小心眼,他只不过是下意识的想要保护我们。是不是,小飞流?” 不过是一瞬间,飞流的面容就柔和了许多。 他对着言豫津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啃着糕点。 言豫津很快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忘记了,甚至开起了玩笑。 “我原以为苏兄说你们之间做主的是小神医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没办法,”梅长苏摊了摊手,“姑娘家家的只能宠着,想来景睿和谢弼也能够理解。” 萧景睿笑着挠了挠头,“是,我家只有一个妹妹,自然是千宠万宠的。” 见李乐然有些无聊,玉清便让她先去休息了。 李乐然想了想,端起飞流面前的点心,拉着飞流一起出去了。 玩笑过后,他们便说起了分别之后的所见所闻。 当初言豫津半路离开是因为遇见了一对正在被追杀的老夫妇。 据他们所说,他们欲上京状告庆国公亲族在滨州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夺耕农田产为私产,殴杀人命等诸项罪状。 庆国公与宁国侯府交好,谢弼不敢管这件事。 但言豫津却很洒脱,无所畏惧的管起了闲事。 拒绝萧景睿的帮助后,他独自护送这对老夫妇进了京。 玉清看了眼梅长苏。 这是梅长苏打破金陵朝堂格局的第一步。 这一步若是顺利,便意味着他的局能够全面开始了。 梅长苏顺着言豫津所言的经历,问起了那对夫妇。 言豫津答道,“皇上已经秘密派了特使前去滨州调查,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暂时不会掀起有什么波澜。” 聊完那对老夫妇的事情,言豫津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 “你们可知近来金陵城将有一场大热闹?” “哦?”梅长苏面露兴味之色,“什么热闹?” 言豫津闭上嘴巴,装模作样的卖着关子。 谢弼催促道,“别吊胃口了,难道朝廷要加恩科点武魁?” 言豫津摆了摆手,摇头否认。 “你们可还记得我们遇见苏兄之前看见的那队人?” 谢弼点了点头,“你是说那群猖狂的大渝使团?” “不错,”言豫津晃了晃脑袋,“苏兄可能不知,在遇上你们之前,我们先遇上了大渝使团。” 萧景睿接着说道,“当时他们丢了国书,又是砸楼又是搜身,闹得鸡犬不宁。” “所以他们进京来干什么?”谢弼皱眉问道。 言豫津嘿嘿笑了两声,为众人解答。 “他们是来联姻的。” 谢弼兴致缺缺的放松了挺直的身子。 “这哪里算什么大热闹,言豫津,你逗我们就算了,逗苏兄就过分了。” 言豫津哎呀了一声。 “你先别急,大渝来使和联姻是小热闹。 但若是除了皇帝陛下和大渝这个热闹又被第三方横插一脚了呢?” 梅长苏笑了笑,“北燕使团也到金陵了?” 言豫津失望的叹了口气,没有再卖关子。 “不错,这两方呀,已经在金陵城明争暗斗了多日。 皇上颁下圣旨,三天后在朱雀门外,双方进行一场公平的比试。” “确实有些意思,”萧景睿微微挑起眉角,“大渝使团有金雕柴明,若是北燕的拓跋昊也来了,这场比拼确实值得一看。” 言豫津晃了晃脑袋,“哪里是双方,有三方。” “还有哪家使团?”谢弼追问道。 “大梁。”玉清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开口。 “不错,”梅长苏赞同的点了点头,“作为东道主,大梁的勇士不去争一争岂不可惜?” 言豫津又没有办法卖关子了,只得再度失望的叹了口气。 “正如苏兄和小神医所说,大梁呐,也要参加这场比拼。” 这下子谢弼疑惑了。 “和亲这件事,要么同意,要么反对,弄出这么多的麻烦做什么?” 听谢弼如此问,言豫津又可以了。 他兴致勃勃的开口道,“是求亲,不是和亲! 所以皇上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挑选一个适龄的公主郡主嫁过去。” 萧景睿脑中灵光一现,问道,“难不成此次大梁和北燕有共同的人选?” “对,一个共同的人选,”言豫津神秘兮兮开口,“要不要猜一猜?” “我猜,”梅长苏搅动着碗里的粥,淡淡道,“是霓凰郡主。” 第36章 联姻 萧景睿和谢弼大惊失色。 言豫津噘着嘴,一脸的幽怨。 “苏兄,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但能不能给我留点成就感。” 玉清心中暗笑,其实也不是没有成就感吧,至少梅长苏现在的心就挺不平静的。 她又看了眼梅长苏毫无情绪波动的脸,心中只觉得好笑。 影帝级别的人物啊! 梅长苏脸上挂起了一抹浅笑。 “对不起,我反省,以后不会了。” “还有呢?”谢弼被激起了兴趣,追问道。 言豫津歪了歪脑袋,理直气壮道,“没了。” “没了?” 谢弼不淡定了。 “这都是什么事?霓凰郡主怎么可能嫁出去? 拒绝不就行了?弄得这么麻烦做什么?” 梅长苏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笑了似乎又没笑。 玉清也笑了,有些讽刺。 人太优秀了,不成。 太平庸了,也不成。 霓凰郡主是天下少有的帅才,手中执掌着南境十万边防铁骑。 将霓凰郡主嫁出去,不就是将南境和十万铁骑拱手相送吗? 既然不是要将霓凰郡主嫁出去,那这次的比试,便是皇帝想让霓凰郡主从大梁找个人成亲了。 只要她成亲了,便是夫家的人了。 那样的话,霓凰郡主便没有了执掌南境十万铁骑的资格。 而云南王世子在外人看来,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二世祖。 届时,皇帝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可惜啊…… 在云南的那段时间,穆青被他姐姐押着每天往玉清这儿送。 李乐然是个卷王,每天一有闲暇的时间便抱着医书啃。 若是穆青无所事事的四处晃荡,李乐然便会毫不客气的鄙视他。 这穆青能忍吗? 当然不能。 于是在卷王的带动下,穆青也成为了第二代卷王。 每天他都会带着不同的兵书去玉清的家,与李乐然卷生卷死。 有霓凰这样优秀的姐姐,他自然也不是个蠢人。 饱读兵书之后,又有霓凰的指点,领兵打仗之能日益精进。 而武学,玉清自然给了他足够的指点。 以至于山上那只老虎现在见到穆青就烦。 不过在外人面前,穆青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平庸,也是一张平安符。 说远了,回到现在。 萧景睿急急问道,“皇上征求过霓凰郡主本人的意思吗?” “自然,”言豫津晃着脑袋道。 “郡主自己也提出了几个条件,其一,必须本人参加,其二文试由皇帝陛下裁断,武试优胜者她要亲自试上一试,输了才嫁。” 萧景睿松了一口气,“不论是哪一方,未婚且能打败霓凰郡主的人,几乎没有。” 梅长苏笑了笑,“若是郡主喜欢,自然会输。” 玉清摸了摸下巴,“不若我女扮男装,将郡主娶回家,也省得郡主心烦。” 言豫津斜着眼睛打量着玉清。 “小神医,你是认真的吗?” “自然,”玉清扬眉道,“我长相可以,武艺也过关,关键是我只是个平头老百姓。” 萧景睿和谢弼都笑了。 谢弼笑道,“话是这样说没有,但霓凰郡主年纪大你太多。” “胡说,”玉清瞪了他一眼,“怎么能说姑娘家年纪大。” 言豫津忍俊不禁,“小神医,您呐,就歇着吧。性别不对,长相武艺再高也是不成的。” 他顿了顿,“若是我,说不得可以,话说郡主一向都很喜欢我,说不定会手下留情呢?” 玉清鄙视道,“天黑了,你等明天白日再睡吧。” “这是何意啊?”言豫津满眼的无辜。 “夸你能白日做梦呐。”玉清阴阳怪气着开口。 谢弼喷出才喝进嘴的一口茶。 他尴尬的咳了咳,“失态了,你们继续,继续。” 萧景睿笑着拍着谢弼的后背,眼神看着言豫津。 言豫津和他一起长大,哪能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眼神分明是说‘遇到对手了吧?’ 梅长苏抬手点了点玉清的脑门,失笑道,“你这个小促狭鬼。” “不开玩笑了,”梅长苏低头摩挲着衣袖,“这两国夺嫡之争日益激烈,若是能娶到霓凰郡主,便相当于取到了太子之位。” “正是,”言豫津赞同道,“也不知是谁给他们出了这么个不自量力的主意。” “这些不重要,”谢弼转向梅长苏,“苏兄,你认为这场比赛谁会赢?” 梅长苏好笑的摇了摇头,“我又不会算命,我怎会知道?” 言豫津却看向玉清,“小神医,苏兄不会算命,但是你会,你给我们说说。” 玉清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算命。” 言豫津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玉清神秘一笑。 言豫津来了兴趣,“什么?” “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大渝和北燕一定会空手而归。” “说得有理,”言豫津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这个我们都知道。” 梅长苏无奈道,“三妹,你就别逗他了。” 见言豫津吃瘪,谢弼哈哈一笑,“言豫津,你也有今天。” 他转而看向梅长苏,略带试探的问道,“观苏兄什么都了然于胸,我以为苏兄有未卜先知之能。” “我没有那般才能,”梅长苏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卷绢书,“我只是全都知道了罢了。” 谢弼看了眼内容,讶然道,“这是大渝使团丢失的国书,怎会在苏兄这?” 言豫津本以为人家是借机闹事,却不成想是真丢了国书。 他晃了晃手中的绢书,“苏兄,你偷人家国书做什么?” “好奇罢了,”梅长苏淡淡道,“可惜他们发现得太早了,我们不好再还回去了。” 围绕着国书的内容,几人又说了会话。 见天色实在是不早了,三人便起身准备离去。 临走之前,言豫津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玉清。 “小神医,明日去打马球吗?” 马球? 玉清眼睛一亮,“好玩吗?” “好玩!那我明日巳时来接你,你不要乱跑。” 他想了想,问道,“苏兄去吗?” 梅长苏笑着摇了摇头,“我便不去了,在外风餐露宿了这么久,我要好生休养几天。” “苏兄说的是,”萧景睿抱拳道,“那我等便就此告辞了,苏兄就将这里当成自己家,好生歇息。”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梅长苏叹了口气,“都是好孩子。” 玉清没有搭话,只是看了眼天上的下弦月,转身回了屋内。 第37章 打赌 第二日巳时。 玉清穿着一件便于活动的墨青色长袍,带着穿着同一款式月白色长袍的李乐然出了门。 至于飞流,或许是来了陌生的地方,觉得不太安全,一直粘在梅长苏身边不愿离开。 梅长苏怎么劝也劝不动,便也没再坚持,任由飞流留在雪庐陪伴他。 言豫津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雍雅的府邸前。 言豫津翻身下马,笑眯眯的看着还在马上的两人。 “到了,怕两位妹妹不习惯,我将他们都约到了我家来。” 不知为何,玉清脑袋瓜里循环播放着一句歌词。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她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言豫津那张笑得如同一朵太阳花的脸,翻身下马。 李乐然悄咪咪的缩到玉清身后,悄声问道,“师父,言公子真的不是人贩子吗?” 言豫津不乐意了。 “有我这么俊朗的人贩子吗?” 玉清撇了撇嘴,脸呢? 言豫津挺直了身子,侯府主人的气势瞬间便展示了出来。 他抬手道,“两位姑娘,请!” 言豫津引着两人往里边走去,过了二门,入眼便是一片宽阔的平场。 场内有几个年轻人正纵马驰骋,马球在马匹间穿梭。 这群人有男有女,看起来极为肆意。 其中一个公子偏头挥棍时发现了三人,将棍收在身后,策马来到言豫津身前。 “我就说明明是你约我们来打的马球,怎么你却不见人影,原是去接姑娘去了。” 他的眼神停留了一瞬在玉清和李乐然脸上。 “金陵城竟还有我不曾见过的闺秀,不知两位是哪家大人府上的贵女?” 言豫津白了他一眼,“不是金陵城的贵女,但不比贵女差。” 说罢,他便不再搭理这个年轻人。 “这位是忠肃侯爷的世子廖廷杰,”言豫津压低声音开口,“之前大言不惭的说要迎娶郡主来着。” 见他在嘀咕着什么,廖廷杰瞪了他一眼。 “你小子是不是在偷偷抹黑我?” 言豫津连连摆手,”我哪里敢抹黑你啊廖大公子。“ 玉清挑了挑眉,被皇后和誉王内定为郡主夫婿的廖廷杰? 样貌气度是不错,不过若霓凰郡主不留手,几枪就能将他挑下马。 除了林殊,还真没几个人能配得上霓凰郡主。 廖廷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犯了错被自家父亲死亡凝视一般。 撇开这种奇怪的念头,他哈哈大笑了两声。 “既然来了,那便开始吧,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言府下人牵来三匹气势雄壮、身姿遒劲的骏马。 廖廷杰却皱着眉。 他已经做好了来陪两个小姑娘玩的准备,只是让她们骑这么大的马,不是在开玩笑吗? “言豫津,你家下人是不是牵错马了?” 言豫津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玉清与李乐然扯住缰绳,就这么直接跃上了马背。 “好俊的功夫,”廖廷杰不由得赞叹了一声,“看来今日能打个痛快。” 他率先策马往场中跑去。 言豫津解释道,“廖廷杰此人心里只有马球,谁马球打得好他就主动和谁结交。” “你和他谁打得好?”玉清扎心一问。 “若是景睿在,自然是比他好的。”言豫津眼神飘忽着答道。 玉清策马靠近言豫津,拍了拍言豫津的肩膀。 “言公子,且看我二人今天带你打爆他。” 言豫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状作瑟缩的拱了拱手。 “那在下便谢过两位女侠了。” 玉清雄赳赳气昂昂的策马往场内奔去。 李乐然立马跟上,路过言豫津时,说道,“我师父说打爆他,那么必然能打爆他。” 言豫津失笑的看着前边那两道潇洒的背影。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师父是极度的自信,徒弟是极度的崇拜。 他耸了耸肩,加入其中。 就算景睿不在,他也能打爆廖廷杰。 场内剩余的两个年轻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遥遥望着正策马往这边来的四人。 场内总共六人,廖廷杰一方三人,玉清一方三人。 还未开始,分组就已经心照不宣。 玉清眼眸停留在其中唯一位姑娘身上。 那姑娘身着一件大红骑装,容貌秀丽,如明珠生晕,肆意张扬。 似乎是察觉到了玉清的注视,她偏头冲着玉清点了点点头,一派潇洒少年的模样。 言豫津低声为玉清介绍着,“那位是百年世家沈家的女儿,她母亲是清河郡主。 虽说她一直受着内宅贵女的教养,但她一向崇拜霓凰郡主。 清河郡主生性豁达,也不拘着这个小女儿,倒是让她养出了飒爽的性子。” 玉清一愣,清河郡主?那岂不是沈追的妹妹? 交谈间,那女子已然来到了玉清身边。 “我名沈夷,”那女子抱拳道,“两位姑娘幸会。” 玉清赶忙回了一礼,“在下翁玉清,这位是李乐然。” 听到玉清的自称,沈夷心中也生出了些兴味。 她一向面对的都是金陵城的大家闺秀,心中早已腻味。 江湖人对她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 两方见礼之后,玉清好奇问道,“沈姑娘名中的夷,是否是‘往事既已谬,来者犹可追。何为人事间,自令心不夷’?” 沈夷脸上浮现了一丝惊讶。 “翁姑娘说得不错,我有一兄长,名追,父亲便为我取了‘夷’字。” 玉清的眉头动了动,果然是沈追的妹妹。 言豫津哈哈一笑,“你们二位倒是相见恨晚,不如球场上决胜负!” “好!”沈夷一挥球杆,“言公子,我可不会因为两位姑娘手下留情。” 不远处的第三个年轻人朗声道,“既然是比试,那便要拿出彩头。” “娄归恒,你想要怎么比?”言豫津高声问道。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若是输了,便在比试之后请所有人去金陵最贵的酒楼大吃一顿,如何?” 言豫津偏了偏头,“看来娄兄是觉得我输定了。” 娄归恒笑了,看起来有些轻蔑。 往日里有萧景睿,他自然不敢说铁定能胜。 今日萧景睿不在,还有两个黄毛丫头拖后腿。 言豫津想赢,简直是痴人说梦。 沈夷轻哼了一声,她一向看不上娄归恒。 狂妄自大,终日打雁也不怕被雁啄了眼睛。 廖廷杰有些不耐烦,他是来打马球的,不是来打嘴炮了。 “别废话了,开始吧。” 第38章 比试 双方人马来到空场的正中央。 廖廷杰沉声开口,“三局两胜。” 言豫津战意满满,“速战速决。” 玉清一言难尽的看了两人一眼。 打个马球整得和打仗似的。 侍从将球放在空场正中处,退出场外,敲鼓示意,比试开始。 言豫津与廖廷杰同时狂奔而出,其他队友打着配合,随时准备着接应。 两人擦肩之际,同时挥棍,快如闪电,只留下一道残影。 廖廷杰略胜一筹,球以极快的速度往言方球门飞去。 玉清单手撑着马背,飞身跃起,稳稳的立在马上。 在廖方三人惊愕的目光中,用力挥出一棍。 球瞬间倒飞了出去,疾如闪电,似要划破长空。 沈夷反应极快,疾冲而出,松开缰绳,双手持住球棍,全力抡出。 棍触地的一瞬间,球也在地上砸下了一个浅浅的坑,往中间滚去。 她一手持着缰绳,手臂微微颤抖。 她心中不免惊愕,这小姑娘的手劲怎的这般大? 在所有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李乐然已经悄悄的来到了廖方的后方。 玉清勒马停在原地,其余四人齐齐冲向中央,争夺着马球。 廖廷杰眼睛眯了眯,冲着沈夷点了点头,转而拦在了言豫津马前,阻止了言豫津的出手。 临近马球,沈夷没有出手,急速驰向言方的后方。 娄归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用力挥出一棍。 马球并未飞起,而是贴着地面往言方的球门快速滚了过去。 临近后方,马球赶上沈夷。 沈夷手中球棍抡出一个圆来,将球击向了近在咫尺的球门。 就在所有人以为球要进的时候,玉清再度跃上马身,一棍挥出。 球飞了出去。 球的速度并不快,但是飞的极高。 廖廷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后方,心中暗道,坏了。 李乐然早已经等候多时。 球儿飞来,她抬手一弹,球儿越过球门。 第一局,言方胜。 廖廷杰用力的用棍子杵了杵地面,轻敌了。 第一局能胜得这么快,确实是廖廷杰三人轻敌了。 他们心中觉得两个小姑娘不足为惧,即便是玉清刚开始展示出了一些实力,他们依旧是这般觉得的。 现下他们只觉得极度懊恼。 “第一局算你们赢了,”廖廷杰用棍子指着言豫津,“下一局想赢就没那么容易了!” 言豫津嘚瑟的仰起头,“任君来战!” 给娄归恒气得,心中直骂言豫津狗屎运。 就算没了萧景睿还能有其他人帮他。 沈夷拿棍子戳了戳玉清那匹马的肚子,挤眉弄眼道,“厉害啊,你是不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玉清淡然一笑,“勉强算是吧。” 沈夷激动的揉着脸颊,“我有幸见过霓凰郡主打马球,和你刚刚一样,帅极了!” 言豫津说得不错,沈家姑娘果然是霓凰郡主的小迷妹。 不过沈追竟然会有这样一个跳脱的妹妹,倒是让她没有想到。 交谈间,第二局很快就要开始了。 玉清低声问言豫津,“言公子,你是想两局结束战斗,还是想打完三局?” 言豫津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这是抱上真大腿了? 他故作深沉的思索片刻。 “给他们些面子,打完三局。” 娄归恒磨了磨牙。 他一定要寻个时机给言豫津套个麻袋,然后把他拖到小巷子里打一顿。 实在是太猖狂了! 第二局一开始,场上的气氛立马就变了,大有两军对垒之势。 这一局廖廷杰他们采用了上一局对手的战术。 娄归恒抢球,廖廷杰坚守后方,沈夷前往言方后场, 然而这一局,言豫津与李乐然同时守在后方,玉清抢球。 玉清冲着对面疾驰而来的娄归恒露齿一笑。 娄归恒一怔,玉清趁机一棍挥出,马球急速飞向后方。 他气得破口大骂,“卑鄙,竟然用美人计!” 玉清回过头,再次露齿一笑,“多谢娄公子夸赞。” 娄归恒又上火了。 这一局不打算赢,而且那么快结束战局有什么意思? 因此廖廷杰前来阻拦的时候,玉清与他纠缠了片刻便让他将球击出去了。 就在廖廷杰想走的时候,玉清拦住了他。 廖廷杰无奈的看着大咧咧拦在他马前的玉清。 “翁姑娘,你拦着我做什么?” 玉清理所当然开口道,“当然是不想让你过去打扰他们。” 廖廷杰也懂了玉清的意思。 “看来姑娘确实如刚刚所说,想用第三局决胜负。” 思及此,他索性松了缰绳,安心的看起了对面的战斗。 玉清调转了马头,与廖廷杰并肩而立。 “你就不担心我趁机过去?” “廖公子去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不如休息一时,第三局再大杀四方。” “翁姑娘说得有理,”廖廷杰笑道,“姑娘与豫津认识多久了?” “也没多久,几个月吧。”玉清答道。 “几个月啊,”廖廷杰叹了一声,“几个月就能让豫津邀请你过府打马球,看来姑娘与豫津很是投缘。” 玉清一顿,微微偏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廖公子是吃醋了?”怎么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廖廷杰面容一僵,难得的翻了个白眼。 “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 玉清状作好奇的问道,“刚刚言公子说,廖公子马上要迎娶霓凰郡主了?” 廖廷杰沉默了片刻,“郡主哪里是我能娶的。” “廖公子似乎竟不太愿意?” “非吾所愿。而且正如姑娘刚刚做说,无论我去不去,比试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其实这些问题廖廷杰大可不必回答。 但不知为何,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回答了。 或许是从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只告诉他要不要做吧。 “霓凰郡主冠绝天下,”廖廷杰将目光投向远处,“但我想娶的是与我趣味相投的姑娘。” 玉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沈夷那张略有薄汗,微微泛红的脸跃然眼前。 “为何不说你不愿呢?”玉清轻声问道。 “说了也无用,”廖廷杰笑了笑,“不如不说。” 若是让人知道,会给她带来麻烦。 玉清浅浅一笑,现在说了无用,不代表以后也无用。 话音落下,那边已经决出了结果。 沈夷进攻时,李乐然不敌,让沈夷进了球。 第39章 赢了 球赛重开。 玉清一马当先,赢得先手,一棍将球打飞了出去。 球并非直射入球门方向,而是斜飞了出去,交至了紧追不舍的李乐然手上。 沈夷目光如炬,直冲李乐然而去,大有一番碰瓷的架势。 李乐然嘴角一抽,至于这么不要命吗? 她将球推至言豫津所在的方向,廖廷杰横插一脚,半路截住。 廖廷杰微微勾唇,带球闪过言豫津。 言豫津懊恼的捶了捶马背。 玉清脚尖轻踹马肚,追至廖廷杰身侧,手臂挥动间竟将马球再度送到了言豫津手中。 言豫津扫视了一下场中,不做迟疑,一棍挥下,将马球击得弹至半空。 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高了。 玉清觉得自己就算是站在马背上也够不着。 打马球有规矩,不论怎么造作,人都不得离开马背。 基于这个规矩,她也不能用轻功原地起飞。 所有人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的追着马球而去。 蹄声急促,旁边仆从的心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面对疾驰而来的娄归恒,跑在最前方李乐然咬了咬牙。 她用力一提缰绳,马儿跃起离地。 这一下子,竟然跃起了两米之高。 在这种高度之下,她挺直了原本伏在马背上的身子,一棍挥出。 球儿飞出,袭向玉清。 玉清口中轻喝,“来得好!” 言豫津缠住了廖廷杰,沈夷被稳住身子的李乐然缠住。 双方只剩下玉清和娄归恒。 玉清控住球,越过娄归恒,直奔后方。 挥棍球入。 第三局,言方胜。 这也意味着,今日的赌局,言豫津胜了。 娄归恒牵着马走到言豫津身前,用掌中球棍轻轻砸了一下言豫津立在身前的球棍。 “今日是你赢了,”娄归恒微微仰着头,“我们下次再战。” 言豫津将球棍递给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的侍从,从侍从手上接过脸帕,擦了擦脸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 “许久没打马球,手都生了。”他伸了个懒腰,挑眉道,“娄归恒,咱们的赌约还记得吧,邀月酒楼的酒不错,就那里了。” 娄归恒再度磨了磨后槽牙,他为什么要特意跑过来同这小子说话? 言豫津差人将几位姑娘领去客院打理了一番,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前往了邀月酒楼。 邀月酒楼在金陵很有名,不仅是因为它的繁华。 更是因为酒楼前有一个演武场。 邀天下英豪一试功夫。 无论是富家公子亦或是江湖豪客,入了这邀月酒楼,都会忍不住手痒来上一局。 一来二去,邀月酒楼就彻底打响了名声。 玉清一行人来时,正有两人在比武。 一个用刀,一个使枪。 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一入酒楼,店小二便迎上了来。 金陵各家酒楼的小二哪个不是人精,早已将各家各户的年轻公子哥儿摸了个清楚。 他弓着身子将几人引去了雅间。 “怎么回事?”娄归恒斜睨了言豫津一眼,“你什么时候订了雅间?” “一早便派人来了,本来我就准备请两位姑娘吃饭。 