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传奇》 第1章 红颜 1 这儿是有着“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之美誉。集文化、自然、灌溉工程于一体,世界三遗之城而享誉全球的都江堰市。 去年八月的一个下午,顾秋明约了美女李胜男一道上都江堰市城边,离蒲阳镇街上不远的一家孵抱小鸡的抱房去买鸡娃子(刚出壳的小鸡苗)。 自从美女李胜男认识顾秋明以来,他们两个人始终都保持着一种情人和红颜知己之间的那种亲密关系,而且他们两个人的这种亲密关系,简直可以说成是完全超越了——作为一个大哥哥和小妹妹之间的那种男女界限。又或许说,在他们两个人的内心世界里,其实是早已经都有了想要打破这种关系的愿望。他们甚至有好几次都只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要打破了,但遗憾的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大概都还在心理上没有准备好,所以他们才会在就要让这种亲密关系完全被打破的最后一刻,双方终究还是没有被这种激情给彻底冲昏头脑。于是接下来她们才会只好将这样的一种激情,又一次次地把它转换成只有在当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独有的那种色情味十足的狂闹中,并借此作为维持他们之间的那种动力而乐此不疲。 都有好长一段日子了。前一阵是因为顾秋明有心要躲美女李胜男,所以在顾秋明去接她的这一路上,顾秋明的心里都老有一种既想见到她,又有点儿怕见到她的心虚。但无论他怎样想,也无论他在这去的一路上把座下的车儿开得有多慢,终究还是只一会儿的工夫,自己便如像是坐在被圈在面包样的车儿里的坐位上,带到了他们两个人相约的地方。 已经有好几次用手机想要约顾秋明出来陪自己,却又都遭到顾秋明拒绝的美女李胜男此时想起这些,心里头就免不了会对他产生出来有一种曾受到过他的委屈,而有的那种记恨,所以此时在当她独自站在这秋日里烈炎炎的街沿边,能够稍微躲点儿阴凉的屋檐下,瞧着仿佛是跟自己一样,让此时烈炎炎的太阳给晒蔫了的路人等他的时候,心头就来了主意,却也不动声色,只待顾秋明将他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开至自己跟前时,将自己伪装成就像是之前他们两个人之间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那样,让自己的身子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合上秋日的风,飞的就上了。 美女刚上车那会儿,顾秋明眼见她白皙的瓜子脸蛋上还挂着只有她才有的那种特有的笑,顺带还调皮的瞟过自己一眼。可是在当他将车开出去只一小段后再次瞧她的时候,竟见她跟自己就仿如同车的路人,再不搭理自己。同时,见她还使出好像是生怕自己吃了亏一样,用双手紧紧地捏住自己短裙的下摆,往露在裙子外边的一小段粉嫩的、白里透红的腿儿下端,用劲地拉扯,待发现实在是够不着,才只好放弃。随即又屏住呼吸,使出副极不情愿的模样儿,让双腿并拢一处,将自己一对纤巧的玉臂伸直后双掌合拢,伸至自家那处让谁看见后都定会想入非非的两腿间夹住。之后才摆出一副既矜持,又带有几分严肃的神情,透过眼前的车窗,直勾勾地往车前的远处瞧。 这是顾秋明没有想到的,因为前一阵虽然是他自己有意要躲着美女李胜男,但是在当她每一次约自己的时候,尽管自己没有出来,却也是把她哄来挺开心。还有,在刚见她上车那会儿,人还是好好的,咋个这只在一眨眼间,她竟然就?…… 现在有许多的男人还真是让一些女人给惯坏了,特别是像顾秋明跟美女李胜男他们,长期都有着这样种特殊关系的一对。 才讲过,前头本来是顾秋明有意要冷落美女李胜男,而且对方还小自己那么多。这会美女使出点儿小性子,玩点儿小心思,他反倒还像是真生了气的在心头这样想:“你不睬我,我还不睬你呢。” 很快,他们俩来到了镇外边一条两边都栽种有一排排梧桐树的狭窄公路上,车还仍然在颠儿颠儿地往前走。 打上一路肚皮官司,又一路上都心知肚明的顾秋明,只一门心思地将车朝向他们预定的“抱房”往前开。冷不防,只见美女李胜男忽地使出一副狰狞的模样,高抬起自己就像是藕节子一般洁白的胳膊,同时使出仿如老鹰抓小鸡的招式,张开自己纤小的手爪子,凌空由上而下,先用爪子紧紧地掐住顾秋明的双肩,旋即让自己的小半个身子,在扑上他身来的同时,顺势张开她生得十分好看的、芳香四溢的、不大不小的嘴,狠命的,也是合合适适的紧咬住顾秋明的脖颈。她一边咬,一边用歇斯底里的口吻,朝他含糊不清地喊骂说:“为啥子不理我!为啥子每次都是我给你打电话呢!——嗯!……” 顾秋明哪里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一手。只见他陡地将自己的头活像一只乌龟那样,往双肩一缩,旋即“啊呀”一声惊呼!吁吁地对美女李胜男告饶说:“哎哟哟!轻点!轻点!快咬掉啦!……”说话间,车子也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了几下,但好在这儿是乡间公路几乎见不着人,就算是让人瞧见了,因为此时正值下午最炽热的时候,路上的行人早已被太阳晒得晕乎乎,连蝉子都被晒来躲进了两边浓密的梧桐树冠中懒得叫,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发现,或在意他们的车儿像喝醉了酒一样地摇晃过几下。 美女的嘴仍然还不依不饶地赖啃在顾秋明的脖子上,但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明显地感觉到美女好像有点要饶过自己的咬得不再像之前那么凶狠了。之后,美女才终于将自己的一双纤嫩的细手,从顾秋明的肩头移到腰间将他给死死缠住,让自己似只温顺的羔羊,把头枕在他的腰腿间;车还在徐徐地朝前走。 是的嘛,本来他们两个人都一直是好端端,而韩芝郁也从来都心知他们两个人之间没个啥。是一次顾秋明和美女在自己的鸡场上当韩芝郁的面,闹腾得没完没了。韩芝郁见后实在有点看不下去,才忍不住朝他俩笑骂过几句。 事后就源于那天韩芝郁觑着他们俩笑骂,这才让他们真地觉察到彼此间似乎真的有些玩出了格;至少不应该当了韩芝郁的面这么闹腾。于是后来顾秋明才有了想把自己和美女之间的这种近似顽童般不灵的心,给收回来的想法。不过这当中,也有顾秋明他两口子长期都没有把自己的鸡给养好的缘故。——只是现在,当他们两个几近男欢女爱惯了的人再一次走到一起,哪有一朝说结束,就真的能够结束得了的。所以,你别看他们两个今儿…… 第1章 红颜 2 车到抱房,因为是老买主,又都是刚出壳的鸡娃子,没有什么好选的,所以对方还在他们到来之前,早已经将一盒百只,外加两只敷数的鸡娃子,一溜十盒,全放在了抱房门外的屋檐边下,就只等他们到来后赶快拉走。 从抱房出来的一路上,大概是美女李胜男担心自己会在半道上让顾秋明给撵下车,所以你看她这会儿比起刚才去抱房的一路上,表现得更有女人味多了。而且她还好几次朝顾秋明提醒说:“秋明哥,讲好啦哩哈。你答应过我,要把那敷数给你的二十只小鸡送给我。” 美女这话的意思,摆明是要让顾秋明把她送回家,顾秋明自然也不敢犟。随后两个人就合着身后毛茸茸、刚出壳的小生命,一路叽叽喳喳地去了。 一路上,顾秋明的心里都很明白,她今儿的欢欣全是为了自己,唯有这样,两个人这会儿才会感受到旁人无法比拟的幸福。 顾秋明开上车坐在美女的旁边,在分享她发自内心喜悦的同时,还能够清晰地听见当自己辗上绕不开的路间凹凼时,听见她对自己撒娇般柔声的笑骂说:“哎呀!你咋个就这么笨哩哟?你慢些呢!……” 终于,顾秋明好不容易找到处茬,刚要把她的话引开。还不等开始讲,便见美女脸上已越过丝丝不悦,对自己笑骂说:“打住!打住!我晓得你又要讲鸡!”紧接着,她又会如同是在唱歌一般,开始好听的抖起自己不下十回的老底子说:“哎呀!秋明哥!你信不信嘛!我一定会比你的鸡养得还要好?要不我们打个赌!就打个赌嘛哈!——啊哈!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下有百次啦?因为我家里的那个‘哥’不行,所以我家里从小都把我当成男娃儿在养。”说罢,美女李胜男妩媚瞟眼朝顾秋明一闪,接着说:“而且最安逸的是,我还要帮我‘哥’打架呢哈!嗞嗞!还有就是因为你是城里人,不像我家里,从小都全养些什么鸡啊鸭呢——啊哈!再说,过去我毕竟还学过护士呢!——哎呀!莫说哈!你就快莫再说这些哩呐哈!嘻嘻!……” 一席话呛得顾秋明舒舒服服地合不拢嘴,心头却在暗自朝她骂声说:“你个瓜婆娘。”  其实顾秋明和美女李胜男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当时是因为顾秋明从自己的干女儿那儿购买的脱温鸡,已经养到快要出栏的时候出了问题。后来在医无可医的情急之下,顾秋明他两口子为了能够为自己挽回点已经剩下来不多的损失,最终才只好让自己的干女儿肥肥,找上在家里闲来无事可干,而正在离自家的山脚下不远的一家冷库里上闲班的美女李胜男。于是顾秋明他们才将所有剩下来的病鸡全部都宰掉后,送去库里面冻上。就是说,美女李胜男是顾秋明经过自己的干女儿才认识的。 杀进冷库里的鸡要卖,顾秋明免不了要跟美女李胜男一道,往偌大的一幢冷库里面去进进出出,这是冷库里面的工作流程。因为里面一处处全都堆放有多个商家的冷冻品,这万一要遇上有个别不自觉的人拿了别人的货,那美女李胜男将会面临十分尴尬的窘境。就这样一来二往,两个人在这几乎与世隔绝,冻如冰窟窿的环境中,加上美女李胜男又特别大方的爱帮忙,所以不发生出来点别的什么事情,那才叫怪。有一次也是为了帮顾秋明的忙,李胜男又一次主动用冻库里面特制的梯子,爬上用钢管搭成的平台,将装满有冻鸡的袋子,一袋一袋地为顾秋明往下面递。哪曾想稍一个不小心,竟一下子从滑溜溜的架子上滚落下来。 一直都站立在架子下面随时准备接李胜男从上面朝自己递下袋子来的顾秋明,本就随时都生怕她有个闪失,见状赶紧本能地使出自己浑身的蛮劲,伸手把她给接在了怀里。却不想一时间因为顾秋明担心她闪到了什么地方,还是他自己根本就有点儿舍不得把她放地上,只窘迫尴尬又傻笑的一个劲儿把她紧抱在怀里。李胜男当时应该也是被吓蒙了,竟然也任由他把自己紧搂在怀里。等又过去有一阵之后,美女李胜男才挽上顾秋明的脖子,朝他娇骂说:“瓜男人,还不快把我给放下来。” 打那之后,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便从此有了质的变化。但是,放在冷库里面的鸡再多,终究是有要卖完的那一天。这就如同眼前的他们俩,无论顾秋明把车开得有多慢,终究还是有要到头的那一刻。 第1章 红颜 3 美女李胜男的家居住在过去叫凤凰乡一处朝向成都平原的半山腰,是因为当年合乡并镇,才把曾经的凤凰乡划归给蒲阳镇管辖的。 顾秋明的养鸡场和美女居家的距离,如果以蒲阳镇的场镇为中心来比较,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是处在离镇子大约各有不足十里地的反方向,不同的是一个地处在大山的半山腰,顾秋明所租建的养鸡场,却是处在高山与平原之间,经过千万年来因高山上被洪水的冲刷而形成的一道道沟壑的山包上。所以从他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和位置来讲虽然各有不同,但就总体而言,顾秋明的环境应该比李胜男家的地理条件要好许多,且可以大致遥眼相望。而就因为美女李胜男的家散居在山上的一弯半山腰,在当遇上有需要和居住在山下的人往来时,确实又不比居住在山下边坝子上的人家,来得方便。但是当居住在山外面的人们偶地去到她们那里,看见那山那水,和左一丛右一丛,生长得枝叶茂盛的香樟树、厚朴树、银杏树、桂花树,还有上百年的参天老树,以及到处都盛开着叫不出名来的野花野草,把个整个山区都装点得郁郁葱葱。特别是现在正值中秋时节,到处都散发出桂花树盛开时的浓郁芳香,把身处在这山区里的人们,和一切有生命或无生命的东西,都熏得昏昏的。又由不得让到此一游的人们,对这里产生出来有一种无限的遐想。更特别是在夜晚当来到这里的人们站在山崖的边上往山外面眺望时,只见整个成都平原到处都闪烁着耀眼的灯光,甚至能够清晰地遥见行驶在都江堰通往成都市区的那条高速公路上的车灯,宛如一行行川流不息的流星来回穿梭。天上的繁星,更是星罗棋布,如诗如画,让人美不胜收。 美女的家是一栋不大的两层小楼,从里到外,全都收拾得井井有条。院子里,鱼池、花台,桃树、李树,什么都有。院墙四周墙脚下的花盆里,终年都生长着各色各样的奇花异草,使人有一种身处在仙山琼阁当中一般,神清气爽。 其实,美女家的经济状况虽然不怎么样,却也从来都不缺少什么。而且长期以来,她都和自家男人的关系相处得十分融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她自家的男人长期在外面打工,确实不能像别人家的男人那样长期陪伴在自己的老婆身边,仅此而已。 自从顾秋明通过美女李胜男认识她的男人以来,顾秋明和她男人相处得都还算说得过去。至于之前美女在自家山脚下面的冷冻库里面打工的事,那纯粹是因为她在家里闲得无聊。当然,就因为有了这些因素,才有了发生在美女李胜男和顾秋明之间的这些让人听起来,感觉到有点奇妙的故事。 顾秋明对美女的家,早已经轻车熟路。 车到邻近她家拐弯的地方,只见顾秋明将握在手里的方向盘来上个急打,随即轻给脚油门,让车很快来了个急转过后,又走出去有一小段,车便稳稳当当地来在了她家的大门前。直到此时,他们才不得不装出点避嫌的模样儿,将之前两个人在这回来时,一路上不着边际的逛闹场景稍加收敛。 鸡娃子就仅送给美女有20只,几下就抓完了。 因为顾秋明牵挂着自己车上的鸡娃子,刚心想说要走,回头见美女李胜男已经看出自己有要走的意思,便将不舍的表情不加掩饰的挂在脸上。不过此时的美女也心知刚出壳的鸡,确实不能长时间地放在车上,特别是在这秋日里,大热天的下午。但是此时的美女因为好不容易才见着他,所以她仍然还是管不了那么多的又对他蛮缠过一阵,之后才恋恋不舍地用双手理着自己身下的裙边,一路送他走至大门边上,才磨磨蹭蹭对他叮嘱说:“秋明哥,你要长记性哈。要不然,若下一次再让我给你逮住,我非得把你脖子上的那块肉给咬下来不可。” 美女在讲这段话的时候,顾秋明已经坐在了车上。听美女如此说,只好用和她开玩笑的口吻诓她说:“哎呀,下次我可再不敢啦。再说,今天还不是我主动给你打的电话。”说完又瞥过她一眼,才由着她用目送自己的眼光,载上满是唧唧喳喳闹腾不休的车,上了路。 从美女李胜男那儿出来,顾秋明发现太阳早已经偏过了山那边的顶子。远处山林子里面无数的鸟儿,还依然在茂密的树丛当中啾啾的跳跃。空旷的山野间,那些上下翻飞的蝴蝶和无数正在采蜜的蜜蜂,仍然还悬停在无数的奇花异草丛中。顾秋明看见这些神奇的小家伙,也顾不上再用心思去领会,只沿着一路陡峭的山道,全神贯注地把车开来像一条摇曳的小舟。随着轰鸣的马达声,和身后鸡娃子们叽叽的叫声一路急行。直到他轰上油门,将车开过紧临自己养殖场山脚下边的那处,里面时常都升腾着袅袅香烟的院墙边,瞧见韩芝郁早已经独自站在山坡的顶子上,由他亲手建起来的那处木亭子的边上望见自己,才仿佛在心头告诉她,我顾秋明回来了似的心不慌手不忙。轰着脚下的油门,往山坡上一路急行。 第1章 红颜 4 刚出壳的小生命都十分脆弱,特别是在这秋日炎热的季节,更禁不住就如同是待在这铁窟窿似的车子里长时间的折腾。所以顾秋明回到鸡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首先是要迅速地把小鸡们,从车上搬到早已经为它们准备好的鸡宿里。 另外,为了尽快降低小鸡们的应急反应,还应该先按照药和水的比例,加上如今市面上生产的,由各类维生素以及微量元素等,合成的一种叫“开口药”的粉末,往水里面兑上,以便让它们能够尽快地饮上水。而这些,顾秋明的老婆韩芝郁,都早已经按照顾秋明在出门前的吩咐;比如首先要把冷水烧开,然后让水放到自然凉;之后再参照上面的说明书,把开口药放进去,以满足它们能够得到自由的饮用。 放药那会儿,韩芝郁就像是一个老练的魔术师。只见她熟练地先将药袋子上印有雏鸡模样的塑料袋,用手从它的开口处把袋子轻轻地撕开,然后就像人们平常往好吃的汤里放味精那样,把袋子的屁股向上一抬,花花绿绿的药末儿,就会变成一条线的去了水里。随后再见她用自己的一根手指往水里面轻轻地划上几下。你瞧,刚才还清凉透明的水,这会儿只在一眨眼间,已变成了散发出香喷喷味儿,绿幽幽的颜色。接下来,又见她去到堆满有木刨花的屋子,把木刨花一袋一袋,搬至专为鸡娃子们准备好了的,且消杀过毒的宽敞的育雏室,将木刨花往地上厚厚的撒上一层。跟着见她将如同果盘大小的饲料盘,散放在屋子里的各处,再往盘子里放上香喷喷的饲料。末了,才将起先兑好的药水,一瓢一瓢,舀至一个个专用的饮水器里面盛好后,又同样散放在育雏室的各处。而这一切,韩芝郁早已经在顾秋明还没有回来之前,全都为他准备就绪了,就只等他或鸡儿子们的到来。 在秋日的余晖下,韩芝郁已经独自矗立在一条仅能够容下他们那辆面包车通过,并且早已经让他们的车,将此条路碾来不成形了的土路旁边的高埂上,用粗糙的树木搭建而成的一个木亭子的边上,心情凝重的朝向顾秋明早就应该要回来的方向张望过了有好一阵。直到她隐约地听见从鸡场下面远处的山坳中,传来自己早已经熟悉透了的马达声,并看见顾秋明把车开得来就像是在对自己点头样的发出突突的声响,才放下心来。 当每一次顾秋明从外面回到鸡场的时候,无论座下的路有多难行,他都能够稳稳当当地把车子开得就像是自己坐在轿子里一样。你看他这回仍然也不例外的手握方向盘,把车子开得来一闪一闪,直到离韩芝郁站在木亭子旁边,坎子上面她脚下的跟前了,但此处因为前面还仍然有一小段往上斜着的坡道,所以顾秋明只能微笑地朝她望过一眼后,又径直去了。直到这时时,韩芝郁才紧跟在车子一则的屁股后边,默不作声地沿着亭子上面的坎子,走至刚从车上下来站在门边的顾秋明跟前,对他淡淡地笑声问一句说:“咋这时候才回来呢?……” 顾秋明做起事情来,永远都是个不慌乱的人。你看他这会儿明明是自己在美女李胜男那儿耽搁了些时候,却仍然还嬉皮笑脸的不慌不忙。看他那情形,就好像车上拉的不是自己用钱买来的鸡娃子,而是自己捡来的,所以他才会不着急。当然,此时即使是他再急,也急不过这一会儿。 顾秋明下得车来,见她问说也不答腔,只仍然表现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急手不急地顺着车身去至车的屁股后边,用劲把车门往上提起来后,才小心翼翼又轻飘飘地先往车厢里面拖出两箱重上的、装满了鸡娃子的纸箱子,随即抱在自己的胸前,起身朝通往鸡圈里面的一道下斜的小道。一边走,一边答非所问地对韩芝郁说:“我在里面放鸡,你只需要在外面帮我把车上装鸡的盒子端到门边,然后递给我就行了。”说话间,一路小心地对直往鸡圈那边走去。 顾秋明用双手端着纸箱来到圈的门边,待跨过一张安放在脚下面约有一尺(1尺约为33厘米)高,用来挡鸡的木板,进到圈里面之后,才将抱在怀里装小鸡用的纸盒子轻放在地上。跟着,先见他把放在上面的一箱装满小鸡的盒子挪放在旁边的地上后,才异常小心地把里面满是唧唧喳喳尖叫的鸡盒子打开,然后把盒子的底部稍微往上一抽,那些毛茸茸的小鸡们便重重叠叠地滚着一堆,旋即又不知所措地往四面八方飞快地散开。 总共就仅有千来只鸡苗,只一会的工夫,全放完了。一时间,刚才还如同死一般寂静的鸡圈里,一下子便已经让满是唧唧喳喳、生机勃勃的小生命们,把里面搞得热热闹闹,和外面的景象,形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并给人有一种假象。但因为此时正值中秋的季节,山里面的气温说降就降。所以此时的顾秋明,已经打开了里面——专为鸡儿子们取暖用的,红彤彤的浴霸灯泡,加上这时候它们已经有些适应了圈里面的环境,才个个都会开始在雄赳赳地活蹦乱跳。这样就又给人带来有一种,仿佛是来到了一个像童话样,魔幻中的世界里一般。 不信的话,你只需要看一看它们身上生着的那一身像菜籽花花色一样,刚才还摔瞌打睡的鸡儿子们。起先是三三两两,跟着是成群结队,机械灵活得就如同潮水一般的四处奔涌。而有几次,可能是因为顾秋明的动作稍微大了一点儿,当即吓得一个个小精灵们只一愣神,全都停下身来就地一卧,使得本来还闹腾的育雏室里面只在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同时见它们本能的,同时又如同似在搜寻般的往屋子里面的四周探探头。待发现没有别的什么异常情况之后,才立马又唧唧喳喳,放胆地奔跑起来。你再看看它们一只只就如同乒乓球大小的个头,和生长在它们身体下边的那两只纤细的、跑个不停的小腿。总之,他们整个都仿佛是刚经过人工制造出来前,便已在它们的身体上拧紧了发条的玩具;既有序,又无序地绕着这儿那儿的饮水桶或饲料桶的边,不停地来回奔跑。其中当有个别的鸡们有时候像是走完了发条,让“陡”地一下子停下来,搞得许多紧跟在它身后的鸡们,就像是刹不住车似的堆成一座小山丘,旋即又散开。而当中有个别不小心撞上饮水桶或饲料桶后的小鸡们,大概是因为嗅到了从里面散发出来的那种香飘飘的味儿,便开始犹豫地停下来,警惕的用自己的尖嘴,先试探性轻轻地往里面点一点,又犹豫过一会儿。看它们那情形,就仿佛是在想,这东西咋会有那么香呢。是吃呢,还是不吃呢?随后便开始大胆地吃起来。之后待所有的鸡娃子们全都吃饱喝足后,才渐渐地左一堆右一堆,翻上朦胧地睡眼,安静下来。 自从顾秋明进到鸡圈里面,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些可爱的小生命身上。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韩芝郁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来到自己的身边,用同样怜惜的心,和自己一样,正在专心地观察它们。之后可能是因为鸡娃子们全都收拢来过后,变成了左一堆的或一堆,这样就会让人从心理上伸出来有一种错觉,并迫使他们同时互望着对方,从嘴里发出“嗯”的一声说:“这鸡咋这么少呢,该不会是那抱房的鸡老板没有把鸡的数量给数够吧?”随即又傻样的望着对方,异口同声的笑声说:“该不会哟!……” 第1章 红颜 5 顾秋明和美女李胜男的故事,有时候就像是一个美味华丽的蛋糕和精美的奶油裱花,勾起我们的食欲。虽然内容有些放不上台面,却也如同放在餐桌上的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承载在他们的整个过往当中。而生来就玲珑小巧又漂亮的美女李胜男,就犹如一个围绕在餐桌边上跳芭蕾舞的小姑娘。 她就和许多即将走进爱情殿堂边沿的人一样,她最简单的工具就是发自内心地表达自己那种炽热的爱意,这是人们的原始本性所致,而这其中的内涵,还能够被无限地延伸。 那天顾秋明以安慰和承诺的方式,同美女告过别后,她仍然还懊恼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从她整个人的面部神情上去看,她仿佛完全还沉浸在他们之前那一路上的亢奋当中。直到她已经完全看不见顾秋明开的车后,她的整个心都还在这样想:“前头,你就像是生怕我要把你给吃了一样的躲我那么久。这次在回来的路上,要不是我一定要让你送我20只小鸡,只怕你早在路上就把我给赶下车了。不过虽然你这个样子,有些时候会让我感觉到很讨厌。但我就是喜欢你,更喜欢你这个样子!现在我鸡也有了,接下来我就会有一千个理由缠住你!……” 美女想过这些,好像被压抑在心头有许久的心情,才终于得到了释放。于是她慢慢地转过身,朝自己住的楼梯间下边用来关养小鸡的储藏室走去。见鸡们没有什么异样后,才骑上自己那辆好看的小摩托,迎着周末的秋风,去接自己住宿在学校里面的小儿子去了。 在顾秋明的人生中,他从来都不缺少女人缘。要说这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其实这问题出就出在——连他自己都说自己长得实在是有点太那个了。不信你瞧,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有四十好几的人了,却仍然还让那些即使是知道他实际年龄的人,都时常会为他仿佛永远都有那么年轻的外表和魔鬼一般的身材,发出感慨。另外,就因为他有了这样的身材和外表,所以他才会在别的女人身上,不出点这样那样的花花事,那才真的叫怪。 在刚开始的一段日子里,当美女李胜男想起顾秋明,而又见不着他时,她还能够把自己的心思全部都转移到鸡娃子们的身上,并且还能够从它们充满活力的生命当中,挖掘出许许多多充满神奇的东西来为自己找到快乐。然后又把这样的快乐转换成为一种力量,并以此来克制住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可是当时间稍微再长一点,她就不行了,特别是在夜阑人静当她自个儿躺在床上想自己男人的时候。于是在某一天的下午,美女终于来了主意,随即用手机给顾秋明去了电话。电话里,她是这样对顾秋明说的:“秋明哥,你快点过来看看,我咋个发现自己的鸡,有些不对头呢。” 那天韩芝郁他们正好在鸡圈里面刚把鸡的疫苗打完,顾秋明的手里正好还捏着注射器刚准备往外走,兜里的手机就大声地响起来,惊得本来还在鸡圈里玩得正欢的鸡儿子们当即就地一卧,紧张地往四处张望。而那些一团团本来还一个紧挨一个,蹲在地上睡得正香的小鸡们,更是被惊得不知所措的只一阵风,一下子大呼小叫地往四下逃散开。看它们当时所表现出来的情形,仿佛都同时在心慌地互望着对方打听的询问说:“怎么啦!刚才这是怎么啦?” 顾秋明两口子见状,同样是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待鸡们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过后,他们才终于如同脚下踩上棉花那样一前一后,悄声地把自己从鸡圈里挪出来。等又长长地吁出过一大口气之后,才悄声地把鸡圈的门关上。 顾秋明从裤兜里面把手机掏出来一看,竟见是美女打过来的,心里头就免不了会对她有点儿埋怨。等又愣过一下神,才接了。之后又犹豫过有好一阵,才不情愿的告诉韩芝郁,说是小李打来的,并把美女的意思重复过一遍。韩芝郁听过后,只轻淡的对顾秋明说:“你去吧。毕竟过去小李也帮过我们不少的忙。” “那就辛苦你了。等我回来后,一起吃饭。” 顾秋明说完话,还不等走出去有几步;可能是怕韩芝郁想偏了,于是才又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解释地回头对她说:“我早就告诉过小李,不能把鸡关在黑屋子里面养。”说完,自顾自朝停车的路边走去。 韩芝郁目送顾秋明经过山脚跟前的那处——仿佛里面永远都被阴影笼罩着的院子,随后消失在山坳的深处,自己才沿着顾秋明刚走过的小山道,独自去了与那处阴沉的院子仅有一小块自留地之隔的,她们用树条临时搭建起来的一间不规则的简易厨房;厨房的隔壁,是他们以往用来让工人居住的看管房。 顾秋明沿着仅够自己的面包车勉强能够通过的小山道,一路下到就如同一道山川那样,两山夹一沟的最低处。最低处的这里,是一条宽不足两米,长不过百米,横穿而过的田间小道。在这条小道当中有一条顺着山势的走向,形成的一道不足一米宽的水沟。水是由这儿两边山坡上,和这条水沟上首的山上,渗出来的梭山水而形成的、终年不枯的浅流。而在这条小道与浅流之间,有一道用几张废旧的预制板铺就的小桥。另外,由于这里的田地湿润,特别适合种植各类农作物,只是现如今的当地人都不怎么种田了,所以多数的时候,这田里都荒满了绿幽幽的青草。 顾秋明经过那条活像是匍匐在路上面的一条大虫样的田坎小道,来到它的尽头处,跟着往左边陡峭的山道来上个急转弯,然后顺着紧挨山崖边的岩石陡坡,一路叮叮当当的猛轰油门,最后才终于爬上他们每每需要进出鸡场时,都要经过的对面那道山梁子。 山梁子的上面,是一条顾秋明从山下面的山道开车上来之后,形成的一处y字形的乡村水泥路。 顾秋明来到水泥路上,又顺着往前走出去一段路后,便来到了一处横着的、住有多户农家的、当地人称半节街的丁字路口。 来到此处的顾秋明和以往一样,想也不用想的只在半节街的路口稍微点过一脚刹车,紧跟又一路往右,来到一家早已经废弃掉的钢厂当门拐过右边的一道石桥,上了通往都江堰城里的大马路,并很快经过蒲阳镇子上的大马路,拐上了崎岖陡峭的山道一路爬行。只一会的工夫,美女李胜男的家到了。 顾秋明把车停在美女家的门前,心头着急地从车上下来后刚打算往里走。陡然间,仅看见她带上一脸不以为意的笑容,闪身从里面朝自己走来。顾秋明见她如此,只翻她一眼后,径直去了楼梯下面那间活像是牢房一样的鸡圈。 美女李胜男见他如此也不喳腔,只把自己装成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姑娘,顽皮地紧跟在他的身后。 径直走至楼梯下面关上鸡的顾秋明来到跟前打开门探头往里面一瞧,竟发现像黑屋子一样关着的鸡全都活得好好的,更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此时仍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又仔细观察过一遍,回头刚要想问她点什么。冷不防,竟让她使出猴样的动作张开双臂,撒娇地踮起脚尖,轻盈地将自己的整个身子往顾秋明的身体上一扑,同时提起自己露在裙下边一双像蛙样的嫩腿,夹在顾秋明的腰间。这样,美女的整个身体,便面对面紧贴的依在了顾秋明的身上,并开心地朝他骂声说:“嘿嘿!瓜娃子!你上当啦哇?嘻嘻!……” 顾秋明没有防备,只好用力将自己的身子硬挺住,同时本能地伸出自己的双手,拦腰搂住她纤细的身姿,笑骂的朝她生气说:“哎呀!下来!快点下来!……” “不行!” 美女李胜男继续用双手挽住顾秋明的脖子,让自己银铃般悦耳的声音拉得老长,一字一顿的对他说:“不行。你要抱抱我!”说完,跟着又顽皮地补上一句说:“我那死男人老不回来呢!你就要抱抱我!”刚说完,又补充一句对他说:“其实呀,我只不过就是希望你在有空的时候,能够到我这里来多陪陪我!……” 没办法,于是顾秋明只好让她继续赖在自己的怀里一路晃晃悠悠扯扯绊绊,好不容易才将她的身体连搂带抱地挪至客厅,轻放在沙发上。 第1章 红颜 6 顾秋明来都来了,自然一时不便走,于是只好嗅着从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若有若无、如兰似麝的芳香,依了她待上一阵。随后两个人的灵魂就犹如出了窍,并仿佛都沉浸在意淫的边沿,却又都不敢再往前越出雷池半步。等又过去有好一会儿,他们才渐渐地把各自的思绪拉回到自己的身体。以致在接下来的接下来,直到他们两个人都快要分开了,才用那种看似心猿意马,却又认真地的态度,对过一段不着边际,又更让人啼笑皆非的话。美女说:“秋明哥,以后你就别再老是美女美女的叫我啦。好不好!” “那我该叫你啥子呢?”顾秋明疑惑地问她说。 “你就叫我乖乖好啦!” “嗯!乖乖?好是好!可是——再说!我都已经这样把你给叫惯啦!还有,我总不可能在外人的面前,也叫你乖乖呀?”顾秋明说。 “你个猪呀!……”美女听后,朝他撒娇地大声骂上一句说。 顾秋明好不容易从美女那儿出来,还不等走出去有多远,天已经就开始有些黑了下来。哪曾想,顾秋明心还正在为他们刚才的那一段对话纠结,揣在身上的手机突然又响了,当即惊得他打了个激灵,在心头猜想:“该不会是她又要叫我回去。” 顾秋明虽然心头在这样想,却也只好从身上掏出手机,但就在他从身上掏出手机来的同时,心里便已经拿定了不再调转回去的主意。哪曾想,当他从身上掏出手机来刚准备要和她支吾上几句,竟发现是自己的干女儿肥肥打来的。拿耳边一听,又是鸡的事。 对于养鸡的养殖户来讲,只要是鸡的事,都不是小事。所以尽管顾秋明的心头不情愿,却也不便拒绝,于是他只好通过手机向韩芝郁讲明情况。韩芝郁听说过后,同样通情达理地和自己在下午时跟顾秋明在刚出门前讲过的那句话一样,她说:“你去吧。毕竟别人从前也帮过我们。只是要早点,我还等着你回来吃饭呢。” 顾秋明的干女儿肥肥的家,就居住在美女李胜男家的山背面,隔有几道山梁子的半山腰上。 顾秋明在山道上就地掉了个头,到经过美女家外面的那处岔路口时,尽管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他仍然还是有些忍不住,在往她家外面的那一片树林子当中瞟上一眼的同时,车已经很快地从那道岔路口,呼的一声开了过去。 车沿着陡峭起伏,蜿蜒曲折的山道一路爬行。 此时的路,虽然还是路,而且还是刚用上不久的水泥路。但此时的路却早已经是越走越窄,越走越陡峭;弯道一个比一个更急。特别是当他翻过临近自己干女儿家的养鸡场那道山腰上的垭口,走在通往她家的那一路七弯八拐,下行大约有近一里路长的狭窄山道上时,就别提在这漆黑的夜晚了,即使是在白天,只要稍微一个不留神,车便大有可能会落入足有不下百米深的悬崖下面去。加上这条道,平常只有在当她家有需要进出的时候,才不得不从这里过上几趟,除此便几乎再不会有别的车辆从这儿经过,以致终年都是茅草丛生,长满了荆棘。所以此时就算是像顾秋明这样一位开车几十年的老手,有时候也只会把车停放在这儿的半山腰上徒步而行。可是今儿不一样,一是因为他在美女那儿已经耽搁得太久;二是他的老婆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吃晚饭。所以这次他是把车直接下到比美女那儿还要悬上几倍的,半山腰又半山腰的肥肥住处旁边后,才把车停下来。 顾秋明从车上下来,见除了肥肥住房上面的高坎上横着的一通鸡圈里,漏出来有几盏就像是鬼火一样昏暗的灯光外,四周一团墨黑,心就猜想她大概还自个儿正独自待在鸡圈里面为自己生病的鸡发愁。 顾秋明独自站在车门的边上,也就是自己干女儿肥肥住房的当头边上,先让自己适应过一下跟前漆黑的环境,然后才摸上黑,寻思的刚往山坡上面的鸡圈走出去有几步,忽然不知从黑漆漆的什么地方,蓦地一下子冒出来的干女儿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早已经被拦腰把自己给夹住,一路连拖带拽地去了她的房间,旋即又将顾秋明撂倒在她那芳香中混杂有浓重鸡屎味的床边上。 刚才顾秋明在被自己的干女儿那估计足有两百斤重肥实的身体,和她那仿如一只硕大无朋的鸡婆张开它一只胳膊,或又像是被梦魇里的鬼魅和母夜叉或孙二娘什么的,轻轻飘飘地将自己捉了便走的可真是把他给吓坏了。待回过神来后,才生气地一屁股从床边上坐起身来,揉着自己刚才让她给夹得生痛的腰,朝她呻吟的连声咒骂说:“哎呀!蛮婆子!唉哟!肥肥!——你个疯婆子!你把我的腰都快给扭断啦!哟喂!……” 〖jp2〗顾秋明还要正经,又显得有些正经不起来的还想要对她往下骂,却瞧见她将身子朝自己的跟前一靠,又要伸出她犹如熊掌般肥实的手掌,往自己的胳肢窝里戳来,并同时见她一边使出要戳的架势,又一边用嘻嘻的语气对自己追问说:“你刚才喊的啥子呢!啥子蛮婆子!啥子肥肥!——嗯!我问你?还有!……”〖jp〗 顾秋明见状,赶紧举起投降的双手,对她告饶说:“哎呀!好了好了!”说罢,随即转过话题,认真地问她说:“不是说你的鸡生病啦哩嘛?还有你爸他们!……” 肥肥听见,止不住又嘻嘻的歇过几口气,才认真地回答他说:“他们全都去吃酒大碗啦,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里面看鸡棚子,所以才想要你上来陪我喝酒。” 顾秋明听见,当即对她生气地指责说:“哎呀!我的仙人!我的鸡场上,还有那么多的事!还有,你干妈还正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顾秋明生气的还要指责她,但见她已经收拾起刚才的笑脸,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干爹,我想好啦。我要为你生一个。” 刚开始,顾秋明并没有在意她说的什么。待回过神来,才惊讶得“啊”的一声,一屁股从坐下的床边站起来,朝她喳呼地喊声说:“啊!你刚才说的啥子呢?”说完,停顿一下。旋即又用惊疑的语气,对她开玩笑地问声说:“你该不会是在逗大爷我开心哦。你想,你想想?我们?……” “我真的是想好了呢。”她接过顾秋明的话说,“你是知道哩,我这娃儿不行。就不信下一个也不行……” “啥子呢?你你你——你原来是想要把我当成个!——哟喂!我哩妈天瓜呀!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想偏啦。你如果真要再是这样想的话。那我和你的关系,便立马到此为止……” 好不容易脱身的顾秋明,这会儿完全就像是一个落荒而逃的人,恨不能把自己的脚伸进油箱里面去,待好不容易从肥肥家的半山腰爬上与山间平行的盘山公路上后。这回他没有再走来时的路,而是从另外一条近道,爬上从虹口通往蒲阳镇方向的一条旅游公路——蒲虹路。之后才沿着下山的盘山公路,一路急行地往回赶。 车经过蒲阳镇的镇子;这时候,大概是顾秋明不想再见到只巴掌大一条半节街上的那几家打麻将、斗地主的人。于是他对直从早已经废弃了的、离过去的钢厂门前不远的丁字路口,经过一处叫倒石桥的地方,再爬过一段陡峭的弯坡,从回到鸡场另一端的山梁子,很快来到自己每一次需要进出时,都要经过的竹林子上面,将车就地掉了一个回头弯,然后才顺着左边是崖右边是坎的小山道,一路叮咚叮咚下到底。跟着再往右,经过山坳下边的那一段就像是一条鸡肠子的泥埂,接着再往左一拐,擦着右边的山崖一路上行。最后经过自家养鸡场下面的那处院落后,才终于回到属于自己的养鸡场。 原以为韩芝郁应该早已经吃过晚饭的顾秋明回到山上,却不想她还仍然在坚持的饿着肚子等自己。之后待两个人吃过晚饭,才终于一道回到他们建在山坡上面的另一处板房,等待着迎接明天的黎明,和一天又一天,仿佛永无休止的忙碌。 第2章 哥是一种传说 7 正是桂花开放的时节。清晨,当第一抹曙光洒向大地,刚才还是星星点点的夜空,已经在曙光的映射下,渐渐地开始隐退。等又过去有一会儿,那些不知道藏在哪儿吱吱鸣唱的虫子,已很快安静下来。之后伴随着不远处一声声雄鸡的宏唱,沉睡一夜的大地,已经完全苏醒了过来。 第二天早上顾秋明从房间里走出来,闻着随风吹过来的桂花香,先在门口舒展过一下睡过一夜的身子骨,然后才从房间一侧的高坎,顺着篱笆样立起来的钢丝网旁边的小道,径直去到饲养小鸡的其中一道门前(该鸡圈共有四道门)。起先他只是将门悄声地推开一条缝,稍微弯下身来,透过鸡圈里粉红色的灯光,看见已有部分早起的鸡儿子,已经开始在围着饮水桶或饲料桶的周围香香地吃上了。当中有几只大概是在昨晚上玩得太迟,待自己吃饱喝足过后感觉还有些没有完全睡舒服,于是又跳跳地去到团住一堆,酣得正香的小伙伴们的旁边,不管是哥啊还是妹妹,更不管什么头啊还是身子,只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脚往它们身上一抬,踩地就上去了。接着只见它在鸡堆里将自己的身子屁股几扭几摆,然后随着那些被它踩在脚下的鸡们不自觉地自然挪动,而为它让出来仅有的一丁点儿缝隙,让自己的身子很自然地沉了下去。紧跟再见它将自己的眼皮子几翻几搭,很快又香香地瞌睡上了。 在此过程中,当然会有个别让它给踩醒后的鸡们跟着又同它先前一样,如梦初醒地抬起自己的头来,如在回神一般翻过几下眼皮,再往四下里张望过一会儿,然后才和刚才那只小家伙一样,摔瞌打睡啾啾地起身,踩着那些仍然还睡来正酣的鸡儿子们的身体,去了水桶边或料桶边,周而复始。而有部分跟起先那只小鸡一样早起的鸡们,可能是因为它们的基因要好些,这时候仍还像是在晨练那样,绕着这啊那的玩得开。期间有个别不小心跑来撞上后,见它们刚开始好像还似在讲道理,随后就嘁嘁喳喳地骂上了。再后来,见它们竟登直了自己就如同是火柴棍样粗细的小腿儿,将各自的身子和胸膛挺起来立老高的伸直了脖子,就像是在跳芭蕾舞一样的展开翅膀,跳跳地斗起架来。 顾秋明正看得上劲,忽然发现韩芝郁戴上一个印有小母鸡的粉红色口罩(顾秋明也有一个深色的,印的是小公鸡),来到身边对自己悄声说:“啥呀。你在看西湖镜啊?”她一边问,一边以同样的姿势,探头往门缝里瞧。 顾秋明回头望她一眼,饶有兴趣地悄声回答她说:“嘿嘿!当你多瞧一会儿!你就会发现它们真还有点意思呢!” 就这么一点儿轻微的声音,突然见那些本来还玩得正欢的小精灵们,突然全都就地一蹲,定在原地不动了。而那些刚才还圈着一团,犹如正在梦游般睡得正香的肉坨坨们,已经全部都抬起它们警惕的头来往四处探望,并随着门缝渐渐地张开,只见它们全都“呼”地一下,活像是装在箩筐里面的乒乓球滚到地上,忽地全散开了。随后待他们各自提上一桶由韩芝郁带来的饲料走进去时,竟发现起先还显得有点稀疏的整个育雏室里,早已经变得来几乎找不出一处可以让他们下脚的地方。没办法,最后他们两口子只好挺直了各自的身板,像是在跳探戈,又更像是在跳霹雳舞一般,吃力地迈开各自的猫步,用同样印有鸡样的塑料彩碗,往散放在四处的饲料盘子里,加上让小鸡们已经消耗掉一部分像细粒样的小鸡饲料;随即又换上几桶兑上有开口药的饮水后,整个上午的工作,差不多就算是告一个段落。事后待她们出得门来透气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但是不高,就好像是被离他们不远处茂密的树枝,沉甸甸地托举在枝头上。 顾秋明建在这儿山林子里的养鸡场,在他们还没有到来这里之前,是从前人民公社那会儿,由生产大队延续下来的集体山地。总面积大约有230亩,长期丢荒在这里。之后才由村上现在的书记高阳,在背地里象征性地给村里一点钱,承包下来有近200亩,仍然丢荒在这里。而余下来的将近30亩荒山,却由本村临组的另一位在别的乡政府里上班,人称“跷三娃”的人,用同样的方式,以每年500元钱的总租金,承租下来后,又和书记高阳一样,继续荒在这里。也就是说,现在顾秋明建在这里的养鸡场,就是从这位姓跷的三娃以每年500元钱的总承包费,租到手之后,又以每年4000元的租金,转租给顾秋明。后来顾秋明考虑到便于自己将来在使用的过程当中不受跷三娃过多的干涉,于是又将原本属于集体的山林子——包括山上所有的杂草在内,又一次性支付给他有一万块钱一并买下来。说白一点,就是私下里又让他占了点国家的便宜。关于这一点,顾秋明猜想他一定是自个儿吃不完,他也不敢一个人吃完。因为如是他当真这样干,若是之后让村上的书记给知道后,将来他在当地的日子恐怕就有点不好再往下混了。至于顾秋明在这里所租下的地究竟有多大,因为他是城里人,对土地没有多少概念,只认为大约有30来亩。不过关于这些,将来那姓跷的和顾秋明不闹翻便罢了,如果他们在将来的某一天真要是闹翻了,然后再让顾秋明给他抖落出来,担心他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现在这儿除去土地,哪怕是附着在地上的一草一木,全都是他顾秋明的。后来又经过他们的几番重新改造,才变成今天的这个模样。 这儿终年都是山峦叠嶂,郁郁葱葱,四季青绿。既是高山与平原过渡的延伸地,又是每年山洪泛滥时候的缓冲地,同时也是画师们收笔的地方。 这里虽然说是和蒲阳镇的城区接壤,其实倒不如说成是跟都江堰市的城区接壤更准确。因为这些年随着城市对外的不断延伸,如今的蒲阳镇的镇子,其实早已经和都江堰市的城区连接成为了一体。从这个角度讲,足以说明现在顾秋明这儿的地理位置之优越。 第2章 哥是一种传说 8 顾秋明他们用来育雏的是一连三间与室内连通的鸡圈,面积约有一百平方米。建在山坡上面最顶端的垭口当中,大约有两亩地的一块还在从前大集体时代,由人工开垦而成,相对平缓的长方形的地上面。这里除了顾秋明他们建的鸡圈外,四周全都生长着由顾秋明从跷三娃手里买过来的、早已经成了林子的不下50株桂花树。在此处朝向南北的两端,是天然形成的一道同样是从前经过人工整理过后的槽沟,一路往下延伸,并在每年里的夏秋两季雨季到来时,起着分水的作用。槽沟左右两边的山坡上,全是在顾秋明他们还没有来到这里之前的荒山。其中紧靠形同沟一样的顾秋明他们需要进出的路边上,是他们到来之后经过几番改造,才形成像现在这样一溜和鸡场配套的建筑。而这当中,也包括他们搭建在这里的一间自己居住的板房和一处前面提到过的,顾秋明他们搭建在紧靠鸡场的山坡下面,另一处板房和一间临时厨房。除此之外,便是下面紧靠他们厨房的那一户同样是和顾秋明他们一样,从外地到此来的两位几近耄耋之年的一男一女,两个居士所居住的院落。而顾秋明他们现在所住的路对面相对要稍高一点儿的山坡上,是另一块足有十亩比较平缓的坡地,并在此另建有一溜更大的鸡宿。此坡地和鸡宿,是顾秋明他们等关在桂花林子当中鸡圈里面的小鸡们长到快要关不下的时候,再分出一部分过去的养殖区。而此坡地以外的尽头下面,是他们还没有利用的一大片深不见底的山林子,在这山林子的对面,就是前面讲到过的那处隐约可见的山梁子。除此之外,就只有前面离顾秋明他们不远的尽头,住有一户当地姓苟的人家了。 顾秋明把山坡上紧靠路边的一溜,建成就像是这里的一条不长的半边街,或者说成是一处值得让生长在这儿山野里的人们作为观景的地方,并与随后到这里来,从村书记高阳的手上转租到手的老苟他家背面——用来栽种茅梨的整座光光山,和从光光山的地盘一路延伸到和顾秋明他们分界的地方一路数过来,依次是顾秋明他们当初刚来这里时所建成的一个小鱼塘,跟着是他们用作卧室的板房,和顺着板房距离有十多米远的一处木亭子。然后才是他们后来建在板房和木亭之间的一溜用作办公室,和一连两间用来作为客厅兼餐厅及厨房的木屋。亭子上的四周和通往山外的一段如同小山沟一样的山道两旁,顾秋明他们在这里的沿途,兼种了多株杜鹃、银杏、石榴、桃子、李子、海棠、三角梅、紫荆树等等。这些花果树只要每年到了开花结果的时节,便会把这里装点得万紫千红。特别是当人们站在顾秋明他们所建的这处亭子上向外放眼望出去,只见层层叠叠,山峦起伏,美不胜收。  顾秋明在准备出门换口气的同时,没有忘记随手关掉几盏用作夜间为鸡儿子们升温带照明的灯。 韩芝郁径直去了厨房准备早餐。 站在鸡圈外面的房檐下边换过会儿气的顾秋明,这会儿认为时间还早,就独自走进脚下种有许多准备将来用着喂鸡的、盛开着像菜籽花样,当地人称蔓须草,和到处都散发出芳香四溢的桂花林子的深处。 顾秋明在桂花林子里荡漾的时候,心就想此时的鸡娃子们已经养了有这么长一段时间,加上这天的天气又特别好,认为可以试着把它们放出来了。于是他心血来潮地来到鸡圈外面,第一次沿上鸡圈的四周,先将第一层在夜间用来为鸡们保温的塑料薄膜,用手轻轻地提起来后,挂在房檐上方的横梁上,紧接着又将第二层兼着通风换气用的遮阳网,刚往上捞起来一点儿。忽然,只见那些仿佛是只打算——或认为将来一定会在这就如同是魔窟一般,昏暗中的洞穴里生活一辈子的小精灵们,本来还玩得好好的,陡见被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将自己一下子暴露在这烈炎炎的光天化日之下,简直吓得它们就像是炸了窝。待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顾秋明才轻轻地把门推开一道缝,随后走至离鸡圈不远的桂花林子一旁,把自己躲藏入正在开放着的曼须草的花丛中,紧盯着门里面朝它们观察。 由于顾秋明躲得较远,不十分看得清楚里面的情况。但他可以猜想,他想:“它们一定是因为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应该是感觉到既惊奇又害怕吧?”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那些身在门边的鸡们发现外面的世界后,感觉既稀奇又害怕。