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甩了权臣后,前夫全家火葬场》 第001章 再遇 重生后,宋初语再次听到了锣鼓齐鸣的喧闹声。 她知道。 是住在敬客楼柴房的落魄学子康睿,中了状元。 现在人人可欺的寒门之子,将来权倾天下的权臣。 只是这一世,都和她无关了。 她不会再嫁给他,亦不慕他将来的荣华。 …… 敬客楼雅间内。 十六岁的宋初语静静地垂下头,少女的脸上,没有一丝对热闹的好奇。 上辈子,也是这一天,她与小姐妹玩累了,在敬客楼雅间等家人来接,楼下突然一片喧闹,她好奇的探头往外看。 便见到了青竹如玉的康睿。 他被人群拥簇着出来,竹简里对男子所有的描写都有了雏形。 眼高于顶的掌柜亲自包了银子,客气的赠送给年轻人,让他打赏旁人。 康睿礼貌的婉拒,他的脸上没有乍然得势的欢喜,也没有寒窗二十年的悲苦。 他站在人群中,像初入繁华便拥有了沉稳的睿智和处变不惊的从容。 也是那时,惊鸿一瞥,遥遥一幕,落入她心中,生根发芽。 后来春日宴上,太后姑姑问‘你可愿意?’。 她含羞点头。 不久后,十里红妆、良田万顷,嫁给如意郎君。 上京城人人嘲笑她身为太后亲侄、安国公府嫡女,却嫁给寒门之子,自甘堕落。 她却觉得康睿人中龙凤,值得如此。更何况,难得一心人。 事实证明,她眼光很好。 康睿从七品翰林,做到二品大员,功绩赫赫,打了所有人的脸。 这时候,众人说她有眼光,会识人,不单相公有本事,还对她疼爱有加,昔日的小伙伴只悔当初慧眼识珠的不是他们。 宋初语不屑冷笑。 多大的脸,敢这样想,朝中势力诡谲,多少人诋毁康睿靠岳家起家仕途也曾百般艰难。 宋初语不否认康睿有父亲的扶持少走了很多弯路,但更相信康睿的努力。 十多年来,他笔耕不辍,事事勤勉,从不懈怠,每一份荣耀都是他应得的。即便没有她,假以时日,康睿一样能功成名就。 康睿最让她感动的是,安国公府出事时,他不顾所有人劝他明哲保身的建议,毅然帮她捞出她好赌成性的大哥,救过她私自调兵的二哥。 即便从耿直的忠臣,成了包庇妻兄的奸佞,也毫不动摇的站在她身边。 这也是上京城女子咬碎了手帕,嫉妒她的根源——不离不弃。 宋初语也那么以为。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她也觉得自己婚姻幸福,此生无悔。 可她偏偏知道了。 她敬若母亲的长嫂,住在后院的长辈,竟然是康睿以前的妻子。 她倾尽关系请来的名师,当大儒培养的侄子,竟然是康睿的亲儿子。 呵呵! 好一出大戏。 如今,那个女人的孩子中了举人,康睿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秦莲秀觉得有底气跟她闹了,事情可以抖出来了是吗! 秦莲秀跪在康睿身后,凄婉的看着宋初语,声音瑟瑟发抖:“瞒着妹妹,是为了妹妹好,妹妹何须发这么大脾气,老爷对你的心,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已经退了一步了,妹妹再这样跟老爷闹,对得起老爷跟你这么多年的感情吗!” 哈,她怎么从没发现秦莲秀如此能说会道,且有一张娇媚无比的脸! 把倒打一耙说的理直气壮,明明她婚前问过康睿,可有喜欢的人,他说没有。 现在什么意思,她还要感恩戴德,谢谢她相让了?! 她以最高规格供养的是嫂子,不是贱人! 亏她当年看她可怜,怕逃荒而来的长嫂被人看不起,给她请教习姑姑,怕她不熟悉上京规矩,让她住在郡主府。 养了个贱人! “妹妹!你太过分了!怎可出言伤人!老爷何曾负过您,思贤何曾没叫过你婶娘,您出身高贵,贵不可欺,当初老爷怎敢不从,如今你是康家主母,人人敬重,就连你儿子不争气,老爷也想牺牲我儿子的前程为你儿子铺路,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闹的人尽皆知才甘心!你对得起老爷吗!” 宋初语快笑了。 谁闹了! 还有—— 她儿子不争气!? 她儿子是康睿长子,安国公府外甥,就是个废物,上京城所有官职也任由他挑!用的着她儿子铺路! “老爷,我心口痛,你们夫妻间的事,自己解决吧。”秦莲秀扶风弱柳的走了。 宋初语险些气晕过去,她从来不知,这女人如此弱不禁风。 可,宋初语又清楚的明白,秦莲秀为什么敢‘忍气吞声’二十年后,‘不小心’把事实泄露出来。 因为康睿对她有恩、康睿救过她大哥、二哥,她父母、姑姑早已先去多年。 她有天大的不愿意,也不能把这件事闹开,否则就是她忘恩负义、贻笑大方! 只是她安国郡主,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她没有立场跟康睿闹,跟自家不争气的兄长闹总行了吧。 保不住安国公府的招牌,干脆过继她儿子,让她儿子继承安国公府。 嫂子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就滚!拿她换来的前程,有什么资格跟她说不! 她在娘家发泄怒火,大哥、二哥却找人绑了她,警告她说,他们找康睿办事,是给了康睿银子的!是公平交易。 如果不是看在康睿如今的权势上,她未必能踏入安国公府一步!再有下次,别怪他们不客气! 她不敢置信的质问康睿。 可康睿早已不是当初的康睿,不怒自威,目光摄人:“安安,一把年纪了,别闹了。” 这是‘闹’! 康睿以为她在闹,也是,现在的他,确实觉得这些是小打小闹。 宋初语哭了。 拒绝康睿再进她的院子。 ‘长嫂’期期艾艾的来找她:“妹妹命真好,哭一哭,闹一闹,老爷连我新得的丫鬟都不看了,只惦记着妹妹高不高兴,妹妹该多体恤夫君才是。” “出去!” 秦莲秀毫不畏惧,她儿子中举,相公有权,会怕一个拔了牙的郡主:“好,好,我出去,脾气怎么还这么大,以前你可最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郡主忘了?” “滚!”那是耻辱。 秦莲秀甩袖就走! 宋初语倒在榻上,目光空洞,几乎想不起,秦莲秀刚到上京时,低头哈腰,讨好她的样子。 她真是把她养的太好了。 …… 宋初语病了。 御医说是心病。 听起来很矫情的病症,她却真病的无法起身,甚至没力气主持儿子的弱冠礼。 儿子以为她装病跟康睿生气,劝她不要让父亲为难,很多事不告诉她是为了她好。 宋初语看着儿子。 大哥、二哥让她识相点,说是为了她好,秦莲秀说,不告诉她婚事也是为了她好! 都是为她好。 宋初语突然不知道,什么是不好。 …… 宋初语跟康睿提出和离,说,她不稀罕康夫人的位置。 康睿让她别使性子,将她关在院子里,夜夜留宿,她挣扎,他只当她闹脾气! 她想让大哥二哥去坐牢,哪怕二哥被处决,事情也算解决个痛快。 大哥却觉得她疯了,说这样的胡话! 她倒是想疯。 可女儿的婚事迫在眉睫。 长子的前程近在眼前。 她能怎么办! …… 深冬的大雪覆盖了上京的街道。 人到暮年的宋初语披着裘衣,站在长廊下,心中明白,康睿才是真理,她的想法无关痛痒。 如果她还想给自己的孩子留最后一点体面,她还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笑。 她就该安安分分,讨好康睿,保住她宰相夫人位置。 可,她怎么甘心! 这样的日子她宁愿不过! 待最小的女儿成婚后。 宋初语以思念姑姑为名,削发为尼,常伴青灯为国祈福。 这是她不让自己发疯、不让儿女沦为上京笑话的唯一的路。 …… 每逢修沐,康睿都会上山看她。 她不见。 他就等在外面,陪她说话,仿佛年少时,他哄她的每一个夜晚。然后枯坐一夜,留下满墙思念的诗句,蹒跚离开。 宋初语冷冷的站在山道上。 这些诗句,除了感动上京小姑娘,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第002章 相遇 敬客楼,雅间内。 宋初语不好奇,有人好奇。 坐在她旁边的两位贵女打开窗,好奇的探出头:“好像有人高中了?” “竟然中了状元!” “郡主,你快看啊。” 宋初语慢慢捡起掉落在脚边的手帕,悠悠然放在膝上。 外面已经锣鼓震天、闹成一片。 “恭喜掌柜的慧眼如炬!” “敬客楼要改成状元楼了!” 掌柜的笑的格外畅快:“当初我看康学子便卓尔不凡,有一种文曲星的贵气,果然中了!” 上京城沉寂六年后,第一场科举考试的状元,怎么不值得恭喜。 康睿站在人群中,克制不失节气的回礼,端方沉稳。 兵部尚书之女江筝,不自觉的抓住宋初语的手:“郡主,状元郎长的真好看。” 宋初语笑着给自己斟杯茶:“好看就好。”他当然好看,未曾被岁月染色的年岁,才能与孤傲并重,也曾迷过她的眼。 江筝嗔她一眼:“郡主都没看就敷衍我。”又巴巴看向窗外,突然惊呼一声:“啊!小心。” 来了。 刘雅风同时惊呼出声,继而,松口气,举止雍容大方:“幸好没事。” 江筝惊疑不定,转过头,拍拍胸口:“好惊险,要不是状元郎小女孩就危险了,状元郎人真好,就差一点,小孩就受伤了。” 刘雅风羞涩的点点头:“是啊,状元人很好。” 宋初语笑笑,她们把事情想简单了。 从捷报传来那一刻,他的仕途就开始了。 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即便一开始是无心之举,后来将小姑娘交到她父母手里,更多的是为前程考虑。上京城的门客派系、繁杂万千,考察品性的不在少数。 “状元郎看着年岁似乎不大?”刘雅风声音很小。 宋初语的视线从她身上略过,又漫不经心的移开。 刘雅风脸颊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筝没心没肺的点头:“我看着年龄也不大,郡主,我听到他们说状元郎叫康睿,我哥哥好像买过他一幅画,郡主,你说——我哥哥是不是很有眼光?”说完,意有所指的眨眨眼。 宋初语仿佛没看懂她的意思,她不可能和江家联姻:“是,最有眼光。” “我家好像也有一副……”刘雅风声音更小了。 宋初语将斟好的茶推到刘姐姐面前,情窦初开,多么熟悉,只是明年初,秦莲秀就会带着孩子找过来。 宋初语可不觉得对方是省油的灯,刘姐姐未必是她的对手。 不过,也许自己杞人忧天也说不定,这次没有自己‘逼婚’,秦莲秀或许根本不用委屈自己。 庄嬷嬷掀开帘子,看到郡主松口气:“奴婢见过郡主,见过两位小姐,郡主,府里的马车到了。” 宋初语起身。 丫头、仆妇立即收拾郡主的东西。 宋初语缓缓颔首:“我先走一步。” 所有人起身:“恭送郡主。” …… 敬客楼外停了一行华丽的马车。 御林军开路,所有闲杂人等禁行,压迫感十足。 最中间的华丽马车上缀着安国公府的标致,四匹脚踏白雪的棕色骏马并驾齐驱,单是一匹拎出来,已是上京六品官员一年的俸禄,更何况有四匹同列。 庄嬷嬷恭敬的掀开车帘:“郡主,可是要回府。” “去长亭街。” “是。” 车架缓缓驶离,行人才渐渐又行到中间。 …… 脏乱的城西区,林清远压住涌到胸口的腥甜,将人高马大的男人按进粪坑里,嘴角轻蔑上扬:“清醒了!” 屠户奋力挣扎:“唔,唔……” 妇人打扮的少女怔怔的看到这一幕,脸上的淤青触目惊心:“林哥哥…… ”她没想到,时隔多年,她能再见到他,不远万里救她与水火,如果当初…… “要活的还是死的。”林清远仿佛在说事不关己的话,消瘦的手掌紧紧压着男人的脖子,随时能折断。 大汉挣扎的更加用力。 少女软软的倒在地上:“但凭……林哥哥做主。” 咔嚓! 惨叫声戛然而止。 …… 林清远知道自己是臭水沟的老鼠,却有点不认命的执拗。 小时候,别人掏粪,他钻学堂狗洞。 别人耕地,他在沙子里写字。 人人笑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也笑自己贱命一条却想逆天。 可他不敢停下来,下毒、暗杀,想他死的人太多,他要带着母亲走出来,就不能停下来! 林清远转着手里的折扇,身形修长,身体却没个正行的靠在博古架上。 一身粗布短衫,一看就买不起这里的东西,语气却丝毫不见窘迫:“这把折扇也太贵了,你便宜点卖给我,当结一个善缘。” 跟你结什么善缘!掌柜的被吵的头疼:“五百文,一文不能少。”这年轻人,每天都来,雷打不动,他文房楼就没卖过这么便宜的东西,若不是年轻人看起来不像脑子有问题,早打出去了。 林清远陪着笑:“这样,三百八十文,我二话不说,直接拿走。” “你直接把我拿走得了!走,走,别捣乱!” 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掌柜的,三百八十文给他吧。” 林清远回头,透过博古架的缝隙,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子,一袭雪云纱的长裙,襦裙上金线环绕,走动间熠熠生辉,手腕上的掐丝手镯雕刻精美,巧夺天工。 粉白的脸颊如上好凝脂白玉,眼睛比明月耳裆还要好看。 林清远愣了一下,满室的珍宝成精,都衬不起她一丝容貌。 林清远移开目光。 掌柜的早已恭敬的上前:“小的见过安国郡主,安国郡主福寿康泽,平——”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回郡主 ,好了好了,郡主楼上请。” 宋初语上楼,自始至终没往少年站的地方看一眼。 林清远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手里的折扇放回博古架上,神色悠悠,他虽不觉得自己多出众,可也没有透明到不值得多看一眼。 第003章 与你的距离 小二走了过来:“算你运气好,郡主替你求情,三百八十文拿走。” “二百八十文。” 小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那我不要了。”林清远欲转身。 小二赶紧将人拽回来,郡主都发话了:“给你,给你。”算他们倒霉。 “谢谢小哥,以后照顾你生意。” “不用!” 宋初语回头,神色诧异,这人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好像是……林清远? 但她没有见过年少的林清远,不太确定,更何况,林清远怎么会在上京城? 他没来过上京才对。 说来也巧,如果康睿是寒门之士的灯塔,林清远就是寒门里的毒瘤。 两人出身相似,仕途却相差甚远。 林清远乡野泥腿子出身,没参加过科举,不是京官,不知道被哪个弹丸之地的县令看中,在穷乡僻壤做了个芝麻绿豆的小官。 可就是他,打下了大夏朝三河九江以南的大片领土,个人势力横跨百里江河,独成一系,如果不是死的早,都要动摇国本了。 按说这样的人,就算出身不好也该得到重用。 完全没有,因为他手段龌龊,刚愎自负,奸邪狠辣、是一个没有任何立场可言的小人,死在他势力范围内的世家子弟不计其数,上京城没有不恨他的。 所以他也从来不来上京。 宋初语真没见过他,知道他,是因为他死后五年,西北铁骑进犯大夏,是他的人,提马而上,成为大夏唯一的战力,他打下的领土,沃土千里,为大夏输送了源源不断的粮草和马匹。 这样的人物,她也仅仅是在二十八岁时,对方扣押了她八条货船后,她一怒南下,遥遥听过他的声音。 现在再看,别说扣她几艘货船,就是性格狂妄、泥古不化,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他,家国都覆灭了,何谈个人。 只是林清远少年伤身,短命,他的一生注定只是昙花一现。 宋初语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他。 可如果真是他,凭他的手段,上京城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微蕊。” “奴婢在。” “让石头打听一下,刚才楼下买扇子的人是谁?谨慎点,别闹的人人皆知。” “是。” 庄嬷嬷不禁往后看一眼,郡主突然问一个年轻男人做什么?那年轻人长的什么样来着? …… 楼外。 林清远敲着手里的折扇,刷的打开,是一副小桥流水图,他转头看二楼的方向,安国郡主吗? 突然一个锦服男子瞬间将他拽进胡同里,眼里的激动的根本掩不住:“定了!我这辈子就没见我爹如此扬眉吐气过!我即将就任镇河县县令!”短短三个月,他从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二世祖,中了同进士,马上要外放成为一县父母官。 “恭喜。”语气淡淡。 “你怎么一点不激动?这都是你的功劳。”停了六年的科举,在大考前,突然曝出考题泄露,朝野震动,上下收紧,监考更是换成了一方大儒。 可谁知道人心惶惶的科举舞弊案就是眼前人做的,也是他,在一层又一层的监考中,毅然给他作弊,中了同进士,可谁敢质疑,谁敢说他不是凭本事考上的。 曹昭怎么能不激动,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朝堂风雨,简直激动的睡不着 林清远将扇子一点点合起来:“曹公子家学渊源,耳虚目染之下,中同进士情理之中,跟林某有什么关系。” 曹昭立即点头,是他给兄弟丢脸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我真去上任,那可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凭本事得来的位置,为什么不去。”多少进士想去还去不了,曹昭该感谢他有位正四品的父亲。 曹昭想想也是:“那就去。哥,这是一百两,千万不要客气,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 林清远看了一眼,接过来:“你比我大。” “有什么关系,咱们之间凭本事说话,走,喝酒去,我请客。” 林清远被拽的踉跄,又忍不住向楼上看了一眼, 什么都看不见:“你知道安国郡主吗?” “知道。”曹昭突然看他一眼,虽然他觉得自家兄弟很厉害,但有些人真不是厉害就能想的:“哥,你问郡主做什么?” “没什么,看到了安国公府的马车,随便问问。” 曹昭松口气,也是,自己都不敢肖想的人,他兄弟更没戏。 第004章 痴心妄想 晨光照在破庙折断的木梁上,鸟鸣虫醒。 林清远睁开眼,梦里一双素手,捏着折扇,挑起他的衣襟,‘你配吗?’ 配吗? 林清远从房梁上跳下来,清水糊在脸上,让自己清醒清醒。 距离他太远,梦一下都奢侈,远不是他该想的问题。 庙门吱呀打开。 一个穿的比林清远还破烂的小孩,仰着头站在他面前:“你该结钱了,一百个铜板,快点!” 林清远看他一眼,毛巾扔在竹竿上:“说好一个月一结,你干够一个月了吗?