只不过嘛,有你这个冤大头在……” 言豫津微微一笑,礼貌开口,“既然是冤大头,不坑白不坑。” 娄归恒撸起袖子就要揍人,廖廷杰一脸嫌弃的拉住了他。 雅间位置很好,透过窗户可将演武台尽收眼底。 玉清站在窗边,偏头看向言豫津问道,“那使刀的不是大梁人吧?” “不错,他是大渝人。”言豫津凑了过来,“不止他,那使枪也不是大梁人,而是北燕使团的人。” “他们怎么又打起来?”廖廷杰皱着眉不耐烦道。 “又?”玉清重复了这个关键字。 言豫津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悠悠开口。 “这段时日邀月酒楼前的演武台就没歇过,北燕和大渝的人不知道打了多少架了。” “真是令人厌烦,”娄归恒嗤了一声,“在别人家打来打去算怎么回事。” “再等等,”廖廷杰冷眼看着窗外,“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了。” “比武那日你们都会上场吗?”沈夷问道。 “自然,”言豫津挺起了胸膛,“我们自是要出一份力的。” “可惜我不是男子,”沈夷叹息了一声,“若我是男子,必与你们同去。” 廖廷杰握着酒杯的手一顿,不动声色的瞥了沈夷一眼,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店小二将菜都上齐了。 言笑晏晏,午膳就这么过去了。 几人在邀月酒楼门口告了别,言豫津领着玉清和李乐然回了谢府。 萧景睿今日没有同言豫津打马球,而是去陪伴母亲去了。 离家许久,合该与家中高堂说说话。 近日恰逢莅阳公主斋戒,因此她搬到了公主府小住。 公主府内奇花异草,四季常香,是京都上层的一处胜景。 萧景睿和谢弼奉谢玉的命令,前去迎母亲回府。 回到内院正房后,听到随风而来的一缕琴音。 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却荡人心灵。 莅阳长公主问起了弹琴的人是谁。 萧景睿将苏哲的名讳告知了母亲。 莅阳公主交代两人要好生招待来客。 告别母亲之后,萧景睿便直奔雪庐而去。 雪庐内,谈笑声传入已经行至院外的萧景睿耳中。 萧景睿眸中掠过一丝笑意,缓步踏进院中。 梅长苏身前摆着一张琴,玉清等人围坐在四周。 “好啊,你们倒是快活。” 萧景睿满含笑意的声音响起。 言豫津忙起身将萧景睿拉了过来,将他按坐在石头上。 “你不是去公主府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言豫津笑眯眯的问道。 萧景睿没有理他,转而看向玉清和李乐然。 “今日玩得可还开心?”他温声问道。 玉清和李乐然齐齐点头。 “那便好,”他又看向梅长苏,笑道,“苏兄昨夜休息得可好?” 梅长苏展颜一笑,“自是好的,江湖人,哪里会有择席的毛病。” “飞流呢?怎么不见他?”萧景睿左右望了望问道。 梅长苏悠闲的抚摸着琴弦回答,“飞流第一次来金陵,我让他出去玩去了。” 萧景睿心下一抖,飞流心智不全却武艺奇高,若是闯了什么祸就麻烦了。 梅长苏安抚了萧景睿一番,与萧景睿下起了棋。 玉清觉得无趣,带着李乐然去寻飞流去了。 言豫津撑着下巴观战。 梅长苏三战三败。 麒麟才子也有短板。 第40章 蒙大统领出没 交谈间,外边传来了一些动静。 侯府守卫此起彼伏的喝止声,以及衣襟破空的轻啸声。 细碎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 “何方宵小之辈!站住!” 玉清眉头微动,飞身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萧景睿和言豫津两人架着梅长苏,运气纵跃,前往了骚乱发生的地方。 玉清率先落地,高声喊道,“飞流,回来。” 要说飞流最听谁的话,必然是梅长苏。 除了梅长苏之外,就是在他最为不安时陪他渡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海上时光的玉清。 飞流收了动作,往后一跃,落到玉清身边。 他的对手皱紧了眉头,却也没有步步紧逼,收掌停下了攻势。 谢玉站在院子的东南角,十分威严的问道,“景睿,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萧景睿回答,梅长苏忙欠身行礼。 “这是在下的护卫,他一向不太懂事,出入没有规矩。 是在下疏于管教,但凭侯爷责罚。” 萧景睿一向敬畏他的父亲,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慌忙的为飞流辩解了一番。 谢玉打断了萧景睿的话,只是面色阴沉的警告了梅长苏管好自己的人。 他笑着向蒙挚拱手施礼道了声歉。 蒙挚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这位先生是?”他饶有兴趣的看向梅长苏问道。 梅长苏笑着回答,“在下苏哲,与萧公子相交于江湖,彼此投缘。 此番蒙他盛情,来京城小住。” 蒙大统领咀嚼着这个名字,笑道,“先生有这样的护卫,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梅长苏面不改色的回答,“在下哪有过人之处,不过是恰巧在飞流落难时救了他一次,才得以有他这样的高手相护罢了。” 蒙统领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 谢玉深深的看了萧景睿一眼,又扫视了梅长苏与从头到尾只说了四个字的玉清一眼。 垂眸间眸中掠过一丝沉思,再抬眸时已经恢复了刚刚的模样,转而引着蒙大统领前往了正厅。 两人离开后,侍卫如潮水般退去。 “糟了,”萧景睿急得直拍脑门,“今夜爹爹一定会将我叫过去查问你的身份的。” 飞流能与琅琊高手榜第二、大梁第一高手的蒙挚对打,萧景睿觉得他父亲必然会向他追根问底。 梅长苏倒是十分淡定,若是实在守不住就招了。 说到这,梅长苏又安慰起了抓住玉清的袖子、一脸惶惑的飞流。 “这不是飞流的错,是那个大叔先动的手对不对?” 飞流连连点头。 玉清拍了拍他的脑门,哄道,“等晚上我摸去他的府邸给你出气。” 萧景睿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宠孩子也不是这么宠的。 他赶忙开口阻止,“小神医,你可不要乱来,蒙挚大人是禁军统领。 蒙大统领武功高强不说,单是袭击朝廷命官也足以让他向你问罪了。” “没关系,”玉清露齿一笑,“我蒙上脸就可以。” 这是关键吗? 萧景睿抚了抚额头。 言豫津搭上了他的肩膀,嘻嘻一笑。 “苏兄和小神医都是有分寸的人,你就不要瞎担心了。” 分寸? 夜袭禁军统领的分寸吗? 萧景睿无话可说。 梅长苏牵起飞流的手,牵着他回了雪庐。 在言豫津的插科打诨之下,萧景睿也暂时忘却了这件事。 晚膳之后,言豫津告辞离去,萧景睿则是被谢玉叫去了书房。 两人离开之后,雪庐安静了下来。 “今天去言府了?”梅长苏斜倚在茶几边,懒懒问道。 他看起来精神不是很足,想来今天的一番动静以及与蒙挚的相见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玉清微微颔首,“不错,见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哦?”梅长苏起了些兴趣,“何人?” “其中一人是廖廷杰,据言公子所说,他是皇后内定位为郡主夫婿的人选。” 梅长苏举着茶杯的手一顿,脸上露出了些笑容,只是这笑容中或多或少搀着些凉意。 “内定?”他哼笑了一声,“霓凰郡主这块肉谁都想试试看能不能叼走。” “我还没说完呢,”玉清瞪了梅长苏一眼,“虽说皇后内定了,但也要人家愿意。” “何解?” “这就要提到今日遇见的第二个人了,沈家姑娘沈夷。 沈夷你可能不知道是谁,但你一定知道她哥哥,沈追。” 沈追这个人,梅长苏自然知道。 这是他选定的未来能辅佐靖王的能臣,属清流一派。 玉清神没再卖关子,“廖廷杰不愿是因为心中有人。 至于这个人,二哥现在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梅长苏思索了片刻,问道,“廖廷杰此人性情如何?” “不错,他知道他的父亲与皇后不会让他娶一个对誉王没有助益的清流之女,怕自己护不住沈夷,谁也没说。 不过沈夷这姑娘我很喜欢,性格飒爽,很是崇拜霓凰郡主。 想来霓凰郡主也会喜欢她这样的姑娘。” 梅长苏勾起唇角,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玉清。 玉清接过信,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 梅长苏失笑,“我拘不住你,既然你要去,就顺便帮我送一封信吧。” 玉清嘿嘿一笑,可不是嘛,今日见蒙挚与飞流动手的场面,一时间也有些技痒。 与此同时,谢府书房内。 谢玉单刀直入,直接向萧景睿和谢弼二人询问起了梅长苏的身份。 萧景睿与谢弼心知是瞒不下了,便将梅长苏的身份告诉了他。 谢玉很惊讶,他知晓苏哲此人不简单,却不成想他竟是大名鼎鼎的琅琊榜首江左梅郎。 他沉吟了片刻,又向两人问起了他们与梅长苏相识的经过。 萧景睿将他们认识梅长苏的过程都告诉了谢玉。 谢玉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那个将飞流喝止住的女子。 “今日将那少年喊住的姑娘是何身份?”他追问道。 “父亲,她是琅琊神医榜位列第三的神医。”谢弼抢先答道。 谢玉眉头动了动。 江左梅郎悄悄入了金陵,身边跟着一个能与蒙挚对打的高手,又跟着一个神医榜第三。 若说他此行没有任何目的,谢玉绝不会信。 他挥了挥衣袖,“我知晓了,苏先生是贵客,你们要好生招待,去吧。” 两人离开书房后直接去了雪庐,将谢玉已经知晓他身份的事告诉了他。 而谢玉在书房内沉思了半晌之后,前往了莅阳公主所在院子。 第41章 夜袭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玉清哼着歌,穿梭在一片黑暗中。 正值蒙挚休沐,他不似往常那般宿于统领司,而是在家休息。 蒙挚私宅处,玉清绕着宅子走了一圈,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爬上围墙往里边看了看。 里边的场景让玉清忍不住咧了咧嘴。 蒙大统领看着是个粗人,还怪浪漫的嘞。 他的私宅不算大,甚至很朴素。 站在围墙上,一眼便能将整座宅子尽收眼底。 或许是蒙挚本身就是个高手,守夜的仆役很少。 因此院内空空荡荡,只有蒙挚和他的夫人坐在竹椅上赏月喝茶说着话。 虽说现在还不算很冷,但大晚上的,凉意还是挺足的。 玉清心想,这两人应该坐不了多久,便也没有打扰人家夫妻的二人世界。 她十分有道德的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实在是不耐烦了。 道德是什么,被她吃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黑巾,将脸蒙住,脚下一踩,身形飘忽的一掌直直拍向蒙挚。 说实话,蒙挚很无奈。 他已经半月没见到发妻,正与发妻说着知心话,就被一个不知所谓的小毛贼给偷袭了。 感受到掌风,蒙挚一个翻转立到一边。 可怜的竹椅承受了这一击,瞬间碎裂了开来。 蒙夫人一惊,赶忙站起身。 玉清收回手掌,歪过脑袋偷偷冲着蒙夫人眨巴了一下眼睛。 那双眼睛十分澄澈,被烛光映照更是熠熠发着光。 蒙夫人心下了然,知道这人不是什么恶人。 于是也笑着冲玉清点了点头,十分淡定的将竹椅拉到边缘,好整以暇的坐下观战。 说起来蒙夫人是蒙挚的原配妻子,为妻贤良,在蒙挚从军期间尽心尽力奉养公婆双亲。 虽因小产无法怀孕,但蒙挚未曾纳妾。 两人过继了隔房的侄子承祧,夫妻二人互敬互爱,一家人和和睦睦。 蒙挚哭笑不得,他家夫人这是不管他了? 不过他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玉清的掌风已经再度袭来。 蒙挚不敢托大,抬手一掌回了过去。 若说玉清的掌法飘忽不定,举重若轻。 那蒙挚的掌法便是大开大合,内劲如烈日一般,威慑十足。 两掌相击之下,竟分庭抗礼,不相上下。 玉清与蒙挚均后撤了三步。 玉清挑了挑眉,高手榜第二果然厉害。 蒙挚却眯了眯眼睛,本以为白日里那少年有那般武艺已经极为难得,不成想夜里还能碰到了更厉害的。 “你是谁家后辈?”蒙挚沉声问道。 玉清耸了耸鼻子,一本正经道,“我是来劫富济贫的,不是谁家后辈。” 脆生生的声音让蒙挚愣了愣。 劫富济贫? 谁家毛贼劫富济贫只蒙一张黑巾,穿得却是层层叠叠的? 蒙挚一挥衣袖示意玉清看一看四周。 “你看看我家有何处可劫的?” 玉清扫视了一圈,挠了挠下巴。 似乎,也确实,没有什么可劫的。 “你一个大官怎么这么穷?”玉清不免有些嫌弃。 “穷?”蒙挚气笑了,“我这分明是廉洁。” 眼见着两人停手之后斗起了嘴,蒙夫人的眼角不由得爬上了细密的纹路。 “你们还打不打了?”她稍微放大了些声音问道。 “打!” 玉清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是来为飞流出气的! 蒙挚鼻腔哼出了一股热气,他夫人不劝架就算了,怎么还拱火? 玉清化掌成指,一指破空,疾如闪电,刺向蒙挚。 为何说是刺? 蒙挚在这一指中感受到了一股锋利的剑气。 一阳指习到后期可达指剑之境界,力所能及之处,如有一柄无形之剑。 加之玉清一直修行万剑归宗的内家功夫,因此剑气更加锋利。 蒙挚大喝一声,一记如烈灸狂焰般的“光瀑掌”劈了过去,掌指相接之处,气势骇人。 指已至二品,各中厉害,蒙挚能真切的感受到。 他提气连出数掌,往后退去,玉清再度成掌击了过去。 蒙挚习的是少林正宗心法,武功扎实。 他的周身环绕着一股少林罡气,一掌以极为圆融的姿势贴上玉清的掌心。 玉清变换掌法,太极一掌贴了上去。 蒙挚身形一震,只觉得轻飘飘的一掌似有千钧。 他后退几步,最后一脚用力踩在地上,地面的青石板寸寸碎裂开来。 蒙挚站定了身子转身面向玉清,习惯性的蹙起了眉头。 “这一掌……” “借力打力罢了。” 玉清嘴上虽在回答蒙挚的问题,但眼睛却看着碎裂的地面。 一张竹椅不过十来文,这地修缮得多少银子?能找梅二报销吗? “不打了不打了。”蒙挚摆手道。 打了这么长时间,他也明白了自己奈何不了这人,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吧?” 他略带探究的看着玉清,似乎很想知道那张黑巾底下的脸长什么样。 玉清嘿嘿一笑,扯下黑巾。 蒙挚一怔,“你是今日宁国侯府喊住那少年的姑娘?” 玉清微微颔首,她抱了抱拳, “见过蒙统领,见过蒙夫人。” 蒙夫人笑盈盈的将玉清引到正厅,从侧厅端了两碟果糖过来。 玉清笑得极为乖巧,道了声谢后便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蒙挚有些牙疼,刚刚和他动手的时候凶得很,这会子怎么乖成这样了? 玉清撑着下巴看蒙夫人,眨巴着眼睛。 “蒙夫人,我从没见过像您这么温柔的长辈。” 蒙夫人“诶呦”了一声,喜笑颜开,心下更觉得这小姑娘乖巧可人。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蒙挚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两人的注意。 但是蒙挚失策了。 玉清与蒙夫人相谈甚欢。 她为蒙夫人把着脉,告诉蒙夫人如何养生,如何调养身体,将蒙夫人哄得开怀大笑。 蒙挚愣住了,他夫人从来都是笑得极为温雅,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外放。 其实这样也很好。 蒙夫人余光瞥见自家官人那张有些纠结的胡子脸,心下失笑。 她站起身,语气温和,“糖吃腻了吧,我去为你倒一杯茶。” 蒙夫人离开后,玉清从荷包中掏出一封对半折的信。 “二哥给你的信。” “二哥?”蒙挚有些纳闷。 玉清拍了拍脑门,“就是苏哲。” 蒙挚打开信,一字一句仔细读着。 第42章 轮番试探 信里传达的东西不多。 不过是稍微提及了一些他想做的事情,以及交代蒙挚务必要控制自己,不要露馅了。 读至最后,蒙挚手中的信纸微微抖动了起来。 “小……他还好吧?”蒙挚低声问道。 玉清微微颔首,“他好得很,蒙统领不必担心。信读完便烧了吧,免得被别人看见。” 蒙夫人再进来时,地上只剩下一道灰烬。 灰烬很明显,她自然也发现了。 她不动声色的跨过灰烬,将茶放到玉清前边。 玉清双手捧过热茶,再次道了声谢,又坐了一刻钟,起身告辞。 蒙挚和蒙夫人目送着玉清的身影消失在墙头。 蒙夫人叹了口气,若是她的孩子能够生下来,应该也会是像这般可人的姑娘吧。 蒙挚揽住她的肩膀,宽慰道,“若是喜欢这个小姑娘,我便找个机会请她常来家中坐坐。” 蒙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与蒙挚一同转身回了屋。 第二日,梅长苏和萧景睿被国舅公子拉出去闲逛去了。 玉清昨夜闹腾了半夜,言豫津来时她还在会周公。 因此她被丢在了府上。 巳时一刻,玉清刚打理好自己,莅阳公主身边的嬷嬷前来传唤。 玉清眉心微蹙,莅阳公主怎会突然想见她这样一个江湖大夫? 李乐然有些担心,紧紧扯着她衣袖。 玉清宽慰的拍了拍李乐然的手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什么好担心的。 玉清跟着嬷嬷来到内院正厅。 一踏入门槛,便看见了端坐在上首的莅阳长公主。 皇家气度,雍容华贵。 她微微垂着头缓步走到厅中,抱拳行了一礼。 “见过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 莅阳公主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让她整个人显得不紧不慢。 莅阳公主抬手一挥,“姑娘请坐。” 玉清目不斜视,坐在了莅阳公主右下首的第一张椅子。 她抬眼看过去,对面坐的是一个孕妇,孕肚还不太明显。 想来这位便是萧景睿的妹妹、天泉山庄少庄主卓青遥的妻子谢绮了。 莅阳公主客套的笑着。 “听景睿提起过姑娘,便想见一见,应当没有惊扰到姑娘吧?” “不曾惊扰,”玉清也客套着回答,“理应由我先来拜见公主,奈何没有寻到机会,还望公主海涵。” 莅阳公主微微一怔。 她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和卓夫人那般江湖气息浓厚的姑娘,却没想到这姑娘的姿态不比金陵城的大家闺秀差,当真是意外。 难怪侯爷让她见一见这姑娘,试探一番。 “姑娘住得可还习惯?” “多谢公主关心,府上两位公子安排得很妥帖。” “如此便好,”莅阳笑了笑,“若是有何需要,便与景睿说,不要客气。” 玉清再度道了声谢。 莅阳看了眼下首的谢绮,谢绮会意。 “听闻姑娘是一位神医,近些日子我总觉得胸闷气短,可否请姑娘为我诊一诊脉?” 谢绮笑得温柔,说话也是与莅阳公主相似的慢条斯理。 玉清笑了笑,人家谢府有府医,也能请到太医,哪里需要她一个江湖郎中诊治。 “自是可以。” 她走到谢琦身边,为谢绮切了切脉。 “夫人的身子很好,孩子也很健康,两位可以安心。” “多谢姑娘。”谢绮轻声道。 玉清坐回到位置上,抬眸回答,“不必言谢,如今我与二哥借住在府上,能帮上忙是我的幸事。” 莅阳公主不动声色的问道,“姑娘说得二哥可是苏哲苏先生?” “正是。” “苏先生此番来金陵可有何要事?若是有何需要便让景睿去安排。” “也没什么要事,只不过是萧公子盛情相邀,我也想来金陵游玩一番,二哥这才答应来金陵休养。如无意外,天暖了我们便会离开。” “那苏先生有没有什么相见的人?若有,可让谢弼在雪庐设宴款待。” “多谢公主关心,二哥初入金陵,没什么相识的人,自然也没什么要见的人。” 莅阳公主点了点头,转而叙起了家常。 玉清从始而终的面不改色,真话假话掺半。 她当然知道莅阳公主见她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这位长公主试探人的功夫实在是不算高明。 玉清离开后,莅阳公主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姑娘滑溜得很,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让她套到,只能如实告诉侯爷了。 谢玉只是想从小孩这边入手看看,没有结果他也不失望,总归人就在他府上。 侯府外边,萧景睿和梅长苏被言豫津拉着逛了一整天。 见梅长苏看起来很是疲惫,三人在附近的酒楼吃过晚膳之后,便回了侯府。 一回到府中,谢弼便迎了上来,告诉他们皇后娘娘、莅阳公主和霓凰郡主要见他们。 萧景睿很快便想明白了事情发生的原因。 皇后娘娘来,代表的是谁,他拿脚指头猜都能猜到。 萧景睿心中羞恼,是他请苏兄来的金陵,却让苏兄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当下他便与谢弼起了争执,直接拒了皇后娘娘的召见,气愤的拉着梅长苏回了雪庐。 往日里萧景睿展现出来的都是温雅如玉的样子,这是梅长苏第一次见到他情绪如此激烈。 而变得如此激烈是因为他,这个认知让梅长苏心中升起了些感动。 意料之中的,这件事情很平静的就过去了。 不论是谢玉夫妇还是皇后与霓凰郡主,谁也没有再提起。 当晚,梅长苏也知道了莅阳公主召见玉清的事情。 他只是微微一笑。 得之可得天下的麒麟才子入了金陵,怎能不伴随着试探? 像这样的试探,今后还多着呢。 第二日整整一日,雪庐中的客人都没有踏出院门一步。 玉清心血来潮,拿出了蒙尘已久的古琴弹奏了一曲《酒狂》。 她偏爱激荡豪情的曲子,《酒狂》是她最为喜爱、弹奏得最多的古琴曲。 琴声中多有沉重的低音或长音,飘忽不定,仿佛让人见到了一个醉酒后步伐踉跄的酒客。 恰逢言豫津来寻,也沉醉于曲中,听罢后豪饮了三大杯。 内院中,莅阳公主静静地坐着。 一曲终止,眸中似有泪光闪烁。 “真是好曲子啊。”她轻叹了一声。 她年轻时也是极为肆意,常在微微醉酒后踏马寻花于京都。 只是当年的那一场情与那一场意外,耗尽了她的心力,将她变成了如今郁郁的模样。 莅阳公主苦笑了一声,由着嬷嬷搀扶着回了厢房。 第43章 热闹开始了 又过了一日,热闹真的来了。 迎凤楼外,一座平台。 霓凰郡主的择婿大会,如期而至。 一行人早早出发,来到环绕着平台搭建的棉棚区。 飞流紧紧挨着梅长苏坐下,言豫津也没有回言家的棚子,而是嘻嘻一笑挤在了萧景睿身边。 皇帝到时,玉清闪身掠到了无人注意处。 在司礼官唱礼指挥众人行跪拜礼起身后,她又出现在了原处。 她的轻功极佳,发现的只有飞流。 飞流歪着脑袋看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姐姐,一脸的疑惑。 玉清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上个世界都没跪过皇家,没理由这个世界跪。 一碗水得端平了。 看了三场比试之后,一个手持拂栉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访客到来。 他们能猜到今日必然会有源源不断的访客,但没猜到贴身侍候皇帝三十多年的老心腹高湛会来。 太皇太后要见他们。 这道懿旨让众人吓了一跳。 太皇太后是皇帝的嫡祖母,已经九十多岁的高龄了,素日最喜欢身边围绕着一群晚辈。 因此召见他们这群人也不稀奇。 高湛只是“呵呵”笑着,微微抬手道,“诸位,请吧。” 一行人随着高湛来到迎凤楼的暖阁之中。 暖阁内,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太太斜倚在最上首的软榻之上。 其下首陪坐着四人。 皇后、越贵妃、莅阳公主……和霓凰郡主。 见到玉清,霓凰郡主微微有些错愕。 她着实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小神医。 玉清冲着霓凰郡主眨巴了一下眼睛。 霓凰郡主面容柔和了一些,脸上浮现了些许笑意。 除了霓凰郡主,无人关注到玉清。 毕竟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苏哲身上。 玉清乐得当隐形人。 她眼见着太皇太后眉开眼笑的将所有小辈都问候了一遍。 问成亲、问生娃,将后辈们问得满脸通红。 轮到梅长苏时,一声“小殊”将梅长苏喊的心中一颤。 他微微垂下头,掩盖眸中的激荡。 一个有些糊涂的老太太,往日里根本记不清谁是谁。 即便是前一天见过,第二日也极有可能会忘记。 但时隔十二年,在见到已经面目全非的林殊的第一刻,她就已经认出了他。 玉清能够想象出梅长苏此时心中是如何的狂风巨浪。 没待多久,老太太便神情倦怠的撑住了额头。 一行人退了出来,正准备离开,身后便传来了霓凰的声音。 “小神医,来了金陵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穆青很想念你与乐然小大夫。” 玉清歪了歪脑袋,笑着回答,“刚来没几日,还不曾有时间去霓凰姐姐府上拜访,霓凰姐姐莫怪。” 霓凰爽朗的笑了一声,看向她身旁的姑娘。 “乐然小大夫,你哥哥现在已是穆青的亲兵。他也随我们一起来了金陵,你可随时来穆府看他。” 李乐然面露惊喜之色,她用力点着头,“多谢郡主!” “霓凰姐姐认识小神医?” 言豫津问出了萧景睿和谢弼心中此时最想问的话。 “不错,”霓凰莞尔一笑,“小神医在云南时帮了我良多。” 玉清笑着解释,“不过是去云南游玩时粗粗的帮霓凰郡主医治了一些将士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霓凰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梅长苏,露出了她原本的目的。 “苏先生可愿陪我到廊上走走,看看下方的比试进行的如何了?” 梅长苏无法拒绝,在玉清挤眉弄眼之下面不改色的随着霓凰郡主走向外边的长廊。 玉清则是一手牵着一个,原路返回。 见小飞流眼神流连在长廊上,玉清笑了笑。 “别担心了,你家苏哥哥现在心里还不知道美成什么了。” 飞流歪了歪脑袋,“美?” “就是开心,二哥呀,现在心里开心着呢。” 言豫津的大脑袋凑到飞流身边,飞流瞪了他一眼。 言豫津悻悻的缩回脑袋,八卦道,“小神医,你的意思是,苏先生他对郡主?” 玉清挑了挑眉,否认道,“我可没说。” 