它们大都不停地转动着自己的小脑袋和生在嘴壳上面的一对眼珠子,胆怯地不停往外面瞧,但又不敢轻易地越过雷池半步。等又过去有一会儿,才见有个别胆子稍微大一点儿的小鸡,开始迈着探索的步伐;一只,两只。刚见生长在地上的曼须草稍微有点儿晃动,忽地又全都跑了回去。稍许,应该还是那几只;因为它们算是当中最胆大的,又带头出来了。但还是带上那种探索的神情和步伐,警惕地一步两步往外走。之后随着后面跟出来的它们的同类越来越多,很快就把警惕逐渐地放松下来,后来就走进了花丛中。但这仅仅还只是个别,更多的却还是仍然待在鸡圈里面玩它们自己的。 顾秋明躲在远处又看过一阵,见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才从芳香扑鼻的桂花林子里的另一端篱笆样的出口,去了厨房。 韩芝郁见他进来,便开玩笑地对他说:“你才会算时间呢。刚把饭菜弄好,你就回来啦?……” 吃饭的当儿,顾秋明把刚才放鸡的事,绘声绘色地对她描述了一阵,之后又用感慨的语气补充说:“你看那些鸡,刚买回来的时候,好像就只有乒乓球一样大小。这才多久,咋就有小儿的拳头一样大了?还有就是我刚才看见它们从鸡圈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又特意地观察过一下它们的脚。嘿——你看!它们刚来时候的脚,生得就像是一根从中间让折断过后,又还连上有筋丝的牙签一样。现在只一眨眼的工夫,竟然已经就长的有火柴棍那么粗了!嘿嘿!你说这神奇不神奇?……” “好呐!好呐!我看你又一定是在开始发神经喽!”韩芝郁怼他一句说。 其实顾秋明讲这些话给韩芝郁听,本意是为排遣一下她心中——对鸡那种长时间以来的担忧所产生出来的忧虑和紧张感。所以,自打当初他自己在肚皮里酝酿,到最后对她提出来,决意要再搏一把那天开始,他都一直在这样引导她。 这一阵,通过顾秋明对韩芝郁的观察,尽管她还和刚才一样,有时候仍会固执地保持有一种缺乏安全,以及生怕鸡们再发生出点什么意外的紧张感外,从总体来看,顾秋明还算是成功的。反过来讲,其实她这样做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也就是说,真要是一旦再出现像上一次那样的灭顶之灾,最起码还能够让她在心理上早有个准备。因此,顾秋明才这样做。再说,女人嘛,本来性情就多疑善变。但无论她承认与否,眼前她们所养的这批鸡,确实又如同是在变魔术般,一天一个样。只拿他们当初刚买回来时候的个头和现在比,有时候真的会让人产生出来有一种错觉,认为它们全都是假的。而事实是它们真的又如同像是一朵朵花儿那样,全都在一天天地长大。 有许多时候,顾秋明都像刚才遇到韩芝郁在杵自己的情形那样,只一笑了之,大不了只是自嘲自地找个台阶,待一会儿就过去了。但他这一次听见韩芝郁的语气,感觉她似有一种发自内心对自己的厌恶。所以他才虽然在脸上仍然还保持住先前微笑的模样,心头却早已经如同风吹过的书,呼呼地翻了个遍,但又找不出个什么来。于是他才只好自嘲地对韩芝郁笑笑,出门继续去关心自己的鸡去了。 第2章 哥是一种传说 9 现在的小鸡们早已经完全适应了外面属于它们的这个小世界,加上韩芝郁他们的精心饲养,所以鸡们的个头也很自然的跟着在一天天地长大,以致当那些散放在外面桂花树林子里的鸡在白天时,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可是当时间一旦来到了晚上,因为此时已是临近秋冬的季节,随着夜晚的逐渐临近,当鸡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到圈里后,之前还显得稀疏的鸡圈里,便让它们长大后的个头,拥塞得几乎找不到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又因为这一阵,一连下过有好几天的雨,不能让鸡们往外面的坝子上放,加上鸡们又在一个劲不停地生长,这样就使得整个鸡圈里显得更加的拥挤。 这几天简直真的是把他们两口子给担心坏了,自然也免不了会招来韩芝郁的埋怨,而埋怨他的理由是——对面山坡上的鸡圈,她早已经都给准备好了,就因为顾秋明在前一阵成天都拖着,不把鸡分出去一部分,往对面的山坡上转。 顾秋明听后自然敢怒不敢言,心头只暗暗地一个劲直咒骂那美女李胜男和自己的干女儿肥肥,成天都无聊地变着法子,逗弄自己。 这天临近天刚要擦黑,顾秋明眼见天气终于有了要放晴的迹象,于是他急忙到前面的邻居老苟家,请他们两口子在明天天不见亮,就过来帮忙把自己的鸡给转到对面山坡上的圈里去。并在当天晚上,顾秋明便提前陆续地将圈里面亮着的灯给关上了一部分,直到最后把圈里所有的灯都全部关完为止。顾秋明这样做的好处,是让鸡们能够在短暂地时间里,先适应一下身处在黑暗当中的环境,以便尽量减少鸡们到了隔天大清早转圈时,对它们产生出突然的应急反应。因为之前为了让鸡们能够顺利地生长和长得更快,圈里的什么水啊料的,全都是24小时不间断的让它们自由采食,灯自然是不会关掉。如果明儿一大清早的突然在一时间把圈里面所有亮着的灯全部都关掉的话,一旦让鸡们受了惊而发生相互踩踏的话,那死个百十只鸡,定是一件丁点儿都不奇怪的事。 隔日早晨约莫四点来钟,老苟他们两口子便各自背上个背篼来了。 往鸡圈里过去的时候,四个人都像是在做贼一般,各自弯腰驼背的悄无声息,由顾秋明心虚地猫上腰在前面打头。后面的韩芝郁等三个人,仿佛是一路脚踩在棉花上,悄悄地往鸡圈的门边摸去。 顾秋明先轻轻地将鸡圈的门推开一条缝,然后才勾腰驼背地先让自己蹲在鸡圈的门槛外边,伸手如太极探掌,缓慢地将自己的一只手掌,轻轻地伸至某只鸡的胸脯子处,然后再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来,把它的整个身体稍微给扶住,将它们一个个就如同是在坐飞机一样的托起。待如此这般地来来回回搬过几趟,让门前腾出来一处有巴掌大,能够让自己下脚的地方后,顾秋明才蹲着身子把自己挪进圈里。就这样,当他们搬到天都快要麻麻亮的时候;突然,由于此时可能是因为他们当中的某一人放松了警惕的缘故,只是一个动作稍微大了点。模糊中,陡见鸡们轰的一下子就像是炸了窝一样。但好在之前他们为了以防万一,早已经将前后的几道鸡圈门全部都打开了,并在这千钧一发的霎时,赶紧把鸡圈里面所有的灯都全打开,这样才让鸡们就跟是潮水一般,一下子往圈外的桂花林子里涌出去有剩下来的一大半。若不然,定会像前头讲的那样,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剩下来的鸡就好办多了。于是顾秋明他们便开始大胆地找来一张像席子那样的篾笆子,分批次地将它们往屋角的边上一围,逐个逐个的抓就行了。待又忙过一阵,见天已经大亮,并认为该转圈的鸡都已经分来差不多之后,这才收了工。 自从他们又一次养上鸡后,顾秋明终于才又有了理由和美女李胜男她们保持“平凡”的交往,特别是当李胜男用她那种激情奔放而又火辣性感的举动,一次次地唤醒顾秋明早已经就扎根在她的脑海中,和发生在他们彼此身上的那样一种让人匪夷所思的交往,还有就是发生在顾秋明和他的干女儿肥肥身上的那种,就像是一对从现实当中,穿越回远古的人一般。特别是每一次当肥肥并不把自己看成是顾秋明的干女儿,也不把顾秋明当成是自己的干爹那样看待,甚至她还时常把顾秋明给捉弄来就像是自己的老幺儿那样捣鼓,更有时候把个顾秋明直捣鼓得来想喷血,却又各有各的味道。所以,有许多时候,顾秋明又时常会在心头这样想:“虽然自己之前没有把养鸡的事情给做好,但生活在;一个是娇柔妩媚如小妖精;一个是肥实粗鲁,却又还有点儿细皮嫩肉的干女儿肥肥;再加上一个窈窕淑女样份的韩芝郁。尽管很多时候会搞得自己就如同是在走钢丝一般的心惊胆战,疲于奔命,但日子终还算得上是过得蛮有滋味呢。” 这天顾秋明喂完鸡后刚闲过一阵,李胜男又打来了电话。 由于是在自己的山上,因而顾秋明在接电话的时候,自然是听多话少。 跟过去一样,顾秋明仅凭她今儿在手机里对自己讲话的声音,就能够判断出她今儿的整个人,就像是被刚打过鸡血那样的兴奋。同时又更像是一只刚下过蛋的母鸡,非要无时无刻地把自己夹在她那煽情的翅膀下面咯哆咯哆。然而,顾秋明对她那样的情形早已经习惯了。只是有时候在当自己听多过后,免不了会暗自在心头朝她骂上几句。 手机里,顾秋明告诉她,自己的这批鸡养得还行。她也说自己的这批鸡,养得还行。 顾秋明说这一次自己养的鸡,几乎没有花多少药钱。美女也说这一次自己养的鸡,几乎没有花多少药钱,但就是她的鸡要比顾秋明的鸡养得好,而且还一次又一次地在手机里对顾秋明强调说,自己曾经还学过护士。话讲到后来,她甚至还在手机里模仿起鸡的叫声,好听的对顾秋明唱声说:“秋明哥,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刚好站在院子当中。你听,不信你听听鸡的叫声嘛哈。”说罢,她已经开始在手机里学起鸡的叫声,放开喉咙朝顾秋明高声的呼声说:“你听,都——四——斤——半——啦!哈哈哈!我猜,你的鸡,最多就才只有四斤哇?嘻嘻!……” 时间很快来到了上年农历的腊月间,并眼看春节在一天天的临近。 顾秋明独自站在鸡场山包上的那处由他亲手建造起来的木亭子的边上,站在同样是由他建造起来的,将鸡舍和整个放场融为一体的,用钢丝网分割开的放场的高处,如一尊刻满了苦难历程的雕像。用他那种因为长时间的负重而又充满了定力的眼神,凝望着自己这里一处处如同花儿朵朵样,就快要出栏的鸡们,心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是啊!就在前年,全因为他过去的干亲家姚半仙卖给自己的种鸡出现问题,到头来仅害得自己濒临破产的鸡场,现在通过他们在这近半年来的又一次努力,而今终于就要快度过难关了。可是,眼前的粮食仍然还在一天天的消耗,而后面的行情究竟能够让鸡们为自己换回来多少钱,这些全都还是个未知数。 顾秋明他们养的母鸡早已经下蛋了,而公鸡们同样也早已经在苍翠的山林子当中,传来了雄唱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只要当它们那雄唱的声音过后,跟着四周又很快恢复到如同夜一般的宁静当中。同样的,无论今天的天气有多么好,在失去了温度的阳光下,怎么也给大地带不来有多少温暖。一切还全都在期待中。 第2章 哥是一种传说 10 这一阵的鸡们大概是已经预感到大难就要临头,以致它们都趁着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刻,尽可能地为自己传宗接代。这样就使得顾秋明他们之前用来隔离公鸡和母鸡们,像篱笆样的屏障,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并见它们一个个全部变成了亡命之徒那样,成天都瞪着各自鹰隼一般的眼睛,不要命地想着法子要往对方的地盘上窜。特别是公鸡们,只要是某一处的篱笆稍微让它们豁开一条缝,便会蹿过去一大群。按住一只母鸡后,便全都会扑上去。就在前两天,顾秋明就在场地上捡到过几只让扒成“光身身”的母鸡,鸡飞蛋打更是常有的事。甚至有时候它们全像是发了疯的暴露出仇恨的凶光,不失时机地找寻着向对方下嘴的机会。一旦发现身边的某一只鸡稍有不留神,就立马会变成战斗机一样,不要命地向对方窜上去。同样的,只要是让它们按倒一只过后,便会同时扑上去一大群。所以此时的顾秋明除了每天正常的喂养鸡外,又多出来一项为鸡们劝架的活。就算是这样,他仍然都还会每天从鸡场的场地上,捡回去几只让鸡们啄来只剩下一副空壳的鸡们的同类。 顾秋明的干女儿肥肥那边山上所养的鸡,因为之前让她们全都用一种叫鸡眼镜的塑料片,夹在每一只鸡的鼻子上,挡住了鸡的视线,情况要比他这边的鸡好许多。 顾秋明不为鸡们戴眼镜,是因为每每打算给它们戴上的时候,心头就有些忌讳地想到市场上那些同样是戴上鸡眼镜,让鸡贩子们成天都关在笼子里面的饲料鸡。因为他担心如果自己也这样干的话,等将来自己拿到市场上去卖的时候,定会让别人把自己所养的鸡,也和鸡贩子们的“圈圈鸡”做比较,所以他才没有让自己的鸡也带上那种塑料的鸡眼镜。而此时顾秋明同李胜男和肥肥她们这一阵的话题,大都已经转移到了对春节前,市场上的行情预测上来。至于其他,都只能是暂时放到来年万物复苏的时候再说了。不同的是美女李胜男由于没有太多的鸡供自己打发掉多余的时间;但是她又不同于肥肥。因为在肥肥的骨子里,她是早已经把顾秋明视为自己偷来的情人在看待,而美女只是暂时按捺住自己内心里对顾秋明的那种欲仙欲死的躁动,并以一种神奇的力量,把自己的心思转移到顾秋明究竟啥时候才能够把鸡给全部卖掉,这样的一件事情上来。而且早已经在开始为顾秋明他们动起了帮忙卖鸡的心思。因为她唯有这样,才能够让顾秋明有更多的时间,尽快地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这不,此时的顾秋明正在自己的场子上一边盯住那些凶残的鸡,一边期盼着韩芝郁能够给自己带回来有关市场上的好消息;揣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就响了。 起先顾秋明只认为是韩芝郁打回来的,想都没有多想,掏出手机来就接了,却听见是美女的声音。 手机里,美女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娇嗲又亢奋。但这一回当顾秋明听完后,发现她除了异常得意外,还有些幸灾乐祸,和有点儿尖酸刻薄的味道。 你听她咋说,她说:“秋明哥。就在刚刚,我看见你婆娘骑上个像打屁虫样的摩托车正在往回走!——你猜!我悄悄地从她的屁儿后面跟上去一瞧,发现你婆娘放在后面箩筐里面的鸡,一定是连一只都没有卖球脱!哎呀!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得嘛!我的鸡,十三块钱一斤,早都已经全部都卖光啦!才不球像你们这样卖得那么恼火!……”说到这,她歇过一口气,又用希望得到对方感激的,也是十分煽情的语气,继续告诉顾秋明。说是她已经在都江堰的城里面,为他们联系好了有好多家买主。是别人都认为离过年的时间还稍微早了些,让等到杵拢(指接近)过年的时候,再送过去。价钱还是跟之前她自己卖的一个样,十三块钱一斤,一分钱都不会少。 之前美女李胜男卖鸡的事,确实是告诉过顾秋明,还叫他一起卖,顾秋明没有同意,同时还劝过她不要卖,而且为此还和她争得有些不愉快。 本来顾秋明养这批鸡,盼的就是赶在春节到来之前,能够卖上个好价钱。如果在此临近春节前夕的节骨眼上,以十三块钱一斤的廉价卖出去,那只能说明是一个没有见过钱的人,才干得出来这样的事。到后来顾秋明甚至向美女指出说,自己有上千只鸡都不着急,而她仅只有区区的二十只鸡,有什么可着急呢。只是话说到后来,顾秋明发现她早已经是铁了心要卖,再就是她终究是在为自己着想,于是才只好敷衍地告诉她,说是到时候,随行就市。 转眼间,春节已经来到了跟前。行情从之前的十三元,一下子冲到了二十块钱一斤。而这一阵顾秋明他们的鸡,仅他自己在山上就已经卖出去有近半数。看看行情大有还要往上冲的势头,因此顾秋明才叫韩芝郁把卖鸡的事情给暂时停下来,只让她每天在大清早便骑上自己那辆就像条瘦狗样的摩托车,跟是在做贼那样,到蒲阳镇的镇子上一处从前叫猪儿子市场的鸡市上去,待打探过一阵行情之后,才又悄无声息地按捺住自己心头的欢喜,倒回来和顾秋明一道,怀揣上就如同是在自己山上的鱼塘当中钓鱼的心思,心心念念地巴望着那些在家里准备过年的当地人,像游客一样地在从自己这儿纷至沓来的同时,能够买上只鸡走。而他们这样的卖法,既省得自己来回地往市场上跑,又还不啬秤。因为鸡这东西从来都是走一路屙一路,很多时候明明是自己刚在家里约好秤,待换上一个别的什么地方再一秤,两便没了。而别人愿意掏钱在他们这儿买,图的就只一个放心,更可以在山上由着自己的兴致,看上哪只买哪只。 今天已经来到了腊月的二十八,此时的鸡市场上,只要稍有个别长得头翘尾翘、羽毛光鲜的半年鸡,每斤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二十八块钱一斤(1斤等于500克)。而此时的顾秋明他们两口子,还仍然坚持着并不着急卖,甚至已经拿定主意,一定要熬到初几头,待外面的鸡差不多都快要到宰杀光之后,才拿出去卖。因为他们坚信,如果等到了那个时候,鸡价一定还会往上涨,甚至有可能会冲涨到三十多块钱一斤也说不准。——哪曾想,就在这天的大清早天还不见亮;猜想应该是顾秋明他们两口子还躺在床上暖烘烘的被窝里做美梦,韩芝郁昨晚上放在床头边上的手机,却忽然好听的唱起歌来。韩芝郁听见之后,很不情愿地将手机拿到自己的眼前虚眼瞧过一下,见是美女李胜男打过来的,心头便有些不悦。等又响过几声后,韩芝郁才迷迷糊糊地接了。 韩芝郁在接电话的时候,顾秋明和她一样的仍有些朦胧,只模糊地听见她对着手机讲了一句,让对方不慌过来,但并没有听清楚是谁打过来的。等又过去有一会儿,顾秋明才有点忍不住,朝她问声道:“刚才是哪个打来的手机?” 顾秋明这一问不打紧,直听得他立马从床上来了个鲤鱼打挺,撑地就起了身来,圆睁着自己的双眼,语无伦次地对韩芝郁喊声说:“啊!——她要来帮我们卖鸡?是谁叫她来帮我们卖鸡呢?——是你?——是我?哦——不对!我早就给她打过招呼!哎呀!她真是啊!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哟!……” 美女李胜男虽然住在蒲阳那边的高山上,但只要是她想过来,其实就只需要花上自己画几下眉毛的功夫就到了。 还不等顾秋明他两口子争出来有一个结果,更来不及让他们想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用来拒绝美女非要来帮自己忙的好意,便已经听见离他们还有老远的山坳下面,传来了他们彼此间都十分熟悉的,美女常骑的那种小摩托车呜呜的声响。 此时的顾秋明他们两口子都急得白眼对白眼,紧张着急地站在床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各自在心头这样想:“我该咋个办呢?那个自作多情,认准了一定要帮自己一大把忙的,好心的美女李胜男呀!可马上就要到了……” 最后顾秋明他们两口子几乎是同时拿定主意,在心头对自己说:“不卖!坚决不卖!” 第2章 哥是一种传说 11 由下至上,通往顾秋明他们居住的板房,全都是山沟那样陡峭的崎岖山道,只有邻近他们建在像是鱼嘴一般高起的土包上那处木亭子的跟前,才有一小段连鸡都不够跑的泥巴路,要稍微好走一些。 顾秋明他们两口子此时的心境,就像是被困在别人家里的偷鸡贼,并知道自己已经让别人家的主人给发现后,正在赶往回来捉她们的路上一样。所以此时他们彼此间的那种窘迫的心情,真是恨不能自己能有往地下打洞或遁土逃跑那样的本领,而最终只能是让别人给自己逮个正着,然后再由着别人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般。以致他们当时的心情,只能用糟糕到了透顶来形容他们的那种呆若木鸡般,站在床沿的跟前来形容,并同时全都尖着各自的耳朵,惶惶不安地听着那恼人的摩托车的声音由远而近,最后在自家的门前戛然而止。 在往这儿来的一路上,早已经让冬天里凛冽刺骨的寒风,冻得来就如同是缩成一团肉坨坨的美女李胜男,终于在今儿的大清早,等来了之前自己在城里为顾秋明他们联系好的买主给自己打来的电话,并在对方得到美女向他们作出绝对不是歪鸡(圈养的饲料鸡)的保证后,对方才告诉她,说是他们早在之前已为她在城里联系好了的多家亲戚和朋友,让她只管多拉些过去,总之是有多少买多少。所以当美女在手机里听见自己为顾秋明他们联系到的买主这样讲,加上接下来自己便又有了正当的理由,并很快会见到自己早已经朝思暮想得就要发疯的顾秋明了,所以才不难想象出她在这来的一路上,尽管自己早已经让这刺骨的寒风冻得来活像支冰棍,但一经想到马上就要看见自己的顾秋明了,所以她此时的心头仍然是热乎乎的。 本以为韩芝郁他们两口子,一定应该是早已经热情地等候在自己的门前迎接自己到来的美女李胜男,此时就怀着这样一种心情来到了他们的门前。却意外地发现,除了韩芝郁他们拴在门外边的那条熟悉自己的小狗朝她摇过几下尾巴,以及他们拴在其他圈里的狗“汪汪”地叫过几声外,四周竟出奇地安静得连一个人的影子都见不着,更别提有什么出来迎接自己的他们了;这是美女李胜男完全没有想到的。 独自站立在门外边的美女李胜男奇怪的用双眼往云遮雾罩、黑黝黝的四周细瞧过几眼,发现仍然见不着有丁点儿别的动静,于是她只好一边嘀咕,一边将自己熄了火的小摩托车儿架好过后,又独自去到山坡上寻过一遍,发现除了他们栓在鸡圈门边的狗以外,仍然还是见不着有一个人影。无奈之下,美女只好又心怀狐疑地从山坡上倒回来,纳闷地站在顾秋明后来在板房外,隔着板墙新搭建的一间用来打饲料的操作间的门前,先用手亲切地刨过几下蹲在地上的小狗头顶上的毛,然后才偏着头,用双眼对准操作间的门缝往里面瞧去。这一瞧,竟让她惊喜地发现,就在隔着自己跟前的这间操作间里面的那道板房的门缝处,竟然有一道粉红色的灯光,清晰地从里面虚掩着的门缝当中透出来。于是她立马断定一定是起先韩芝郁接过自己的手机后,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赶了过来,所以她才多半会在接过自己的手机过后,又很快的重新睡了过去。 此时美女内心里面的那种心境,真就有点比捉住了一对奸还要兴奋,随即她伸手轻轻地将外面的那道木门往里面试探性地先推了推,竟惊喜的发现这门竟然没有给闩上,当即心头便更加突突地激动得有点不行了。随即她又轻手推开跟前的木门,怀揣万分激动的心情,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走至里面虚掩着的那道板房门前。还是同刚才一样,先用自己早已经让冻得有些麻木的脸蛋,紧贴冰凉的门缝往屋子里面偷窥进去。——呀!可以说此时美女的胸口里面的那颗心耶,真的就有些激动得快要窒息了!因为她已经清楚地瞧见韩芝郁他们两口子,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现她已到来那样,像一对冻得僵硬的木鸡,一动不动地斜靠在床沿的边上。 美女如此瞧见他们,立马心头一喜,同时使出定要给他们来上个惊喜的劲头,先兴奋亢奋加激奋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在用劲将门往里面重重推开的同时,让自己使出一副既像是在奔跑,又更像是在跳跃的动作,“咚”地往屋子当中一跳,跟着又使出像是在跳舞那样的架势,将自己的双腿左右分开,狠劲往地上一蹲;紧跟又使出一副勾腰驼背,奇怪的动作,让自己的身体均匀地左右摇晃过几下。紧接又让自己的身体自下而上,同时将双手合于胸前用劲一拍,跟着又以极其夸张而又滑稽的动作,提起一只脚来往地上重重地一踹,对他们吓唬的朗声大喊说:“嗨!我就是说嘛!——人呢?嘿嘿!还以为你们早都把鸡给逮来捆好喽哩哟!……”总之,美女李胜男在此极其短暂的过程当中,她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特别感人的动作,简直是让人难以言表。特别是当她在借自己表演此动作的过程中,偷眼看见顾秋明时,她整个人的神志都几乎陶醉得几乎是快要晕厥过去了。可是,就在当她把刚才那一套如同舞蹈般的动作,和那一段话刚讲完后的一瞬,竟让她意外的发现,顾秋明他们两口子的脸上,竟依然丝毫也没有一点反应,更没有要迎合她的意思。霎时间,美女就像是一下子让从屋外面灌进来的冰风给冻住了一般,愣愣地定格在原地,无助又不知所措的张眼朝他们俩毫无表情的脸上,惊疑的张望。 第2章 哥是一种传说 12 屋子里面的空气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但只冻了一会儿,韩芝郁便用十分怪异的表情,先哼哼地清过一下自己的嗓子,随后才用十分尴尬又难看的表情和腔调,叫上美女的名字打破刚才的宁静对她说:“哎呀,李胜男。你要来,咋个都不先打声招呼呢?……” 李胜男听过,只感到莫名其妙的转过几圈眼珠子,接口朗声反问说:“我说啦?来的时候,我不是已经给你打过电话的吗?……” “可是我告诉过你,叫你先不慌来。”韩芝郁答声说。 “你说过吗?——没有哦?”美女李胜男听见,疑惑的接口说。 “我说过。是你不等我把话讲完,你就把手机给挂了。”韩芝郁说。 顾秋明见她们说话牛头不对马嘴,也心知她们会是这样。但是,在这个最要命的节骨眼上,若是自己再不出来讲几句,气氛定然会更糟糕。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讲过几句连自己都听不明白的屁话,算是打过了圆场。 ——我的天啦!两个以往全都是处在卿卿我我肉挨肉,若痴若仙般奔放惯了的他们俩,哪遇上过有这等让人难堪的场景,以至才使得顾秋明刚才在对李胜男他们所讲上面那段话的同时,他的整个脑袋瓜子里几乎全都变成了一片空白,眼珠儿更是不敢朝美女正视一眼。但此时顾秋明讲的这番话,让明白人一听,便清楚他讲上面那段话的意思,不外乎就是不希望他们彼此间,在这样的境遇下,再继续——甚至是再过份的相处下去;而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讲出来的上面这一段连鬼都听不懂的话。 韩芝郁大致也听得明白顾秋明的意思,但此时的她,只能是站在对自己最有利的角度去理解。于是她才会更加大胆地接上顾秋明的话,直截了当的对李胜男把话讲开了。不过,在她讲接下来的这番话的同时,终究还是考虑到美女李胜男毕竟是出自对他们的一片好意,因此才会带上试问的语气,但又有点像是在审问犯人那样对她说:“小李,我问你。你给他们讲的价钱,是多少钱一斤?” “十三呀!”此时的美女,早已经让气得连气都快有些接不上来,愣在原地答声说。 “对啦!只是你说的价,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那么,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现在市场上的鸡,卖多少钱一斤?” 美女答不上来,只好悻悻地闷过一会儿,答口说:“我除了上班,都在家里。不晓得。” “好啦,那我来告诉你嘛。” 韩芝郁在对李胜男讲上面那句话时,把声音拖的老长地用了个“嘛”字,目的还是想要借此,缓和一下屋子里面的这一种紧张而又尴尬的气氛。跟着对她说:“好啦,那我来告诉你嘛。现在外面长势好的鸡,已经快卖到三十块钱一斤呐。像我们现在这样的鸡,目前别说卖得太高。最起码,卖个25块钱一斤,应该是没有多大的问题吧!你说说,你想想?这叫我们咋个卖?……” “可是——可是我早都给他们讲好啦。当时你们也是同意呢?……” 顾秋明听到这里,认为自己再不站出来把话讲清楚,接下来的情况,一定还会变得更糟糕。于是他只好硬起心肠,鼓足勇气,抢了她们的话。却也只敢用自问自答的口吻,严肃地对美女李胜男说:“小李”——顾秋明在韩芝郁的跟前,多数时候都称呼美女李胜男叫小李。他说:“小李,不对哦。你还记得不?当初你卖鸡的时候,我还劝过你不要卖。你想想,你自己好好地想一想?记得还有一次,你也是说要帮我们卖鸡。当然,我知道你也是起的一片好心,所以我当时才不便直说。但我当时在价钱上,对你讲得很清楚。我说的是,到时候随行就市……” 顾秋明还要继续往下讲。突然,见美女李胜男用那种极其生硬的态度,用几乎是哭喊的声音,眼含泪水,打断顾秋明的话,喊声说:“算啦!别说啦!总之!——我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说完见她满含快要滚落地上的眼泪,用极端愤恨的举动掉转身,冲地就出了门。即刻将自己的小摩托发燃火,如飞一般,冲地就去了。 按照以往顾秋明他们的习惯,当每一次美女李胜男来到他们这儿临到要走的时候,无论他两口子有多忙,至少都会有一个人送送她。可是在今儿这等如此尴尬的气氛中;送,还不如不送的好。 冬天里的天,亮得都特别迟。直到美女去了有好一阵,天都还没有完全亮开。 按理说,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应该暂时告一个段落,而事实上是这件事情一定还没有完。因为美女李胜男人虽然已经走了,但他们都知道这下子一定是把她给彻底得罪了。而在这得罪人的背后,定然少不了还有许许多多的花戏,会很快在他们的跟前上演。另外,尽管李胜男走了,也尽管他们当时确实也想要她尽快地走人。但让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她会用这样一种生硬和及其愤怒的态度抬腿扭腰,用屁股朝向他们这样子个走法。这就相当于是扇过她们几下耳光之后才走的,以至才使得韩芝郁的气不打一处来。等又过去有好一阵,可能是韩芝郁仍然还没有把窝在心头的气给闷过。到后来,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想法,突然开口对顾秋明问声说:“哎,我问你?你该不会和她真的是有一腿哦?要不然,她咋会那么热心肠,非要帮我们的忙不可呢?” 韩芝郁的这段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直戳得顾秋明的心头突突跳。刚要抢辩,又见她自言自语接着说:“是嘛,要不然你咋会当我的面,叫她小李。背地里却美女美女呢,还叫得那么亲热呢!……” 人们有许多时候都是这个样子,当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又突然的戛然收场,却又找不出一点应该收场的理由。此时,人们多半都会自娱自乐;为了别人,同时也是为了她们自己,而创造出一个高潮来。而这些,其实是早已经变成了人们在很多场合当中的一种惯例。 果不其然,就如韩芝郁他们两口子预感的那样,当事情过去之后还不过当天,整个蒲阳镇的镇子上,再到他们熟悉或不熟悉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已经传开了有关他们的故事。当中韩芝郁他们听有人讲,说是有人见他们的鸡卖得很艰难,于是就有人想要好心地去帮助他们一把。却不曾想,到时候他们竟然要涨价,而且还涨得特高特高。还有一个说法讲的是,有某人的老婆,每天大清早地都要出门去卖鸡。于是在某一天的一个大清早,就有某一个人去了他们的山上。哪曾想,那天某人的鸡还在半道上就卖光了。回去之后,便在床上将他们给逮了个正着。从此那人回去之后,就一病卧床起不来了。而至今对方也不去看看,或者是去安慰安慰她。 第3章 成都街娃 13 那天大清早,让顾秋明他们两口子给气得来几乎就快要发了疯的美女李胜男从他们那儿出得门来,她整个人就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只感觉到自己的眼前一片空白。以至有好几次,她都只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要连人带车,摔倒在山道一旁的山沟下面去。 待自己好不容易沿着茅草丛生、狭窄陡峭的小山道上到山梁子上时,她整个人更几乎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发了疯一般,哪还管得了什么凛冽刺骨的寒风,和刀霜剑雪什么的,只不要命地一路往前狂奔。 如果她当时的那种使人惊心动魄的狂奔情形,要是放在白天;就莫说是被熟人看见了,即便是让过往的路人看见后,都一定会在心里头为她那种飙车的方式生出有万般的猜想来,但万幸的是好在她那天终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若不然,纵然顾秋明他们两口子有一千张嘴,都一定是解释不清楚。 美女李胜男强忍住自己发自心底里的委屈和悲愤,直至她跌跌撞撞地坚持住自己那万分悲切的心回到房间,才终于全身无力地扑倒在床上,同时见她只在一瞬间,便将自己汪在眼眶里面许久的泪水,就仿佛一汩汩喷射的清泉,沿着她的脸颊齐刷刷地涌出来。并见她同时伸出自己的双手,歇斯底里地拍打着床铺,对自己哭喊着说:“天啊!我这——究竟是——为了啥呀!——” 在当今我们所处这样一个瞬息万变的信息时代,只每天发生在各自身边的新闻都顾不过来,总之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而在这些所发生的许许多多的怪事件当中,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既是听众,又或许是整个事件的参与者和制造者。所以顾秋明他们自然也不例外,甚至也想得明白。因为自顾秋明从刚认识美女李胜男的那一刻起,在他的心里,其实就早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将来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注定已埋下了是非的种子。 自从美女从他们那儿离开后,韩芝郁本来是不需要再每天到市场上去卖鸡。是她为了释放郁积在自己心中的郁闷,所以这天她才会照常用她那辆如同瘦狗样的摩托车,一大清早地便搭上几只鸡,去了蒲阳的镇子上从前叫猪儿子市场的鸡市。 同样的,从这天的一大清早开始,顾秋明看似好像在自己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仍然把自己伪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并照常让自己就如同像往天在山上钓鱼般,期待着能有人从他的当门经过时,上前来买上几只鸡走。但是在他最真实的内心里,却是十分的清楚,天底下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并同时在心里安了心的想要看看,今儿究竟会有谁走上前来点自己的花戏。 果不其然,事情还不过这天的中午。当时顾秋明正好靠在山坡上面,自己建在板房当门往外延伸出来的那间操作间的门前的路边打望,老远便瞧见身高不过四尺(1尺约为33厘米)、身材特别瘦小、天生一双螺旋腿、嘴特别快的邱三妹,同样是一大清早就将自家养的鸡,拿市场上去卖掉后,顺带采购上一些年货装背篼,从山坡下面的那处院墙旁边,就像是在扭秧歌一样,离自己还有大老远,脸上便已经使出一张酷似嘴里边塞满有无数的糖果样,似笑非笑的哈上嘴斜眼瞟向自己,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都临到跟前了,她还是全然把自己强装成天生一对斜眼,只能把头偏向一边才能望见别人那样的啥都不讲。只直勾勾地盯住顾秋明的下半身,以极其缓慢又乖张的步态,蹒跚而行。 顾秋明见邱三妹如此,竟使得他自己也和她一样,只朝她傻笑地竟忘记和她打一声招呼,就这样让她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跩跩地都走过去之后,还仍然瞧见她将朝向自己的头偏来越扭越厉害,并随着邱三妹和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远,直至她的头扭来不能再往后扭的程度,才终于回过头自顾自,笑眯眯地去了。 顾秋明对于今天早晨发生在自己这里的事情,本就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起初当他瞧见邱三妹那十分怪异的行为时,并不感觉到意外,而且断定她一定是在外面听见了有关自己的风声后,心头正在往邪处想得上劲。所以他认为是源于这些,以至才会搞得自己在一时间也和她一个样地走了神,直到她几乎是和自己走来面对面的撞过时,他竟然都还傻乎乎的没有向她打一声招呼,但这仅只是一会儿的功夫。 顾秋明见她今儿如此这般看自己,而且还是死盯住自己的下半身看的心头正在疑惑。忽然,让他惊骇的意识到,该不会是因为自己今儿早起时挂了空挡,且忘记了拉上拉链,而让她给瞧见后,又不好意思提醒自己。于是她才会使出这等诡异而又怪兮兮的神情来,直往我的身下看。 顾秋明想到这,赶紧低头往自己的下边瞧过一眼过后,才终于释然的松口气,在心头这样想:“哎呀!幸好!——”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当顾秋明回过神来,刚想要抬起头来再看看邱三妹她今天这如同怪物一般的身影时,却见她早已经弯过前面的竹林子,不见了。 事情既已至此,顾秋明他们两口子现在也只能怀揣明白装糊涂,甚至有好几次当韩芝郁在蒲阳的市场上卖鸡时,不知道别人是有意,还是真不知道这事就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总之就是在她跟前讲了。而韩芝郁呢,竟然还照常兴致勃勃,同别人一道议论。回来后还自嘲地对顾秋明说:“我才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再说,谁又会当着我的面,指名道姓呢。” 顾秋明听她刚把话讲到这里,旋即又见她把话锋一转,对自己狠声说,“记住,你也要和我一样!……” 第3章 成都街娃 14 这一阵顾秋明他们两口子真的是铆足了劲,将发生在李胜男身上的那件让人十分闹心的事情全窝在心头。可是转眼间,他们的鸡很快就快卖来剩下不多了,春节也过没了。在闲来无聊的时候,过去的好多事情,又会很自然而然地从他们的脑海里跳出来。起先还不痛不痒,到后来就变成了一件使他们不得不去用心思考的问题,特别是顾秋明,因为他闹不明白,自己生长在大城市,咋说也该算得上是一个曾经受过点教育的人,并且自己还在生意场上滚打过有那么多年,咋说也不应该混到在这儿的山上来干养鸡这样的事,更不应该永无休止地和这里的人搞在一起,纠缠不清。 后来有一天,顾秋明突然记起自己早已经过世了多年的老母亲,这才终于有了答案地在心头想:“是啊,原来这世间上有许多的事,其实全部都是早已经在冥冥之中就有了安排。是呢,一定是这个样子呢。只是因为时间过去得实在是太久远了,只是在一时间还不曾记起来,又或者是还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认真地去想过。” 现在让我们再把时间拉回到上个世纪的70年代。那时候的顾秋明,其实已经已算称得上是一个在成都——他家的附近一带小有名气的人了。说起来历,起先是源于他妈在城里面的街上四处贩鸡,所以那时候别人都管他妈叫“鸡婆娘”。后来是因为顾秋明也成天都跟在他妈的屁股后面一道贩鸡,之后当有人知道他是鸡婆娘的儿子后,别人便也都顺着他妈的绰号,管他叫“鸡娃子”。另外一个原因是,当每一次他们从外地贩鸡回来后,自然会将仿如像花儿朵朵一样的鸡们,拿到城里的大街小巷上去卖。待有人走上前来和他们讨价时,他妈都会跟抢顾秋明的彩头那样撇开他。唱诗般的声音,就像是跟鸡一样:咕咕咕,咯咯咯;婉转脆响,犹如口吐莲花。这样一来二往日子长了,顾秋明的名气,自然也就跟着上来了。后来他摇身一变,下乡当了知青。 自从顾秋明下乡成为了一名知青过后,因为他妈没有了帮手,于是只好自个儿琢磨着进了一家当时的运输合作社,图的就是能够从社里弄来一辆不花钱的人力三轮车。这样,她除了可以靠自己的力气养活自己外,还能够从鸡的身上挣出来几个零花钱,以帮补她自己那张好吃的嘴。 时间很快来到1978年,这年是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二年,那年顾秋明同样参加了高考。顾秋明参加完高考,便一边在等待高考结果的同时,一边加紧在生产队里面争表现。而恰好在此时,顾秋明他妈不知从哪儿听来了就要搞改革开放的风声,随即便托人写上一纸退休顶替的申请书往单位上一送,把他从下乡的地方给硬生生地顶替了回来。哪曾想,当顾秋明从农村刚调回到单位上报过到,车儿也领了,并打算第二天便出门去挣钱。谁知,本城一所高校的录取通知书,又经过原来的生产队转过一圈后,送到了他的手上。 此时的顾秋明手里,虽然捏着自己早已经盼望了有许多年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心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原因是他记得自己刚从乡下顶替回来的当天,他妈曾对自己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明娃子啊!老娘这下子可要大干呐!啊哈!”话说至此,他妈把话停了一下,跟着又瞪眼放电,诡谲的闪过一会神儿,才又接着对他说:“从来你都晓得你妈我呢哈?那个,你先累着。将来就等好,享我的福吧!……” 此时手里捏着通知书的顾秋明,心里真是犯难啊。他心想:“这下子,我该如何是好呢?”过后他一五一十地跟自己的妈讲了。他妈听过,只满脸不高兴的啥也没有讲。之后顾秋明应该是第一次大胆地背着他妈,自个儿打好被卷,独自上院校去圆他自己祈盼已有多年的大学梦去了。可是又有谁能够想得到,就在事隔没有几天的某一个上午,那天顾秋明正好在课堂上低着头认真地阅读一本放在课桌上的范本,却突然听见从教室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闹哄哄议论的声音。顾秋明当时听见后,并没有十分在意,直到那声音朝他的跟前愈来愈近,他才有些心生好奇地抬起头来。 顾秋明这一抬头可不得了,竟见是自己的老妈正在顺着课桌之间的过道,径直朝自己走来,而在她的身后,竟然还跟着有系上的主任等一溜人。顾秋明看见这样的阵仗,即刻便惊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的正在不知所措,竟突然又听见他妈当着课堂上众多学友的面开了口。她说:“娃儿呀,你乖。这书,咱不读啦哈。”见顾秋明不张嘴,他妈又说:“这书有啥子念头哩嘛。你妈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不也是照样过得好好呢。”见他还是不张口,于是他妈又提高了一点声音,脸露愠色地对他说:“明娃子啊!假如你将来真要当‘臭老九’(‘文革’期间对知识分子的蔑称)的话!你妈我!——现在就当着你众同学和老师的面,和你划清界限。” 从小就让他妈给压制惯了的顾秋明,此时当着课堂上这么多同学和老师的面,根本不敢反抗。无奈之下,他只能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那样,默默地从课桌上收拾起自己的课本,起身跟在他妈的身后,乖乖地离开了课堂。待回到校舍打好自己的被子,然后坐上他妈专程来为接他回家家,骑来的那辆他自己还来不及退回单位的平板三轮车,在众多同学的瞩目下,就像是一个提前毕业的学长。既没有和一个人告过别,又没有和一个人说过一声再见。只自个儿静静地坐在车上,咕叽咕叽地由他妈骑上三轮车,沿着校园里自己还来不及熟悉的、铺有石子的林荫小道,结束了他梦寐了有许多年,却又只读过有几天的大学梦。 本就在乡下混来瓜兮兮的顾秋明回到家里,他妈还不等自己的屁股在板凳上坐稳,便已经在开始为他打气的用语重心长的话,诓他说:“明娃子呀,你乖哈。我刚刚才好不容易把你走农村头给弄回来,这书咱就真的不要再念啦哈。还像从前那样,跟妈一起去卖鸡。将来你接婆娘,生娃儿呢。你老娘我,全给你包啦!” 仍然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的顾秋明听他妈这样讲,心头虽然不情愿,却仍然还是不敢顶嘴。等又过去有好一阵,顾秋明才斗胆地试着朝他妈问声说:“妈,好是好。可是,本钱呢?……” 顾秋明还要往下问。他妈已经拦住了他的话,对他说:“本钱不用你操心。明大早,我先搭上你的板板车,一起出门。” 第3章 成都街娃 15 不知道昨晚上顾秋明他妈筹划了有许久。大清早的,只见她摔瞌打睡的刚搭上单位上分配给自己头一趟出门挣钱的车。脚一提,身子一歪,蜷在车的角儿睡了。 顾秋明有些担心,提醒她说:“妈,你要坐稳喽,别抖下来啰。”说过,车儿已经开始在天上还挂着有三颗星星、半弯月亮,电杆上还晃闪闪地闪着像香火一样路灯的柏油街道上,叮叮咚咚,嘎叽嘎叽地走起来。 第一天刚出门挣钱的顾秋明,手上脚下全都是劲。只见他屁丫儿夹住三轮车前面的那处有点像自己儿时上幼儿园坐的木马儿样的凳子上,先从城里到城边,然后从城边到城外。有几次当他弯拐急了点,车一折,后面的一只轮子就悬了空,急得顾秋明认为他妈一定会给掉地上了,忙回过头去一看,竟见他妈酣得正香,心就想:“耶,她咋就没有落地上呢?” 顾秋明又骑着车儿纳闷地走过有好一阵,就在车刚要经过路边一处黑乎乎的一丛竹林边时,座在车上身后的他妈,突然用过去单位上边的领导,对下面的职工训话的语气,朝他发话说:“明娃子,到啦哈。把车给我顺路边边上停好。” 顾秋明听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就想:“她该不会是叫我去偷鸡哦?” 刚要问,听他妈又开口发话说:“明娃子,听好哈,你先别着急的去挣那几个鬼打钱。将来等我挣了大钱,有你好日子过呢。” 顾秋明听后,即刻反应过来,改口对她妈问声说:“哎呀,妈。那竹林子里面,不就是张老娘的家得嘛!”顾秋明一边说,一边顺从地让车子滑至路边停好,随自己妈身后,沿着路边的田埂过了处水沟,走进林子。张老娘的家,到了。 “啊呀!疯婆娘!这么早就来啦?——嗯!请帮手喽?连明娃子都带来喽!……”张老娘这样讲,算是连顾秋明也一并招呼了。 张老娘还要往下讲,顾秋明见他妈截住她的话说:“张婆娘,我那老干爹,还有我那个老干女喃?……” “哦!在笼笼头!还没有放出来嘞!” “快快快!放出来让我爱爱!” 顾秋明在听他妈讲后面那段话的时候,见张老娘转身去了自己黑黢黢的屋子里。还不等顾秋明回过神来;蓦地,陡见一公一母两只鸡,从张老娘那黑洞洞的屋子里“飞”地就对直奔他妈去了。直乐得他妈——起先像一只公鸡,乱叫一通;后又“咯吱吱”打过串哈哈,才伸出臂膀蹲身伸爪将它们抓住,口里一连串——喔哦喏!嗯呀呵!乖!念念有词。让立在巴掌大院角的顾秋明起先是哭笑不得,听她们神吹(念叨);后又见他妈把鸡揽怀里,将鸡头往自己的脸上紧贴。继儿又将自己的嘴唇嘟起,直吻得那鸡们咯吱吱的乐。末了,她才烈焰焰闪上诡谲的笑,对张老娘说:“呵!没有五斤都有四斤!张婆娘,讲好啦哩哈,让我先领回去养几天。等卖了好价钱,我再给你送来!——哎呀!改革好啊!开放好啊!为了我这张嘴!你不干,我干!你不敢,我敢!……” “哟喂。就四斤嘛!这秤也没球有哩?哦,对啦。我得去田里给我那猪仙人割草罗。” 顾秋明跟他妈怀里各抱一只鸡刚回到车上坐定,后面他妈又喜滋滋,违拗不得地开口对他命令说:“走,明娃子,掉头。驼老娘我回去喽。” 顾秋明听见,当即心头咯噔一下,心头想:“还以为是来为我当‘飞娃’,推车呢。” 顾秋明虽在心头这样想,脚下却已经开始不情愿地像是在踩水车一样,绾起了圈圈。跟着,车就嘎吱吱地掉了头。 在往回走的一路上,便已经有人眼馋地朝坐在车上的顾秋明他妈,大声喊问说:“喂!大嫂!你这鸡卖不?……” 门开处,顾秋明见他妈首先为鸡擦屁股。说是这样,鸡不乱屙屎。但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随后再见他妈走至车前,从竹筐里面拿出起先在回来的路上,为鸡们准备的早餐——凉粉。并见她还和过去一样,先不慌不忙地找上个矮凳子坐下来,然后将一大坨像小山堆一样粉墩墩的凉粉摊在手掌上,先用刀把凉粉平开成脚板样大小的片;跟着再用同样的方法,熟练地将开成片的凉粉摊在手掌上,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摊在手掌上的凉粉,切成有老拇指粗的条,放入盛有水的瓷盆子里后,才不慌不忙,从喉咙里发出来比歌还要好听的声音。如此,只见一公一母两只鸡,就像是让她给迷住了一般,乖乖地去到她身边候上了。