七十文。” “今天是月底,而且,是我没来吗,是我没找到你。” “书童有不认字的吗,七十五文,不能再多。” 小蚊子瞪这抠搜的傻x一眼,穷的都住破庙了,还想请认字的书童,自己肯哄着他玩他就该谢天谢地,住在城西的,谁会读书:“七十五文,不能少了!你真给?” “看不起谁。”林清远从摞满补丁的袖子里掏出更破的钱袋:“等着。” 小乞丐不敢置信,这个傻子真给他铜板,七十五文整整齐齐。 “愣着干什么,收拾铺盖去。” “好嘞,老爷,您瞧好吧。” 林清远转身看着破庙大门,想起停在长亭街上的华丽车驾,确实痴心妄想,事情办完了,他该离开了。 阳光照在屋顶上,又觉得,临走前,他未必不能参加一次秋霜宴。 她会去吧。 …… 曹昭不想带着林清远去:“那是什么地方,长公主的别苑。” “你有没有请柬?” 怎么就不懂:“有,可我去了也是个添头,林兄,你知道秋霜宴去的都是什么人吧。” “你哪来那么多话,小厮的位置给我空出来。” 曹昭想哭:“林兄,你不是去看郡主的吧?” “我去看看你以后的对手,总不能当一辈子县令。” 曹昭立即来劲了:“你重点看谁,觉得谁能下手!”他兄弟果然没令他失望。 “再说吧。” “你看我们要不要拉个人下水,听说秋霜宴是长公主奉太后之命给安国郡主相看夫婿,去的都是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总有几个合适的纨绔子弟跟咱们混吧。” 林清远看他一眼。 曹昭肯定点头:“将军府家的长子,侯府的世子都是章台走马的好手。” “是吗?”以她的年龄,确实该议亲了。 “当然,都喝过酒,别说,秋霜宴那排场,皇上选妃不过如此了。” 林清远蹙眉:“谨慎点,小心祸从口出。” 曹昭立即闭嘴。 …… 安国公府内。 微蕊掀开玉帘,便见一双纤细的手慢慢离开水面,指尖一弹,泉水与花瓣跌回水中,水珠从指尖滴落,白脂如玉,一时怔愣。 宋初语看她一眼。 微蕊立即回神,暗恼自己不争气:“郡主,奴婢打听清楚了。” 宋初语接过毛巾:“都下去吧。” “是。” 微蕊上前,捧过郡主的手,虔诚擦拭:“郡主,那日文房斋出现的人叫林清远,是外乡人。” 宋初语愣了一下,莞尔,真的是他。 …… “小厮的衣服这么难看?” 曹昭无语:“已经很好了,你看你以前穿的什么?” “凑合吧。” “你还凑合,你上一件都是补丁。” …… 枫叶如火,铺满了京郊别路。 银杏漫黄,似灿灿锦绣前程。 天还没亮,长公主府别苑外已车水马龙。 迎来送往的管家仆妇络绎不绝。 曹昭坐在马车上,忍不住整理下衣冠,他现在也是半个官场人,要脸:“进去了跟紧我,别走丢了。” 林清远放下窗帘,不愧是京郊东山,此地别苑林立,世家庄园一座连着一座,果然穷奢极侈名不虚传。 马车停下。 曹昭深吸一口气,有点紧张,他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怎么能不紧张,平时都是和二世祖们狎戏:“你看我发髻歪了没有?” 林清远直接扶他下车。 “身份,身份。” 别苑外场地广阔,正院大门全部打开,可容纳八辆马车同时出入,六头石狮子威风凛凛,庄严肃穆,来往的人群,环珮绫罗,富贵荣华。 不见枯骨、残垣。 “曹昭兄?” “沈兄。”曹昭挺起胸,以前沈厚山哪里肯搭理他,现在也称兄道弟了。 “一起?” “沈兄请。” “听说曹兄已经定了去处?” “小地方,沈兄呢?” “我爹让我在翰林院待几年再看,你知道新科状元吗?他定了,也是翰林院。” 林清远不意外,翰林院是个好去处,只是现在摄政的是皇太后。 “他来了没有?”曹昭还没见过状元:“听说他出身不太好?” 沈厚山压低声音:“传喜的人去时,状元还在酒楼打下手。” “那出身是真一般。”曹昭说完,想到自己旁边出身更一般,却闹的科举鸡犬不宁的人,立即闭嘴。 第005章 我念,你写 别苑后宅,花团锦簇,娇客们早已列席。 老夫人们带着儿媳聚在一起看戏。 小姐妹在花园扑蝶。 正堂主位上。 长公主牵着宋初语的手,语重心长:“你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该亲上加亲才是,太后偏偏……” 宋初语笑而不语,有本事,大点声音说。 她姑姑并不是皇上生母,太后嫁入皇家时,先皇已有五十,姑姑一生不曾生育。 “要我说你们最合适,如果你坚持,太后还不顺着你。” 皇上欲亲政,只想了一个求娶太后侄女的主意吗?一如既往的无用,难怪后来被齐王取而代之:“姐姐,您说什么呢,皇上一直拿初语当妹妹。” 长公主老脸尴尬:“你看看我,老了,老了。咦?外面怎么那么热闹?” “回长公主,是前院的风筝落后院来了。” 在场的老夫人们笑了:“这些孩子们呀,一刻都等不了。” 长公主也笑着,松开宋初语的手:“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玩的,快去看看可有喜欢的风筝,不用陪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长公主才不老。” “就你嘴甜,难怪太后喜欢,我都喜欢。” …… 与前院一墙之隔的后院内,早已铺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 有的落在树梢上,有的落在花圃间,有的被丫鬟们捡起,整齐的放在石台上供人挑选。 这是秋霜宴的老节目——飞翼。 未婚男子将未落款的诗、画提在风筝上,风筝飞过高墙,供墙内未婚女子品读赏鉴。 女子可挑出喜欢的将手里的绢花别在风筝上,每位女子手里三朵绢花,得到绢花最多的风筝,可从花海别苑带走一盆花中之王。 这是男子的荣耀,也是女子的眼光。 宋初语的到来,让园中静了一瞬。 众女心中复杂,唯恐她挑中了自己欣赏的,又唯恐她挑不中自己欣赏的。 众所周知,安国郡主虽然自我张扬,但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眼光绝对不俗,她若看不中岂不是显得自己都没眼光。 江筝跳脱的迎上来,手里的绢花只剩两朵:“郡主一路看过来,可有喜欢的?” 宋初语帮她摘下发丝上的花瓣:“都还好。” “郡主,敷衍。” “又有风筝过来了。” …… 曹昭一转眼就看不见林清远,吓得赶紧找过来:“你干什么,吓死我了。”看清他在的地方,也能理解。 地上的风筝多种多样,笔墨都是铺好的。 “走了,新科状元来了,我带你去看看。” 林清远不动了。 曹昭看看地上的东西,再看看他:“你不会——”顿时跳脚:“我不干!” 林清远将曹昭拎上前!“我念,你写。” 曹昭不,他的字丢人现眼。 林清远不介意,已经把他拖过去。 菊园门口突然一阵骚动。 一些人停了笔,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康睿。” “他身边的是——易老先生?” 更多的 人停了笔,去迎易老。 曹昭想跑。 又被林清远‘请’回来。 曹昭苦啊:“林兄,状元都来了,我就是写也是凑数,再说,我的字真配不上你的诗。” 林清远坚持,却也看眼门口,此人他当然知道,或者说所有参加科举的人,他都研究过。 林清远收回目光,磨好墨把笔塞曹昭手里。 林清远念一句,曹昭苦哈哈的写一句,狗爬一般的字,还糊了一片。 康睿站在人群中,君子如玉,温文尔雅。 易老语重心长的看着他:“别总想着卷宗,多和同龄人交流交流。”老人家说完将得意门生交给至交的儿子走了。 “恭送易老。” 曹昭赶紧把最后几个字写完,脸都绿了。这下全上京城的女眷都知道他写字丑了。 “既然是新科状元,文采定然不俗。”人群中有人挑衅。 康睿好像没听出来,客气拱手:“不敢当。” 昌侯府蒋世子有些不悦,康睿是他带着的人。 说话的人毫不畏惧,谁还不是上京城的世家:“我等久慕康状元才华,不如作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 蒋世子刚要开口。 康睿温和的上前一步:“在下献丑了。” 曹昭瞬间看林清远一眼,深觉自己小厮被别人的气度比下去了,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家以下犯上,穿的灰不垃圾的属下,简直没得比。 林清远神色淡淡:“看我干什么?墨干了吗?” “我立即吹。” 林清远颔首,曹昭有一个优点,听话、识相。这也是他选中他的原因。 不远处,新的风筝早已铺好,笔墨都已经浸润。 周围围了一圈人。 林清远也走了过去。 康睿提起笔,犹走龙蛇,笔锋锐利: 零落己身不枯荣, 孤高临渊定寒霜。 不隐世外青绿处, 犹见江山锦满园。 “好!好字!“ “孤高临渊定寒霜!” “不隐世外青绿处!” “好诗!” 曹昭从人群中冒出头,生无可恋:我们是不是完了。 第006章 前夫的见解 林清远将他的头请回去:“你吹干了?”有功夫凑热闹。康睿如果没两把刷子能从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 只是,他在诗词上的造诣似乎精进了不少。 蒋世子挑衅的看向燕世子:“不知燕公子是准备了诗还是画?” “不劳蒋世子操心。” “我是不操心,毕竟该操心的是康学士,不知道一会怎么把花王搬回去。” 周围一片笑声。 康睿慢慢放下笔,对四周的一切没什么感觉,高位坐久了,已经不习惯这样的热闹。 他记得,他是在去护国寺的路上,那段时间因为国务繁忙,很久没有去见安安,他连夜套了马车去见她。 睁开眼时,却被簇拥着告知中了状元。 简直荒谬,他的一生坦荡没有遗憾,亦不思少年。 可说到遗憾,康睿有一个,安安。 他那位老了老了跟他闹脾气的娘子。 虽然他实在无法沟通,但既然她介意,有些事,这辈子她永远不用知道了。 想到自家让人头疼的娘子,康睿又好气又想笑,一个秦莲秀而已,就闹的不可开交,当真是越活越回去。 谁家一大把年纪的当家主母像她一样,为个女人跟自家老爷闹成这样,就她被纵的无法无天。 尤其安安出家的那天,他气的头昏脑胀,险些吐血。 他待她哪点不好,何曾负过她,她闹脾气打杀了秦莲秀身边的管事嬷嬷,他说什么了! 结果,她丝毫不见他的真心! 康睿有时候真气她! 知道自己重生后,怄气的想着干脆不娶她,看谁还受得了她的脾气,谁家能这么纵着她的性子。 康睿想着想着便气的发笑,算了,始终是自己的娘子,虽然脾气大、又娇气,可最得他心,以后多教一教,好好开解,总会好的。 康睿将风筝放好,想着她应该没有来,她最讨厌参加这些宴会。 康睿脸色多了抹温柔,若知道他写诗给其她女子看,又要闹了。 …… “哎呀,这个风筝上的字好丑。” 宋初语刚要看一眼。 一支风筝慢悠悠的落在她脚边,上面的诗,再熟悉不过。 零落己身不枯荣…… 宋初语立即撇开头,收回脚,沾一下都恶心。 刘雅风走过来,弯下腰,捡起风筝:“咦?”显然认出来了,慌忙看眼郡主。 宋初语已向江筝走去:“怎么个丑法?”上京城有不少康睿的诗稿,刘雅风能认出并不稀奇。 江筝将风筝扔下,简直一言难尽:“太丑了。” 宋初语看到狗爬一样的字,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唇角抽搐,这是字? “他画幅画也比写首诗强吧。” 宋初语点头,刚想吐槽两句,想到什么亲自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风筝。 敛香入枝骨, 风魄不慕春。 杀尽万千色, 独尊一支魂。 “郡主,快扔了,你也不怕脏了手。” 宋初语的视线还在这首诗上,神色温柔,想不到他还参加过秋霜宴,上京城的贵胄真应该庆幸,这时候的他羽翼未丰,尚不曾兴风作浪:“诗还是可以的。” “啊?”江筝忍着眼瞎的风险,辨认一遍:“敛香入枝骨……独尊,桂花和芙蓉也很好啊,怎么能说独尊呢?” “或许,只是他的所想呢。” “那我不那么想,我就觉得不好。” “你当然可以那么觉得。”宋初语转身,拿过侍女手中的绢花,折断了绢花上自己的印记,将花别在风筝上。 曹昭写的吧,应该就是那个文笔不通的小县令。 现在想来,恐怕不是曹昭选择了林清远,而是林清远在上京城选中了曹昭,然后借助他父亲在上京城的身份,最快在地方打通局面。 若是林清远自己入仕,以他的身份,无论想在上京城立足,还是在地方上实行他的政策,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以他的身体条件他耗不起。 江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做什么?” “嘘。”宋初语将风筝妥帖放好。写字的人是幸运的,让他父亲本做到头的官职,因为某个人一升再升,更不要提他本人了,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后来谁又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江筝跺跺脚,郡主不提醒,她也不会说出去,太丢人了,这样的字根本配不上郡主的绢花。 宋初语不那么觉得,只是林清远未必想出这个风头,所以她折了印记,否则他来过上京的事就瞒不住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赶紧走,免得让人看见。 宋初语再绕回来时,发现她的绢花旁别了另一支绢花。 第007章 孟娇娘 宋初语莞尔,上京城从不缺有眼光的女子。 江筝也发现了,特意看了一眼,惊的拉拉郡主的衣袖:“是孟姐姐的花。” 宋初语点头,孟将军长女孟娇娘,熟读四书五经,才华可与男子相较,也是婚前婚后变化最大的贵女。 孟将军武将起家,却不喜女儿舞刀弄枪,一直将女儿娇养在闺中,孟娇娘也争气,手不释卷,才貌俱佳。 只是婚事坎坷,丈夫婚后不足五年过世,婆家非说她克死了丈夫,要她给丈夫陪葬。 她抵死不从,闹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出面查出陈家骗婚,她才逃过一劫,后来南下避祸,认识了林清远,开始了一代杀人不见血的黑寡妇生涯。 说林清远叛逆是真叛逆,他用女官。 或者说男女不忌,谁行谁上! 孟娇娘位列他名下十大爪牙之一。 这个名号是上京城给他们安的,宋初语觉得是混号也是对她实力的认同。 现在看来,孟小姐自始至终都很有眼光。 若不是两人身份悬殊,她都想做个媒,也好让护大夏百年安宁的人婚事幸福,子嗣绵长。 “郡主,那个风筝上也有好多花。” “哪里?”宋初语见是康睿的风筝,瞬间移开目光,看会风景不好吗。 …… 男子魁首,比的不止诗词,还有骑、射、礼、乐。 偌大跑马场上早已喧闹起来。 燕世子玉冠锦服,牵着马,被簇拥着出来,一眼便看到死对头身后的康睿:“康兄马术想必更不俗,否则蒋兄也不会说出你能带走花中之王的话。” 蒋怀明皱眉,在场谁不知道康睿出身不好,马都没有养过,何谈马术:“燕世子输了诗词不甘心?” “说输言之过早,你看到结果了?” 两方人马互相对峙,毫不谦让。 曹昭安心躲在边缘看戏,丝毫不怕林清远作妖,因为他断定林清远也不会骑射,就林清远的家底,马都养不起,更何况射,撑死宰过驴和羊。 林清远确实没有,所以他站在曹昭身后当自己死了,没有参与的意思。 “康兄怎么不说话。” 众人的视线落在新科状元身上。 康睿纹丝不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到他面前。 以前的他这时候自然不敢跟世家子弟比骑射。 但婚后。 隔壁马场属于郡主,也是他的,他怎么会荒废此技,何况他后来还上过战场,这些人加起来未必是他的对手。 只是他懒得打这些人的脸。 “康兄是觉得马场小了?” “康兄看起来可不像不通此道,蒋世子以为呢?” 曹昭看着站在一帮世家大族中的康睿,突然有感而发:“清远,他该感谢你。”虽说是被为难。 但谁不想要这样被为难的机会,也算是在上京城排上号了。 这里多少人想被为难还找不到门路:“诶,诶,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安静点。” 如果不是自己兄弟搅乱了科举局势,八大书院绝不允许别人瓜分他们的状元:“状元是不是要出丑了。” 林清远想飞远的诗。 “康兄不下场赛一局?”想为燕世子出头的人多的是。 “谁说康兄不下场。” 曹昭热情看戏,来了,来了。 林清远被他一把拽到近前。 “状元要下场了。”别从马上摔下来,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林清远掰开他的手。 “你猜状元几圈摔下来。” 他多闲,猜这个。 康睿也觉得这些人很闲,马场这么大,装不下他们吗! 揶揄的声音响起:“何必为难状元,状元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进学了,否则怎么考取状元。” “哈哈,有道理。” 曹昭也跟着笑。 突然曹昭被点:“曹昭,给状元秀一个。”同进士出身,足够羞辱状元。 “我?”曹昭没想到有自己的事,他就是一个路人:“不行,不行,我马术不行。”说着就往外走。 被后面的人无情拦下。 林清远有雅兴看戏了,看自己‘东家’的戏。 “曹兄谦虚,街头遛马你头一份。” “就是。” “何止曹兄,我看曹兄的小厮也能上马射箭。” 曹昭急忙开口:“说我就行了,别提小厮。”千万别提,揭人不揭短,回头把马都毒死了怎么办。 “状元,跟我们曹县令赛一局?” “不会看不起我们曹县令吧。” 曹昭想跑,几次又被撞回来:你还看戏,救我。 林清远:这是告诉你,有热闹不要往前凑。 曹昭:大哥,哥。 “康兄不会真想跟曹老弟的小厮比一场吧。” “咱们让让康兄,就让他跟小厮比如何。” “好,就怕康兄不乐意。”一阵哄笑。 “跟我比怎么样?”女子声音清灵悦耳,眼波流转间静谧绚烂。 所有人齐齐转头,只见女子素白的手指慢慢挽住蛟筋碾成的绳索,黑色缠绕在柔荑间,白的刺目,黑的深沉。 宋初语浅浅探头,骏马美人,平和美丽。 第008章 重生也是陌路 “怎么样,比吗?” 康睿瞬间怔愣。 好像时光溯回,桑海倒灌,她再次明媚清灵的出现在他面前,融了岁月,绽放光彩,是他的妻子,他无奈又头疼的心事。 康睿眉宇不自觉的温柔下来,刚要开口。 蒋怀明、燕世子已恭手而出,陪着笑脸:“参见郡主,郡主说笑,我等怎敢与郡主比。” 康睿才察觉,安安不是跟他说话,他也不适合这时候开口。 但,安安是因为他来的吧。 上辈子,他没有参加秋霜宴,这次因为易老再三邀请,他才勉强过来。 她是听说了吗? 哎,还是那么敢爱敢恨,喜欢他的时候,什么都要争到他面前。 康睿恢复镇定,君子翩然。 这辈子,他等着他的女孩再次无惧的向他走来。 