你是没说,但你不就是这意思吗? 言豫津心中不住的吐槽。 萧景睿与言豫津对视了一眼,既然苏兄思慕霓凰姐姐,等他们下场时就要全力以赴了,不能让其他人取得魁首。 谢弼心中则是百转千回。 若是将梅长苏拉到誉王阵营,梅长苏也能够娶到霓凰郡主,不就意味着誉王得到了霓凰郡主的助力? 想到这,谢弼兴奋的捏住了拳头。 只要抓住麒麟才子,何愁誉王殿下大事不成。 他得将事情同誉王殿下说一说。 言豫津见谢弼久久没有跟上,转过身皱眉问道,“谢弼,你在想什么?还不快跟上。” 谢弼回过神,呵呵笑了两声,跟上前边的一行人。 玉清瞥了他一眼,心中暗笑了一声。 让誉王知道梅长苏对霓凰郡主有恋慕之情,也给了他一个拉拢梅长苏的机会。 对于他们来说,有所求的人比无所求的人更容易控制,也更容易取得信任。 况且霓凰郡主可不是他能动的。 他也就只能给个承诺,空手套白狼罢了。 与此同时,霓凰郡主已经与梅长苏试探了几个回合。 霓凰郡主对苏哲很好奇,特别是在知道小神医与他相熟之后。 但试探也没试探出一个所以然来。 梅长苏的演技不一般,这是玉清亲自认证过的。 分别之前,霓凰郡主请梅长苏担任她择婿大会文试的考官。 梅长苏同意了。 两人分手之后,一个转身回到暖阁,另一个下了楼梯,往谢家的棚子走去。 回去的路上,梅长苏遇见了蒙挚。 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擦身而过,没有多做交流。 见到独自归来的梅长苏,飞流小跑着过去将他扶过来坐下。 不多时,誉王和太子同时来访。 玉清与梅长苏相视而笑。 该来的终于是来了。 ———— 目前琅琊榜之后的计划是一人之下、三生三世、盗墓笔记。 暂时先定下这些,这些感觉就够写到明年的了。 朋友们觉得怎么样? 第44章 拉拢 誉王和太子两个人,看起来一个正派,一个阴忌。 但事实上,这两个人半斤八两。 只是誉王比太子聪明些,懂得伪装自己罢了。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吹捧着梅长苏,企图获得梅长苏的好感。 太子更是拿出了自己那张能出入各处的玉牌。 梅长苏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将牌子扔给了闪身出现在他身边的飞流。 玉清撑着下巴看着热闹。 心中暗叹,这装备送得妙啊。 飞流四处乱窜的时候可是带着打探消息的任务的。 太子还给他送上一张能开道的护身符。 这岂不是将各处的秘密双手奉到梅长苏的手上吗? 属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一番交谈下来,誉王和太子的示好,梅长苏一个都没有接下。 梅长苏这种不拒绝不答应的渣男式处理方式不断给太子和誉王失望和希望。 换而言之,这两个人被梅长苏拿捏得死死的。 接下来发生的大概就是,太子与誉王频频示好,梅长苏概不接受,两个人又开始互咬。 较量到最后,两人没有输赢,只有笑话。 梅长苏的精力愈加不济,两人只得假装客套的关心几句,一并离去。 午时后没多久,谢弼借口离开。 梅长苏神色愈加倦怠,萧景睿便做主要送梅长苏回府。 言豫津在棚子前孤孤零零的目送着梅长苏一行人离去,属实是可怜。 玉清失笑,便和李乐然留下来陪他继续看热闹。 一下午,玉清看得津津有味。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出了个遍。 甚至还有她连见都没有见过的镋、槊等,让她大开眼界。 “言公子,你用过这些兵器吗?”她好奇问道, 言豫津将脑袋搁在桌子上,左右摆了摆。 “未曾,我平日里练剑居多,偶尔也会练一练枪。 这种不常见的武器倒是没怎么尝试过。” 玉清饶有兴趣的摸了摸下巴,指着场中正在对战中的两个人。 “乐然,你觉得我耍狼牙棒怎么样?” 李乐然看了眼场中将狼牙棒挥得虎虎生威的壮硕男子,沉默了。 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师父,咱还是好好的当个仙女吧。” 言豫津抱着肚子狂笑。 “小神医,你比那狼牙棒也长不了多少,还是别了吧。” 玉清不开心了,手掌一捏,掌中茶杯碎裂开了。 李乐然和言豫津瞬间噤声,唯恐下一秒碎裂的是他们。 见他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玉清舒心了。 另一边,梅长苏和萧景睿在路上遇见了吏部尚书何敬中之子何文新。 彼时何文新正当街行凶,一脚接一脚的踹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 萧景睿看不下去了,他拦下何文新即将抽下去的马鞭子。 何文新可不敢对萧景睿做些什么,只得讪讪的带着手下飞快的离开了。 那孩子年纪不过十岁,浑身上下遍布着新旧伤痕,看起来极为可怖。 萧景睿倒吸了一口凉气,询问那孩子家在何处。 那孩子起先不肯说,追问之下,他才告诉两人他的名字。 庭生,无姓。 萧景睿担心庭生身上的伤得不到好的照顾,便将他带回了宁国侯府。 见到侯府的牌匾,庭生的眸中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这种情绪一闪而逝,但还是没有逃过梅长苏的眼睛。 梅长苏将他领到雪庐,请大夫为他诊治了一番。 正当梅长苏循序渐进的与庭生说着话,外边便有一人强闯了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靖王。 靖王解释庭生生于掖幽庭,不可在外久留之后,便想直接将庭生带走。 梅长苏并未理会靖王的话,反而问庭生愿不愿意随他读书。 庭生自然是极为愿意的。 梅长苏承诺靖王和庭生,会想办法将庭生接出掖幽庭。 恰逢谢玉回府,梅长苏将萧景睿支了出去,与靖王谈论起了庭生。 他直接点明了庭生是祁王的遗腹子。 靖王心下一惊,质问梅长苏有什么目的。 梅长苏告诉靖王,在夺嫡之争中,他既不想选太子,也不想选誉王。 他要选的人,是靖王。 靖王没有立刻应下。 一来,他不是一个受宠的皇子。 二来,他认为梅长苏此人心思深沉,他信不过。 梅长苏并未有让他立刻下决心夺嫡的想法。 谈论过一番后,他便直接送客。 萧景琰十分干脆的带着庭生离开了雪庐。 迎凤楼的比试在申时七刻停止。 玉清没有让言豫津相送,与他告别之后,带着李乐然七拐八拐的来了穆府的后门。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翻墙进去了。 一个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闪着光的大眼睛。 那双眸子中的情绪由警惕变为愕然,又变为狂喜。 玉清眉眼弯弯的抬起爪子,上下挥了挥。 “穆青,好久不见呀。” 穆青忙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到玉清面前,拱手行了一礼。 “老师何时来的金陵?可是来办什么事?” “前几日就来了,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来玩玩罢了。” 玉清双手背在身后往院内走去。 这时李乐然也翻墙进来了。 对上穆青含笑的眼睛,李乐然尴尬的挠了挠头。 “乐然师妹也来了,”穆青打了声招呼,“书然现下在前院,你可要去见见他?” 李乐然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穆青笑了笑,高声喊道,“来人!” 一个仆从快步走了进来,弯腰拱手,“世子。” 穆青吩咐道,“带这位姑娘去前院见李书然。” 仆从心底虽对府中莫名其妙多了两个陌生人感到困惑。 但是作为穆府的下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表情管理能力都是顶尖的。 他面不改色的应了声是,领着李乐然去了前院。 “我今日去看了大比,”玉清撑着下巴道,“你就不担心?” 穆青眉头微皱,“这是为我姐姐择婿,我自是担心的。 若是胜出的是什么歪瓜裂枣,我姐姐怎么办?” 玉清抬手拍了拍穆青的肩膀,一本正经道, “其实你大可以放心,我掐指一算,你姐姐这次一定能顺利渡过。” 第45章 都是蔺晨的锅 穆青嘴角抽了抽,不禁在心中自问。 他的老师不是大夫吗?不是武林高手吗? 为什么一副神棍的模样? 他嘿嘿笑了一声,“老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清喝了口茶,悠然道,“不是说了吗,掐指一算。” 穆青随意的“哦”了一声,看起来不太相信。 “信不信随你,”玉清撇嘴道。 “不过在金陵城内,不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你都得装成一无是处的二世祖,否则你和霓凰姐姐可就离不开金陵城了。” 穆青收敛了脸上纨绔的表情,露出一抹冷笑。 “放心吧老师,我知道分寸。” “我在金陵城有事要做,不便与你们过多来往,否则有可能会给你们惹上麻烦。” “这是什么意思?”穆青眉心微蹙,“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帮老师。” “不必,”玉清摆手道,“今日只是来交代一下这件事,等霓凰姐姐回来,你同她说一声。” 穆青虽不知道玉清的打算,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回到雪庐时,梅长苏正披着一件外袍坐在窗边,仰头望着半空的弦月。 飞流在他身边,冷凝的表情变得柔软了起来。 他趴伏在梅长苏的膝盖上,眨巴着澄澈的眼睛。 “不伤心。” 梅长苏表情微怔,露出了柔然的笑容,只是笑容中夹杂着些酸涩。 “我不伤心。”他轻声道。 “说谎。”飞流噘着嘴回答。 梅长苏想解释些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从窗外传来。 “哟,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是这副丧气的模样?” 梅长苏已经抬眼看过去,一张秀气的笑脸出现在窗边。 玉清胳膊撑在窗台上,上身有一半已经伸进来窗台。 梅长苏哭笑不得,“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玩了?” “穆王府,”玉清歪着脑袋回答,“去看了眼穆青。” 梅长苏并不意外。 他笑着问道,“之前听你说穆青认了你当武学老师,可是试了他的进益?” “未曾,不便出手。” “是啊,”梅长苏叹息一声,“在金陵动手不是个好主意,即便是在自己家中。” “你可是因为今日的所见所闻所说不开心?”玉清问道。 “是,”梅长苏顿了顿,“不过也不止。” 玉清转过身,靠在窗边,仰头望着夜幕上的那一抹弯月。 “这世上的人,来的时候外边污秽但内里纯洁,走的时候又是外表干净但内心污浊。” 即便上个世界她得到了许多功德,但她的手上沾染了多少条人命,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不要求自己双手干净。 只是不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尽量选择伤亡最小的一个方式。 谁又能一直当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莲花? 梅长苏亦是如此。 他内心对阴谋诡计有着极大的抗拒,却又不得不深陷其中。 他希望以最小的代价完成目的,但往往事与愿违。 因此才会变得愈加矛盾和悲哀。 “你说得对,”梅长苏笑了笑,“只是心中憋闷罢了。” “二哥,有些东西不是你一个人在背负,还有盟内的其他人,还有蔺晨,也还有我。” 飞流兴奋的举起手,试图引起玉清和梅长苏的注意。 玉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还有飞流。” 飞流不住的点着头,幅度之大,感觉脑袋都快要从他的脖颈上滚下来了。 梅长苏笑了,笑得温和,如同上空的一轮弯月。 “对,不止我一人。”他轻声道,“只是清净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玉清偏头看向他,“这些日子二哥可是极少有这般低迷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只是见到了一位故人,”他顿了顿,“和另一位故人之后。” 今日见到了景琰,他还是以前那般模样,但自己已经成了他最讨厌的机关算尽的人。 “这是好事啊,”玉清挑眉道,“旧友相遇,他却不知道你就是你,没事逗一逗他,这多好玩。” 梅长苏面露怪异之色,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蔺晨将你带得这般缺德?” 玉清沉默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就是她的本性? 虽是这样想的,但她毫不客气的点了头。 “对,就是蔺大教的。” 梅长苏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 “待蔺晨来了金陵,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教孩子的。” 玉清完全没有坑到蔺晨的自觉,反而十分赞同的点头。 飞流开心的咧嘴笑了,仿佛也知道蔺晨即将要倒大霉了。 “二哥无需思虑太多,待金陵事了,我们便去云南隐居。 我在那处有一处居所,很大,住上你、飞流和蔺大,绰绰有余。 只不过,去云南的话……” 玉清嘿嘿一笑。 “二哥,你就要当上门女婿了。” 不等梅长苏反应,玉清身形一闪,消失在了窗口。 梅长苏闷笑了一声。 上门女婿是个什么道理。 他低头抚摸着飞流后背,沉吟片刻后道,“飞流,你回廊州好吗?” 飞流瞪大了眼睛,猛地扑在梅长苏的怀里,面容惊恐。 “不要!” 梅长苏也没想到飞流的抗拒情绪这么激烈。 “为什么,廊州不好吗?” “不好,苏哥哥,姐姐,留下。” 梅长苏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飞流的后背。 良久之后,他倏地笑了。 翻案是有希望的。 他的生命也是有希望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他再度看向外边,轻声吐出一个字。 一声“好”字随夜风消散。 好,待所有事了,他们便去云南。 不理俗事,只寻那山水之乐。 正当梅长苏准备休息的时候,一道壮硕的身影出现在昏暗中。 飞流见到这道身影便想起了那日屈辱败于他手之事,当下便想与他打一架。 梅长苏拉住了飞流,好声好气哄了一通。 好不容易将他哄睡了,梅长苏才得以与蒙挚叙话。 两人谈起擅自来到金陵的赤焰旧人卫铮。 卫铮一心想要留在金陵帮助少帅,不愿离去。 但卫铮已经与医善世家浔阳云氏的独生女云缥缈成了亲。 梅长苏不愿拉一个已经成亲的人下水。 他担心卫铮的处境,蒙挚也担心梅长苏的处境。 梅长苏告诉蒙挚自己欲扶持靖王萧景琰为帝,并将祁王有遗腹子的消息告知了他。 他请蒙挚不要将他的身份告诉萧景琰。 蒙挚即便不愿,最终还是答应了。 蒙挚轻快的来,却带着满心的事走了。 玉清从屋子拐角处探出脑袋。 卫铮吗? 不听劝的人容易出事,这是铁律。 卫铮也不例外。 她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梅长苏。 ———— 说明一下: 里面有些内容与电视剧不同,是按照原小说的走向来的。 属于综合了影视剧和小说。 小说里霓凰最后和聂铎(聂锋的弟弟)成亲了。 本书和小说最大的不同是与影视剧改编一样:霓凰和梅长苏是一对cp,我的cp不能be!!! 第46章 异军突起的百里奇 接下来的几天,梅长苏托病待在雪庐,未曾出门半步。 好在誉王和太子识趣,没有上门打扰。 玉清宅在雪庐,抚琴读书倒也自在。 某一日,玉清借由梅长苏思索局势问道,“我听闻悬镜司是直属皇帝的组织?” “不错,”梅长苏放下手中的笔问道,“三妹对悬镜司好奇?” “是,二哥可否为我说一说?” “悬镜司是直属于我梁国皇帝的监察机构,只奉从皇帝的命令调查隐秘之事。 悬镜司的成员被称为悬镜使,以师徒形式延续。 上代悬镜司首领为夏江,他共收了三个徒弟,夏秋、夏冬和夏春。 夏秋、夏冬是对双胞兄妹,夏春与他们无血缘关系。 除此之外,十七年前,皇帝在宫墙内成立了一个树人院。 由悬镜使在这里对世家子弟进行操练。” 梅长苏想了想,笑道,“景睿和豫津也曾进过树人院,被夏冬好好的磨练了一番。” 玉清“唔”了一声,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 “那所谓的谋逆案的罪臣是不是也是由他们抓捕?” 梅长苏一怔,“正是。” “悬镜司的首领夏江现如今在金陵吗?” “不在,他如今在外办事。” “那岂不是在金陵外也不安全? 二哥,你得让那些兄弟小心些,免得被他撞上了。 不过若是能一直藏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就好了。” 梅长苏静默了片刻,垂眸喃喃道,“是啊,若是能一直藏在人迹罕至之处就好了。” 他抬起头问道,“可若是不听话呢?” “那便将他关起来,什么时候听话了或者什么时候结束了,再将他放出来。” 梅长苏沉吟片刻,笑了。 “三妹,我有一封信要交给蒙大统领,能否请你帮我送一下?” 玉清伸出手,示意他放上来。 梅长苏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信还在赶来路上,三妹稍等。” 玉清眼见着梅长苏施施然的站起身走进屋内,执笔写信。 她笑了一声,低声自语,“这应当才是他原本的性子吧。” 将信收起来没多久,言豫津这只麻雀翩翩而来。 人未至,声音已经出现。 “苏兄,小神医,你们没来真是太可惜了。 我与景睿今天的比试可是前所未有的精彩。” 坐下后,他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描述他与萧景睿的比试是如何的惊天地泣鬼神。 萧景睿尴尬的扯了几次言豫津的袖子,也没有阻止住言豫津的口若悬河。 终于停下后,他还意犹未尽的咂了咂舌。 “太可惜了,没让苏兄和小神医看见我的风采。” 梅长苏倒是极为捧场,笑道,“没能看到你与景睿的风采,确实可惜。” 萧景睿被说得脸红,言豫津却很是洋洋得意。 谢弼忍不住吐槽,“言豫津,这么夸大其词你不害臊吗?” 飞流冷冷的哼了一声,“骗人。” 言豫津歪了歪脑袋,终是理解了飞流的意思。 想说些什么,却对上了玉清似笑非笑的眼眸,莫名的就有些气短。 他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 比试大会第七日,言豫津带来了一个对大梁不好的消息。 大梁年青一代的高手秦尚志一招便落败于北燕百里奇。 这百里奇前几日表现平平,今日却异军突起,震慑住了剩下的对手们。 玉清却忍不住看了梅长苏一眼。 真正的百里奇早就被换了,如今的百里奇是梅长苏安排进去的人。 梅长苏一开始换百里奇只是为了搅黄霓凰郡主的择婿。 但现在计划有变,他需要创造一个机会合情合理的将庭生救出。 百里奇就是这个机会。 言豫津和萧景睿可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如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边担心百里奇挺入决赛圈,一边又担心霓凰郡主不敌百里奇。 梅长苏为两人出了个主意,请梁帝下旨,借由免除因分组的缘故导致的赛程不公的原因,额外增设了两天的挑战日。 这样落败的选手可以发起挑战,免得让有实力的选手因为分组的缘故被淘汰。 谢弼提出请誉王前去请旨,梅长苏没有反对。 他走后,玉清挑眉轻笑,“还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飞流不太明白,疑惑地看着玉清。 玉清拍了拍他的脑袋,“我的意思是,有人为我们着想,主动领了跑腿的活。” 萧景睿尴尬的抿着唇。 他本是好心请苏兄金陵休养,却没想到谢弼常常做些违背他的初心、也为难苏兄的事。 这让他如何不羞愧? 他抬手挡住面容,喉咙微微发紧。 玉清也没攀扯到萧景睿的意思,她为萧景睿倒了杯热茶。 “萧公子,这与你没什么干系。 莫要将这些不属于你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平白让自己内疚。” 萧景睿表情微怔,讷讷的点了点头。 言豫津左右看了看,见气氛有些凝重,便岔开了话题,又说起了百里奇。 “小神医,你能打败百里奇吗?”萧景睿皱眉问道。 玉清一本正经的回答,“不曾见过,不予置评。” 言豫津回忆了一下百里奇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小神医这般瘦小,那百里奇块头那么大,应当是不能……” 飞流不赞同的瘪了瘪嘴,转而坚定开口,“姐姐能!飞流也能!” 玉清连忙哄孩子,“是,姐姐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飞流也能。” 不过是一瞬间,飞流的脸色便转阴为晴。 言豫津啧啧称奇,飞流这孩子面对苏兄和小神医时与面对他们时完全是两幅面孔。 飞流冷眼瞥了一脸纯良的言豫津一眼,撇过脑袋。 言豫津不解的挠了挠脑袋。 “飞流似乎格外讨厌我?我似乎没有欺负过他吧?” 玉清轻笑了一声。“你是没有欺负过他,但你和欺负他的人太像了,他自然不会喜欢你。” 说起这个言豫津兴趣就来了。 “飞流这么厉害,还有人欺负他?” 梅长苏笑着为他解释。 “江左有一人,名蔺晨。他心眼多得很,飞流总被他欺负。” “哎,”言豫津佯装无奈的摊了摊手,“人家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到我这里却是前人作恶后人承果,何其无辜,何其无辜啊!” 梅长苏笑得直不起身子。 他缓了一口气道,“飞流,别理他,玩去吧。” 第47章 惆怅的蒙大统领 玉清拉住就要飞走的飞流,不怀好意的咧嘴笑着。 “小四子,想去找大叔报仇吗?” 飞流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眼睛一亮。 “想!” “走!” 话音刚落,两人便消失在了院中。 言豫津好奇问道,“苏兄,他们说的大叔是谁?” “那位蒙大统领,”梅长苏状似头痛的抚了抚额头,“自从那日飞流与他打了一架,便记住了他。” 言豫津嘴角一抽,被小飞流记住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萧景睿却有些担心。 “蒙大统领武艺高强,他们两个孩子不会出事吧?” 言豫津一言难尽的瞟了好友一眼。 他是不是忘了这两孩子一个在高手榜上,一个能与蒙大统领打得有来有回。 “不必担心,”梅长苏宽慰道,“三妹有分寸,她会照看好飞流。” “小神医叫你二哥,你又叫她三妹,那老大是谁?”言豫津颇为好奇。 梅长苏没有隐瞒, “便是刚刚我们提到的蔺晨。” “唔。”言豫津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怪不得飞流也会被他欺负,他必然很厉害。” 梅长苏不置可否的偏头一笑,不作回答。 似是察觉到梅长苏不愿多说江左盟的事,萧景睿岔开了话题。 “明日苏兄可会去?” “这般热闹,自是要去看看的。” 这边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那边玉清和飞流已经再度翻墙入了蒙大统领的家。 好巧不巧的,今天又是蒙大统领休沐的日子。 自从梅长苏的来了金陵之后,他便改了习惯,每逢休沐必然归家,方便去见梅长苏。 蒙挚正行走在院中,开开心心的准备去吃晚膳。 这时,一道破空声响起。 蒙挚眼神一厉,抬手格挡,捉住偷袭之人的小腿,将他甩了出去。 “飞流?”蒙挚看清楚那张脸后愣了愣。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他皱眉问道。 “没什么事。” 又一道声音响起,蒙挚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小姑娘蹲在墙头撑着下巴看着他。 他嘴角一抽,“还来?” 玉清咧嘴一笑,很是纯良。 “蒙大叔不要分心呐,飞流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话音刚落,飞流再度袭向蒙挚。 蒙挚收敛心神,专心备战。 蒙夫人与一众仆人听到后院动静,赶忙前去查看。 还没入后院,便见到已经挪到屋顶上的玉清。 玉清笑着冲蒙夫人挥了挥爪子。 蒙夫人忍俊不禁,遣散了下人,冲着玉清招了招手。 玉清落到蒙夫人身边,挽住蒙夫人的胳膊,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臂。 这一下蹭得蒙夫人心底发软。 她拍了拍玉清的后背,往后院中看了看。 “里边怎么又打起来了?” 玉清故作成熟的叹了口气。 “里边的人是我弟弟,他曾败于蒙大叔之手,心里不服气着呢。” 蒙夫人脸上笑意更甚,牵起玉清的手走进后院。 她目不斜视的走到堂前,让玉清等在这里,自己从厅内拿出两张小竹椅。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堂前看着空场上你来我往的两个人。 蒙挚一阵无语,他家夫人似乎是真的不在乎他了。 飞流见他有些分神,抓住机会一掌袭过去。 蒙挚定下心神,一心一意与他对战。 不得不说,蒙挚心中很惊讶。 这孩子竟然在交手时就记住了他出手的劲力、气场特征,并即时对自己的招式进行相对应的修正。 当时他在宁国侯府与他对战所用的招式,如今再使用,被他一招击破,让他不得不使用后招补救。 越是对战,越是心惊。 若是在让他成长几年,成为琅琊高手榜第一也未尝不可。 若这孩子的智力与常人一样,说不得如今会更厉害。 不过也可能不是这样,他想。 或许正是智力受损,这孩子才能毫无杂念的钻研武学吧。 见天色已晚,飞流也玩得差不多了。 玉清喊了声,“飞流,停下吧。” 飞流停下手,快活的蹦到玉清身边蹲下。 玉清笑眯眯的看着他,“开心了吗?” 飞流直点头,“开心,还来。” 蒙挚捏了捏眉心,颇为头痛。 “来可以,能不能别每次来都打架。好不容易休沐了,我还想放松放松。” 玉清露出‘我懂你’的表情,问道,“平日里蒙大统领极少能碰上对手,打上几场,大统领不舒心吗?” 