之后待把鸡喂饱,再见她先将放在桶里泡来水湿淋的一大把——没有八两都有半斤的草绳,往鸡的双腿上一捆,接下来再往鸡的头顶上绾一草圈高高竖直,拿自家当门放好;于是便有人上前来讨价了。待讲好价,挂秤上一称;八斤。 一晃半年过去了,在这半年里,顾秋明眼见他妈的裤兜里一天比一天鼓,走起路来时的腰板也一天比一天挺,人也越活越抖擞,而顾秋明却还仍然成天都人模狗样,只能跟在他妈的屁股后面转圈圈,并在前几天,刚让单位上的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找上门来,说是他占用了国家的财产,把公家的车用来搞投机倒把。说罢,顾秋明便眼鼓鼓地瞧着别人把之前单位分给自己的车,在给收走的同时告诉他,说是自己已经让单位给开除了。 顾秋明早就不稀罕这份倒了八辈子霉的工作,心想这下可好了,再也不用成天都跟在自己妈的身后,出去卖鸡了。 哪曾想,还不等顾秋明自个儿偷着乐上有几天的一个下午,竟老远地瞧见自己的妈,出奇地从自己住家的街口子上,推回来一辆就像是条瘦狗模样的摩托车回来,还头一朝和颜悦色地对他说:“明娃子啊,你愁个啥子嘛。我不是早跟你讲过哩,有我这当妈的给你撑起。你二天接婆娘、生娃儿哩,全包在你老娘我当妈的身上得嘛。我想好啦,明天你先载我去把张婆娘家那两只鸡的钱给还呐。然后咱娘俩,还下乡赶场贩鸡去。” 顾秋明的妈在说,他在听。心头却想的是之前跟自己一道下乡当知青的哥儿们,现如今回城后,有不少的人,做的做生意,办的办公司,早发啦。而自己还成天都人模狗样,让自己的妈给牢牢地控制在跟前。 没办法,第二天大清早,顾秋明第一次骑上那辆活像只瘦狗样,瘦骨碌碌的摩托车。起先是载上他妈在大街上,一路折腾得自己的妈晕头转向,天旋地转;随后是呼天唤地,死去活来。直羡慕得路上的行人,全都几近仰视地去了张老娘的家。刚来到竹林子的边上,便听见张老娘扯起她熟悉的喉咙,乐疯了地朝他娘俩暴喊说:“哎呀!鸡婆娘!我还以为你都死啦呢呀!……” 从张老娘家的竹林子出来,顾秋明的车技比起先要稍好了些,但还是见他先把车开来左冲右突,上蹿下跳,走走停停;随后又见他把车开得就像是小儿在路上一边跑,一边撒尿的挽圈圈。待好不容易去到乡场上的鸡市场上往人堆里一瞧,好的鸡早让别人给买没了。顾秋明他妈见状,当即便作出了决断。转向,做菜生意。 第3章 成都街娃 16 做菜贩子这一行,比起贩鸡这种有生命的家伙要好些。对于他们来讲,自然也是老手。而赚钱的“手经”,仍然全靠的是能够把像一条小蛇样的秤杆儿,耍得神出鬼没。 这么多年来,虽然她们这样干,贼是贼了点,但看在钱的份上;哪怕是这钱落不进顾秋明的腰包,他还是愿意干。 又过去没有多久,顾秋明他家当门的整条街,已经改成了当时在成都市的东门上,最有名气的一处菜市场,由此便使得他们在做起生意来的时候,更加的顺手。 很快时间一晃,又过去有两年。可是顾秋明他妈当初对他许诺过的那种享福的好日子,不但连个屁影儿都没有见着,而且还仍然被他妈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身边使得团团转。更让他感到恼火的是,还时常搞得他身子骨下面的那家伙,就像是一只斗架的小公鸡,见了女人就难受。而在他妈的眼里,顾秋明又像是吃了她的闲饭,动辄便警告他说:“明娃子啊!就你这副熊样和德性,将来还指望老娘我给你讨婆娘。” 这天顾秋明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当街就朝他妈发了火。他说:“四年呐!——妈!你涮我坛子嗦?——这就是你给我讲的好日子呀!我大学没有读成,连单位都让你给我戳脱啦!……” 哪曾想,还不等顾秋明把火发完,他妈的脸翻得更快。她说:“妈!——哪个是你妈?我臊你的妈!”旋即又带上哭腔,数落地朝他大声喊骂说:“你对哩哈!——好你个死娃娃呀!——短命的!挨刀的!——呜!他爸呀!你命不好哟!没有赶上改革开放这样的好日子哦!——呜!……” 这是哪跟哪嘛? 接下来,大概是连顾秋明他妈自己都发现这样个骂法不对劲,即刻又止住还挂在脸上的泪儿,哧哧地干笑。但只笑过几声,便见她使出一副难受的样儿,伸手不停地往自己臭烘烘的裤裆里掏。 顾秋明眼见自己的妈这般模样,紧张地只认为该不会是让自己给气来卡憋了。刚想说点什么下软的话,又陡见他妈从裤腰里“哗啦”一下,手捏一大沓花花绿绿的十元大票子,“唰”地朝顾秋明眼前一晃说:“去!一万!给老娘拿起爬!以后接婆娘、生娃儿呢。老娘我——我!——不球管啦!……” 顾秋明他妈的这一手来得真够狠,出手就一万,并立马惊得他自己魂飞魄散。 顾秋明正在犹豫的不知道该如何下台,又见她用怂恿和命令的语气,怒视着自己喊声说:“短命的,拿着哈。再不拿。你看——老娘我把它一把火,全烧球啦!……” 顾秋明他妈这一声喊,直骇得早已经魂飞魄散的自己,就如同是一只斗败的公鸡,眼前早已经是一片空白。最后他终于把心一横,伸出自己一双就像是抽着筋的鸡爪子的手,不听使唤地把钱给接在了手上。 顾秋明自己,还有当街看热闹的众人,本以为他这一接,定会气得他妈当街撒泼。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见他妈竟然淡定得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随众人让出来的一条道,径直去了自家的屋里。 顾秋明自家门前的菜市场,本来就是一条不宽的小街,此时早已经让那些堵在路当中看热闹的人们拥堵得水泄不通,但没有一个发杂音的人。而那些围堵在当街看热闹的人,他们今天全都是因为碰巧了才在这里遇上这一场人人都津津乐道的好戏。以致才会使得他们全部都屏住呼吸,和怀揣异常振奋的心情,拿出自己十分友善的态度,打足了精神,站在仿佛被划定的这样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拥挤着的、人头转动的圈子当中。 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几乎全部都尽量地让各自稳住自己的桩子不让挪动,最好是能够——哪怕是再往前挪动一点点,就再好不过了。而那些以顾秋明为中心,站得离他稍微远一点,或再远一点儿的他们当中,除了那些津津乐道议论纷纷的人群外,当中有嗑瓜子的、有打唿哨的、有小儿骑在大人的肩头上的,更有像是自己在耍杂剧一般,站在自己的自行车后边的屁股架子上,或站在车凳上的;甚至还有个别的人,早已经爬上就像是树桩一样的电杆上看热闹。更甚至还有个别年轻的男女,已经借机开始在此相互打情骂俏,找起对象来。哪曾想,正当他们全部都怀揣着激情,铆足了精神,刚进到入仿佛节日当中最为狂欢的节骨眼上,并眼看这场好戏就要——甚至是已经进入到了高潮的时候,想不到顾秋明他妈竟然会突然使出这一手,将众人即将进入到山呼海啸般,爆发出来的那种惊呼和兴奋的劲头,不得不强憋回到各自的肚子里面去。 场面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仿佛整个燃烧的天空,只在一瞬间便全部被凝固了一样。但只凝固了一会儿,人们的眼睛便都齐刷刷,不约而同地扫向了顾秋明,并见他们同时全部都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用几乎是发着绿光的双眼,死死地盯住顾秋明紧捏在手里的那一大沓票子上。 ——啊!我的天!在那个号称“千元富”的年代,此时的顾秋明手里,竟然能够捏上有那么大一沓,到如今大概应该是早已经赛过了百万,甚至是千万的钱票子。——因为在那年头的成都市的城里面,买上一间30平方米的木架子小青瓦房,大约也就只需要花上千儿八百块钱。所以才可以想象,当时展现在他们众人脸上的那一张张激动的神情,一点儿都不感觉到稀奇。 此时的顾秋明还仍如一只被母鸡斗败的公鸡,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仿佛自己的灵魂已经飞离了躯壳,眼前一片空白。手里却还死捏住那一大把要命的钱票票,不知所措。跟着便见有许多的人,就像是泄洪的闸门让人给突然打开了一样的杂乱无章,叮当声不绝于耳,如同是潮水般地向自己涌来。当中有肩挑背搭的,有或推或拉的。但是,就在当他们将要走近顾秋明跟前的时候,竟又全部都变得秩序井然起来。 此时的顾秋明手里,依然还死死地紧捏住已经属于自己了的那一大把要命的钱,待在原地,并恍惚自己就像是戏院子里的一名主角,一定要在谢幕的当下,挺立在戏台子的中央,摆出他就如同是戏子一般最为经典的造型,接受观众们为他吹出那激奋人心一般的唿哨,和为他发出最后赞许般的唏嘘声。但遗憾的是,在当人们走至他跟前经过的时候,却大多视他如一尊怪物,只斜眼死盯上他们从来都还没有见到过的这么多钱。接着就用无比羡慕,又有些睥睨的目光朝他瞟上一眼,依次而过的朝他丢出一句说:“这娃娃,瓜都瓜了。”说罢,扫兴而去。 第3章 成都街娃 17 其实那天顾秋明当时真的是想当一回英雄,将让他自己已经讨厌到了极点的那一万块钱,一把火给烧掉,并以此来洗刷掉自己在众人的跟前,以及他自己在这二十多年里来所受到过的那么多屈辱。可事实上是对于像他们这样一种可以用胸口在地上粘钱的人来讲,莫说是让他烧掉捏在自己手里的这一万块钱。恐怕是再颠过来倒赏给他两万块钱,只怕他都没有这样的脾性。 现在顾秋明的手里有了一万块钱,也实实在在的是有了这一万块钱。但是这一万块钱对于他来讲,感觉就像是捏上了一坨烫手的山芋,想丢又丢不脱手。期间他有好几次都想把这一万块钱还给他妈,还有好几次他曾想主动跟他妈一道下乡去贩鸡,目的还是想要把这钱退给她。可是莫说他妈不肯,简直视他如仇人,甚至他妈连站都不让他在自己的摊子跟前站一下。无奈之下,最后他只好把心一横,硬着头皮,开始单脚利手地沿了他妈的老路子。比如当自己去到乡下买鸡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一盒风油精和吸铁石;去到市场上之后,一定不要急于下手买;得先将自己身上带来的风油精,预先抠点儿粘在手指上;然后才开始走进乡场上的鸡市场里去将那些长得雄势的鸡,装模作样地逐个儿翻弄一片,并借此在趁对方不注意的同时,将自己预先粘有风油精的手指,往鸡的眼圈子边上轻轻一抹,然后去至一旁待上会儿再倒回来。此时,那些起先本来还生长得十分雄势的鸡们,便早已经全部都像是受了感冒般,眯眼摔头地变成了不值钱的瘟鸡。 又比如说,当顾秋明在下手买别人的鸡,到了挂在秤上称秤时,一定要预先把带来的吸铁石巧妙地捏在手心里,然后再伸手巧妙地把别人秤杆上的秤砣尽量往下吸,以使对方不得不将挂在秤杆上的秤砣不停地往秤“老壳”(四川方言)的方向前移,待自己感觉到秤砣已朝秤老壳的方向移来差不多后,便立马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将对方系着秤砣的绳索定格在秤杆的点点上捏住,旋即把挂在秤老壳下面那铁钩上的鸡,取下来提在手里。另外,当他在卖鸡的时候,一定要用自己特制的小秤;再不就趁别人在看自己秤杆子上的“点点”时,用自己提着秤老壳的手掌,不起眼地摊开来罩住秤老壳。然后再用自己的小手指,将秤老壳给稳住在自己想要的斤两上等等。要不,干脆就换上个小秤砣。又比如,在自己卖菜的时候,一定要不停地勤浇水。卖鸡前,一定要喂凉粉。 还真莫说,就凭他那几下子下三烂的小把戏,还不到两年的功夫,顾秋明的手头上那原来的一万块钱,就跟母鸡在往窝里不停地下蛋一样,变成了三万。那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事;那年他27岁。 第3章 成都街娃 18 按理说,那时候的顾秋明真就该称得上是一位有钱的人了,他自己也是那样认为呢。可就在关于他自己的个人问题上,却还是没有个着落。 想来也是,一个正处在青春发育期,身体健康而又还称得上是有点儿帅气的大男人,如果在生理上长期都得不到宣泄,那肯定应该是一件使人十分难受而又懊恼的事情。后来在有一天的晚上,他终于想明白了,他想:“不错,一定是自己在外面背的那鸡娃子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还就是我现在虽然有钱,但别人并不一定真的就知道我有钱;因为这钱又没有贴在我的脸上。” 顾秋明想过这些,心头仿佛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并已经发觉到自己就仿如是一只长期都独步行走在夜空中迷失了方向的雄鸡,突然看见东方的黎明。心情也在陡然间,豁然开朗了许多。 啊!——原以为自己似一只在爱情的道路上,永远都迷失了方向的、找不到归宿的一只公鸡的顾秋明,现在心里头终于有了答案,于是他当即为自己做出了改行的决定。而且他说干就干,并只在几天过后,便在离自家附近的大街上,租下来一家门面,终于如愿以偿的第一回,像模像样地做起了机电老板的生意。 在那个改革初期,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尽管国家鼓励企业职工辞职下海经商,或办企业,并为个体经济开了一条缝。但缝开了不等于是什么都有了,市场上所有的商品还是十分的奇缺,加上改革初期国家对市场经济的相关政策还都在探索中,因此只有极少数想要急于改变自己生活现状的人看到了转机和希望,并充当了改革开放的急先锋。而更多的人却由于种种原因,仍然还仍然赖在单位的厂子里不肯离开,也不敢离开。而一些下海的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之前都是些——或因为政府没有安排工作,或囿于收入养不活自己的家人。更有一部分是困于国家根本管不过来,或有这样那样问题的人。以至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从刚开始干各类小商品,到后来有的人开始办起了初具雏形的小企业,直到生产各类假冒伪劣产品。总之,在那个一切都是卖方市场的年代,一夜暴富,已经不是什么神话。 顾秋明作为鸡婆娘的儿子,身上自然传承有他妈身上那种从不安分守己的血脉。加上他自幼受到他妈那种小商小贩思想的影响,以及在市场上跟他妈滚打有那么多年的经验,早已经不再是一个等闲之人。当一朝出道,一定会得心应手,并经过他不到几年的倒腾,自己很快就已经变成了不再是人们从前眼目当中的那个鸡娃子了。 当人们一旦在物质上得到满足之后,必然会追求些精神上的东西。但是现在的顾秋明还远顾不上这些,更没有这样的心思。他现在首先要解决的,还是自己的个人问题,但只遗憾他在这方面的问题上,并没有得到他妈的真传。但好在此时随着他现在的生意做得一天比一天大,过去有许多需要他亲自动手打理的事情,已经逐渐地转移到他自己请来的帮工手上。于是他才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把心思用在解决他自己的个人问题上。出于同样的原因,由于他之前在女人的身上就如同是一张白纸,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以致时常都搞得他成天神魂颠倒,过后在后来的某一天,他终于来了机会。 记得那是在一天晚上,当时顾秋明还和往常一样,正独自站在一家离电影院的大门不远的地方。对方应该是看见他只一个人愣头愣脑地站在电影院的一旁,便主动上前来和顾秋明搭讪,并要顾秋明请自己看电影。 顾秋明哪遇上过有这样的好事,当即心头便早已变得既亢奋又紧张。可是接下来的整个过程和情形,完全可以用这样子的一种方式来形容,那就是自从她们两个人一道,从电影院旁边的那处卖电影票的、如同洞洞样的窗口买票的那一刻开始,直到最后剧终。他整个人都仿佛是处在一种极度惶恐的状态中。以至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差不多是让那个女人给扶住,才勉强地从电影院里面走出来,并直到后来对方又主动提出来想要和他“那个”时,他才终于鼓足勇气,挺直起自己僵硬的身板,不知所措的带上她,吭哧哧地去了自己的店里。事后直到那个让他又怕又还想要要的女人都快走出门,他都还没有勇气敢再看她一眼,却再也不能入眠了。 第4章 蓉城旧事 19 顾秋明那天晚上就如同是一个灵魂出窍的人,随着那个形单影只的女人的身影远去而远去。等又过去有好久,他的神志才慢慢地从那个女人的身上拉回来。跟着是后悔,甚至是怀疑。 对于一个失眠的人来讲,整个后半夜的时间,只能是用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熬来形容。然而有了这些时间,顾秋明才有了把更多的心思用来思考。他想啊想啊想,想到后来,他竟在心头产生出有点儿对不起那个女人的想法。他是这样想的:“我这个人咋就这么不中用呢?过去我成天的都在想啊想!等到了快要来火的时候,咋个子就表现得有如此的那么糟糕呢!不行,我得改变自己,我明天一定要去找她。假如我明天真要是能够再见到她的话,我一定要补偿补偿她。” 第二天的晚上,顾秋明果真就去了,也见到了她,而且他还是第一次破天荒的主动向她打了招呼。但让他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仅只是借在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和他就行同路人一般的瞟过顾秋明一眼,用那种嘲弄的语气悄声对他说了句:“你没得用。”说完,找别的男人去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当顾秋明每一次路过公园或电影院的门口时,他都巴望着自己能够遇上一位长得像是跟桃子一般如花似玉的好姑娘。可现实又仿佛总是在和他开玩笑的让他灰心丧气。但尽管如此,他终究还是在那个女人的身上有了第一次,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在当时那个年代,有许许多多的爱情故事,都是从那里或某一个公园的边边角角开始的。只有像顾秋明这样一个从来都还没有见到过大世面的人,才会有那么愚蠢地认为,像那样的事情,只会发生在阳光下。 眼下可好了,顾秋明现在既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再结合以往发生在他自己和女人们身上的那些不幸的遭遇,以致后来当顾秋明在和很多别的女人的交往中,他几乎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复仇者。而真正把他给彻底整懂和搞醒活的人,竟然是一位美丽的少妇。自从那以后,他才对自己和她们有了新的认识,并开始重新认识她们,和认真地找起对象来。但不幸的是,在当他每一次带上刚认识不久的她们,去到自己那臭来五味杂陈的家里后,对方仍然还是只把自己的鼻子一捏,调转身便走人,直急得他自己又恨又气得在心头对她们咒骂。继而又将那满腔的怒火,掉转过来发到他妈放在屋子里,还没有卖出去的鸡身上,并时常趁他妈不在家的时机,把自己变成就如同是一只战斗的公鸡,将那些鸡们整得摸不着白;特别是对母鸡们,他的屁儿更黑,且时常搞得那些鸡们满屋子乱窜地朝他乱嚷一通。看它们的情形,就像是在向他问地说:“咋子嘛?咋子嘛?我又没有惹你!……” 一天顾秋明正在屋子里把那些鸡们整得起劲,不幸让他妈给碰了个正着。直气得他妈人还没有跨过门坎,就抖着嗓门朝他破口大骂说:“嗯!它是你的祖宗!……” 顾秋明见势不妙,朝她瞥一眼,甩门溜了。 事后顾秋明回想起那天他妈朝自己骂过的那句话,竟奇迹般的发现——她好像不再是像过去那样,动辄就朝自己乱臊一通,便感觉到这当中必定有戏。于是他立马在心头给自己的妈安了个套,但并没有马上下。 这天顾秋明终于瞅准一个让他妈开心的机会,先自个儿嘻哈过一阵,才用讨好的语气试探地对她说:“妈!我看你今天的生意,还挺不错的嘎!” 果然,那天他妈的心情真的特别好,还马上接了他的话说:“就是嘛。你做你的,我干我的。以后不要再拿我的鸡,发脾气啦哈。它们又没有惹你。” 前一阵是因为顾秋明整他妈放在家里的鸡,让他好久都不敢和自己妈说上一句话。这会儿见她这样,心头自然高兴,于是又接住她的话,进一步说:“依我说啊!你看你现在,既不愁吃,又不愁穿呢。这鸡咋真的就不要再卖了哈!你看这样行啵?……” 哪知,还不等顾秋明把话讲完,他妈那张刚才还笑着的脸,立马就僵住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剩下来的半句话,给强咽了回去。 日子还是从前的老样,等又好不容易熬过一些时日。后来顾秋明眼看实在没戏,心就想:“我可熬不过你老人家啊!如果再这样下去,那我可能就真的是只有一辈子打光棍呐!”于是,他才终于恨气地在别处买下一套住房后,从家里搬了出去。 第4章 蓉城旧事 20 顺当的日子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日子只一梭,几年的时间便很快地已经过去了。 顾秋明的生意和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而且早已经成了家。 现如今,顾秋明过去的经营部,早已经变成了一家公司。而他妈呢,一方面因为已经上了年纪,早有些做不动了。另一方面,当年自家门前的自由市场,也已在前不久让政府给拆了。但她还是坚持在自家的门口养上几只,为的是能够打发掉自己已剩下来不多的日子。 这天顾秋明和妻子一道,带上他们的女儿一道回去接她。刚走到街的口子上还离她有大老远,便瞧见他妈早站在自家门前的街边上,一边照看着自己的一群鸡儿子,一边朝他们时常回来的街口这边望。顾秋明看见,便心知她一定是在巴望着自己能够回去看她。临到跟前,顾秋明报怨地对她说:“叫你别养。你偏要养。”他妈听见过后,眼巴巴望过他一眼说:“我一个人呢。不养,这日子咋整嘛?” “好啦好啦。我是来接你的。” “我的鸡呢?……” “带上一起走。”顾秋明不耐烦,朝她发气说。 顾秋明一家四口,各抱一只鸡上楼。女儿在前面刚要开门,他妈的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说:“乖孙女!你等一下哈!让奶奶先把鸡屁儿给擦干净后,再抱进去!” 女儿听见之后,舌头往外一伸,扮上鬼脸,顽皮的自言自语对她奶奶说:“咦!从来都没有听见老师阿姨讲过,还要给鸡擦屁股?”说完,腾出自己一只肉嘟嘟的小手,将手掌握成拳头向上一举,朗声说:“揶!……” 回到屋子里,一家人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鸡们腾卧室。晚饭过后,他妈去了顾秋明他们两口子常为她准备的房间。顾秋明两口子刚要上床,女儿却从自己的房间,带上那种顽皮诡谲,还有点神秘的小动作,来悄悄告自己奶奶的状来了。她说:“我发现一个秘密。我看见奶奶抱着一只鸡在床上睡觉。”见他们有些不相信,于是又补充说,“真的。我进去的时候,发现那只鸡刚好从奶奶被窝的枕头边上,伸出头来望我呢。” 第二天大清早起床,顾秋明便好奇地先去了趟鸡卧室,竟发现卧室里面的地上连鸡的毛都见不着一匹,就诧异的在心头想:“哎呀!我的妈!她该不会让四只鸡都全陪在自己的身边睡哇?” 顾秋明心头正在纳闷,突然又听见屋里门边的铃声好听得响起来。顾秋明旋即去到门前,刚打开门。门开处,只见他妈怀抱一只鸡,后面跟仨,从门外走进来。还一边进,一边乐呵呵唱地对他说:“哎呀!别人遛狗,老娘我遛鸡!……” 又过去有几天,顾秋明无意间发现家里突然又多出来几只鸡,更糟糕的是他妈还将鸡们全放了出来,把家里全变成了一个鸡窝。“啪”的桌子上一摊,刚擦掉;“哒”的凳子上又屙上了。而且还昼夜不分,鸡鸣三栋,此起彼伏,扯上喉咙不停地唱着叫:“那个喽!那个喽!……” 家里早已经让乱作了一团,搞得楼上楼下,甚至是前后两幢楼里的邻居们全都怨声载道。妻子还能忍,但女儿的嘴却早已经嘟着翘有老高。顾秋明见势不妙,只好赶紧对女儿悄声正色说:“不许乱讲话!她是你的奶奶!” 这还不算,最让顾秋明和自己妻子难受的是,每天晚上当他们睡到最补人的时候,他妈都会像是在做深呼吸,先在客厅里抽上一阵自己一辈子都没有抽会的烟。过一阵才会如同幽灵一般,悄悄地进到顾秋明他们的房间,不慌不忙,悄声地拿上张小凳子来到他们的床边坐定。有时候会望着她们熟睡的脑袋等上一阵,有时候干脆就直接悄声,用试探的语气叫上顾秋明的小名问声说:“明娃子,你睡着了没有啊?——哈哈!好你个死娃娃!我就晓得你是醒着哩哇!”——接下来,他妈就又开始了她一辈子都从来没有讲清楚过的陈年旧事。每一次在他妈刚开始讲的时候,顾秋明都会先装模作样地听上一阵子,待等到她讲不圆,快要去睡回笼觉了,才不轻不重的顶上她几句。之后再让她满意地骂上自己几句过后,才见她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但这一回不一样,因为顾秋明都等她骂过自己后,见她还仍然赖在床前不肯离开。顾秋明心一急,就朝她生气说:“还要不要人睡觉啊!——你别成天都老是鸡啊鸡的在我跟前讲!你看看,我这屋子里都让你给搞来成了啥样子啦。依我说啊!这回咱——你就真的不要再养鸡了,更不要再买了。你看行吗?” 你猜她咋说,她说:“好是好,可我就是想——”说完顿一下,又直勾勾地用眼睛盯住顾秋明说:“你不见像我这样磨惯了的人,最近一直都挺不起精神来。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只怕你妈真的要出毛病。”继而她又叹气地说:“唉!只可惜我现在人已经上了年纪,有些弄不动啦哩。我要是能够像你这样,有一辆车,那就好啦。” 顾秋明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妈讲这样的话,也心知她是在动自己“车”的歪脑筋,只一直没有揭穿她。过后顾秋明又转念一想,感觉老是这样把她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成天都圈在家里确也不是一回事。可是,让她一个人回去呢,又担心她万一哪天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也不行。最后他才只好把心一狠,依了她。还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对她说:“妈呀!你这次来折磨了我有这么长的时间,原来你是在打我‘车’的主意啊!好好好!你够狠哩!——这回我就依了你!而且还连车带人一起送,让公司里的司机也跟着帮你打下手。这样也好让你在从前那些鸡贩子们的跟前洋盘洋盘。你看,行了吗?……” 第4章 蓉城旧事 21 看得出来,这一回顾秋明他妈真的是心满意足了,却还赖在床前。等又过去有一阵,才又像从前顾秋明第一次向他妈问那样,对他开口说:“好是好。可是,本钱呢?” “啊呀!”顾秋明听他妈这么一问,真的就乐了。还不等他妈把话讲完,便抢上她的话说:“啊呀!你还找我要本钱呀?我可是早就给你算过帐呢呐!‘我猜想,你现在存的钱,要没有个十万,也该有个九万九吧?’”打个顿,又说:“行嘛,我就给你一千块钱做本钱。你看这样子行吗?” 他妈却说:“明娃子啊,过日子,有钱要当没钱过。将来我要是走啦,不都全还是你哩。” 终于,这天大清早,顾秋明叫上自己公司的司机小张,各自手里提上两只鸡,脚下跟一群,从电梯里走出来,然后再把他妈满意地扶上车坐好后;他妈走了。 自从顾秋明的妈从他那儿走后,她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就全都上了来。特别是当她去到乡下买鸡的时候,那才真的是叫显摆!直羡慕得自己过去的那些老鸡贩子们,只一个劲地朝她傻眼的“啧啧啧”。 老实巴交的司机小张本就是一个从乡下刚进城来打工不久的人,在公司里上班免不了会受点别人的气。这下子他可好了,只有在顾秋明他妈像疯婆子一样需要下乡赶场买鸡的时候,小张才开开车。除此之外,几乎成天都只是待在顾秋明的家里为他妈或自己煮煮饭。因为到外面去卖鸡用不上他,原因是顾秋明他妈在外面卖鸡时,担心有他在,会露了馅,所以不用他管,而他的工资还一分不少的照样领。  这天下午,顾秋明在一家茶楼和朋友一道刚谈完一桩生意后从里面走出来,本来只打算是直接走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前去开车走人,却意外的瞧见就在茶楼的街对面围上有一大群人,于是便心生好奇地往那边走了过去。那想待自己走近后,竟发现原来是一群人正围在他妈的跟前。见此,顾秋明只好心生好奇地绕至离他妈不远的身后,并一边绕一边在心头想:“要么,劝她不要再卖鸡了,要么干脆还是劝她回自己家里来住,这样也省得小张老是在家里陪她。” 想着想着,顾秋明已不由自主地来到了他妈身后的近前刚要开口叫她,恰在此时,又正好听见有人在她的跟前,用劝导的口吻对她说:“哎呀——老太婆!你都这样大一把年纪啦。何必还成天都这么辛苦的在外面卖啥子鸡哟!” 你听她咋说;不过此时的她任凭自己怎样说,都还得使出一副可怜兮兮没奈何的样,把声音拖得老长,并同时又把话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对众人说:“哎呀!大嫂啊!大妹子啊!你们都不要嘲笑我哟!晓得不!——我那背时的、短命的、挨千刀刮的、塞炮眼儿的、贴墙壁上打红勾勾的,唯一的一个死娃娃不争气,去坐班房呐得嘛!跟着,媳妇又给我扔下个还不满五岁的孙娃子,也跑球啦。还要我这个孤老太婆养得嘛!哎呀,要活命得嘛!没得办法!……” 顾秋明一听,直气得脑壳“嗡”的一阵炸响。啥也没说,转身走了。 十多年后,顾秋明他妈真的就“走”了,是抱着一只在她断最后那口气的时候,让她给掐死了的那只公鸡一起走的。 那天到他妈快要升天的最后一刻,是顾秋明在殡仪馆跟负责火化的同志讲了好多的好话,最后才在众人诧异又惊奇的瞩目下,让那只倒了八辈子大霉的大公鸡陪她一起,在一片沉重而又庄重的慢四步的哀乐声中,进的那个铁炉子。 老远地,顾秋明先见高插在房顶子上那处圆筒子的顶子上,冒出一股黑烟儿,化作一只鸡,去了;后见那圆筒子的顶子上冒出一股红烟儿,化作一只鸡,去了。 现在,也就是今天。当顾秋明追忆起从前他和自己的妈生活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虽然免不了会伸出有许多的伤感来。但更多的,只能是接受眼皮子跟前的现实。 第5章 今生有缘 22 前一阵还充满着有生命力的养鸡场,自从鸡卖光后,现在除了偶尔还能够听得见从山林子里传出来几声鸟的叫声,和顾秋明他们把前一阵拴在鸡圈门边的狗们,就像是放了长假一样的放出来,成天都跟在他们的身边叫上几声之外,一切都又恢复到原来的宁静当中。特别是当来到这万物复苏的初春夜晚,莫说是什么风吹草动,就连一只毫不起眼的虫子从他们的身边爬过去的声音,几乎都能够听得见。 没有多少温度的月光下,顾秋明独自站在由他自己亲手搭建起来的木亭子边上,静静地瞧着眼前同样是由他们来到这里后,亲手栽种在亭子四周和顺着近前的路边,时下开放得正茂盛的茶花、月季花、海棠花,以及隔着亭子差不多可以平视的对面山坡上,用铁丝网围住大约有十亩地,并早已经让之前的鸡们给踩踏得寸草不生的,相对平缓的一大片放场,以及还能够隐约地看得见从对面光秃秃的放场尽头的山坡下面,冒出头来的茂密的树冠,偶尔在春风的作用下,稍微地摇摆几下的同时,又渐渐地把思绪从过往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就在顾秋明刚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还来不及细心地思考时;突然,只见对面空荡荡的坡地上,掀起一阵初春时节里少有的狂风,吹起一地鸡毛朝自己扑来,直惊得他心头一怵,转身刚要离开,却看见韩芝郁正悄无声息地站在离自己仅有几米远的身后,望着自己。 其实这一阵的顾秋明,早已经知道韩芝郁发现自己时常独自发呆,所以最近她才会在除了做好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分内事之外,很少来打扰自己。而此时的顾秋明看见她,只认为她是担心自己在这大冷天的夜晚当中着了凉,是来劝自己回屋子的;但这一回他却猜错了。其实此时的韩芝郁,是把他视为坚毅中又透露着有一种智慧的一尊矗立在高埂上的雕像在欣赏。 不过这么多年来,顾秋明的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在从前和自己生活过的那么多女人当中,只有韩芝郁是唯一一个没有离开自己,并能够读懂自己的人。而顾秋明对她,却不需要有过多的解读。因为自从她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以来,彼此都不离不弃地共同经历了有那么多的煎熬。仅这一点,就什么都够了。 回想起他们这一对患难的半路夫妻在这十多年里来一起走过的路,期间尽管她们也曾有过争吵,但更多的是相互间的理解和搀扶。 很多时候,顾秋明都在心头这样问自己:“我对得起她吗?”特别是前一阵自己在和干女儿肥肥,以及美女李胜男她们在一起,曾有过那么多显得十分过分的交往。如果这些要是换了别的女人,恐怕醋罐子早就不知被打翻过有多少回了。而关于这些,一切都还要从他们刚认识姚半仙,以及后来又变成了他们的干亲家和干女儿的肥肥一家子讲起。 记得那是2013年3月份的某一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坡的时分。此时早已经让鸡们逼得一筹莫展的顾秋明他们两口子正站在亭子上,一边看管着散放在四周的山坡上半死不活的鸡,一边排遣着他们郁结在各自心中许久的憋屈。恰就在此时,突然听见从山坳下面的深沟里,“嗡嗡”地传过来一阵阵,就像是在抄田时的那种拖拉机传过来的轰鸣声。 起先他们两口子并没有在意,直到听见那哐啷哐啷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并感觉那车已经艰难地从山坡下面冒出个头来后,两个人才忍不住不约而同地朝下边望过去。这才见来的原来是一辆经过改装成有点像铁盒子一样,而车前面的脸蛋,更有点儿跟直升飞机的老壳那样的一辆灰色的火三轮,在黄昏中、在低洼不平的山间小道上,活像一只匍匐在地的一只青蛙在地上跳一跳,朝他们这边吃力地开过来。 顾秋明他两口子看见后,都感到有点奇怪,并同时在心头想:“都这个时候了,咋会突然冒出这么个怪物来。莫不是走错了路?”后来又认为,来的应该是前面老苟家的客人。要不是的话,再往前,就走来杵(到头)起了。因为那时候的光光山,还是荒山。是之后一家公司把那片荒山给租下后,才改变了那山上茅林草荒的模样,并重新开出来两条与外面相通的毛路。 那怪物三轮车冒出头来后,先是缓慢地呜嘟嘟走过一段极短而又弯溜溜的泥巴道,便来到了临近下面立在半坡上那处因为年久失修、破旧不堪的院落一侧,陡峭狭窄的小山道上。顺着山道来的右边坎下面,是顾秋明他们还没有利用的一弯杂草丛生的深沟。 那车好不容易从下面的山沟爬上来刚走过一小段,跟着又见那车猛给上油门,朝下面那处院子一侧的墙边一阵猛冲。而此时,应该是坐在那火三轮的车老壳里面的来人,掉头往立在旁边的院墙瞟过一眼的原因而松过一下手上的油门,才因此缓过一下劲。然后猜想那坐在车老壳里边的主人,认为这不像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于是才又顺着顾秋明他们右边那处深沟的前面,远比之前他们刚走过的小山道,还要糟糕又陡峭的小道,轰上油门继续往上爬。车爬上这一段,便来到了那院墙的尽头。从此处再往前走,是一小段还不够撒泡尿的,相对平整的土路。顾秋明他们的厨房和另外一间与厨房紧挨的板房,就立在那土路的左边。可是等走过顾秋明他们的板房,紧跟着又是一大段比之前更烂更难爬的陡坡。 那车来到顾秋明他们立在下面那两间大敞开着的厨房和板房门前,大概是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于是跟着又见那车活像是一条发了疯的牛,发出一连串“嗡嗡”的怪响,朝顾秋明他们两口子所在的山坡亭子上,如同冲锋一般的继续往上蹿。 当时顾秋明他们两口子见那车的冲劲,就断定一定冲不上来,以致他们才会都忍不住地把各自的下巴,全咬紧了地在心头为他们使劲。 果不其然,还不等那车往坡上冲出去有10米远,就再也动弹不得了。同时只见从那车的屁股后边,“呜呜”地冒着一长串黑烟。顾秋明他们见此情景,便紧咬牙关的刚打算要下去帮忙推一把。却见那坐在车里面的人可能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又只好慢慢地把车给退回到顾秋明他们的板房当门。等又“呜呜”地在原地轰过几下油门,才见那车更像是一条发了疯的牛那样,带上一连串的响屁,“呜呜”地冒着一股又一股的黑烟儿,亡了命地一路往上猛冲。但是当那车冲至离顾秋明他们脚下不远的那段,就像是让压坏了的弹簧样,最烂的路时,车几乎又快要动弹不得了。但好在此时那坐在车里边的人,手上应该还有两把刷子,并在猛轰油门的同时,就地来上几个左拐右磨,最后才终于一路黑烟一路响屁,“呜啦啦”地从顾秋明他们两口子的脚下,一趟子窜至前面他们住的板房外面那间操作间的当门,才嘎吱一声停下来。 当时,顾秋明他们两口子就像是在看稀奇那样咬紧了牙关,幸灾乐祸地站在亭子边的高坎上,紧盯着那个怪物好不容易借着冲劲,从自己的脚下边“呜啦啦”地经过时,才惊奇地看见那车的棚子边上,竟然花花绿绿的印有一公一母两只彩鸡,并见那棚子的下边还清晰的印有“高原跑山鸡”,几个醒目的大字。但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车已经冲到了他们的操作间跟前。并感觉那车就像是一条累坏的牛,让陡然间摔上个重重的扑爬后跟断了气一样,躺在地上不动了。 顾秋明两口子想笑,又不便笑。但已经断定出是来找他们的了;于是才心存疑惑地朝那车慢慢地迎上去。 第5章 今生有缘 23 门开处,顾秋明他两口子先见一身材魁梧、皮肤油黄的中年男子从洞一样,狭小的车老壳的左边,艰难地钻出来。 来人的身高约有1.75米,标准的国字脸。从年龄上看,约有五十来岁。上身着一件布满尘埃的灰色西装,下穿一条深色的布裤。脚下两只裤管上下不一的各绾几圈,露出来的下半节褐色的连二杆(小腿),像一对柴火棍。一双光脚板套上一双旧兮兮的军用胶鞋,让人瞧见,总给人有一种刺眼又极不协调的感觉。 来人脸上带上似笑非笑的笑,艰难地下得车来。明明是看见了他俩,却故作不见,只用余光斜视地朝他们扫过。待扬头仰天透过几口新鲜空气,又旋即低头,似自己有什么东西在刚才下车时掉落在了地上,就势转过一圈,才猛地扬起头来将目光定格在他们两口子身上,等待着过来朝自己打招呼。 顾秋明他们两口子一前一后,沿亭子距离他不足10米远的坎边儿,边走边揣摩地朝他过去。待临到来人的跟前刚要开口,竟陡见那车好像是又活过来了似的抖动过几下,跟着见那车的门刚“嘎吱”一声响过,突然又从车老壳的左边,钻出一个同他一道来此的胖乎乎的女人,以同样艰难地动作,笨拙来好像是里面有人把她给拽住一样,用劲奔的才钻出门来,下车后也不作声,只略显拘谨,又有点故作姿态地绕过车老壳,同来人站一块,以同样的姿态,等待着顾秋明他们过来朝他们打招呼。 有很多生意人从来都是这样,在当他们明明知道应该是来了生意,但在还没有探明对方的真实来意之前,又多半都会不动声色,用试探的方式,以刺探对方的真实来意。这也是一个成熟的生意人在生意场上,或者是在刚开始跟陌生人打交道前的最基本的法则。因为即使是生意来了,也并不能够保证真的就能够谈得成。过早的兴奋或过分地热情,除暴露出自己在生意场上,或做人不够成熟外,更会让对方猜出自己有想要急于成交的心理,并加以利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生意最终谈成了,也一定不会是个好价钱。 顾秋明两口子都非常懂这一点,所以他们只会用仿佛是在关心别人那样的一种语气,借以观察他们两口子谁会先开口,并以此来判断出他们当中究竟该是谁做主。以至顾秋明在开口时,才会用模棱两可的语气,翻着眼珠子一边打量,一边朝他们俩慢吞吞地问着说:“你们——这是?……” 顾秋明问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你们会不会是走错了路;二是你们究竟是不是来买鸡呢。但他就是不把“鸡”这个字,给讲出口。 原以为要向自己热情打招呼的对方,随着顾秋明他们两口子朝他们这边渐渐地走近,他们的身子骨也紧跟着挺直了许多。特别是那位中年男子,别看他虽然使出几分自信,但让明眼人一看,以知他底气明显有些不足。但就总体而言,他们就仿佛是在等待着顾秋明他两口子走上前来对自己朝拜一般,仍然努力地保持住自己起先的架势。却不曾想,顾秋明竟然会用这样一种方式,朝他们发问,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悦。随即才收拾起自己刚才的动作,但也不失身份地稍一偏头,伸手往自己的车厢上一指,对顾秋明两口子答声笑问的说:“嘿。老板!没有看见我车上印的鸡嗦!”跟着话锋一转,又说:“你这鬼地方。要是不为了买鸡,谁会到你这地方来?” 顾秋明两口子听他如此讲,心头自然高兴,但仍然还是不动声色,只很快打破彼此间的尴尬,旋即领上两人走到自己的放场去。待他们看过一阵鸡,又谈好价钱。接下来四个人才一起动手,开始了选鸡、勾鸡、捆鸡、秤鸡、点数、装车的活,最后收钱。 一阵忙碌过后,天早已经麻麻黑。又因为彼此间都是第一次,所以顾秋明他两口子也不便挽留他们,只乐呵呵的脚跟脚,将两人送进就如同是摔倒在地上后,还没有缓过气来的那辆像一头牛样的车儿狭小的铁老壳里面。待两个人在车里几乎是重叠的坐定之后,随着“嗡”的一声怪响,车才又开始像快要散了架一样,在一路嘎唧唧刺耳的噪声中、在下面那半坡处陈旧的院子里,传出来有节奏的暮鼓声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这初春落暮时分,那茂密的深沟。 第5章 今生有缘 24 不是顾秋明他们无能,更不是顾秋明他们养不好鸡。尽管他们是第一次,也尽管之前他们在养鸡这方面毫无经验。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源于鸡在生长期间最关键的时刻,由于顾秋明的前妻怕摊上个无底洞,将承诺的后续资金一下子给完全断裂,而因此才造成鸡的营养严重不良。以致临到了像春节这样一年一度的大好时节,且没说还不能够上市,没有全喂死就算是很好的了。然而,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完全归咎于他的前妻。起因是当初顾秋明的前妻鉴于他们是第一次养鸡,便建议他们先养两千只来试试。但因为顾秋明想要翻身的心切,并根据他从书本和网络上所获得的一丁点儿知识和掌握的数据,认为从鸡苗开始到养至成鸡出栏,每只鸡的养殖成本,大约只需要35元钱。这样,他才敢在私下里一口气购进五千只鸡苗回来。哪曾想,事后养了才知道,莫说是35元钱能养出一只成年鸡,恐怕每只鸡再花上70元钱的成本,都还养不出来。 春节已在眼前,那年的鸡价又特别好;再不卖,过了这个村,便没有了那个店。期间顾秋明他们,也包括他的朋友,以及时任本生产组——人称“包蛮汉”的组长包队,都曾积极地在蒲阳镇的“猪儿子”市场等多家地方,为他们找来有好几家贩鸡的鸡贩子。特别是包队,当时他去找蒲阳镇上的鸡贩子的时候,他们全都正愁着四处找不到贩鸡的鸡源。忽然听见包队对他们讲,差不多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便有大量的鸡要卖,跟着便全都兴致勃勃地骑上各自的铁家伙,到顾秋明他们的山上看货源来了。但是,当别人看过他们的鸡后,张口便说:“哎呀!顾老板呀!你真是可惜钱哟!你看你这鸡,养得就像是一副空壳壳一样,连走路都快倒快倒呢。你这鸡,纯粹就是让给饿哩嘛。快莫说卖钱啦,哪怕你就是送给我们,我们都不球要!……” 就像前面讲的那样,因为缺钱买粮食,顾秋明他们能够把鸡拖来暂时还没有被全饿死,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但鸡贩子们全是为了利益而来,更不是来做慈善的,才不理会这些,只各自骑上自己的车。一阵风,飙地全去了。 现在,也就是刚才。当顾秋明的手里捏上一大沓百元钞票,目送他们消失在下面那处院子的那一刻。顾秋明他们竟突然隐约地意识到,并都同时在心头默默地问自己:“他们是来自何方的神人啊?莫不是下面那院子里供奉的……” 依了顾秋明和他们上回的约定,两天过后的一个大清早,他们又来了。来时在路上的情形还是和上次一个样。 可以这样讲,从那天的大清早开始,顾秋明他两口子的心,都像是快要跳出来的巴望着他们能够早点到来,并不自觉地时不时会朝他们将要到来的山坡下面的深沟处,尖耳地细听。直至亲眼看见他们真的到来后,两个人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所以顾秋明在前,韩芝郁稍后,待车刚一停定,两个人便都迫不及待,热情地朝他们迎了上去。可是人有些时候真的很奇怪,本来明明是自己已经盼望了有许久,才终于盼来的买鸡的上帝,但可能是因为上一次在他们刚来的时候,见那辆车老壳这么小,咋就能挤得下两个那么大的活人,所以顾秋明他们两口子才会在心存好奇的同时,都有点儿心猿意马的想要探个究竟。于是才会在他们临到快要走至那车的跟前,两个人才不约而同地隔着那车老壳的玻璃,假借在要向他们打招呼的那一瞬间的机会,认真的偷眼往那车老壳里面瞧上一眼。待看见这两口子着实是如挤成一堆肉团,几乎把整个车头里面塞得满满的,并同时让对方也明显地觉察到自己都挤的有点儿不好意思,顾秋明他们这才心满意足,恭恭敬敬地将他们一左一右迎下车来。但是还不等他们待一处站定的忽而,当顾秋明他两口子在无意间往上次来的那个女人的面孔上瞧时,竟都惊异的发现,这个和他们似曾相识的女人和上一次来过的那个女人;既像,又有点儿不像。但这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根本由不得他们往她的脸上细瞧,也不好意思再往她的脸上细看了。 顾秋明他们两口子恭恭敬敬,站在和他们离有几步远的道中央还不等聊上几句,竟在无意间又发现那车好像是晃动过几下后不动了。于是才有点走神的、不约而同的往那火三轮瞟眼瞧过去,并同时都突然瞧见一个小脑袋,一下子从那车右边的门框当中伸出来,用几乎是尖叫的声音朝他们大喊大叫说:“快点!我要屙尿!”说罢,竭力地使出自己全身的蛮力,发气地往那车门发了疯的一阵胡推乱跌一通。 顾秋明两口子心头本来就乐,这个乐有两层意想:一是生意来了,心头乐;二是见他们下车来时的那种架势,心头乐。只不过因为双方都仅是第二次见面,加上今儿来的这个女人,虽然感觉十分眼属,却又有些走样,心就有点儿想歪了,只又不便多问。这样才使得顾秋明他们脸上本来还笑得十分灿烂的笑容,显得有点像是在假笑。但是在当他们瞧见那小儿被自己的尿,被逼和急得他无论怎样使出自身的蛮力,朝那车门一阵胡乱推搡和脚跌,都仍然被困在车老壳里面——而让逼来成了这副模样,当即真的就再都忍不住地乐开了。 对方当然也不是傻子,只略显尴尬地先朝他们点过一下头,接着用自嘲的语气偏头对那娃儿大声笑骂说:“夹哚(着)!叫你别来,你非要跟个猪儿子一样的拱上来!”说完又回过头来,摆正自己的位子,用似笑非笑的神情对顾秋明他们俩,口气特大的朗声说:“‘啷个’。我这车子太球小喽,装不了多少。还有就是你这路——太——太!这样,你干脆给我装一车,拉到我那里去后再秤!——省得我来来回回,往你这里跑!……” 见他这么讲,直听得顾秋明他两口子此时远不止是乐了,简直真个是眉开眼笑喜来登。并不住的把头点得来就像是在向对方磕头,着实用劲的连声说:“要得!——” 第5章 今生有缘 25 就像是一个打屁虫样的火三轮,在山沟当中的道上一路上蹿下跳,呜嘟嘟的在前面带路。 