曹昭想跑。 林清远瞬间站正,挡住他去路,悄悄把衣角抻平。 她还没说,是为谁出头,毕竟也提到他了。 燕世子陪着笑,上前两步,姿态亲昵的靠近安国郡主,在场人中他和郡主最熟,笑声道:“真生气了,我们就是逗逗新科状元,没为难他,你不喜欢,我们不说了,也不值得你生气呀——” 怎么不生气!林清远那体弱多病的身子能上马吗,万一颠出个好歹,你们谁以死谢天下。 燕倾勾住宋初语袖子:“我不对,好了,这么多人呢,尴尬,给个台阶下。” 林清远、康睿的视线瞬间落在燕世子的手指上。 康睿脸色不佳,安安没嫁给他前,和上京城这些纨绔过于随便。 林清远自嘲的松开抻衣角的手,这里这么多人,怎么排也轮不到看他。 宋初语嗔他一眼:“再有下次告诉你爹。” 燕倾高兴了:“是,是,谢姑奶奶开恩。” “还愣着干什么,上马,跟你赛一场!”说着翻身而上,红衣骏马英姿飒爽:“快点,追不上,打断你的马腿!” 燕倾无奈翻上,急追而出:“郡主,你那是北域贡品!” 宋初语回头,风削过耳畔,笑容灿烂:“让你一个马头!” “你说的!驾!” 蒋怀明见状,紧跟而上。 很多人陆续而出! 谁还记得康睿是谁?他又会不会骑马? 林清远跃跃欲试,但他只会骑牛,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愚笨,竟偏见自傲的觉得马术不重要。 旁边,康睿看着场中的身影,牵马而出,既然她要骑,陪她便是:“驾——” “我去!状元会骑马,清远,你是不是也会!”寒门现在都这么深藏不露的! 林清远脸色发黑:“不会!” 那也不用这么大声。 “燕世子和郡主关系很好?” “差不多,燕世子和安国公府的世子关系好,跟郡主自然就熟了。” 林清远盯着场中飞驰而过的马,见她挽弓,身体一紧。 她手里的箭早已贯穿靶心,稳稳落在红心上:“好!” 曹昭看他一眼,再看看马场。 马场已不止郡主一个女子,刚刚射箭的也不只有一人,但他就是觉得林清远看的是郡主。 场中,康睿的目光紧紧追在她身后。弯弓搭箭,一气呵成,羽尾还在空中轻轻颤动。 宋初语神色微凝。 这时候的康睿根本不精马术! 而且刚刚那一箭,力道精准、威力十足,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根本练不出来! 何况,她太清楚康睿不同时期的箭法! 但他现在使出来了。 莫非—— 他跟自己一样! 宋初语瞬间一惊,手上功夫丝毫不减,箭一支一支飞出。 宋初语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将最后一支箭射出,冲刺急转! 没什么可惊讶的。 他们两个人如果有一个人得逞天运,也该是成就更高的康睿,没道理,她能重来,康睿就不能。 只是。 她绝不会让他知道,她也一样! 宋初语裹挟着风回到休息区。 江筝立即递上毛巾:“姐姐真厉害。” “是燕倾该练了。”水平太次,打架斗殴在行,正事上一个不行,可相比于自家两个不争气的兄长,燕倾虽然也目中无人、桀骜不驯,可北疆南下时,他至少敢于上战场,最后也战死沙场。 燕倾勒马,不惧输赢,少年义气:“郡主深得国公爷真传,燕倾佩服。” “你也不错。” 燕倾愣了一下,郡主在夸他?不是讽刺? 宋初语看不远处的曹昭一眼:“他的字也不错。” 曹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郡主是不是看自己了,一定看自己了。 林清远怔怔的,可又找不到她看自己的理由。 燕倾有点飘:“郡主真觉得我马术好?” 好不好自己心里没数吗,脱靶六次,初学者都比他强,燕将军没气死,肯定是因为心大:“进步很大,下次再比。” “好!一言为定。” 第009章 救下 康睿驱马回来时。 宋初语已经离开。 康睿心情不算好,低着头没理会身边的恭维,他几乎都忘了,未成婚前,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 这种感觉极其糟糕。 他一直以为这种差距早就不在了,到头来又重新让他看一次。 即便他中了状元、马术不俗,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是他,也改变不了,她先看燕倾的事实,他还不能问一句为什么! 他更不能越过这些无知者站在她面前。 康睿不得不说,林清远厌烦这些世家大族,去三河九江的见一个杀一个是明智的,无知自大还站在重要的位置上自命不凡! …… 曹昭不明白林清远从马场回来后,为什么执着的去看诗画的结果。 谁会看上他写的字,自取其辱而已。 曹昭没想到,他鬼画符一样的风筝上竟然别了两朵花。 曹昭立即挣开林清远的手向风筝而去:“清远,有花!我就说吧,上京城女子有眼光,有人是懂小爷的字的。” 林清远取下那朵没有印记的花,想到马场上那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相信这是她的。 “孟?哪个孟家?” 林清远将花收起来:“这朵我要了。” “给你,给你,一人一朵,不偏不倚。” “恭喜康兄,贺喜康兄,诗画一道魁首非君莫属。” “康兄大才,皇上和太后也称康兄的作品有文人的气节。” 康睿看了一眼风筝,轻易辨认出上面没有她别的花,这个认知让他今天第二次提不起继续的兴致。 因为避嫌吗? 还是她没有参加评选。 她说过很早就注意到他了,是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是哪一次? 康睿有些头疼,最头疼的不是安安,他知道安安是爱他。 他要考虑的是这些同僚,再来一遍,有些人皮要绷紧了,他未必有上一世那么好说话。 …… 宋初语临回府,被长公主叫回去缠着问燕倾的事,话里话外想给燕倾说一门亲事,个中意思再明显不过,看来皇上有些急了。 “郡主天色晚了,不如宿在庄子上。” “不必,回府。” “是。” 从别苑回安国公府,走西城门最近,天色已经晚了,庄嬷嬷没有迂腐的认为贵人不踏肮脏之地的忌讳,直接从西城门进城。 华丽的车队,早已让晚归的行人退避三舍,即便平日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也不自觉的绕行。 队伍在一片静谧中缓缓前行。 微蕊小心翼翼的掀起一角窗帘,天色已经黑了。 宋初语的视线掠过窗帘缝隙,突然一把掀开窗帘。 微蕊吓了一跳:“郡主!” 宋初语脸色难看,顿时打开车门:“路平,带人去看看巷子里出了什么事,把人带过来!” “是。” 马车停下,所有人都停下,肃穆的街道,瞬间鸦雀无声,本来就躲着的行人见状跑的更远了。 庄嬷嬷向漆黑的巷子望一眼:“郡主,怎么了?” 宋初语没说话,但愿她看错了。 可她分明记得林清远穿的那身衣服。 很快,路平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过来,还有七八个没有逃走的练家子。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是这个人偷了草民的钱才草民才动手的。” “对,对!贵人饶命,真的是这小子先动手的,草民等只是反击,真的只是反击。” 宋初语看眼被打的奄奄一息,现在被路平随便扔在地上的林清远,简直无语。 难怪林清远身体不好,被打成这样,稍微处理不好,都要落一身病根。 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这样反击!:“把这些人杀了!” 路平一愣。 跪着的人也傻了,下意识要跑。 路平等人更快,刀刀致命。 宋初语神色冷淡,不管什么原因,不是这些人对林清远出手的理由:“微蕊。” 微蕊身体一抖。 “你和路平带地上的人去看大夫,务必保证把他的伤养好了。” “是,郡主。” …… 林清远在一阵药香中醒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醒了,大夫。” 三四位大夫跑进来,有条不紊的逐一给床上的人号脉,然后加减药效。 小药童留下来给伤者换药。 林清远完全醒了,看着精致的房间,身上的绫罗,有丝恍惚:“这里是哪里?”他记得他还没到家,就被人埋伏了。 微蕊闻言,打发走管家,急忙进来:“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昏迷了三天三夜,她都怕郡主结果了她。 林清远一眼认出她,瞬间拧眉,他怎么会在她的地方。 “你别动,你身体还没好,你这人怎么不听话让你别动。” 换药的几个小童也赶紧按住他:“你还不能动,伤口裂开了。” 第010章 决定 微蕊更急:“你动什么,这是我家主子的别庄,不会有危险,你安心养伤。”不懂事。 林清远脸色更白,神情苦涩,在城西与人斗殴,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怎么想他,地痞流氓?烂泥扶不上墙?“我感觉好多了,想要回去……”坚持要走。 “你怎么……你别动了!再动,郡主心血白费了!” 对她来说不过随意之举,对他来说远不止如此,可林清远耗尽力气,瞬间倒了回去。 药童赶紧给他施针。 微蕊跺脚:“都说了别逞强。” …… 国公府内。 幽静长廊绕过石阶,延伸到清凌凌的池塘上,池塘尽头一座八扇屏风环绕的凉亭矗立而上。 国公夫人摇着团扇慈爱的看着女儿,奴仆环绕雍容华贵:“小语,秋霜宴上可有看着顺眼的郎君?” 宋初语看着眼前一盘盘珍宝,拿起一串东珠,觉得太素又放下:“都说了没有。” “燕家的小子我看挺好。”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不入赘。” 国公夫人笑了:“你呀,家里这么多哥哥姐姐,需要你入赘,那么新科状元呢?娘听说新科状元也去了。” “不喜欢。” “你知道什么是好,我看挺好,才华好、长的也端方。” 宋初语取了一件镂空木镯戴在手腕上,嫩白如画:“可娘是让我选啊,我觉得不合适当然就是不合适。” 国公夫人挥挥手,让首饰房的人下去:“谁合适,你放在庄子上的人合适!不像话,西城的人也往回救还放在你的庄子上,让人知道了成何体统,给曹家送回去。” 宋初语突然停下来,母亲的话,让她心中微凉,他不配一个庄子吗,就是住在安国公府有什么不妥。 可不管是现在,还是平定三河九江以后,上京城都觉得他不配,他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不配世家认可,不管做了什么,都是机关算尽、旁门左道。 即便险些成为丧家犬,也仅给了他一句‘总算没有恶事做尽’。 宋初语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他的宿命吗!一遍一遍走过这种宿命! 她从来没想过改变林清远什么,因为林清远的命运稍微偏差大夏就有亡国的危险。 可,就因为如此,便理所当然的让他再走一遍前生的路! 荆棘铺路,一人独行。 城西的事情,摆明他有仇家,他后来身体越来越差,仇人越来越多,除了顽疾,更有人暗杀。 踩着他的骨灰享受太平荣华,却吝惜给他一个正评。 凭什么。 他们所有人的安宁,建立在他的功业之上。 如今重来一次,他为什么还要背负这些,他曾经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就该享尽荣华、人人尊重。 宋夫人戳戳女儿:“你怎么了?娘就是随便说说……” “娘,你提醒我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 “怎么了?” 没想过让英雄沐浴荣光,哪怕生灵涂炭,他也该享浮华盛世,而不是奢望林清远再耗尽心血护他们一次。 若是他不愿看到江河崩塌、百姓流离失所,她来努力如何,走他的路,护他安享。 “娘,我娶他。”宋初语神色坚定。 “呵。”宋夫人从没觉得女儿有病,可现在没病说的出这种话:“胡言乱语。” “我说真的。”宋初语郑重的看着母亲,手腕上的木镯滑落在她的手背上,幽香沉沉,她的荣华给他,他的路她试着走。 宋夫人吓到抓住女儿手臂:“娘刚才说错话了,上京城的儿郎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再换。” “娘。”宋初语不是开玩笑:“你考虑一下。” “我考虑什么,我不同意,你爹你姑姑都不会同意,若是让皇上知道你放着皇上不选,选个奴才,皇上没气死,太后娘娘先被你气死!” “可,如果我对外宣称,是他在本郡主路过城西时救了我呢?”安国公府的女婿、摄政太后的侄女婿,十年荣华绝对不会缺席。 十年后,宋家的荣光虽然衰落了,可林清远早死了,他活着的时候就要极致荣华。 “想都不要想!” “娘,我心意已决,你想个理由说服自己吧。” 宋夫人简直:“小语,娘刚才哪句话说错了,你告诉娘,娘改一改?” “娘。”宋初语扶着娘坐下:“庄嬷嬷,带人出去。” 庄嬷嬷心慌的看夫人一眼,怕夫人被郡主气出个好歹,更怕郡主认死理,可主子说话哪有她插嘴的份:“是。” “娘觉得姑姑会还政于皇上吗?” 第011章 太后的态度 “你胆大包天,妄议朝政!” “会不会?” “当然会,你姑姑又不是专权的人。” “可皇上呢,皇上怎么想?”姑姑还政于皇上后,总怀疑姑姑有所保留,羽翼稍丰便限制姑姑的行动,齐王反时,姑姑没有犹豫便拥立齐王为帝。 可姑姑看清朝中局势时,手里早已没了实权:“皇上他到底不是姑姑的亲儿子。” 宋夫人立即警觉:“你别想哄我,就算皇上不是,也轮不到你低嫁降低皇上的戒心,就算低嫁也没有你嫁的那么低的。” 还真没有:“娘——” “少想说服我。” “娘——” “别叫我,走了。”宋夫人直接起身,寒门,也是状元那样的,轮得到一个奴才! 那是奴才! 庄嬷嬷也觉得不妥:“郡主,奴婢也觉得不妥……” “是吗,进宫,我要见太后。” “郡主,郡主,您再想想。” 宋初语想通后,并不觉得不妥,他的事她来做,他随心所欲的活着就行:“我大哥呢?” “回郡主,世子出去了。” “去哪里了?” 庄嬷嬷支支吾吾。 宋初语深吸一口气,大哥一生沉迷赌道,败光了祖上百年基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人带回来。” “可世子——” “带回来!进宫见姑母。”母亲这里说不通,她去说服太后。 …… 巍峨的宫殿,庄严肃穆。 皇上还未亲政,太后手掌大夏政权。 太后的慈安宫尤为凝重。 慈安宫的掌事太监早已等在殿外,看到安国郡主红肿的眼睛,顿时心疼不已:“奴才的小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宋初语扶着德公公的手臂:“不过是与母亲顶撞了两句。” 这……德海不敢说了。 …… 太后从繁杂的政务中抬起头,见状,心咯噔一下,摒退了在场的理事内监。 内监走时,忍不住看了小郡主一眼,谁得罪小郡主了,哭成这样。 宋初语攥了两根辣椒才哭的如此倔强:“姑姑,侄女有话说。” 太后五十多岁,保养得益,虽也善待先皇留下的遗孤,可朝中上下都知道,太后最宠爱的是自己侄女,不是公主胜似公主,封号还是安国,如果不是‘长公主’必须是先皇亲女才行,太后能封自家侄女一个长郡主。 宋初语跪下,神色郑重:“姑姑,侄女请教您,侄女成长为什么样的女子,您才会同意我娶自己喜欢的人,无论此人什么身份。” 太后愣了一下,欲扶她的动作停住,直起身:“你这么问……哀家以为多了一个侄儿。” “姑姑。”宋初语看着太后。 太后不解的看着侄女,她这个侄女从小骄纵任性、心气颇高,除了容貌好,是上京城再常见不过的贵女。 今天却……有些不一样:“男方身份很低?” “您礼贤下士也礼贤不到的人。” “确实低了,怎想到要娶他?” “怜他半生蹉跎,亦有人负他。” “可怜的人多了——” “是,但可怜到侄女心上的不多,想让我护在身边的也不多。” “对方同意了吗?” 宋初语愣了一下,她没想过这个问题:“需要对方同意吗?” 太后想了想:“不需要。”若是初语同意,自己同意,男方什么想法不重要。 宋初语不觉得:“很重要。”她完全忽略了这一点,有些男儿宁折不弯、宁死不屈,吃软饭是耻辱,林清远极有可能是这一种。 “不重要。” “重要。” “不重要!”一个身份低到尘埃里的男人,还要问问对方的意见,她侄女成什么了:“那你还要不要娶。” 宋初语眼里绽放出明媚的光彩:“侄女说要,太后姑姑现在就答应吗?” 太后看她一眼,避开了这个问题:“德海,拿点药给她擦擦眼,也不怕毁了眼睛。” “是娘不理解侄女吗,还是姑姑好,不在乎世俗,理解侄女的想法,侄女在姑姑这里想哭都没有机会。” “不用给哀家带高帽,也别指望哀家替你压你母亲一头,男孩子是谁?” 宋初语有些语塞,虽然她不觉得林清远身份低,可他身份确实低:“一个小书生,但他的不足,侄女可以补齐。” 太后坐回座位上,早对她这句话有兴趣,平日只知道花花草草的侄女,突然有志气了?“说说,怎么补,入朝为官,给他挣一世荣华,还是案牍劳形,让他永世流芳。” “如果可以,侄女都想学,侄女恳请姑姑教导。”宋初语双手交叠,越过头顶,郑重下拜。 这辈子,她不想磨平棱角困于后宅,要像姑姑一样、像林清远一样,尽己所能,护一方疆土。 第012章 机会 太后久久未语。 宋初语跪在下面久久未动。 最终,太后叹口气:“让你父亲将男孩子带进宫给哀家看看。” 宋初语瞬间抬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是因为婚事有着落,而是姑姑愿意给她做主的机会:“谢谢姑母。” “你喜欢他? 宋初语摇摇头,她才见过对方几次:“侄女觉得,他是侄女该伸手去碰的人,侄女就想去尝试。” 太后感慨的点点头:“初语,你长大了。” “是姑姑给了初语胡言乱语的机会。” …… 康睿已经很多年没住的如此简陋过,一个院子七间房,住了六户人家,稍微有个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从门到挡风墙的距离,仅是一个过道,没有雕刻花纹,更不要提戏水莲鱼。 跟郡主府,偌大的隔断和配有门房小院垂花墙比,算了,没有可比性。 他的房间靠近厨房,每天到了饭点都能闻到乱七八糟的气味,厨房屋檐挡住了他房间大半的阳光,阴天下雨还有些潮湿发霉。 康睿忍着脾气,将未干的衣服晾出来。 他倒是想买一个小厮伺候起居,但京城有学问的小厮都要十两银子以上,耗去他半年俸禄,以他目前的条件,根本买不起。 “康编修,康编修!”老妇浑厚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有要修补的衣服吗!