蒙挚想了想,倒也确实如此。 蒙夫人已经取来了两张干净的脸帕,递了一张给飞流。 玉清接了下来,飞流乖乖的闭上眼睛,让玉清给他擦着脸。 蒙夫人给蒙挚擦着汗,“不过是陪两个孩子玩玩,你抱怨什么?” 陪两个孩子玩玩? 这俩是普通孩子吗? 蒙挚瘪了瘪嘴,有些不服气。 他现在确定了,他家夫人已经不在乎他了。 蒙挚可怜巴巴的看着蒙夫人,蒙夫人忍不住笑了。 蒙挚许久没有看见自家夫人笑得那般开怀的模样,蒙夫人又何尝不是许久没有见到自家官人这般孩子气的模样。 蒙夫人收了脸帕,留了玉清和飞流在府里吃晚膳。 第二次见面,玉清一口一个蒙婶婶再度将蒙夫人哄得开心得不得了。 再来个两次,蒙夫人恐怕能将玉清抱在怀里喊‘心肝宝贝’了。 离开蒙府之前,玉清将信塞到了蒙挚袖中。 蒙挚这才知道,今天这两人不是单纯来找他解闷的。 梅长苏有话交代,这俩孩子不过是顺便找他麻烦。 蒙挚不禁又有些牙疼。 难不成这俩孩子每次来送信,都要同他打上一场? 不成不成,他得想个法子能正大光明的见到小殊。 蒙挚这番心思玉清自是不知,如今她已经回到了雪庐。 “玩得开心吗?” 刚踏进雪庐的院门,梅长苏幽幽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以后晚上不回来吃饭提前说一声,可怜我一个病人孤零零的等到菜都凉了。” 梅长苏幽怨的声音再度响起。 玉清身子一颤,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梅长苏是不是受刺激了? 她看向梅长苏,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二哥,要不要我给你切一切脉。” 看看您老人家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 梅长苏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一句“休息吧”。 玉清歪了歪脑袋,无语耸肩。 老光棍的心思别乱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第48章 梁帝的心思 第二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了迎凤楼前的锦棚。 言豫津和萧景睿都入了决赛,因此在后场准备。 经过多日的比试,庸材都已经被筛出去了,剩下的参赛者武艺都算不俗。 至少玉清看得很欢乐。 萧景睿的对手是一个年轻的剑士。 两人打得酣畅淋漓,最后那人也十分干脆的认了输,可见是个磊落豁达之人。 言豫津的对手则截然不同。 一张国字脸饱经风霜,步履沉稳,看起来极为厉害。 但言豫津资质不差,得乾门掌座传授上乘心法。 一身武功飘飘欲仙,厉不厉害先不说,好看是真的。 言豫津也不急着结束比赛,开了会儿屏之后,才将对手击败。 国舅公子下了场,场上便迎来了一个蜂腰猿臂、肌肉遒劲,手持一柄方天槊的大汉。 玉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又看了看平台上的那个人,忍不住喃喃了一声。 “这人也太强壮了吧?” 李乐然瞥了眼场上,又看了眼自家师父,在脑中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形。 一言难尽的开口,“这人能一拳把人捶死吧?” 玉清心有戚戚的点头,“可不是嘛。” 言豫津故作惊讶道,“小神医,你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吗?” 玉清想了想,怪笑了一声,“柔弱不能自理?” 言豫津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了两声。 “这哪里是柔弱不能自理?分明是强悍而不自知。” “言公子好机锋。” 玉清拱手佯装一拜。 “小神医见笑。” 言豫津正经的回了一礼。 梅长苏好笑的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别耍贫嘴了。” 玉清嘿嘿一笑,往平台那边看过去。 一看过去,便见到了穆字华盖底下那个上蹿下跳的少年。 她心中暗笑,看给孩子急成什么样了。 穆青的急一半是装的,另一半是真急。 若是参赛选手都是前几天那样的,他也就不急了。 偏偏关键时刻冒出了这么一个强悍的选手。 虽说老师之前告诉他不要担心,但事关他姐姐的终身大事,他怎能不急? 梅长苏却注意到穆青身后的人,他的身份萧、言二人也不知。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谢家的棚子,告诉他们这个人是穆府的长孙将军。 出现的这人正是穆王府洗马魏静庵。 这人刚一出现,百里奇便将对手击败了。 魏静庵此来不为别的,只是代穆小王爷问梅长苏有没有对付百里奇的方法。 梅长苏很好奇,穆青为何会找上他。 这一次,穆青也没有草率的说出梅长苏与郡主说过的‘这次大会只是为了遵从皇命,其实一个人都不会选’这种鬼话。 魏静庵只是说郡主告诉小王爷她曾经请梅苏先生执掌文试,而且因为小神医,他们也很相信苏先生。 玉清捧场的笑了一声,穆青长大了,即便再急也不会说出那么没有分寸的话了。 梅长苏谦虚了几句,也就应了下来。 魏洗马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 萧景睿却忍不住有些吃味。 他以为自己是苏兄在金陵城中最亲近的人,但苏兄竟然没有告诉他答应郡主执掌文试这件事。 言豫津调侃他乱吃飞醋,将萧景睿说得脸微微发红。 谢弼也没有放过萧景睿,吐槽他现在还像小时候那般小气。 言豫津言语间提及景睿少时缠着林殊哥哥的事,梅长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玉清抓住他的手腕,梅长苏勉强的笑了一声。 萧景睿见梅长苏面色发白,心中的复杂情绪立马消散,担心得不得了。 玉清安抚的摆了摆手,“无事,不过是今日风有些大,多吹了些风。” “这棚子也没法挡住,要不苏兄先回去吧?”萧景睿微微蹙眉。 “不用,”梅长苏轻轻摇头,“今日这番热闹怎可败兴而归。” 言豫津将抱过来的狐裘裹在梅长苏身上。 玉清从荷包内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黢黑的小药丸递给了梅长苏。 这药丸倒不是什么贵重的神药,不过是以合欢为主要药材制备出来的。 合欢花可以入心经、肝经和脾经,使人外散郁气和悲气,得以平静。 梅长苏来到金陵,处处都是旧时回忆,而且他又常因自己的不择手段而陷入自闭。 积攒的抑郁之气不散出来,可不就是更加多病了吗? 针对这个,玉清便想出了这么个方子。 果然吃下药后没过多久,梅长苏的脸色便好上了许多。 萧景睿三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萧景睿才复而与梅长苏说起了话,棚内又热闹了起来。 言豫津坐立不安,“我去找穆青玩去,你们在这聊。” 说罢,他便拉着玉清一起去了穆家的棚子。 高台上的梁帝眼睛眯了眯,微微偏头。 “豫津旁边的姑娘是谁?” 高湛眯着眼睛细细瞧了一阵,微微躬下身子。 “回禀陛下,那姑娘名唤翁玉清,是一位医术高强的大夫。” “你是如何知道的?”梁帝瞥了他一眼问道。 高湛呵呵笑了一声,“比试刚开始的那天,太皇太后召见了宁国侯和言侯家的几位公子。那小姑娘也在,便也一并召见了。” 梁帝“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再度开口,“这么说来,那小姑娘是江湖人?” “正是。” “翁玉清……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高湛费力的想了想,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老奴想起来了,霓凰郡主似乎提起过这位大夫。” 经过高湛的提醒,梁帝也想起来了。 “对,”他一拍手掌,“前几日霓凰是说过有个小神医帮助过南境的将士,没想到竟是她。” “是,”高湛附和的笑着,“那日近距离见过这位小神医,看起来不过十四岁,当真是少年有成。” 梁帝莫名的笑了,片刻后喃喃道,“豫津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只是江湖人……” 高湛愣住了,陛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高湛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打断陛下的思绪。 他静静的直起身子,将目光投向穆家,心中叹了口气。 国舅家这位公子的亲事怕也是难以自己做主。 言豫津可不知道自己现在正被陛下身边的这位太监总管同情。 他正手忙脚乱的安慰着穆青。 玉清撑着下巴欣赏着这一幕。 不得不说,穆青似乎已经往着白切黑的路子越走越远了。 第49章 章苏木 其实,刚刚玉清告诉他“交给苏先生可以放心”时,穆青心中的担忧便已经消散了。 只是见言豫津这般抓耳挠腮想办法安慰他的模样甚是好玩,便依旧装作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言豫津安慰了许久之后,穆青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言豫津哪里能不知道自己被穆青捉弄了。 见身旁的玉清也是一副眉目含笑的模样,他更气了。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搭理两人。 玉清与穆青对视了一眼,忍下笑意。 “好了,”玉清拍着言豫津的肩膀安慰道,“穆王爷心里着急,你能帮他排解心中的苦闷是做了件好事,生气做什么?” 言豫津满头的问号。 排解苦闷靠等于捉弄他? 这个损招是穆青能想出来的? 穆青十分上道,一本正经的拱了拱手,“豫津,多谢。” 人家穆青都道谢了,言豫津哪好意思还摆个脸色,只得回了一礼。 玉清心中赞叹了一声,穆青这小子可以啊。 很快,言豫津就将这一茬抛诸脑后了,向穆青问起了边境的见闻。 说到这个,穆青就来了兴致。 他兴致高昂的向言豫津描绘着两年前那场水战。 玉清扶着额头,满脸的无语。 不能说穆青描述得不对,只能说穆青描述得过于夸大其词了。 比如火弩射出的箭被他描述得像是天降陨石似的。 言豫津却不觉得,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敢讲,一个还真敢信。 这天比试结束后回到雪庐,李乐然正在书房中教飞流识字。 飞流有没有记住不知道,但飞流很开心。 因为每认识五个字,他就能吃到一块糕点。 一听到雪庐外边传来的动静,飞流“嗖”得一下冲了出来,直直的扑进了梅长苏的怀里。 一天没有见到梅长苏,飞流还怪委屈的。 梅长苏摸着飞流的脑袋,有些无奈。 “你这般依赖我,以后我不在了你可如何是好?” 飞流瘪了瘪嘴,“在。” 梅长苏微微一怔,柔和的笑了。 “好,在,一直在。” 玉清被李乐然拉去了书房。 李乐然翻开书桌上的一本诗经,里边有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 她打开纸张一看,是谢府的地图。 兵器库的位置、密道的入口等等,详尽得不能再详尽了。 李乐然低声道,“飞流这几日已经将谢府摸透了,这是我靠他的口述画出来的地图。” 玉清给李乐然竖了个大拇指,夸道,“你和飞流做得都很好,晚上我就将它交给二哥。” 李乐然腼腆的笑了笑,“能帮到师父和师伯就好。” 说起李乐然对梅长苏的称呼,玉清纠正了几次还是没有纠正过来,便也就由着她了。 别看李乐然笑得腼腆,其实也是个芝麻馅的人,只不过这芝麻馅现在还小。 其实玉清很费解,连同上个世界,她收了不少弟子了。 除了苏昌离是从一而终的老实巴交,其他的全长成了黑芝麻汤圆。 其实也是苏昌离隐藏的好,生生将自己隐藏成了玉清眼中收徒的白月光。 此后,玉清也再没有收到过像苏昌离那般合她心意的弟子。 接下来的两天,梅长苏一场不落的去看了。 玉清看了一天自觉已经够了。 因此这两日带着飞流和李乐然将金陵城逛了个遍。 清乐坊、上墟市、夫子庙、洗愿池…… 一地不落。 到午膳时间,便去爬蒙挚家的墙头蹭饭。 蒙夫人眼见着来家里串门的娃子越来越多,高兴得合不拢嘴,将家里藏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翻了出来,用以款待小客人们。 第二天下午,三个人更是在蒙府呆了一下午。 同蒙夫人说了很多有意思的见闻,直到天黑才归了家。 直至几日后蒙挚归家,找起了藏起来的果脯,打开油纸包一看,只剩下了一堆核。 他傻眼了,错愕道,“我果脯呢?” 难道是他记错了? 他在离开前就已经将果脯都吃光了? 吃光了他还将核包起来干什么? 蒙大统领十分不解。 蒙夫人深藏功与名。 两日下来,新增的挑战赛程结束,决出了最后的十名胜者。 胜者按照梁帝的旨意要接受金花赏赐,休息三日后再进行文试。 晚间,宫里的一位太监带来了梁帝的口谕,宣梅长苏明日进宫面圣。 明日是金花赏赐,他必然是要在的,否则戏怎么唱下去呢? 第二日一早,穆王府的车马便来了宁国侯府将贵公子们一并接上了。 飞流与梅长苏同去,玉清并未去掺和这份热闹。 这个世界不像上个世界。 上个世界武道昌盛,只要有实力,见了皇帝便是不跪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但这里不行,进了宫若是不跪,便会麻烦缠身,如此玉清就更不愿进宫了。 巳时三刻,玉清带着李乐然出了门,直奔东阳门外的一处酒楼——水云边。 乍一听‘水云边’这个名字,便让人生出了飘渺仙气之感。 它的装饰确实不负它的名字,缥缈仙气。 虽说这里是酒楼,却更像是一处独立庄子。 或者说,像是现代做得十分精致的农家乐。 庄子中散布有几口温泉。 听小二所说,因为这些温泉,才有了这个庄子。 因为温泉的存在,这里的温度也比其他地方高了些,栽种的植物也更加繁盛。 缥缈的水气在庄子内弥散,当真是宛如仙境。 若是少了这烟,景色可就少了大半的韵味。 小二将玉清引到一处独立的屋子前,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客官里边请,主家已经等在里边了。” 玉清道了声谢,打量着这处与他处相比更奢华些的建筑。 其上一个牌匾刻有“灵霄”二字。 玉清挑了挑眉,心道,这名字取得可真大气。 她走进屋内,屋内坐着一个身穿墨色长衫、蓄着长须,看起来像是个文人墨客、与梅长苏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 男子抬手道,“两位姑娘,请坐。” 玉清坐下后后问道,“先生就是章老军医的孙子章苏木吗?” “不像吗?” 男子眉眼弯了弯,看起来很和善。 “章爷爷说您一心经商,我以为先生会是精明的商人模样。” “却不成想是这副模样?” “然也,却不成想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儒生,是我狭隘了。” 玉清诚实的回答。 第50章 激将,赌约 章苏木将桌上的糖果推到玉清前边。 “做生意,越是和善,越是能让人放下戒心,越是能出其不意、一击必杀。” 玉清了然点头,果不其然,又是一个老狐狸。 “先生不是走南闯北的药商吗?怎会在皇城外有一家如此庞大的酒楼?” “这间水云边是我在金陵城临时歇脚的地方。 只是不想它过于浪费,便借由地势随便开了间酒楼,玩玩罢了。” 顺便开了间酒楼? 玩玩罢了? 听听,人言否? 据章老军医所说,他的孙子只是一个药材贩子。 天南海北、一年到头不归家的探寻着药材来源的那种。 这真的只是药材贩子吗? 章老军医是不是对自己的孙子有着极度错误的认知? 玉清眨巴着眼睛,忍不住问道,“先生,你是不是很有钱?” 章苏木忍俊不禁,当真认真的想了想。 “勉强算有钱。” “勉强算有钱是多有钱?” “大概能与琅琊富豪榜八九位比肩吧。” 平淡的语气让玉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药材贩子,分明是金主爸爸! 想她上个世界花了十年才将雪月城的债务还清,还是打了八折之后的那种。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那为何在琅琊阁的富豪榜上没有见到先生的大名?” “财不外露,”章苏木淡然一笑,“列在富豪榜上不是更容易被江洋大盗盯上吗?” 玉清很想为章苏木的境界鼓掌。 不在乎名,一心搞钱,怪不得年纪轻轻便赚下了这么大的家业。 “不知先生传信约我见面,所为何事?” 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玉清。 “前段时间,祖父突然联系不上你了,便有些着急上火。 他传信给我让我帮忙留意一下,你一来金陵我便给他传了信。 这是他的回信,看里边的内容是给你的。” 玉清打开一看,嘴角一抽。 只见信里写道: “小鬼丫头,你是不是将老夫忘了? 老夫大度,不与你计较。 但你怎么去了金陵那等满地鬼祟之所? 算了,既然你已经去了,老夫也就不多说了。 老夫那不肖孙儿尚有些用处,若有麻烦只管使唤他。 另,快给老夫回信!!!” 章老军医一生痴迷医术,谁医术好,他就和谁玩。 在云南的那段时间,玉清常常与章老军医探讨医道难题,与小老头成了忘年之交。 离开云南后,她与章老军医依旧保持着书信往来。 前段日子玉清四处走动,章老军医没有及时收到回信,还以为这鬼丫头出了什么事,可不就是着急上火了吗? 玉清耸了耸鼻子,抬眸看了眼章苏木,斟酌着问道,“先生看过信了?” 章·不肖孙儿·苏木微微一笑,“自是看了。” 结果一句问候他的话都没有。 反而让他当牛做马。 你说气人不气人。 玉清还未说话,章苏木再度开口了。 他拱手道,“还未谢过姑娘化解我与祖父间的矛盾。” 玉清挠了挠头, “章爷爷本就已经想通了,不过是拉不下脸。我只是在中间说了几句话,不值一提。” 章苏木温和的笑了,不再谈论与祖父有关的事。 “这段时日我会留在金陵城谈生意,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可来水云边找我。” 玉清也没有推辞,说不得真有需要人家帮忙的时候呢? 有人脉不用不是傻瓜吗? 她抱拳行礼道,“那便多谢先生了。” 章苏木笑着摆手,“不必客气,也不用先生来先生去了,喊我章大哥吧。” 玉清顺着杆往上爬,笑眯眯的喊了声“章大哥”。 这边和乐融融的说着话,另一边的皇宫可以说是炮火纷飞。 梅长苏已经随着霓凰郡主等人已经入了殿。 梁帝以为梅长苏是霓凰郡主想选为郡马的人,因此对这个白衣年轻人生出了些兴趣。 他下旨将郡主的文试交给了梅长苏之后,下令召见大渝北燕两国使臣与十名决胜者。 使节还未到,景宁公主先至。 他见景宁公主情志不高,关心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景宁公主怏怏答道,“方才儿臣的猫误入了掖幽庭,见到里边的人劳役凄苦,因而心中不忍。” 梁帝的脸色却因为她的话阴沉了下来。 罪臣有何处可同情的? 他训斥了景宁公主几句,方才让景宁公主入了座。 片刻后,使节和决胜者入了大殿。 才饮了几杯酒,梁帝便不厚道的激起了大渝和南楚之间的矛盾,自己却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誉王很懂梁帝的心思,提出建议让十位勇士切磋一番。 太子出言反对却被梅长苏暗中阻止。 比试宣告开始,花蝴蝶言豫津率先下场挑战萧大公子。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两人上演了一场漂亮的表演赛。 这让满怀期待的观众们不由得一阵失望。 四五场之后,百里奇与武当弟子李逍对上了。 李逍是武当派最为杰出的弟子,武功扎实,十招之内未见败相。 就在众人叫好之时,李逍倒飞了出去,将他扶起时才发现他的臂骨已断,主筋也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这种程度的伤意味着他的武学之路断了。 在他绝望的时候,梅长苏将随身携带的断续膏送给了他。 断续膏为寒医荀珍所制,连敷三日,半月不使力,可使李逍的伤痊愈如初。 绝望之后又得到希望,李逍自然是感激不已。 百里奇这番没有分寸的举动激起了在场除了北燕外的所有人的怒气。 北燕态度桀骜,百里奇也不将这些人的愤怒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 虽说没有再发生断人手骨的事,但与他对战的人多多少少留下了些暗伤。 到了最后,只剩下言豫津和萧景睿没有被挑战。 满心怒火的萧景睿欲挑战百里奇,却被百里奇以累为由拒绝了。 梁帝关注到梅长苏正与霓凰郡主说着话,便点了梅长苏的名。 梅长苏一招激将法激得百里奇应下赌约: 三日后,与梅长苏调教的稚子一战。 在蒙挚与景宁公主的助攻下,梁帝答应采用掖幽庭的罪奴,并许诺他们,胜之可出掖幽庭自寻出路。 此遭目的已经达成,宴席之后,梅长苏带着挑选出来的三个孩子回了雪庐。 第51章 算计来袭 梅长苏离开皇宫之时,玉清正在院内为李乐然答疑。 医者,书不熟则理不明,理不明则识不精。 李乐然的学习能力很强,从学医之始到现在,可以寻到的医书已经被她翻了个遍。 理论知识她已经足够了。 而这,也仅仅是理论知识。 她现在欠缺的是大量的实践。 功夫到时,眼中无相同之病。 看一百人病,便有一百人方,不得苟同,始为有味。 只有经过无数次的实践,才有足够的功力去识别那些表象极为相似的病。 考校了她一番之后,玉清已经在思索着给她创造实践机会的法子了。 支个义诊的摊子? 金陵的人大多不差钱,相比于路边不知底细的游医,他们情愿去熟悉的医馆。 梅长苏回到雪庐时,玉清正对着院墙长吁短叹。 听到外边的动静,她回过头,就看见梅长苏身后多了三个从未见过的小尾巴。 她歪了歪脑袋,抿嘴笑了笑。 三个小孩害羞的低下了头,两只手不安的纠缠在一起。 梅长苏让飞流带着三个孩子先去安置,李乐然心细,也跟着去了。 “你有烦心事?” 梅长苏走到玉清身边,坐在她身边的石头上。 “不是什么大事。”玉清微微偏头看向梅长苏,“那几个孩子是?” 梅长苏将今日席间发生的事情都与她说了一遍。 “那三个孩子林深,庭生,路原,中间那的孩子是庭生,便是故人之子。” 玉清摸了摸下巴,“这三个孩子在掖幽庭受了很多苦,身体上应该有很多外伤和暗伤,将他们交给乐然吧。” 梅长苏点头应下。 “百里奇是盟里的人?”玉清问道。 “不算。” “那他今日做的一切是你安排好的吗?” 梅长苏淡笑回答,“不全是,我不过是借北燕使臣一开始的打算顺水推舟罢了。” 玉清挑了挑眉,这一手借力打力玩得妙啊。 “你打算教些什么给这几个孩子?” 梅长苏笑得神秘莫测,“自然是看起来极为精妙,又能唬得住人的武功。” 第二日,梅长苏让飞流教了三小只一套步法和剑阵。 或许是急切的想要抓住这样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三个孩子进步巨大。 三日的时间,孩子们已经耍得有模有样。 除却像霓凰郡主这样的高手,其他人是看不出来其中的关窍的。 第三天晚间,蒙挚来访,与梅长苏交谈了一会儿便离去了。 蒙挚离开没多久,梅长苏迎来了另一位客人。 莅阳长公主。 莅阳公主来此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告诉梅长苏有人欲利用有致幻催情之效的‘情丝绕’算计霓凰郡主。 当初谢玉与先太后合谋给莅阳公主下了情丝绕,莅阳公主才会将谢玉认成了南楚质子宇文皓,与他做了那等事,最后不得不嫁给谢玉。 听说有人要效仿先太后给霓凰郡主下情丝绕,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十名决胜者中,能在这个时候对霓凰郡主出手的不过两人。 一人是代表皇后的廖廷杰。 一人是代表越贵妃的司马雷。 梅长苏询问莅阳公主是如何得知的。 莅阳公主借口是逼问谢弼得到的消息。 梅长苏下意识的认为是皇后要算计霓凰。 只是廖廷杰…… 想起玉清以前同他说过的话。 梅长苏不禁怀疑,真的是廖廷杰吗? 莅阳公主走后,梅长苏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辗转反侧了许久,他披上一件外裳,举着蜡烛来到玉清的房前。 玉清也还没有睡。 此刻她正在悄悄内卷。 内卷之下,一阳指离大成境界已经不远了。 正当她沉浸武学的时候,一阵敲门声传来,她心中一抖。 难不成是有人发现了她在深夜偷偷内卷? “三妹,睡了吗?”梅长苏低声问道。 听见梅长苏的声音,玉清怔了怔。 这个时候过来,难不成为的是霓凰郡主被暗算一事? 她理了理衣裳,打开门将梅长苏请了进来。 “二哥,你身子本就不好,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梅长苏缓步走到桌边坐下,勉强的笑了笑。 “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玉清坐到他对面,抬手道,“二哥请说。” “你可听说过情丝绕?” 玉清摸了摸下巴,“这似乎是一种宫闱禁药,我并未见过。” “正是,这是一种具有催情致幻作用的宫闱禁药。” 梅长苏吐出一口气,接着道,“你可知情丝绕的解药如何制作?” 玉清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没见过那药,虽然我知道其他具有相同作用的药该如何制作解药,但那些解药不一定能对情丝绕起作用。” 梅长苏心知玉清说得有理,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三妹,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玉清若有所思了片刻,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 “这瓶子里的药虽然不是什么解药,但也有用处。 吃下它,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使人的神思保持一刻钟的清明。 既然是宫闱禁药,那么宫内的太医必然知道如何制备解药。 一刻钟的时间,足够霓凰郡主脱离险境了。” 