待好不容易上到山梁子的水泥路上。紧跟在后面的顾秋明,先见那火三轮陡然发出“嗡”的一声怪响,再见股股黑烟,使那火三轮像一只无头的公鸡,大有要把自己给甩飞一般,不要命地往前冲。 对方还在抓鸡前就对顾秋明他们交代过,说是要赶在自己的买主到他们自己的山上去之前,将从顾秋明他们这儿买来的鸡,全放到山上去。目的是要避免让他们的买主到来后,发现自己是从别处串来后,再以高价卖给他们,所以此时那火三轮,才会在前面像发了疯一般,只顾一路地往前狂奔。但无论他开得有多快,对于顾秋明这样的开车老手来讲,任凭他开得再有多快,顾秋明都能够始终不远不近地紧跟在他的车后。只是,在当顾秋明一路紧跟住那车的同时,竟迫使他会在心头有些忍不住地产生出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并同时只不动声色地瞟眼瞧过坐在自己身边的韩芝郁一眼,心想:“今天我该不会真的是遇上了敢来吃我悬钱的人喽。倘若真是这样的话,我不一刀把他两口子;连同那小杂种,一道给捅了才怪。” 车沿着通往虹口方向的蒲虹路,很快来到了半山腰上。 顾秋明仍然紧跟在那仿佛是早不再是火三轮,而是变成了一只硕大无比的鸡,或一只特大的甲壳虫,冒着股股黑烟儿,飞在山上的半空中,腾云驾雾。撵得顾秋明就如同是驾驶着一条小艇,在蜿蜒曲折陡峭的半山腰上、在澎湃汹涌的波涛中,直惊得平常本就不怎么坐车儿的韩芝郁紧把车门,一个劲“不要不要”的直嚷嚷。 等又走过一段陡峭的山路,车已经从蒲虹路旁边的一条岔道,拐上一条和顾秋明他们那儿差不多宽的水泥路。待又七弯八拐,忽上忽下地走过有好一阵,车才慢下来。随后伴着那火三轮发出来“嘎吱”一声怪响,车才终于来到一处山崖尽头的边上停下来。 门开处,陡见刚才他们仅瞟上过一眼小脑袋的那小儿,猫腰从那女人肥实的胯下钻的已下了车,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去至山崖的边上,着急地将腰上的裤衩往腿下一垮,紧跟便见一股像是条小蛇样的尿柱子,弯弯地射出老高。 顾秋明停下车来走至他们跟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上。放眼环视,只见四周和跟前的脚下全是一片混沌,唯有左边一条陡直向下、弯弯曲曲、凹凸不平、阴森潮湿、险象环生,仅能供他们那辆火三轮,以及自己的面包车,勉强能够通过的蛇形水泥小道,隐隐约约地向下延伸。除此之外,便是一片若有若无、虚无缥缈的云雾。 顾秋明正在疑惑,便见他朝自己瞥过一眼,用自豪的语气对顾秋明说:“我的车该还算有劲哇?不过你的车,开得也还行!”说过伸手往左边一指,接着说:“那下头还大约有一里路。路虽然没有你那里烂,但不知道你敢不敢开下去?” 顾秋明听见,想都不用想,答声说:“我这车和你的车差不多宽,既然你都开得下去,我应该也不成问题。” 就像是一头小牛让刚歇上有一口气后的火三轮,先好像有点不情愿的“咔咔”响过几声,随后便“呜”的一声躁动起来。但看上去仍然还有点像是由于刚才跑得过于太累而闪了下脚筋,车走起来已显得有些像是在对人点头的爱走不走。 顾秋明眼见他小心翼翼,紧擦山岩子的边,先让车身弯过一半。跟着脚踩刹车,咬紧牙关,用尽吃奶的劲,才终于“咔嚓”一声挂上倒挡。然后才见他慢慢地将车顺着往下边陡直的弯道,掉转过车头来刚要往下梭。正在此时,又见先前那小儿,不知从山岩子的什么地方突然钻出来,对直往那火三轮奋起直追。一边追,一边朝他们大声地高喊说:“爷爷!还有我!” “滚开些!叫你莫来,你偏要拱上来。自己翻车厢上去!”说罢,还不等那小儿追上。又见他伸出扭转的头来,怒声朝那小儿骂声说:“爬!自己给老子走回来!” 顾秋明两口子看见就像是只有在戏剧里才有的这一幕,止不住坐在车子里一场大笑。但此时的他们也不敢搭那小儿。于是只好等他往山下面走出去有一段路之后,顾秋明才把车开至紧靠悬崖边上的尽头,同时忍不住往山外望过一眼这着实有点让人虚火的、如同深渊一般的、白茫茫深不见底的,一大片白雾。跟着又才和对方刚才一个样,待把车掉过头之后,挂上一挡,脚踩刹车,沿着一边是白雪皑皑陡峭的山岩子,一边是深不见底、烟波浩荡、缥缥缈缈的悬崖,一路缓慢地把车往下放。 顾秋明双手紧握方向盘,让车紧贴近山岩的边上垂挂着像垂柳一样的杂枝茅草,将车开得来就像是在向山神磕头一般,一刻都不敢放松。特别是在当车经过几处让清晨初春的阳光,将山上堆积的春雪消融后已化成雪水,漫过道路的地方,更吓得韩芝郁在一旁对顾秋明直呼:“我不坐呐!我要下车!……” 顾秋明隔着那火三轮一段距离,好不容易下到一处稍微宽点的地方,并可以隐约的看见左边有一处房子时,才见那火三轮稍微点过一脚刹车,同时见他伸出头来往那排房子背面的山坡下面吆喝过一声。然后又顺着右边半山腰上一条平坦狭窄的弯道,缓慢地继续前行。 顾秋明见了,只好由着他继续紧跟其后。但此时的路因为是沿着山腰而行,已经远比之前要好走了许多。待顾秋明把车开至刚才那火三轮点过脚刹车的转弯处,透过缥缥缈缈的薄雾瞟向刚才他们朝下面喊话的地方望去。竟见是一坡陡直下斜,深不见底的山谷。并隐约地感觉到,就在离那坡下面心头的不远处,应该是自己之前熟悉的,由虹口上游流向岷江的一汪清澈的江流。而更让顾秋明他们都感到意外的是,竟看见上次和他们一道来自己鸡场时,以为是对方老婆的那个女人,刚好走在下面的半山腰上:左手提上个喂鸡的塑料盆子,右手捏一丫新鲜的树枝,再看是轻松自如的将那条树枝举过头顶,摇来晃去地往上走的同时,瞟眼和正在往她那边瞧的顾秋明的目光盯个正着。同时顾秋明他们还瞧见她的身后,几只老母鸡正带上一群又一群小鸡,紧跟在她的后面。在离小鸡们不远的后面,是两只跳一跳,玩得正开心的小狗。而看她那轻松自如的倩影,就像是一位早起的仙女,在熹微的阳光下,照看自己的山山水水。 第6章 凤凰传奇 26 顾秋明在半山腰上一路沿着云遮雾罩的悬崖,紧跟在火三轮的车后走出不足百米,已瞧见前面隐约出现一处院落,随即紧跟那车的屁股,把车对直开了进去。待下得车来,才发现已经来到了这半山腰的尽头。朦胧的院子四周,依然是一片烟波浩渺,云雾翻滚的景象。 因为之前对方讲过,要赶在他的买主到来之前,把鸡全放到自己紧靠山边坡地的场地上,所以顾秋明他们两口子对此地的环境,只感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没有时间去多想。 接下来,四个人都一个劲,吃力地在院子里秤的秤搬的搬,随即又各自端上手里的鸡筐,由他们领路,对直穿过正对大门的一间用作饭厅里面旁边的一处后门,来到背面半山腰的一溜用钢筢子围上的一大片往下斜的放场,很快将装在筐里面的鸡,逐个抓出来放在山坡上。待刚放完还不等歇上口气,附近几家买鸡的山庄老板便到了。于是接下来又是一阵忙碌,等最后忙完,顾秋明才记起应该向对方问一下尊姓大名。 对方听顾秋明问起,当即就用调侃的语气,乐呵呵对他说:“哟喂!都这么久了,才想起来问我嗦!”顿一下,又接着说,“我姓姚!别人都叫我姚半仙!”说完,随手往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一指说:“她是我的老婆,跟你老婆一个姓。以后就叫她韩大姐好呐!”说完,又笑眯眯地犹豫会儿,对顾秋明他们俩补充说:“那天和我一道来的,是我的女儿,叫姚春花!……” 顾秋明听见,赶紧朝他们客气地打招呼说:“哎呀!姚老板!你好你好!——不过哈,前头大家的心思,全都在生意上。所以……” 顾秋明边说边将自己的一张笑脸,转向他老婆点下头,算是重新认识和打过招呼了。 姚半仙转手就把钱赚到手,加上年还在初几头,心里自然高兴。高兴之余,定要留顾秋明他们两口子吃过午饭再走。 和他们一样,顾秋明他两口子辛苦了大半年,虽然本钱亏掉一大截,但而今总算遇上这么个“活半仙”,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又是大过年的,当然心里也高兴。更巴不得借此机会将关系与他们拉近,爽快地应承了。 做鸡生意的人请客,自然要吃鸡,而且从来都没有少吃,只是平常多半吃的全是些半死不活的瘟鸡。可今儿却大不一样,一是因为大过年的,二是来的又是给自己带来财运的人,更何况别人还是第一次上自己家里来,当然要杀就得杀一只大红公鸡,图个吉利。于是由姚半仙做主,大大方方、高高兴兴地做安排。他说:“婆娘,你先领小韩一道,到地里去多讨些菜回来。然后,因为小韩是第一次来,摸不着锅灶。干脆就让她帮忙当火师,烧火。我去杀鸡!顾老板嘛——就这样,我先给春花那死婆娘打个电话。你们上次见过哩?让她带上你,到山上去多掰些笋子回来,合上一起整!……” 已经是上午十点来钟的光景,笼罩在山头上浓密的云雾,已经在没有什么温度的粉色阳光下,渐渐地隐退。 顾秋明从姚半仙那儿出来,沿着来时半山腰上的蛇形小道,朝起先刚经过的那处有点像养鸡的看管房过去。途中,他透过从山那边吹过来的刺骨寒风,已经能够比较清楚地看见,就在离自己身旁一片郁郁葱葱,下斜的山崖尽头,是一条公路和公路下边的一江春水。 这儿顾秋明之前虽然没有来过,但是在他的印象当中,也就是2008年发生在汶川的那一场有名的大地震之前,自己过去曾开过的山庄,就应该是在离这儿山脚下面那条公路,和江边下流的半道上不远的地方。是地震把他的山庄给震垮后,自己才忍痛离开的。所以此处的地理位置不用他多想,都能够大致判断出来,那下面的这条公路和这条江,一定是走虹口乡的上游,经下面这条当地人叫白沙河,和白沙河沿岸的公路,再经过自己过去的山庄无疑。 此时的顾秋明,感觉就像是身处在仙境当中一般,头一次轻松愉快,又特别新鲜地独自行走在这条自己熟悉,又不怎么熟悉的山道上,缓慢地朝那边走过去。直到能够透过青纱帐一样的浓雾,看见姚春花背着一个像花篮样的背篓,已站在刚才那处有点像是看管房一旁的路边上等自己。 顾秋明瞧见姚春花的时候,离她大约还有不到十米远的距离,并发现她表现得有些羞答答,并在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斜眼瞟过自己一眼。 顾秋明见姚春花对自己如此这般,并没有在意,更没有去多想。只认为她是在因为将要和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甚至称得上是自己长辈的一个大男人一道,上山去掰笋子,因而才感觉到有些别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却也不便停下来,只继续朝姚春花的身边缓慢地继续走过去。却不曾想,正当顾秋明走近她,刚要礼貌地向她打声招呼时,竟发现她用那种明显是装出来的,若无其事的模样,已经开始起步往前走了。顾秋明见她如此,也只好故作姿态,和她保持住原来的距离,悄无声息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她走两步,顾秋明就朝前跟两步。她发觉自己的某一步跨大了,下一步便跨小点。顾秋明发现自己跟她的距离近了点,也自觉地将下一步的步子迈小点。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在往上行的小山道上,保持着走有近一百来米远的路程。 平路上是这样,跟着就拐进了仿如仙境一般陡峭的山林子,并一下子打乱了她们起先还保持着的距离和步伐。 顾秋明从前虽然爬过山,但是在这茅林草荒陡峭的山坡上和她比,很快便落了下风。特别是在经过之前那几道沟涧,需要踩在凸出水面来的石头上才能过去的地方,简直搞得他就像是在跳舞那样,丑态百出。 其间有好几次,顾秋明都想要求她爬慢点,又不好意思开口。 姚春花也有好几次发现顾秋明和自己掉远了后,又头也不回地主动停下来站在原地等他一会儿。待等到她听见落在身后的顾秋明在下边杂草丛生的地方窸窸窣窣,爬来快要靠近自己,但又不让他挨近,仍然头也不回地又起步去了。 第6章 凤凰传奇 27 她们就这样反反复复的几次过后,顾秋明开始有些生气了。于是干脆连瞧也不朝她瞧一眼,只自顾自,呼哧哧地低着头,沿着就像是一条小蛇样的山道往上跋。蓦地,顾秋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高出自己头顶,上面还盖有一层薄冰的陡坎下边。 顾秋明正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抬起头来刚往上一望,竟见她活像是一尊观音菩萨,早站在上面使出命令的架势和眼神,向自己伸出一只虽然算不上白皙,倒也还有些细嫩又肥实的手来紧盯住自己。顾秋明见状心头一喜,却又假装不情愿地伸出自己一只手刚要握住她的手。冷不防,竟让她粗暴地一把抓住自己的手,像抓只小鸡那样往上轻轻一提,他人就到了上面,但同时还不等他做出有任何反应,竟又见她掉转身,把自己丢出去一大节。不过这一回她走得要比先前慢了许多,随后就走进了一片仿佛是直插天顶的竹林子深处。 顾秋明终于可以紧随姚春花,有意让自己紧跟在她的屁股身后,来到一处生长有一大笼竹笋的地方停下来。见她先放下背上的背篓,从身上掏出一双手套戴在手上,然后才不慌不忙地伸手从背篓里拿出一把镰刀,待挽过一头乌黑的长发后,仍还是当顾秋明根本就不存在那样,睬都不睬他的独自手握镰刀猫上腰,先围上跟前的一大笼竹子转过一圈。顾秋明见状,只好像是在和她捉迷藏那样,提起她放在地上的背篓,以同样的方式,脚跟脚地走在她的屁股后面围上那一大笼竹子转上一圈。随后见她使出和平常捉鸡的动作,猫腰往竹林子里钻了进去。等过有好一阵,顾秋明才终于见姚春花砍上一根粗壮的、笋壳上附着上有厚厚一层茸毛的竹笋。顾秋明看见刚要伸手去接,突然又让她粗暴地用握在手里的镰刀,往自己眼前一晃,吓得他赶紧把手缩回去,随后才让自己像一个乖儿子在向她鞠躬一般恭恭敬敬,用双手提上背篓接了。随后才又由着她如此这般的她砍一根,自己赶紧手提背篓朝她递过去接一根。 等又砍过有好一阵,顾秋明实在有点忍受不住,于是他终于鼓足勇气,耷拉着脑袋,用有点像是在哀求她的语气,软兮兮的悄声对她说:“你就让我来帮帮你嘛……” 姚春花听见,还是不瞧他一眼,轻声说:“不要。” 这是自他们两个人从刚认识的那天起,当然也是第一次单独待在一起有这么长的时间以来,讲的第一句话。稍许,她还是不看顾秋明一眼,只突然干瘪瘪地对他丢出一句话来说:“我认识你。她们都说你是个大坏蛋。”说完才第一次用有点愤恨的目光盯顾秋明一眼,跟着又继续砍她的笋子。 “嗯!她原来认识我!并还在心头恨我!并因此她才会这般躲着我!要不然,她咋会说我是个坏蛋,而且还是个大坏蛋!——我咋就没有一点印象呢?”这是顾秋明听见她讲自己时,心头在突突跳的这样想。 突如其来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听得顾秋明就像是一个“丈二和尚”, 既好奇又疑惑的摸不着头脑。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更不知道该怎样反驳她。只一个劲愣头愣脑的继续不停地由着她砍一根,自己同样和先前一样,在向她鞠一躬地伸出背篓去接一根。在后来,在后来顾秋明干脆就大胆的将背篓往她身边一放,不再管她了,并同时猫腰站在几乎能够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芳香气味的近前朝她细看。这才看清楚,原来她生得并不像是第一次在自己的鸡场上刚瞧见她时,长得有那么糟糕到了透顶的胖。不信你看她现在把自己的腰身紧裹之后,这模样儿不也照样的合合适适。但是除了这些,任凭顾秋明怎样回想,脑海中都找不出来有任何曾认识过她的记忆。 无论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地方,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独处在一块的时候,永远都是危险的。除非是她心甘情愿,那又另当别论。 顾秋明还像是在着了迷地朝她身上胡思乱想。蓦地,已见她肩挎背篓,几乎是半躺的蹲在地上,一双凤眼睁得老大,仰望着自己已经不知道有许久了。同时,还发现她挂在肩头上的小背篓,早已经装得满满的。而她此时半躺在地上仰望着自己所摆出来的动作,明显是因为她起不了身,是在等着自己往背篓上扶她一把。于是顾秋明这才赶紧伸出双手,抓住背篓用劲往上一提,姚春花撑了起来。 第6章 凤凰传奇 28 雾已经散开,茂密苍翠的山林子里已经是郁郁葱葱,山峦叠嶂。整个山林子里,无数只顾秋明叫不出名来的小鸟在树梢上跳跃穿梭,婉转鸣唱。 顾秋明就像是一个姚春花的跟班,乖乖又闪闪跌跌地紧跟在她的身后,从沟沟曲曲的山间小道一路跟下来,老远便见姚半仙那边的厨房顶子上冒出来的炊烟,如一条腾空的长龙,冉冉地一直钻进对岸白沙河的山谷中。 姚半仙平常不怎么喝酒,因为今儿心情特别好,还在炒菜的时候他就讲了待会儿上桌子后,一定要陪顾老板整一杯,理由当然还是因为大过年的,双方又都是第一次,加上韩芝郁和自己的老婆又是本家姐妹。他后来甚至还说,干脆叫她们俩认个干姊妹好了。 姚半仙不胜酒力,几口酒刚喝下肚,酒劲已上来了,并开始滔滔不绝地背起了自己养鸡和贩鸡的生意经。 顾秋明他们两口子因为是第一次来,自然只有听的份,并还在心头想着能够借此机会,多向他们讨点关于养殖方面的经验。所以只见顾秋明坐在桌子边上,只一个劲哼哼哈哈的不停点头,直到饭后桌子上都收拾干净后,顾秋明他们本来打算礼貌地再待上一会儿就走人,却不想此时的姚半仙还余兴未尽,定要拉上他们两口子去参观一下自己的养鸡场。 还别说,这一看,真还让顾秋明他们大开眼界。若不是韩芝郁不停地在一旁叮嘱,说是自己的山上没有人照看,顾秋明一定会趁此大好的机会,留下来吃过晚饭,以便能够更多地讨些经验回去。 这一次顾秋明他们两口子可真算是长了见识,出门还不等车开上山岩子,话匣子早就打开了。开始是自言自语,接下来更是把话讲得脆响脆响。他说:“今天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打死我,我都不敢相信。因为我从小就只知道,鸡都是别人用电——抱出来呢。记得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也就是‘文化大革命’闹得最凶的那一阵,我家住的院子里,几乎每天都有河南人,肩头上挑一副用篾条编成像蒸笼样,但又远比蒸笼要大得多的、叠来一层一层的挑在肩头上,扯起嗓子喊,‘哎呀!你听我讲!听我说嘛!’——买——电抱鸡电抱鸡!就在上次我回成都参加老邻居聚会的时候,他们还讲起过,说是那时候我家就养有一只电抱鸡。那鸡每天下过蛋后,就从我家的窗格子上飞出去,在院子里扯起喉咙叫,‘开火!开火!’。后来在过年的时候我家把鸡给杀了剖开后才晓得,原来是它吃了根大人扎头发用的‘橡皮筋’,卡在喉咙里,才叫出来的那种声音。不过,‘说真的哈,现在我都还记得好像是有那回事。至于真有没有橡皮筋卡在喉咙上,我就记球不得啦……’” 顾秋明还要往下讲,韩芝郁不耐烦的怼他一句说:“嗯。就是嘎哈。我信!因为,我看见一头牛在天上飞,原来是你在地上吹。——小心开你的车哟!这有啥子奇怪的嘛。小时候,我们山上,每家每户都要抱小鸡。不过呢——也是哈,现在的鸡,真就不怎么‘抱’了。” 有话讲的时间过得很快,只一会工夫,车上了蒲虹路。 顾秋明沿着起起伏伏,十弯八拐的山梁子一路下行,很快来到蒲阳镇的街子上后,两口子又顺道在一家专供饲料的店子,带上些玉米、豆粕、麦皮、米糠等喂鸡的饲料后,回到了自己的养鸡场。 顾秋明这一阵的鸡,因为遇上姚半仙他们一家子,手里很快腾出些钱来。才使得剩下来的鸡,几乎都长好了。只是卖出来的钱,差不多很快又花在了鸡的身上,所以他们手边上的钱,仍然还是没有剩下来有多少。而剩下来的鸡,依然每天都还要消耗,所以他们的心情还是轻松不起来。再预计一下余下来的鸡,加上前头几次卖给姚半仙他们的鸡加起来,估摸之前死掉的鸡,差不多就有近一半。但就算是这样,如果按照年前那些鸡贩子们的说法,要不是因为自己这儿是第一次养鸡的新场地。不死光,那才叫怪事。所以就总的讲来,他们还算得上是幸运的。 这天下午,他们差不多都在围绕着接下来是继续养鸡,还是应该转向;或干脆就到此打住,这样的话题在打转。但最终还是没有争出来一个结果,天却早已经黑了下来。加上他们今儿已经累有一天,于是两口子只好早早地上了床。 后半夜顾秋明一觉醒来,发现韩芝郁仍然还酣得正香,而自己却怎么也再不能入睡。慢慢地,他便把自己的思绪,转到了姚春花的身上。他反反复复的在心头想:“今天我和她咋个会是那个样子呢?她可算得上是在我这一生当中,第一次遇上有这样的奇事了。你看我和她刚开始在走那一段路的时候,就如同两个笨拙的演员在戏台子上搞排练。尤其是在那处陡坎子的边上,她仿佛早就知道我一定上不去的在那儿等着拉我。后来在掰笋子的时候,她就像是生怕我累了的不让我干。另外,虽然她从头至尾都看似羞羞答答,始终和我保持着距离。但是在暗地里,她却明明又没有要拒绝我的意思。后来竟还默许我紧贴她有那么近的待在她身边。更稀奇的是,她竟然还说自己认识我。而且后来她还补充说,她是听别人说,说我是个大坏蛋。特别是到后来,当我瞧她瞧得有点儿如痴如醉的当儿,我咋个就没有发现她整个人,几乎是躺在那乱糟糟的草地上,肚皮一起一伏,不吱声地用眼望着我,且还不知道她已经躺在那地上望了我有多久了。而她当时的那种情形,虽然看似在等我扶她一把,但又分明酷像是在向我暗示着什么。若不是她后来好像是朝我干咳过一声,才把我就像是在睡梦中给惊醒过来。那么,我们当时那样的情形,又还会保持多久呢?还有她后来,甚至连一点嗔怪我的意思都没有。除此,后来当我在她家里的餐桌上用餐的时候,有时候她明明是在偷眼看我,可是在当我偶然发现后,她竟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向一边。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还有那小儿也真怪,虽然是她的儿子,却长得又跟他的外爷姚半仙十分相像呢。不过,当然,这也不奇怪……” 想着想着,顾秋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好似自己去到了一处仙境,将自己昨日和姚春花在一起的情形又重复过一遍。但不同的是在随后下山的一路上,她们两个人就好像是一对正在热恋当中的情人手牵手。随后竟好像又发生了那种事……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顾秋明他整个人,几乎都是在为发生在那天的事情倍受煎熬。并成天都巴望着姚半仙能够通知自己,再一次去为他们送鸡,这是他们那天在饭桌子上已讲好了的。同时,顾秋明早已经在心头暗暗的下定了决心,若是自己下一次再去,一定要寻个什么机会,向姚春花问个明白。 又过去有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顾秋明终于等来了姚半仙的电话,并在电话里告诉他,说是因为自己的一个老辈子过世了,所以只有姚春花一个人留在家里看鸡场,正等着收他们送过去的鸡。并再三叮嘱他,一定要选好的鸡送过去,以免今后大家都把生意给做炸了。 顾秋明接过电话,即刻心头就简直激动来不得了。但是单从他的面部表情上去看,他还仍然是把自己伪装成又有了卖鸡的机会而乐。所以韩芝郁根本就想不到在他的心里头,竟然还郁积和隐藏着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只两个人很快把鸡装好后,顾秋明上了路。 第6章 凤凰传奇 29 顾秋明在去的这一路上,满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能够尽快地见到姚春花,以便自己好把那天跟她在一起时的过程搞明白,特别是她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自己是个大坏蛋。但是,随着离姚春花那儿的距离越来越近,顾秋明的心头竟又有点儿忐忑不安起来。到后来,他甚至有了想要把车掉转头开回去的想法。可是,随着他座下的车轮子的快速滚动,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来到了离她家不远的跟前,并发现她站在自家的院子当中已经看见了自己。于是顾秋明只好硬着头皮,缓慢地把车开至离她仅有几步远的地方,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下车来,。 这天的天气特别好,和前头相比,要暖和有许多。 顾秋明见她上身穿一件收腰的浅红色长外套;贴身穿有件透明的,领子极低的紧身衫;外衣的下摆,刚好齐到她滚圆身体的小腿位子。下身穿一条将双腿紧绷得肉嘟嘟的棕色紧身裤,脚上配一双红白相间的休闲运动鞋。总之从她整个人看上去,虽然仍显得肥是肥,甚至是超肥,但倒也体现出了她作为一个女人该有的味道。 起先姚春花明明是看见了顾秋明,只就在顾秋明刚停下车来,刚准备第一次主动向姚春花打招呼的时候,竟见她又像是跟上一次站在自己看管房的路边上见到自己那样,把头调向一边。给人有一种明显装模作样的披上一头长发,把头仰起老高。 顾秋明见她如此高高在上,装出似在专心观望远处风景一般迎着春日的风,理都不理自己,心头就怪怪的不舒服,更有点儿不知所措地在心头抱怨自己不该来,甚至还有了干脆把车开回去不卖了的想法。可是,尽管此时他心头在这样想,但既然来都来了,又哪还会有什么把车再开回去的道理。于是他也只好学上她的样,将手肘弯放在车门窗上,装模作样地用手掌托住自己的下巴,把头抬得老高地往远处眺望。 都过去有好一会,顾秋明突然听见姚春花既像是在对自己说笑,又像是在对他命令般用似笑非笑的口吻,自言自语说:“下来讪,难道还要我把你从车上给赶下来。” 姚春花的这句话,终于打破了他们之间短暂的宁静。 顾秋明听见,立马心头一阵狂喜,却又笨得来足足磨蹭有一分钟,才下得车来,并在下车来的同时,止不住在心头委屈的这样想:“这婆娘咋就这么喜怒无常,让人难以琢磨。还说什么,要把我给赶下车来。” 下得车来的顾秋明,听话地走至她跟前。按说,她脚下放着的一把台秤,顾秋明应该是看得见。但他却愣头愣脑,朝她问声说:“秤呢?……” 姚春花听见,脸上仍然挂着——好像是看见他就烦,又卖不过情面的微笑,低头用手往脚下一指,反问他说:“你眼睛瞎呐?这不是秤啊!”说完顺手将放在秤老壳上,她自己平时在干活时用的一件罩衣,套在身上。 顾秋明见状,只好假借转身的机会,朝她乖乖地说出一句:“哦。那你记秤,我来搬鸡。” 顾秋明用来装鸡的塑料筐有九斤皮重,每筐各装八只鸡。平均每只鸡有七斤,合起来大约有六十多斤重。 顾秋明走至车的后边,往上打开车门,吃力地搬过两趟。 姚春花见他搬得如此费劲,埋怨地朝他盯上一眼说:“哎呀,你真笨。”说完,把记账的本本往秤台上一放,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一个筐子两个人各抬半边,只哼哧哧地刚抬过有几趟,能站在车子下面够得着手,把筐子拖下来的就已经抬完了。这下子两个人便只好勉强的弯下腰,上到车厢的里面去各站一边,继续往车外的坝子上抬筐子。 面包车里面的空间本来既小又低,哪想两个人刚一弯腰,头就碰了一块。旋即两个人都面对面不好意思的互怼一眼,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稍许,姚春花瞥他一眼,生气的赶他说:“爬下去!我自己来!” 只一会儿工夫,本来就没有多大的院子里,已经让鸡筐给放满一地。待过完秤,两个人又合力抬上鸡,经过饭厅后门,去到上次他们放鸡的半坡上刚把筐子放地上。姚春花便交代他,只管把鸡放出来。说完,又自个儿转身搬鸡去了。 起先还活像是两个闹着别扭的一对儿,经过刚才的这一番折腾,此时看上去好像是已经和好了。彼此间的情绪,也似乎消散了许多。可是当事情办完过后。走呢,还是不走呢? 顾秋明磨磨蹭蹭地走到自己的车跟前,在将要伸手打开车门的时候,终于来了主意,用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语气,手扶车门,回头对她说:“对喽,上次我来你家。在临走的时候,你爸不是带我去过一趟那边你们自己抱小鸡的鸡圈。你能不能再带我过去看一次?愿意的话,再给我讲一讲。” 顾秋明这样讲,理由很充分,也没有说假话。至于后面的,这会儿还不到火候。因此,他只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再试着重新找机会。 第6章 凤凰传奇 30 姚春花还是头一次坐上顾秋明的车过去的。下车后,姚春花大大方方地在前头带路,先经过顾秋明上一次刚到来时,第一眼看见的那一处建在山坡坎子边上的看管房。跟着又经过紧挨看管房的边,往上面登上一道陡坎后,两个人便已来到了面向视野开阔的,那山的山坡边上的一排鸡圈。 在经过看管房的门前时,顾秋明特意偷眼往里面望过一眼,见屋子里面全都是些女人用的摆饰和用品,还嗅出有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芳香的气味,便已心知这房间里只有她自个儿在住。 两个人沿一排分成四间,总长有20多米,深有5米的鸡圈,依次从第一间,一路看到尽头后,又依次倒回至当头的第一间。因为后面的几间,已经全让清除过鸡粪后已消过毒,给空上了。唯有第一间,满屋子里都全关上有母鸡,跟抱出来的小鸡生活在一起。 顾秋明和她站在一起往鸡圈里面观察的同时,便借机用请教的方式,观察她究竟有没有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最终,通过顾秋明对姚春花的细心观察。他已经有了十分的把握,认为她最起码不再是像之前那么反感自己,甚至还发现她似有点很乐意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意思。 顾秋明见姚春花如此,当即已在心头断定并意识到,自己起先在她父母那边做出——有准备要和她告别的心思时,其实在她的脸上,早已经流露出明显有舍不得自己走的意思。又或许,假若当时自己不开那样的口的话,她都大有可能会主动要要求自己留下来,待一会儿再走的想法。 但是现在无论他们两个人再怎样磨蹭,这地方终究就只有这么几间鸡圈;以及尽管在此期间,虽然顾秋明有好几次都已经把话岔到了——想用一种玩笑的方式,把自己窝在心头的疑虑讲出来。但终究还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只仅仅是第二次单独在一起相处,感觉到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会让彼此间都有点尴尬,因为这万一……所以最终他还是把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强咽了回去。以致使他在回去的这一路上,都在责备自己的在心头这样想:“我他妈活了这几十年,今天咋就这么窝囊呢,让自己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愣头青。最起先,要不是她用玩笑的方式,打破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种尴尬场面,那我今天才真叫把脸丢来丢到家啦。” 接下来他又埋怨的接着往下想:“虽然我今天在看她们那边的养鸡场时,确实学到有点儿的东西。但我今天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搞清楚她上一次对我讲过的她认识我,还说我是一个大坏蛋的那句话,她究竟是从哪儿听来哩。还有就是上一次我和她在山上掰笋子时,她搞得我那么神魂颠倒。我刚才咋就不想个什么法子,报复报复她呢?” 其实,那天姚春花眼巴巴地望着顾秋明开上车走了过后。说真的,她当时的心里头也真的是有一千个不情愿。直到顾秋明都已经把车开走有好久好久之后,她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全都让他给一并带走了地在心头这样想:“我那个样子对待他,难道他真的就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吗?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木鸡。他要是下一次再来……” 说真的,其实姚春花真的是早就认识顾秋明。她认识顾秋明那会儿,还是姚春花在白沙中学读初三的时候,并一直读到高中毕业。所以她那时候来来回回,每天都要经过顾秋明当时开在路边上的山庄门前过。姚春花第一次注意到顾秋明,是一次她和自己班上的一群同学在搭车去学校上课的路上,车到经过顾秋明的山庄门前时,听见身边有几个女同学在朝顾秋明议论。说他长得简直就像是一个让女生看见了,心头就会忍不住有想要和他那个的想法。而假如顾秋明是一个女生的话,那他在女生堆里,就一定是属于小鲜肉,和让男生们追得不行的那一种。 打那以后,只要姚春花从顾秋明的山庄门前经过时,她都会特别留意的多看上他几眼。又有好几次,当姚春花从顾秋明的山庄门前经过时,可能是当时因为顾秋明有别的什么事情,不在门口。之后她整个人就会长时间的产生出来有一种空落落难受的滋味,并在心头这样想:“他今天咋个就没有在门口呢?他该不会是生病了吧?”继而她又想:“也许是他今儿特别忙吧?我要是能够有个什么机会,进到那里面去帮帮他就好啦!”过后时间再一长,她才终于发现,原来是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暗恋上了顾秋明。却不曾想,后来就因为发生在2008年的那一场大地震之后,姚春花便再也没有看见过顾秋明了。记得,她想:“后来当我有一次从他原先的山庄门前经过的时候,发现他原来的山庄已经完全变成了废墟。过后好像我还在心头为他担心,并难受的悄悄哭过有一场。并发誓,将来如果我要嫁人的话,就一定要嫁给生得像他这样的男人……” 所以那天当姚春花陪她的老爸姚半仙,第一次到顾秋明他们的养鸡场去时,也自己一眼就把顾秋明给认了出来,并立马在心头为他和自己为之一震,和除了发现他的模样一点儿都没有变老,且比原来还显得更加年轻了些外;反倒是她自己,早已经变成了一个一塌糊涂的黄脸婆。 顾秋明哪里知道这些。他那时候除了忙自己的生意之外,成天都在为怎样才能够把自己山庄上的生意做得更好而动脑筋。再说,他当时的山庄就处在公路的边上,成天经他门前过上过下的车和人,多的是。更何况她那时候,全都是坐在从虹口开往都江堰市,来来回回的班车上。 第6章 凤凰传奇 31 顾秋明回到山上,韩芝郁早已经准备好晚饭。饭桌上,顾秋明先把钱一五一十数过,然后就像是交给组织一样,把钱递给她。随后在边吃边聊的时候,顾秋明才兴致勃勃地对她说:“你还记得不?上次我们一路去为姚半仙他们送鸡的那天,在快到他们住家的山坡下面,看见走在半山腰上的姚春花身后,跟着的那几只大母鸡的后边跟的那一群一群的小鸡,结果全是由那几只母鸡抱出来的。还有那天在她们家里吃过午饭后,姚半仙不是还带我们去看过他们的鸡场。其实那天要不是你催我催得急,我真得好好的看个仔细。所以我今天在把鸡送完之后,便又找上个机会,让姚春花领上我又去她那边仔细的看过一遍。这才发现,之前那里面关着的小鸡,有的现在已经都长到快有两斤重了。至于数量嘛,不好估计,但应该不下两千只吧。” 前一阵韩芝郁对养鸡早已经失去了信心,因此经常和顾秋明因为养鸡的事而发生争吵。这一阵是因为姚半仙他们的出现,特别是在当她看见他们的养殖方法过后,这才在对待养鸡的态度上有了些明显的转变。所以韩芝郁才会在等顾秋明刚把话讲完之后,将忍在自己心头已经考虑过有许久的想法,告诉他说:“我看你那天一定是喝弹过后记不得啦。再说,现在你讲的这些,我其实早已经都全想过啦。并认为他们的那种养法,真还像是有点乐在其中。你还记得不?那天你同姚春花一道往山上去掰笋子走后,我便同她妈一路在山坡上讨菜(四川方言)——和后来在她家的厨房里帮忙时,他们什么都给我讲啦。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和他们根本就不一样。首先是他们山上的地理位置,正好是处在离蒲阳镇的开发区,到虹口乡的旅游开发区之间,因此在他们的四周才全开的是山庄,加上他们又是当地人。还有就是他们又采用的是过去那种人工‘抱鸡’的土办法;鸡生蛋、蛋生鸡。这在别人眼里看来,自然又成了他们的一道亮点和优势,要不然他们咋个会连自己都不够卖。不过,那天他们也给我讲啦。假如将来我们想要买他们的小鸡的话,他们可以分一部分出来卖给我们;还有就是今后如果想买他们的种鸡也行,并答应可以教我们如何孵抱小鸡。” “你咋个不早说呢?”顾秋明听后,激动地问她说。 韩芝郁听见回答说。“我想说,只是还没有考虑清楚” 这一阵,因为顾秋明他们的鸡已经长好了。加上春节前,市场上能够卖的鸡,几乎都早已经被快杀光了,以至之前那一群当地的鸡贩子们,又主动地找上山来。这样一来,才使得顾秋明他们的鸡,在快速的减少,并由此才终于攒下一笔钱来。而通过上一次他们在饭桌子上对鸡的那一番讨论,认为既然将来有了姚半仙他们在销路和在养殖方面的技术上,为自己作保障。那么,就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再继续养一次试试,并下定了决心。可是,虽然他们现在既已经决定了还要继续再养一次鸡,但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首先要花上一大笔钱,把上一次建的那种几不像的鸡圈,重新改造。 在改造这方面,对于曾经长期在外面搞过土建施工的顾秋明来讲,确实算不了什么,更好在当初他在外面搞施工时,留下来的机具基本上样样都有。若真要干的话,最多就只需要请上几个能够为自己搭上一把手的人就行了。 接下来,顾秋明他们两口子又参照姚半仙他们所修建的鸡圈规模,算过一笔账,认为材料加人工一起,大约只需要花上五万块钱,就能够重新建成。 这天顾秋明起床后,便开始在自己的山坡上转悠。最后他拿定主意,决定在自己上下板房之间的左右相对应的山包上,先各重新建一处鸡圈,然后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再在自己住的板房背后的桂花林子里建一处。想好过后,顾秋明便开上车,沿着山外边镇子上的蒲阳大道,一路经过都江堰市的市中心一处极具标志性建筑的宣化门城楼,然后再经过奎光路大道一旁,立着同样具有标志性建筑的一座古塔——奎光塔,去到紧挨着青城大桥旁边的一处名叫安青路的建材市场。 当顾秋明去到市场上之后,因为他深知货比三家的道理。所以他今天去,仅只是为了先了解一下将来自己所需要的材料方面的价格,并一直了解到这天快吃晚饭的时间,才自个儿开上车从建材市场出来。可是当顾秋明走建材市场上离开后,把车都快开到邻近都江堰市的蒲阳火车站站外的一处十字路口时,揣在包里的手机却突然好听地吓了他一跳。于是他只好在公路的就近,找上处公路与绿化带之间的缺口,把车拐至慢车道的一旁停下来后,才把手机掏出来看,却发现是姚春花给自己打过来的,当即心头就激动得突突地跳。 手机里,姚春花要他马上为自己送一百只鸡过去。 当顾秋明接过姚春花给自己打过来的手机后,他脸上的那一副乐呀,就好比是他在此路边上刚停下来,便立马在地上捡到了有十万块钱还远不止。然而这其中自然还掺杂着有要为自己前两次在姚春花的跟前,所遭遇到的她那种羞辱,而想要复仇的心思在里面。  初春的太阳还不等落坡,气温早已经降了下来。韩芝郁迟迟不见顾秋明回来,只好先把饭煮电饭锅里,待菜啊什么的都准备就绪后,便自个儿冷飕飕地来到亭子上,往他将要回来的山坡下面张望。 独自站立在木亭子上的韩芝郁都等过有好一阵,才终于看见他走离自己还有老远的山坡下面回来。并同时意外地发现他今儿把车开得特别的快,就有些不悦的在心头想:“等下待他停下车来后,我得好好地说说他。哪能不把自己的车,当成车来开。” 韩芝郁的心里面正在这样想,很快见他已将车开到了自己的脚下,并发现他只一个劲,心急火燎地在稍微闪过一脚油门的同时,扭过头来朝自己大喊的说:“快过来帮忙。”说完,又“呜”地给一脚油门,直到他把车开至板房跟前的操作间当门,才终于“哧”的一声,让车停下来,并同时见他刚把车停下来,旋即又走至墙边取下挂在墙上——他们平时用来勾鸡的钢丝钩,径直朝对面的山坡上走去。同时还见他一边走,一边对自己大声喊的说:“你快去把放在屋子里的筐子给我全拿过来!” 韩芝郁见他一副着急的架势,心知定是来了生意,但也忍不住朝他喊的问声说:“是哪个要?要多少嘛?……” 顾秋明说:“还有谁呢?是姚半仙他们。要一百只鸡。” “那吃饭呢?”韩芝郁问他。 “吃饭就不管我啦。抓完鸡,你自己吃。”顾秋明答声说。 第7章 圣禽出世 32 都江堰的当地人有一个旧传统,即每年到了农历二月初二的这天,就算是到了“龙抬头”的日子。所以每年到了这一天,便有许多的家庭都会杀只鸡来敬“龙”。只是这个传统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除了一些上有年纪的人还记得外,年轻人一般都不知道,所以韩芝郁也自然不知道。顾秋明是外地人,就更不知道。 因为姚春花她们记得这个日子,所以才要提前进鸡,并还在中午她便准备要告诉顾秋明,但却又迟迟地拖至直到刚才,才告诉他。而要提到这当中的因素,自然是因为在她的骨子里面,仍然还有些记恨他。她甚至是在从上一次顾秋明自她那里离开后,已经在心里头有了从此不再理他和不再买他的鸡,那样的想法。 但是她当时的这样一种想法,对于一个自己曾经在骨子里深爱过有那么多年的,和害得她那时候几乎是成天都在为他而魂牵梦绕,更甚至是毁了她自己一生的这个臭男人来讲,哪能一朝说放下,就真的能够放得下呢? 再说,还记得上一次就在顾秋明离开她的那一刻,她曾暗自在内心里对自己说过的那一句,“他要是下一次再来”的那句话嘛。并因此,她才会在通过左思右想,到了最后的那一刻,才又动了个歪心思,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到蒲阳镇的街子上,去专门为顾秋明买来——记得是他上一次在春节期间,在自己家里的桌子上最爱吃的那几道下酒菜,直到待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她才给顾秋明去的电话。要不然,他梦都别想梦。 前头一连两次都让姚春花给捉弄得来像是在跟耍猴似那样的顾秋明在送鸡去的这一路上,免不了会对她有些埋怨。原因是他猜想这时候的姚半仙他们一家子,多半是全都应该在家里。若是这样的话,那他今儿送完鸡过后,便只有拿钱走人的份。 顾秋明一路紧赶慢赶,之后待他把鸡终于送拢的时候,天还是早已经黑了下来。 一路上都灰心丧气的顾秋明,好不容易把车开至临近姚春花她家跟前的大门外时,却让他惊奇的发现,今儿她家的院子里,竟全然是一片漆黑的见不着有一个人影。于是他只好犹豫地先把车对直往大门里开进去过后停下车来,待关掉车前的灯,又让自己先适应过一下,才从院子当中自己停车的位置摸下车来。但就在当他独自站在漆黑一片的车门边上,刚要准备虚眉往四周细瞧的刹那间,竟忽然隐约地觑见似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立在跟前一动不动,即刻便骇得他仿佛身处在墨黑的地狱里,心都快要给吐出来了一般,抬腿刚要惊呼地飞身往大门外奔跑的一瞬间,竟又迫使他不得不担心此时此刻,那立在自己跟前不知究竟是人还是鬼的家伙,在趁自己掉转身刚要开始往外奔跑的同时,伸手把自己给捉住。于是他只好跑又不敢跑的、僵硬的、让自己立在这如同鬼域一般的坝子中央,动弹不得。 ——呀!这动又不能动,跑又不能跑的跟一个像“鬼”一样的家伙待在一处,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啊! 正当顾秋明硬邦邦的待在原地,惊骇地跟那“鬼”僵持不下时。突然又发现那“鬼”仿佛似脚不着地的飘移过一下,并大有借势,在要把自己捉走的当儿,又模糊的觑见那“鬼”使出一副狰狞地模样,忽然从嘴里发出哧的一声比哭还要难听的怪笑。悚然间,使刚打算自己究竟是跑,还是跟那“鬼”拼了命,最后一搏的一刹,猛然反应过来。旋即鼓足勇气,用全是早已经变了调的声音,对那“鬼”一声暴喊地说:“天呐!你吓死我啦!……” 说罢,等自己被吓得“咚咚”的跳得厉害,和仍还有点儿虚火的心,稍微稳住事业,又定睛确认过一下,才恨不能捶她地朝她追问说:“你刚才真的就只差那么一丁点!就快把我给吓死啦!你爸他们呢?……” 今儿顾秋明胆敢用明显带有抱怨的语气朝她暴喊和追问,完全是倚仗他们有了上一次独处的原因。 这里再让我们把之前姚春花在心头,暗自对顾秋明讲过的那句“他要是下一次再来”的话往下引申。那她当时接下来想要表达的意思,就应该是“我绝不会再轻易地放过你”。要不然,她今儿才不会花钱,专程去到镇子上,为他准备下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回来。也因此,接下来她才会趁顾秋明在刚要把车开进自家大门时,突发奇想地把自己给躲藏起来,待等到顾秋明将车灯关掉,使整个院子完全处在一片漆黑当中后,再捉弄他。但其实,就在起先当姚春花躲开顾秋明的同时,心里已经后悔不该这样做,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并同时还可以这样子去想象,起先当姚春花在暗地里吓唬顾秋明时,就别提她当时的心头该有多么高兴啦。不过这当中,猜想她也有要给顾秋明一个惊喜的意思在里面,只是没有想到会把顾秋明给吓得来成了这副样子,以致才会当她在走黑处突然冒出来的时候,表现得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姑娘,是因为当时天黑,顾秋明看不见她当时的那一副认怂的猴样罢了。也因于此,她刚才才会在听见顾秋明对自己带有明显抱怨,和指责加嗔怪的话时,不去生他的气,也不再是像以往那样,用不屑一顾的态度去顶他。只乖乖地把坝子里面的灯全打开,让自己显得十分怪诞的模样,暴露在顾秋明的跟前。老老实实又乖乖,脸上表现得就像是刚被春天里的霜打过的一片厚朴树的叶片,蔫塌塌接上顾秋明的话轻声说:“他们都上外地参加亲戚的婚礼去了,要明天才能回来。” 顾秋明才不关心这些,反倒暗自在心头庆幸的认为,这是一次报复她的绝佳机会。于是他才会在随后,借自己转身往车的屁股后面去将车门往上打开的当儿,直接对她来上一句说:“来,我们两个人一起抬。” 顾秋明在对姚春花说话的时候,用了“我们两个人”这句话,直听得她心花怒放,赶紧借顾秋明转身看不见自己的机会,喜滋滋又十分顺从,并巴不得能让自己的身体,扑倒在顾秋明的身体上去一般,很快把自己挪到了他的跟前。 一个筐子两个人各抬一边,确实不如一个人来得利索,特别是在走往她家饭厅后面山坡一旁的圈里面去放鸡的那一段,更是只能够让他们俩都摸着黑,扯扯绊绊地估摸着往前走。之后还不等他们两个人刚搬过有几趟后,在一次往回走的坎边。冷不防,姚春花脚下一滑,她的整个身体便朝顾秋明的身上扑了上去。顾秋明见状,赶紧本能地伸出自己的双手,拦腰从她的腋下把她给搂住。但由于她的身体质量实在是太重了些,只一会儿的功夫,顾秋明就有些吃不消了。于是他只好吃力地把她给慢慢地放在了地上,并在此同时,只听她在自己怀里用责备的语气,一个劲没头没脑的骂声说:“哎呀!你咋个搞哩嘛!你还不如一个婆娘!……” 顾秋明听见虽然心头有些委屈,但又不便争辩,于是只好又用尽自己吃奶的劲,就像是在把她的身体从地上提起来的当儿,又往地下狠揉过几下一样,尽量不让她的屁股落在地上,并同时用自责和担心等含糊不清的语言,对她歉意地解释:“哎呀!都怪我!摔着了哪里没有啊?痛不痛?……”说着说着,竟又慢慢地将她给放在了地上。等又喘上有几口粗气后,才试着把她松开。