老妇只收两文钱!” 康睿闻言嘴角僵硬,不通规矩的东西!大户人家的粗使婆子也不会如此不懂规矩。 “李婶,是李婶吗?你等一等,我家有!” “好咧,可要记得以后给我李婶做,比周婆子便宜,我保证件数多了以后更便宜。” “好的李婶。” “康编修没在家吗?” “应该吧,没见出来。” “状元就是不一样,听说都去参加长公主举办的秋霜宴了。” “可不是,我家那口子说,状元前程比他好,说不定没半年就不住我们院子了。” “那敢情好,我走了,有活记得找我,我手艺没得说。” 康睿只觉得头疼,这个院子每天喊浆洗衣服的、打扇坠的,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可即便这样一个院子,已经是他入住翰林后,能分到的最好级别。 以前当职时常听同僚说,不好将家眷接到上京城,住不开,他还觉得是同僚图喝酒清静,方便有如意的人在身边伺候。 如今再看,这样的住房条件,不上京也罢。 以后,是该好好改善一下官员的住所,至少不能什么人都进院子里吆喝。 …… 宋初语去了别苑,她觉得确实要问一下林清远的意见。 万一他不同意,她也不会为难。 “他身体怎么样了?” 微蕊快哭了,郡主终于来了,她是郡主的贴身侍女却要伺候一个下人,这个人还不配合,想想她都觉得委屈,可当着郡主的面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回郡主,他好多了,大夫说,除了有些体虚需要好好调养外,其他已并无大碍。” 宋初语往里的脚步顿住:“只是有些体虚?”她记得上辈子太医回来时说,林清远身体亏损严重,慢毒深入五脏六腑,药食难医,现在只是有些体虚? 郡主不满意?想有点别的:“回郡主,确实只是体虚。” 宋初语纳罕,如果不是确定大考前出了事,曹昭她有映像,她都要怀疑认错了人。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身体除了有些小毛病根本没有大问题,是后来,他才病入膏肓? 何人如此丧心病狂!“知道了,你照顾病人有功,去庄嬷嬷那领赏。” “多谢郡主。” 宋初语进来时,林清远已经收拾整齐。 少女如一束盛开的百合,在丫鬟的护拥下走进来,清幽高贵。 他是沙土,实不该出现在这里:“草民参见郡主,多谢郡主救命之恩,草民不胜感激。”林清远避开她的目光,如果可以,他希望从今以后两不相遇,她当然无需记住,也不会记住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一天,他也不会提起今日传奇。 相比于两不相交,他更不想曾经触手可及过。 宋初语声音疲惫:“下去吧。” 林清远要动。 “不是说你。” 林清远抬头,随即站定,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异样,态度不卑不亢,背脊孤傲,心里翻江倒海,不懂她眼睛为何红肿,哭过?为何? 宋初语坐下来,开门见山:“请问你可有婚配?” 林清远没听清,或者说,这不是对方该问的问题。 宋初语自然知道他没有,上辈子,他没有成婚,至于身边有没有女人,也不重要 ,一点爱好而已,他爱好的起。 第013章 同意 “我再问一遍?” “回郡主,没有。” “若是没有,你觉得本郡主如何?可堪与你婚配?”宋初语不担心太后反对,在太后那里,自己的态度更重要,太后肯松口就给了她机会,而他能抓住。 林清远震惊抬头,直接对上她还红肿的眼睛:“郡主有了情投意合的人,珠胎暗结?”否则,郡主绝不该问他这个问题!他纵然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别人也不会觉得他是根葱! 宋初语嘴角抽了一瞬,忍下脾气:“不曾。” “那是为何?”哭的眼睛通红,定然是她有了选择,家里不同意,可她选了自己,国公府只会更不同意。 “没有复杂的理由,我到了婚配的年龄,不想嫁,想娶。”再慢一点,在他脑子里自己孩子都生了。 林清远直视她的眼睛,猛然犀利:“即便如此,上京城也有无数男儿等着嫁给郡主。” “不好拿捏吧。” “郡主以为草民好拿捏?”林清远的气势一点点变了,桀骜的盯着面前的人。 “不必如此,也可能是看你长的好看。” 林清远不说话,他自认只是长的尚可,远不到让郡主念念不忘的地步,如果郡主想找人开玩笑,找错人了。 宋初语深吸一口气,起身:“我的确需要一个人成婚,没有你想的那种原因,估计你也听说了,不嫁我就要进宫,进宫不是我姑姑和父母的意愿。” “不进宫,郡主的选择更多。”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 “如果草民不同意呢?” “问问别人。” “草民同意。” 宋初语瞬间抬头,那你废话这么多! 林清远直视着她目光,即便天上掉的馅饼大部分时候有毒,他也想接一次试试:“郡主很惊讶。” 何止,宋初语以为他不会同意,他的仕途版图不在上京,自己要说很多逼不得已的理由,才能说服他,想不到没用上。 宋初语打量他一眼。 林清远退了一下,他大病初愈,没有任何值得看的地方,不想被她多打量。 “好好养伤,过几天我让我爹带你进宫见太后。” “定不辜负郡主期望。” “教导礼仪的嬷嬷,我会请宫里的,你知道怎么表现吧。” “知道。” 宋初语觉得有件事还是要提醒一下:“以你的身份和我成婚,你可能会受到很多非议,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郡主也一样,嫁给在下,郡主的非议不比草民少。” 宋初语没想到他还想到这点:“先想好怎么应对太后吧。” “草民定不辜负郡主争取来的机会。” “微蕊。” “奴婢在。” “照顾好林大人。”虽然现在还不是,但见了太后总会有一官半职。 “是。” 宋初语欲走,又退回来:“黄嬷嬷虽然不是太后的贴身嬷嬷,但深得太后信任,懂吗?” “草民明白,只是草民还有一事相问。” “你说。” “郡主真心成婚?” “真心。” 林清远懂了:“恭送郡主。” …… 慈安殿前的翰林宴,是最高级别的宴请,也是新晋官员在皇上、太后面前露脸的机会,若是表现不好,可能一辈子止步翰林,即便是历届科举前三甲,也不是人人都官拜三品。 可其中一飞冲天的更不在少数。 康睿拿出了秋霜宴那天穿过的锦袍,想起上辈子参加翰林宴时,也是这件衣服,没有可佩的玉饰,也没有傲人的家世,凭借一手好字入了太后的眼,娶了郡主。 这辈子,他各方面都会更好,更不会参与翰林派系争斗,上位更快,也少让安安受些非议。 太后对这场宴请兴致缺缺,今天是她见不省心的侄女看中的人的日子,何况太后有还政皇上的心思,对这场老臣和新锐的宴席更没了心思。 安排好的诗赋、辩论也没有亲自主持,通通交给了皇上:“以后都是皇上的臣子,皇上多看看就是了。” 皇上年约二十,剑眉星目,小小年纪已有帝王气派:“朕年龄尚小,母后多把关才是。” “无碍。”不知道那丫头看中了什么样的人,再好能好过新科状元。 太后看场中的康睿一眼,这年轻人不骄不躁,在一众大儒中也言谈有度,且没有被丘老狐狸带沟里去,不错,不错。 只可惜,那丫头——罢了,太后起身,她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康睿骤然抬头:太后怎么走了?他的策论还没有写完?上一世太后对他的策论赞赏有加,现在怎么提前离开了?莫非有事? 上辈子太后有没有离开过,他没有印象了。 “太后身体不适,朕为众臣监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014章 去工部补个缺 宴会的气氛变了,犀利的观点变的平平无奇,紧张的氛围放松下来。 康睿心里一慌,也许……太后真的身体不适,人老了,容易生病。 皇上神色微冷,这就是他的臣子,哼,连他的臣子也不是,是太后的臣子。 康睿都能察觉到的事,皇上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但康睿同样改变了策论的方向,如今不是皇上掌权,以后也不是,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 慈安殿外。 雄壮的安国公宋诚义蓄着长须,背脊挺括,冷着脸看着身畔的林清远,女儿看中他什么?小白脸?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瘦弱的他一只手就能掐死!简直一无是处。 安国公越看林清远越不顺眼,他这身衣服……呵,倒是会穿,定是他女儿挑的。 唯一还不算蠢的没救的,就是没跟曹家签卖身契,否则他先弄死这个人:“等着。” 林清远神色恭敬:“是,国公爷。” 太后看宋诚义身后一眼:“人呢?” 宋诚义礼还没行完,闻言,不行了。 “好了,把人带上来吧,若是看不过去,你也不会将人带过来,既然带过来,何必又端着。” 宋诚义不认同:“那能一样!”他听说的时候 ,恨不得手刃了那小子,但女儿又不是哭着闹着非君不嫁,只是让他们看看,衡量衡量。 而且他派人查过,这小子跟他女儿的确没什么。 重要的是,他将这小子带在身边几天,发现也还可以,不多话,能吃苦,在军营不搞文人气节那一套,跟谁都能聊两句,挺和他脾气,就是上不得台面,跟泥腿们混的最好:“配小语差多了。” “谁配小语不差,叫进来吧。”她更看中初语最近的变化,朝中局势不是一问三不知了,对她那几艘船也有了长远规划,与她找个男人依靠相比,她更希望初语自己立起来。 ——“传,林清远觐见!”—— 林清远跪在殿内。 皇太后与身旁的侍女说着什么。 林清远一直跪着。 一盏茶的功夫后。 皇太后看向林清远。 林清远双手向前,叩拜。 “你是林清远。” “回太后,草民正是。” 皇太后点点头:“郡主找过你了?” 林清远不可能不紧张,但都压的死死的:“回太后,承蒙郡主给草民一个机会。” “若你负了郡主呢?” 林清远直起背脊,视线落在太后手里的茶杯上:“回太后,有太后和国公大人在,草民何以负郡主。” “若哀家和国公不在了呢?” 国公爷想在,被太后压住。 林清远叩首:“太后和国公可以先把草民带走。” “倒也不必如此,只是若郡主成家,可能无暇顾及后宅琐事,又是低嫁,她出来的多了,恐对你名声不利。” “回太后,郡主主宫,何来后宅琐事,郡主主事,事物繁杂实属自然,草民的名声自然是名声,草民没有不看重,只是名声是草民自己走过的路,上路之初就该知道路上有什么,终点在何方,路上同行者是伴侣也是友人,友人之天地,即便旁人不承认,也是吾之天地、吾之宽度,是无法避免的事实,既已上路,都是求道路越来越宽,没有越来越窄的道理,路旁的非议者,只是在路旁,应当应分,吾亦站在自己路上非议过旁人之路,可入耳不可无脚下路,所以,非议无甚不可,言论自由。” 太后看他一眼,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你对哀家当政如何看?” 国公爷身体一僵,就要起身。 太后瞥他一眼,急什么,她还能把人杀了。 林清远茫然:“回太后,太后临危受命,草民该有何想法?”自然而然,当政就当政了。 “哀家现在还没有还政于皇帝?” “国之一词,大而任重,肩负黎民、下佑苍生、中抚官员,均在一人一身,醒是泱泱国土,梦是外忧内急,思的是疆土如何,管的却是左右相搏,说来也巧,三江九河的灾情太重,草民不才是绕路走的,遂,实不敢妄议国事。”意思是,有思考这个的闲工夫,两人不如看点实在。 “大胆!”国公爷站起来就要薅他。 “好了,好了,做给谁看,南方灾情历代如此,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缓缓就过去了。” 林清远不说话,他不跟上位者讲道理,没必要:“太后所言极是。” “以后和初语好好过日子。另外,先去工部补个缺。”身份难看。 林清远怔愣,瞬间叩首:“草民谢太后恩典,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诚义收回欲踢他的脚,算他识相。 第015章 订婚 宫外。 宋初语透过窗帘缝隙,远远的看见父亲带着林清远出来。 林清远敏锐的看过去,窗帘一角,她如雾似梦。林清远下意识颔首:成了。 宋初语见状,放下窗帘,尘埃落定,希望他前路无坎坷、受人尊敬,就算是表面功夫,所有人都该做好看了。 宋诚义停下来:“工部员外郎如何?”正四品,勉强能配他女儿。 林清远收回视线,眼角一抽,不问能力,不管精通,直接给四品:“回将军,工部令史即可。” 宋诚义冷哼:“七品小官,给人打杂,有何出息。” 都有国公爷当靠山了,什么官职没有出息:“国公爷教训的是,草民全赖国公爷提携。” …… 康睿与同僚告辞,刚进门,便踩了一脚鸡屎。 七八只鸡从笼子里飞出来咯咯哒的在院子里散步,鸡毛、鸡屎到处都是,一只公鸡受惊后飞扑到他身上,扑了他一身屎尿。 康睿心里火冒三丈。。 正八品翰林同窗从房里出来,热情无比:“康状元回来了,我老家来了亲戚,带了不少鸡鸭,今晚家里炖鸡,一起吃。”炫耀又自豪。 康睿简直无语,几只鸡而已,府衙短了吃了还是喝了,院子里到处都是。 “康大人,鸡粪我给你留着,你种种花也好。”别人要他都不给。 康睿就没被人用鸡粪讨好过:“谢谢,不用了。” “用,用,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回头我收起来堆你窗户底下,晚上过来喝汤。”说完兴高采烈的提着鸡笼去了后院。 康睿看看身上、脚上的鸡屎,深吸一口气,忍着不适回房间换衣服。 灰色的粗布长衫掉了一颗盘扣,康睿有种砸了桌上茶杯的冲动,但又生生忍住,这是他上职后唯一置办的东西,招待同僚时一定要用,砸了就没有了。 康睿泄气的坐在床上,一眼看完简陋的房间全貌,以往的金缕丝帛、锦缎珍宝,一无所有。 住在后面的浆洗婆子更不会针对衣服面料不同,更换洗衣方式,毫无技艺可言。 府里的下人们还是更细致一些,以后提提月俸也应该。 康睿想到太后突然离席,心中有些不安。但又随即恢复正常,因为初语说过很早之前就对他有印象。 何况他和初语这么多年,靠的不仅仅是太后从中牵线,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康睿嘴角溢出一抹笑:大概是嫌弃府中饭菜不如宫中好吃,点心不够酥软,首饰不够新颖,她,总是难养一些。 快了,还有一个月,太后就会下旨赐婚,他们又可以见面了。 “康大人!康大人在吗!书画斋让你有时间了去结款,说你的书画卖的最好!让你多抄点!” 康睿脸色铁青,唯恐院子里的人不知道他卖字画了是吗! 传话的人看到康睿出来,笑的灿烂无比,真心为康睿高兴,也就是状元有这个待遇,他们就是想给书画斋抄书也没有康睿赚的多。 “有劳王兄了。” “小事,小事,你记得点,我走了。” …… 立冬前一天,安国公府低调的为嫡女定下了与工部七品小官林清远的婚事。 听说的人家懵了:“谁?林清远是谁?新科进士?京外贵子?” 知道林清远是谁的更不可思议:“开玩笑的吧?” 安国公府通过角门放出消息,说,秋霜宴当日,郡主遇险幸得林大人相救,国公爷赞其人品,为其指婚。 堵死了长公主借题发挥的途径,因为当晚是她留了郡主,却没有亲自派人护送郡主导致郡主遇险,若是安国公府追究,她逃不了责任。 如今害的郡主低嫁,她看着陪添妆吧,如果外面说的难听,长公主也得压,否则就是她罪加一等。 她罪加一等就是皇上牵连其中,亲姐弟,谁知道是不是皇上授意,谁也别说谁无辜。 宋家嫡出两位兄长气急败坏:“爹、娘你们糊涂了是不是!什么人也配娶我妹妹!” 宋夫人气的还在头疼,太后和夫君越过她定了女儿的婚事不说,还定了那么一个她听都没有听过的人,这是要逼死她啊:“问你爹去!” 宋诚义冷哼一声:“不然呢!去选秀,大选马上就要开始。” “那也不能是什么林清远!” “你当他是死的不就行了!又不用你天天看见。” 宋夫人头更疼了:“他娶的是我女儿!如果不是我懒得管他是谁!” 宋国公不认:“是女儿娶。” “你就是过过嘴瘾!对外说的还不是嫁!” “对外是对外,对内你可以按你的规矩走,不让他进府,不让他见女儿,不承认他还不是全凭你高兴,我能为了他跟你生气,为这点小事,看把你急的。” 宋夫人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气晕过去,什么混账言论! 第016章 差错 “我要真那么做我成什么了!你就是不肯退婚!太后不知道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同意如此荒谬的事!” 宋初杰上前一步:“娘,不如儿子替您做了他!” “我都造了什么孽啊!” …… 明堂街上坐落着一座偌大的楼阁,重檐攒尖,四面环水,其占地面积三万平方米,复原了礼仪之邦周朝的朝学之地,谓之国子监,在学学生两千多人。 国子监西门水桥顶端,是文人学士的最高殿堂翰林院。 此时翰林院偏殿内,官员已陆续入职,开始忙碌。 一排排高耸入房梁的书架,一架架滚动云梯,不停的工作着。 康睿刚到,便被同僚喂起了八卦:“听说没有,工部有个同行飞上枝头了。” 康睿签好字,不想参与,当初他与郡主订婚,同行间没少传难听的话,将心比心,他并不想说别人是非。 但这个话题太火,康睿不搭腔,旁边刚刚签好到职的赵编撰立即凑过来:“听说了,他以后使不得在工部横着走!想接什么工程就接什么工程。” “格局小了,那是他说什么工程能做什么工程就能做,他说不能做,工部尚书都得要衡量衡量可不可以做。”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笑,羡慕全写在脸上。 康睿转身:“哪有那么夸张,不是一样工作。” 赵编撰、周编撰立即跟上:“哪一样?”哪都不一样:“你知道那兄弟定的谁吗?”状元学问很好,工作也不错,就是有点小清高,文人入了仕途怎么能只看学问,要看人情世故。 康睿坐下,拿出昨天校对的散装书籍:“谁?” “还能有谁,安国公府嫡女,安国郡主。” 康睿手里的书突然散开落在地上,掉了满地。 赵编撰一看书名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本书排序排了很久,上面还等着要,完了,一个月工作白做,说不定还赶不上工期。” 同作这本书的几个人见状立即从自己位置上起来,赶紧过来捡。 “怎么这么不小心!” “书页上不是写着小心翻页。” “康睿,你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出错!” 