梅长苏接过瓶子塞进袖中。 “你知道是霓凰郡主需要?” “当然,如今宫内外的目光都放在了霓凰郡主身上。 誉王和太子肯定会不择手段的想要将霓凰郡主拉进他们的阵营。 此招虽阴险,但有用。” 梅长苏冷笑了一声,“确实阴险。” 他站起身,拱手道, “多谢。” “不必,”玉清笑眯眯的开口,“廖廷杰约了我和乐然明日打马球,来回跑挺麻烦的,我就不随你一起进宫了。” 梅长苏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玉清面不改色的重复,“廖廷杰约了我明日去他家打马球。” 梅长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了些庆幸的表情。 “三妹,这次不论是我还是霓凰,都要好好的谢谢你了。” 玉清摆了摆手,“二哥,你再不休息,作为你现在的主治大夫,我就要将你押回去了。” 梅长苏失笑,依言转身离去。 屋门被关上后,玉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本来她打算明日也过去,将那瓶药交给霓凰郡主。 既然梅长苏接手了,她就可以不用多管了。 第52章 算计成空 第二日一早,梅长苏前往了武英殿。 武英殿是朝殿,非陛下召见不得擅入。 因而今日来观战的人很少。 穆家兄妹到来后,梅长苏迎了上去。 与他们攀谈了一番后,梅长苏眼神示意霓凰郡主往旁边来一些。 他将手上握了许久的瓶子塞给霓凰郡主,霓凰下意识的暗中将瓶子收进袖中。 “苏先生这是何意?”她皱眉问道。 “有人让我提醒你,宫里某些人想用一些卑劣的手段逼你就范,小心越贵妃和太子。 瓶子里的东西能让你保持一刻钟的神思清明,若有意外,及时食用。 脱险后,以最快的速度去太医院。”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只有霓凰郡主听得见。 霓凰郡主微微一怔,傲然道,“他们能如何逼我就范?” “郡主需知小人行事防不胜防的道理,”梅长苏耐心劝道,“无论如何,还请郡主注意所有入口的东西。” “我知道了,”霓凰郡主笑着点头,“多谢苏先生关心。” 梅长苏微微颔首,悬起的心终是放到了地上。 不久之后,梁帝姗姗来迟。 他来了,也就意味着比试正式开始了。 一声令下,三个孩子与百里奇战在了一起,打得如火如荼。 殿内只有两个人最有可能发现其中关窍,大渝国的金雕柴明和霓凰郡主以及穆青。 穆青被玉清交代过,见到什么都不要惊讶,不要问,自己知道便可。 那夜梅长苏也交代过蒙挚,因此双方一动手,蒙挚便一脸杀意的盯着柴明。 柴明满头的问号,心中暗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统领。 霓凰郡主则是被梅长苏打断了思绪。 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百里奇被三个孩童击败了。 孩子们的胜利意味着他们顺利得到了宽赦。 武英殿的赛事结束之后,霓凰郡主去了皇后宫中饮宴。 尽管已经交代了她,但在霓凰郡主走后,梅长苏的心不免又悬了起来。 若是越贵妃派人阻拦霓凰怎么办? 若是霓凰在一刻内没有跑出去怎么办? 想得越多,梅长苏就越是心慌。 为了保险起见,他请蒙挚带着一队人手埋伏在昭仁宫外,抓捕司马雷,以备不时之需。 他又请景宁公主去将太皇太后请过来,以压制越贵妃。 萧景睿和言豫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梅长苏没有告诉他们,还没有完全确定的事不便外传。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梅长苏心绪不宁,两人也没有离开,而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不同于宫内。 宫外玉清已经结束了马球,跟着球友沈夷去沈家蹭了顿午膳。 清河郡主为人和善,加之女儿极少邀朋友来家中玩耍,因而对待玉清和李乐然的态度很温和。 两人离开时,与归家的沈追打了个照面。 回到书房的沈追蹙紧了眉头,心道,那两位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他费力思索了一番,微微一怔。 前几日在迎凤楼远远的瞥见那宁国侯府的棚子,那两位姑娘似乎也在其中。 眼生的人,和苏哲是一边的? 这些日子朝堂底下暗潮汹涌,他自然能感受的到。 尤其是那苏哲来了金陵之后,这股暗潮都快翻到明面上来了。 太子和誉王都想拉拢他。 但这两位都不是当皇帝的好人选,他一个都不想站。 想到这,沈追坐不住了。 他差长随将沈夷唤来,询问了她与玉清结交的经过。 沈夷有些疑惑,但还是将与玉清的结交经过从头到尾与他说明了。 沈追虽想让沈夷离苏哲那边的人远一些,但他不想过于干涉妹妹的社交。 毕竟妹妹极少有如此谈得来的密友。 让沈夷离开之后,沈追陷入了沉思。 妹妹是爽快之人,哥哥会是阴诡之人吗? 再观望观望吧。 沈追胸中郁结,若是陛下有一个性情豁达、为人正派的皇子,那他们这些清流还愁什么。 宫内。 过了许久,霓凰郡主才出现在梅长苏的视线范围内。 直到这时,梅长苏才真真正正的松了口气。 松下气来的结果便是踉跄了几步,差点没有站稳。 好在飞流一直陪在梅长苏身边,及时搀扶住了他。 至于宫内发生了什么,梅长苏从霓凰嘴里得到了答案。 从皇后宫内出来之后,霓凰便被越贵妃请去了饮宴。 越贵妃是君,她是臣。 越贵妃热情劝酒,她不能拒绝,否则就是抗旨不遵。 在喝酒的时候,她顺势从袖中拿出一粒药。 药性发作,越贵妃图穷匕见,太子和司马雷出现在屋内。 司马雷意图对霓凰郡主不轨。 霓凰郡主已然确定了越贵妃和太子的真面目,心知不能再拖,将手中握了很久的药丸吞下。 不消片刻,深思便清明了起来。 霓凰郡主不再耽搁,直接往外边冲去。 越贵妃心下一颤,若是今日谋划成空,她与太子都会麻烦缠身。 她让司马雷快些跑,命令外边隐藏的守卫抓住霓凰郡主。 但霓凰又岂是他们这些人能控制住的。 半刻钟之后,所有潜伏在殿内的人便被霓凰郡主打倒在地。 越贵妃咬了咬牙,准备狠下心让太子动手。 谅她霓凰再厉害,也不敢伤害太子。 哪知这时太皇太后和皇后都来了。 越贵妃即便再横,也不敢在着两人面前动手。 她是沉寂了下来,但霓凰心中却不甘。 若是就此打住,梁帝必然会想尽办法息事宁人。 她思索了片刻,运气之后气血上涌,脸颊绯红。 再装出眼神迷离的模样,与刚刚中药时的状态一般无二。 见霓凰如此模样,皇后急声喊道,“宣太医!” 而她本人,则是赶去梁帝那里告状去了。 这个时候不去告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越氏奉上来的机会。 梁帝很烦恼。 本来百里奇的事解决了让他心头一松。 但转头越氏就给他惹了这么个大麻烦。 他倒是想息事宁人,但是霓凰是能随便用这种阴诡伎俩算计的人吗? 梁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跪在下首的越贵妃。 越贵妃想着霓凰刚刚神思清明,看起来不像是中药的样子。 于是狡辩说霓凰只是喝多了耍酒疯,她差人控制霓凰是不想让霓凰惊扰到其他人。 这时霓凰走了进来,带来了太医的诊断结果。 ‘情丝绕’三个字一出,梁帝勃然大怒。 第53章 打算搬出去 证据已经被销毁,司马雷也出了宫。 霓凰空口无凭,她还有机会。 越贵妃咬了咬牙,依旧负隅顽抗。 梁帝也想就这么将事情掩盖过去。 哪知蒙挚突然进殿,说是禁军抓住了擅入后宫的司马雷。 越贵妃心中一沉,闭上眼睛。 大势已去。 虽如此,但她巧言令色了一番,揽下了罪责,将太子摘了个干净。 梁帝虽然震怒,但也只是震怒。 外边人来报,司马雷被盛怒的穆青废了一条腿。 梁帝也没那个脸去责骂穆青,毕竟霓凰才经历了这种事。 穆青为姐姐出气,谁也不能说他不对。 面对面无表情的坐在下首的霓凰,梁帝知道,此事无法再搪塞过去了。 最终司马雷处以流刑,其父司马太尉降级罚俸,越贵妃降位为嫔。 而太子只领了禁足三月责罚。 霓凰心中冷笑,他们这位陛下还真是‘公允’。 但事情已成定局。 告退后便她直接离开,转而遇上了梅长苏一行人。 靖王、萧景睿和言豫津都在,也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震惊之余也是心有余悸。 霓凰拱了拱手,“此事多谢苏先生提醒,也谢谢苏先生的药,否则此遭我在劫难逃。” 梅长苏发白的脸色红润了一些。 “话是我替人传的,药也是三妹托我交给你的,我只是起了个中间人的作用。” 霓凰笑了,仿佛已经忘却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论如何,还是要谢谢苏先生。小神医那边,我会单独去道谢。” 霓凰郡主现下也没有心思与他们叙话,将事情的原委叙述了一遍之后便由穆青牵着回家了。 这次的事件从前到后明明白白,靖王没有对梅长苏产生误解,更没有质问梅长苏是不是故意让事情发展以谋取最大的利益。 在回去的路上,梅长苏打破了车上的平静,提出要出府去住。 萧景睿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愣住了。 “为什么,是谢府有人做得不好还是我安排的不周到?” 梅长苏缓缓摇了摇头,面色极为温柔。 “景睿,你知道的,如今我已经惹起了太子和誉王的主意,再留在谢府,对你、对我都不好。” “可是……” 萧景睿讷讷开口,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他明白苏兄的意思。 只是他心中总是觉得不痛快。 明明他将苏兄请到金陵是为了让他有个好地方去休养。 但好像,适得其反了。 梅长苏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睿,就算我搬出去,你会不来看我吗?” “当然不会!”萧景睿急声说道。 说完这句话,萧景睿一愣。 片刻后,他颓然的塌下肩膀。 出府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傍晚,玉清再度爬了蒙挚家的墙。 这次去的时候,玉清发现墙里边多了一块搭脚的石头,方便她从墙头下来。 不用想,这一定是蒙夫人吩咐的。 玉清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蒙夫人了。 晚膳后,她欢欢快快的归了家,面对的是梅长苏那张微微发白的脸。 “事情都还顺利吧?” 玉清走到他身边,为他切了切脉,眉头一皱。 这人的情绪怎么和过山车一样? 不过玉清倒也理解他。 涉及到霓凰郡主,梅长苏怎能不急。 梅长苏收回手,叹了一声回答。 “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让霓凰受了些委屈。” “小委屈没事,讨回来便是了。”玉清笑了笑,“有的是机会,不是吗?” 梅长苏垂下眼眸,喃喃道,“总归是要将他们都拉下马的。” “没什么大问题,”玉清收回手,哼笑了一声。 “二哥,你不行啊,情绪怎么总失控? 不会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我给你的医嘱吧?” 梅长苏表情一顿,“我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认错就会被继续阴阳下去,不如干干脆脆的认错。 玉清冷笑了一声,“我错了,但我坚决不改是吧?” 梅长苏微微一怔,事情的走向似乎不太对? 往常他认错后,三妹便不会再“教育”他了。 玉清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撇了撇嘴。 “往后你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我若不在金陵怎么办?” 梅长苏微微一怔,“你要离开?” “不是,”玉清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打个比方。” 她还打算出城几天去逮聂锋呢。 梅长苏这个样子,她怎么放得下心? 梅长苏轻轻哦了一声,“三妹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想念吉婶做的饭了,”玉清叹息了一声,“其实蒙夫人做的饭也很好吃。” 说到这,玉清砸吧砸吧了一下嘴。 飞流听到吉婶的名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梅长苏。 “苏哥哥,吉婶。” 梅长苏哭笑不得,“吉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要急。” 他又看向玉清,“所以你今天又去蒙统领家了?” 玉清摸了摸鼻子,“蒙统领家的墙太好翻了,忍不住。” 梅长苏点了点玉清的额头,“你去蒙统领家倒是无所谓,只是要小心着点,别被人发现了。” “放心吧,”玉清拍了拍胸脯,“我的轻功比蔺晨都好,没人能发现。” 飞流也拍着胸脯保证。 梅长苏不禁有些好奇,“飞流也喜欢蒙夫人吗?” 飞流歪了歪脑袋,抿着唇点了点头。 “喜欢,好吃!” “原来都是被蒙夫人的手艺给吸引了。”梅长苏失笑。 “蒙婶婶人也很好,”玉清不赞同道,“你不要曲解我和飞流去蒙府的初心。” 飞流连忙点头,那个婶婶做的饭真的好好吃。 “好,好。”梅长苏忍笑道,“不与你们争了。” “是不是觉得胸口舒服多了?”玉清撑着下巴笑道。 梅长苏微微一怔,面色倏地变得更加柔和。 “我好多了,谢谢。” 他又摸了摸飞流的小脑袋,“也谢谢小飞流。” 飞流不明所以,只是不停的点头。 深夜,玉清去了趟穆王府。 穆青还有些气闷,但霓凰郡主的心情很不错。 见霓凰郡主没有被白天发生的事情影响,玉清也就没有多留。 ———— 叙述性比较多的部分是我觉得原著中不太能省略掉的关键情节。 只是为了让没看过原著的读者能知道原著发展的脉络。 如果觉得这些部分啰嗦,可以跳过哈。 第54章 东郊小村 次日,梅长苏一早便入了宫,为霓凰郡主准备文试。 玉清以李乐然想念哥哥为理由,从穆青那里将李书然借了过来。 又以游玩为理由,带着李乐然和李书然去了金陵的东郊。 金陵城外的地势,西南北三方均以平地为主,或会出现丘陵。 东郊却不同,分布有连绵成片的山脉。 山不高,林却密。 从东阳门离开金陵城,骑马慢行,沿路观景。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一座小村庄跃然眼前。 “东小李庄”。 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林梢烟似带,村外水如环。 这句话大抵就是这座小村最为真实的写照。 村子南北两侧各有一条宽约半丈的沟渠。 渠水是从村子东边的山上引下来的。 水很清冽,底部摇曳着些清秀的水草。 村子不大,约莫只有二十几户的人家。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虽小,却极为温馨。 差不多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朦朦胧胧,环着烟火,是金陵城内无法拥有的自然与人气交融之态。 三人牵着马走进村子,立马便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 尤其是李书然身侧还立着一柄长枪。 不远处,几个身形健壮的青年男子正一脸严肃的商议着什么。 见有外人来,其中一个似是领头人的青年让他们都散了,往三人这边走了过来。 他抱拳躬身,不卑不亢道,“小人李楠,是小李庄的猎户,几位贵人可是游玩途中误入了我们村?” 玉清笑着拱手回了一礼,神态温和。 “并非如此,只因我三人口渴难耐,远远的便看见了这边有炊烟升起,所以便想来求杯水,不知阁下可否予我们杯水喝?” 李楠爽朗的大笑了一声,“贵人客气了,请随我来。” 三人随着李楠来到村子最北边的一户人家。 李楠将三人请到正厅,为他们一人倒上了一杯茶水。 “家中简陋,还请贵人们不要介意。” “李大哥客气了。”玉清笑道 “可当不起贵人一句大哥。” “我看村里边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好?”玉清状作不在意的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李楠迟疑了片刻,问道,“几位贵人可是从金陵城来的?” 玉清点了点头,表情真诚。 “听说这边的山林浮岚暖翠,林中的精致更是极为他处难寻。 因此便想来看一看这里的景致是否如传言一般。” 李楠却蹙起了眉头,“姑娘说得不错,这附近山林常有金陵的贵人来游玩。 只是近来这山林中出现了一只人形怪兽,来游玩的人都让我们劝回去了。 为了几位贵人的安全着想,最好还是不要进山了。” “人形怪兽?”玉清故作好奇的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怪兽?” “没有人近距离见到过,我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次,只知道是个长着褐色长毛的怪物。” “他可曾伤过人?”李乐然问道。 “这个倒是没有听说过,”李楠摇头道,“不过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李书然是个话不多的人,他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开口了。 “刚刚在村口见李兄弟与几位大哥在商谈着什么,可是想要抓捕这只怪兽?” 李楠面露诧异之色,随后坦然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那怪兽已经偷了村里不少人家养的家禽。 村里的几个年轻猎人打算一起进山将他逮住,好还村子的安宁。” 李书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玉清看了李乐然一眼,李乐然微微怔了怔。 她似乎猜到师父今日来这里的用意了。 只是师父是如何知道这里有一只怪兽的? 她收敛住心中的思绪,抿了抿唇,面上浮现担心之色。 “既然是怪兽,你们贸然进山会不会有危险?” 李楠笑了,“多谢姑娘关心,只是为了村子的安定,我们必定是要走上这一遭的。 若是我们这么多人都不成,那就只能上报官府,请官府派人来处理了。” 李乐然瞥了身旁八方不动的哥哥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后槽牙。 这么不会来事,以后遇见喜欢的姑娘是不是也像这么木头? 她抬起手肘杵了李书然一下,李书然不解的偏头看她。 瞪了李书然一眼后,李乐然转而看向李楠。 “我哥哥会些武功,或许能帮得上忙。” 李楠微微一怔,讷讷道,“几位是金陵城的贵人,这可如何使得?” 李书然抱拳沉声道,“我本就是行伍之人,为民除害是理所应当。” 他本打算将妹妹和小神医护送回去之后再请命过来助村民们一臂之力,却不成想妹妹这般心善。 心善的李乐然在心中啐了一口。 他哥哥一定是练武练傻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机灵着呢。 无辜的李书然只是想得比较周全,却不知道在妹妹这里,他已经成了傻子。 其实在三个人入村的时候,李楠便注意到了李书然。 有了这么大的助力,他自然是极为兴奋的。 在感谢了三人一通之后,他大手一挥,留了三人吃午饭。 趁着妻子还在做饭的时候,他跑出去将几个兄弟的家都走了一遍。 回来后没多久,他的兄弟们便上门。 上门不说,一人带着两盘菜,有的人腕上还挂着一坛酒。 就这样,李楠一家子的午饭从原本的夫妻二人变成了五个人,最后又扩增为了十人。 十个人,其嘈杂程度堪比十只鸭子。 李书然与他们在喝了几杯之后,也就放开了,与他们称兄道弟了起来。 李夫人是个很温柔细心的女子。 见两个姑娘吃得差不多了,便将人引到客房。 “这屋子平时是空的,只有亲戚来时会用到,平日里也常常打扫。”她轻声细语道,“还请两位姑娘不要嫌弃。” 玉清笑着拱手道,“怎会,多谢夫人。” 玉清和李乐然在客房内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李夫人告知她们,李书然与李楠一行七人准备入山了。 第55章 搜山 李书然一行人离开之后,玉清和李乐然假借去附近看看的理由,尾随着李书然一行人进了山。 东郊山多林密,一进入其中就像进了五行八卦阵。 若是没有本地人带领,凭他们三个人,就算是转上整整一天,也不一定能将林子转遍。 走在前边的李书然耳朵动了动,脚步一顿。 他不动声色的往后边看了看,一片衣摆在后方不远处的树冠下摇曳着。 李书然自然是知道这片衣摆属于谁。 他忍住了叹息的欲望,回过头看向前方。 自从她妹妹拜了小神医为师之后,本事是一日大过一日,胆子更是一日大过一日。 不过李书然也没有想过让妹妹回去。 他见识过妹妹的轻功,就算怪兽来袭,凭妹妹的轻功也能自保。 更何况,妹妹在,小神医必然也在。 他们走远后,李乐然松了口气。 “要是让哥哥发现我偷偷跟来了,会将我的腿给打断的。” 玉清沉默了片刻,一言难尽道,“要不,你低头看一眼?” 李乐然不解其意,低头看过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了完了,我一定是被发现了,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活到明日。” 李乐然塌着双肩,捂着额头,生无可恋。 “别贫了,”玉清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再不跟上去,他们就走远了。”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他们找他们,我们找我们的,效率不是更高吗?” “他们找的应当都是那怪兽曾经出现过的地方,跟着他们踩踩点,确定一下范围。” 玉清全神贯注的看向林子深处。 “今天大概是不会有收获的,经此一遭,我们自己来找也有了范围,比无头苍蝇乱窜的好。” 李乐然“唔”了一声,快活的开口,“那我们快跟上去吧。”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一见怪物长什么样了。 玉清欣慰的看着她的背影。 虽然她这个徒弟的内里有变黑的迹象,但现在还是有些傻气在的。 人又听话,挺好的。 林中寂静非常,微风来时,树冠的枝叶随风摇摆。 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地上出现了无数斑斑驳驳的光点。 树木间枝梢交错,两人就安静的穿梭其间,带起了一片片树叶。 这些树叶极善伪装,与平常的落叶融为一体。 半点都没有透露出两个人的存在。 尾随了李书然他们一下午,一无所获。 天色渐晚,太阳已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林子里的地上有些猎人布下的陷阱。 白天尚且能看见,晚上可就不一定了。 更何况,夜间会有一些野兽活动。 因此晚上留在林子里是非常危险的。 李书然几人没再继续搜寻,挑了一条近道回程。 李乐然和玉清两人以极快的速度掠了回去。 等到李书然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李乐然以十分乖巧的姿势坐在门口等待哥哥归家。 哥哥李书然目不斜视,直接忽略了李乐然走进院内。 李乐然表情一垮,完蛋了。 如今天已黑,李楠夫妇挽留三人住下。 李书然询问了一下玉清的意见。 至于妹妹,不需要有意见。 晚膳之后,玉清站在鸡舍边若有所思的看着里边正在下蛋的母鸡。 她记得原文中梅长苏提醒过戚猛,要用怪兽最想吃的东西下个套才更容易抓到他。 身中火寒之毒的聂锋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那必然是人血。 但聂锋是个意志力很坚强的人,极为抗拒吸食人血。 因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些动物的鲜血来吸食。 惊扰山民也是因为天气渐冷,出来活动的动物愈加稀少。 为了活着,他只能对山民们饲养的家禽家畜出手。 她想早些将聂锋带回去,一来是不想聂锋遭受更多的痛苦,二来是不想山民再受到惊扰,三来也是不想公门中人因为抓捕所谓的怪兽被打伤。 至于为何没有惊扰梅长苏…… 是因为聂锋的消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又从何得知。 这无法解释。 只能借由今日的游玩,将找到聂锋并带回去的行为合理化。 证人就是李书然。 李书然现在是穆青的下属。 而穆青是她的学生,很可靠。 就算让穆青察觉到了什么,他也不会声张。 做得这么麻烦,不过是不想梅长苏在忧心众多事情的同时再多上一些心理负担罢了。 “姑娘这是在看什么?” 李夫人走到她身边,柔声问道。 “在看这些鸡,”玉清咧了咧嘴,“真肥。” 李夫人强忍住笑意,“若是姑娘想吃,明日我让官人逮一只杀了。” 玉清眼睛一亮,“真的?” 李夫人心道,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真的,姑娘自己挑一只合眼缘的,明日做给你吃。” 合眼缘的? 玉清挠了挠脑袋,怎么听起来跟相亲似的? 将这种奇怪的念头抛诸脑后,玉清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鸡舍。 鸡舍内的母鸡似乎是感觉到了杀气,开始闹腾不休。 玉清眼睛一眯。 找到了,最胆大的那只。 她指着角落里那只昂首挺胸的母鸡,兴奋道,“就它了。” 就这样,一只母鸡的命运被安排了。 夜深了,所有人都睡下了。 玉清偷偷摸摸的来到鸡舍,各种威胁之下,母鸡们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玉清大摇大摆的将那只天选之鸡抓了出来。 母鸡被玉清抓在手中,眼珠子一动不动,生无可恋。 就在玉清准备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动静。 玉清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一道身影游魂似的飘到玉清身边,发出幽幽的声音。 “师父,我就知道你要背着我搞事情。” 玉清嘿嘿一笑,“走?” 李乐然一脸的兴奋,“走!” 不等两人翻墙出去,又一阵动静传来。 李乐然身子一僵,露出与玉清手上那只母鸡如出一辙的表情。 “妹妹,小神医,我就知道你们安生不了。” 李书然低沉的声音如同叫魂一般在两人身后响起。 李乐然僵硬的转过身,僵硬的抬起手挥了挥。 “哥哥也出来赏月?” 玉清抚了抚额,转过身笑眯眯道,“一起吗?” 李书然叹了口气,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加入吧。 三道身影,翻墙而出。 第56章 毛茸茸 金陵城,宁国侯府。 为霓凰郡主主持文试归来的梅长苏面对的是空空荡荡、安安静静的雪庐。 往常回来时,总会有一人在门口迎接他。 今日却半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孤寡青年梅二在小飞流的陪伴下吃了晚膳。 直到深夜,两个小姑娘还不曾归来。 梅长苏就有些担心了。 他敲了敲玉清的房门,没人回应。 犹豫了片刻推门进去,发现屋内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信。 信中说她与李乐然兄妹一起去京郊游玩去了,当日可能回不来,让他不要担心。 梅长苏苦笑了一声,不过是人忽然不见了,他便如此失态。 或许是因为三妹是唯一一个理解他的局外人,他将三妹当成了一种心理上的慰藉吧。 回了房间,他对着烛光沉思了良久,开始复盘进京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复盘到“情丝绕”事件之时,梅长苏脑中灵光一闪。 谢玉,他竟然忘记了谢玉的存在。 梅长苏捏紧了拳头,眼神骤然变暗。 那晚莅阳公主告诉他,她是从谢弼那里得到消息的。 但事实告诉他,始作俑者并不是皇后和誉王,反而是越贵妃和太子。 那么,又是谁在背后谋划呢? 莅阳公主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呢?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谢玉了。 表面上是纯臣的宁国侯,实际上已经暗中支持了太子。 自己支持太子,却默许儿子支持誉王。 两头下注,谢玉这一手玩得真是令人叹服。 想明白后,梅长苏冷笑了一声。 他早该想到,谢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纯臣呢? 他拿起一把剪刀,剪去一小截烛心,喃喃道,“得加快搬出去的速度了。” 他已经通过景睿和豫津走进了大梁的权势中心。 再留在这里,后边的事不好安排。 景睿…… 念着这个名字,梅长苏叹息了一声。 东郊山林。 夜晚的密林有些许惊悚。 月亮缓慢的在黑云之间移动,月光若隐若现。 月光笼罩之下,林中的枝丫只能见着黑压压的影子。 夜风席卷之下,枝丫左右舞动,像无数道诡异的人影在扭曲着。 寒意四起。 李乐然忽然扯住玉清的衣袖,不安的环顾着四周。 “师父,这里没有鬼吧?” 玉清斜着眼睛看她。 “你一个大夫,还怕鬼?” 李乐然嘿嘿一笑,松开玉清的衣袖。 “这不是配合一下现在的氛围吗?” 李书然抬手一掌拍到了李乐然的脑门上。 李乐然“哎呦”了一声,痛苦的捂住脑袋。 “你是我亲哥吗?”她嘟囔着抱怨。 李书然微微一笑,“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就是。” 李乐然脸色一僵,他哥哥这是在点她呢。 玉清抬手往下按了按。 李书然和李乐然霎时噤声。 玉清松开手中拎着的那只不敢动弹的母鸡。 母鸡挣脱了束缚,奋力一飞,瞬间远离了玉清。 一对眼珠子冷冰冰的,似乎是在唾弃玉清。 玉清嘴角一抽,明天就将你吃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杀气,母鸡咯咯咯的叫着往林子内跳去。 玉清三人跃到树冠上,悄悄的跟着那只母鸡。 从亥时到丑时。 期间出现了几次犬科的猎食者,玉清用一阳指练出的指剑之气将他们赶走。 令人失望的是,聂锋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就在几人准备将鸡逮回去的时候,林下传来了些动静。 玉清抬手按住两人,凝神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道隐约可见的巨大人影出现在灌木丛的后边。 人影的周身很虚幻,似乎是有一圈厚度不均的毛发。 玉清心中暗道,来了。 她轻轻的拍了拍两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四点钟的方向。 随后她指了指李乐然,又指了指八点钟的方向。 两个人会意,这是要形成三方合围之势。 玉清和李乐然的轻功比李书然好。 活动之下,产生的微小动静被风声和枝叶摩擦的声音掩盖。 在聂锋抓住了鸡准备咬下去的时候,玉清都动手了。 她抬手一掌拍向聂锋。 聂锋草木皆兵已久,掌风凌冽,自然瞬间便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立刻停住动作,欲往相反的方向逃窜。 一回头,逃生的路就被李书然和李乐然堵住。 既然如此,只能硬抗了。 他怒吼了一声,一拳怼了上去。 玉清被锤得后退了一步。 她垂眸看了眼隐隐作痛的掌心,微微蹙眉。 她似乎低估了聂锋的实力。 “真的是毛茸茸啊?”李乐然惊叹了一声。 “专心些,”李书然紧盯着那团黑乎乎的人形怪物,“这东西可不好对付。” 聂锋毕竟是赤焰军的大将军。 稍微扫视了一眼便知道这里实力最弱的是李乐然。 他不做任何犹豫,脚下重重一踩,如一支离弦之弩,直直的冲向李乐然。 李乐然嘴角勾了勾,抬手间几根银针脱手而出,刺向聂锋。 聂锋身形一顿,往后一翻躲过银针。 虽躲了过去,但他也被逼停在了半路。 李乐然练了几年的针灸,针灸的手法之一飞针,自然是手到擒来。 加之玉清从一阳指中抽离出了一种更为简单的指法,与飞针结合在一起,同样具有极强的威力。 因此即便李乐然拳脚功夫不行,单凭轻功和飞针这两项,已经足够她在任何情况下自保了。 李书然抓住时机,挥动红缨枪,一跃而起,劈向聂锋。 聂锋双臂交叉,十分轻易的挡住了这一枪。 李书然当机立断,落到地上,收回长枪从侧边再度袭了过去。 两人之间来回了十几个回合,李书然无法奈何聂锋,反而被聂锋处处压制。 现在的聂锋还保留有理智,不想伤害这几个年轻人,一直没有用出全力。 否则,以李书然的实力,不到五个回合便能被聂锋打趴下。 李书然退到李乐然身边。 “妹妹,怎么办?” 李乐然看向正在不远处看热闹的玉清,问道,“师父,怎么办?” 玉清迅速闭上眼睛,脑袋左右晃了晃。 “谁!谁在说话!” 李乐然嘴角一抽。 现在她哪里还能不知道师父的意思。 这只毛茸茸被师父当成她和哥哥的练手对象了。 第57章 抓到毛茸茸了 李乐然将目光投向正警惕的盯着他们的聂锋。 很明显,凭她和哥哥,硬刚是刚不过的。 只能互相配合,找准机会一击即中。 李书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妹妹,我正面攻击,你寻找机会。” 说罢,李书然抬手一枪刺了过去。 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一条银龙,腾空而去。 聂锋身子顿了顿,认出了这枪法来源于军中。 他往后边缩了缩,躲过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枪。 李书然皱着眉头,心中不解。 这怪兽刚刚还那么凶悍,现在怎么畏缩起来了? 认出枪法后,聂锋不想再与几人纠缠,一心只想离开。 他一边躲避着李书然行云流水的枪法,一边寻找机会逃走。 最后却让李乐然抓住了机会。 她此刻已经绕到了聂锋身后不远处。 李书然接收到信号,加大了攻击的力度和速度。 趁着聂锋抵挡骤然加大的攻击态势的时候,李乐然急速掠到聂锋的背后。 抬手一指,用力按向他颈后部枕骨之下的风池穴。 聂锋脑后一阵酸胀,脑中沉重感袭来,控制不住的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 趁此机会,李书然用枪尖指着聂锋的咽喉。 此时聂锋的脑子还不太清醒,呆呆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抓住了!”李乐然拍手笑道,“师父,还满意吗?” 玉清挑了挑眉,“还不错,知道运用所学,与书然配合得也很好。” 玉清走到聂锋身边,握住他的手腕摸索着,直到摸到一个冰冷的银质手环。 摩挲着手环上的刻字,玉清沉默了半晌。 好好一个大将军被奸人所害,成了这般模样。 或许是对妻子的思念,也或许是对赤焰军之事的不甘。 不知历经了多少艰苦,聂锋方才东躲西藏的来到了金陵城附近。 聂锋的神志逐渐恢复,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紧紧地抓着,躁动了起来,竟不顾喉前的枪尖。 玉清凑到聂锋耳边,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聂锋将军,我带你去见林殊。” 听到这句话,聂锋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挣扎得更加厉害。 “书然,将枪收回去。”玉清转头沉声道。 李书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收回了枪。 聂锋抗拒的越来越厉害,眼睛也逐渐泛起了红色。 这是火寒之毒发作的迹象。 玉清迅速从荷包内拿出一粒药,塞进了聂锋嘴里。 这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抑制火寒之毒的药丸。 很快,聂锋眼中的红色退了下去。 “若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就点点头。” 聂锋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它能听得懂人话?”李乐然讶然道。 “本就是人,怎会听不懂人话。”玉清淡淡道。 “我带你去找他,你要不要去?”她轻声问道。 聂锋有些不知所错,他不知道面前这人说得是真是假。 若是恶人,给少帅他们带去了麻烦怎么办? 玉清再度凑到他的耳边。 “他就在金陵城中,如今他正在想办法为赤焰军翻案。 若是你能在他身边支持他,他会很开心。 你也想亲眼看着赤焰军的冤屈被洗清,对不对?” 聂锋无法开口说话,只是不停的“呀呀啊啊”。 玉清松开他的手腕,后撤了一步,温柔的笑了。 “他以前也中了火寒之毒,但他的毒已经解了。 我已经学会了这毒的解法,回城之后我可以为你解毒。 刚刚的药丸可以压制毒性,你也能感觉得到,对吗?” 聂锋犹疑的点了点头。 玉清再度开口,“若我要伤害你,刚刚便不会为你压制毒性。 我会想办法将你偷偷运进金陵城,不让任何人发现你。 聂先生,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月光下,聂锋可以看清眼前这位姑娘真诚的眼眸。 玉清抿唇笑了,牵起聂锋的手腕。 聂锋顺着玉清给予的力量,呆呆的站了起来。 李书然敛眸,心中忽觉不对。 小神医似乎知道这个怪兽,不对,是这个人的身份。 他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以游玩为由,来到东郊。 恰巧来到东小李庄,恰巧听说怪兽的传闻,恰巧妹妹提出帮助,恰巧因为好奇留下暗中行动,找到所谓的怪兽,最后将他带回去。 太多巧合了。 所以今天的一切,是在小神医预料之下发生的吗? 玉清牵着聂锋往林子外边走去,忽然她顿住了。 她左右看了看,一拍大腿。 “鸡呢?我那只大肥鸡呢?” 李书然的思路被打断,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 “鸡跑不远,我去将它抓回来。” 李书然走远后,玉清轻声开口。 “乐然,他可能是二哥的好兄弟。回去之后,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他和今天的事。” 李乐然微微一愣,师伯的兄弟? 对了。 这人中的是火寒之毒。 她为师伯诊过脉,师伯也中过此毒,所以现在才这般体弱。 李乐然拍着胸脯保证,“师父放心,我知道其中的利害。” 她虽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她知道师伯要做的事情必然十分危险,容不得半点闪失。 自己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拖后腿。 玉清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恰逢这时,李书然拎着那只再度泛起了一双生无可恋的死鱼眼的鸡回来了。 玉清止住了话,露出欣喜的表情。 “多谢书然,我们赶快回去吧。” 所有人心思各异,因而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 快走出林子的时候,玉清开口道,“书然,今夜发生的事你可以如实告诉穆青,但不要告诉其他人。” 李书然似有所悟道,“我知道了。” 回村后,玉清将鸡放回了鸡舍,惋惜的叹了一声,“看来这次是没有机会吃你了。” 聂锋跟在他们身边,她们现在不太方便再待在这里。 玉清拿树枝在软地上写上了一行字。 “已解决怪兽,有急事需回去,多谢款待”。 回了客房之后,玉清借了床单一用。 她从荷包中拿了一小锭银子放在床头,当做买下床单和回馈他们款待的谢礼。 做好一切之后,一行人蹑手蹑脚的牵着马离开了村子。 第58章 十二年后的相见 怎么将聂锋顺回城是个问题,将聂锋放在哪里也是个问题。 穆青那里是不行的,霓凰郡主会发现。 蒙挚那里也不行,说不得会误伤到蒙夫人。 宁国侯府就更不行了,那不是送货上门吗? 在回到李楠家之前,玉清就已经确定了目的地。 一离开小李庄,三人直奔水云边而去。 如今不过卯时,留宿的客人还没有醒,只有三三两两的仆从穿梭在庄子内。 章苏木在后院中打着五禽戏,下人突然来报玉清到访。 他看了眼天色,这么早来寻他怕是有什么急事。 于是章苏木也没耽搁,快步前往了那间名为‘灵霄’的雅阁。 一走进雅阁,入眼的便是一个裹在床单中、看不清面容的怪人。 “这是?”章苏木蹙起眉。 “章大哥,不知可否让我和我这位朋友在这里暂居一段时日?”玉清诚恳的问道。 将聂锋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不放心。 既不放心别人,也不放心聂锋。 不如她自己也在这里留宿一段时间,直至梅长苏开了新宅。 “小神医要留自是可以。” 章苏木看了眼裹在床单中的人,犹豫了片刻,“只是这位……” 玉清掀开聂锋身上床单的一角,露出毛茸茸的手。 章苏木心中一惊。 “我这位朋友中了毒,不方便带他入城,所以只能求助章大哥了。” 章苏木沉吟了片刻。 “水云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客人,只能请两位住在最偏僻的院子,还请小神医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正合我意。”玉清起身抱拳行了一礼,“多谢章大哥。” 章苏木道了声不必。 见三个年轻人眼下青黑,便领着四人去了住处。 虽说是最偏僻的院子,但一应物事俱全,与旁处并无差别。 李书然没有多留,三人安顿好后他便离开了。 仆从们为三人奉上了热汤热茶。 洗去一夜的疲惫后,玉清陷入了沉睡,再醒来时已是午时。 李乐然也是差不多时候醒的。 玉清敲响了聂锋的屋门,门被打开后,李乐然愣住了。 “白色的毛茸茸?”她喃喃道。 玉清嫌弃的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什么毛茸茸,这是长辈。”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李乐然。 “既然已经休息好了,那便替我跑一趟吧。用完午膳后回一趟侯府,将信交给二哥。” 李乐然十分积极的领了跑腿的活,冲着玉清和聂锋拱手行了一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玉清走进聂锋的屋子,为他诊脉。 毒性不算严重,依靠着压制毒性的药能撑很长一段日子。 玉清还不打算现在就为他拔除火寒之毒。 即便她知道原著中聂锋与夏冬最后的决定,但决定还是需要他们亲自做下,不能由她擅自决定。 “二哥,”玉清顿了顿,“就是林殊。 他如今住在宁国侯府,所以我现在不方便带你去见他。 我已经让乐然给他送了信,最迟今晚,他便能来见你,你再等一等。” 聂锋“啊啊”了几声,眸中盛满了焦急。 玉清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安抚道,“聂先生放宽心。 二哥如今已经变了模样,他们不知道二哥的身份。 他在宁国侯府很安全,等他从侯府搬出来,你就能入城陪在他身边了。” 聂锋很不安,玉清一下午都陪在他身边,同他说着梅长苏的事情。 他听的很入神,心疼和气愤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发出声响。 他说不出话,只能通过这些声响来表达情绪。 戌时一刻,天已经暗下来了。 屋外传来极为匆忙的脚步声。 玉清扭头看过去,梅长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蒙挚。 今天是文试的第二天,梅长苏照例入宫主持。 回来后便见到了蹲在门口的李乐然。 李乐然二话不说,直接将信塞到了他手里。 梅长苏不解的打开信读了下去。 “身中火寒之毒的人”和“刻有聂锋二字的手环”让他心神巨震。 李乐然十分麻溜的从腰间取下玉清交给她的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塞进梅长苏嘴里。 临走之前,师父将瓶子塞给了她。 交代她务必在师伯情绪失控的时候给他喂下去,师父还真是神机妙算呐。 见梅长苏脸色惨白,李乐然怀疑一粒不够,正想再塞一粒的时候,梅长苏开口了 “我没事,快带我去见三妹。”他稳住声音后开口。 走到侯府外之后,他交代飞流去蒙府给蒙挚传信,东阳门会合。 就这样,梅长苏几人出现在了屋门口。 梅长苏心中升起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感。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方才抬脚走进屋内。 聂锋呆呆的看着梅长苏,似乎想要从梅长苏的脸上找到往日的痕迹。 但梅长苏已经面目全非。 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截然不同。 但下午的时候,玉清将梅长苏为何面目全非的原因告诉了他。 加之蒙挚跟在梅长苏的身后,一副守护者的模样。 他能够确定,这个人就是少帅。 聂锋不敢去看梅长苏的眼睛。 他现在这副模样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少帅面前,让他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窘迫。 梅长苏站在聂锋面前,捏紧了拳头,复而松开。 他小心的拉起面前人的手腕,拨开长长的毛发,露出一个已经因为手臂肿胀深深嵌入肉中的银环。 银环上刻有赤焰军独有的双云焰纹,焰纹环绕之间,又刻着两个字。 ‘聂锋’。 赤焰军主营先锋大将,聂锋。 所有人都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人。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生生受了十二年的苦。 梅长苏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双唇不住的颤抖着,视线逐渐模糊。 因为毒性的压制,聂锋现在十分清醒。 他不停地“啊”着,无法说出任何话,更无法安慰面前哭得和孩子一样的少帅。 他不知所措的舞动着双臂,焦急的看向玉清。 玉清摇了摇头,哭出来比强行将情绪压在心中的好。 良久之后,梅长苏抹去脸上的泪痕,绽放出一抹雨过天晴的笑容。 他激动的抱住聂锋,抱住失而复得的旧时战友。 “聂锋大哥,幸好,幸好你还活着。” 聂锋发出“啊啊”声,似乎是在回应梅长苏。 “少帅,幸好,幸好你也活着。” 第59章 火寒之毒的解法 蒙挚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小殊,你说这是聂将军?” 梅长苏放开聂锋,长出了一口气,坐在聂锋身边。 “不错,正是聂大哥。他身中火寒之毒,所以才会是这般模样。” “火寒之毒?”蒙挚急声问道,“这是什么毒?” “蒙大哥只需要知道,火寒之毒为天下第一奇毒。 中此毒者,骨骼变形,皮肉肿胀。 周身上下会长满白毛,且舌根僵硬,不能言语。 便如聂锋大哥现在的模样。” 蒙挚面色一变,“能救吗?” “能救。”玉清笃定道,“治疗方法二哥也知道,如何选择不在我们,在于聂先生以及与聂先生关系亲密之人。” 火寒之毒有两种解法,彻底的和不彻底的。 彻底的解法是将火毒寒毒碎骨重塑而出,之后至少需要卧床一年多,用于骨肌再生。 此法的好处是容貌正常但与以往不同,舌根恢复,可以讲话。 但此后再无半点武力,多伤多病,不能享常人之寿。 梅长苏用的便是这个方法。 不彻底的解法是把身体原有的毒性保留控制一下,不伤及人体根本,毒性不会发作,无需饮血。 好处是体质与常人无异,可享天年。 但身上的白毛不能尽除,舌根僵硬说不清楚话。 梅长苏沉默了半晌。 “冬姐对赤焰军叛乱一事深信不疑,事情又涉及到她的师父夏江。 若是现在让她见到聂锋大哥,恐生变故。” 聂锋现在无法言语,即便梅长苏将事实告诉夏冬,夏冬也不一定会信。 若是让夏江知道了聂锋的存在,聂锋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 而且也会对梅长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产生影响。 如今金陵城内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卫铮。 现在的梅长苏,容不得半点闪失。 将谢玉拉下马的计划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让夏冬从谢玉嘴里听到真相,再让夏冬与聂锋见面,这样才最保险。 事有轻重缓急,玉清知道此事的为难。 她笑着说,“所以我和聂先生暂时先住在这里。 等二哥的新宅置办好了,我们再搬过去。 而且我会为聂先生压制毒性,让他不那么痛苦。” 梅长苏轻抿了下唇,沉默的点着头。 聂锋也点了点头,虽然做不出表情,但他的眼神很温和。 ‘我没事,不要担心,不要愧疚,我相信你。’ 他似乎在这样宽慰梅长苏。 梅长苏握住聂锋的手,勉强笑了笑。 “聂大哥,你放心,很快,很快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转而看向玉清,“我先寻个机会试探一下冬姐,再做决定。” 玉清赞同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蒙挚似懂非懂,但既然聪明人都已经决定了,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这里安全吗?”蒙挚忽然问道。 “安全,”玉清答道,“我认识这里的老板。而且这个院子很偏僻,不会有其他人擅入。” 梅长苏沉思了片刻,“我让十三先生派些人来保护你们。” 玉清轻笑了一声,“不必了。” 梅长苏微微一愣,“不必吗?” 蒙挚皱眉道,“你们一个孩子,一个病人,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玉清瞥了眼蒙挚,“蒙统领是不是忘了我与你之间的对决?” 蒙挚的表情僵了僵,他似乎总会忘记这小姑娘能和他打成平手。 玉清拍了拍桌上的匣子,似笑非笑道,“在没有兵器的情况下我能与蒙大统领打平,若是我用了剑呢?” “与你对打时,我可没有使出全力。”蒙挚不服气道。 “大统领又怎知我出了全力呢?” 蒙挚一噎,无话可说。 梅长苏看着桌上那个平平无奇的细长木匣。 只有他知道里边装了一柄多么罕见的神兵利器。 “二哥,有一件事或许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告诉你。” “何事?” 玉清淡然一笑。 “我是一个剑客。” 持剑的她,才是最强的。 她的剑一直没有出鞘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没有遇上能让她出剑的人罢了。 梅长苏收起脸上的怔然。 三妹不是口吐狂言的自大之辈,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么必然是真的。 这样说起来,蔺晨没死真的是三妹心善。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做多余的安排了。 在新宅置办好之前,我便不再过来了。” 他若是跑得太勤,必然会引起太子和誉王的注意。 玉清了然道,“我明白了,若是有什么事,便让飞流或者乐然传信给我。” “乐然不随你留在这里吗?”梅长苏皱眉问道。 “你身边总还是要留一个大夫的,”玉清笑得不怀好意,“乐然现在就差现成的病人了。” 梅长苏忍不住咳了一声,蒙挚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玉清瞥了蒙挚一眼,“二哥又不是个瓷娃娃,这么小心作甚。” 蒙挚气呼呼的瞪着玉清。 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在他夫人面前就那么乖呢? 天色已经不早了,梅长苏站起身。 “我和蒙大哥得先走了,否则景睿就要出来寻我了。” 玉清起身相送。 行到院门,梅长苏轻声开口。 “三妹,聂大哥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玉清看向蒙挚,嘿嘿一笑。 “这些日子我是翻不了蒙大统领家的院墙了,请蒙大统领回去同蒙婶婶说一声。” 蒙挚太阳穴跳了跳。 他是不是还要感谢这小姑娘终于放过他家的院墙了。 玉清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递了过去。 “蒙婶婶早些年小产,身子伤了元气,留下了些小毛病。 如今她年纪大了,那些小毛病也都渐渐显现出来了。 这是我前几日为蒙婶婶制的药,一日两次,早晚各一枚。 还请大统领带给蒙婶婶。” 蒙挚接过瓶子,抱拳道,“多谢小神医。” 玉清歪了歪脑袋,笑道,“不必,这是我蹭饭的回礼。” 她又交代了乐然一番,将他们都赶走了。 第60章 钻研方子 熬了一个大夜,玉清觉得她现在还虚着呢。 养生要从年轻开始,今天之内谁也别想打扰她。 其实,还是有人能打扰的。 本欲回房的玉清生生打了个弯,转脚溜达去了聂锋的房间。 为他施了一次针又给了他一枚药,保证他今日之内不会毒性发作,方才悠然的回了房间。 回房之后,玉清没有直接去休息,反而坐在书桌前思索起了火寒之毒。 在如今的背景下,她想不出第三种法子去解火寒之毒。 夏冬与聂锋最后会选择不完全的解法,从而会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全身白毛不能尽退,舌苔的僵硬也无法尽解,说不清楚话。 舌苔僵硬的话……会不会是火寒之毒损坏了舌神经? 倘若是这样,想办法对受损的神经进行修复,再加上一些针对性的康复训练,未必没有开口说话的可能。 手术是最直接的法子,但手术是不可能手术的,她没学过也没工具。 此路不通,换条路再想想。 她记得在她原本的世界,外婆曾经吃过一种用于治疗外周神经类病的药。 那药似乎叫甲钴胺。 舌神经也是属于外周神经,这药应当也是有用的。 但最大的问题是,她并不知道甲钴胺的自然来源,也不知道如何提取甲钴胺。 很好,又回到了原点。 找不到对症的药,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针灸了。 将想法尽数写在纸上后,玉清摆烂了。 累了,想不动了。 金陵城这两日举行了文试。 但这两日的文试就像是走了个过场。 霓凰郡主没有选婿的心思,无论谁去和霓凰郡主攀谈,霓凰郡主一概不理。 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霓凰郡主倾心于武试后横空杀出的苏哲。 更有谣言者,苏哲是早已内定好的郡马人选。 如今的文试、武试只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结果已经注定,他们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郡主的青睐。 这个结论在郡主将最后一个对手挑下台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基于此流言,夏冬突然上门拜访。 飞流不乐意她靠近苏哥哥,与她大战了一场。 在萧景睿诧异的目光中,飞流击退了夏冬。 随后梅长苏出言阻止了两人的战斗,与夏冬在亭中交谈了许久。 交谈的内容都是关于霓凰郡主和京中流言的。 夏冬与霓凰是好友,她很敬重这个女子,自然极为关心她的终身大事。 梅长苏以自己的病体与身份为由,表明配不上郡主,且他与郡主之间的关系不像流言所传那般。 交谈间,梅长苏无意间提起林家,却发现夏冬对林家极为怨恨。 她认为是林家叛乱才害得她与夫君聂锋阴阳相隔。 这个想法已经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 她坚信靖王所坚持的‘赤焰军被冤枉’的观点是错误的。 除此之外,她极其信任自己的师父夏江,而夏江是始作俑者之一。 梅长苏想,若是将聂锋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夏冬,以夏冬现在的状态,必然控制不住情绪,从而生出乱子。 得到结论后,梅长苏转变了话题,说起了靖王。 他从夏冬的嘴里了解到靖王如今的性情以及对太子、誉王的态度。 夏冬调查庆国公案回京的途中曾遭受过袭击。 梅长苏提醒她袭击背后暗藏的暧昧之后,起身送客。 将夏冬送走之后,梅长苏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如今霓凰郡主择婿的事已经了了。 与夏冬这番交谈又让他确定了三件事。 其一,不能告诉她聂锋还活着。 其二,靖王还是以前的样子,他依旧相信林家。 其三,将夏冬的目光引到了庆国公背后的人身上。 既然如此,下一步棋可以动了。 这几日,身处在水云边的玉清一心想办法给聂锋压制毒性。 努力之下,聂锋没有再产生过吸血的欲望。 他肿胀的四肢也因为玉清的针灸和各种汤药消肿了不少。 肿胀消下去了,身体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因而聂锋现在的精神状态与第一天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是忽略他身上长长的白毛的话,他与常人其实并无多大的差别。 聂锋是精神了,玉清却完全相反。 她的眼周一片乌黑,精神萎靡。 她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聂锋的舌根就是属于神经损伤。 目前这个背景下还没有神经的概念,只能找与经络类疾病相关的疗法。 但是她翻遍了医术,也没有找到直接治疗此类疾病的方子。 但也算不上一无所获。 通过对经络、经筋等内容的钻研,外周神经损伤的病理很可能与五脏机能有关。 《黄帝内经》与《四圣心源》对这种关系进行了十分详实的说明。 可以通过对这些关系的分析,找出能够对症的药物。 再根据药物配伍原则,筛选出可能产生效果的配方。 对这些配方进行试验,确定有效果的方子。 最后在有效果的方子中筛选出效果最好的一种。 只是,这需要试验品,也需要足够的时间。 如今她已经筛选出了十个可能起作用的方子,只待试验。 她打算等聂锋解毒之后,再问他愿不愿一试。 就在玉清准备将方子放在一边的时候,章苏木找来了。 他了解到玉清的打算,沉思了许久后将事情揽了下来。 据他所说,他开有一个镖局,镖局的规模不算小。 有时出镖会遇上劫匪,镖师们受了伤得不到及时的医治,导致了感染,留下了些后遗症。 根据玉清所描述的外周神经损伤可能产生的病征,他确定有一部分人存在这样的问题。 虽然这些人依旧能走镖,但他们都是靠武力吃饭的,谁不想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 若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也定是愿意一试的。 离开后,他立刻着下人传信给镖局,将愿意一试的镖师们都召集到这里来。 章苏木这般积极还有另一个原因。 就算他没能成为大夫,为医道做些事情也算是合了祖父的心愿。 这样祖父便再没有理由阴阳他了。 当然,除却这些,方子若能出来,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番幸事。 一件大事得到解决,玉清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61章 井底的尸骨 玉清与周公相会的时候,梅长苏将他的朋友们带去了一个极为荒芜的园子。 此园名兰园,名字好听不假,却颇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 园子内枯草遍地,蛛网蔓结,屋檐破损,墙面斑驳,萧索凄凉。 寒风中,言豫津和萧景睿呆呆的站在枯草中间。 梅长苏歪头看过去,竟有些想笑。 萧景睿二人无法相信,苏兄在千挑万选之后,选中了这样一间破落园子。 梅长苏面不改色道,“商行的老板说这园子极好。” 听到这句话,谢弼严重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这园子若是还好,那他家岂不就是仙境了? 言豫津怀疑的问,“那老板说园子极好,你就轻易的信了?” 你可是麒麟才子! 这么容易就被骗了吗? 梅长苏笑着回答,“我派飞流来看过,飞流也说极好。” 言豫津看了眼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玩得极为尽兴的飞流。 不出意外的沉默了。 宠孩子也不是这么宠的。 在园子里转了会,言豫津不小心掉下了一口枯井。 萧景睿费力将他拉了上来。 准备离开的时候,言豫津发现自己的翠月珏不见了。 几个人在园中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没找过,那口枯井。 萧景睿下了那口井为言豫津寻找丢失的翠月珏。 翠月珏确实被他带上了,但与他一起上来的还有一只手骨。 枯井内藏着尸体。 他们赶忙去京兆衙门报案。 由于报案人身份高贵,京兆衙门不敢耽搁,立马进行现场查勘。 最后竟从井下挖出了近十具女性尸骨。 案情传开,一片哗然。 雪庐内,梅长苏伸手感受着外边渐起的风。 “风起了。” 微小的声音消弭在风中,无人听见。 远在城外的玉清得到消息时,井中藏尸案已经传遍了金陵城。 她心中一叹,梅长苏的计划要开始了。 与消息一同来的还有李乐然。 见到眼周依旧乌青的玉清,李乐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父,你是被妖怪吸了精气吗?脸色这么难看。” 玉清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哈欠。 “可不是嘛,书里有妖精。” 李乐然注意到桌上的那叠纸,心下好奇。 “前几日师父说自己在钻研什么方子,就是那些吗?” 玉清撑着下巴点了点头,“不错,总算是有了些小小的结果。” “我能看一看吗?”李乐然小心翼翼的问道。 “自然,”玉清笑道,“拿去看吧。” 李乐然认真的将每一张方子都看了一遍,微微蹙起了眉头。 “师父,这方子是治什么的?” 玉清挑了挑眉,“你给分析分析。” 李乐然知道,她家师父又要开考了。 “这些方子看起来有一个共同点,都可调节五脏之气。” 玉清不置可否的颔了颔首,“继续。” 李乐然沉思了半晌。 “肺主身之皮毛,心主身之血脉,肝主身之筋膜,脾主身之肌肉,肾主身之骨髓。 是以调肺利水道,调心通血脉,调肝通经络,调脾养肌肉,调肾均阴阳。 又有五脏为阴,六腑为阳。五脏六腑均调,阴阳平衡。 五脏六腑与体内的十二奇经相对应,通过调五脏六腑,可来通经络、温气血。 师父,这张方子是用来治经筋伤、痹证或者痿证的?” 玉清满意的笑了, “再过不久,你可以出师了。” 李乐然脸颊微微泛红。 虽说师父以前也常夸她,但都没有今天的夸赞令她兴奋。 “你今天兴致勃勃的过来,除了告诉我井中藏尸发现的经过,还有什么事?” 李乐然将方子放回到桌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 “对,师伯让我给宫羽姑娘送了一封信。 宫羽姑娘接到信的时候可开心了。 师父,你说宫羽姑娘是不是喜欢师伯?” 玉清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言难尽道,“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啊?人尽皆知?” 李乐然极为讶然,她还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发现了呢。 “等黎纲来了金陵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李乐然如同被扎破的皮球,瞬间瘪了下来。 玉清失笑,垂眸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传信给宫羽,应当是让她依照计划与杨柳心的心柳心杨联合,给吏部尚书何敬中之子何文新和文远伯家的独子邱泽下套。 再借由这个套,将刑部尚书齐敏拉下马。 其实玉清想过要不要稍微的管一管。 但在了解过这几个人的品性之后,玉清狠狠的唾弃了他们。 何文新此人心狠手辣,单是他府上的丫鬟婆子,死在他手里的就不止两手之数。 当初若不是梅长苏和萧景睿恰巧遇见被何文新暴打的庭生,庭生恐也难逃一劫。 再说到邱泽,心柳心杨两人年仅十三岁的小弟被他活活打死。 却因为他是高官之子,那孩子是戏子的孩子,此事不了了之。 何敬中暂且不说,那楼之敬可谓是恶事做尽。 兰园井中那十几副女子的尸骨便有他的一份。 而这,只是他做下的极小一部分。 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若是放过他们,谁来放过那些被他们害死的无辜之人? 如此蔑视生者,即便没有梅长苏这一番操作,她也会一刀一个。 留着干什么?继续作恶吗? 这里不是法治社会,官官相护、官商相护时刻在发生。 若不是梅长苏出了手,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惨遭毒手。 见玉清一直低头沉思,李乐然伸出食指,戳了戳玉清的手臂。 “师父,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追求什么?” 为了追求病态的欲望吗? 还真是令人生厌。 与此同时,远在金陵城的太子和誉王已经焦头烂额。 京兆尹高升已经查到园子原本的主人是张荩。 审问张家人的时候,一个自称是张荩生前心腹的史都管前来自首。 他来了也就罢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太子宣召高升进宫面禀案情的旨意。 第62章 焦头烂额 当天夜里,誉王知道了投案的史都管手中有一个名册。 名册记录着兰园那些尸体背后所隐藏的事情。 那份名册中有太子一党的人,也有誉王一派的人。 因而不论是誉王还是太子,都十分焦急。 誉王派灰鹞连夜去查名单上是否有对他的成事重要的人。 不过太子一派的户部尚书楼之敬位列其上,倒是让誉王很高兴。 而对于将兰园一案翻出来的梅长苏,誉王心中很纠结。 他觉得梅长苏的态度已经偏向于他,但又似乎有些模棱两可。 秦般若将楼之敬曾经残害过江左盟一名普通帮众的两个表妹的事告诉了他。 她分析梅长苏这个时候将事情翻出来有两个原因。 一是为了替部众复仇。 二是他作为宗主的尊严受到了冒犯。 但梅长苏来金陵的途中曾偶遇过庆国公事件的原告。 那时他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暗中推波助澜,让那两人得以进京。 庆国公是誉王的人。 这件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两人猜测梅长苏此番动作是在测试誉王与太子的器量,以及彰显自己的能力。 由此,誉王下定决心要将梅长苏收入麾下。 几日之后。 金陵城西一条名为“螺市”的花街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天夜里,何文新来杨柳心找心杨心柳两姐妹。 听说她们都病了,无法侍奉左右。 妙音坊与杨柳心向来互帮互助,杨柳心的朱妈妈便请了宫羽来相助。 何文新无意间听见宫羽与她的丫鬟讨论心杨心柳将他抛在了一边,此刻正陪伴在邱泽左右。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心中便噌的燃起了怒火。 怒火促使之下,他冲到杨柳心二楼,找到邱泽所在的房间,与他互殴了起来。 在旁边人有意无意的撺掇之下,何文新抄起一边的花瓶就将邱泽砸死了。 文远伯的独子在死在螺市街,凶手是吏部尚书何敬中之子。 京兆府本在处理兰园藏尸这个棘手的案子,如今又来一桩麻烦的案子。 高升只觉得自己今年命犯太岁,流年不利。 这几日誉王本因为太子即将损失一条强有力的臂膀而高兴不已,不成想乐极生悲。 何敬中哭着跑来王府求自己救他的独子。 誉王头痛不已。 他将何敬中打发去了季师爷那儿,让季师爷给他想办法。 季师爷确实给他想了一个办法。 先承认罪行,将案子移交刑部。 刑部尚书齐敏是誉王的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可在其中斡旋。 这一步直接踏进了梅长苏的陷阱之中。 或者说,梅长苏将这一切的发展都算得准准的。 就在金陵城中风波不止的时候,镖师们早已来到了水云边。 镖师的数目不少,二十一个。 玉清连连点头,章大哥这镖局的规模确实不小。 其实,她曾经问过章苏木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 章苏木回了她一句,“普普通通的药材贩子罢了。” 玉清对此很怀疑。 谁家的药材贩子又开酒楼又开镖局的。 章苏木是这样回答的。 “镖局是为了运货,尤其是贵重的药材。 而酒楼最初是为了给镖局的人歇脚。 镖局越开越大,酒楼也就越建越多。 最后干脆全面开花了。” 玉清心生敬意。 只能说,一个字,绝! 抛开这些无关紧要的,玉清为这些人检查了一遍身体。 确实如章苏木所言,这些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外周神经受损。 不过大多人集中在手脚。 除此之外,这些人身上都有不少暗伤。 因此,在试验这些药方之前,她打算先调理镖师们的暗伤,以免干扰药方的实验结果。 不过人这么多,玉清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因此李乐然很顺理成章的留在了水云边。 加上章苏木派来帮忙的下人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 金陵城。 蒙挚与梅长苏相约在竹海茶庄见面。 要说蒙挚见梅长苏做什么,不过是卑微的请梅长苏去买他的宅子。 那宅子的位置很好,后墙与靖王府的后墙只有一箭之隔。 蒙挚想着只要挖一条地道,梅长苏便可与靖王在里边私会。 梅长苏对“私会”一词哭笑不得。 但蒙挚确实很懂梅长苏的需求。 词虽用得不合适,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两个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庆国公侵地一案的主理人选。 梁帝想借此案警戒百官,因此主理这个案子的人不能随意选择。 这个人既不能是太子的人,也不能是誉王的人。 基于此,皇帝迟迟不能做下决定。 梅长苏建议蒙挚向皇帝推荐靖王为案子的主理人。 蒙挚很诧异,因为审理这个案子可是一件得罪人的活。 但这是靖王踏进夺嫡之争的第一步。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上。 交谈还未结束,旁边的竹屋传来了一阵凄婉的笛声。 梅长苏苦笑了一声,原是旧人来访。 笛声落下,藏在竹屋内的十三先生神色哀肃的前来拜见多年未见的小主人。 叙旧了片刻,十三先生带来了红袖招秦般若的消息。 据十三先生所说,秦般若是三十年前灭国的滑族末代公主璇玑所收的徒儿。 如今她在誉王麾下效力,颇得誉王的信任。 十三先生查得朝中多位大臣得妻妾是她的手下,名单也一并奉上了。 宫羽已经在秦般若的网中安插了很多的自己人,随时可以摧毁这道网。 梅长苏再度请十三先生查两个情报。 夏冬回京路上被人追杀和保护进京状告庆国公的那对夫妇顺利入京的幕后之人。 这两个情报都绕不过一个势力,宁国侯谢玉的姻亲,天泉山庄。 自然而然的,也绕不过谢玉以及谢玉支持的太子。 十三先生退下之后,梅长苏与蒙挚也离开了竹海茶庄。 半路上,蒙挚得梁帝传召,便派手下护送梅长苏回谢府,自己策马往皇宫方向奔去。 行至半路,蒙挚才想起来,前来传旨的校尉似乎被他安排了别的任务,又怎会来传旨呢? 他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蒙挚心道,坏了。 赶忙往回奔去。 第63章 给个面子 找到梅长苏时,他所乘坐的轿子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他派来护送的人也已经昏倒在地。 街尾处,飞流正与一个黄衫人激烈交手。 蒙挚没找到梅长苏,直接出手与飞流一起对付那黄衫人。 梅长苏从暗处显现,出声阻止了蒙挚。 随后看向那黄衫人,点破了那人的身份。 北燕拓跋昊,琅琊高手榜位列第三。 蒙挚厉声质问,“你为何在大梁境内攻击朝廷客卿?难不成是要挑起两国战争?” 拓跋昊自知理亏,但他不服气蒙挚在高手榜上的排名比他高上一位,不甘示弱的想要与他斗上一斗。 两人战作一团,梅长苏本想阻止,但想了想,又退到了一边观战。 “二哥,你也不阻止一下?若是他们闹出什么大动静,你们可就麻烦了。” 听到这句话,梅长苏脸上的凝重瞬间消失,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他仰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在黑夜中十分显眼的白衣小姑娘潇洒的立在屋顶。 她背着一个细长的木匣子,一脸兴味的看着下边的战局。 飞流原本跃跃欲试,听到玉清的声音立马将那边的缠斗扔到了一边,兴冲冲的朝着玉清挥手。 玉清咧嘴一笑,落到飞流身边。 “呦,小四子,这么长时间也不来城外看一看我。” 提起这个,飞流委屈了。 “苏哥哥不让。” 梅长苏摊了摊手,无奈的笑了。 “飞流对金陵城还没完全熟悉,出城了不一定能回得来。” 玉清微微颔首,转头看向正在激烈对战的两个人。 “这是在做什么?” “难得一见的高手榜第二和第三的对决。” “我难得入城一趟,就撞上了这么大的热闹?” 梅长苏十分赞同的点着头。 “本以为今夜这一番盛况没人能看见,你来得巧得很。” 那边的蒙挚自然能听见这边几人的交谈,心中只觉得无奈。 “你们能不能正经一些?”蒙挚高声道。 不等玉清几人回答,拓跋昊开口了。 “你能不能专心点?” 话音落下,攻势也加大了。 蒙挚不敢托大,收了心与拓跋昊对战。 “拓跋家族在北燕地位斐然,当初北燕权臣坐大,慕容皇族被迫禅位。 拓跋家主在禅位大典上一剑杀了那权臣,一身血衣扶持慕容氏复位。” 拓跋昊一剑挥向蒙挚,蒙挚避其锋芒。 恰逢此时梅长苏说了这样一番话,拓跋昊脸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阁下知之甚多,不愧是能使计将百里奇击败的人。” 这句话说得,不知道是在夸赞梅长苏还是在讽刺梅长苏。 梅长苏面不改色道,“多谢拓跋将军夸奖。” 拓跋昊冷哼了一声,速度极快的挥出了数剑。 一道道剑光交汇,形成一道凌厉的剑网。 与他对比极为强烈的,蒙挚半天才挥出一拳。 拳速虽慢,但却厚重得如同一堵墙,将剑光死死的抵挡在了外边。 这场巅峰之战的围观者只有三人。 梅长苏眼神飘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飞流早已将高手对决放到了一边,小尾巴似的粘着玉清。 至于玉清,则是摸着下巴心中咋舌。 高手榜第二与第三打起来还挺精彩。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见识见识高手榜第一的大渝玄布。 很显然,许久没有上大号的玉清忘了一件事。 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或许打不过高手榜前五。 经过几年的沉淀,高手榜第一的大渝高手玄布已然不是她的对手了。 话说回来面前正在对战的两位高手。 剑影和掌风交织在一起,骤然爆裂开来。 两个人同时后跃数步,凝神紧盯着对方。 玉清十分配合的鼓着掌。 “好!” 一声中气十足的“好”字将梅长苏的思绪拉了回来。 梅长苏紧随其后,拍掌叫好。 飞流有一学一。 拓跋昊一阵气结。 当他是街头卖艺的吗? 蒙挚却呵呵笑了一声,冲着这边抱了抱拳。 拓跋昊又是一阵无语。 这人真的是比他排名高的琅琊高手榜第二吗? 尽管心中在想七想八,但他手中的剑却不客气的再度劈向蒙挚。 蒙挚眼神一凝,一身劲气尽出。 梅长苏双手拢袖,一副此事与他无关的模样。 玉清脑门冒出一个问号。 此时此刻,梅二不是应该上前阻止吗? 梅长苏察觉到玉清的目光,一脸无辜。 玉清嘴角一抽,这是算准了她不会袖手旁观? 确实,若是不阻止,一定会闹出更大的动静。 引来巡城官兵是一回事,惊扰到百姓又是一回事。 她撇了撇嘴,将背后的木匣子甩至半空,抬手一指破空而去。 匣子打开,玉清一跃而起,接住落下的霜雪。 招式即将对上的蒙挚和拓跋昊只觉得眼前一阵虚影闪过,一道白衣身影落到两人之间。 蒙挚和拓跋昊心中一惊,但已经来不及收势了。 玉清面不改色,左手抬剑,霜雪的剑鞘抵住拓跋昊的剑。 右手成指,与蒙挚的拳头对在一起。 两人震惊之下,只听见了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 “两位高手,给个面子,别打了。” 蒙挚当即便收回了拳头,他低头看了眼微微发抖的右手,心中只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那日小神医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要是动起真格的来,自己可能真的打不过。 相比于他,拓跋昊更加震惊。 他收回剑背在身后,一脸见了鬼似的看着玉清那张笑得礼貌的脸。 就这么把他的剑给接下来了? 不对,应该说就这么将他的剑和蒙挚的拳同时接下了? 他本以为今天遇见那么一个武艺不俗的少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没想到又遇见了一个这么吓人的后辈。 他心中警惕骤升,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 霜雪听话的随着玉清手腕的转动划出一朵剑花。 “不才翁玉清,区区高手榜第十,见过拓跋将军。” 区区高手榜第十? 拓跋昊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什么时候琅琊高手榜的守门员实力高成这样了? 第64章 放人离开 玉清从飞流手上接过木匣,将霜雪放了进去。 