傻乎乎,气喘吁吁,站在她的跟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姚春花的头和手都放在膝盖上,蜷缩着坐在地上,哎哟哟的又吭过有好些时间。 顾秋明见她似一个大姑娘,赖在这大冷天的地上坐着怎么也不合适。只好又一次弯腰,打算把她给重新扶起来。冷不防,让姚春花狠劲地往自己刚向她伸过去的手心上一拍说:“爬开些!” 这一回顾秋明认为她真的是生气了,刚要把自己重重挨过一下的手缩回去。又见她仰上脸来翻上眼皮,颤悠悠对自己骂声说:“你个瓜男人!你真笨!——来!快把我扶起来!” 顾秋明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笨手笨脚,就像是抓住一对肥实的鸡翅膀,搂住她的胳肢窝一阵连拖带拽,却怎么也扶不动她。于是只好让她半靠在自己的胸前又歇过会儿,才终于由她扶在自己身上,一瘸一拐,往院子里走去。 来到院子里,顾秋明本打算扶她往屋子里去歇一会。她却要顾秋明牵着她的手,在坝子里先活动活动。顾秋明听见,只好又牵上她的手,活像是一对在跳国标的舞伴,开始一瘸一拐的在院子里走上一阵。然后两个人才又把剩下的来鸡,合力往后面山坡上的圈里抬去,并将鸡往圈里一一地放出来。 第7章 圣禽出世 33 好不容易把鸡搬完后回到院子当中,顾秋明用关心的语气问她说:“你脚还痛不痛?我搭你过去吧?” 她说:“我没事了。不过,你当然要把我搭过去。” 顾秋明又试探地问她说:“只是我还没有吃晚饭,得几下赶回去。” 她说:“我当然知道你还没有吃晚饭,都给你准备好啦。到我屋子里去吃吧。” 顾秋明听后心头一喜,但又只当没有听清。待她上车坐稳之后,两个人一道去了她那边。 哪想,当姚春花的脚刚一落地,她竟又“哎哟哟”地对他说:“疼。” 经过起先在这一路上短暂的同行,顾秋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感觉这时候上她的屋子里去有点不合适,只又不便拒绝。于是他只好等自己下车后,先绕至那边的车门前,扶她下到地上后,才牵上她的手开始一瘸一拐,往屋子里走去。待走到她的门前打开门,由顾秋明沿着门框的边,摸索着打开屋子里的灯后,然后才放眼往里面看进去;这一看,顾秋明先见桌子上放一像彩伞模样,专门用来罩菜的罩子下面,果真全放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心就想:“看来这下子不吃了再走,还真是不行。”随即强装笑脸,大声问她说:“啊!这么多!酒呢?……” 姚春花住的屋子,是一间约有20平方米,兼作看管房的房间。房间虽然不大,倒也收拾得挺整洁。——你看它四周的墙面刷得粉白,地上的浅色地砖铺得平平整整;正对门的右边墙上,恰到好处的各挂有一幅西方圣女的仿真油画。房间的中间除了靠墙头放一套白色的组合床外,在进门的左边,放着一组乳白色的梳妆台,紧挨着的是一组配套的组合衣柜。进门右边的窗台下,一张条形好看的粉色布艺沙发,占去有整个墙面的一大半。窗子上挂着一副浅红色的窗帘,把整个窗户遮掩得严严实实;而那一副浅红色的窗帘,配上屋顶子上那一组同样是粉红色的灯所映射出来的灯光,更是把整间屋子映衬得仿如一间温馨的新房。再加上屋子当中剩余的空间,一张浅色的玻璃圆桌,配上四根像小鼓一样白色的圆凳子,和姚春花专门为顾秋明准备的一桌子放着上面的下酒菜,更给她这儿增添出一种让不知情的人看见过后,就像是她或他们的小日子,过得特别的舒心。 姚春花有时候自个儿累了也会喝点儿酒,所以她这儿不缺酒。 姚春花用玻璃杯喝的是春节期间,顾秋明第一次上她家时,剩下来的红酒;顾秋明喝的是白酒。杯子用的是由姚春花专门为他准备的那种特别小的牛眼睛酒杯,由着她不停地往自己的杯子里倒。 两个人喝过一阵酒,加上刚才由于姚春花的脚让崴了过后,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一阵亲密的接触,又处在这样一种让人十分温馨的环境中。这一切的一切,就酷似一部爱情故事片里面的场景,已经临到了高潮。 两个人都借上酒劲,你一杯,我一句。 忽然,顾秋明关心地问她说:“你刚才崴伤的脚,还痛不痛?” 姚春花却大声地回答他说:“我刚才是骗你呢。” 顾秋明听罢,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当即便使出就像是一只斗鸡一样,悻悻地对她大声喊骂说:“啊!你之个肥婆娘原来有这么坏!还有你刚才差一点,就快把我给吓死啦!”说完,起身就要朝她猛扑上去。 姚春花盼的便是顾秋明对自己来这一招,只见她同样“啊”的一声,高举起自己就像是投降的双手,呼得一下从凳子上撑起身,大有让顾秋明能够恰到好处的扑在自己活像是一只大母鸡煽情的翅膀下,以至才好趁机将顾秋明塞进她自己肥实的身体里,顺势倒向一旁的沙发上,宛如桃花乱落一般地吭哧哧。但是,只可惜顾秋明仅只是做了一个要扑向她的动作之后,片刻又坐回到了凳子上。如此竟使得两个人只在一瞬间,都陷入到极度难堪的窘境中。也因此在后来,有时候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独处的时候,顾秋明才会称她叫肥肥,而姚春花也乐意让他这样称呼自己。 那天晚上,姚春花告诉了顾秋明许多有关她从前的忧伤故事,当中讲最多的,是关于姚半仙在对待她自己的儿子时的那种娇惯,和简直是让他给霸占了一般的 “隔代亲”。特别是在对待她儿子的教育上,更是迁就得不行。而在她老人婆那边,对他们的孙子又从来都不理不问。但是在当她谈到自己的老公时,她却只概括性地说,是常年在外地打工。还就是这养鸡场,其实是她和自己的老爸姚半仙,各出一半的钱合伙干。除此外,别的啥都没有多讲。 顾秋明听她能够对自己讲出这些自己的内心话,心里自然高兴,并为她感到有点委屈,但又有些无能为力。不过反过来顾秋明又在心里这样认为,像她这样一个出生在山野里的村姑来讲,遇上这样的事情,也算是一件不怎么奇怪的事。之后顾秋明只好又安慰过她一阵,并答应她等以后自己有了合适的机会,会在她老爸的面前帮她说说。 两个人谈到这里,好像该谈的都谈完了,加上顾秋明的心里还挂着自己的山上,刚要说走。竟听她不知是突发奇想,还是早已经就想好了,忽然对自己开口说:“我干脆给你做干女好啦!你看行不行?” 顾秋明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追问她说:“你说是做啥子干女呢?” 姚春花说:“你傻瓜啊!就是我认你做我的干爹,我当你的干女儿。这难道不好吗?你想想!……” 顾秋明哪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甚至连这样的梦都从来没有做到过,自己将来会认一个干女儿,而且还是有这么大的一个干女儿。 此时尽管顾秋明在心里头仍然还有些不情愿,是囿于她既然已经开了口,确有些实在是打不过情面,更何况自己将来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求她,于是才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第7章 圣禽出世 34 随着顾秋明他们鸡场上的鸡不断减少,整个山上又逐渐地回到了他们刚来到这里时的宁静。 气温在不断地回升,前一阵还让鸡们踩来成光秃秃的山坡上,仿佛是只在一夜之间,又生长出来了有许多鲜嫩的青草。 韩芝郁因为早已经不用再到市场上去卖鸡了,又因为现在和姚半仙他们已成为了干亲家,所以要在他们那里买一部分童子鸡自然不成问题,只是在谈到分种鸡的时候,姚半仙却有些反悔了,但最终还是在现在已经成了顾秋明的干女儿姚春花的极力怂恿下,才同意把种鸡分出一部分卖给她们,所以最近有很多时候,韩芝郁都待在姚春花他们山上的养鸡场。在那里,韩芝郁每天除了力所能及地帮他们一些忙外,把更多的心思全都用在向他们学习养鸡的新方法上。她甚至有时候忙晚了,干脆就同姚春花住在一块。 顾秋明这一阵因为有了姚半仙他们的鸡圈做样板,所以他便把自己的主要精力,全都用在了改造鸡圈这方面。并按照之前的设想,很快把两处崭新的鸡圈重新建了起来。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之后,接下来就只等拉鸡回来了。 这一回,顾秋明他们充分地总结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再不敢一口气就想吃个金娃娃。所以他们只在姚半仙那儿进回来有两千只平均两斤来重的脱温鸡(童子鸡),另加110只种鸡,其中公鸡10只,母鸡100只。 事后她们又把这一次改建鸡圈和购鸡的费用加一起合计了一下,总共花去有近15万块钱,这还没有算上今后养鸡需要的支出。因此,他们手头上剩下来的钱,仍然还是不宽裕。 还在顾秋明没有走姚半仙的山上买回鸡来之前,他们两口子就有了明确的分工,既韩芝郁负责养脱温鸡,顾秋明只负责养种鸡。理由是女人的心思总要比男人缜密,如果韩芝郁那边的鸡养得顺当,只需要三个月就能够上市。从时间上算,正好能够赶上端午节前后的旅游旺季。至于技术上,因为有了姚春花她们一家子在技术上的指导,所以他们并不担心。 现在顾秋明他们既已有了上一次养鸡失败的经验和教训,并按照姚半仙他们的指点,再不会像之前那样把鸡的伙食分成每天两顿来喂,而是在当发现桶里面的饲料快让鸡们吃完的时候,赶紧又添上。这样一来,不但在饲料上节省了很多,鸡的长势也远比之前长得均匀,特别是像上一次那种打架的现象更是少了许多。加上这一次,他们重新修建的鸡圈建得十分合理。所以这一次,自从他们从姚半仙那里把鸡买回来之后,时间过去还不到一个礼拜,韩芝郁那边就已经开始从圈里把鸡全放到了属于它们的地盘上自由的活动。而顾秋明养在跟韩芝郁那边隔山相望的种鸡,由于全都是成年鸡,回来后只在圈里关上有两天,便全都从鸡圈里放到了外面用钢丝网围着的山坡上开始散养。不过,这一次顾秋明所养的种鸡看似总共只有110只,感觉很轻松,但是在这看似很轻松的背后,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按照姚春花和姚半仙;也就是他们现在的干女儿肥肥姚春花,和干亲家姚半仙的指点,将整栋养鸡的圈,分成了三个部分。其中:最里面的两间,分别是用来关踩蛋的公鸡和母鸡;中间两间,是用作母鸡们抱仔的地方。朝向路边的两间,才是将来用作专门养小鸡的,而最后剩下来的一间,是顾秋明放置药品,和兼作今后配制小鸡饲料的临时库房。因此这么一来,便使得顾秋明在这无形之间,又凭空的钻出来有许多费事的活。可要是不这样分的话,确实又还不行。 在这个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春情涌动的日子里,正是鸡们繁衍下一代的大好时节。 鸡刚回来的时候,顾秋明先将它们全部都混养在最里面的一间鸡圈里,但只先让它们在鸡圈里适应有两天的新环境,便很快把它们全部都放了出来,由着它们在外面的山坡上一边自由地采食和踩蛋,一边熟悉山坡上的外部环境。但是自从顾秋明把圈里面混养的种鸡全放出来的第一个晚上起,他便开始趁着鸡们在到了传说中所讲的“鸡蒙眼”的时刻,把公鸡全部都提到了隔壁的种鸡房和母鸡分开,之后又把公鸡关在圈里面过上有几天之后才放出来。顾秋明这样做的目的,是便于当再一次把公鸡放出来,等到了晚上回圈的时间,全都会尽量回到它们各自熟悉的鸡圈。 第7章 圣禽出世 35 鸡和人一样,通过顾秋明几天反复地训练,除偶尔仍还有个别的公鸡到临近天快要擦黑的时间,仿佛是在隔壁鸡婆们的房间里耍忘记了回自己的卧室,甚至还大有可能是早已经起了心,打算赖在里面过夜外。多数的公鸡,还是挺自觉呢。 后来又经过顾秋明耐心地培训过几天之后,那样的现象几乎就再没有发生过,并每天开始到下午天快要黑下来之前,全都有序地回到了它们的房间,蹲在铺满木质刨花的地上,差不多是全部都在天快要即将黑尽时,就地刨上一个窝,将头往胳肢窝里一弯,香香地进入了梦乡。待蹲到第二天天快蒙蒙亮的时候,特别是公鸡,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全部都醒了过来。但它们仿佛不是让别的鸡给扰醒的,而是让刚做过的一场噩梦给惊醒的那样,显得十分的不情愿,随后才见它们将头从胳肢窝里弯出来,把身子挺立老高地翻着滚圆的眼珠子,往四处张望。跟着又挺起它们的胸膛,把头伸直了的引项高吭:“吓死我呐!吓死我呐!”。叫过,才抬起自己粗壮的劲腿,去到就近的饲料桶或饮水桶旁边。而有的却去到外面天刚麻麻亮的草丛中,觅过一阵还未曾起床的懒虫子过后,才又倒回圈里来补餐或补瞌睡了。 鸡婆们可要斯文多了,当它们被吵醒后,大都赖在各自的窝里“咯咯咯”。其中有一部分正在抱蛋的母鸡,只不情愿地抬起它们的头来翻过几下眼皮,跟着又晕乎乎,摔瞌打睡地睡过去了。而更多的母鸡们醒来后,几乎全都张开它们类似煽情的翅膀展翅一振,将附在各自身上一夜的尘埃抖落,并借此抛开一夜的倦意、振作起精神、红上脸,起步将头往前一伸一缩,探头探脑地出去找它们的情人去了。 现在的顾秋明他们这儿,虽然已经不再像是之前初春那样的时节。从地理环境上讲,也同样不再像是种鸡们从前生活在大山里面那样的崇山峻岭。却也照样是起伏跌宕,树木参天,绿荫环抱。若要是遇上大好的晴天,清早的晨雾,也照样会将整个他们这儿的山林子,笼罩在朦胧一片的云雾中,乍暖还凉。 其实还在那些鸡婆没有出门的时候,早已经有个别着急的公鸡们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在母鸡们的门外候上了。待那些鸡婆们刚从圈里走出来,即刻便有早等在门外的公鸡,飞地就向它们扑了上去。一阵打闹过后,又由着公鸡们领上十只八只,去至晨曦的薄雾中,开始繁衍它们的后代了。 一切都在顾秋明的干女儿肥肥姚春花他们有序的指导下进行。偌大的山坡上,除了此起彼伏的鸟鸣鸡叫,和个别因为在外面找野食不足,又转回到圈里去加一趟餐外,整个山坡上的林子里,白天几乎见不着有一只鸡。只有到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那些仿佛神一般的公鸡们,才会带上一群又一群的母鸡,缓缓地朝建在山坡边上的圈里归来。所以这一阵顾秋明每天的工作,除了为鸡们配好饲料后往料桶里掺上几次,或往水桶里面加上些饮水外。他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每到了晚上,会去到母鸡们下蛋的窝里捡种蛋。 说起顾秋明到母鸡窝里面去捡种蛋,其实倒不如说成是他到母鸡的圈里面去偷那些倒大不小的、过圆过尖的、蛋壳上生有皱纹的,还有特大的双黄蛋等等不适合用来抱小鸡的种蛋。将它们拿出来凑到一定的数后,拿市场上去换点钱,然后再买些饲料回来喂鸡。 等又过去一些日子,便已经有刚做母亲的鸡婆们,带上它们刚出壳的一群又一群小生命,开始叽叽喳喳地在山坡上的大片树林子觅食了。而这时候的公鸡们也不再去踩它们,只满意地隔着老远,用那种关切的神情,巴望着它们刚出生不久的小精灵们,能够快快的、健康的,开始它们短暂的、又一次生命的轮回,直至它们的生命结束为止。 很快,伴随着山坡上由母鸡们带上的一群又一群小鸡们不断的增加,整个山坡的放场上,终于又渐渐地恢复了它往日的热闹景象,并将整个山林子里都装点得花儿朵朵。 ——正所谓: 圣禽出世说兮,红日高照。 神禽出奇语兮,星光闪耀。 众星捧明月兮,万岁神鸟。 翘首迈步盼兮,神采飞扬。 有倾国之瑰艳,有沉鱼之妖娆。 有红颜之扬华,有华冠之桂彩。 你的神翅翠羽,比战斗机还要厉害。 你的锐啄利爪,让挖掘机相形见绌。 美哉,圣禽。壮哉,神鸟。 第8章 扭转的万花筒 36 刚啄出壳的小生命就和我们人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由于它们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只能在母亲的呵护下,跟在身后点点跳跳,并在母亲的引导下,训练生存的本领。待大约长到一个星期过后,顾秋明便开始接连在某些夜晚,到可以说成是“产房”的母鸡们的安乐窝里,趁带仔的母鸡们熟睡的时机,像一个贼似的,将其中长势强壮的鸡儿子们,轻手轻脚地抓出来,放到专为它们准备好的隔壁的育雏房里去。顾秋明这样做的目的,除能够更好地保护小鸡们的正常发育生长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便于集中管理,并同时还能够降低因为母鸡们的疏忽,而造成小鸡们的非正常死亡。再就是能够让母鸡们,能够尽快地进入到下一个产蛋周期。至于分出来的部分,等长到有近两斤重时,除让韩芝郁拿到镇子上的市场上去卖出一部分变成钱,然后再将已经赚到手的小鸡们,转到韩芝郁那边的场地上,等到养至成年后,再卖成钱为止。 母鸡们全都就像是个傻子一样的不识数;不知道公鸡们也同样有这么傻没有。你看母鸡们眼见每天跟在自己身后的鸡仔,在一天天地不停减少。但它们既像是知道,又像是根本就不知道,且照常把剩下来的小鸡们带得尚好。直到最后连一只都不剩,才又回到公鸡那儿去寻它们踩蛋。 人有好多时候都特别的奇怪,你看当顾秋明在每一个晚上去抓那些小鸡的时候,他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鸡,心里却又总会产生出来有一种是去偷的幻觉,且还能够十拿十稳的得逞。而他的那种幻觉,既使他感觉到特别的刺激和兴奋外,又还让他感觉到特别的好笑。有时候当自己抓完小鸡回到房间后,他甚至还会余兴未尽的在心头忍不住对韩芝郁打趣说:“你看那些母鸡,它们完全就像是一个个熟睡的傻子。有些时候,当我把手伸进它们的翅膀下面去抓小鸡时,明明是把它们给惊醒了。可是它们不但不啄我,还竟然把自己的翅膀抬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它们专门在等着让我去抓一样。” 韩芝郁听顾秋明不停的,沾沾自喜地吹过一阵壳子,有时候便会顶上他一句说:“哎呀!我看你又在发神经呐!咋个你们城里面的人,真就有那么瓜哩哟!它要是真有那么聪明的话,那还叫鸡嗦!”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展开。韩芝郁这边的鸡,越来越多。人虽然累些,但眼见顾秋明那边养的鸡——鸡生蛋,蛋生鸡,自己干起活来,确也劲头十足。但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们的干亲家姚半仙,和他们的干女儿肥肥——姚春花,特别是姚春花。因为要不是有她手把手地教他们,那是根本不行的。 而姚春花呢?从一个小姑娘长到现在,而且她自己妈都已经当有好些年了,但是在当她自己现在的干爹顾秋明还没有在她的眼前再一次出现之前,她好像还一直都没有真正的活出个女人的味道来。所以从这一点上讲,她又应该要感谢顾秋明。但若要深究她在这过中为什么会生活得有这么差的原由,那就是因为她生得和自己丑胖丑胖的老妈一个样。然而这当中其实又并不关她的事;要怪就怪她的老爸姚半仙,出生在那穷山恶水的半山腰,稍有点儿姿色的俏娘们,谁愿意嫁到他那鬼地方去。而事实上,这一阵的姚春花,自从认了顾秋明做她的干爹后,她就真如世人常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特别是她这一阵又开始注重起自己的打扮来,加上她现在本来还有些年轻,总之跟之前顾秋明刚见到她那时相比,确实是有点像换了一个人。不过这些,顾秋明全都只能是看在眼里,并在很多时候,他还会在心头这样想:“阿弥陀佛。我最好还是尽量离她远一点的好。” 前些时间,因为姚半仙长时间都在和鸡打交道,所以再好的东西穿在他身上,都显不出来个啥名堂,特别是在他忙起来的当儿,更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但是你看他现在,因为他们已经回到了正常的养殖阶段,家里只需要有自己的老婆和姚春花看管着就足够了,所以姚半仙现在在家里的主要工作,就是当饲料快要用完的时候,下山去拉上几趟回来就算完事了。而人有许多在忙的时候都还不咋的,只要是稍微有点儿闲下来;特别是男人,心头便感觉就像是有无数条虫虫在里面爬一样的慌得难受。比如像姚半仙这种本来就有点儿心骚,且已到了中年的男人。加上他这几年养鸡赚有几个钱,更是心慌得不行,只要稍微有点儿空,就总想要往山下跑。 前头姚半仙在养鸡时,无论他怎样收拾自己,只要当他一钻进那辆就像是抱鸡婆一样的火三轮,人一下子就比别人矮出有八节来。所以他最近除偶尔在拉饲料时,必须要用那辆三轮车外,他一般都只是骑自己的摩托车出门。而当他骑上摩托车过后,和前头他坐在火三轮里面的样子相比较,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便一下子全都上来了。 第8章 扭转的万花筒 37 姚半仙的老婆只要是看见他单独骑上摩托车出门,立马就会追着摩托车,朝他破口大骂。所以,就像是前几次他上顾秋明这儿来一样,都得带上姚春花或自己的老婆一道出门。要不,干脆就带上姚春花的小儿子。但只要是他带上姚春花她们,姚半仙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为了让她们给自己打掩护。待搭他们来到蒲阳的街子上后,他就会把姚春花她们给撵下车,然后再自个儿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一直要待到不得不回山上去了,才又接上她们一道回去。而姚春花呢;别说是现在,即使是过去,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巴不得。 因为她最起码能够趁此机会,将山上本来应该是属于她自己干的那部分活,撂给待在山上她自己的老妈去干,何乐而不为呢。但只要是姚半仙带上自己的孙娃子一道出去,回去之后,姚半仙一般都会让自己的老婆臭骂一通。原因是无论他在往回的半道上怎样教自己的孙娃子撒谎,只要让他老婆将自己孙娃子下边那家伙几捏几捏,保准啥都给吐个干干净净。 记得有一次姚半仙搭顾秋明的老婆出门,事后韩芝郁有好几次都对顾秋明抱怨说:“我以后打死都不再搭他的车喽。上次我本来只打算是去付过别人的饲料款后,就让他搭我回来,却不想他竟非要拉上我陪他去办点事。结果——你猜,当我再一次在街上坐上他的摩托车后,他竟然故意把车开得来送一送呢。后来又把车开得来就像是在水上骑的那种快艇,一个劲的左拐右弯。吓得我——心都快要给吐出来呐,并就这样一路强拉上我,一连去了他这呀那哩好几个朋友的‘窝子’。而且更让人厌恶的是,他竟然还故意当着他那些所谓朋友和我的面,装出副半遮半掩,和怪兮兮又神绰绰的样子,挤眉眨眼地对别人介绍说,我是他的干亲家。那意思让明白人一听,不用猜都会想到我和他一定有一腿。后来要不是我说再不回来,我就自己走的话,猜想他一定还会硬拉上我,把他那些什么狐朋狗友,和他家的亲戚全都得走个遍。” 自从姚春花有了顾秋明这个干爹为自己做掩护,加上她山上这段时间又没有多少事情。因为搞养殖这行当,平常只要是鸡不出毛病,每天只需要往桶里为鸡添几次饲料就完事,所以山上只要有她那老妈子看管着就行了。因此她这一阵只要稍有机会,人就像是丢了魂似的,想尽法子都要往顾秋明他们这边跑。而且她每一次来,先都会对韩芝郁一个劲干妈上干妈下,团得韩芝郁乐滋滋的,让顾秋明躲在一旁偷着乐。 这一阵,姚半仙更是成天都想着法子找机会,把自己的老婆给收拾在山上,然后到外面去和他从前那些老女人们打“干喝嗨”,等差不多到快要中午时分,才骑上摩托车,像跟走亲戚一样,看自己的亲家母来了。 姚春花在韩芝郁他们这边的时候,姚半仙一般都会带上自己的孙子一路来。但如果是当他知道姚春花和顾秋明都不在山上时,他多半都只会是自己一个人来。 清明节这天,因为受顾秋明他们两口子的邀请。这一回姚半仙他们除了——据说是长期在外地打工,其实是躲在姚春花她男家的男人外,一家子都全到齐了。 姚春花一个人最先到,顾秋明见了就朝她问:“咋就只你一个人呢?” 姚春花说:“哎呀!气死个仙人啦!他整死都不跟我一起走!……” 姚半仙每一次只要是开上他那辆就像是头牛的火三轮到顾秋明这儿来,都会和第一次上他们这儿来买鸡时一个样,把车开得来就如是一头牛在不停的甩蹄子,左冲右突的要磨上好些时间,之后才嗷嗷叫地爬上来。唯一不同的是姚春花的小儿子,现在早已经和顾秋明他们搞熟悉了,刚从车上自己外婆那臭烘烘,肥实的胯下利索地钻下车来后,对直就跑去和顾秋明他们养的狗狗玩上了。 现在,顾秋明无论是在姚半仙他们山上,还是在自己这边,每一次见到他们时,都会老远地朝他们热情地迎上去,并一边迎接一边说:“哎呀!亲家!哎呀!亲家母!”从不怠慢。直听得姚春花躲在暗地里,怪怪的偷笑。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是和顾秋明第一次上他们家那次一个样。姚半仙只喝点点,顾秋明嗨起喝。而姚春花的儿子却一个劲脚不停手不住,一会儿坐在姚半仙的腿上,朝他胸前捞一把。这时候,姚半仙的脸上就会笑得稀烂,用赞赏的语气对他说:“嗨呀,你们看我这孙娃子,将来一定是个情种。去去去!去你婆婆那边去!她的要大些!”说完,一把将他朝自己的婆婆身边推过去。刚扑在自己婆婆裤腿当中的姚春花的儿子,这回更是不客气,直接就兮哈地上了她的腿,伸手将自己的小手,紧贴她粗如油桶的肉肚皮去了说……” 姚春花她妈虽然心头不悦,又不便当众说啥,只好对他推搡说:“去去去!滚你妈那边去!”“嗨呀!你看我这乖孙娃子!”姚半仙见状,更加赞赏的说:“嗨呀!你看我这乖孙娃子!将来要不是个天才!就一定是他妈的个万花筒!”说话间,也没有忘记讲卫生的,用满是粘上污垢的手,将筷子老壳一抹,用筷头往碗里夹一片大肉,对准他的嘴巴一塞,声音拖老长地对他赞赏说:“来来来!外爷赏你一筷子!”说完,又差不多同他老婆一样接上说:“去去去!爬你妈那边去!” 姚春花听见,赶紧狞紧眉头,表现得有点儿那个的用似笑非笑和无可奈何的神情,先瞟过顾秋明他两口子一眼,随即鼓起自己牛样的一双眼睛,和一副狰狞的模样。咬牙切齿,恶狠狠瞪眼对他说:“来哇!你敢!……” 第8章 扭转的万花筒 38 韩芝郁这边的场地总共分有两处,全都是用铁丝网围上后所形成的独立放场。其中:在她们住的板房背面的桂花林子里算一处,面积约有两亩地;可与顾秋明那边的山坡隔空相望的山上(包括山坡下边的一溜槽沟),算是第二处,面积约有好几亩地。 韩芝郁这边的整个区域,因为全让起伏苍翠、郁郁葱葱的山林子遮掩着,所以无论里面有多少只鸡,从她们那儿像山沟样小山道上经过的人,都只能是闻其声,而几乎见不着有一只鸡的影子。 这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圆,可能是因为昨晚上韩芝郁的觉睡得早了些,凌晨四点来钟便起了床,只简单地往身上套上件罩衣,便自个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门外,见外面恍若白昼,连地上爬行的虫子几乎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天上的一轮满月,晶莹剔透。天地间,只见层层叠叠,星光闪烁。 韩芝郁沿着板房背面通往山坡上的小道走入山林子,除能听见有几只叫不出名来的虫子偶尔发出来几声吱吱的叫声外,整个宁静的山林子里,静得连正在生长和开放的野花野草发出来的声音都听得见。空气中,一丝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凉风,轻轻地吹拂过韩芝郁的脸庞,也吹拂着刚生长出来不久的新枝嫩叶在空气中轻轻地摇曳。透过风中摇晃的枝叶,可以清晰地看得见天上稀疏的星光,在空中一眨一眨地闪耀,给人有一种身处在魔幻般扭转的世界当中。空气中淡淡的清新带上薄薄的晨雾,让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只一会儿功夫,天又黑下来,那是黎明前短暂的黑暗。接着就传来刚学叫的小公鸡们,明显中气不足的咯咯声;一声,两声。紧接着,对面顾秋明这边山坡上的大公鸡们,也加入到就像是合唱团一样的大合唱当中。洪亮的声音抑扬顿挫,此起彼伏。紧跟着,鸟儿们也开始在树林子当中跳跃翻飞,婉转鸣唱开来。随后就有鸡们安静地从圈里面走出来,去迎接即将从天空中映射出来的第一缕黎明前的曙光,并随着地球缓慢地自西向东自由的旋转。东边红彤彤的太阳,已如似在树枝的托举下冉冉地升起,将大地映射得五彩缤纷,万紫千红。 天空上,刚才还在闪烁的星星,已经开始在渐渐地隐去。只有如盘的一轮满月,还赖在高天上与日争辉。紧接着,紧邻山坡下边的那一处贡有——不知是她们从什么地方淘来的瓷菩萨,和各种佛像的院子里,传出来悦耳的晨钟响过。一个精神抖擞,身材颀长的老者,嘴衔烟斗,头戴比丘僧帽;身着青袍,脚套罗汉僧鞋;肩挎乾坤小包,内装一放唱着班得瑞《空灵之声》音乐的收音机。双手操入绾上几圈的袖筒里,从院子的后门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迈上他缓慢而又稍显吃力的步伐,经顾秋明他们山坡上的板房,朝清晨还仍有点寒意的光光山的山顶子上走去。新的一天开始了。 韩芝郁从山林子当中走回来,她没有去吵醒顾秋明,而是独自去到下面板房隔壁的厨房,只简单地吃过点早餐,然后才走至立在山坡上的亭子独自歇息过一会儿,才开始忙碌起她自己一天的工作。 顾秋明从屋子里走出来,恰好看见她正头绾长发、肩挑担子、手握桶绳,迈着矫健的步伐。闪一闪地朝向属于她管辖的领地走去。 韩芝郁肩挑饲料刚来到篱笆样,用钢丝网制成的门前,早有鸡们瞧见自己的主人到来后,已即刻如飞地欢天喜地、争先恐后,堵在门边上迎接她。 韩芝郁放下挑子,好不容易提上料桶刚把门打开挤进去。还不等把门关上,便早有鸡们已经跳上料桶的边沿,开始大口大口,香香地啄上了,脚下更是让它们拥挤得水泄不通。 韩芝郁没办法,只好先用手拿印有鸡样图案的饲料彩碗舀上一碗,用劲地往四周的空地上抛撒开。鸡们见状,呼地就散开了。于是她才赶紧提上装满饲料的桶,沿圈内走上一通。将里面空上的饲料桶一一地掺上,然后才从鸡圈的另一端走出门来。 后边的山坡上,那些早起晨练的鸡们本来还玩得正欢,陡见自己的主人到来,全都忽地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朝她飞奔过来。而在韩芝郁的身后,仍然还跟上有从圈里面尾随出来的鸡。 韩芝郁见状,赶紧趁跟前的路暂时还没有被它们完全给堵塞上的间隙,手提还剩下有少许饲料的桶,快步沿着由鸡们踩出来沟沟曲曲的小山道,去寻找昨晚上放在外面山林子当中空着的饲料桶,再一一地添上,直到把提在手上仍剩有少许的饲料添完为止。 可即使是这样,韩芝郁的身后,还仍然跟着有浩浩荡荡的一长串鸡们。看它们那架势,就像是在怀疑她的桶里,仍然还藏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紧跟不舍。直逼得她将舀完后的空桶翻转过来,用手掌“咚咚”地拍上几下。那些鸡们才酷似相信了她地往四处散开,去至放在附近地上的料桶边,开始香香地吃起来。 紧接着,韩芝郁又来回地挑过几趟。待感觉饲料已经全加得差不多后,才歇下来走至房间将自己简单的收拾过。随即又手捏足有一米长,他们用来勾鸡的钢丝钩重新走回山林子,游离在放场上仔细地查看鸡们的精神状态。若发现当中稍有不对劲的鸡,韩芝郁便会用钢丝钩,从鸡的脚下把它们的爪子勾住,然后抓在手里仔细观察。认为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又轻轻地把鸡放在地上,由它们走回山林子里面去继续觅食。 过后当韩芝郁又一次走进山林子里面去,让它们发现后,此时因为鸡们早已经全都吃饱了肚子,几乎全都使出一副对她爱搭不理的模样,也不再朝她围追堵截了。不过仍然还会有个别的鸡们,就像是定要为她作保镖样,跟在身后。 太阳早已经升得有老高,湛蓝的晴空下,韩芝郁迎着春天里朝自己吹过来的风。在没有多少温度的阳光下,犹如一位东方圣女,带着她身上独有的女性韵味,自由自在地漫步在她那边的山林子间。 顾秋明在自己这边的地盘上忙完自己的事情,有时候也会透过对面树林子之间稀疏的缝隙,看得见韩芝郁那若隐若现的身影。每当此时,有时候他就会在心里这样想:“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一晃就快有十年了。自我从刚认识她的那一天起,我们各自都曾经历和背负过有那么多的不幸。我们共同经历过‘5·12’的那一场大地震,在那一场大地震中,虽然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至少还完好的捡回来一条命;可是她呢?虽然也和我一样的活了下来,但就在那一场大地震当中,她却失去了自己的三哥;接下来是她的大哥和二哥,都因为癌症而相继离世。而现在的她家,除了还剩下来有一个早已经年迈的老母亲,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姐姐外,就只有唯一的一个长期在外面打工的儿子和几个侄子,别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顾秋明想到这儿停过一下,跟着又往下接着想“——其实,那时候我的前妻是有心要让我回去的,特别是那时候我的女儿正在读高三,需要我回去照顾!而当时我也确实是有心想要回去呢。可是在当时那样种情景下,我又怎么能够再给她增添伤害呢?而现在,虽然我们这么多年都一路风风雨雨地挺过来了。可是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对我的前妻,还有我的女儿那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又或许,当时如果我真就坚决地和她断绝了关系,趁她那时候还有点儿年轻,她应该是完全可以找上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呢。那么,她可能就不会再跟我一道受这样的苦了。现如今,特别是我们经历过上一次养鸡的失败过后。当然,虽然后来因为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现在的干亲家,并因此才弥补回来些损失,但失败终归是失败呀!以致才使得我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搞呢。总之就是在当我每一次就要打开鸡圈门的时候,心头都老是会产生出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生怕在当我打开鸡圈的门时,看见的不是阿拉丁点亮的油灯,而是如潘多拉那样的魔盒,让我胆战心惊……” 地球依然在按照它自己的规律自由翻转,太阳也慢慢地从虹口那边高起的山顶子上渐渐地隐去。当最后一抹阳光就要从大地上退却的时候,鸡们已经赶在天黑之前,有序地回到了属于它们安乐的窝巢安静下来。 当月亮再一次挂在天上时,整个大地终于又安静下来,新的一天结束了。 第8章 扭转的万花筒 39 气温在缓慢地往上攀升,但还远没有达到像夏天那样的高温时节,所以多数人的身上都仅只是要比前头的日子穿得单薄些。 在这样的季节里,如果要遇上有某个特别好的艳阳天,人们大都乐意趁着这样的大好天气,到蒲阳镇的街子上去逛逛热闹,顺带再买上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或菜秧子什么的。当然这大多都只是一些太婆大嫂们干的事,而男人就大不一样了,特别是一些在平日里,爱忙里偷闲的男人们,因为这年头的日子都特别好,人们手边上多多少少都留有几个钱。所以当他们来到蒲阳镇后,一般都会习惯性地先在镇子的街道上毫无目的地闲逛上一阵,待逛来感觉到自己的腿脚都有些发软后,才会慢慢地汇聚到从都江堰市上游的岷江大河,流经这儿将蒲阳镇的镇子一分为二的、极具标志性建筑的一道仿古廊桥——会员桥;或走虹口旅游开发区那边的高山上,由无数道沟沟渠渠流淌下来,汇聚到离蒲阳镇的镇子不远的山脚下,而再将整个蒲阳镇二分为三的一条叫干河子的河沟一处,同样是极具标志性建筑的一座始建于明末清初的廊桥——兴隆桥一带,沿河两岸的河边茶摊子上,如同冒泡泡那样,以茶会友。 因为自古以来,只要是有水有桥的地方,就一定是男人们的最爱,和休闲聚会的好地方。所以在这样的好时节里,他们一定会来到这里享受一下时下的“河边文化”。而这,才是他们今儿来到镇子上的真正目的。另外,假如在他们当中的某一人在某一天到了镇子上,而没有去到这里,那他们就一定会遗憾的认为自己今天是白来,或者说成是白跑了一趟。 当他们来到这儿,便很快会走到各自熟悉的茶摊子上,同自己的老朋友或老相识坐一块,叫上碗盖碗茶,坐下来晒太阳,吹壳子。高兴时也斗下小地主,打打花麻将什么呢。待混到中午时分,再一道找上家馆子“aa”制,整上几杯筋斗酒。待吃好喝足散伙后,又才各自骑上像小马样的摩托车或洋马儿,打上酒饱嗝,满意地回家小憩。但是在他们当中,一定会有个别的人,会再一次回到刚才的老地方。然后找上把有靠背的竹椅子坐下来,待老板倒上杯茶后,先端上茶杯,尖嘴往刚掺上开水的杯面上吹上几口,让浮在上面的茶沫儿浮去。待喝上几口,又伸手拉过一把椅子放跟前,将一双腿往上一放,再让双手抄放于胸前,往椅子的靠背上一躺。只一会工夫,眼睛便几翻几翻地舒舒服服迷糊上了。 当中有个别睡不着的,大都会以同样的姿态。或干脆打起精神,从腰间取出生活中常用的“小五件”,剔牙缝、掏耳朵、修指甲、剪鼻毛。更有甚者,干脆取出里面的小刀来,让脚收拢来后,往脚跟上左右一蹬,将一双臭烘烘,足有好几天都没有洗过的脚,从鞋子里退出来放在椅子上,开始一刀一刀,小心翼翼,刮起脚上的老茧子来。但住在蒲阳镇街上的人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一些有点儿年轻的男女,这年头他们大都不怎么在蒲阳镇的街子上玩了,却又不愿意浪费掉这样的好时光。于是便开车或打的到都江堰市的城里,同那些仿佛是从漫长的冬天开始,就一直被限定在一个划定的圈子,待好不容易才遇上有这样的好天气,而从外地来这儿的游客们争桌子,抢板凳去了。这当中争得最多的,要数从成都市的城里面来这里的游客。 顾秋明不是都江堰市的人,更不是蒲阳这儿地方上的人,加上他现在经管着偌大的一座养鸡场,自然没有这样的时间和闲情逸致。但假若他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候真要空了下来,那也只会是到都江堰市的城里面,去找他现如今还和自己保持有来往的老朋友玩上一阵。因为虽然顾秋明是生长在成都市,城里面的老街娃,但如果要按照他居住的时间上来算,却又应该称得上是大半个都江堰市的人。 这年头的人,不管是居住在乡下,还是居住在农村或山上。特别是像顾秋明这样的人,只要在某个地方待久后,一旦出去和他那些所谓过去的老朋友碰上了头。一阵好酒好菜过后,定会去到莺歌燕舞的ok厅里面去,和众人不混到后半夜,是绝不会收场的。之后顾秋明才会麻兮兮,自个儿开车回到山上。特别是他刚开始来这儿养鸡的那一阵子因为请有帮手,和酒驾查得还不是怎么严,加上他艺高人胆大。每次当他回来经过那一段左边是岩,右边是坎,连姚半仙那样能够将火三轮开得来跟“飞鸡”一样的老手,都不愿走的、就像是变了形的,弹簧样的山道。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天,他都能够像没事的照样开。就因为这点,当地人还曾佩服的对他点赞过有好几回。所以他一般只要稍微有了一点空余的时间,都只会去到都江堰市的城里面去。不过对于如今混到竟要靠养鸡这样落泊地步的顾秋明来讲,他这样去做,确也有自己的道理或苦衷。再说白点,那就是他对自己在山上所处的环境,随时都充满着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而这个危机感,并不单单指的是养鸡这么简单。而关于这些,暂只能留到后面,再来慢慢地叙述。 第8章 扭转的万花筒 40 就在前不久,缘于顾秋明对姚半仙心存感激,当中也有让他不要小觑自己的意思,才特意领他到过都江堰市城里的“仰天窝”河边,或“水街”一带的饮食一条街,参加过几次和自己朋友的聚会。但让顾秋明没有想到的是,平时在自己跟前吹牛吹得牛皮哄哄的姚半仙,竟然表现得就活像是一条让霜打过的茄子。特别是当带他去到ok厅里面去后,他整个人都像是萎缩了,只自个儿找处旮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不吭声地闷在角儿。 顾秋明和他的朋友见姚半仙如此,几次都劝他喝啤酒,他却说自己不会喝。于是众人又拉他唱歌,并生拉硬拽地把一只黑不溜秋的唱筒,塞在他的手上。于是他才好不容易在顾秋明的一众朋友热情怂恿和打气之下,姚半仙实在是卖不过人情,才终于点了首《北京的金山上》。哪想他一腔标准的川谱,刚把嘴张开就跑了调。于是只好又尴尬地停下来,红着脸对众人,又像是在对自己自言自语地说:“算喽算喽,我唱都唱球不好。还是哥些来唱哈!……” 后来在一天晚上,也就是顾秋明和干亲家最后的那一次,他在送姚半仙回去的路上,姚半仙就对他说:“亲家啊,以后去这样的地方,你就别再叫上我啦。我这个人不知道是怎么搞起呢,只要一走进那鬼地方,整个人就感觉到天晕地眩的闷得慌。” 顾秋明却说:“那是因为你去得太少了,平常又很少唱歌。加上你又不怎么喝酒,自然就放不开。放不开,当然就感觉到没劲,另外就是你不会点歌。你想那《北京的金山上》,本来就是首女高音。” 他却说:“我是听那首歌长大呢,我就只唱得来那首歌。我就是只喜欢她……” 后来顾秋明就不再叫上他了,却时常带上自己的干女儿肥肥——姚春花一道去。 头一回两个人出去,开始心里都有点儿顾虑,但又想在一起。于是便都仗着自己有干女和干爹这样的身份打掩护,去了。 韩芝郁知道后,心头自然有点不悦,但又不便说什么。 可是当姚半仙知道后,心头就直恨得牙痒痒。可又和韩芝郁一样,仍然不便说啥。后来是因为他们一道去的回数多了之后,姚半仙就不干了。 一天下午天刚擦黑,姚半仙就趁上顾秋明带上姚春花去了城里玩,便私下到鸡场去找了趟韩芝郁,用明显有点起贼心的语气,对韩芝郁说:“亲家母啊!你要是有在空的时候,还是给亲家他说说。因为他们虽然一个是干爹,一个是干女儿呢。但是在外人的眼里,就像是现在的你和我,单独待在这麻黢黢,人也没球得的山上。让不知情的人看见,谁知道别人会咋想。还有,我那边最近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你看我们两个,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们两个?……” 两个同样是干亲家的关系,孤男寡女的相处在这黑灯瞎火的一大片山上。谈的又都是怀疑自己的男人和姚半仙的女儿那种,让人想想都会心抖肉麻,双方都吃亏的事。如果这样的话题再让他往下讲,谈到后面搞不好……总之、的确,是不便再让他继续往下讲。于是韩芝郁赶紧接住他的话,打马虎眼地对姚半仙说:“哎呀——亲家!你说的也对哈!其实你今天来,要是不讲起这些,我也早想找机会对你讲哩呐。这个样子,他今天晚上回来后,我一定好好地给他讲一讲。你看呢?……” 那天晚上,顾秋明和姚春花的酒都喝高了。顾秋明在送姚春花回去的一路上,两个人都像是经历过一场梨花带雨,抵死缠绵,疯过有好一阵,才把她给送回山上。 顾秋明还在回鸡场的路上,因为他担心韩芝郁想多了,才会酒醉心明白地打起了主意,并才会在随后韩芝郁用那种转弯抹角的、含糊其词的、意味深长的话,讲起姚半仙在天黑的时候来过,和想用刺探的语气,打算追问他究竟和姚春花,有没有那样种关系时,才能够吭哈而过,并假借自己喝多了酒,倒床便睡。 第9章 扯蛋的日子 41 那天晚上顾秋明上床的时间,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的两点过钟,并真的就一觉睡着了。这说明他是一个心理素质特好,且十分善于伪装的人,只是他没有睡多久,很快又醉意朦胧地一觉醒来。但是就在他刚发现自己醒过来的那一刻,脑海里便很快浮现出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并急得他只敢继续蜷缩在床上,警觉的保持住自己先前的睡姿不敢动弹,同时在心头不停地追问自己,我起先在醒来之前,究竟是动过,还是没有动过。因为他认为,假如自己刚才在醒来之前,若因为自己的某个动作稍微大了点,那势必会惊动到睡在自己身边的妻子韩芝郁。这万一此时他要是让我给整醒后,也对我来这一手,那我不就露馅了。于是他赶紧调动起自己的第六感,又结合他们两口子在这么多年里来,睡在一张床上时的习惯,进行过一系列的综合判断和分析,最终才得出来她没有醒,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醒的结论。 “还好。”他心虚的在心头对自己说,“还好,我的仙人。如果她要是在这个时候醒来,那她势必会向我问及昨天晚上的事。这你说,我该怎样回答她呢?” 顾秋明把自己当成一只睡着的鸡,继续蜷住一坨,侧身躺在床上。那是因为他在刚醒过来时,摆的就是这个姿势。只是像这样的一种姿势在睡着的时候不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在当醒来过后还仍然继续保持住这样的睡姿久后不动弹一下,会使人感觉到十分的难受。后来他好不容易让自己坚持到天就要快亮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的先伸手轻轻的试探着触碰过一下韩芝郁的身体,见她依然没有反应,这才让自己跟贼一样地蹑手蹑脚摸下床来,让自己悄无声息地从屋子里梭了出去。 刚才顾秋明在出门时,因为生怕惊醒了韩芝郁,只随手抓过件外衣套在身上,便赶紧出门去了板房对面山坡上空荡荡的坝子上,哪想自己在坝子上刚站不久,他整个人的身子骨已很快让山坡上那吹得呜呜作响的刺骨寒风,冻得颤颤兢兢地上牙磕下牙。没办法,于是他只好钻进养有许多脱温鸡的鸡圈,借里面开着在夜间专为鸡们保暖用的浴霸灯,跟鸡们挤一堆,取暖去了。 顾秋明进到自己的鸡场,就相当于是躲进了别国的大使馆里那样,有一种脱逃成功的感觉。因为他这边出于防疫的需要,莫说是韩芝郁,就连是在技术上来为他们作技术指导的肥肥姚春花,若是鸡不出现什么特别的意外,都不能随意进去,所以韩芝郁就更不能进去。 顾秋明来到仿如亮着有无数盏小太阳,散发出一股股暖融融的鸡圈里。自己先找上一把小凳子安心地坐下来,一边取暖一边醒酒的等了一会儿,人才逐渐清醒过来,于是开始在心头这样想:“这有啥子嘛。捉贼捉赃,拿奸拿双。更何况我和她压根就没有别的什么。最多,不就是她就像是一个疯婆子和傻婆娘一样,时常都缠住我诳打诳闹一通而已。不过昨晚上既然姚半仙都来山上这样讲了,那以后我最好还是尽量叫她多收敛一点。假如等下韩芝郁起床来,真要找我提昨天晚上的事。我只需要随口答应她,经后少带她出去便是了。当然,如果她不提,我也不用提。但如果是她非要挽住我不放的提昨晚上的事,那我倒不如反咬姚半仙一口,说成是他在找理由,起她自己的打猫心肠,或者说成是他在吃我的醋得呐。” 那天早晨韩芝郁起床后,本来是要找顾秋明讲一下关于姚半仙在昨天晚上来向她讲的那些话,至少应该提醒他一下。但在当她醒来后,见屋子里空落落的。待出得门来,见他又已经去了圈里,于是才在心头对自己说的想:“待等下有了合适的机会,再找他好好的说说。但一定是要在今天。” 哪想事后韩芝郁一忙,加上顾秋明又本来在有意要躲闪的不给她机会,后来竟然给全忘了。等自己再次想起这件事情来的时候,整个一天的光景,差不多已经就全都过去了。 问题没有讲,不等于从此都不讲,更没有过去。因为这件事情,是他们共同的干亲家,姚半仙在昨晚上临到要走的时候,亲口讲出来;说是他们两个人,真的有点不像话;还说再也不让他们两个人一道出去玩了。 