康睿整个人都懵了,定的是谁? 他觉得自己问出了声,可周围一个回答的人也没有,他们的嘴开开合合,他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宋初语定亲了?怎么可能?那是他的妻子,一定是他听错了。 康睿猛然抓住赵编撰。 赵编撰蹙着眉拿着手里散开的书页,对他说着什么。 康睿什么都听不见:她订婚了? 赵荣挣开他的手,没有七天七夜,他们别想交差。 康睿重新听到了纸张翻动的声音,手掌紧紧撑着桌子:“赵荣,你说谁要订婚了?” “郡主订婚了!郡主订不订婚咱们今晚都别想到点下工!”康瑞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康睿浑身发软,怎么会这样?哪里出了问题? “听说是工部那位英雄救美,国公爷不嫌弃其出身,成就了好事。”他觉得状元还是值得交好的:“这几页我拿去整理。”当卖个人情。 陆续有人不情愿的拿走一部分,否则就是一个小组被批评:“下次小心点,别人飞上枝头你激动什么。” “就是,又不是你定——” 立即有人碰了说话的人一下:“少说几句。”毕竟是状元,谁知道会不会入了上面人的眼。 那人不说了。 康睿抓住最后的赵荣:“什么英雄救美?”上辈子根本没听说有谁英雄救美。 赵荣看看手里的书页,再看看康睿,拉了张椅子坐下:“秋霜宴你不是也参加了吗,秋霜宴散后长公主留郡主说话出门就晚了些,郡主行至西门遇到械斗,是工部那人救了郡主,早知道那天我也去西门了。” 康睿麻木的松开手,秋霜宴?上一世她根本没有参加秋霜宴,自己也没有。 这一世他去了,初语也去了,长公主还留了她说话,却发生这样的意外。 这根本不是意外,这是——这是—— 康睿觉得整个人生都颠倒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偏差!怎么会有偏差?初语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相公,怎么可能有意外! 康睿从来不知道既定的事还能出意外!她是不是不愿意,是不是国公爷逼她的,她喜欢的明明是自己! 可康睿才发现,就算初语喜欢自己,在父母之命面前也苍白无力。 可,可……一定有哪里不对!初语喜欢的是自己,如果,如果初语知道自己也喜欢她,她会不会为自己一争? 康睿瞬间起身。 隔壁小组有人突然问了句:“你们谁认识林清远?工部的林清远?” 第017章 谁占了谁的人生 康睿猛然转头!这个名字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所有听过这个名字的人头上! 如果宋初语订婚让他觉得天旋地转,林清远更像一个恶鬼,呲开锋利的牙齿对准大夏江山! 但他怎么会在上京还在工部,这时候他不该出现在上京才对? 康睿停下来,走过去:“你们说林清远?是南化县的林清远吗?” 二组的人闻言,顿时热情的招呼他坐下,强硬的请他喝茶,不喝都不能走:“康哥,你们一个地方的?我怎么忘了,你们府城挨着府城,他人怎么样?你熟不熟?能结交不?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喜欢什么?” 他……独断专行、酷吏重罚、心狠手辣:“他在工部?”难道因为上京城这段遭遇,后来才如此仇恨上京官员? “就是他和安国郡主订了亲。” 康睿整个从椅子上弹起:“他!” “别惊讶!康老弟认识吗?赶紧结识一下?肯定不亏!” 康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清远和宋初语!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不对,上辈子宋初语很烦他,扣押货船、言而无信、屡屡劫掠,让初语损失巨大,初语在家诋毁他的词从来不重复。 现在告诉他,他们两人订婚了?是他在做梦,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或者! 康睿一个激灵,林清远跟自己一样!所以故意利用国公府迫切嫁女儿的事实接近初语,他要重复自己的路,抢占自己的机会! 康睿拳头陡然握紧,林清远!怎么如此卑鄙,为了赢,不惜抢人妻女! 康睿快速向外走去,他要告诉宋初语,林清远包藏祸心、蓄意接近! “康编撰你去哪里?” “康编撰你去找林清远吗?” “康编撰!” 康睿愤怒的走出修书阁,冷风扑面砸在他脸上,单薄的官袍使身体瑟瑟一抖,康睿望着萧索的秋景,突然意识到他现在不是朝中大员,根本见不到安国公。 就算见到了,安国公凭什么信他,他又怎么证明林清远别有所图。 康睿一时间觉得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一个让他说理的地方! 他的妻子、他的命运被另一个人恶意偷走,他却因为对方抢占先机,无能为力! 康睿衣袍一掀!直接去找林清远!宋初语是他的妻!林清远对别人的妻子下的去口! …… 工部大门十分简朴,几根木头搭建的府衙大门,屹立百年还没有倒塌,只是左边的柱子防水涂层被削了一块,长着几朵瘦弱的蘑菇。 “您找我们林大人?不巧,今天很多人想找我们林大人都说是林令史老乡,我也为难,要不您先去那边和其他老乡先聊一会?” 康睿就看到七八同僚揣着袖子跟他打招呼。 “康兄,这里等会,里面人太多了。” “康兄,你也是苏江府的?我记得不是吧?” 康睿甩袖离开。 “清高什么,都走到这了,谁不知道谁。” “人家是状元,跟咱们能一样。” “就他不一样。里面那些人怎么还不出来,林哥就是太热情。” “林哥人好。” 曹昭都懵了,他见他大哥,竟然进不去了,林清远怎么就成了国公府女婿?那他到底还去不去外地任职!他不得跟着他大哥? …… 康睿想休假一天,他要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上峰一纸文书险些甩他脸上:“所有人都在弥补你犯的错误!你去休假!还有,谁准你私自离岗的!你跟谁请假了!” 路过的同僚看这边一眼,又急忙离开。 康睿第一次被上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心里压抑又难受,可如果他不再是安国公府的女婿,这样的日子恐怕只多不少:“对不起,我立即去修正错误。” “康睿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我们还是很看好你的,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是,谢大人不怪之恩。” “去吧。” …… 林清远有三分不自在。 他预料到了所有人的反应,所有的人也按他预期的发展。 上峰想为他解决住房问题,文房斋掌柜要送他两把扇子。 他也没有矜持的拿了,玉质折骨名家大作,死了百年的大儒提诗,他想说不喜欢都难。 林清远更清楚,站在现在的位置,未来给到他手里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多到不止欲念享受那么简单,他若想不沾,根本不可能,也不是他品性。 那做点什么才不至于在伸手要了后,被安国郡主瞧不起? …… 上京城一直有一件众臣子默契的当看不见的事,便是上京城周围涌入的越来越多的流民。 数量庞大的难民几乎拥堵了城西、城北两大出城口,烧杀掳掠案件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层层递增。 第018章 康睿觉得不能 因为不好处理,上京城所有官员都不处理。只等着明年春暖花开,这些人自行离开。 然后这些人发现家乡土地越发贫瘠,收成不好再遇天灾,秋后继续北上,来年初春再次离开,时间长了,难民如同候鸟,被列入自然现象,再没有人关注过,连施粥的人家都没了。 可这些人却在逐年增多,占据的地方也越来越广,时间长了,势必冲击上京城。 …… 康睿也明白,但他更知道现在不是处理这件事的最佳时机,国库空虚,上京城势力繁杂,这件事,要等到太后还政,皇上急需政绩的时候才是契机。 上辈子,他临危受命,当时皇上刚刚亲政,所有人不信任皇上的政策,更不觉得皇上有这个能力治理好已成顽疾的问题,众官员避之不及。 他无奈接过来后,也以为会困难重重,谁知道皇上铁了心治水,连下七八条政令,举全国之力也要出政绩,流民问题才略有小成。 再后来,林清远占据三河九江。 康睿不愿意想到他,心烦! 可也不得不说,林清远后来也是殚精竭虑半生收拾这个烂摊子,得罪了北方所有的商户,耗时七年,才奠定了鱼米之地的根基。 可见这件事不好做,而且吃力不讨好,所需银钱更不是一个小数目,国库耗尽也只是小成。 所以,现在根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康睿下衙后头昏脑胀,也得容忍着不断上门乞食的乞丐,一波接一波烦不胜烦! 康睿昨晚没睡好,初语的事和赶工修复的书让那些乞讨者的噪音成了微不足道的一环。 “早。” “早。” 内务监将需要润色的帖子送到翰林院。 《论修筑水利的利弊》的朝本被钱学士拿出来商议。 状元康睿、榜眼孙谦可破格参加。 中途,康睿压住了顶头上峰周礼欲签字的手。 周礼蹙眉,怎么?这折子有理有据,可润,何况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康睿觉得上辈子周礼死的快,不是没有道理,太后不支持、皇上志不在此,一再联名上书只会让太后不高兴,他敢说翰林院几位老油条谁也不会签。 康睿压低声音:“学士大人都没拿。”周礼为人不错,虽迂腐,但看重学问,也看好他。如果他没有办法遇到初语,康睿还需要周礼。 周礼想想也对,将这篇好折子让了出去。 可轮了一圈,这张折子谁也没有接。 周礼不敢置信的看向康睿。 康睿摇摇头,这里不适合说这个问题。 …… 从商议室出来,周礼急忙拉过康睿:“怎么回事?” “国库没银子。”就是有银子,落实也是问题,历朝历代这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层层剥削下来,谁接这个问题谁倒霉。 周礼沉默着不说话了。 …… 同一时间,林清远恭敬的邀请工部尚书龚西成喝酒。 龚尚书哪能随便跟什么人喝酒,但小人物有个好岳父又不一样了。 龚尚书热情的反带着林清远去喝酒:“国公爷前天刚找过我,小林啊,你在工部有什么问题就找老徐,让他帮你处理。” “多谢龚大人,常听宋大人提起您,说您义薄云天、能力斐然,当初说去哪个部时,宋大人第一时间想到您,下官来了以后才知道宋大人高瞻远瞩,工部是锻炼人的好地方。” “是吧,我们忙啊,上京城和周围大大小小的工程,哪个不是我们造的,马车、纺车、攻防车哪个不是我们出的,宋大人真这么说?” 林清远严肃的点点头:“战弓的弓身处理的非常精良,百弯不折。” 龚尚书哈哈一笑,自豪得意:“那可是我们的老工艺,三部的那个拿鼻孔看人的老头有印象吗?就是他的手艺,兵部跟我挖好几次我没放人,以后可以多打交道。” “他呀,多谢尚书大人告知。” “自己人,走喝酒去。” 酒过三旬,余音绕梁。 一个有意讨好、一个有意提携,酒桌上气氛和谐。 林清远向门边看一眼,给龚尚书又倒了一杯:“三十年陈酿,我也喝不懂,大人尝尝正不正宗!” 龚尚书来劲了:“说到酒,就没有我不懂的,你呀,还太年轻,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只要这么闻一闻……”龚尚书像模像样的深吸一口气:“就知道是不是——外面吵什么!没完了是不是!” 小二慌里慌张的进来:“得罪贵人了,实在抱歉,有一批乞丐闯进来,刚刚轰出去,大人见谅,大人见谅。” 第019章 林清远的可行 “出去!这帮乞丐越来越没规矩,南城是他们能来的地方!” 林清远立即点头,又给尚书斟了一杯:“越来越不像话,龚叔,您还没说完皇陵的事呢,后来怎么着了?” “当然是我拿下了主体工程,跟我争,他们也配,你知道吗,皇上的地寝宫,单主宫横跨十五公里。” 林清远惊叹出声:“如此宏伟!龚大人若能克服跨度问题,实乃当代学术第一人!不过好像历代君王登基后第一件事都是造皇陵?” “自然,除生死外无大事,长生的秘诀都在皇陵里。” “冒昧的问一句,大人可选好墓址了?” 龚西成不说话了。 林清远仿佛没看见,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叔,我拿你当自己人才说的。”林清远说着谨慎地看看周围,起身,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才坐回来。 龚西成身体紧绷,酒醒了一半:干什么? 林清远声音更低了,一脸真诚:“叔是昌淮府的人吧,以后势必葬回老家,侄子不是咒您,这是大事,您的祖祠竟然在昌淮,我们何不再大一点,给您建个神庙。叔知道有人要动难民了吗?” 龚西成不明所以:“怎么说?”跟神有什么关系。 “侄子听人说有人看中了昌淮府的三山两河交汇之地,是风水上佳的好地方,想在下面起坟,侄子觉得这都是小事,可,若是在那里建个神庙呢,叔,您想过香火这个问题吗,不是子女,是永世受人香火,侄儿虽然不懂香火有什么重要,但神都争的事,能是差事?” 龚西成完全不懂了:“大侄子,你明说。” “叔,您看啊,这只是侄子不成熟的想法,昌淮现在在闹什么?闹灾呀!整个南方都在闹,南方咱们管不了,可昌淮府咱们能不能动动心思,比如,跟昌淮府的难民说,他们那里冲撞了神明像,神倒水冲是天降灾祸,只需要他们重修神明像,神将终身庇佑他们,保他们不闹水灾。然后我们把神像雕刻成大人您的样子,等您老了以后,就葬在神像下,不比皇陵差呀,是不是叔?” 龚西成觉得这孩子病的不轻。 “叔是不是觉得我异想天开,完全不是,神明重要的是什么,是灵不灵,侄子看过了,昌淮在九江的上游,只需在侧面挖一条渠,就能保当地五十年无大水。叔在工部多年,侄儿说的对不对,您一看便知,到时候当地百姓能不信您是最灵的神,世代给您供奉?再说,这件事就是上面知道了,上面以后去了那边,不需要人手吗,昌淮不需要土地爷吗?咱们不能只考虑活着的官职是不是,条件允许的话也要考虑考虑以后的官职,先占一个不吃亏,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龚西成微微心动,封神啊,谁不想:“那——原来的神官呢?” “都发水了,就是没干好,没干好不是给了下面人机会,我们怎么能不抓住。” 龚西成陡然严肃——“这件事能做的几率是多少?” “百分之百!大人可以回去后看看图纸,没有人比您对这方面更有研究。” “怎么让百姓相信?” 林清远嘴边的故事说来就来:“昌淮当地不遵法纪。”冤假错案多了:“开罪了水神,水神大怒不准正义的河神降世救民,先需要昌淮子民十步一叩首感动水神放河神下凡,叔到时候看看难民请不请您下凡。” 下凡?凡!龚西成有点飘,好像他真成神了,现在要抚慰他的子民,觉得未来的格局一下就开了,眼前无限清明。 活着的官职他做到头了,没盼头了,可死后呢,人总要为死后做准备。 “叔犹豫什么,昌淮是您老家,您为老家子民谋福祉,谁能不说您大义,昌淮人民不该世世代代记得您?您根本不是占当地便宜,而是行功德。五百年后,朝廷里说不定变了几代帝王,可神庙还在那里,即便忘了里面是哪位神,可谁经过此地不给您一口吃食?” 龚西成想到那样的场景,瞬间有了画面,是啊,五百年后他的墓地或许没了子孙,但庙不会,哪怕就是土地庙,只要看到都有香火。 龚西成瞬间觉得昌淮子民就是他的子民,他的子民正在挨饿受冻就是他在挨饿受冻,简直欺人太甚,怎么能容忍:“但财力上?”他虽有,可没那么多。 “叔,您神像旁边不得有几个将士,谁想挨您近点,不表示表示?” 龚西成豁然开朗,大力拍拍林清远的肩:“侄儿啊!叔的好侄儿!” 林清远惭愧:“哪里,哪里,是叔心系乡亲。” 第020章 反应 龚西成很重视这件事。 连夜召集了自己一系财力雄厚的下属,当晚为南淮府难民施粥搭棚、登记造册,三天后命属下带着第一批南淮难民和大量物资回乡,重建家园。 除了南淮府,以余阁老为首的渔水府一系,紧跟其后,组织鱼水府难民离开上京。 … 慈安殿内。 太后面容严肃的坐在首位。 宋国公也一脸不高兴。 林清远刷的一声打开地图,跪在下手不卑不亢:“太后您看,三江九河之地共有五大常年决堤水系,漫灌周围十二座府城、百万顷土地、一千万人口,即便夏朝国库充裕,出手治理也困难重重,而一旦年限过长,上下线条拉宽,中饱私囊、徇私舞弊便不可避免。 可,如果分而治之则不然,一个官员,或者说一系官员分包一片水域,落实具体责任,降低朝廷运作成本,减少银两经手官员,让送出去的银两最大限度用在河道治理上,可减轻国库负担,安置各地流民,造福后世百姓,是太后娘娘万万年的功绩。” “哼!还给他们封了个神仙当当!” 林清远不否认,好处不到位,谁肯去倾家荡产。生来荣耀、死后流芳,人人不能免俗:“回太后,若是龚大人死后真封神仙了,身为推动、默认此事件的您是不是可以另辟天庭,封一方神主?若是不能封神仙,太后又有何担心的?” 太后闻言心里一阵起伏,合着成不成她都不吃亏。再看眼下面跪姿虔诚的准侄女婿,又找不到这件事不好在哪里,但就是心中郁结,一帮老奸巨猾的东西:“他们倒是能贪!平日哭着喊着拿不出银两,这时候都能修渠了!” 林清远悄悄看太后一眼,方和气拱手:“天下银两皆为国银,大夏财物都归太后,银两暂时放在哪里、暂居谁家,有什么可在意的。”该在意的是怎么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思拿出来。 太后怔愣了一下,顿时被气笑了,她老人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观点,贪官都不敢这么说 !但侄女婿确实让这些人贪的都吐出来了,并且吐的心甘情愿。 更惭愧的是,她自己的寝陵也修的倾家荡产,怎么会不懂臣子对修墓的热情,别说倾家荡产了,举债都得把灵验的水渠修的坚不可摧,这些人还怕百年后冲了自己的仙庙呢! 而且:“清远,你看哀家是不是也修一段?”图个彩头。 林清远看太后一眼又看太后一眼,急忙指着其中的一段:“太后和皇上选可扼住另三省气脉的中段?”耗资巨大,他为三大系留的,就是恩泽的流域少,不好分神仙庙,他一直没敢应,担心事没成,他们先为了一个没影的神位斗起来。 太后看了看,觉得位置尚可:“就它了。”