背上后转过身,目光和善的看着拓跋昊。 “能好好说话了吗?” 蒙挚也看着拓跋昊,眼睛一眯,一股气势压向对方。 拓跋昊扭头望了望三个正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武道高手,吞了口唾沫。 片刻后,他很识时务的将翰海剑收回鞘中,硬挤出一抹笑容。 “可以,说什么?” 梅长苏缓步走到玉清身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拓跋翰海剑,锋似大漠炙风,势如沧海横流,名不虚传。” 拓跋昊假笑着拱了拱手,“苏先生过誉了。” 要是没有这么多高手在,他还真就信了这位苏先生是在真心夸赞他。 其实梅长苏确实是真心夸赞,奈何拓跋昊自己被打击到了。 蒙挚没有同他客气,厉声质问,“你偷偷返回金陵,究竟意欲何为?” 拓跋昊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目光逐渐变得冰寒。 “我国使团为求亲而来,却有一名勇士在贵国境内失踪,贵国又何曾想过给我等一个解释。” “百里奇?” 蒙挚心中清楚却装作不知,接着道, “他自己长了脚,想走便走,不过是没有同贵国使团交代罢了。 若是贵国对他的消失有疑问,大可以送国书询问,何必做出这等小人行径?” “你!”拓跋昊心中怒气暴涨。 察觉到玉清似笑非笑的眼神,拓跋昊面色一僵,心中的怒气陡然消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个人他能一斗,两个人他也能一搏。 三个人……送死吗? 他还不打算将自己的命丢在这里。 他是自己偷偷来金陵城的,若是死在了这儿,再被蒙挚套上一个意欲谋杀梁帝的名头,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白死了不说,还会给北燕带来麻烦。 “我没有伤人的打算,只是想来见一见是什么样的人将百里奇逼得无颜再回故国罢了。”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情况并不是这样。 若是这人刚刚出手没有那么狠辣或许还可信些。 梅长苏袖子一挥,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到一旁的轿子碎片上。 “便是这样来看的?” 拓跋昊将头一撇,不屈道,“既然做了便没有后悔的道理,直说吧,你们想要如何?” 蒙挚心想,不把人扣下来让他吃几顿牢饭,岂不是让拓跋昊白来了这一趟? 不等他开口,玉清率先说话了。 “二哥,你说怎么办吧。若是他们俩不同意你的提议,我就将他俩都捆了。” 说罢,她打了个哈欠,撇嘴道,“我都困了。” 拓跋昊额角微微抽动了几下,看向蒙挚,只见蒙挚老实巴交的点头应是。 太阳穴再度跳了跳,现在的姑娘家都这么跋扈吗? 不过想想也是。 若是北燕有这么个年轻高手,就算跋扈到燕帝面前,燕帝也不会多说。 “那便不耽误时间了。”梅长苏笑了笑。 “拓跋将军方才虽劈了轿子却未出杀招,并无伤人之心。 然百里奇之事,我等并不知情,他若要走,将军又怎能轻易查到他的去向?” 拓跋昊知道梅长苏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他也不是不识趣之人。 便顺着梅长苏的话道了声歉,并承诺在十日之内离开大梁边境。 这场袭击在所有人的默认下画上了句号。 目送着拓跋昊离开后,蒙挚忍不住开口道,“为何要放他离开?” 梅长苏摊了摊手,“他是北燕神策上将,又是燕帝的爱婿,若是折在我们这里,你觉得燕帝和拓跋家主会如何?” 蒙挚微微一愣,“难道两国会因为他一个人起纷争?” 梅长苏无奈的摇了摇头,“三妹,你觉得呢?” 玉清晃了晃脑袋,“不过是一个起纷争的由头罢了,若是你将这个由头送上门,他们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大梁版图巨大,周遭各国早已虎视眈眈。 若是能从大梁撕下一块肉来,他们便有了底气彻底将大梁撕碎。 高手榜第三,又是燕帝爱婿的拓跋家的人,由头足够大了。 蒙挚思索了良久才想清楚其中的关窍。 玉清耸了耸肩,蒙大统领可真是个老实人。 梅长苏抿了抿唇,冷声道,“而且,现在的大梁又能派谁去镇守呢?” 蒙挚脱口而出,“自然是靖王。” 提到靖王,蒙挚微微一愣。 对啊,靖王如今怎么能离开金陵呢? 若是靖王在党争进入白热化的阶段离开了,等他平定了边境之乱,朝堂局势也就大定了,一切就晚了。 想到这,蒙挚恍然大悟。 怪不得要放拓跋昊离去。 梅长苏眼神晦暗的盯着拓跋昊离去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来日方长,日后自有机会与他较量。” “还不回去吗?” 玉清百无聊赖的拍着飞流的脑袋。 其实拍飞流的发顶也不是白拍的。 每次拍下去都会有一缕真气由掌心递出,通过刺激飞流的百会穴去刺激飞流的脑中受损的部分。 百会穴为各经脉气会聚之处,是手足三阳经及督脉阳气汇聚之所。 稍微出点差错都会引起严重的后果。 因此玉清每次只用极小的一缕真气去刺激他的百会穴。 虽不至于让飞流与常人一样,但长久下去也可让他脱离稚童心性。 飞流武艺高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些入体的真气。 出于信任,他乖乖的任由着玉清蹂躏自己的脑袋。 梅长苏笑着说,“是该回去了。” 蒙挚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前往了宁国侯府。 路上无事,梅长苏问起蒙挚突然出现的原因。 蒙挚告诉梅长苏那个骑尉是假的,他识破之后便赶了过来。 “假的?”梅长苏沉思了片刻,皱眉道,“蒙大哥,你赶紧进宫将遇见拓跋昊的事情禀告给陛下。” 蒙挚傻住了,“不是已经放他走了吗?为何还要将事情告诉陛下?” 梅长苏幽幽道,“若是你不去禀告顺带请罪,恐怕会有人上奏折参你私纵他国重臣出入京都之罪。” 蒙挚更加吃惊了,今夜发生的事怎会有他人知晓? 第65章 谈心 “蒙大统领,想想那个假冒的骑尉是谁派来引开你的。”玉清提醒道。 “不是拓跋昊吗?”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很快,他自己也想明白了。 那骑尉一点破绽都没有,说明幕后之人对皇帝的习惯、对禁军的安排、对金陵极为了解,拓跋昊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幕后之人本有自己的计划,但拓跋昊横插了一脚,他们的计划没办法实施,只能顺着这件事,转变计划。” 说罢,梅长苏推了推还跟着他们的蒙挚。 “你还在磨蹭什么,再耽搁下去,你这大统领不用做了。” 蒙挚想了想,确实如此。 宁国侯府已经不远了,小殊身边还有两个高手,出不了事。 如此想着,直接骑马往皇宫奔去。 见到梅长苏竟然步行回来,谢弼愣了愣,问他发生了何事? 今夜的事情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是谢玉的手笔。 谢玉代表太子,太子想要除掉麒麟才子。 谢弼代表誉王,誉王则想要招揽麒麟才子。 因此谢弼完全不知道谢玉这次制定的袭击计划。 想到这,不止梅长苏同情这个年轻人,玉清也开始同情他了。 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默认他支持誉王不过是为了脚踩两只船。 询问了梅长苏一番之后,谢弼又关心起了很久没见的玉清。 “小神医,有一段日子不见了,你那位朋友的身体可还好?” 玉清笑着拱手道,“多谢谢公子关心,我那位朋友已然好上了很多。” 梅长苏为玉清的离开找到的理由是,她的一位朋友突然身染恶疾,求她去医治,所以她才匆匆忙忙没有告诉众人便离开了。 “小神医后边还要离开吗?” 玉清微微颔首,“回来看一看你们,过两日便走。” 被朋友记挂的感觉是很熨帖的。 至少谢弼是这种感觉。 他笑着道,“我过会就让管家去给言府传消息,请言豫津明日来家中一叙。” “那便多谢谢公子了。”玉清客气了一句。 梅长苏看起来有些疲劳,他低声道,“病体受不得累,想歇息一会。 谢弼,我们明日再叙吧?景睿回来后,你将我告诉你的事情告诉他吧。” 谢弼道了一声“苏兄和小神医好生歇息”,便退出了雪庐。 他的身影消失后,梅长苏将飞流哄去休息了。 梅长苏问道,“聂大哥现下如何了?” 玉清嘿嘿一笑,“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他体内的火寒之毒已经被我压制下来了,如今好得不得了。” “你那药方呢,可有成就?” “现下还没有,”玉清摸了摸下巴,“估摸着再有一个月,便有初步的结果了。” 梅长苏挑了挑眉,好奇问道,“乐然虽说你忙于实验方子,却没说那方子是做什么的,可否与我说一说?” 玉清撑着下巴,“自是无妨的。” 她将方子的适用范围同梅长苏叙述了一遍。 梅长苏面露惊叹之色。 “若是方子成了,应当是惠及百姓和朝廷的好事。” 玉清淡淡一笑,“梅二哥,这方子若是出来,我会公诸于天下,不会让它限于大梁。” 对上玉清通透的眼眸,梅长苏眼眸愈加柔和。 “本该如此。” 当夜,萧景睿从谢弼口中的知了梅长苏遇袭的事情。 他十分担心,冒着夜色前往了雪庐。 只是院内灯火已经熄灭了,想来苏兄已经休息了。 他轻叹了一声,准备离去,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萧公子,缘何叹气?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看过去,只见一道白衣身影持着一盏灯立在墙头。 “玉清姑娘,你怎么还没休息?” “今夜会下雪,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我怎能错过?” 玉清浅浅一笑,笑容在昏黄暗淡的烛光中愈显神秘。 她盘腿坐下,将灯笼放在身侧,指了指灯笼另一侧的位置。 “萧公子可愿一起等上一等?” 萧景睿一愣,他还从未做过大半夜坐在墙上等着下雪这种事。 他想了想,飞上墙头,坐在了灯笼的另一侧。 “确实别有一番滋味。”萧景睿笑着说。 “你不开心,”玉清温声道,“开心就笑,不开心就不笑,不必勉强自己。” 萧景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在不知不觉中,什么东西变了。” 他与苏兄之间似乎越来越生分了,平日里不必要的礼数和客套也多上了许多。 “变才是正常的,没有什么事一成不变。”玉清淡淡道。 “也许你说得是对的。”萧景睿叹了一声,“只是觉得这种变化让人心凉。” 玉清偏头看了萧景睿一眼,对他此时的情绪了然于胸。 “记得第一次见萧公子时,我心中就在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雅正的公子。” 萧景睿有些意外。 他与小神医私下的交往并不多,反而小神医与言豫津之间颇有共同语言。 他以为小神医对他的印象很一般。 “当初送萧公子那支红梅,便是希望你能如那支红梅一般,能够一直傲然又热烈。” 萧景睿也想起了秦岭相见那日,脸上的表情愈加柔和。 “那日我们与苏兄以梅会友,把酒言欢,往日种种如在眼前。” 然而不过是一岁的光景,人会变,事也会变。 想到这,他苦笑了一声。 在这个家里发生的事情,他直到最近才模模糊糊看明白。 更遑论是认识恰恰一年的苏兄呢? 他有时也在想,是不是有一种可能,苏兄是不得不变? “萧公子,将情义看得太重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 玉清仰头望着黑压压的上空。 “有情义的人容易交到挚友,也更容易受到伤害。 有的时候,你应该对你自己好一些。” 萧景睿微微怔了怔,从没有人同他说过这种话。 所有人都夸赞他为人持正,待人真诚,却没人告诉他怎么做对自己更好。 “多谢。”萧景睿轻声道。 “或许你会觉得二哥待你的与往日不同了,但在二哥心里,你的地位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第66章 雪夜杀机 既然最后要伤害这个孩子,那便早些远离他,免得他受到更大的伤害。 梅长苏利用萧景睿不假,但为他着想亦不假。 只不过这世上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梅长苏迫不得已让自己变成机关算尽的谋士。 萧景睿也会迫不得已的成长。 迫不得已既是成长的途径,又是成长的代价。 萧景睿还想再说些什么,突觉面上一凉。 玉清伸出手,点点冰凉融化在掌心。 “下雪了。”玉清轻声道。 在昏暗的烛光中,雪花飘飘洒洒,落到墙上融化成水。 “明日的外边的景色应是极美的。”萧景睿有些期待。 他想,银装素裹之下,约上二三好友,围炉饮酒赏雪,定是人间美事一桩。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玉清挑眉道,“萧公子,有酒否?” 萧景睿终于露出了一抹轻快的笑容。 “自然是有的,且是从宫内带出来的好酒。” 忽然,玉清面色一凝。 只听她毫无情绪波动的开口,“怎么总有些人不识趣的来扰人兴致呢?” “什么……”萧景睿面露愕然之色。 很快,他就知道为何面前的姑娘会发出如此冷漠的感叹了。 他还没将话完整的问出口,视线范围内便有一道黑影急速掠过。 凝目一看,院墙上已经站了不下十道黑影。 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一声闷哼声传来,其中一道黑影重重的摔落在地。 夜幕下,一道修长柔韧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在那些鬼祟之人之间掠动。 片刻后,那道身影轻飘飘的落到了玉清身边,夜袭之人均已退至墙外。 “飞流,还没休息呢?”玉清仰头问道。 飞流垂眸看了玉清一眼,轻声“嗯”了一声。 “苏哥哥说,会有人来。” 玉清点了点头,“背后之人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了第二计,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这时,黑暗中又出现了第二波偷袭者。 萧景睿虽没有携带武器,但他没有多想,义无反顾的以掌为刃,劈向后来的这队偷袭者。 领头之人似乎有些惊讶,显然萧景睿的出现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那人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抬手比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追随者们会意,分成两队,一队去阻碍萧景睿,一队袭向梅长苏所居之所。 但是这人既算错了萧景睿的实力,也算错了自幼学习杀人之术的飞流的狠辣。 黑夜给飞流提供了更好的掩盖,让飞流将忍术发挥到了极致。 招招致命,有如杀神降临。 首领眼神一暗,示意所有人去围攻飞流,他独自去面对萧景睿。 玉清耸了耸肩,是她的存在太低了吗?怎么都没有人对她出手? 确实是这样,那些黑衣人对这座雪庐了如指掌。 虽然他们知道玉清的存在,但她神医的身份似乎太过深入人心了。 从而让这些人下意识的忽略了她高手榜第十的身份。 但有的时候,轻视大夫也是一件致命的事情。 玉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一层薄薄的雪花,拎起身旁的灯笼。 身形飘忽之下,出现在了已经挥起刀的首领身边。 “挥的是刀,使的却是剑法。 黑兄,你在隐藏什么?” 一道缥缈的声音传至黑衣人耳侧,黑衣人只觉得一股凉意涌上后脑勺。 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想问我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声音中隐约可以听出一丝笑意。 这让首领感觉更加恐怖了。 他挥出去的刀陡然换了一个方向,斜劈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刀挥至一半便被一柄未出鞘的剑挡住。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剑。 若是平常,他必会好好的赏鉴一番。 但现在,这柄剑中散发出了骇人的杀意。 他赶忙撤刀后退数步,左右看了看。 飞流正在与其他人缠斗,这边有两个高手虎视眈眈。 失算了,完全失算了。 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萧景睿的实力这般高,也没有算到这大夫的实力高绝如斯。 玉清懒懒的立在一边,浑身的破绽。 “黑兄,退去吧,你杀不了他。” 首领心道不妙,但侯爷下了死令,今夜任务势必要完成,不计代价。 他咬了咬牙。 拼了! 首领挥刀冲向玉清,却在半道转向离他更近的萧景睿。 萧景睿一掌印在首领的胸前,对方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玉清挑了挑眉,借力打力呀,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崩了自己的牙。 萧景睿眼见着他倒飞出去,将主屋的门撞得粉碎。 要知道主屋之中住的可是身体孱弱的梅长苏,这不是送货上门吗? 萧景睿心中一慌,赶忙往主屋奔去。 玉清晃晃悠悠的跟了过去。 还未靠近破碎的屋门,一股隐约的血腥气便传入鼻腔。 典型的牙没崩掉,命没了。 梅长苏是那么好杀的吗? 那边的飞流已经解决了剩下的黑衣人,飞身来到玉清身边。 一踏进屋门,屋内火光一闪,整个屋子瞬间被点亮。 梅长苏扶着桌子飘飘然然的站着,嘴角弯起了一贯的弧度。 虽有笑容,却未达眼底。 在一片血腥气中,反而带上了些诡异的杀意。 萧景睿的目光落到被梅长苏随意丢到一边的小弩上,班家所制的劲弩‘画不成’。 梅长苏嘴角的弧度拉平,面色淡淡。 “金陵果真不同于他处,需用上画不成方能保命。” 萧景睿低下了头,他将苏兄请来金陵养病似乎真的是一个极坏的提议。 他走到那黑衣人身边蹲下,试图掀开死者面上的黑巾。 梅长苏突然开口道,“景睿,你最好别看。” 萧景睿抿了抿唇,心中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抬起的手停顿了片刻,手的主人似乎有些犹豫。 他心中明白,有些事情、有些真相不是他想逃避就能视而不见的。 就像面前这个黑衣蒙面的贼首。 很快,他的手便触碰到了贼首脸上的黑巾。 面巾扯下后,他终于明白了苏兄为何会说出那句话。 眼前这张脸分明属于自己常在父亲身边见到的那个人的。 第67章 茫然的萧景睿 萧景睿捏紧了面巾,垂下眼眸。 他只觉得自己呼吸似是被什么遏制住了,艰难痛苦。 梅长苏闭了闭眼睛,掩盖住眸中的不忍。 再睁开眼时,眸中的情绪已经散去,再度变得冷凝起来。 “景睿,今日蒙大统领推荐了一间屋子给我,我去看了,很合适。我想我也是时候搬出去了。” 萧景睿站起身,失神的扫视着屋内和屋外的尸体喃喃自语。 “是啊,雪庐哪里还能住得下去呢?” 梅长苏劝萧景睿回去睡上一觉,将此事忘了。 但有些事,哪里是想忘就能忘的。 萧景睿看着梅长苏的眼睛,问道,“苏兄,为何你非要搅进金陵城的漩涡之中?” 梅长苏没有回答,只说明日一早他便搬走。 萧景睿有些茫然。 他身边的人似乎都陷入了金陵城这张大网之中。 那他呢?逃避了这么久,他还能逃得掉吗? 一股寒气席卷而来,萧景睿讷讷的看过去。 原是起风了,雪花被风席卷入了屋内。 怪不得他觉得这么冷。 飞流已经将外边的尸体都扔了出去。 愈来愈大的雪花将一地的血迹掩埋,明日一早依旧是纯洁无瑕。 飞流走进屋内,拽住梅长苏的衣袖。 “一起睡。” 梅长苏任由飞流拉着去了西屋。 走出屋门的时候,梅长苏转过头。 “景睿,你该回去了。” 萧景睿轻声应了一声,步履沉重地转身向院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梅长苏心中深处溢出了些悲哀。 景睿,这才只是个开始,希望你能熬得过去。 玉清左看看右看看,歪了歪脑袋,跟在了萧景睿身后。 前边的萧景睿突然停住了脚步。 “小神医,你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 玉清挠了挠下巴,走到萧景睿身边。 “萧公子,你有想过离开金陵城吗?” 萧景睿怔住了,“我为何要离开?” “金陵风大,出去躲一躲不好吗?” “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经历了今天这一遭,萧景睿的脑子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清醒。 不论是爹爹还是弟弟,乃至整个宁国侯府都深陷局中。 他是宁国侯府的一份子,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萧景睿勉强的笑了笑,再度道,“躲不掉的。” 玉清叹了口气,是啊,即便没有梅长苏这一遭,萧景睿仍旧躲不过去。 无论是太子还是誉王坐上那个位置,一旦发现谢玉脚踏两条船的行径,怎会放过宁国侯府的一干人众。 梅长苏将看似将平和的局面戳破,却也让萧景睿和宁国侯府逃离了未来可能发生的尴尬处境。 只是南楚…… 南楚现下也不平静啊。 玉清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一丈处的那道笔直的身影。 “萧公子,就送你到这里了。天黑路滑,接下来的路,萧公子要自己走了。” 萧景睿身子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说了声“谢谢”。 玉清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萧景睿方才回过头。 看着小径的尽头,那座雪庐已经看不见了。 他再度轻轻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的关心,谢谢你给我的选择。 只是,有些选择不是他想做就能做的。 他已经逃避得够久了。 回到雪庐时,梅长苏正站在西院门口。 “他如何了?” 梅长苏问得毫无情绪波动。 “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也比你想象中的要聪明和坚韧。” 梅长苏笑了笑,“这样才好。” 这样他才好依照原定的计划走下去。 “好了,”玉清将手背在身后,“我明日还得去以一趟蒙府,先去休息了。” 梅长苏挑起眉,问道,“去蒙府?三妹不是回来看我与飞流的吗?” 玉清眼神飘忽,“蒙婶婶的药应该吃完了,回来为她诊一诊脉。 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回来看看你们。” 哪知道一回来就碰上了两场热闹,她的运气可真是好啊。 梅长苏忍俊不禁,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第二日,银装素裹。 在一片鹅毛大雪中,梅长苏搬了家。 玉清同飞流一起将院子转了一圈,找了个东院最喜欢的屋子占山为王。 东院有两间景色还不错的屋子,刚好留一间给被玉清抓了壮丁的李乐然。 飞流自然是和梅长苏一起住。 当天夜里,玉清为梅长苏施了针,梅长苏难得的早眠了一夜。 梅长苏熟睡之后,玉清交代飞流守好院子便趁夜前往了蒙府。 蒙府灯火通明。 刚翻上墙头,玉清便对上了蒙挚那‘果不其然’的目光。 蒙挚双手环胸站在墙里边,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玉清蹲在墙头,抬起爪子挥了挥。 “蒙大统领,好巧啊,你也在夜间赏雪呢?” 蒙挚忍下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往正厅走去。 玉清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飞身落下,与蒙挚一同走进了正厅。 正厅很大,里边搁了三个炭炉,暖融融的。 见到玉清,蒙婶忙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喜笑颜开道,“官人说你今夜会来,我还不太相信,没想到真的来了。” 她又将玉清的两只手握在手心搓了搓,看起来有些心疼。 “来的路上冷不冷?这些日子去哪里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蒙挚抚了抚额头,无奈道,“夫人,你一下子问了那么多问题让小神医如何回答?” 玉清笑眯眯的摇头,“习武之人哪里怕冷?” 蒙婶不赞同的斜了玉清一眼,“小姑娘家家的,武艺再如何高强,也不能受冻。” 蒙挚再度抚了抚额头,“夫人,人家本就是神医,自己有分寸的。” 玉清乖巧的点了点头,“蒙婶婶放心吧,我知道的。” 蒙婶笑开了花,从侧厅端来了两盘点心和一碗热的酒酿圆子。 玉清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这些日子没吃到蒙婶婶做的点心,思之如狂啊。” 蒙婶忍俊不禁,用手指点了点玉清的额头。 “放心吧,我做了不少点心,已经用食盒装好了,回去的时候带上。” 玉清的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闪了闪,“谢谢蒙婶婶!” 从开始到结尾,蒙挚被忽视了个彻底。 中途他不止一次试图插话,但没有一次成功。 他重重的咳了一声,这次终于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 有一些读者想看莲花楼,我在这里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 如果有非常多读者想看莲花楼的同人文的话,我就在这个世界的后面写莲花楼。 如果人数不算多的话,我就接着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写。 民意投票哈,就在这一句后边评论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