一连好几天,顾秋明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毫无厘头的过去了。  自从那天姚春花和顾秋明分开后,不但不见她再来,而且连电话也再没有给顾秋明打一个。这样便使得顾秋明有点像过去的姚春花在暗恋自己时那样,忍不住在心头有些发慌。更有种像是自己和她正处在热恋当中那样,突然遭到了她父母的反对,并把她给关了起来后,连手机都让给没收了。 事后韩芝郁再也没有主动的去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情。这当中,除了有顾秋明一直都在有意的躲她以外,韩芝郁想得最多的,还是出于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着想。因为她担心,这万一她们两要是在交谈的过程当中,如果自己稍有个不小心,在某一句话上伤到了他,而让他一根筋地和自己吵起来。还有一个原因是韩芝郁认为,这件事情是出在顾秋明他自己的身上。既然他都稳得起,我又何必一定要着急呢?只要他今后能够多收敛一点,时间一长,不就啥事情都过去了。所以她才想,并同时在心头告诉自己:“我可千万别一堆屎不臭,挑起来臭。” 而顾秋明不主动去和韩芝郁谈及此事,主要的想法还是,既然我那天敷都敷衍过去了。她都不再提,那我干脆不如就给她来个装莽子。若不然,我这不就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呐。 第9章 扯蛋的日子 42 “五一”大假刚过完不久,气温已经很快的升了上来。 几天以来,顾秋明只要在鸡场上稍微有点儿空闲的时间,就会在心里默算的这样想:“姚春花都有八天没有来过了。” 姚春花这几天也在没有事情可干的时候,时常在心头这样想:“今天都已经是第九天喽。他都竟然连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再过去一天,就是第十天呐。” 这天下午,顾秋明正自个儿站在山坡上用心地默数着姚春花有多少天没有来过的日子。突然,一辆摩托车熟悉的声音,从山下面的深沟里,由远而近地往他们这边开过来。心就想,多半是姚半仙来了,心头就有点怀揣怪怪的心思,隔着山坡下边的小山道,往对面板房望过去,恰好望见韩芝郁正自个儿站在门前的路当中,正准备迎接他。紧接着,顾秋明又赶紧掉过头来再一次往姚半仙来的方向细看,却惊奇地瞧见,他竟然是跟姚春花一道——就像是他们第一次来这儿那样;不同的仅是现在的天气已不再是春节那会儿,所以两个人的身上都穿得挺单薄;特别是姚春花,只见她上身仅穿上一件如薄纱一样的高腰衬衫,让自己肥实来如水桶般粗滚圆的腰,肉嘟嘟的露出来一大段,紧贴在自己老爸同样是只身着一件圆领背心,挽老高的露在外面的肉背上。而姚春花的双手,竟然还从她老爸的身后将他的肉肚皮,牢牢地箍住,直气得顾秋明的心头恨得牙痒痒的不是滋味,但又只能生气的当成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和根本不知道她们到来似的,仍然待在山坡上生闷气。 韩芝郁老远见姚半仙父女俩如此这般地揉在一块骑在车上渐渐地朝自己拢来,并见他竟然还使出一副挺消受的样儿,感觉有些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好迎着他们的面,把头抬起老高地往天上望。待两个人都下过车,韩芝郁才使出就像是之前和姚半仙什么事儿都未曾发生过,领他们一道去了亭子上。 自个儿待在山坡上的顾秋明虽然心头酸溜溜的不爽,转念一想,又认为应该是姚春花本来想只自己了。是姚半仙不让她自个儿来,于是才找上个什么理由,让他给押着一道来的。 顾秋明想过这些,认为既然是这样,自己就应该假装成之前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和刚才的事情啥都没有看见,只礼节性地过去应付一下;实则是想让姚春花看一眼自己。 时间一晃,很快又过去了几天。在这几天里,顾秋明的眼前都老是会时不时地浮现出,那天姚春花从姚半仙几乎是光着的身后,用双手紧搂住自己老爸腰杆时的情景,并止不住满怀醋意地在心头想:“她那么肉地抱紧他,再说是父女,自己妈都当有好几年呐,难道真的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害臊。也难怪当初我刚认识他们时,还真认为她们是两口子?……”  一天快到中午,他们终于又来了,而且还带上有姚春花的小儿子一道来。 这天顾秋明看见姚春花,心头更生气。因为她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就像是骑在一匹马上那样,坐在摩托车前面的油箱上,用双手紧抱住摩托车前面的一只跟独眼龙样的大灯泡,龇牙裂嘴,乐癫了的朝他们俩直呼:“驾驾驾!……”而姚半仙更是佯装车快要拐下坎,对姚春花大呼小叫的喊声说:“抱紧!抱紧!别甩下去呐……” 更可恨的是姚春花,她竟然跟上次一个样,让自己走了光的一对半圆的屁股翘老高,以同样龇牙裂嘴,大呼小叫地死死抱紧姚半仙的肉腰,对他高声呼喊地说:“稳起!加油!不准倒!……” 午饭了,黏在姚半仙身前的孙儿;一会立在他的跟前,一会坐在他的腿上;一会又儿挠下他的痒痒,一会儿又捶捶他的腿脚。有机会还往他的身子骨连抓带捞的来上一把。片刻又嘻嘻哈哈,从他外爷的短裤腿里把手抽出来。直喜来姚半仙嘴上不讲,心头直乐。到后来竟使得姚半仙止不住,一个劲赞赏地逗他说:“来来来。莫肇莫肇,哈哈哈!爷爷喂你整一片!” 韩芝郁和顾秋明看见只当没看见,一个劲劝他们吃吃吃!喝喝喝! 姚春花却直气得来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往儿子脸上扔过去。 终于有一次韩芝郁实在看不下去,去了一边。 姚春花直气得哭也不对,笑又不得,更不能跟韩芝郁那样一走了之。于是只好紧拧双眉刚抓起筷子,做出要朝他头顶上狠打过去的对儿子说;“过来。仙人。快点过来。” “不过来。我要外爷。”姚半仙的孙娃儿说。 “你个小杂种,究竟过不过来!”姚春花见儿子没动作,又双眉紧狞的狠声说 “嘻嘻!我就不过来!”姚春花的儿子说。 “好啦好啦!别争喽!我这龟孙子,就是乖!”姚半仙刚把话讲完,又一大块鸡腿塞进了孙儿的嘴巴里。 吃过午饭,顾秋明又一次难受地眼睁睁瞧见她紧搂住姚半仙的腰杆,轰然而去。都走过有好一阵,他才忽然记起前头姚半仙私下里来找韩芝郁的事。于是他怀揣愤恨,却又佯装若无其事的去到厨房,对正在洗碗的韩芝郁饶有兴趣地说:“哎呀!小韩啊!有件事,我一直都窝在心里头。没有对你讲过!” 韩芝郁回头见他神经兮兮,就问:“你说。啥子事?” 顾秋明说:“你看哈,最近我总感觉他们爷俩有点不对劲,而且还越看越不对劲。” 韩芝郁听见,大概有点猜到他的意思,赶紧打断他的话说:“你啥子意思哟。你想多啦哈。别个是父女俩。”话刚说完,想了想,忍不住又对顾秋明反问的自言自语说:“不过细想一下,我也觉得他们似有点不对头。可是?……” 顾秋明听到这里,借机抢过韩芝郁的话说:“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往别的方面去想。可是,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总之我曾经听有人讲过,在一些落后的地方,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所以我才在想……” “也是哈。像这样的事情,我曾经也听有人讲过!哎呀!不说这个啦!……”韩芝郁忌讳地避开话题说。 顾秋明见她如此,也不便再往下讲,却也趁自己在往外走的时候,有意自言自语地朝她丢出一句说:“总之我只感觉是,姚半仙在吃我的醋。”说过,往山坡上忙自己的去了。 第9章 扯蛋的日子 43 有很多的人都会把顾秋明跟他自己干女儿肥肥姚春花的关系,认定为是和外面一些让人触及灵魂的,也可以说成是作死的,以及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后,一定会遭到众人不齿和指责,和受到人们唾弃的那样一种关系来看待。而事实是恰恰相反,这刚好说明了她们是少见多怪。又或者说,她们所谓的那唾弃和指责,是出于无心,但又必须要在众人的面前选边站,并以此来亮明自己的态度,和证明他们的清白。而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前头发生在 “张三”身上的趣事,大家都厌倦的懒得再去谈了;恰在此时,刚好又跟上来一个“李四”这样一个崭新的新闻,可以接着让他们消消遣。之后,再等待着发生在下一个“王麻子”身上的花花事,来继续磨磨他们各自的嘴皮子。 至于讲到顾秋明的干女儿肥肥姚春花,和她的父亲姚半仙,仅只是因为出生在大山里,本就没有接受过多少的教育,才使得他们的行为在别人的眼里看来,显得有点特别的粗俗而已。 前头由姚半仙一手挑起来的那桩看似像带有点麻醉剂一样,让蚊虫叮得人倒痒不痛的有关顾秋明和姚春花;乃至之前的顾秋明跟美女李胜男之间,会让许多自以为是的人认为他们一定曾发生过有不正当的那种交往。而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把这样的关系处理得挺好。 另外,自从上一次姚半仙去到韩芝郁的山上把问题摊在桌面上之后,这自然会引起他们双方的警觉,以至才会到目前为止,她们两家人至少从情面上看,都还较为清醒的保持着相对正常的往来。 其实他们彼此都能够这个样子挺好,因为这本来就是一桩争来辩去都毫无意义的鸟事情。所以他们两家所采取的这种暂时避避风头的策略,都是对头的。就是说,接下来他们两家子在生意上还会有戏。又比方说,有时候当姚春花想自己的干爹想到实在不行时,她最起码还可以把自己的老爸或儿子派上用场。就像前头那两次,只需要随便找上个理由,便顺理成章地跟着就过来了,而且还可以借此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上自己心仪的干爹,进而达到意淫的目的。 另外,自从上次韩芝郁在洗碗时和顾秋明聊过姚半仙,和事后又找机会将上次姚半仙到山上来时所讲过的话,转达给顾秋明听后,便再也没有旧事重提。 自从姚春花被自己的老爸给牢牢的控制住,也尽管她在心里头把她老爸给恨得牙痒痒,却又只能将对他的恨,暂时强摁在心头。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讲,同时也证明顾秋明和姚春花在对处理这件事情上,都采取了迂回的手段,并最终成功地将问题化解于无形之中。因为假若说现在在他们两个人当中的任何一方,假如采用了过激的行为。那么,她们两个人便大有可能连这样一系列的机会,都只能让眼巴巴地给全丢失掉。而这个一系列,还包括——诸如他们两家人的干亲家关系,干女和干爹的关系,还有彼此间将来在生意上互通有无的关系等等。 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现在她们所唱的这一出——可以说成是六人传的这台大戏中,胜利的天平总是偏向姚春花和顾秋明。理由是他们两个人的心,终究是扭在一起。而他们呢?却全都是在利用顾秋明和姚春花两个人,所形成的干亲家的纽带关系作为转圜而维系着。如果这样种关系一旦让他们给彻底地割裂开来之后,若再要想说点别的,那恐怕一切都只会变成是一件在扯淡的事。 现在让我们再把事情倒回来讲,自从那天顾秋明对韩芝郁讲过那段对姚半仙带有十分恶毒诋毁,以泄私愤的话。和从姚半仙在前两次到他们这儿来,所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上看。从某种意义上讲,似乎又是有根可寻。至于姚春花的表现,尽管让顾秋明瞧见后,到如今回忆起来,心头都还直气得牙痒痒。但是在他的内心里,又是否认定她一定是装出来的。要不然,她压根就来都不用来。 除此,假如真像之前顾秋明所讲,并结合姚半仙和自己女儿在外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过分亲密的接触;再结合前面顾秋明向韩芝郁所反映的那样,说姚春花的儿子长得全不像她,反倒很像姚半仙来看,也并非完全是捕风捉影。但是把话又反过来讲,既姚春花儿子的身上,本就多少都带有点儿姚半仙的遗传基因。既是这样,那之前顾秋明和姚半仙之间的那种莫须有的争风吃醋,就更显得有些是在扯蛋了。 第9章 扯蛋的日子 44 姚半仙就像是一只踩蛋的公鸡,仍然凶狠地把姚春花牢牢的控制在自己阴暗的翅膀底下。 姚春花也总感觉到自己是整日的都在被自己的老爸,用一双可恶的鸡爪子给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到后来,两个人就开始玩起了就像是“行酒令”里面那种:鸡啄虫,虫蛀棒,棒打虎,虎吃鸡的游戏。 最起先是姚春花为反抗他以父亲的天然优势压制自己,开始当他的面把活路摞一边,用手机找自己的朋友或熟人,“妈这个”,“娘那个”,胡乱地吹壳子。直气得姚半仙如一尊暴怒的恶煞,手握拳头,眼鼓鼓立在她跟前,却又拿她没奈何。原因是他担心事情如果真让自己给闹大了,那姚春花势必会借机去向自己的干爹和干妈告状。这样不仅等于是给顾秋明跟自己那死女娃子创造出见面的机会来了不算,反倒还会搞得自己几头不是人,所以他只能忍。而姚春花有时候一旦找准自己老爸不在跟前的空子,便会趁机掏出手机来告诉顾秋明他们两口子,但多数时候她都是先打给韩芝郁。她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在以这种方式打消韩芝郁对自己的顾虑,谈话的内容,大致上讲的都是自己如何如何地想过来找她们玩,待聊过一阵之后,假若当时顾秋明在韩芝郁身旁的话,韩芝郁就会主动把手机递给顾秋明,而顾秋明不在自己身旁的话,她就会让姚春花自己给顾秋明打过去,如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手机里,姚春花会告诉他,自己过来不了,是暂时还找不到摆脱她那死老爸如同魔鬼般的机会。这是姚春花的聪明之处。 后来到姚春花实在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有时她便干脆当着姚半仙的面,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冲的就去了。 姚春花这一走,直气得姚半仙立马会根据自己之前掌握到的有关她朋友的手机号,开始逐个地询问起她的去向,最后才打到韩芝郁这里来。他甚至有几次竟然还不动声色的骑上摩托车,亲自找到山上来。待韩芝郁告诉他,姚春花确实没有来过,于是他才只好半信半疑地对韩芝郁解释,说自己并不是不让她来亲家母这边,是因为最近他家里除了养鸡外,确实还有好多地里的活路忙不过来,并在自圆自说间,借机边讲边往他们的屋里屋外不停地张望。看他那情形,大有怀疑在自己到来之前,早让韩芝郁她们把那就快要把自己气死了的姚春花这死女娃子,给藏匿了起来的意思。 事后,当姚半仙每一次将姚春花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用手机——甚至是亲自去找过一遍,又没有找到姚春花。等待他们的,便注定是一场使人既感觉到好看又好听,和更让人会笑掉大牙的花戏,就要开场了。 这天姚春花刚从外面无聊的晃过一阵回来,还不等自己把摩托车架好,姚半仙就早已迫不及待地开始用极其恶毒的语言,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比唱歌一样抖着嗓子,抑扬顿挫,朝她骂的一句话便是:“你个骚婆娘!少给老子在外头去那个!” 姚春花答:“我那个,没得你那个!” 姚半仙说:“老子在外头那个喽,你能把老子怎样了呢?” 姚春花答:“那老子在外头那个喽,你又能把老子怎样了呢?” 姚半仙说:“嗯!你个死女娃了真要把老子给气死!” 姚春花答:“气死你背时!” …… 末了,两爷子又仿佛像是都已过足了嘴瘾,跟着又欢天喜地的一笑而过。然后剧终收场各干各。 其实,像他们这样种凶狠,互不相让地你一招我一式的打嘴炮。让不明白就里的外地人听见,感觉虽然有些看不下去。但是在当地人的眼里,却又跟人们平常在摆龙门阵和扯家常,或者又如同是在聊天那样,是一件极其平常和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稀奇的一件事。远的不讲,仅说生活在都江堰市,河西那边的当地人,在他们平常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当中,那更是全不分什么男女老少,甚至是在与自己家人的交谈当中所讲的话,都远要比姚半仙他们以上所对唱的那一出更绝。总之归结起来就两句话;说得怪,不如想得怪;隔层布,隔千里路。 事后据姚春花讲,过去在顾秋明还没有认识她们之前,她跟自己父亲也常这样。而如今有所不同的,仅是在当她跟父亲像是在干仗样,搞“猫捉老鼠”的游戏时,考虑到将来顾秋明还要和他家做鸡生意,所以才不会一个人上他们这边来。而这,又更是她的聪明之处。 第9章 扯蛋的日子 45 顾秋明他们养的鸡,伴随着刚进入夏天不久的绚丽阳光,同时也伴随着山坡上的绿枝翠叶和鸟语花香,以及在离顾秋明他们养鸡场的山坡下面的那处,老给人带来有一种阴沉古怪的院子里,传过来的晨钟暮鼓声中,在一天天的成长。 气温还在一天天地不断往上升高,最高的时节,气温已经达到了快接近四十度。 在这个春栽夏种,秋收冬藏,就要临近收获的季节里,韩芝郁那边养的鸡,已经快到了就要出栏的时候。现在就别说是韩芝郁养的鸡,长势有多么喜人啦。特别是那些公鸡们,简直是把她这边的整座山林子,都装点得就如同是艳丽盛开的大花园一般姹紫嫣红,并成天能看见那些鸡们在游走中、在热热闹闹的追逐中、引颈如虹,唱红了半边天。 后来,记得在某一天。顾秋明他们山坡下面的那处院子里,突然来了有许许多多住在离附近不远的,闲来无事的当地人。 在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当中,什么样的老少爷们都有,把个下面那处院子里吵得热闹非凡。并时不时地会听见有人从那里面传出来一阵阵悠扬悦耳的唱歌声,伴随着同样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喻意深长的钟声,合上敲打木鱼老壳有节奏的啵啵声,还有鞭炮时不时的炸响声,和缭绕的硝烟,混合着院子里边燃烧着灯油香火升腾的烟雾,如神如画,此起彼伏。并将整座院落都掩映得虚无缥缈,最后消失在遥远异域的天际间。 一曲苍茫深邃,奥妙无穷,低沉雄浑的《大悲咒》,一会儿把人们领入到深不见底的渊潭;一会儿又把人们的灵魂,带入到烟波浩渺、汹涌澎湃的大海之中。一会儿又使得人们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肉身,扶摇直上。 顾秋明和韩芝郁两个人站在山坡上,满怀和那些善男信女们一样的神情,既像是在迎接这些来自远方的客人,又仿佛是在等待着这天中午,那院子里面就要开始的一餐如同节日当中的盛宴般的斋饭时。却只可惜,竟让一场猝不及防的雷电大雨,将人们颂词般抑扬顿挫、心潮澎湃、虔诚无比的心,只在一瞬间就给摁了下去,并一发不可收拾。 一连几天的倾盆大雨过后,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接下来,又是一连好几天连绵不断的大雨,一下子让所有的旅游行业都陷入到低迷当中。更使得虹口这里,那些一年全指望着接待能在此夏秋两季到这里来乘凉避暑的游客,以维持生计的农家乐等当地人,就因为这一场场长时间的大雨,一下子使得他们陷入到了绝境中。更为严重的是因为这一带的山区,全都是处在龙门山脉的断裂带上,再加上在这期间又不停的有人传出来,因为山里面长时间的下暴雨,已导致虹口上游的山洪爆发,并已经有个别的山庄被洪水摧毁。这样一来,别说是顾秋明他们,就连姚半仙他们的生意,全都变成了泡影。 接下来,天气和气温更是起伏不定。等又过去有几天,顾秋明他们的鸡,因为气温陡升陡降的原因,已经开始出现了问题。 病首先从韩芝郁那边发作,跟着是大规模的爆发。无论他们怎样控制,都无济于事。 顾秋明这边的鸡,虽然和韩芝郁那边的场地是隔开的,但仅仅是只隔有一条像山沟样,可怜的小山道,所以很快又传染到了他这边。 这下子可不得了。起先是三只五只的死,然后是八只十只的死。到后来,虽然姚半仙怕身上惹上病菌带回到自己的养鸡场而不敢过顾秋明这边来,但他此时也不计前嫌,主动让姚春花过来住在他们这边山上帮忙,但也仍然无济于事。最后才在医无可医的情况下,为避免全军覆没,只好让姚春花联系上当时正好在蒲阳镇子外边的开发区,一家冷冻库里上班的朋友——也就是后来缠得顾秋明不得行的美女李胜男后,将他们快要出栏的鸡杀了个精光,并送入到冷冻库里面去冻上。最后又将顾秋明这边剩下来的小鸡仔,全部都杀了个干净,然后请来山上的邻居老苟他家两口子一道,在紧靠自己山边的坎子下面,挖上个深坑全埋掉。 第10章 开启地狱之门 46 山上的情况几乎又回到了刚认识姚半仙他们之前的窘境,甚至比那会儿还要糟糕。 那时候虽然他们的鸡没有养好,但至少还有那么多孱弱的生命陪伴,可是现在呢?偌大的一个养殖场,唯一能够给他们增添点生活气息的,就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细微的猫叫,以及鸟鸣们的啾啾声。 像以往那种高歌雄唱,扑腾追逐吵闹的场景,现在对于他们来讲,几乎已经是变成了一种奢望。大片大片的山林子里,除仍然还是一片淅沥沥的秋风秋雨外,清静得连树上的落叶和蟋蟀,在地上梭行的声音,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再不用去操心该如何为鸡们医治,以及再花钱去买粮食回来继续喂鸡。唯一需要思考的是,该如何才能够将冻在库里面的鸡,尽快的卖掉后变回一点钱来。因为放在美女李胜男她们冷冻库里面的鸡,还每个月都需要顾秋明支付一笔冷冻费,才能够让继续冻在里面。 自从鸡瘟爆发到现在,他们曾不下一百次地对疫情爆发的原因,进行过追根溯源。当中他们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因为姚半仙卖给自己的童子鸡或种鸡的基因当中,本来就有问题。第二个想到的,便很可能是上一次,下面那处阴森古怪的院子里,突然来了有许多的善男信女。那么,假如在他们当中有某一个人的家里面,如发生了诸如“禽流感”“新城疫”之类的疫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哪怕此人从他们这里经过一趟,整个鸡场就算是全都完蛋了。第三个让他们想到的是由于近期的这一场连绵不断的雨,和忽高忽低的气温,而导致他们的鸡群当中有个别先天便带有以上病毒的弱鸡,因为气候的突然变化所引发,并最终导致鸡们大面积的疫情爆发也很难说。 可是,无论他们怎样为自己找原因,却又赖得着谁呢?以至最终他们只能当这将近半年里来的辛苦,搭上自己的本钱全打了水漂。假若真要怪,那就只能怪顾秋明他们的运气不好,和技不如人。因为在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付出后就一定会有回报”这一说。到如今栽都栽了,那一切都只能是自认倒霉,又或者说成是,顾秋明他们压根就跨错了行。 记得民间曾有这样一句话:男怕迈错行,女怕嫁错郎。但是从另外一方面讲,又大有可能是因为顾秋明自幼便因为受到了他自己老妈的影响,天生就对鸡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甚至是偏好;或因为他当年是因为鸡,而赚过有不少的钱。殊不知,他那时候所赚得的钱,全凭的是当年在几乎没有人和自己竞争的情况下,以极其简单的,甲地买来乙地卖的赚钱方式得来的。这和他像如今这样,以如此大规模的养殖,完全是两码事。更别提在这一系列的养殖过程中,还需要有许许多多专业高深的技术知识。因此,顾秋明他们不把事情搞砸锅,那才真的是叫怪事。又或许,假如说他们真要怪,那就只能怪当初顾秋明根本就不该一时间心血来潮,非要到这乡下来和当地人争这样的饮食。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又仿佛是在冥冥之中,都早已经给安排好了呢。 ——所谓的心想事成,那只不过是留在我们心底里的那一道道还未经世俗浸染的美丽幻想,在尔后历经的这一场场血腥的较量中,我们都只能是沉默了。并仿佛一头困斗中的野兽,在精疲力竭之后,再回到起始的原点,感受时间透过岁月的缝隙,在悄悄滑过肌肤的一瞬间,一切的世事变幻与沧桑,都像是寂寥在轮回。又抑或是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人们常说的宿命吧!在无法逃离的同时,只能是期待着它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随着时间的风化,并伴随着我们的生命,慢慢地消失在生命的尽头(此段文字,是顾秋明为怀念他曾经的一位红颜知己,为自己写的一段话)。 曾记得生活中有这样一句话,叫“高处不胜寒”。因此在有很多时候,有很多的事情,它会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便被吸引了进去。其实,这当中的道理说穿了,就只一个“贫”,再加一个“贪”字在当中作怪。但关于这一点,就连许许多多的圣人,都很难去取舍,凡人又怎么能够做得到呢。又或者是可以这样讲:路走对了,你就对了。只要你是把路径给选择错了,那接下来无论是你怎样去作出努力,都只能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成王败寇也是这个理。所有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说成是顾秋明的情商高,而智商低而已。  当初顾秋明他们两口子做这件事情的起因,是源于两年前的一天大清晨,当时顾秋明和韩芝郁还赖在床上。应该是因为顾秋明的女儿的事,他的前妻突然给自己打来电话。 而当时顾秋明正好在外地承包有一变电站的安装工程刚干完不久,心头正在愁着能够找点别的事情来干,因此才借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前妻。 顾秋明的前妻听过之后,便在手机里关心地问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并承诺可以在20万元以内,帮他一把。 顾秋明听过,除在心头对前妻充满了感激之情外,跟着心头便活络了开来,并同时在心头犹豫的这样想,自己之前虽然做过多年的生意,但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若是眼下自己再要做,且莫说过去自己在生意场上的关系早已经全没了,甚至连过去自己熟悉的许多产品和材料,都早已经让淘汰掉了。若是再要做起,势必得有一个重新认识,以及重新建立关系的过程,于是他才想到养鸡的事情上来。理由自然是因为他曾经靠的便是贩鸡这一行起的家,于是才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前妻。 顾秋明的前妻当然清楚他从前是靠贩鸡起的家,听过之后啥也没有多讲,只在手机里叮嘱他,待找好场地后,一定要经她亲自认可。 按理说,顾秋明最擅长的还是做机电生意,或继续搞自己的安装工程。但苦于其他种种因素,特别是他经历过发生在2008年的那一场大地震,才使他不得不重新选择走养鸡的这条道。 但是这条道,他却彻底给选错了。 第10章 开户地狱之门 47 自从顾秋明跟前妻离过婚,从成都来到都江堰市的虹口旅游区开山庄过后,便几乎和从前在成都的朋友断绝了交往。不过后来经过他在都江堰的市里混有这些年来,即便他是在苦撑,倒也重新建立起有在一般的事情上,能够讲得上几句话的人。另外他认为,假如自己真要重头干起搞养殖这一行,那势必需要在都江堰市的周边找块合适的地才行,并自信的认为,凭借自己以老板的身份,先上城区附近的周边去碰,大概也能够撞上个合适的场地。所以他才决定先让自己亲自出去碰碰运气,若是实在不行,再去托人帮忙也不迟。 顾秋明十分清楚,大凡是用来搞养鸡的地方,应该选择在距离城区附近较为偏僻,但又不能够缺水的山丘最好。 决定好的事,顾秋明说干就干,并当天便开上自己的面包车,同韩芝郁一道,首先沿着都江堰市的城郊一路打听起走,过后几经周折,才又去到紧临都江堰市城区的山区又找过一遍,但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之后他才只好找上一位在本市的体制内的某个职能部门,可以说成是朋友,也可以说成是熟人的搁得平。 顾秋明和搁得平有近十年的交往。在他们两个人的平常交往中,在许多不知情的人眼里,他们就像是亲如一对孪生兄弟,实则却都是在互相利用。 顾秋明利用搁得平,是看在他暂时还没有被上面的领导给辞掉的身份,并深知他早已经让上面的领导,限期让他联系到别的什么单位后调离,或自己主动辞职。否则就会在规定的时间到期后,被组织上给开除掉。也就是说,他如果真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仍然还没有联系到有单位愿意接收他的话,他就只能是自己主动提出请求辞职的份。也就是说,如果他真要到了那一天。那么,他们的交往就应该到此为止了。而在搁得平和顾秋明的交往中呢?是因为在他有想要交往的人当中,全都是些唯恐避他而来之不及的体制圈内的人,并因此使得他惶惶不可终日。不过也有想要接近他的,但这些人当中,除有个别不知道他底细的粗人外,又全都是一些过去经他处理过的一些作奸犯科之类的人物。因此只有像顾秋明这样既知道他的底细,又不去揭穿他,并且还能够在表面上仍然尊重他,且还能称得上是一个有点儿文化的人,最合适。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顾秋明既有酒量,又时常还愿意陪他到ok厅里面去进进出出。这样就能够使他就像是一个吸食毒品上了瘾的人,更快更好地进入到另外一个更高,更加虚无缥缈的境界,去享受他自己早已经被麻痹了的,无与伦比的状态中。 现在顾秋明利用搁得平的机会就来了,然而这样的机会,自然是源于顾秋明他们已经过了几天在都江堰市的周边,和山里山外找了个遍之后,仍然没有能够寻上一处适合自己搞养殖的场地,才记起搁得平曾经对自己讲过一嘴,说是他有一位老同学,在高原乡任乡长。于是顾秋明才想让搁得平去请他那位同学出面,为自己帮帮忙。搁得平当时一听,便心知这是一件让自己挺有面子的活。因为这件事情无论办得成还是办不成,对自己都大有益处,于是当即就很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两个人第一趟去,乡长很给搁得平面子,还当着他的面,亲自用放在办公桌上面的座机,用过去在部队里的班长,对新兵蛋子惯用的口气,对一位村支书说:“张胎神,跑步到我的办公室来报到。是跑步哈!不准笑!好事!” 乡长说完挂断电话,热情地起身为他们泡茶。乡长一边泡茶,一边自嘲地对搁得平说:“哎呀!老同学啊!还是你那里巴适哈!天子脚下好乘凉!——哪像我这鬼地方,名义上是乡长,其实不就是叫起来好听!唉——穷啊!说不定还不如那个张胎神!他们那帮人的名堂,水深得很。哪像我,下面成天起码不下有几十双眼睛在盯着。哦——对了!他和我一样,也当过兵,还任过班长。人不错。挺耿直!……” 张胎神气喘吁吁地来了,但绝不是跑,应该是让刚才登楼梯时给累呢。 张胎神恭恭敬敬,笔挺地站在乡长办公桌子的跟前,听完吩咐,即刻领上顾秋明到他所管辖的地盘去看地。 顾秋明让张胎神领着一连看过有好几处,发现和自己之前在别的地方看的地,没有多大的区别,只好遗憾地谢过几声,又自个儿返回到乡政府。 第二次去,两个人刚上路,搁得平就对顾秋明讲,起先乡长刚给自己来过电话,说是已经到成都的市里面去向领导汇报工作了。不过乡长在走之前,又特别另外安排有一位副乡长,负责接待和安排他们今天要去办的事情。 搁得平为了证明自己,还大有出卖朋友之嫌,当着顾秋明的面,打开免提给他同学打了过去。手机里,乡长是这样说的:“哎呀,搁同学,搁领导啊。先给你敬个军礼哈!啊哈——开个玩笑!不过我真的是下成都的市里面去汇报工作,我不是起先刚给你讲过嘛,出发前我早给你安排好呢。你去后就直接上二楼倒拐的第三间办公室,别人早已经在办公室里面等着你们俩啦。好哪,不啰唆,我在开车。另外,你是知道呢,现在路上的交警都管得挺严。而且,我们也应该支持支持他们的工作哩嘛。你说喃,嘎!……” 因为乡长只在手机里告诉他们,说是上楼后倒拐的第三间办公室,却没有说清楚上楼后,该往楼上的哪边拐,所以两个人上得楼来,只随意地往左边拐了过去。待两个人沿着楼道刚走出去有几步,才想起应该先找个人问一下。只是当他们想起来要找个人问时,却奇迹般的发现,整个楼道上竟然清静得见不着一个人影。于是两个人只好继续一边犹豫,一边沿着楼道的走廊,在心头默数着走至第三间,却发现竟然是一间有点稍微往楼道的里面凹进去的厕所,而且敢肯定是厕所。因为此时,顾秋明刚好瞟眼窥见一位中年带眼镜的、斯文模样的男士,好像刚好还往身下的裤裆稍微捞过下,才从厕所里面走出来。顾秋明窥见此人,本想礼貌地向他询问一下;又心想在这样一种让人感觉有点儿尴尬的情景下,确实有些不方便问,于是才只好又沿上厕所当门的走廊,很快走了过去。 两个人不动声色,一前一后,装模作样地又认真的重新以厕所为数过去。却发现一连有好几间办公室的门楣上,都贴上有副乡长的牌子,唯独第三间不是。 此时他们已经沿着半边走廊绕上有一个来回,期间还稍微轻推过几间办公室的门,发现全都关得严严实实。于是两个人又只好走至楼梯口停下来,纳闷地悄声议论过几句,才开始从走廊的右边重新数到第三间。这才终于瞅准,并发现那门竟然是虚掩上的。 搁得平是在机关大楼里待惯了的人,很懂得规矩的没有随便一下子去把那门推开,而是先用有点像是过去在跟人搞接头那样,弯上两个手指头,往那好看的彩色铁皮子的门上轻磕了两下,而不是好几下。看他当时那敲门的动作和表情,让顾秋明感觉他大概的意思是在告诉里面的人;你好!我是你的兄弟伙!而不是来找麻烦呢。 很快,里面已传出来一声非常职业又清脆的声音:“请进!” 因为是办私事,不同于搁得平以往在自己的局里,或者是局里设在下面的所里那样,可以随便乱窜。所以此时的搁得平只能仍然保持住自己先前那有点儿像是在搞笑的模样,先安静地把门轻轻的推开一条缝,然后才侧过身,悄声地把自己往里面挪了进去。 顾秋明瞧见他如此模样,心头虽然感觉到好笑,又不便笑,随即紧跟他的身后进去了。却见此人恰好是起先,自己在厕所当门刚遇见过的那位带眼镜的中年男人,正用自己的双肘支在桌案上,低头认真地阅读放在上面的一份老厚的文件。 第10章 开户地狱之门 48 原以为正在审阅公文的副乡长应该撂下手头的文件,热情地朝他们打招呼,却见他竟仍然痴迷地头也不抬。 搁得平见他如此,当即稍显不悦地在心头咯噔过一下,却因为自己是第一次来,又是来求别人办私事;哪怕这私事不是自己的事,但总是求人办事。于是他只好脸上稍带微笑的换一副面孔,朝眼前的这位副乡长轻咳一声刚要开口说点啥。又见他仍然头也不抬,对他俩丢出一句清脆得体,专业又职业,让人无法抗拒的声音说:“请坐。” 进门的旁边刚好有一对单人沙发,中间夹有一张条形浅色的玻璃茶几。 无奈之下,两个人只好像是迈错了门,找错了人。显得十分牵强又小心,往那沙发上坐下来。 搁得平在平常的工作中,打交道最多的都是些有点问题的嫌疑人。出于职业的需要,留给普通人的印象,老有一种威仪和高高在上的味道。所以说,他今儿能够这样做,说明他还真有点把顾秋明当成朋友。若不然,凭他现在还暂时在职,怎么也不应该让人扔一旁,受这等鸟气。 顾秋明借这会儿的闲工夫,也出自礼貌,只好把自个儿装来若无其事,先看看四周的墙上,再简单地看看室内办公室的布置,然后才把目光定格在起先在厕所的当门,窥见过一眼的这位充满智慧,又显得十分斯文的副乡长,从偌大的一张办公桌的桌面上,露出来的一张如同标准照的小半节身子。 首先映入顾秋明眼帘的,还是他那副镶嵌有特厚一对镜片的眼镜,并见——不知他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看着了迷。总之还是仍然保持着他们刚从外面进来时的那一副模样,伏在桌案上细心的研究放在上面,大概仅有芝麻大点字的文件上。 顾秋明正在对他细读,恰在此时,陡见他转眼间又换一副模样,热情客气的抖擞起自己的精神,起身朝他们快步过来。还边走边对他们抱歉地说:“哎呀!怠慢怠慢!”说过,人就来到了两个人的跟前,旋即伸出自己一双养得白白净净的手,主动躬身握过一下坐在沙发上搁得平的手,又握握顾秋明的手,片刻又往一旁的窗前走过去。 搞得搁得平有点受委屈的刚撑起半个身子来,伸手勉强同他握过,刚要想对他说点啥。见他如此,只好又一屁股坐回去。顾秋明和搁得平的动作差不多。 副乡长走至放在窗子边上立着的一个饮水机前,伸手拉开下面的一道小门,拿出两个和他的手差不多一样洁白的纸杯,以及一个工艺十分考究的听装茶叶筒子出来,往杯里抖上——据副乡长讲,是只有在来了自己的朋友,或是上面的什么领导,才舍得拿出来办招待的最好的茶叶,刚要往里面放开水。恰在此时,竟瞟见办公室的门,忽然让外面的人给轻推开一条缝,跟着见一个小科员模样的美女,笑容可掬地刚伸进来半个脑袋瓜子。见里面有人,赶紧伸出自己半截舌尖来扮上个鬼脸,将头又缩回去,轻轻地带上门去了。 副乡长瞟过那美女一眼,又若无其事、有条不紊、慢条斯理、微笑的一边为他们沏茶,一边用询问的眼神,在朝他们俩打量的同时,试探地问声说:“你们——哪位是?——” 就在副乡长热情地向他们询问,但又还没有完全把要问的话完全讲出来,陡见搁得平脸上的肉好像是稍微抖动过一下,便见副乡长立马把自己的话停下来,手捏纸杯对搁得平朗声打招呼说:“呃哦!对了对了!我就是觉得——好像——仿佛,我们是在哪里见过?”说罢走至搁得平跟前将纸杯往桌上一放,又伸手往自己脑门子上一拍,接着说:“哎呀!对了!哎呀!不管嘛!只要是领导的朋友,我们就从来都是朋友!只要是领导的事,这就等于是我自己的事一样呢嘛嘎!呃对了!领导他刚才走的时候,已经特意向我交代过哩呐。——哦!那这位,就一定是顾大老板啦?”讲到这,才见他朝顾秋明瞟上一眼。 顾秋明听他如此讲,赶紧撑起自己的半截身子,送他一个干笑,又哈腰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 副乡长接着说:“我看这件事儿啊,应该是这个样子办。——当然,还是要依你们看哈。因为这件事儿啊,到目前这止我还没有完全考虑周全。不过依我的意思呢?先还是应该要把我们这儿专门负责管‘三产’这块的主管给叫拢来,让他向你们两位作个全面系统的介绍。这样也便于你们对我们这儿的情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假如你们了解过之后感觉还行的话,我们再接着往下面做;假如你们听后要觉得不行的话,这个,这个。——要不我干脆还是先让他过来一趟,你们看呢?”说完,也不等搁得平他们反应,已伸手用放在办公桌上的座机,给那个管“三产”的拨了过去。 眼下的顾秋明,虽然身处在十分窘迫的境况中。但也曾经在官场上,和自己的朋友有过多年的交往,自然是深知这其中的沟沟道道,就心想:“这虾子不是在假打,就一定是把老子当成了一个大老板。” 顾秋明在心头越是这样想,越觉得今天是来错了地方,更甚至是不该来;但只是此时他又不能不稳起。 只一会儿的工夫,副乡长叫来的人已经从外面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副乡长刚要对来人发话,忽然又听见有人在外面将门“啵啵”地轻敲过两响。 伴随着副乡长的一声“请进”,只见一个块头生得十分强健,年龄大约有40来岁的人,面带谦卑的笑容,推门走了进来。但这一次来人虽然瞧见副乡长的办公室里面有人,却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而是手捏文件夹,礼貌地让自己掉转身,先将办公室的门轻掩上,接着歉意又礼貌地朝每个人点过一下头,然后才利索地走至副乡长的办公桌跟前放着的一张椅子上坐定,旋即从带来的文件夹子里取出来一份文件摊放在桌面上,大气不出的候上了。 顾秋明他们;也包括先此人一步刚走进来的这位——同样是养得白白净净的主管,见同是从别的科室过来的人,已经坐定在办公桌跟前放好文件候上,已心知来人应该确实是有等不及的什么文件,须要这位副乡长处理。于是三个人都只好把刚要开口谈的事情,暂时放至一边。敛声屏气,耐心地候上一会儿。 这一回进来的另一科室的人,确实是因为有等不及的公事,要向副乡长汇报,并需要他签字。副乡长看他的架势,又犹豫过会儿,才走回自己的桌前坐定,伸手把放在桌上的文件拿手上看过一阵,并边看边推敲的又对来人叮嘱过几处要点,才提笔往文件上签了。 不料就在当来人待副乡长签完字,人都快要走到门边时,又忽然掉转身来对搁得平打招呼说:“搁领导!你咋在这儿呢?” 顾秋明见搁得平愣过一下神,才出自礼貌地对那人敷衍说:“喏。我是来向你们的领导咨询点别的事情。” 就在此人刚推开门迈进来的一刹那,已见副乡长他们全都使出一幅神秘的模样。而此时当来人听见搁得平在答话当中明显带有敷衍自己的意思,自然不便再往下多讲什么,知趣地从办公室闪身走了出去。 副乡长半公半私、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却又明显带有点不容争辩和质疑的口吻,接了刚才在给主管打电话前的话题,用同样似在大会上发言的语气,又从头至尾、全面系统、方方面面都讲透过后,才将话锋一转,打总结说:“当然,我刚才谈的这些,都仅仅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点想法和建议。下面还是要请我们的主管,把我们这儿的一些情况,再全面细致和简单呢,向两位作一下最基本的介绍。” 顾秋明听过主管的介绍,发现仍然还是和上一次那位乡长叫张胎神带自己在这里,以及之前自己在其它地方看过的情况还是差不多,于是只好客气的推辞了。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搁得平见事情已经谈完,起身刚要说走,已见副乡长几乎是同时和他站起身来,用热情中明显带有点儿煽情的语气对他俩说:“你们不要着急走嘛,更不要争。现在都听我安排,听我安排哈!当然,这也是领导的意思!”说到这,掉头瞧过主管一眼。接着说:“这样。你今天中午还有些其他的应酬,我就不留你呐。” 主管听副乡长如此说,急忙和顾秋明他们简单又客气的打过声招呼,起身去了。随即,副乡长又客气的接着对搁得平说:“现在时间正好也差不多,而我今天中午也恰好有一个接待,就安排在赵家大院。不远,就在前头。我看这样好呐!我先过去安排一下接待的事情,你们随后跟着就赶过来。——走!撤退!……” 搁得平和顾秋明两个人并排从楼上下来,都快走近停车的位子,竟见刚才那位上副乡长的办公室里来汇报工作,之后又主动和搁得平打过招呼的人,像是已经在自己的车前已经等过有好一阵了的站在车的跟前。此时见搁得平两人走拢来,又再次主动朝搁得平打招呼说:“搁哥。你记不得我啦?我曾经在?……” “哎呀!想起来呐!想起来呐!你那会儿好像是在?唉唉!管什么什么?——对啦!当什么站,站的?……” “就是,搁哥。要个你的手机号,还有你呢……” 第11章 欢快的午宴 49 赵家大院顾秋明从来没有去过,也没有听说过。不仅如此,他甚至连现在的高原乡,也仅只是知道个大概的方向。如若不是为找场地的事,仍然还不会去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地方,更别提什么赵家大院。 赵家大院就处在距离乡政府大约有一公里,往回城的公路旁边弯进去有十米远的地方。顺公路入口的边上,立有一处用来招揽生意的牌坊。但如果是开车的人稍一个不留神,只一晃,车很快就过去了。原因是它的建筑,全部掩映在一片葱郁而又茂密的树林子中央。但只要是当来到此地的客人身入其间,定会在陡然间,对这里产生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只见这里面,什么鱼池花亭、小桥流水,楼檐琼阁、廓牌画匾、蜻蜓飞燕、蝉鸣鸟叫,什么都有,使人目不暇接。左一厢右一厢的包间,古色古香,气派大方。 每一处包间里面的名称,全都以都江堰市的各处名胜风景而命名,并配上有图文并茂的文字简介。因此,就算是从来都没有到过都江堰的人,只要有幸来到这赵家大院,都一定会对整个都江堰市悠久的历史文化,以及这儿的山水地貌、风土人情,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更顿生好感。 搁得平刚把车弯进去,顾秋明便瞧见里面顺道的林荫道两旁,早停有几辆自己叫不上名来的豪车,并瞧见一位身着旗袍,胸别花针,有点像负责搞接待的美女,在刚瞧见他们到来的第一时间,已面带妖艳的笑容,手捞裙摆,像一只大花瓶。热情洋溢,迈上走秀的步态,快步朝他们迎过来。 搁得平缓慢地将车滑过去,还不等停稳,已见那美女带上可掬的笑容,来到车门跟前,伸出一双洁白娇嫩的秀手。大大方方,在为搁得平拉开车门的同时,朗声对他大声地打招呼说:“哎呀!两位帅哥!快请!快请!……” 她这番热情又十分亲切地招呼,算得上是连顾秋明也一并招呼了。 顾秋明在下车的时候,用心瞟过美女一眼,见她仍然保持住起先的笑容,在刚要侧转身的同时,脸上荡漾起像涟漪样,热情洋溢地为他们引路的同时。手捞裙摆,用暗送秋波般迷人的眼神,和撩人的模样儿,对搁得平见官升几级,笑容可掬地聊声说:“你就是搁大局长嘎?书记大人他们的人马早已经都到齐啦,就只等你们两位领导呐!”说完,抢先一步,在前面为他们俩领路的同时,又香口连连,时不时的回过头来,对他俩朗声说:“两位帅哥!这边请!请走这边!……” 只一会工夫,顾秋明他们俩很快来到一处亭楼的包间门前,见里面一张足以容下20人的大圆桌周围,除副乡长的左右两边,还专为他们留下有座位外,其余的位子早已经让一大群美女帅哥们全都围上坐了,当中便有先前仅推开过副乡长的办公室的门一条缝,探进头来伸出半截舌尖,很快又缩回去的那位美女。 顾秋明紧随其后,见美女领他们一边往副乡长身边走,一边朗声对他大声打招呼说:“书记大人。你请得搁大局长,我可是亲自为你请来啦哩哈。”说完,大大方方,紧挨副乡长左边的一张软椅,一屁股坐了。 “来来来。这边坐!就只等你们俩啦。” 副乡长热情洋溢,在抬手朝走过来的搁得平和顾秋明两人打招呼的同时,不等起先热闹的场景安静下来,又保持着向他们打招呼时,伸出来的一只有点儿像一位音乐指挥家,正在忙碌的指挥着音乐的手势,同时又亲切地伸出另一只手,轻搭在刚来到自己跟前的搁得平肩头上,热情洋溢、抑扬顿挫、有板有眼,但也不失作为一名副乡长,以及斯文眼镜儒雅的形象和身份,对众人朗声介绍说:“喂!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兄弟伙些!现在请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哈!——哎呀!不要笑嘛!”说罢,深吸一口气。 搁得平本要勾腰坐下,见他如此,只好又面带微笑,有些拘谨地挺直身板。 顾秋明略显尴尬地紧挨搁得平,先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动弹。 副乡长接着说:“接下来,我要隆重地先向在座的各位介绍一下,我们这位乡长大人的同学搁搁!——哎呀!总之就是领导!