皇陵停两年,若是去的急了,也有个暂居的小省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洪福齐天,千秋万代!” “行了。”也算利国利民的好事,懒得追究他责任。 德公公见状笑了,他等半天了,现在才敢插嘴:“太后,郡主还在外面等着呢?” 林清远背脊立即跪的更直。 太后见状嗤笑一声:“还怕哀家吃了她的心头肉。” 林清远闻言,尴尬的耳朵通红,他和郡主没见过几面,实不该用如此亲昵的说法,对郡主不好。 “让她进来吧。” 宋初语来的很快,后面跟着不断赔不是的宫女,她们不是故意的,是太后不让郡主进来,给她们十个胆,她们也不敢得罪郡主。 宋初语见林清远跪在地上,心里一阵不满,他做错了什么!为百姓好的事都是他的错了吗!他不管难道就对! 宋初语立即掀开裙摆跪在他身边:“姑姑,这件事是我的主意,您要怪就怪我!” 太后如果不是确定她灵台清明,都要怀疑林清远给她下了迷魂药:“那你主意出的不错。” 宋初语愣了一下,顿时懂了,急忙起身向台上的姑姑走去:“姑姑,是侄女不好,冤枉姑姑了,侄女就是太急,太担心他了。”她想让他不思不虑,享尽荣华,想不到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又做了他认为对的事。 还是他,一心记挂着苍生,她又为他不值,苍生中几人记得他,所以一时急了:“姑姑,我不好,自罚十篇《资治通鉴》。” “你说的?” “一言九鼎,姑姑真好,换做别的上位者林令史就惨了,林令史还不谢谢太后,你就是生在开明的太后年代,否则就你这越俎代庖的行为,小命都没有了。” 林清远立即跪好:“微臣感念太后,太后圣德无量,福寿绵延。微臣……谢过郡主,郡主万福。” 第021章 只想看你 “姑姑,不如也让他修一段,修不好了您看他笑话。” 宋国公用力咳嗽了一声。 “爹爹,您嗓子不舒服吗?” 宋国公何止嗓子不舒服!林清远修渠谁掏银子,还不是安国公府,他还想修一段!没修两段的银子。 宋初语觉得她爹无理取闹:“爹,您祖地上京!?操三河的心干什么!”谁家把祖祠修外府去,惹人笑话。 安国公不管,他就要修,还要给自己的神仙像铸金身,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再说,万一死后龚西成真有百姓香火,他没有,丢不丢鬼脸。 更不要说如果他龚西成因为香火旺盛,阎王真封他个官,自己都没鬼脸出门。所以,他必须修一段,他要修不成谁也别想修成! 宋初语知道自家老爹钻牛角尖的本事:“行,在林令史老家修一段!” 林清远瞬间看向安国郡主。 “我凭什么去他老家!不去!”平白给这小子在家乡扬名。 “他不看着你,你听不懂当地语言!别人家许愿,你愣是一个字不认识,乡亲们别觉得你不灵把你拆了!” 安国公觉得对啊,顿时觉得死了以后就靠女婿了,赶紧上前把女婿扶起来:“小林,你就是太客气,都是一家人,别动不动就跪,太后不计较这些。” 太后觉得这兄弟蠢透了,如果不是战场上有两把刷子,要他何用!“行了,行了,都别在我面前晃了,看到你们来气,退下吧。” “太后才不是,侄女看到您就觉得亲切、想您,从来不生气。” “赶紧走,嘴甜也不给他升官。” …… 出宫的大道上,林清远第十次看向郡主,她…… 安国公再次将人拉过来:“你觉得苏江府修起来真的不难?” “不难。” “得多少银两?” “五万两?或者更少。” 那是不多。 林清远第十一次看向郡主,她是为他争取的吧,她也是听说他被太后传唤进宫所以赶了过来?她担心他? 安国公再次把准女婿拽自己这边:“你们府多少人口,是不是不如其他府人口多?” “国公爷可以再定点休养生息的政策,不出十五年人口翻一番。” “对呀。”就苏江府那地方,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都真金白银给他们修河渠了,为什么不能干预当地行政! 林清远看向郡主,她穿的也讲究,紫色金线华锦配…… 宋诚义将他头扭过来:“我们下个什么政策?”十五年人口翻一番何其难,他虽行军打仗,可不代表不懂政绩。 林清远也不恼:“宋爷,现在——” “叫伯父。” 宋初语心里不屑老爹。 “伯父,现在苏江府什么最便宜?” 宋诚义茫然:“什么?” “土地,连年灾情让苏江府的土地要多便宜有多便宜,可就是如此,廉价土地大多在地主豪绅手中,伯父可以趁机购入,然后以不可售出的方式分发到单一良户手中,水无灾、民有业,便不会有人离开故土,保住了所有回归的黎民,黎民在有产业的土地上繁衍生息不是理所当然,如果伯父觉得太慢,可以多购入土地,召集周围府城贱民入苏江府,到那时候,伯父手里有多少土地,就能吸引多少流民前来安家,苏江府想不繁盛都难。” “妙呀!”他怎么没想到:“可我为什么白给他们那么多土地?” “伯父不吃香火了,不吃,也就不用那么多。” “不,不,他庙在的府城人口必须比别的府城人口多 ,所以他要购入多少土地?宋国公陷入深思。 林清远悄悄看向郡主。 宋初语也正看着他,这些措施,他是无意间说的还是已经想了无数遍。 如果她父亲这么做了,周围府城为了吸引人口,定然也会这么做,大量兼并在地主豪绅手里的土地就会外流,甚至不用改革,不用谁同意不同意,从上就会先切了当地大地主的蛋糕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他真是抓住了所有世家大族的心理——死后封仙! 这是多大的诱惑 。 她也老过,对手握重权的人来说,此道不亚于追求长生,为了此道历代皇帝都能疯,更不要提普通人了。 他——生来就注定不一样吧。 宋初语在他的目光里莞尔一笑,是她狭隘了,时间从来不是他政策主张不成熟的阻碍,没有好的平台才是。 林清远顿时转头,手忙脚乱:“伯父,刚才说到哪了?还有别的要问的吗?”他都可以。 第022章 确实好亲事 宋初语站定。 林清远也停在马前:“恭送伯父。”慢慢转身,看向郡主,又垂下头:“恭送郡主。” 宋初语没动,寒风撩动她的耳饰,裙摆微微摇曳,金色丝线犹如锦鲤的尾鳍熠熠生辉:“你呢?” 林清远诧异:“在下去府衙,很近。” 宋国公见前面的车马没动,疑惑的掀开车帘:“你怎么还不走?” 宋初语依旧看着林清远,他的脸上没有做成一件事的骄傲,也不见该有的意气风发,仿佛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如吃饭饮水般自然:“天冷,大人坐我的马车回去,你暂且用着,以后出行也方便些。” “不用,没几步路。” 宋初语示意父亲的车马先走:“苏江府的事不用听我爹爹的,哪有跨越千里建墓地的道理,那些银两林令史自己看着办。”说着将手里的暖炉递过去。 宋国公哼了一声,放下窗帘:外向! 林清远看眼胖乎乎的铜炉,抬头看向郡主:“郡主。” “嗯?”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难民能归家是因为在下是安国公府将来的女婿,若是没有安国公,在下说破嘴皮子龚大人也不会参与。”因为有被太后清算的风险。所以不必赠他铜炉。 如果他自己来做,没有十年二十年做不成。 若真要说谁的功劳,那么是郡主给了他能和龚大人之辈对话的可能。 宋初语神色尴尬,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林清远觉得很明显,她似乎因为这件事很想多照顾他,可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 “给你就拿着,哪有天天走路的道理。”宋初语将铜炉塞他手里,转身离开。 “郡——”热气顺着手心向四肢百骸蔓延,林清远低头,鸭嘴圆身的小铜炉,胖嘟嘟的十分可爱,炉身上缀着一条编了宝石的络子,精致小巧,一看便造价不菲,这就是手炉吗?适合她。 “大人,现在走吗?” “有劳了。” …… 赵荣午休的时候想起一件事:“最近流民走了不少,好像是龚尚书心怜家乡百姓,派人带够了粮食,将难民一路送回老家了。” “有这样的好事?”那得多少银子,龚尚书那么心慈?怎么听着那么离谱? “千真万确,听说还有几个灾区周围府城出来的大人,个人能力不够就想联合几位大人一起,共送一批难民回乡。” 孙谦路过,看一眼康睿。 康睿蹙着眉,也略有耳闻,就是听说了才奇怪,上京城周围难民急速减少,似乎一夕之间所有南方官员开始关心当地百姓。 可他前不久刚跟上峰说过,这件事不可行,如今就解决了,还是莫名其妙解决的。 赵荣显然不是只有这点消息:“你们知道这件事交给谁负责了吗?” “户部?” “阁老?” “工部林清远。” 怎么是他?好像又可以是他,毕竟有另一层身份在那里。 可资历也太浅了:“有人听他的吗?”威望不够吧。 “邪门就邪门在这里,龚尚书都很听他的,还有很多无派系灾地官员等在工部门口问能不能为家乡尽绵薄之力,现在林令史都成香饽饽了。” “没这件事,也是香饽饽。” 康睿拳头握紧又松开,依仗国公府罢了!要是他—— 康睿猛然想到,如果与郡主订婚的是他,这件事就是他接手,有林清远什么事。 孙谦叹口气:“不管如何,灾民得到妥善安置就是好事,国公爷家的这位女婿不错,听说还是他出的主意,是位有远见的,国公爷给女儿挑了一个好夫君。” 康睿瞬间看向孙公。 孙谦多多少少听了点内幕:“确实有能力,我等说不定不久就要叫他一声林外郎了。” 康睿如遭雷击,他做的!他凭什么能处理好这件事! 可如果是林清远,谁敢说他做不成! 康睿心里压抑又憋闷,他不想承认林清远的能力,可又无法否认他有能力,这种感觉压在心里更加憋闷,无意识脱口而出:“不过是订了一门好亲事。” 孙谦看向他。 康睿立即后退一步,拱手:“下官无状,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 “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的确定了一门好亲事,注意心态,即便他有捷径,处理难民这件事也可看出他更有能力,别被偏见蒙蔽了眼睛,对仕途没好处。” “孙大人教训的是。” 第023章 新宅 安国公府内。 宋夫人认真地检查着宫里送来的凤冠霞帔,每一根丝线、一个按扣都不能得过且过,金线绣的凤凰拖着长长的尾翼,眼睛是两颗宝石珠子。 旁边相配的头饰,更加奢华,纯金打造的凤冠高三十厘米,金面点缀着九颗蓝宝石,十八颗红宝石,熠熠生辉。 脖子上的长命锁,单锁穗便长达一米,每一根穗尾都卷着一颗黄宝石。 金钗、手串数不胜数。 整套新娘妆造价九万两白银。抵国库一年的俸禄支出。 “还知道回来,快来看看满意吗?”若不是婚期太赶,她还要做个十套八套。 宋初语的手指滑过凤冠,看看都觉得脖子疼:“娘给林令史准备了吗?” 宋夫人瞥女儿一眼,不说话。 宋初语笑了:“娘,您这不喜欢表现的也太明显了,不给他准备就不准备了,回头,我穿的像个郡主,他穿的像个卖油翁,想想还挺有意思。” “少激将我,他的那套已经送过去了。”那孩子,倒也实干。 宋初语抿着嘴,拉起娘亲的手:“他何德何能,有您这么疼他的岳母,他以后要是不孝敬您,女儿都不能饶了他。” 宋夫人甩开她卖乖的手:“少说风凉话,陪男人成长没好处。” “怎么个没好处法?是不是觉得他穷困潦倒时靠了我,荣华富贵了却想灌溉别的女子?” “事实如此!” “还好吧,我靠权势地位享受他的年少有才华,以后他也能靠功成名就吸引别人的年轻貌美,我也不是没得到好处是不是?爹还有妾室呢。” 提起这个宋夫人就来气:“他要是敢,我打断他的腿!” “我帮您!” “不行,我得跟他说明白,除非你无所出,否则不能纳妾。” “果断!不过娘,您都这么欺负人了,不如把您要送女儿的府邸送给林大人住吧,他每天上衙要走很远,天不亮就得起床,而且,都不纳妾了,您不得送几个小厮过去,监视他,看着他,管着他,免得他阳奉阴违骗了您,娘说是不是?” “娘要不要再给他配几位美婢,红袖添香后让他看书更有动力。” “只要娘想,他就不敢拒绝。” “我现在还没被你和你爹气死,都是我心宽体胖!” …… 康睿晚上下衙后,鬼使神差的绕路经过郡主府。 整个街道安静肃穆,没有人烟,牛车不会从这里经过,也没有乞丐敢在这条街上乞讨,他记得,就是走街串巷的小贩也是在后门叫卖,唯恐惊扰了正门的贵人。 五进的宅子,里面庞大又规矩森严。下人们沉默寡言又雷厉风行,他重用的人都住在里面。 康睿站在大街上,看着此刻紧闭的还没有匾额的大门。 他不在了,这里也不会被启用了吧。 大门突然打开,几个仆从清扫着没积多少灰的台阶,假山流水的影壁挡住了所有欲往里窥视的视线。 康睿心中一惊,想起郡主婚期将近,莫非他们也住在这里! 康睿犹如五雷轰顶,林清远有什么资格住在这里! 康睿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康睿满脑子都是,这里是他家。 康睿的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 “放肆!” 林清远收回手,觉得状元脾气不小。 康睿很快回神,他已经不是位高权重的康大人,无权在这条街上跟任何人发脾气。 康睿几乎瞬间收敛情绪,拱手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在下有些走神。” 林清远不介意:“无碍,只是你站在我家门口?是找在下?” 康睿猛然抬头,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林大人!” 林清远指指大门:“进去坐坐?”要不然为什么在这里站着,很多人在上京城奋斗半生,没有一处住所,他理解。 康睿险些气昏过去,这里是他家,林清远有什么资格让他进去!他偷了他的人生!“林清远!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 林清远顿时冷下脸。 康睿心突了一下,人的名树的影,林清远绝对不是好相与的人,可,就因为想少奋斗几年,他就可以肆意夺走别人的人生!“林大人不要忘了齐王!”宋家迟早要倒。 “齐王?” 康睿看着林清远茫然的神色,顿时收口,他不知道!林清远不是再来一次?只是碰巧救了初语? 只是碰巧?就因为一点点偏差,他的一切都完了! 为什么会出现偏差。 “齐王有什么不妥?” 康睿立即调整情绪,林清远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有一切重来的机会,初语喜欢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初语还会是他的:“齐王也在三江九河。” 林清远看着他,有意思,如果他没记错,眼前这位是新科状元,专门来提醒他的? 第024章 嫁妆 “有劳康大人费心。” 康睿被看的不自在:“在下告辞。” “不进去坐坐?”林清远看着他离开,若有所思,他刚刚的表现,可不像来找他的样子。 齐王?齐王当然有野心,谁会没有野心? “大人,您回府了,马厩刚收拾出来,小的将马牵进去。” …… 林清远没有住过这么大的宅子,从大门进去到他的住所,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走廊上从每一个缝隙望出去都是一片可入画的景致,园林里一步一景,三步见水,假山奇石,奇花异草,单是一盆碗口大的牡丹,便价值不菲。 可国公府将这个宅子给了他。 “林大人,曹公子到了。” 林清远拎住迎上来的曹昭,急忙开口:“国公府是不是想对我仙人跳?” 曹昭赶紧让他放手,整整衣领:“你现在才想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婚期就在下个月! 林清远每天都在想,怎么想也不觉得郡主该选择他:“整个事情就很奇怪。” “确实奇怪,啊!?你说郡主会不会喜欢女人,所以想随便找个人成婚,要不然就是心有所属她却不能嫁!总不能是怀有身孕了吧!太过分了,还给你这么大的宅子,摆明就是堵你的嘴!不行,林哥,要不退婚吧!现在就退!” 林清远眼有些疼,瞎了眼看中了曹昭! “林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郡主如果不是有问题,凭什么嫁给你,林哥,我不是说你不好,你很好,大才,可郡主不知道对不对,退婚吧哥,要不然先跑?!”总比当绿头王八好! “国公府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郡主对我尚可……”慈安殿上,郡主确实是关心他才去的,事后还给了他马车:“也许她看中了我的容貌?” 曹昭很不给面子:“哥,你信?” 林清远不太相信,可郡主的关心真心实意不像是有谋算的样子:“事已至此,一言九鼎。” “你就是不想退,小心到时候婚房都不让你进,不过这个宅子也够堵你的嘴了。” “你没事吗,可以走了!” …… 国公府的婚事越来越近。 皇上和长公主越来越焦虑。 长公主都不敢见皇弟:“皇上直接跟她生米煮成熟饭,国公府能怎么样!” 皇上看眼无能的长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长公主立即哑口,她怎么会想到带了那么多侍卫,还出了问题:“这些贱民越来越放肆!” “贱民都要走完了,你怪的未免太迟!”这件事更让他不悦,皇权之下这些人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这就是太后治理的天下,都是中饱私囊之辈!就应该把带头的官员杀了,杀一儆百! “皇上与她青梅竹马,不是一样没有拿下一个小丫头。” “放肆!” 长公主撇开头,不说话!她冒着得罪太后的危险都是为了谁,结果一点好处没捞到沾了一身腥。 “皇姐勿气,是朕说话不当,只是,林清远未必是郡主的良配不是吗?” 长公主疑惑的看过去:“何解?” “外邦进贡了几个绝色,皇姐带回去吧。” …… 国公府嫡郡主的婚事,仓促又隆重。 天还没亮,国公府内红绸花海,曲艺歌舞,早已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小孩子们穿梭其中,嬉笑热闹。 宋夫人喜气洋洋,给女儿添了一次嫁妆又添了一次,明明已经拟好了的单子又总觉得不够,前一刻还看着美不胜收的凤冠霞帔,穿到女儿身上又觉得过于素净,该再加一套头面。 宋初语下意识看眼新过门的大嫂,她上辈子并没有留意过嫂嫂的反应。 嫂嫂出身清贵,除了门第高、名声好,凑不出几台像样的嫁妆,偏巧嫂嫂成婚半年后她出嫁,瞬间把嫂嫂的嫁妆比到了后院角门里,嫂嫂心里能高兴。 