能够在百忙当中,抽出自己宝贵的时间,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乡上来做客。当然,还是有一点点儿公事呢哈!——来来来!现在请大家热烈的鼓掌!鼓掌欢迎哈!”说完,带头猛的向搁得平鼓起掌来。 搁得平一本正经,得体地面对着在向自己鼓掌的众人的同时,伸手将双掌合于胸前,朝在坐的众人一一地点头微笑,以示自己对在坐的感激之意。 紧接着,副乡长又面对刚坐下来的顾秋明稍一点头,伸手向众人介绍说:“下面,我还要向在座的客位,介绍一下我们这位搁大领导的同事!——哦!他可是革命工作两不误的实干家啦!前院红旗不倒,后院红旗飘飘。——哎呀!你们不要笑嘛!” 顾秋明听他如此介绍自己,只好略显尴尬地又撑起身来,微笑地向在座的各位点过一下头,随即又一屁股坐回到凳子上。 副乡长还不等众人热烈的激情熄火,又煽情地抓紧时间,用十分真格的神情,对自己手下更进一步介绍搁得平说:“在座的各位都是知道哩哈,发生在2008年的那一场‘5·12’大地震,我们这儿是重灾区。而我们这位大局长、大领导。可是第一批领上队伍,到达我们这儿最严重的受灾现场,并从此和我们乡上结下了永不磨灭的友谊,和深厚的感情。而且,自从我刚和领导认识的第一天起,我们就在一起并肩战斗,并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啊!也因于此,我今天才一定要以我个人的名义,宴请我们这位局长大人。——你们想呀!”讲到这,他停过忽儿,然后又动情地向坐在桌前自己的兄弟伙煽情地瞧一眼,接着说:“所以我今天才一定要以我个人的名义,心甘情愿地自掏腰包,安排在这里!感谢领导当初,以及在这么多年以来,对我们乡政府,对我们全乡人民的支援和扶持!——你们看好哈。” 他一边说,又一边用双手,从餐桌上各提一瓶刚打开盒子的“水井房”,对在座的手下接着说:“你们看好哈。就拿我手里提的这瓶酒来说吧!这可是我那在外地开公司的女婿,在春节前送我的!不多,当初就只孝敬了我有五件。现在就只剩下有桌子上的这几瓶啦哈,一直都有些舍不得整!——还有就是赵家大院这里。尽管我们乡政府,有时候确实出于工作的需要,会在她们这儿搞搞什么小接待呢。但是哈——”副乡长讲到这里,发现自己的口水星子有点溅了出来,赶紧停一下,又接着说:“但是哈,她们几乎都是不计成本,支持我们的工作!就比方说像今天嘛,她和她们,更纯粹是为了我和她们老板的私人交情,打的五折。要不然的话,你们想啊?我哪会有这样的经济实力,在这里请得起在座的各位同事!——其实啊!我们乡政府里面的工作餐,也是挺不错呢。而且凡是遇上有外单位的同志来到我们乡上,还可以临时加上两个别的小炒什么呢。——当然还有,因为你们在座的各位其实心里都明白,现在的社会上,确实存在有个别的不正之风。为此,在我们今天中午的这一顿就要开宴的聚会即将开始之前,才特向在座的各位美女帅哥和同仁们,汇报并加以说明。总之一句话,请大家放心的吃!放开的整!祝大家吃好喝好!酒不够。还有!但是都不要喝醉啦哩哈。因为大家下午都还有工作什么哩要干!……” 应该是他话还没有讲完,或像是站在大会的台子上讲话时的嘴瘾还没有过足。或起先为搁得平他们带路的那位美女,发现他的发言确实有些太过于冗长,于是又带头朝搁得平两人,猛的一阵鼓掌。 件随着一连串“请请请”的说笑声响起,这才使众人顾盼已久的,堪称得上是一顿盛宴当中的大餐,终于在热热闹闹的笑谈声中开宴了。 第11章 欢快的午宴 50 再精致的美味佳肴,终有散席走人的时刻。 副乡长紧握搁得平如同兄弟般的手,生怕他没有吃好喝好,领头走在身后一群已经吃好喝足的手下前面,并一路关照地将搁得平送至车门跟前,都仍然还表现出依依不舍和样子。等又和搁得平聊过有几句,才叮嘱地用席间讲好的称呼,改口称呼他说:“搁哥啊!因为你今天刚喝过酒!自然是我们要重点保护的对象!所以你这时候在回去的路上,就千万一定不要开车呐!要不然——这万一,我可没有办法向领导交代哩呀!另外,今后你要有点啥子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哥。你只管吱一声就行呐!兄弟我可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办呢哈!所以你今后就千万不要客气!千万不要客气哈!还有啊!有空你一定要常来!—定要常来喂!——” 和以往一样,顾秋明跟搁得平还在出门前就已经讲好了,这是他们两个人的老规矩。只要是出门喝过酒,一般都是由顾秋明来开,因为在这回去的一路上,凡要是遇上有查什么…… 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顾秋明都借住在都江堰市城里面过去一位朋友的一套楼房里。当初顾秋明的朋友本来是不要他的租金,是顾秋明一定要给。最终朋友才勉强地象征性收点,并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跑地的事,顾秋明尽管暂时还没有搞定,却也不急。因为他深深地知道这找地的事,急是急不来呢。但是经过他今天跟搁得平走过这一趟下来,对今后找土地的事情上,仍然还是抱有很大的信心。 回到屋里后,顾秋明趁上酒劲先睡过一觉。起床后,见离韩芝郁下班的时间已经不远,便急忙动起手来准备做晚餐。 顾秋明在理菜的时候,心思又很自然地回到了上午的事情上来,并把自己上午跟搁得平一道去高原乡的过程又重新仔细地梳理过一遍。同时还记起,就在自己和那位副乡长分手的时候,副乡长曾还专门信心满满地对自己打过气,并承诺接下来,一定会用心地在别的其它地方为自己多加留意。 顾秋明正在入神的回想,揣在包里的手机却突然好听的响起来。随即他拿出手机来往上面一看,竟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认为是骚扰电话,没有接。 哪想刚过去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顾秋明拿出手机来往上面一看,见仍然还是起先刚打过的手机号,心里就想大概应该是某个熟悉自己的人,要不然对方一般都不会再打过来,于是才有些不情愿得接了。乍一听,对方竟然称呼自己叫顾老板。 顾秋明听对方如此称呼自己顿感十分意外,只好礼貌的在跟对方敷衍的同时,赶紧绞尽脑汁在心头一边回忆一边猜想的和对方瞎扯一通。等又聊过有好几句,顾秋明才猛然从对方的声音中反应过来,此人大概应该就是自己上午在高原乡的乡政府,那位副乡长的办公室里刚见过一面,后来又在乡政府的办公大楼下面的停车场,在找搁得平要手机号码时,又借机要走自己手机号的人。又过去一会,随着两个人在手机里面的交流一步步深入,顾秋明起先脸上还挂上有几分狐疑的表情,此时早已经开始慢慢地舒展开来,并渐渐地进入到了佳境。到后来,顾秋明脸上所表现出来的神情,简直不再像是和对方刚认识,而是像两个时常在一块上外面去干一些“勾儿麻当”事情的老朋友,在一起交流彼此的心得,并在随后接下来的交谈中,得知此人姓跷。于是顾秋明又赶紧在手机里和那位自称姓跷,而尊称他叫跷主任的人继续往下聊。可是正当两个人聊到最火热时,韩芝郁却突然从外面打开门回来了。顾秋明见她回来,只好客气的向对方歉意地解释过几句,并答应隔天和他联系后,掐断了手机,却并没有去理会韩芝郁,而是继续调动起自己所有的神经,揣摩起刚才两个人在手机里的交谈当中,那位自称姓跷的主任告诉自己信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来。 韩芝郁见顾秋明兴致勃勃地挂掉手机,满以为他会告诉自己起先在手机里听来的什么稀奇事。等腻过有好一阵,见他仍然只自个儿乐癫了的哼哼,就忍不住问他说:“刚才你是在和哪个神头,摆得那么油爆爆哩哟?……” 顾秋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上午同搁得平一道上高原乡的过程,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对韩芝郁复述过一遍,并在向她讲述的过程中,感觉自己又仿佛已回到了从前。更简直在之后打总结的阶段,讲得几近唾沫横飞。 顾秋明在开始向韩芝郁谈及上午那位副乡长的时候,就总体而言,是站在理解和客观的角度。因为他十分清楚,对方作为一级乡镇部门的副手,其实就是处在下面的科员和上面一把手的夹缝当中。上不上,下不下地过日子。 就拿今天的事情来打个简单的比方,当搁得平的同学把副乡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去交代工作时;不论这件事是公事,还是私事;副乡长都只能使出一副十分听话,和又十分认真的态度。规规矩矩,或站或坐的在办公桌前,听候乡长的吩咐。且还必须得要使出一副自己极其诚恳和认真而又表现得特别有耐心的态度,一直要听到他将关于工作当中的各项具体事项,加整个流程和要求讲清楚。之后不管他自己是听明白,还是压根就没有听明白,他都只能说自己听明白了。随后才可以恭恭敬敬,轻脚轻手,闪身退出办公室走人。 而且自从这位副乡长从自己的办公室里面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再到走进乡长的办公室;尔后又再从乡长的办公室里面走出来,继而直到他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为止,在这期间的整个全过程中,对于这位副乡长来讲,其实都是一段十分难以扮演的角色。因为在这过程当中,作为一名乡镇上的副乡长来讲,他根本不敢保证在这整条楼道的走廊两边的各个办公室,虚掩上的门缝后面,究竟会有多少双不起眼的眼睛和耳朵,在密切的监听和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还有就是其他人接下来究竟会用什么样的心思,在他们各自的小圈子当中去揣摩和议论自己。 如果我们再进一步去假设,现在副乡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并已经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但他都仍然需要小心地回过头来再确认一下自己身后的门,究竟是关严实了,还是没有关严实,随后他才可以让自己稍微地吁上一口气。 条件好的,这时候他大可以去上一趟设在自己办公室里面的卫生间,小嘘一会儿,借以减轻一下因为对方刚才从心理上给自己的肾脏带来的压力。这样对自己的身体不好。随后他才可以——也可以不用由于刚才自己在卫生间里面小嘘的时候,让自己的手指因为那个,而稍微放点儿水出来冲洗过一下自己的手指。然后再用挂在墙面架子上的毛巾,把自己还有点儿水湿的手,稍微轻轻地擦拭一下。但他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看镶嵌在洗手间架子墙面上的那一面镜子,因为在这个时候要是在镜子里瞧见了自己,他一定会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让人讨厌。过后如果他会抽烟的话,比如说南京、中华、熊猫;当然,因为这会儿没有旁人,为了省点儿,他也大可以抽稍微差点儿;比如荷花,宽窄、软云什么的。 最后,也就是现在,他才终于可以完全让自己放松下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半躺半坐地舒展一下自己的身体。 接下来,他需要杀死自己许多的脑细胞,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智商。不过,像今天领导交给他的这样一件事情,他一定要在内心里感受到鼓舞。但如果是一件不那么好办的事情,或者说成是一件超难办,甚至是得罪人的一件事情。那他这时候,尽可以在心头骂娘的这样想:“这虾子,为啥子不把这件事情,交给隔壁子那个好事占绝了的王婆娘去干呢?” 但是,无论他在心头怎样骂娘,最终他都还是得去办。只是接下来就看他是把这件事情办得好,还是要好不好,但他一定是不能把这件事情给办砸了锅。 第11章 欢快的午宴 51 现在让我们再借今天上午这位副乡长,在接待搁得平他们这件事情来讲。其实自始至终,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充分地理解了领导的意图,并做得很好,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件公私不分的事情。又或者说成是,这件事情和政府根本就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因为政府又没有一亩三分地可以租给谁。但如果站在为当地所谓招商引资的角度来讲,是否好像和政府又有那么丁点儿的关系。 至于中午的那一顿大餐,不外乎就是领导已打过招呼,让他以此为由头,吃政府一嘴。这样,于公于私,都算是说得过去。 然而,假如说搁得平如果和副乡长的那位领导,没有什么同学这一层关系,他们根本也找不到那里去。至于那位副乡长的领导,究竟向他打的是什么样的招呼,在这里就只有充分地发挥我们聪明的睿智去猜想了。 猜想一:无论此事办得好与歹,那位副乡长的领导都一定不会亲自出马。关于这一点,不明究竟的人,是永远都猜想不透这过程当中的奥妙。如果真要是让往“白”里讲,这就叫领导艺术。 猜想二:假如说搁得平的那位同学压根就没有把他,或者顾秋明的这件事情当一回事。那就只能说明,搁得平的那位同学,仅只是碍于他们既已经找上了门来,而不得不给搁得平一点面子,才有意让自己躲起来,让那位副乡长来为自己出面,好吃好喝地唱一出戏,敷衍敷衍而把搁得平他们给打发掉。至于还有别的什么假设和猜想,这里就不再过多的去展开。 总之顾秋明在对韩芝郁谈及那位副乡长的时候,他自己尽管表现得有些激动,倒也是本着客观的态度在讲。直到后来他终于讲得有些扯不圆后,于是才又引经据典,直到把他自己早已经过世有多年的老妈给扯进来。 顾秋明说:“用过去在衙门里面的话来讲,你别看那些成天都在里面进进出出混的人,时常让人有一种不可一世,高人几等的感觉。其实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有许多时候都活得很不如意。还记得当年把我坑得快死的我那老妈吗?从小她就告诉我,‘衙门深似海,没钱莫进来。伴君如伴虎,官场如战场。’” 讲到这,顾秋明停下来瞧过韩芝郁一眼,又继续说:“所以你别看他们成天都待在政府的大楼里,看似和和气气,你好我好。但其实在他们的骨子里,全都是在把对方视为自己的对手跟敌人。也就是说,‘在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每天从睁开眼睛的第一时刻起,大多是在心里头敲着鼓点子,回忆昨天和思考今天,然后再往明天里想。因为明天的事情,谁都讲不清楚。’” 顾秋明话讲到这,发现有点扯远了,赶紧又自嘲地笑过接上说:“所以你别看他们当中有许多的人,看是冠冕堂皇地在为民办事。其本质,全都是在为各自的将来作想。因为他们随都保不准自己在某一天,突然就让别人给下了课。另外,当他们在每一次开展某一项工作前,多半首先想到的是这项工作究竟会对自己带来有多少好处,当然还要考虑到领导的利益。并在没有吃透领导的意图之前,最好是想个什么法子,让领导先批评自己几句,然后再让领导为自己指点指点迷津。能够做到这样,就再好不过啦。” 其实在有许多的现实生活和工作当中,但凡在官场上混的人,他们一般都会把领导先放到前排。这样才会使本来不一定能够办得成的一件事情,会变得更加好办一些。 然而,在当他们向对方开展工作时,最好还是要预先摸摸对方的底细,然后才能提及自己是受某某领导的指示。因为万一对方要是恰好和自己的领导曾有过什么过节,甚至是当年的死对头,那麻烦事可就大了。还就是不要让对方认为自己是在拿领导压人,简单讲就是自己将来想要出人头地,首先要学会当孙子,这样就算是自己把某件事情给让办砸了锅,领导也不一定会过多的去责怪。更要牢记的是,工作是大家的,成绩是领导的。若不然,置领导于什么位置呢?若能长此以往,摸不准在将来的某一天,领导一旦上了,心头一乐,你就媳妇熬成婆,在原来领导的位子上,坤正了。 讲到这,不难看出,作为一个副职,其实责任不大,难就难在没有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在官场上的哼哈历练,那是根本干不好的。这当中,也包括起先刚用手机跟顾秋明通过话的那位姓跷的主任。关于这一点,只需要看看我们今天这位斯文的眼镜乡副长,在办公室接待搁得平他们,以及在整个午宴的全过程中,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犹如戏剧般的表演,就什么都全明白了。 每一次,当韩芝郁听顾秋明讲这些,听到厌烦的时候,都会瘪上嘴,不屑地朝他顶上几句说:“哎呀!你讲的这些有啥子多难的嘛!如果我也能够像你们男人这个样子,成天都能够到外面去吃吃喝喝,莺歌燕舞。我还巴不得呢!算呐算呐,你还是趁早,赶快把你自己的事情给弄抻抖再说哟。” “哎呀,你听我讲嘛!……” 顾秋明嘴瘾还没有过足,着急地又接着说:“按理说。你说?社会上我有哪样不懂,哪样不如他们?只不过我……” “只不过啥子呢?只不过你没有当官的命嘛。还就是因为地震,把你给整日塌啦嘛?哎呀——算呐算呐!再说,等一下我们两个又要吵起来!” “哎呀!你呀!你这个婆娘!——你不要老是杵我嘛!我还要给你讲刚才我接电话的事。是关于找地的事……” 一句话呛得顾秋明眼睛一愣一愣,随后才终于把自己起先接听手机的事情告诉给韩芝郁,并复述过一遍。最后打总结对她说:“所以呀!你别看有许多成天都在政府大楼里看是在为民办事。实则他们全都是在为权,或为自己在服务。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年头,谁的家里又没有个一亩三分地呢。所以这些……” 第12章 找上门来的好事 如上所述,我们可千万别小瞧了平日里在人们的眼中,看似十分平静的政府大院。其实那里面就是一处权力和利益争斗的角力场,同时也是随时都有暗流在不停涌动的地方。 有许多时候,那里面的他们,甚至就连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候,有某一个毫不起眼的闲人走政府的大院门前遛过一趟狗,都很难逃过他们充满了智慧和多疑的眼睛。并可以借此说明,比如所谓的跷主任,以及那位副乡长,有谁能够讲得清楚他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抑或是在第二次顾秋明他们还没有到达乡政府之前,那位副乡长大有可能在把自己的领导给出卖的同时,早已经和那位所谓姓跷的主任沆瀣一气,将关于顾秋明需要找地的事情透露给了他,也说不准。又假如我们再顺着这样的思路继续往下推,那么他后来出现在停车场上,借主动找搁得平要手机号码的方式,再顺带要走顾秋明的手机号。如是这样,那就只能说明他当时真实的用心,并不一定是要搁得平的手机号,而是以此为由,而要走顾秋明的手机号码才是真。  仅只是昨天上午在高原乡的政府里匆匆忙遇上过两次,事后下午又通过手机主动介绍,称自己姓跷的人,在用手机将自己的意图主动透露给顾秋明的过程中,顾秋明才忽然把他给记起来,并在之后随着他们交谈的内容步步深入。虽然顾秋明一直客气地在手机里尊称他叫跷主任,并知道了他给自己打来手机的真实目的。但是当顾秋明在通过和对方短暂的交谈当中,已经猜出他最多仅是一名在政府大楼里面上班的编外人员而已。 自从跷主任和顾秋明在手机里通过话的第二天,跷主任去到乡上后,只一门心思地挂记着顾秋明能够早早地给自己打来电话,以致他一直都心猿意马,全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第二天大清早,顾秋明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开始在心头认真地回忆和思考,自己尊称对方叫跷主任的人,主动联系自己租地的事。并结合昨天在高原乡和他的偶遇,以及后来他等在乡政府的坝子里在趁机要去搁得平手机号码的同时,用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手段,顺带要走自己的手机号。——特别是顾秋明回忆起昨天,自己在和搁得平一道回城的路上,自己曾在无意间向搁得平问起此人时,搁得平竟说自己对他根本就没有印象。当时给他手机号,仅仅是因为别人既然能够叫出自己的姓来,再心想到好歹他也是在政府里面混的人,且又主动找上来开口要自己的手机号。在这样的情景下,才只好打不过情面地给了他——结合起来想,便已经有些隐约地意识到,此人应该是一个既奸诈,又十分老辣的人物。 凭过去顾秋明对这一类人的了解,他们只要是为了自己——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利益,时刻都有可能会在人的身后捅刀子,下狠手。那么自己将来真要是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打交道,而且是长期的,那摸不准自己将来真要是在某个场合,或某一件小事情上稍有个不小心,在什么时候伤到了他一点利益,那他同样会对自己下狠手,甚至是会给自己带来血光之灾。 不过事后顾秋明又反过来认为,既然自己是为找地而去,如果真要是像民间讲的那样,“寻遍天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再说,他即使再凶险,但彼此总是在政府里那样的正式场合认识呢,猜想他既然心知我既然能够和他们混在一起,料想他也心知我也不是一个等闲之人。因此,不能仅凭自己对他一时的猜疑,而放掉眼前别人主动找上门来的机会。更何况他在手机里把那里描述得有这么好,还如实地告诉自己,那地方是他从当地的村上承包到自己手的集体用地,仅是打算转手租给自己,从中赚取点差价而已。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似乎又不像是自己猜想当中的那号人。 顾秋明想过这些,虽然心中仍然对他还有些顾虑,但决定还是先和他联系,等到了现场看过地形。如果真像他在手机里描述的那样,环境和地理位置确实有如此好。但是,也一定得要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要确定那地方确实是集体的土地,而且还一定要在自己和他敲定合同的同时,让他跟自己一道上村委会去盖上公章才行,否则一切都免谈。 此时的顾秋明既然已经和那位姓跷的主任接上了头,而自己既已在心理上对他早有了防备,哪还会有不去看地的道理。只不过他此时需要在和跷主任联系的时间上,拿捏一下时机,并借机吊下他的胃口。所以顾秋明才会一直把时间拖到都快要到中午,才用手机给跷主任打过去。 跷主任很快接了电话,并约定顾秋明在蒲阳镇子上的一处叫会元桥的桥当头见面,还同时向顾秋明告知了他自己的车牌号。 顾秋明对蒲阳镇的镇子并不太熟悉,但提起会元桥,他倒还有些很深的印象。 记忆中,那整座桥都修造得古香古色,雕梁画栋。特别是到了夜晚,在灯光的映射下,更显得流光溢彩,并同时总会给人留下来有一种古今难辨、浮想联翩的印象。而且那会元桥刚好就横卧在贯穿整个蒲阳镇子当中的蒲阳河的南北两岸,供经此过往的路人观赏,和需要从桥上经过的行人通过。 第13章 初次造访 56 在人的一生当中,注定会经历有无数次的第一次和从头再来,特别是像顾秋明他们这样,出生在上个世纪50年代末期,普通家庭当中的人。 因为自从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正值“大炼钢铁”,和接踵而至的“粮食关”。而后随之到来的,又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十年内乱,以及什么都要靠“号票”才能够生存下来的计划经济年代。待后来好不容易挨过,刚懵懵懂懂地混到高中毕业,却仍然只能跟着——和前头的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一样,下放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以致在他们当中绝大多数的人,几乎全都是一些文盲或半文盲。等挨到他们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从乡下混回到城里刚参加工作不久,又遇上改革初期的“下岗潮”。淘汰的,仍然是他们这些既没有什么文化,又没有多少技能,更没有什么社会背景的普通家庭的后代。接下来为了生存,于是他们还又得跟后来的小青年们一道抢饭碗。这一路走过来的艰辛,可想而知。但好在很快国家就发出了全民下海经商的号召,才因此成就了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 顾秋明虽然同样是在那样的社会大背景中一路走过来,但因为他自幼有他那从不安分,老奸巨猾的老妈子顶着,成天都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老妈的身前身后,就像是在跑龙套的帮着自己的妈做生意。后来虽然他同样下乡当了知青,但好在他那时候虽然从表面上看,也和别的知青一样在乡下当混混。私下里,他却背着别的知青,把更多的时间和心思全都用在了读书上,并偷读有一么多(许多)的书。他为什么要这样子做呢?原因是一个人既不想让人欺负,在当时那样种恶劣的环境中,就只能跟着同自己一道下乡的知青,暂时在社会上当一时的混混。后来待他好不容易从乡下混回到城里后,虽然他大学最终仅只读过有几天,但终究还算得上是曾经在大学里受过几天教育和熏陶的人。有了这一点,他就什么都足够了。 之后,别看顾秋明又成天跟在他妈的身后,城里城外的贩鸡,却也因此为他自己——不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社会经验上,多少都有了点底子;跟着又搭上了改革开放的早班车。在这期间,他虽然算不上是一路顺风顺水,并经历过无数次的创业,又无数次地从头再来。但让他和那些循规蹈矩,胆小怕事的同龄人相比,日子过得总要比他们好过许多。若不是前些年他遇上自己前妻叫“二幺幺”把他给迷住,以及后来发生在汶川的那一场5﹒12大地震。无论他怎样混,也不至于混到眼前这般,使自己面临如此颓废的窘境。  眼下可好了,现在顾秋明既然已经和跷主任将地的事情给搞定了,这就意味着在他的人生当中,又迎来了一次转折的时机。但这样的机会对于此时的顾秋明来讲,又亦或是在他自己这一生最后的一搏当中,注定会有诸多的坡坡坎坎在等待着他。不过他坚信,天底下从来就没有什么翻不过去的火焰山。 总之这接下来一切的一切,就像前面所讲的那样,全都只能是看顾秋明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13章 初次造访 57 签订合同后的第二天清晨,顾秋明便同韩芝郁一道来到蒲阳镇的街边上一家榨油坊,先买上一大桶刚从榨油坊里面榨出来的新鲜菜籽油,随即又到一处卖水果的摊子跟前,买上几大袋苹果、香蕉、橘子什么的,并顺带在旁边一家卖糖果的店子里买上几大包糖果糕点。待一切准备妥当,他们才怀揣激动又有点儿惴惴不安的心,直奔山上那处破旧的院落而去。 一路上由于顾秋明和韩芝郁都心知,此次他们要去拜访的自己既有点熟悉,但又不怎么熟悉的地方,既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又没有一个认识他们的人。甚至那里的人们根本还不知道此地,已经发生了如此的变化,所以自然不会有一个来迎接他们的人;当中也包括他们先要去拜访的那一处院落。 车走在就像是一条栈道那样坑坑洼洼,高悬于半山腰的小山道上。待车沿着一路陡峭的山道快要临近山坡顶子上,与顾秋明他们将要动手修建的养鸡场的山腰左边,立着的那处破旧院落下面的一处有巴掌大,仅够车儿掉头的坝子,顾秋明才把车速逐渐地放慢下来。跟着往左边一拐,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离上面那院落有几十米的坝子中央。 下得车来的顾秋明两口子,都趁着刚下车来时短暂的忽儿,先稳定过一下各自的情绪,并借机环视一眼四周宁静又葱郁的山林子。感觉此时的天空,既没有风,也没有灿烂的云彩;更没有鸟儿为它点缀,仿佛刚被淘洗过一样的纯净。只有用他们的眼睛,去装下这一片翠绿和湛蓝的天空。 接下来他们很快把目光收回来,定格在通往上面那处院落的坝子边上,见起步就是一梯一梯的台阶,并能够隐约地听得见从上面的院落里,传过来用录音机放唱的佛音。 顾秋明他们已知道那上面住的是和自己一样,从外地来这里的一男一女,两位上了年纪的居士。所以对这充满神秘感地放唱声,一点都不感觉到意外。 顾秋明他们等又匀过一会儿气,才吃力地提上第一次到上面去孝敬他们的见面礼,先登上一台约有一米见方,用石板铺就的台阶。 顾秋明将提在手里的礼品放在地面的石板上,借等落在身后韩芝郁的忽儿,回头默数过一下从下面登上来的石梯,发现共有十三级。同时还瞧见,就在自己身旁,有点跟脚板样的地里种有好几种蔬菜,和旁边立有一处用青石板镶成不足一米高的小石屋,石屋当中立有一个在乡下别处也能够见得着的,用黄泥捏塑而成的土地菩萨。 待韩芝郁上来,顾秋明走在前面再往上登至第二处台阶,同时又刻意用心的默数过一下脚下的石梯,共有十五级。 上到此处,顾秋明便来到了离上面那院落仍还有一段距离,并见前面仍需要像登楼梯一样上去后,才是那院落的所在的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 就在距离顾秋明不足一竹竿远的右边,是一块不足两分地的菜园子。菜园子以外的下边,是山沟一样,将来在他们进出山上时,时常都要经过的陡峭坡道。紧邻菜园地的对面,是一连三间因为年久失修,稀牙漏缝的破房子。同时还看见上面由从前的小庙,变成而今的那处院落的坝子两旁,各栽有一株粗壮的大树。大树的高枝上,挂有一条条显眼的红布条。 顾秋明站在第二级台阶上等韩芝郁的时候,就心想这下面的石步子,一定藏有什么玄机。但这玄机当中究竟意味着些什么,他不清楚,只认为是这上面从前是庙子的缘故。 总之这一路登上来,会使人明显地觉察到这里还仍然留下有从前被人捣毁过的痕迹,以及遥想到它过去在盛况时期的烟火。 顾秋明站在原地等韩芝郁从下面吃力地跟上来后,又让她歇息过一会儿,又才从地上重新拾起礼品,经菜园地和立在一旁的那几间老房子里面,全挂满有蛛丝的通道走过。 第13章 初次造访 58 和从前到这里来的许多香客一样,顾秋明他们吃力地各自提上几大包礼品,终于像登楼梯一样,累得气喘吁吁地来到院落跟前。 因为是初次来这儿求人,尽管那里面住的人是和他们一样从外地来,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住在里面的人,是为了到这儿来度过他们人生中最后旅程的人。而顾秋明他们,却是要来这里干一番自己的事。只是无论怎样讲,终归还是来求人。再说,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也因于此,才使得韩芝郁和顾秋明两人从心理上,老会感觉到有点忐忑不安的裹足不前。于是她们才会借此时站在这院落门前短暂歇息的机会左顾右盼,并发现这里除了门前一小块有晒垫大小的坝子外,顺两侧褐色斑驳的围墙两边,各有一条贯穿墙角的通道。 此通道左右不足十米远的院墙当头,左边是下到山底的一大片,属于顾秋明他们租下来的山林子;右边院墙尽头约有两米高的坎子下面,是他们将来时常都要经过的,像山沟一样上行的小山道。跟前的头顶上,左右两棵水桶般粗壮挺拔的大树,将整个院落门前的当空,遮掩得既阴森又严实;脚下的落叶,新鲜又稀疏地洒落在地上。敞开的两扇大门上方,是一道低矮的三层重叠的、斑斑驳驳的、年代久远的、带有装饰性的,木质小楼阁。大门的门楣上,模糊地横一黑底隶书金字横匾,由于年代太过于久远,上面的字迹早已经褪色,看不清楚了。 韩芝郁他们借着歇息的会儿,已经看见在刚进门的当中,有一道像屏风样的跟前,坐一袒胸露怀,俗称笑头和尚的弥勒佛,正笑容可掬地迎候偶尔来此上香的人,只遗憾早已有点残缺不全。除此,就只能听得见从院子里面传出来那如同唱诗般,用录音机播放出来的佛音,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些全是他们站在正对大门外边的坝子当中,看见的景象。 等又喘过几口气,两个人才怀揣上惴惴不安的心,敛声屏气,吃力地提上礼品,只几步便已经迈过早年的门廊,随即绕过身边的弥勒佛,来到院落跟前的房檐下。 映入他们眼帘的,首先是一方约有一张晒垫大小的长方块坝子,并见里面的三方各有一排仿佛随时都会坍塌的土木瓦房。正对大门的一排,要稍高一些。沿三面房檐下方,是像鼓上牛眼包一样钉脚的过道,将里面围成长方形的坝子。同时见立在左边一排瓦房中门朝前的窗台下,放有一张快要散架了的木质沙发。沙发上刚好姿态各异地坐有三位上了年纪的太婆,正饶有兴趣的悄声嘘嘘。其中两个身材矮小且消瘦的太婆,身着简单的农装;另有一身着灰色布衣、身板硬朗、面色红润,年纪稍比那两位大点的老太婆。 顾秋明瞧见那年纪稍大点的老太婆,当即便猜想到她就应该是这里自称师傅的居士无疑,但这仅只是一眨眼的事。 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议论得上劲,陡见毛手毛脚闯进来一对手提大包小袋的陌生男女。惊讶间,一时都不知道该向他们如何招呼是好。 顾秋明他两口子本是有备而来,且早已预知像她们这样冷清偏僻的小院,如突然闯进来手提大包小袋的陌生人,定会感到诧异。 顾秋明心中有数,见此情形,只能径直走至沙发跟前,用试探的语气朝她们打招呼说:“三位师傅。早上好?”说完,手提供品立在原地,看她们谁先反应过来。 三个人都面带怯生的笑容,疑惑犹豫地互相扯过几下对方的衣角下摆,又悄声支吾过几声。 顾秋明站在原地见她们彼此支吾那情形,似乎是在相互告诉对方,有客人或上香的香客来了,还不赶快招呼。 跟着,见那位身着布衣、身板硬朗、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的师傅才用试探的语气,朝他俩打量地起身招呼说:“喔哟,两位师兄。你们——这是?……” 布衣师傅说话的当儿,刚要伸手接礼品,又感觉有点太多太重,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顾秋明见状,急忙热情地朝她招呼说:“师傅——你看——这个。该放在哪里?……” “喔哟!……” 布衣师傅站在原地刚说过,立马再次面闪笑容,眼放金光,虚眉瞧他俩一眼,双掌合于胸前稍作一揖。但在她放手的当儿,侧身往沙发旁边的中门前一划,转身去了。 顾秋明两口子见状,只好手提礼品,一前一后紧随其后。待走至门前,已见她停下步子。于是顾秋明两人也不便迈过门槛进去,躬身将礼品放了门边,起身刚要说啥。又见这布衣师傅已经转身,径直往进门的正对面,看上去应该是从前废弃掉的大殿走去。 顾秋明两人见了,只好落后几步,屏住呼吸紧随其后。待进去后,见师傅径直去到一旁立有一个漆几乎快要脱落干净的,放有木鱼的木台子跟前,依着出家人特有的站姿,将双脚并拢,双掌合于胸前,闭目抬头默念过几句。即刻让左掌依然保持住原有的立掌姿势,然后松开右掌,口中含糊不清,念念有词的从台子下面拿出一根黑黢黢,有点像敲打架子鼓用的一节小木棍儿。跟着,便响起了敲打木鱼“梆梆”的敲击声。 顾秋明他们平时不怎么进寺院,也不懂里面的规矩。见此情景,又环视过一遍屋子里阴沉的四周,见里面错落的立有几尊让红布条连在一块的、扑满尘埃的、着上有油彩的、开过光的、残缺不全,且已风化严重的、个中或坐或立,或高或矮,使人见过定会顿生威严之感的泥塑菩萨。之后才走至正对大门的一面土墙跟前,放有一张歪扭倾斜的条桌,条桌上放有几尊不知是他们从何处请来或淘来的,而且是在一般的家庭当中,都能够常见到的那种用彩瓷料烧制而成的菩萨桌前一旁,立有一个黑黢黢的功德箱跟前,各人往里面塞进去有几张百元善款。随即走至那张条桌前,虔诚地面对放在上面,应该同样是开过光的彩瓷观音菩萨,磕上三个响头,才悄声退出来。 韩芝郁两个人趁退出来的当儿,又一次借外里昏暗的光,回头瞟眼仔细观察过一下偌大的屋子,这才搞清楚,自己刚退出来的,确实是从前的大殿,与两侧比大殿稍低的建筑形成整体。而正对院落左边屋檐的窗台下,放有沙发的一方,应该是过去的药王殿;药王殿与大殿之间,有一通往后面山上狭小的后门,并与大殿相连。而右边与大殿相连的另外一间,一看便知道是后来重新搭建的,她们用作厨房的屋子——与右边一连三间,看上去应该是从前居士们临时居住的房舍,跟药王殿相对应。然后才是大门两边各有一道单墙,这样才终使得里面形成一处坐北朝南,长方形的院落。总之,从整体看上去,整个院落都显得极其紧凑又破旧不堪。 第13章 初次造访 59 “喔哟!请问,你们是从哪儿来呢喃?” 两位本来正坐在沙发上叽叽咕咕的太婆,见韩芝郁他们出来,热情朝他俩打招呼喊问说:“来,请过来。这边坐!”边说边从沙发上起身为顾秋明他们让座。 韩芝郁和顾秋明一样,虽然清楚地知道这里原先是庙子,但在脑海深处,仍然只认为这里面是一处早已经破败的院落,仅是十分牵强地残存一点从前的历史痕迹。 顾秋明他们刚才的行为,只是出于将来要在这后面的山坡上和她们长期相处,才如此这般。 此时顾秋明两口子见她俩向自己打招呼,竟又忘了应该按照这儿的规矩,该尊称她们叫师兄。所以在当她们向自己询问并让座时,只附和地朝她们边走边答说:“哦,两位老人家。我们是从都江堰城里过来的。” 两人听见,意外地对视过一眼。当中一位身材更显瘦小的师兄笑眯眯附和说:“啊呀!对哩嘛!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应该要像你们这个样子……” 顾秋明和韩芝郁本来就是心思缜密的人,加上是有求这里而来,完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位到此处来过的人。所以在她们刚才那不经意的对视间,已经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话已经说出口,不便做何解释。 不过此时的顾秋明他两个人也心知,她们既已经知道自己两口子是从城里来的人,不懂规矩,定会给以宽怀,更何况自己还大包小包。于是在边答边走至两人跟前的同时,和她们一道站在窗前沙发跟前的院子边上,怀揣明白装糊涂,直截了当对她俩说:“这样呢,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把这前面山上的土地,全都包下来啦。今天是趁过来看地的机会,听说这院子从前是庙子,所以才特意进来拜望和认识一下几位师傅,顺便再给这里增添点香火。还有……” “哎呀!对哩嘛!”还是身材最显瘦小的那位太婆听见后,尽管心头诧异,脸上仍然还挂上起先的笑容,一边回神一边附和,又一边询问的细声说道:“好啊!对哩嘛!啊呀!——你刚才说哩啥子呢?你是说,你把我们这儿山上的地,全都给包——包下来啦哩啊?哦哦。现在的年轻人啊!——老板,你姓啥子呢?……” 本来顾秋明打算把自己准备在这儿建养鸡场,还有要在这院子里借住,以及今后在这里搭电的事一次给讲个透,但只等说出一半,又让她热心地给打断了,并听她问自己,只好犹豫地答应说:“我姓顾。老人家,请问你?……” “我本家姓李,大家都叫我王大娘。我就住在这下方那斜对面的弯弯头。”说着用手往自己身旁比自己稍高,气色略显矍铄的太婆一指说:“她是常到我们这儿来的大师兄。她和你一个姓,也姓顾。”她一边说,一边热心地向顾秋明他两口子介绍。 顾秋明和韩芝郁听见,相互对视一眼,赶紧热情主动朝她俩躬身点头,称呼说:“哎!王大娘!哎!顾大娘!你们好!……” 王大娘和顾大娘同样又对视的相互瞧过一眼,朝他俩点头笑眯眯,双掌合于胸前,躬身回敬说:“喔哟!……” 因为顾秋明他两口子都站在面对沙发的窗户下,没有注意到刚才在大殿里为自己“通明”完事后,已面带微笑从里面往自己这边走过来。而另一位身材瘦削高挑,面容憔悴,俗称俗家弟子的另一位男居士,早已如一个问号,在离自己身后已不知站有许久。直到热心的王大娘把自己刚从顾秋明那里听来的,又主动向他们一边讲,一边帮着解释时,顾秋明才带着恭敬谦逊地神情回过身来,同时用试探的目光诚恳的转身面向两人。 第13章 初次造访 60 那天顾秋明在和跷主任签合同的过程中,跷主任曾亲口告诉过顾秋明,说是接下来他会事先找居住在院子里面的居士,为他们将要在这里借住一些时日,以及在她们这里搭电的事情联系好。所以顾秋明他两口子才会只是在起先过来的路上,临时用手机简单地告诉过跷主任一声,并得知他已经跟乡上的一干领导一道去了乡下,一时半会赶不过来。但他同时也告诉过顾秋明,说是到了以后,一定要先通知他一下,以便尽快找机会赶过来。 此时顾秋明只认为跷主任应该在之前已经跟他们早讲过了,才会如此利索地把自己的来意,一股脑儿地讲出来。当然在这过程当中,顾秋明也有要试探一下跷主任,究竟向他们讲过此事的意图在里面。于是他才会在从黑黢黢的大殿屋子里走出门来的时候,借他们向自己打招呼的时机,如实说。 此时顾秋明通过刚才和他们短暂的交流,已经十分明显地意识到,他们全都压根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因为假如真像跷主任讲的那样,当地应该早就已经传开了。那么,就在刚才向他们说明自己的来意时,他们早就应该有所了反应,更甚至还不等自己开口,别人也大有可能猜都猜得出来他们今天的来意。因为天底下本来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尤其是关于他们将来要在这里兴建养鸡场,这样一件对于当地的人来讲,算得上是一件新闻的大事情。 好在顾秋明他两口子在即将到来前,就已经在大脑里多留有个心眼,并且在对自己最有利的第一时间,主动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不过此时,当顾秋明已猜晓到跷主任一时还没有来这里实现对自己的承诺,心里也并不感到意外。原因是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向跷主任讲明自己要来这里的具体时间,更别提此时他们的到来,本来就是在今天早晨,才临时决定要来这里的。 现在顾秋明他们既然已经趁这位热心肠的大老好人王大娘,在向自己打招呼的时机,主动把来意倒了出来,并只在一转眼间,让他们对自己的来意,已经有了个大致地了解后,当然会继续借王大娘这位热心人的口,将他们的来意转述。这样既避免了他当面跟这里的居士道出自己来意的尴尬,又为万一让对方拒绝后,也好让自己有个回旋的余地。 顾秋明他两口子仍然保持住刚才的模样,恭维地站在原地,一面听王大娘在为自己介绍和解释来意,一面观察在这场带有戏剧性变化的同时,看这位身为师傅的李居士会作何反应。因为这时候,顾秋明已经听见王大娘在为他们介绍当中,称她叫李师傅。 顾秋明眼见李师傅已经尖耳地来到自己近前,并见她在细听的过程中,耳根子好像还明显地抖动过几下。同时发现她虽然脸上仍然还保持着原有的微笑,但在她约显狐疑异样的表情中,已经有了就快要挂不住的迹象。 第13章 初次造访 61 整座院落里,此时加上刚出现的这位瘦削高挑的男居士,共有六个人。 此时的王大娘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热心肠,有点儿过了头的见众人围在近前听自己讲,只一时间又不便停下来。于是她干脆一口气,把刚从顾秋明嘴里听来的,以及她自己理解到的关于他们两口子要到这里来的意图,又重新复述过一遍。 李师傅一边认真的听,一边支支吾吾的应承。待王大娘把话讲完的同时,也把她作为这儿院子里主人的身份给抖了出来。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脑袋再灵光的人一时间都确实有些不好应对,特别是在当众人的目光全都朝向她,和别人又刚送过自己有这么一份堪称得上是份大礼的情形下,如再不站出来表个态或敷衍上几句,当真还有点说不过去。可是如此时自己接话要稍有个不慎,又有损自己作为这里一名主人的身份。于是李师傅才终于犹豫地用颤悠悠的声音,绷着张笑脸先支吾过几声,才用含糊其词的腔调接话说:“喔喏,哎唉唉——可以哩嘛——再商量嘛。你们说呢喃?……” 顾秋明见她没有当众拒绝,急忙抢过话来。对她,也对在场的人说:“哎呀!李师傅!这个——不好意思!你看,这样。我还是先把跷主任请过来,让他再和你商量商量?” 顾秋明说完话,也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转身瞧一眼韩芝郁,赶紧从院子里径直走出去,站在外面的树荫下,掏出手机给跷主任打了过去。 韩芝郁心知顾秋明瞧自己的意思,当即把话锋一转,和众人扯起家常来。 顾秋明等在院子的大门外大约过去有十多分钟,已听见就在几天前,跷主任曾在私下向自己介绍过的前面那座光光山的山顶子上,连一条狗想要从山的那边钻过来都成问题的上面,隐约地传来有摩托车的声响。但此时的他对那声音的来处还仅仅只是一种感觉,直到看见他的身影真的从老苟家一旁的院墙边冒出来,都还仍有些持怀疑的态度,放下心来。 跷主任快步从院墙一旁下面的小道,登上几级石步子上来,意外地瞧见顾秋明自个儿站在坝子当中,只朝他招呼一声说:“顾哥。你咋在这呢?走走走。跟我进去!” 跷主任在和顾秋明打招呼的同时,已很快经他的身旁,对直往院子的大门一路急走。 顾秋明见他这般风急火燎,啥也不说,只快步紧随其后,往院子里大步走去。刚进去,便见韩芝郁正同他们打得火热。 跷主任有些拿架子地借自己阔步往众人迈过去的势头,热情大方的朝背对自己的李师傅,同时也算是在对众人打招呼地说:“喔哟!李师傅!你今天这儿这么闹热呢!……” “啊——呀!——” 李师傅回头见是跷主任,当即转身朝他挪近几步,以示迎候。跟着又双掌合十一叩首,笑逐颜开对他说:“啊呀!今天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啦!来来来!快请坐!……” “坐就算啦!” 跷主任一改当初在政府大楼里那间副乡长的办公桌前,和在办公室里刚见到顾秋明时的那种谦卑的态度,对李师傅直接了当地说:“我在乡政府还有点别的要紧事,只耽搁一下就走。”紧接着,又把话锋一转,侧身抬手往顾秋明一指,对李师傅介绍说:“李师傅,这位是我多年的哥佬官——顾老板。” 跷主任话说到此,停下来望过一眼顾秋明,又看眼众人。接上说:“李师傅,是这样的。最近我一直都在忙,来不及给你老人家商量。你是知道呢,我这儿的地,之前一直都闲着,现在我把地交给他。也就是说,我出地,顾哥出资金,由他来全权负责管理这块地,主要是养跑山鸡。因为刚开头没有地方住,看是不是可以先把你下面的那几间没有用的房子,让出一间来临时让他们用一下。另外就是在他们修建的过程中,暂时还要在你这儿搭一下电来用用。至于电费,也包括你用的电,在他们还没有另外通上电之前,全都由他们来承担。总之一句话,决不会让你吃亏。你看呢?” 顾秋明从第一眼看见跷主任风急火燎到来的架势,再到他和众人打招呼,以及当李师傅刚瞧见他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近似惊喜,和恭维的态度,还有刚才与其说是在和李师傅商量,倒不如说是在向她吩咐的语气上看,都无不表现出他对整件事情的计划和安排上,都充满了自信。同时还证明,和兑现了他之前在自己跟前所讲过的承诺。 李师傅听得很仔细,脸上一直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只在等跷主任把话讲完,才稍微迟疑过一下,跟着就笑开脸答声说:“对哩嘛!