嫂嫂也的确不高兴,还没有接手国公府大小事物的她,没有学会不露声色的本事,她现在几乎把僵硬镶在了脸上。 宋初语微垂下头,整理着身上的裙摆,当看不见。 她这个嫂嫂厉害着呢,自己成婚一个月后,她便以母亲将好东西都给了外人为由,联合大哥拿到了国公府掌家权。没见府中越来越好,反而她娘家倒是越来越富贵了,那时候就不是外人了,是吗? “娘,我喜欢您那套红珊瑚群。”九九八十一盆姿态各异的红珊瑚雕刻,价值万金。上辈子大嫂搬了两盆回娘家,给娘家侄子谋了一个上京城五品官职。 这辈子,她全都拿走!“还有琉璃镜。” “好,好,娘都给你添上。” 第025章 婚礼 大嫂看着管家将一件件奇珍从库房里搬出来,打包、封箱,帕子紧紧攥着,心疼又呕血。 同样是嫁女儿,她出嫁的时候,哥哥嫂嫂盯着公中,唯恐她母亲给多了,她夫君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这些都是奇珍异宝,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婆母轻易就给了别人。 “少夫人,您看还有什么缺的吗?奴才们再去准备。” 已经堆满整个院子,还缺什么!还有那座宅子,那得多少银子,说送就送了,国公府送了一个还不算,太后又赏了一座郡主府,他们两个人住的了那么多院子吗! 她和小姑子成婚相隔不足半年,岂不是成了府里的笑话! 婆母太不精打细算,为了国公府以后的子孙,婆母不适合当家了:“没有缺的了,封箱吧。” “好嘞。” …… 百里红妆,万亩良田,安国郡主的嫁妆如长龙一般照亮了半个上京城。 林府外鞭炮齐鸣、锣鼓激昂。 六部官员均有到场,贺礼很快堆满了清理出来的仓库,管家钟福又急忙带人收拾出几间新仓库。 康睿也被邀请在列,听着周围的喧闹,看着穿梭的同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龚大人到。” “余阁老到。” 康睿捏紧手里的酒杯,他成婚时,这些人都去了国公府。如今却来了这里,是因为林清远吗! 又是林清远!康睿压住汹涌的情绪,这些天发生的一切,让他彻底清醒。 他只是新科状元,入仕后他是再普通不过的小翰林。 他工作的衙门最不缺的就是状元,他依旧住在大胡同里,接触着柴米油盐,为几钱银子斤斤计较。 他想尽办法要接近初语,结果他连安国公府所在的天府街都进不去。 康睿一口饮尽杯里的酒,第一次察觉,他和她的距离如此遥远,纵使他使尽浑身解数,连想解释的门路都没有。 就因为一场意外,他失去了他的妻子。 康睿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孙谦夺了他手里的酒杯,低声提醒:“注意言行!” 康睿苦涩的放下酒杯。 外面突然锣鼓震天,新郎官迎娶新娘子回来了! 康睿心中顿时绞痛,像有人用钝刀子一寸一寸割开他的血肉,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他有天大的冤屈。 此刻却只能像个小丑一样,看着她被别人牵着红绸,跨过门槛,一步步被带进别人家里。 康睿看到那片红,只觉得头嗡的一声,昏了过去! 周围顿时一片骚动。 “康大人!康大人您怎么了!” “康大人!” 林清远没动,看眼钟福。 钟福立即会意,快速将人抬下去,请了太医。 宋初语透过红绸看向林清远:“怎么了?” “回郡主,已经处理好了。”林清远松口气,一直紧绷的心情因为这个小插曲放松下来。 不管郡主为什么,今晚就会见分晓。 他何必太急。 “郡主请。” 宋初语颔首,抬脚迈进去。 告别过去,走向另一个未来。 …… 手臂粗的龙凤红烛映衬着火红的摆设。 桂圆、花生洒满了床帐,长发被拆下一缕打成双生结。 “新郎官该掀盖头了!” “对呀,新郎官不会忘了吧!” “掀盖头!掀盖头!” 林清远被起哄着,手心微微发汗,他拿起挑干,挑开盖头。 林清远只觉得眼睛一花,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手掌宽的耳饰,琳琅满目的凤冠更是让他眼花缭乱。 多年以后,他还记得,他娶了一座金山回家。 多年以后,宋初语抱怨他只认金子,不看她的脸! 林清远没敢看郡主的脸,他往上看,凤凰晃眼,他往下看,平安锁更耀眼,落在床铺上,郡主手腕上层层叠叠的手镯更加璀璨。 林清远只能盯自己的脚尖,脸颊、耳朵一片通红。 惹的周围的小媳妇老嬷嬷们一阵大笑。 宋初语抬头,也被林清远逗笑了,她没见过这么拘谨的林清远。 宴席散的沥沥拉拉。 康睿早早被送走了。 喝的烂醉的其他人也被各自的小厮扶着上了马车。 房间内,蜡烛燃烧了一半。 宋初语摘下了凤冠,换成了浅红色的绸缎里衣,长发如水般垂落在地毯上。 微蕊为郡主捏着肩颈:“郡主累了就休息一会。” 庄嬷嬷帮郡主通发:“郡主戴了一天凤冠、珠钗,辛苦了。” 小丫头们放低了声音,忙进忙出。 宋初语半眯着眼睛,歪在榻上打盹,确实有些累了。 第026章 回门 院外。 林清远有些忐忑,她会跟他说什么‘谢谢你娶了我,从此以后各过各的。’还是干脆不让他进去? 以郡主的身份,如果她冲他发难,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慈安殿前,她的维护不是作伪。 林清远想到她塞到他手里的暖炉,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姑爷安。” “林大人安。” 宋初语睁开眼睛看过去,翘起的睫毛缓缓扇动,挑起一池秋水,她双腿放下来,慵懒起身:“忙完了?” 林清远脸刷的一下红了,视线无措的落在距离她最近的扶手上:“忙完了。” “洗漱了吗?” “洗……了。” 微蕊突然有点想笑。 庄嬷嬷瞪她一眼,带着所有人出去了。 留下两人两两相对。 宋初语慢慢也有些尴尬,手指不自觉的放在椅背上,根根分明的数自己的头发。 林清远见状,深吸一口气,走过去:“需要梳起来吗?” 宋初语摇摇头。 气氛重新沉默下来,林清远不厌其烦的看宋初语‘数’头发,她的手指很白,头发很黑,莫名的,林清远想起马场上,她挽住缰绳的一幕,白的耀眼,黑的深沉…… “好看吗?”声音清灵悦耳。 林清远突然抬头,抱起她。 宋初语吓了一跳,揽住他脖颈。 夜色如酒,醉了星光…… …… 宋初语起的晚了些。 铃声轻晃。 微蕊、微花,庄嬷嬷带着洗簌用品,陆续进来。 林清远坐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本书,探头看着忙碌的众人,和睡眼惺忪让人伺候的她。 宋初语察觉到异样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他看得认真又探究。 宋初语快速躲了一瞬,才察觉自己穿的整整齐齐,没有躲的理由:“林大人,看什么?” 林清远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回书上,书上一行行一幕幕都是她的手浸在水中的样子。 …… 驴滚胡同内。 康睿发烧了,烧的浑身难受,他躺在单薄的床上,周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他撑着滚烫的身体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烧水。 “康编撰你怎么了?看起来很难受,你快放着,别忙了,我给你烧一壶水。” “有劳嫂子了。” “什么劳不劳的,康编撰你还没有成家吧,你总这样一个人不行,得有个人照顾你起居,我有一个侄女,长的可文静了,改天带过来让你看看。” 康睿本欲离开的脚步,突然折返回来,自己点火烧水,可点了半天柴就是不燃。 李嫂子看不过去,分给他一根烧的正旺的柴:“不愿意就不愿意,你说一句嫂子就知道了。”说完,从康睿那边拔了一根没烧的木头放在自家柴剁上,一捆柴五分钱呢,可不能白给。 李嫂子提着烧开的水壶扭身离开。 康睿心中突然酸涩,似乎看清了,失去与宋初语的婚事他失去了什么。 他不能这么颓丧下去,不然岂不是给了林清远看低他的理由!他一定要比上辈子活的更好,让初语后悔今天的选择! …… 三日回门时,国公府里里外外早已打扫干净,丫鬟婆子准备迎客。 宋家嫡长媳温柔的看着夫君:“娘对郡主真好,最喜欢的花鸟屏风也给了郡主当嫁妆。” 宋初礼整理着衣袖,不屑一顾:“就她嫁的那男人,再不给她点东西,还不让别人笑话死。” 杜桑笑笑:“是呀,以后咱们府里的东西两家人一起用,也好有人分担,你呀,以后少出去赌,给郡主剩一些,我听说姑爷要在老家修渠,要支出不少银子,咱们得帮姑爷省出来。” 宋初礼眼睛顿时一瞪:“凭什么给他!” 杜桑不说话。 宋初礼急的团团转,那都是他们家的银子,都是他们家的珍宝,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了外人! 宋初礼越想越觉得林清远有问题,他不会为了骗他们家的银子吧:“怎么办?” “能怎么办,家里是母亲当家,母亲要给,根本不用让我们知道。” “不行,家不能让母亲当了。” 杜桑叹口气:“哪有不让母亲当家的道理。” 宋初礼义愤填膺:“怎么不行!” 杜桑等着世子的行。 …… 林府的车马停下,国公府大门敞开,管家早已带着人热情的迎了出来:“奴才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姑爷安。” “郡主您可回来了,夫人等您很久了。”说着带着郡主就往里走。 宋初语迈过大门,见林清远没跟上,转头。 林清远正被人带着往角门走去。 宋初语站定:“相公。” 林清远顿时打个激灵,看向她:“郡主?” 宋初语伸出手,等着他过来。 管家见状目光闪躲:“郡主,国公爷和夫人都等您呢。” 林清远闻言停下欲上前的脚步,他从哪里走都行,无所谓,第一天回门,家和万事兴。 宋初语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管家。 管家头垂的很低,这是世子和二公子的意思,他们也不敢违背啊。 宋初语心里冷哼一声,脚步突然一个踉跄,她猛然推开管家的手臂:“相公。” 林清远已经赶了过来,神色焦急:“你没事吧。”蹲下身就要检查她脚踝。 宋初语抓住他袖子:“进去了。” 第027章 杖责 林清远怔了一下,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她牵着,从大门走了进去。 直到她放开手,衣袖上留下浅浅的折痕,林清远才回神,他从正门走了进来。 林清远侧头看向她,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她喜欢他吧?非常满意,所以处处帮他。 那自己也该主动点,不应动不动便觉得她有阴谋,何况前天晚上…… “相公,相公?” 林清远瞬间回神:“郡主。”耳唇微红。 宋初语笑了:“我父母是非常好相处的人,不用紧张。” 他知道,国公爷心无城府,至少对家人没有。 “至于我两个兄长,大方面过的去就行。” 林清远愕然。 管家当自己耳朵聋了:“郡主、姑爷,里面请。” …… 杜桑热情的迎出来:“郡主可算回来了,爹和娘等你很久了,郡主越来越漂亮了,容光焕发,成了婚就是不一样,你大哥也念叨你一天了,说妹妹喜欢吃核桃酪,早早就让厨房备下了。” 宋初语停下脚步:“我还喜欢走小角门呢,大哥留的也很好。” 杜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林清远也略微诧异,看了大嫂一眼,郡主多不喜欢这位大嫂才会连场面话都懒得说,直切主题。心里同时划分出来远近,至少这位大嫂不值得费精力。 至于世子?无论如何世子都是郡主的兄长,还是不该闹的太难看。 “郡主说什么呢?今天府里采买的人多,何况他有时候图省事也从角门过。” 大户人家平日不开大门,能从旁门走就从旁门进出了,但不是第一次待姑爷的规矩。 “是吗?” “是呀,肯定是下人们忘了,回头嫂嫂一定教训他们!” “不如就现在吧,等嫂嫂教训完我再进去。” “这,这……爹娘还等着呢?” “不差这一会。” 杜桑神色尴尬:“嫂嫂也不掌家啊,何况大喜的日子——” “大喜的日子才需要见点血助助兴,不过,是我疏忽了,嫂嫂新嫁还不能做主,既然这样,我就自己动手了,来人!” “属下在。” “把守门的包括总管事,每人拖到前院,杖责二十,再有下次,赶出府去。” “是。” 林清远看郡主一眼,没说话。 宋初语挽住大嫂的胳膊:“走吧,爹娘还等着呢?” 国公爷和宋夫人早已听说了外面的小事,瞪了儿子一眼,没有这时候对他发难,不像话。 宋初礼不以为意,林清远的官职还是他们家给的,他凭什么狂,给他走角门都是好的。 宋初杰打个哈欠,压根没将林清远放在眼里,要不是爹娘不想妹妹入宫,轮得到他捡便宜,今天还像模像样的招待他,给他脸了。 宋诚义心中窝火,没成婚前不作妖,现在是打他女儿的脸,不争气的东西们! “爹爹,娘,女儿给您敬茶了,给女儿准备了什么回礼呀。” 宋夫人的指头险些戳到女儿脑门上,要不是考虑到女婿在场,非让她长长记性不可:“清远来了,坐。”那天匆匆一瞥,今天一看长的确实不错,难怪女儿能接受。 林清远一一对岳父、岳母请安,两位兄长见礼。 宋初礼勉强颔首。 宋初杰混不吝,理都不理,他能出现在这里是给妹妹面子,跟妹夫没有任何关系。 “大哥、二哥的肉越来越多了,眼皮沉的都睁不开。” 国公爷、宋夫人也觉得丢脸,因此回礼的时候,又补了个厚的,表示他们对已经进门的女婿没有任何意见。 午饭吃的十分客气。 林清远神色始终和善,从心里不介意大舅哥、二舅哥的态度,换做他处在两人的立场,正眼看这样的妹夫一眼都是他仁慈。 何况岳父、岳母对他已非常不错,娘子也……处处维护。 “你脸怎么这么红,炭火太热了?” 林清远更尴尬:“没。” 宋初语才看向父母:“大哥、二哥太不像话了,这才什么时辰又不见人了,爹娘也不管一管。”她前不久管束过大哥。 可她是妹妹,下人们又不敢将大哥如何,她抓了几条狗看着大哥,大哥趁她去慈安宫时就把狗杀了。 她若是管的狠了,大哥上有二老,下有娘子,哪一个都能跳出来指责她:“娘,您不能这么惯着他,现在赌瘾就这么大,以后还了得。” “不过一个爱好而已,小题大做。” 国公爷也觉得不是事:“出嫁在外,少得罪你嫂子,以后还想不想回家了。” “我怕他!” 宋夫人看到女儿这样就头疼,以后他们老了,不在了,女儿还不是指望两个哥哥撑腰,现在把人得罪了干什么,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她:“我怕你行了吧。” 第028章 庶长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大哥有问题:“娘要是不管,我就让姑姑管了。” “你去叫,太后日理万机,还要替你管哥哥的事,你是唯恐你姑姑清闲了,让你姑姑着急上火是不是。” 宋初语气的跺脚!她大哥根本不是小毛病! 林清远心颤,她跺一下脚他就心惊一分,他想问她急什么?为什么这么急?可是非常重要?需要他配合什么? 可哪有女婿当着岳父、岳母的面,诋毁人亲生儿子的道理。 林清远决定回去的时候再问。 所以宋初语气冲冲的扔下不作为的爹娘要回府时,林清远立即跟上,顺便安抚二老:“爹、娘,您们无须担心,我宽慰下郡主。” “你是懂事的,多跟她讲讲为什么。” 林清远当然懂,功高盖主,世子和二公子无所作为没什么不好。 林清远也这样想,他相信郡主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郡主为什么看起来对此如此焦虑:“郡主,郡主。” 宋初语憋着气,谁也不想理。 林清远追上来:“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们从本质上是恶不是憨!“跟你说也不懂。” 林清远是不懂:“不就是有个小爱好?” “那是爱好吗!是嗜赌成性!” 那也没什么?有些人爱画成痴、有些人沉迷仕途,个人喜好不同罢了。 宋初语看着林清远理所当然的样子,更来气,不过,随即想起一件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真觉得不是事?” “当然。” “他前天在赌坊输了一百两白银。” 林清远顿时睁大眼睛,随即义愤填膺:“大哥怎么能有如此骇人听闻的爱好!” 你不是说小问题?小气、抠门鬼!扣她船的时候就知道他爱财如命。四百文的东西,非要二百文买走,现在一听一百两,伤筋动骨了吧。 林清远不解:“大哥怎么会输银子?” “十赌九输,还问为什么!” “大哥什么身份,谁敢赢他,难道不是各方人马想着法给他送银子?或者,赌坊有问题?”要不然谁敢让国公爷的儿子输的太难看,除非开赌坊的人家比国公府关系硬,否则就要考虑考虑国公爷会不会秋后算账,可谁能比国公爷关系硬? 林清远看着宋初语。 宋初语也看着林清远。 赌坊背后有问题? “我找人先打听一下。”凡是银子最好只进不出,当然,大事除外 “辛苦相公了。”宋初语话落,心中落定,猛然发现,潜意识里她如此相信林清远的能力,比信任康睿更甚。 宋初语突然停下脚步。 林清远险些撞到她身上。 宋初语看着不远处的人影,顺便将林清远拽到与自己平齐的位置,总在她身后走什么,前面去。 “谁?” 那人已经走了过来,来人人高马大,与国公爷七分相似,他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郡主,立即后退一步:“属下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 宋初语看了她片刻,微微福身:“大哥。” 林清远紧跟着见礼:“大哥。” 宋石受宠若惊,急忙后退一步,不敢认。 宋初语也没有多说,带着林清远走了。 留下宋石若有所思的看着郡主离开的方向,这个家里没人觉得他是庶长子,他跟着马房的刘伯长大,一直以为自己是下人的孩子,后来知道了自己爹是国公爷,但也还是知道,府里没有人觉得他是。 他也不觉得自己是,郡主和世子平日更不会理睬他,可刚刚郡主叫了他‘大哥’。 这种感觉,像被落下来的星星砸了一下,头晕脑胀。 宋石憨憨的挠挠头,没意识到自己扛着弓笑眯眯的跑了。 …… 马车上。 林清远看眼郡主,想问什么没敢问。 他侧面了解过国公府的人口,郡主有几个庶弟庶妹,关系虽不算亲厚,但都井水不犯河水。 唯独这位庶兄,可以说他生母和宋夫人有仇,她不但在宋夫人未过门前怀了孩子,还企图让国公爷悔婚,带她私奔。 夺夫之恨也不为过。 所以宋夫人进门后,对这位庶长子不闻不问,国公爷也不过问,像下人一样在府里长大,没听说什么品行不好的话,反而是力气很大,在军中有任职,可为人安静,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谁。 知道的,也只当他是马房刘伯的儿子,因为感念宋家,才叫宋石。 第029章 庶兄 现在看来,郡主对这位庶兄不错,至少比对她大嫂更认同,否则她不会特意停下来问候。 宋初语心情非常糟。 上辈子,她没有注意过这位大哥,到大哥死,都没有多看一眼。 如果不是他为国牺牲,他死后,他的妻子以功臣之妻的身份嫁给了镇国公世子续弦,后来成为镇国公的心尖肉,她根本不会记起有过这样一位兄长。 更让她惭愧的是,也是因为庶兄是个妥妥的悲剧,她才记忆犹新。 庶兄将娶的妻子也是庶出,那女子确实惊才绝艳、学富五车,可,那女子不喜欢庶兄,她喜欢的是她表哥镇国公世子。 可身份过低,根本不可能嫁给镇国公世子做正妻,于是嫁给了庶兄。 庶兄常年在边疆,为救安国公牺牲后,追封大将军,他的遗孀水涨船高,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恰逢镇国公世子原配去世,三年后,镇国公世子续弦英烈之后,身份、家世刚刚好不说,她娘还出了一份嫁妆。 从此那个女人一生顺遂、事事如意。 宋初语告诉自己不该以阴谋论想别人,可她就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或者她那位庶嫂和镇国公世子前妻的死有问题。 可,他们又不可能将手伸入战场,她庶兄确确实实为救父亲死了,谁也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庶嫂选中哥哥,图的就是孤寡的身份。 何况,现在想想。 若说宋家还有谁能在父亲和太后不在后撑起宋家,宋石算一个。相比不学无术的两位兄长,宋石更务实且有能力,如果没有早死,宋家也不至于败落的那么快。 “头疼?我给你按按。”他学过,说着就欲靠近宋初语。 宋初语突然开口:“你认识我庶兄吗?” 林清远茫然,很快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熟。” “就是知道了?” 林清远看眼衣摆,不太可能不知道。 “觉得他怎么样?”宋初语突然想听听他的意见。 林清远看着她,神色渐渐认真,一字一句:“你想让他,怎么样?” 宋初语乍然从他眼中看到一种尽在掌握的自信,好像,她想庶兄是什么样的人他就能让庶兄是怎么样的人。 宋初语不自在的看向窗外:“客观的看?” “实力非常不错,若是好好教导,又是一个良将。” 宋初语知道林清远看中民生、军事,能说出庶兄是良将,肯定就是良将,可刚刚的意思却暗示,庶兄也可以不是。 林清远:“如果你担心他对你两位兄长不利……” “没关系,真有那一天也是我两位兄长没本事,何况,他未必看的上安国公府。”自己可以挣来的将军岂不比继承更耀眼。 林清远颔首,宋石确实不错。 宋初语心中有了定论,不管上辈子有没有阴谋,这辈子她要搅黄庶兄的婚事,婚前就心有所属的人,就不用委曲求全嫁给她庶兄了,她庶兄值得一心一意的:“你对他评价那么高,不妨多接触接触。” 林清远闻言垂头看着地板,若有所思,她知道了?他最近确实接触了一些人,但…… 宋初语握住他的手:“站上来了,不必心有顾忌。” 林清远骤然抬头看向她。 宋初语莞尔:“按你的意思来,大夏已有三百年历史,在史书里也到了兴衰交替的时候,内忧外患更是层出不穷,谁能看着它垂垂老去呢。” “郡主……” 宋初语手被攥的生疼。 林清远急忙放开:“对不起。” “无碍。”就是红了些。 林清远急忙放在手心,轻轻的给她揉捏:“如果接触他,母亲会不会介意?” “娘都不知道他是谁。”宋初语看着放在他手心里的手,他的手宽厚布满厚茧,不似他白嫩的脸一般弱不禁风:“娘其实不介意的,是爹一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觉得被人算计了。”爹也是在大哥死后,才略有悔意。 可说到底爹从来没有将庶出的子女当子女一样重视,多一个少一个都不在意。 “那好,有件事……”林清远捏着手里柔若无骨的人,有点心虚:“我娘,不久就要到上京了……” 所以呢:“我知道,应该的。”只要不是嫂子、弟妹她就放心,她对嫂子这个称呼没有好感,家里家外都没有。 林清远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说明白:“我娘精神不太好。” 宋初语看向林清远,这一点没有听说过,她知道的时候他娘早已经不在人世:“怎么不好?” “有时候认不清人,疯疯傻傻的,我是不是没有说过我家。”林清远自嘲一笑:“你也没有问过。”就这么嫁了,谁不怀疑她另有目的。 第030章 信任 宋初语有些心虚,她觉得自己很了解他,而且更客观更全面,所以便没有问过。 现在看来这种认知要不得,比如,她印象中他过世的母亲其实现在还活着,他的身体也没有糟糕到几年就死的地步。 弄不好,自己家败落了,他还活着,到时候就尴尬了。 林清远没有怪郡主的意思,只是提醒她,以后做事,多问问,也不担心自己有不轨之心:“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在他这里是了不得的大事,在郡主那里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用替我找补。”她该过问婆婆的。 林清远看着她晃动的耳环,突然想伸手摸一摸那明润的色泽,是不是如想象中一般触感冰凉。 “放心,我不是庶出。” “我没有……你说。” “我母亲是那个人的正妻,但我母亲出身不好,当年那边身体不好,有一大师给那人算命,需要一个命硬的人压一压他的薄气,母亲八字刚好合适,于是他们家买了母亲回去,可那边嫌弃她出身不好不太接受她。后来那个人身体好后,娶了心仪的女子,便把我和母亲放在了庄子上。” “我从小在庄子上长大,本来也很好,但那个人家里的夫人不太喜欢我和母亲,找人对我母亲和我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我母亲就疯了。”地痞、流氓、山匪。 那里说是庄子,却都是旱地,十分荒凉,是流放人的聚集地。他母亲…… 宋初语慢慢靠近他,欲将他揽在怀里。 林清远突然抬头。 两人尴尬的对视一眼,又尴尬的放开手,坐回原位。 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现在怎么害羞了,不争气!宋初语鄙视刚才不够干脆,硬把他脑袋按自己肩上能怎么样! 林清远轻咳一声:“你不用担心,我娘大多时候很正常,但受到刺激会有一些非常过激的行为。” 宋初语见过,她后来没有疯因为康睿不值得:“那娘一个人过来?” “不是,我有几个朋友护送她一起过来。我那几个朋友出身有点不好。”既然说了一块说了。 宋初语疑惑:“怎么不好?” 林清远掀掀眼皮看她片刻:“是山匪。” “哦。”宋初语被看得莫名其妙。 林清远更觉得郡主莫名其妙:“他们是寇你不问问?” 问什么?他既然把母亲交给了对方,说明他认同对方,他认同的人,自然不会差:“对了,那边你是不是不联系了?” 不问?“没有联系过。” “城西那次对你动手的人,是那边的人还是你的仇家?” “应该是那个女人。” “你父亲新娶的女子很有身份?” “苏江府太守的女儿。” “那是可以只手遮天了,要不要我让姑母撤了她父亲的职?” 林清远险些被她的话呛到,其实……咳:“我母亲来了,我会看好她的,你不用担心。” “你怎么看,我让太医给娘看看,再从我母亲那要几个有经验的婆子过来伺候着,我母亲身边有几个懂药理会功夫的,也方便照顾。” 林清远心中微动,这样的下人不好养,她竟舍得给了他母亲:“夫人,费心了。” 第031章 满意吗 月色染了霜花。 小蚊子悄悄推开书房的门,给房间添炭。 林清远听到动静抬头,放下毛笔,看看天色:“什么时辰了?” 小蚊子神色恭敬,再没有以前趾高气昂的样子。 谁知道他不过是陪落魄书生玩小书童的游戏,竟然真成了‘大人’的书童。 可他不识字,这里有那么多认字的下人,他怕大人嫌弃他,不要他了:“回大人,太阳落山好一会了。”小蚊子声音越来越小,他还没有认清时辰表,大人肯定不要他了。 林清远想到了郡主,她说,他既然上来了,就依照他的意愿来;她说,她会照顾好他的母亲,她的手握住他时的诚恳,她今天在安国公府护着他的神色…… 林清远整整衣衫,向后院走去。 “大人,大人……”炭火是不是不用添了。 林清远一踏进去,发现平日灯火通明的院门口,此刻黑漆漆的。 怎么回事? 林清远向前。 翟姑姑突然带着人打开门,又关上拦住了林清远的去路:“姑爷,时候不早了,夫人既然没有亮灯,说明夫人已经睡下了,姑爷要有事可以明日再来。” 林清远闻言后退一步,看看熟悉的门口:“你在跟我说话?” 翟姑姑站得笔直:“是的,姑爷。夫人没有亮灯,您还是先回吧。” 林清远只知道公主、驸马之间有这样的规矩。公主院落不亮灯,驸马不可入内,竟不知道郡主也有。 她不让他进去?林清远看着拦路的人。 翟姑姑恭敬的福身,送姑爷离开。 林清远看着谦卑中不失强硬的人,步步后退,转身离开。 翟姑姑见人走后,冷哼一声。出身低下却不自知,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便走,这里是郡主的地方,万事都要看郡主的脸色。 不一会儿。 林清远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顶端绑着火折子,它将火折子不断向前递,直到点燃门口的灯笼。 翟姑姑急忙跑过来:“姑爷,您这是干什么?” 林清远吹灭火折:“不是说灯灭了不能进去吗?现在亮了,可以进去了吧?” 翟姑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清远只抓一点:“灯是不是亮着?” “可灯是姑爷……点的!” “那不重要。”他只认现在灯已经亮了。 翟姑姑险些被不要脸的姑爷气死,可也不得不让开门口。 林清远拂袖而入。 翟姑姑后面的小丫头急的跳脚:“姑姑,姑爷进去了会不会告状?” “慌什么!姑爷有脸说吗,他不臊的慌就提,我怕他!”她是夫人身边的老人。 小丫头松口气,这件事可不是她做的,是翟姑姑,她充其量只是听了世子夫人的建议,提议了一下,谁知道翟姑姑这么快就把事办了。 再说,她可没说不让姑爷进,只是说公主府有这样的规矩,公主和驸马的房事都掌握在掌灯姑姑的手上,其它的她可没说,而她说的是事实。 不管姑爷会不会告诉郡主,翟姑姑都得罪了姑爷,说不定也得罪了郡主,到时候翟姑姑的位置就是自己的! 林清远绕过花墙后,瞬间灯火通明。 林清远向后看了一眼,没有人跟上来。 “姑爷?微蕊见过姑爷。” 林清远颔首。 宋初语刚沐浴完,正歪在榻上让庄嬷嬷帮她烘发:“你说大嫂现在在做什么?” 庄嬷嬷挑起一缕发丝,轻柔的疏通:“世子夫人自然也要歇下了。” “歇下前呢?是不是在跟大哥说我坏话?” “郡主,姑爷来了。” 宋初语停了闲话,便看到他慢慢走来。 宋初语发现他真好看,眉眼锋锐,肌肤如玉,最勾人的还是气质,不端方却也不失庄重,眉见邪意却不妖浊,自有风流无限的亦正亦邪之意。 “郡主看我?” “看不得?” 林清远一怔,他发现郡主反驳人的时候最好看,或者说,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时候最有风情,让人有一股想揉碎了的破坏欲。 林清远掩下眼里的热度:“怎会。” “太后送了些杨梅过来,微蕊,给姑爷做份酸梅汤。” “是,郡主。” 林清远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本书,便知道门外的事情与她无关,她若是不想谁进来,他未必能走进这扇门,可她的人,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宋初语换个姿势,靠的更舒服些,长发垂落,紫色的纱衣也落在地上:“怎么了?” “没事儿。” 庄嬷嬷帮郡主腰后垫了一个靠枕。 “庄嬷嬷去问问怎么了?让林大人眉头都要皱起来了。” 林清远怀疑的摸自己眉间一下,根本没有,诈他:“还是我说吧。” 宋初语笑笑,洗耳恭听。 “刚才在门口,有个姑姑说门外的灯没有亮,不让我进来,表明你已经睡下了,我把门口的灯点亮进来的。” 宋初语笑了,掩着嘴笑的肆意轻灵。 林清远也笑了,现在想想确实挺好玩的。 “你逗死我了,别说我睡了,就是我不让你进来,你就不进来了,这里是你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想什么呢,以为自己是主子了,庄嬷嬷,把翟妇的卖身契找出来给了姑爷。”随后看向林清远:“等没事了,就把翟妇卖了吧。” “也不用,留着逗个趣也不错。” 庄嬷嬷把卖身契给了姑爷。 林清远也不推辞,直接收了起来,薄薄的一张纸是一个人的分量。 “有些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国公府是这样,在林府也是这样:“就是我,在这里还得看你脸色,哄你开心,她们倒是任性。” “你哄了吗?” “不然我现在在干什么?不知我哄得你满意否?” 林清远将书放下,起身上前。 “做什么?” 庄嬷嬷把烘发的小炉交给姑爷。 林清远接过庄嬷嬷的工作,坐在她身后,略显粗糙的手指穿过她半干的头发,看着微潮的发丝带着凉意从指缝间滑落:“用行动告诉郡主,我满不满意。” 宋初语仰头,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看着他,修长的手臂绕过他脖颈,紫纱滑落:“夫君……满意吗?”音色醉人。 林清远的指腹抚在她头上,瞬间将她抬起,压向自己…… 第032章 巫山云 林清远今日上衙,起的有些早,晨练完回来,便看到餐厅内丰盛的早饭。 林清远不动声色的洗洗手,铜盆里仿若有游鱼浮动。 林清远知道贵人用度奢华,尽量做到不动声色,神色淡然的接过熏了香的毛巾,擦擦手,坐在主位上。 两个小丫鬟规矩的上前布菜。 郡主的陪嫁里包括各地的大厨,今早的菜色包罗万象,共计五十九道吃食,盆盘锅椅,羹汤勺筷齐全。 宋初语不会这么早起床,所以用饭的只有林清远一个人。 林清远用心观察着布菜者的动作,汤勺用在哪道菜色上,豆腐用哪种器皿盛放最显色,每道菜应该怎么吃。 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林清远看的十分认真,吃的也颇为得心,不愧名厨的称号。 林清远起身,在侍女的伺候下洗手、修整离开。 踏出房门前,林清远不自觉的回首,本来空荡荡的房子,因为她的入住,珠帘摇曳,盈满余香。 林清远突然想去看看她,哪怕看她睡的舒适也好。 林清远抬步去了隔壁。 宋初语已经醒了,只是懒得起来。 林清远神色温柔的坐过去,屋内火炉微暖,他略带冰凉的手指,温柔的抚开她额前的发。 宋初语没有睁眼,慵懒的抱住他手臂,声音更懒:“还没有去上衙。” 林清远的声音不自觉的跟着她放柔:“马上就走。” “嗯。”宋初语放开了他的手。 林清远手背碰了下她睡的通红的小脸,起身离开。 大门外停着高头大马的车,车夫早已恭候多时,见大人出来,立即跳下马车:“大人。” 林清远颔首,寒风没来得及浸透他的外裳,再次被车内的炭火包裹。 林清远掀开车窗,看眼关上的大门,心里久久凝住,过了很久才放下绣着竹叶的帘子:“走吧。” “是。” 她给他构筑了一个从来没想过的家。 他何德何能,才能反馈她的这份给予。 …… 康睿今早是被冻醒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的炭火灭了,清晨醒来,房间里冷的渗人。 他刚起身,背上爬上一层小疙瘩。 康睿急忙穿好衣服,去公共厨房烧水。 厨房里除了一个死了屋里人的同僚,都是女人在烧水做饭,看到他们两个人,周家嫂子继续烧火没有给康状元倒碗热水的意思:“康大人起了。”热情还有,只是好处没有了。 康睿学会了客气:“早。”那天让他清楚的看到,他已经不是安国公府的女婿,那么就会在这里生活很久,不能得罪任何人。 周家嫂子闻言,心里痛快了点。 立即有人凑到死了屋里人的张大人身边:“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侄女,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张大人有些腼腆:“我带着孩子,她又没有成过婚,能看的上我吗?” 大嫂子笑了:“你就说你有没有看上吧。” 张大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行了,你等着,明天就有知冷知热的人给你做饭看孩子了。”大嫂子说成了一门亲事,心里很高兴,回头看到孤零零烧火的康睿,想说什么又闭嘴了,康状元眼界高,恐怕看不上她说的人。 哎,一个大男人身边没个女人照顾,可怜。 康睿点着了火,不管饭好没好就进了房间,在厨房像被看猴子一样盯着,让他浑身不自在。 如果……他说如果在郡主府。 早有人将早饭送上来,洗漱整洁,准备去上衙了。 初语会贴心的准备好马车,马车上有暖炉、貂裘,根本不知道寒冷为何物,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冷过了。 原来,不成婚的日子是这样的。 康睿眼角露出一抹苦涩,他知道他和郡主天壤之别,一直以来都很努力。林清远呢!他有什么资格享受这些! 康睿想到城西肃清的流民,像被一巴掌重重甩在脸上。 康睿突然笑了,笑容凄凉,为什么是林清远!但凡换一个人,那个人都没有资格! “康大人,康大人!你的锅快耗干了!” “来了!” 大嫂子喊完,摇摇头,身边没个女人不行啊。 康睿看着燃烧的火,想到了秦莲秀,继而苦笑,到时候怎么过。 …… 林清远迟到了,还没有解释什么。 同僚纷纷表示理解。 “天气越来越冷,地面路滑难免的。” “跟路滑有什么关系,一定又被几位大人拦在路上说话了,林哥,你就是性格太好,那些大人老家都不在南部,非要插手南部的事做什么。” “可不是。” “林哥,喝茶,暖暖胃。” “林哥,你城南的工程今天是不是要监工,我正好过去,帮你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