既然你都这个样子说啦,那我还能再说啥子呢喃!我看这个样子嘛,”说话间,回头瞧一眼顾秋明,接上说,“总之我那下边,门从来都没有锁过。你们若是不嫌弃,只管随时打开用就是啦哩哈!……” 第13章 初次造访 62 顾秋明在和韩芝郁一路回去的路上,虽然心头都对今天走这一趟的结果感到满意。但是就因为这一切都显得太过于满意,才因此让他们对今天这样的结果产生出有种错觉,甚至是怀疑他们大有可能是在自己去之前,其实是早已经就设计好,只等他们去之后,好在他们的跟前唱一出双簧。但在这设计好了的背后,又意味着什么呢?顾秋明还暂时猜不透,韩芝郁就更说不上来。 人们在许多时候都是这样,在当一件自认为是很重要,且又感觉到十分难办——而又不得不去办之前,先都会在心头为自己打上一个——我应该怎样去做,才能够做是好的问号。并通过这样的一种问号,在思绪中整理出一套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案来,之后才会沿着这样的方案去试着实施。但由于在实施的过程中,往往时刻都怀揣着一颗生怕出现跟自己希望相背离的结果,以致从心理上多少都会产生出来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忐忑与彷徨。可是当事情一旦办得比他们预料的好,甚至是超好时,又多多少少会对这样的结果,产生出来有一种怀疑的错觉。  那天顾秋明他们从山上离开后,当地很快就传开了,同时还把人们本来已经沉寂许久的心,一下子都全给搅活套了,并很快成为了当地村民的热议。 有说是过去遥山寺下面的那弯山沟,有说是光光山。讲得最准确的,说是先前在镇上的派出所里跑过二派,后来又通过他家的一个倒拐亲戚,混进乡政府里去工作的老木虫的儿子——跷三娃承包的那块庙子背面的山上,从前大队上搞过茶山的林地。 有的人此刻想的是,这下子可以在自家的门前打工了。 有的人此刻想的是,这下子可有嘴皮子磨了。 有的人却一心盼着等将来顾秋明他们做垮杆后,好看“笑孙”。 还有个别的人在一心盼着看顾秋明他们在某一天,是不是也能够像提东西上那破院子里面去那样,把香也烧到自家的门上来。 更保不准还有人在盼着,待他们将来把鸡场建成后,能时常趁夜里到他们那儿去打打鸡们的“起发”。 更甚者,自从他们知道有这件事情起,就已经开始积极地行动起来,在摸他们的屁儿。以便打听出他们究竟是有来头,还是压根就连丁点儿来头都没有。并巴望地心盼着他们最好是连个球的来头都没有,那就再好不过了。 总之这下子,无论是在当地的任何一处边边角角,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开始在热议或猜想;这一次来的究竟是一个大老板呢,还是个穷鬼?但大多数人比较一致的想法是,只要是有人能来,总是件好事。至于接下来,那就只等走着瞧。 几天过后的一个下午,顾秋明他两口子又去了。和他们一道去的,还有另外一高一矮两个人。矮的叫华哥,是韩芝郁的本家堂兄,年龄要比顾秋明稍大一点,浓缩的个头配上瘦削的身材。黑不溜秋的脸膛,配上嘴下巴一茬短而粗的胡须,和身着一套似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服饰。总让人瞧见后,感觉除他有一身蛮力气外,别的都只有让人失望的份。不过要论起做这项又脏又臭又累,养鸡的活,倒是挺合适。 高个子的叫熊猫,是韩芝郁因病早逝的二哥的大儿子,也就是她的亲侄儿。 过去顾秋明在虹口乡那边开山庄,还不认识韩芝郁时,一次他闲来没事,自个儿从白沙乡的街头,沿着从上游的虹口乡流经白沙河江边的公路徒步往回走。无意间瞧见一群人,围着当时顾秋明还不知道他叫熊猫的韩芝郁的侄子。 熊猫那时候还不到15岁,人已经长到比一根用来跳远的撑杆短不了多少。笔挺的个头,通身细皮嫩肉;一张煞白的脸上,老挂着无神的微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围住自己的人。并正好见有人对他指一小儿说:“叫他爷爷。”他就叫“爷爷”。 有人指上一个大约30来岁,西装革履的操哥说:“叫他虾子。”他就叫“虾子”。 众人听后,哄的一声都笑了。 那操哥听见后,尽管心头跟着也直乐,却不干了;于是众人就散了伙。 顾秋明眼见众人无聊又无趣地散去后,还仍见他神情呆滞,表现出一脸若无其事和似在沉思般,脸上挂着仿佛永无休止的笑,仰望天空。并见他瘦削的脸颊左右,好像是各含有一个核桃样的东西,鼓鼓的包在嘴里。同时还见他一对鼻孔,像一匹马在打响鼻那样翘老高,吁吁地不停煽动。顾秋明见他那般,当时已断定他脸庞两边鼓起来的腮帮子里,定是包有一口气,并从此留给他一生中都难以磨灭的印象。直到后来顾秋明和韩芝郁在一起,第一次上她妈家里去遇见他,第一眼便诧异地把他给认了出来,并认为他是韩芝郁的傻儿子,当即心头就凉了半截。待过后顾秋明弄明白,都还仍然有些心悸地深感意外,但因为自己是第一次上她娘家去做客,才没有——也不会把他当年的丑事给讲出来。直到后来顾秋明才搞明白,原来他是在幼儿时,让电给打的。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虽然熊猫还仍然长一副浓眉大眼,个头和从前比,也显得更高挺了些,但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是和从前一样,脸上挂着的那一副永无休止的笑。而他的口里,似乎还仍然包着从他那时候,或者是自他从娘胎掉下地来的那天起,就从来都没有吐出来过的、鼓在嘴里的那一口气。而他那张难得张口讲话的嘴,只有在让逼到非说话不可的时候,才会害羞又生怕讲错话似的,或像是嘴里抿着有能够吐出来像泡泡一类的口香糖,但又不得不让嘴皮子松开时,才会稍微松开一条缝的、声音就像永过都是在喉咙里打转的、含混不清的,悄声细语地吱唔几声。以致时常会留给个别不知道他情况的人,有一种他既有教养,又斯文的印象。而有时候,他又会让人认为他更像是一个害羞的大姑娘。 一张无神的雪青脸,瘦长的个头,走起路来时的动作,恍惚就像是一架快要走完发条的玩具人,机械而又缓慢的朝前摆动。唯一不同的,是熊猫他现在已经长成了大人,除偶尔还会有人在高兴时开他几句玩笑,揭下他的老底外,再没有人像过去那样逗他了。 第14章 小院深深 63 这一回顾秋明他们当然还是有备而来,连什么锅儿碗盏、油盐酱醋、棉被等简单的日常生活用品,全都带了来。 刚到的时候,顾秋明让华哥和熊猫等在车里,自己和韩芝郁一道,先礼节性地到院子里去和李师傅打过声招呼,随后留下韩芝郁在里面和她们继续闲聊后,自己才从里面退回来,和华哥他们一道,先将选在最里面的一间破屋子简单地清理过一阵,才开始往里面搬东西。 正当顾秋明和华哥他们自顾不暇,开始在往那间破屋子里面搬东西的时候,已早见起先是稀稀拉拉,跟着是成群结队的婆婆大娘,经他们的跟前擦肩而过。 由于顾秋明他们刚来,对这些太婆大娘全都不认识,只能借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机,向她们客气又歉意,和不停示好的让过一边,同时对每一位经自己跟前过去的人一一地点点头,以示自己是因为正在搬东西,而碍着了她们。 韩芝郁那边早已经热闹起来,当中有经顾秋明他们跟前,或从院子右边墙根下边那条小道登上来,拐进大门走进去的;有走小院后边的山坡,或别的田坎,经小院后边那道狭窄的小门钻进去的。但无论她们是走前门,还是经后边那道小门进去,只要一经亮相,她们每一个人的脸上,全都使出一副喜形于色的神情,搞得李师傅前门跑后门的两头忙。紧跟又走至仿佛永远都是黑洞洞看不透的早先的药王殿里,拿出来同样仿佛是永远都拿不完的,早已经没有了多少水分的红彤彤的供果,为先后来到的每一位,各自送上一个。 等又过去一些时间,院子里的人更是多了起来。就好像今天是一个特别值得纪念的好日子,全都是在过节日一般,兴高采烈,欢欢喜喜。 不过在这些到来的婆婆大娘当中,也不全是空着手而来。当中有个别手捏几只香蜡,待接过李师傅送上的供果,径直去了大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点上一对蜡三根香。双掌合十,像是在招呼老熟人一样,面对菩萨点上三个头。当中还有个别跪在像块大饼样的蒲团上,或真或假,一扑趴、二扑趴、三扑趴。随后才退至坝子当中,和自己熟悉或不熟悉的她们,左一群右一堆,热热闹闹聊起天来。 和上次一样,这一回韩芝郁他们当然还是不会空着手去。 此时的韩芝郁和李师傅,早已经俨然成为了她们当中的一对,如众星捧月般的明星,让众人围在中央,看韩芝郁手拿一件布衣搭在李师傅的肩头上比比划划,但就是不让她接在手里。裤子和鞋帽,早已经不知让传到一旁别的什么人手里看去了。 围在跟前像观众一样嗑瓜子、啃供果的太婆大娘们,就如同看客,将她们俩围得严严实实,都说这布料怎样怎样的好,穿在李师傅的身上是如何如何的合身。直搞得她在这秋日下午烈焰焰天气里的李师傅昏头昏脑,头顶上腾起老高的股股热烟儿,不知所措。韩芝郁更是笑逐颜开,应对自如,有问必答。只在当别人问及和跷主任的关系时,只说是合作养殖,内容当然还是养鸡。 随后韩芝郁看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太婆们的热劲头也消退有大半节,才朝众人连声辗然,一一打过招呼刚要抽身走人,见李师傅又手捧一大包供点,外加几条红绸子巾巾布条,从大殿朝自己过来。一边走,一边笑盈盈对韩芝郁说:“哎呀!来来来!上次你们来的时候走得急!——带上哈!哎呀呀!……”说完,往额头上抹过一大把滚圆的汗珠子。 第一天带华哥和熊猫两个人来此的顾秋明,因为晚上还要同他们一道住在这儿,所以在出门之前就和韩芝郁商量好,待时间差不多后,韩芝郁自己步行到蒲阳镇的街上赶车回去。 韩芝郁从上面的院子里出得门来,见他们已经将车上的东西搬完,正在忙着收拾屋子,于是只好向他们打过声招呼,独自回了城里。 第14章 小院深深 64 本来就是一间废弃多年的老房子,房内全挂满蛛丝、四周全是破洞、地上落满破砖烂瓦、屋顶子上满是星星点点,几件破旧的老家俱,早让虫子蛀蚀不堪。一处灶台上落满老厚一层尘埃,在靠灶台旁边朝向山下面的墙洞外边,拴着一条老狗。而废弃有多年的老房子,足足让他们花去有近大半个下午的工夫,最后才好不容易让他们安放上三张勉强能够躺下身来的钢丝床。之后待顾秋明领上他们一道,来到菜园地的坎下边,也是将来他们每出必经的、像泥埂样的小道下首对面,绕过一处极其简陋,随时都有可能会坍塌的茅厕,走至离此不远的山脚下边的一口水井边提回水来。待吃过晚饭,整个下午的光景,便已经来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分。 西斜的太阳已经落在了虹口那边背面的高山下,火红的太阳,将那边的天空,燃烧得一片殷红。 天空依然湛蓝无云,连一丝风的感觉都没有,但已经有了些许凉意。 顾秋明他们吃过晚饭,趁着刚来不久的新鲜感,也为了熟悉这儿的环境,于是由顾秋明带路,领上两个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一道从院子的墙边下到那条像小山沟样的山道上,一路走走看看的往上行。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沿着山坡的高处,绕至山坡背面往回的方向,走进一大片参天的树林子当中,并能够隐约地看得见从这山和那山之间的山脚下——与之相连的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又过去一会儿,天空上就布满了星星点点。 一轮满月将整个天空,映照得煞白煞白。 茂密的树林子顶子的上方,透过严密的枝叶缝隙,能够清晰地看得见天上的点点星光。而此时的整个山林子下面,早已经是一片墨黑,给人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微风轻起,银色的星光透过摇曳的枝叶,让天上一处处稀疏的星光,映射在树林子里变幻莫测,并偶尔能够隐约地听得见从离他们临时居住的那处院子里,传过来有“咚咚”的暮鼓,和悦耳的叮当声;以及从那里面用录音机,传送过来的那种神秘而又深邃的放唱声。 此情此景,除使人感觉到这眼前不停变幻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虚无缥缈,和有一种深沉恐怖之感外,更给人有一种地老天荒、沧海桑田之感。 此时若不是他们三个人同行,像熊猫这样生性胆小的人,在这个时候,走在这样杂草丛生、长满荆棘、阴风惨惨的荒林里,他是打死都不敢一个人进去的。 此时顾秋明他们三个人,都想要尽快地离开这里。但因为树林子里长年都无人行走,加上他们的脚下和身旁的四周,全长有无数叫不出名来的、足有大蛇粗壮的、上面长满有狗牙齿深的、野生的藤条,和比人还要高的茅草。又因为上面的树干,将整个树林子遮掩得太过密实。 在这样的情景下,他们只能是摸着黑,用探索的步子,高一脚低一脚,以极其缓慢地动作一路扯扯绊绊,艰难地往那院子的方向摸索前行。 很快,一片乌云从头顶的上方飘了过来。随即,风也在林子里发出呜呜的怪响,并只在一瞬间,天全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同时更使人感觉到在这整个山林顶子的上方,已风起云涌的卷起一阵阵狂风。 无数的参天大树在风的作用下,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不停地旋转摇摆,变幻莫测。 又一会儿,哗啦啦大滴大滴的秋雨,已从树枝上跌落到他们的身上。 刚才还吱吱呜呜的虫鸣,已经安静了下来。跟着又是一场更大的倾盆大雨,淋得一些起先还在外面玩得正欢的野狗家犬,一阵汪汪乱窜。稍许,整座树林又一下子安静下来;雨停了。 秋天的气候就是这样,明明刚才还是好好地火烧天。咋个一下子就?…… 顾秋明隐约地有种不祥之感,正要探个究竟。突然又陡地听见从离他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枝叶“哗啦啦”炸响的声音,感觉似有一道煞白的影子,从跟前的不远处只一晃,不见了,直惊得三个人的汗毛一下子全都竖立起来。 等又过去有一会儿,华哥才惊魂未定。为自己,也为他们壮胆地抖声说:“啊呀!莫得个啥子!可能是一条白色的大野狗,从林子当中窜过去!” 熊猫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煞白的脸上见不到一丝血色。听华哥讲过,才惊魂未定的颤声颤气,吞吞吐吐抖声说:“刚才飞过去的,好像是一条白色的大蟒蛇。” 顾秋明其实也和他们一样,吓得够呛。听见后,赶紧用惊悸的语气催声说:“快走快走,不要自己吓自己!” 三个人都胆战心惊,惊恐万状,在山林子的半山腰上鼓足勇气,又摸索地沿着山腰往前走过一阵,才终于隐约的瞧见,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前面山坡上,应该是从李师傅居住的那处原来的药王殿得后墙缝中,漏出来有一束微弱的光。 第14章 小院深深 65 顾秋明等三个人好不容易才一路摸索地来到院子后面那道小门的近前,却意外地发现后面的那道小门不知是李师傅忘记了关,还是她们压根就从来都不关。 三个人终于松上一口气,本想从旁边绕过去,但由于刚来,对这里的地形不太熟悉。又见黑如死一般寂静的院子里面,空无一人。 三个人犹豫地想了想,于是又壮上胆,由华哥打头,熊猫走在中间,顾秋明断后。顺着院子右边那一排早年的药王殿——房檐的窗台下,放有张破沙发的屋檐边,打算悄声地往后门摸过去。 此时外面的月光下,天早已经雪亮,但由于里面的整个院子,全都让四周的参天大树遮掩得密不透光。所以三个人都只能是凭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的试着往里走。 顾秋明本就摸着黑,在漆黑的屋檐下走在最后。就在顾秋明刚要靠近放在窗台下边的那张破沙发时,突然听见走在最前面的华哥“妈呀”一声暴喊,接着是熊猫发出一声比鬼还要难听的尖叫;也不等顾秋明反应过来,并只在转瞬间,只感觉应该是熊猫跟华哥,仿佛是魂都被让吓没了的从脚下,发出一连串“叮叮咚咚”奔跑的脚步声,丢下自己,飞身从院子里跑了转去。 这一“火”,直骇得就快要魂飞魄散的顾秋明,几近瘫坐在地的本打算抬腿跟上华哥他两人往回跑都来不及。原因是此时仅剩下孤单单自己的他,担心那看不见的魔魅,在趁自己转身的那一刹给捉住,拖入更深的黑窟窿里先把自己的血吸个精光,然后再慢慢地享用。 我的天!此时只感觉到自己已经被落入到无边无际的万丈深渊,不能脱身的顾秋明,此时进也不对,退也不得。心头直骂那可恶的华哥和熊猫,只在眨眼间便跑没了踪影,害得自己连转身想跑掉的机会都没有。等自己回过神来再想要拔腿往外跑时,竟动弹不得地没有了再往外跑的勇气,并不得不迫使他在心头这样想:“啊!这下子我可算是彻底完蛋啦!只能让那看不见的鬼魅,把毫无抵抗力的我拿去,像打牙祭那样,生吞活嚼了!” 早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顾秋明僵硬地立在原地,在被吓得仅只剩下有一点点的意识当中,除还能感觉到四周出奇的安静外,只隐约模糊地瞧见,就在离自己不足一米远的殿门前,似漏有一点昏暗的灯影。等又稍微稳过一霎神,刚有想要麻起胆子倒回去的心思时,却又不愿意让熊猫和华哥两人也认为自己和他们一样胆小。于是只好又鼓足勇气,使出要拼命的架势,一步、两步,朝殿的门前挨过去。 就在顾秋明摸着黑,把身体快要挪至门的跟前。陡然间,幽暗的灯影下,竟又隐约惊悚地瞧见李师傅就如是一尊已经坐化有许久的肉身,仰坐在屋檐下的门前,一张过去茶馆里用的那种褐色的竹椅子上。一双圆鼓鼓的眼睛足有汤圆大,直勾勾地紧盯住自己。同时还模糊地瞧见她张开有老大的嘴唇边,惨白惨白地往外露出一条伸得老长的舌头,吊在下巴的下边。跟前一张黢黑的小方桌上还放有一大碗冰凉的回锅肉,和一大杯酒跟碗碟筷子。 顾秋明见状,这下子真不敢再抽身跑掉了。因为他担心此时若自己再回身往外跑的的话,万一这李师傅突然又刚好活了过来,那她大有可能会趁自己在转身的一刹那,把自己给捉住,那可真的就什么都全完蛋啦地在心头想:“我的天!此时要再不跑,还更待何时呀!” 可是,就在顾秋明刚运足气,准备发出绝命前那最后 “呀”的一声暴吼,转身刚要往外跑的一刹,竟见李师傅仿佛突然又活了过来,猛地往回倒吸一口凉气。接着眼珠子往上一翻,惊骇地将脚手——连同整个身子用劲在椅子上上下一抖,旋即朝顾秋明连声大喊地问声说:“啊呀!哪个?哪个?……” 等看清楚是顾秋明,又定过一下神,李师傅才对他说:“啊呀!你吓死我啦!”说完,又嗫嚅地对顾秋明解释说:“刚才我做了个噩梦,把我给迷住呐。” 直到此时,顾秋明才断定她真的是活了过来,即刻颤声答她说:“哎呀,李师傅。你刚才真的才是快要把我给吓死啦!”跟着,又解释说:“我刚从后面的山坡上过来,本打算绕过去,见你后门开着,便想进来看看你。却见你……” “见我啥子呢?见我死啦没有哇!……”顿下,又说,“还早,现在是阴间管事的时间。坐一会再走哇。”说完,也不管顾秋明,起身往殿里去了。 顾秋明本来是要实话实说,看她死了没有。见李师傅起身离去,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强吞了回去。 第14章 小院深深 66 都说过是要进来看她,不曾想又进门来冒犯了她,若此时抽身走人,隔天见了面,岂不是尴尬。于是顾秋明才追着她的身影,歉意改口对她说:“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间,只见华哥和熊猫两个人,应该是听见里面他们对话的声音,这才壮上胆量,有气无力地从外边走进来。 刚才他们实在是都吓得够呛,只见华哥他们两人走拢来后,只一屁股重重地坐在窗台跟前那张快要散了架的破沙发上,借这会儿歇息的功夫,在努力地拉回起先让吓得飞出身外的魂魄。 这下子顾秋明更不便走了,等待上有一会儿,才壮上胆量,往点上有就像是星影一般昏暗香火的大殿里走过去。 也不知是怎的,模糊间,顾秋明刚开始看见摆在那张长条桌子上,慈眉善目的瓷菩萨还不咋哩。但当他看见那散放在屋子一旁的几尊残缺不全、龇牙咧嘴、魍魉赤目的泥菩萨后,顿感自己仿佛又落入到地狱一般的深渊,并感觉那些起先还歪斜地放在地上的泥塑一下子全活了过来。跟着他只感觉到自己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完全置身在了阴曹冥府当中,瞧见阎罗爷正在用他一双凶煞的目光,恶狠狠地紧盯住自己,手中哗哗不停地翻着一本厚厚的冥簿,更见他坐后立有阴阳判官崔府君、孟婆等一并众神;两旁或坐或卧有人头、马面,勾人魂魄的黑白无常手持铁链、虎牌、火签、哭丧棍等,更见其间还有什么油锅、磨盘,而大锯正哗哗地……  顾秋明好不容易从梦魇中挣脱出来,身上早已是汗如雨下。眼看立在身旁刚才还面目狰狞朝自己凶煞的菩萨,此时已一动不动,待在原来的位置,这才终于有些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像熊猫他们一样,挺起僵硬的身板,好不容易才艰难地挣扎着往外走。 顾秋明心神恍惚地走至大殿门边喘过几口粗气,又稍微定过会儿神,才伸手往额头上抹过一把滴答如雨的虚汗,迈过高起的门槛。却不知是怎的,竟又鬼使神差,拖着沉重的步子,晕晕沉沉的沿大殿屋檐的走廊,往那三间从前的居士们居住的房间走去。 ——哪曾想,正当他刚要走至第二间庑廊下的房门前。忽然又瞧见一张用两条长凳铺就的木板上,竟然硬邦邦的躺着一具瘦骨嶙峋、双目圆睁、嘴巴大张的死人。而木板的下边,还清晰地见有点燃的香蜡纸钱,和冥灯什么的。 此时的顾秋明早已经被骇麻木了,竟然变得跟若无其事地径直走至那死人的近前,朝那狰狞僵硬的面孔细瞧,并认出来这躺在上面的竟然是应该刚断过气后不久的马师兄,于是便心生怜悯地在心头想:“这人啊!白天他还是好端端!咋个子说去就去啦呢?”哪想,他心头还正在为他难过。蓦地,又陡见他倒吸一口凉气,活了过来。直吓得顾秋明在心头“妈呀”一声惊呼,也不和华哥他们打声招呼。掉过身,抬腿就往大门外走。 正坐在破败的窗户下边沙发上,仍然心神不宁的华哥和熊猫两个人见他如此,心知不妙。也不敢追问,赶紧起身随他身后跟了出去。 第14章 小院深深 67 顾秋明三个人在出门前,屋子里热得就像是一个火炉子。虽然起先下过一场秋雨,屋子里的气温消退有许多,但是因为屋子里面的四周全都是稀牙漏缝,加上此时正值蚊虫最猖獗的季节,白天还不觉得,现在等他们刚走进去,只立马便感觉到仿佛整个屋子里,全都关满有大个大个的蚊子。嗡嗡作响的声音,就好像有无数架飞机在耳边轰响,使得刚经受过严重惊吓和刺激而精疲力竭的他们,依然处在一种极度恐惧和亢奋的状态中。以至此时他们虽然都安静地躺在了床上,却又根本无法入睡。 而此时的顾秋明对这些都全然不顾,只进屋就一头栽倒在一张要垮不垮的钢丝床上,心头直骂地说:“妈哟!老子今天真的是撞了邪啦!……” 外面依然是皓月当空,星光闪烁,恍若白昼。而顾秋明他们住的房间里,也同样是星光灿烂。那是外面的星光,透过屋顶上的破瓦映射进来的。 顾秋明不停在心头咒骂的回忆,最后他认为,刚才的马师兄应该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为了乘凉,才躺在那张木板上的。可是那张木板下面点着的香火,又该做何解释呢?之后他又想过有好一阵,才最终认为,那多半是自己当时看花了眼,误把点在下面的蚊香看成是燃上的香蜡。而自己起先看见的李师傅,应该是在吃肉喝酒的时候,喝着喝着就睡着了。但顾秋明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吃肉喝酒呢?因为在顾秋明的记忆当中,好像像他那样的人,都是不应该喝酒吃肉的。后来他想啊想,才终于想睡着了过去,但应该没有睡多久。迷糊中,感觉似有无数只鸟儿吵闹的声音。刚一睁开眼,见天早已经大亮。 顾秋明本来就睡得浅,所以听得很真切。心就想:“原来这山林子里边的鸟,比起城里面的鸟,确实叫得要动听许多。” 顾秋明正在心头想,突然又隐约的听见应该是从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传过来有一阵阵悦耳动听的管弦乐的声音。接着他又细心地听过一会儿,才猛然记起,原来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一首名叫《空灵之声》的曲子。于是他赶紧在心头这样想:“嗯。这声音会是从哪儿传过来呢喃?难道说这上面那破烂不堪的院子里,竟然还住有至我到这里来后,还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高人。只有高人,才能够吹奏出来有这样悦耳动听,又让人魂牵梦萦,和使人催伤的曲子来?这曲子我曾经听过有那么多年,也知道它似在向这个世界上传达着什么。可是……” 顾秋明躺在床上又仔细地听了一会儿,人就完全清醒了。因为心生好奇,看看华哥和熊猫都还睡得正香,便悄声起身下床,从屋子里轻走了出去。 顾秋明出得门来,见外面的天气依然晴好,空气清新宜人。 蔚蓝的天上,昨夜的星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稍偏西点儿的月亮,还清澈的挂在当空。 也不知道昨晚上她们上面的大门究竟是关,还是根本就从来都不用关,总之是仍然还大敞开着。 顾秋明寻着那声音的来处在穿过院子时,见李师傅他们都还没有起来,于是也不用去多想,只独自怀揣上一颗好奇的心,沿着那声音的来处,走至昨晚上自己走过的山林子边上。这才看清楚,原来那里面是有一道让人勉强能够经过的山林子小道,是由于自己刚来不知道。不过就算是知道,那里面也很难让人行走。而这声音,就是从那里面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传过来。 顾秋明寻着那声音,独自顺着树林子里面的小道一路过去。不等走出去有多远,便远见前面一处茂密的树林子当中,有一座土包样的坟茔。 起先顾秋明还有点儿犹豫地想止步,再一心想,这大白天的怕什么,于是他才大胆地走至坟前,这才看清楚,原来这声音是从一部——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常用的那种声音特大的“棒棒机”,放在这墓碑上放出来的。而此时那里面放出来的音乐,已经转换成仍然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与《空灵之声》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另一首世界名曲《印第安之梦》;但仍不见树林子里面有人的身影。 顾秋明安静地独自站在坟茔的一旁,用疑惑的眼睛又仔细往树林子里面的四周环视过一遍,最后才在密林的深处瞧见竟然是马师兄,正独自站在山下面离自己并不是很远的林子当中。仿佛整个人早已经让这首足以掏空人们灵魂的曲子,把他的身体给掏空得只剩下一副躯壳那样,独自站立在原地,似在追忆和纪念他早已经被丢失了的过往。 顾秋明没有过去打扰他,却也没有离开。 第14章 小院深深 68 唯美的曲子渗透着淡淡的忧伤。 音乐对于每一个人来讲,都有它独特的意义。也许是对过往的回忆,也许是对未来的畅想,又或许是他伤心难过时的一曲安慰。 但对于眼前正独自站在树林子深处的马师兄来说,却可能是他一生中的世界。又亦或是在为悼念他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就要启程驾鹤西去的这一路上的艰辛做祈祷,以及对来世的渴望。 悠扬婉转的旋律合着林子里淡淡的幽香气息,在山林子里及山下面的那些田园当中交替。在给人一种很舒服味道的同时,也能够给人带来一种非常悠闲自在、怡然自得的感觉。那种悠长透彻的感觉,就像是在把真正的广阔天空,呈现在人们的面前一模一样。 顾秋明认为,特别是当一个人听过这首用箫声吹奏出来的那种悠扬,而又能够勾起人们无尽伤感的《印第安之梦》的曲子后,定会使人们在大自然的面前发出感慨;除了感慨它的美外,还使人感慨到自身的渺小。并能够勾起一个人无可奈何的悲伤过往,以及那些已经过去了的平淡的日子。 此时的顾秋明站在这里眼看着面前的山川,嗅着山坡下面的乡村气息,感觉永远都是那么广阔无垠。仿佛自己只要是身处在这里,就能够渐渐地忘却过去的悲伤和不幸的过往,进而逐渐找准现实生活当中值得生活下去,和继续奋斗的理由。然而在当一个人的时候,又会无法抑制地回想起自己伤心的往事。 而在当微风吹过,又或者是阳光洒下。这些在音乐里,又都是无可替代的真实。 有很多时候,顾秋明都在心里这样想:“其实幸福有时候很简单,不需要有太多的物质和甜言蜜语。只需要闭上眼睛,静静地去体会其中的美妙就行了。它就像一曲混响在山林子里的交响乐。溪流敲打出美妙的旋律,小鸟错落有致的鸣叫。风儿刮过树林就像吹口哨一样,婉转动听的在山谷里回荡。那种落寞,同时还带着有点儿神秘的气息,亦真亦幻、似有似无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处在梦幻般的场景中,与现实交替。 这首名叫《空灵之声》和之后转换成与它同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印第安之梦》这两首曲子,既然有这样美妙。那么,什么又才叫“空灵之声”当中的“空”,和“灵”;以及“印第安之梦”当中的“梦”呢?按照顾秋明的解释,那就是“空”为静,包罗世间万事万物,莫测高深;也就是道家始祖所讲的“大地伊始”。“灵”为万物之母,变化无穷,捉摸不透;“梦”,既为空灵无限之幻想,又是对一切美好的期待。 有许多时候,它就像是天空上面涂抹出来的一幅什么都没有的画。没有灿烂的云彩,也没有鸟儿在天空中去点缀,就像是刚被淘洗过的一片纯净。如山脚下的这一弯生长茂盛的稻田,没有风,亦掀不起稻田的谷浪。只有用我们的眼睛装下这一片翠绿,然后再让它由淡淡的青黄,变成一种饱和的青黄。于是这种平静就足可以让我们想到沧海桑田,地老天荒。这便是“空和灵”“灵与梦”所要表达出来的内涵。空灵是一种宁静,是一种和谐,是一种无穷。而梦于我们不是虚幻,它美丽得无处不在,并掩藏在一切世间丑陋的东西当中。 记得曾有人对空灵与梦这样形容过。空灵与梦境于人,是人在心灵上的一种短暂的休息和调适。如友谊,我们原来是深深地珍惜着和关怀着,我们甚至可以不怎么介入,把朋友封存在自己的心灵深处,同他保持一种距离。在平淡的时候,偶尔去浅浅地把它想起来。于自己,已是开掘了一种财富;于朋友,便是一种深刻的铭记。这无疑应该是一种遥远的时空,聆听最近心跳的方式。 过去我们已经获得过的那些所谓的成就,以及因为那些成就所带给我们命运改变的种种,我们可以平淡地去看。假如一个人于创造后,就问心无愧地要去接受回报,那他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一个活得不亏的人。 对于高尚的人来说,活着不是一种交换。我们如果不太奢望自己所付出过的一切,只是为了命运的改变。那么,我们就会为自己很轻松地去呼吸,很随意地去工作,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再不用为了公平,去看待自己的得失。想想看,一个早已经为自己的心灵准备了一片很大的,可以包容不公的世界的人,还用得着再去抱怨什么呢?又或者说,一个内心已经能够留得住那么多的空灵,以及梦境里可以驻扎那么多忧伤的人,还会惧怕什么呢?因为不幸对于每一个本来就不幸的人来说,他尤其需要的是旷达。如果说,当一个人能够去面对自己一无所有时,倘若还能够做到坦然自若的话,那么不幸对于他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空灵和梦想的本身,在很多时候本来就是一种旷达。不幸的人,实在是应该学着让自己的心灵世界,更多空灵一些。如像李师傅和马师兄这样的俗家弟子,或其他得道的高僧们。虽然,也许他或她们早已经是一无所有,也对自己的未来不再抱有梦想,却仍然心纳百川。有这种心境的人,活着自然是要比那些整日为命运嗟叹的懦夫,要强出百倍。  清晨的一轮满月,就如同昨晚上在落暮时分的太阳,伴随着院子里传出来的一阵阵晨钟敲击的声音,和木鱼传过来的“啵啵”声中,迎接着晨曦的阳光,交相辉映。 轻快、自然、清新的气息,似乎在预示着人们愉快的工作,以及山下面稻田里就要开始收割的人们,在那里愉快地跳呀跳的一天就要开始了。特别是对于顾秋明来讲,这种隐隐拨动着他内心的旋律,已经让他对自己即将要在这里开始的一切,产生出来有一种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情。 第15章 梦魇惊魂 69 空灵澄澈,悠扬嘹亮而又悦耳的弦乐,依然在宁静的墓地四周,以及茂密的山林子里缭绕回荡。它在给人无限畅想与回忆过往的同时,还给人带来有一种催人泪下,和使人肝肠寸断的感觉。 顾秋明安静地聆听着由管弦乐吹奏出来的那种优美的旋律,和吉他钢琴的轻弹伴奏,以及混合着低沉雄浑、深邃浩渺的吟唱声。让他联想到这里清晨那些手握镰刀,轻挑出门,在准备就要开始收割稻谷前的农家人,在初见轻快晴朗的天空同时,让人听到一种婉转起舞,扶摇直上,有种想要飞起来的那种心情的错觉。 整首曲子就像是在向人们叙述和想要勾起人们,或顾秋明他自己追忆起对自己儿时的那些小伙伴,以及他过去的朋友们笑玩的那些场景,以及他在对日常生活中,所遇上的那些让自己深恶和怀念的记忆。可是,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从前那些明明见惯的面孔却不知为何,让他一想起来,心中就会仿佛有无数只小鹿在乱撞,并使他想念起——儿时的那些小伙伴,还有童年时代的那些同学和过去对得起或对不起的,以及那些从前用斜眼睥睨坑我的人,他们现在都还过得好吗? 清晨的山林子里,仿佛变得比昨天更加美丽。而现在的顾秋明,他确实得离开了,因为今天他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去面对。 终于,顾秋明怀着无尽的惆怅和忏悔的心,在临走时,仿佛还为马师兄鞠过一躬,在心头为他做祈祷般的默念。但愿他尚存一息的灵魂,和已经让音乐掏空的身体,能够在此音乐的伴随中,陪送他尽快地脱离苦海。 顾秋明独自从后面的小门走进院子,发现经从前的小庙变成现在这样破烂不堪的院落,在清晨阳光的映射下,除留有刚清扫过不久的划痕,就只有几片新鲜的落叶在风的作用下挽着圈圈起落飘飞,以及偶尔有几声啁啾的鸟鸣外,四周一片宁静,同时还发现李师傅应该还没有起来,因为之前在当他从后门出去的时候,便看见昨晚上李师傅用过的桌椅,到现在都还放在原来的地方。而这时候的大殿里,昨晚上那些就像是活过来的塑像,全都一动不动的静立在原来的位置,似在等待着接受即将到来的香客们的膜拜。 顾秋明很快经过院子,快步穿出大门来到屋子里,见华哥和熊猫正在生火为早餐做准备。那只拴在墙洞外面蹲着的老狗,刚好从能够伸得进头来的洞口,探过头来朝他们熟悉地打着招呼。 顾秋明从来都知道,华哥时常都带上熊猫靠偷伐山林度日子,所以今天顾秋明只要求他们先沿着上面院子背面山顶子上的四周,将多余的香樟树砍倒。这样做的目的是便于将来用砍下来的树条,为下一步搭建鸡圈用,和顺带扩展出一片场地来。接着又对他们简单地交代过点别的注意事项,说完便匆匆地回了城里。 回到城里时,正值是上班的早高峰。 顾秋明开上车,不慌不忙地走走停停。待回到屋里,才记起韩芝郁早已经出门去上班了,于是他只好简单地填过肚子,又很快出门去采购准备下一步搭建鸡圈时用得上的一些钉钉什么呢。 顾秋明在20世纪的80年代就在成都开公司,对采购这一行自然是老手,所以他对商家那种求财的心理了如指掌。因此当他在和别人谈价格时,要么说自己是开店的老板,是买回去自己卖;要么说自己刚承包了一点小活路,得吃点回扣。总之是会把对方的价钱,砍到只图将来能和他交个长期的老买主那样,几乎没有什么利润空间可言为止。 东西买齐之后,时间已近中午。 顾秋明本打算赶回山上,转念一想,又觉得熊猫他们应该没有时间做什么好吃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先找上一家以卖鸡肉为主的餐馆,在喝酒的同时借机跟老板聊上几句,以便为自己将来在销路的问题上,先打下些基础。 顾秋明想到这里,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偷嘴”那样暗自在心里窃喜地把车开到城边,来到一家名叫“梁鸡肉”的餐馆,在店堂里找上一张靠近收钱位子的柜台坐下来,要过大盘凉拌鸡肉,一瓶老三星“丰谷”酒。 老板离他近,送酒上桌的时候问他说:“哥,要几个酒杯?” 顾秋明说:“老板,就一个。” 老板听见盯他一眼,转身招呼小妹为他送上碗筷。 小妹抱上一叠碗筷过来问他有几个人,顾秋明仍然说,就自己一个人。 小妹听见,同样盯他一眼,诧异地放上碗筷和酒杯,去了一边。 顾秋明看得仔细,心想要的就是以这种方式,好让对方记住自己。 顾秋明等把酒喝下去有一大截,才开始找机会要和老板聊聊有关自己将来卖鸡的事。 老板见他如此这般喝酒,嘴上不说,心头巴不得他少找麻烦。只一个劲,好说好说! 第15章 梦魇惊魂 70 炙热的阳光下,喝过酒的顾秋明晕乎乎地刚把车开到“华厦明珠”与蒲阳大道相汇的路口,忽然记起那院子实在不是一处让正常人居住的地方,就心想应该尽快让华哥和熊猫他们从那间破房子里面搬出去,并想起就在离搁得平他家不远,有一家专卖二手板房的地方,于是顾秋明又把车调过头,往那里绕去。待他把一切都办妥当,才把车倒回山上那院子下面的坝子把车子放好,但就在他准备往上面走的时候不知是咋搞的,陡然间又让他想起昨晚夜里的李师傅在往自己屋子里进去时,对自己讲过的那句——现在是阴间管事的时间,心里顿时又悚然起来。并一边往上走,一边在心头寻思:“她昨晚上对我讲的那句话,究竟是啥意思呢?她莫非是在暗示我,她那里面隐藏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玄机,担心让我们发现后,会给她捅出去。于是才使出如此法子,想尽快把我们从她那里赶走……” 顾秋明想到这里,止不住在心头打了个寒战,对李师傅萌生出有种人鬼难辨,高深莫测的畏惧感,以致他在娇艳的阳光下,经过昨夜自己临时住过的那间破屋子时,本来是要径直穿过院子,到山坡上去看看华哥他们砍树子的情况,却不曾想,刚走进院子,竟见华哥和熊猫两个人,正好坐在那张破旧的沙发上歇气。而此时的李师傅,与其说她是安坐在昨晚上的那张椅子上,用看似慈眉善目的样子端坐在上面,倒不如说是她正在用刀一样让人不易觉察的目光,正在掏剜着华哥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思想的灵魂,趁自己在即将快要结束的生命还没有完全画上句号之前,思考着该如何才能够把他们一同带到未知的世界一并成佛。以至顾秋明在看见她后,才会没头没脑地朝李师傅开口便问说:“李师傅,你这里咋会养狗呢?……” 李师傅见他刚走进来,开口便如此问自己,心头大感诧异和意外,但好在她没有多想,以笑作答说:“佛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营营扰扰,如溺沉海。施宏大法,竭力救施其他,方登彼岸。那狗也是条通灵之生命,刚来时体幼羸弱,是人趁它尚存一息,放至我这门前……” “可是”顾秋明抢声说:“世间万物,产生和消亡,自有它自然法则,我们不应该随意去操纵和改变它。也就是说,它既是自然法则当中的一环,就如我们生活当中的一些乱象。看穿其本质,它其实就是一种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我们今天对它的仁慈,或许就是对别的事物,或对大自然的一种不公,甚至是一种罪孽。又如像我们人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总是无法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看不清楚自己,也看不清楚前方。既不了解过去,更不知道我们从何而来,又将要向何处而去。日子过得好歹,全凭自己前世的造化。记得六祖惠能曾说……” 李师傅听顾秋明如此这般无理,强词曲解。不待他讲完,赶紧双掌合十于胸,脸带愠怒,闭目仰天道:“哎呀!但求……” 不管怎样讲,通过李师傅刚才对“狗”所讲过的那段来历,又让顾秋明认为她终究还是有点仁慈之心。只是当自己想起昨晚上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心里又免不了会顿觉惶恐之感。见她如此这般,也不愿再和她过多理论,于是借说要上外面的山坡上去看看,叫上华哥和熊猫一道,往后面的山上走去。 第15章 梦魇惊魂 71 动手的第一天,华哥和熊猫就已经砍出来有一大堆,便于今后用来搭建鸡圈的树干,横七竖八地摆放在山坡上,只等过几天在开始搭鸡圈时,抬过来裁断就能用。 顾秋明瞧见后心头高兴嘴上不说,只叫两人暂时停下来,将刚买回来的材料从车上卸下后,去准备烧锅做晚饭。 卸过车上的材料,华哥切菜煮饭,熊猫负责捡柴提水。顾秋明是个动嘴的吃货,只能帮助烧火。 烧火本来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到顾秋明的手上,就变成了一件十分棘手的技术活。 这也难怪,一个生长在大城市里的人,啥时候整过这玩意,只生火这一关,就已经把顾秋明给拦住了。你看他先往灶膛的肚子里塞上一大堆杂枝烂叶,却不知道该先将之前塞满灶膛肚子里面多余的灰掏空。再见他手捏打火机,往一张像大嘴样张着的灶门里伸手一摁。枝叶刚一着火,只一绕,只见火星不见火苗。 接连几下,仍然见里面的火星子一大堆,火还是没有燃起来,倒是股股浓烟从灶膛的肚子里往外冒得厉害。于是顾秋明心头一急,伸头对准灶门,尖嘴鼓气用劲往里“噗”的一吹,只听里面“嘭”的一声响,许多烟灰喷他一嘴脸,只一瞬,又熄火。顾秋明“呸呸呸”,一连吐出几口扑进嘴里的烟灰,发现头发和眉毛早已经让烧成了卷卷。 华哥背对他站在用几张烂木板搭成的案板前切菜,回头见顾秋明已经变成个黑娃,忍不住“噗”的一阵大笑,对他说:“你不是还当过几年山庄老板哩得嘛!哈哈哈!……” “球哦!我开山庄!哪烧过火嘛!这灶头里那么湿,点都点不燃……”顾秋明忿忿的说。 随后又一连好几次,火终于点着,可是整个屋子里,早已经变成烟雾萦绕的大窟窿,连洞外拴着的老狗,都让“烟”给熏得离顾秋明旁边的墙根老远的坐地上。 本来还能够透过屋顶子上的破瓦,看见像星星一样的光,和墙边的破洞,此时已早没了踪影。 顾秋明蹲在灶门前还要好点,华哥却简直遭了大殃,直熏得鼻涕口水,眼泪汪汪一阵哈切(喷嚏)。 浓密的烟雾中,顾秋明眼见他手捏干节子海椒,合上花椒一大把;另一只手端上一大盆青幽幽的莲花白走拢来;后见他伸手将大把海椒花椒刚往油锅里一投,便见一道更呛人又好闻的大股青烟随着“咝”的一声响,忽地窜起老高。再见他将手里端上的莲花白往锅里一倾,随着“哗啦”一声响过,锅里又没有了动静。 呛得一连串打过好几个哈欠的华哥,烟熏火燎地汪着泪,没好气地绕至灶门前探头往里一瞧,直气得华哥愤恨地朝顾秋明气急败坏的大喊说:“你烧哩啥子火哟?你这是在给耗子垫窝窝嗦?” 顾秋明对自己同样又气又急,只因为华哥是韩芝郁的堂哥,不敢发作。再一扭头,恰好瞧见熊猫竟然屁股朝向屋里,笔挺地站在门边。不用想,顾秋明都猜得出此时的他,心头一定是早已经乐得心花怒放的咧上嘴,站在那里稳起不动。顾秋明心头愤慨地见他如此,于是嗔怪地起身,朝他狠声暴喊说:“熊猫!快来烧火!” 这一回,熊猫的肚子里真的是乐开了花,因为此时顾秋明已瞧见他从来都紧绷的脸庞和紧闭的嘴,终于有了点就要放松和张开的迹象,并感觉熊猫就仿佛是,自从他从自己的娘肚子里钻出来起,直到起先,都还一直没有想明白和挽在他肚子里的心结,终于就快要解开了。动作也比以前顾秋明看见他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利索许多,蹦地就到了灶门跟前,接过顾秋明捏在手里的火钳,伸手便往灶头的肚子里一个劲地掏呀掏。 顾秋明没奈何的站在灶门前好不容易松上一口大气刚要说啥,恍惚间,陡见屋外门前烟雾缭绕的半空中,竟然浮着一个骷髅样的人头,毫无表情地朝屋子里,飘来使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是来自遥远深空的一句:“你们不要把屋子给烧燃喽。”——直惊得顾秋明两眼射电,刚要定睛再往那飘在空中的头颅细瞧。却让眼前的烟雾一绕,又不见了。 “去去去!去把脸擦干净!”华哥没好气,强皱眉头朝他说。 顾秋明正惊疑地站在灶门前刚要撵出去看个究竟,便说:“你们弄来自己吃,我还有别的事。”说完,几步赶至门外,往庙门那边追眼望去。这才看清楚,确实是那仿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马师兄,正仿佛是脚不着地的已快速将自己的身体,漂移至院子大门内,只一拐,没了踪影。 顾秋明又怀揣狐疑地思索过片刻,才不吭声地朝下面停车的坝子走去。 刚才的那一阵烟儿,可真是把顾秋明给呛得够呛。待来到车门边又喘过几口粗气,才沿着山边狭窄凹凸坑洼的山道,把车下到自己每出必经的土埂子中间,由远处的梭山水流经这儿所形成的一条用几张预制板搭成的石桥边,才把车停下来。跟着又沿上沟边的泥坎,下到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潭边,仿如临渊探月,蹲身探头往晃悠悠的清水里一照,这才见自己早已经变成似一张“包公”的脸,一团漆黑。心就直骂说:“两个狗杂种!整老子!” 顾秋明的一双手本来就全是锅烟灰,但此时的他早已顾不了这么多,随即用双手捧上清水往脸上抹过,低头往水里一瞧,见脸上更糟糕,于是他只好伸手从裤包里掏出一大叠纸巾来往脸上擦拭。可是当纸巾已用去有一大堆,还是不行。无奈之下,又伸手往水里捞上一大把沙子,生痛地往脸上揉搓过几把后,再探头往水里一瞧,见自己竟又变成像一只花猫的脸。顾秋明见后又急又气的想了想,于是又只好从沟边走至田里弄来一大把黄泥,往脸上一阵乱揉,然后又浇水往脸上清洗过,再探头往晃悠悠的清水里细瞧,竟发现自己的脸,竟又变成了红彤彤,像刚上过油彩的脸谱,但这一回总要比起先好了许多。 第15章 梦魇惊魂 72 从古至今都一样,当一个人想要在一个新的环境中干好一件事,不论这件事做成与否,人情世故总是少不了。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江湖,结交一下是人之常情,用过去的说法,这就叫“拜码头”。关于这点,顾秋明十分清楚,所以他才会在跟跷主任敲定合同后的第一时间,便跟韩芝郁一道去拜访了一趟李师傅。目的只一个,那就是要借她那儿的人为自己当一回传话筒,并且做得很好。 接下来顾秋明要做的第二件事,是要落实之前跷主任对自己的承诺,让他跟自己一道去认识一下住在光光山的山脚下那户姓苟的人家,顺便把关于接水的事情给定下来。因为接水的事得不到解决,接下来的一切都是空谈,而且是宜早不宜迟。因此顾秋明这天才会在下午从城里回来的半道上,便已经约好了跷主任。 顾秋明在水沟边勉强洗过脸,来到蒲阳镇上的七星广场胡乱的填饱肚子,出来时见天已经黑了下来,随即赶紧在附近的路边寻上家用竹竿挑上两盏粉灯的水果摊前,刚把水果买在手里提上,跷主任的手机已给他打了过来。 跟着两个人又一前一后,从镇子上把车开回到山上,把车停好在李师傅住的院子下面的坝子上后。顾秋明提上水果同跷主任一道沿着半山腰陡峭狭窄、坑坑洼洼、极其难行的上行小山道,都快走近老苟家的院子时,却见他家里仍然还黑灯瞎火。此时跷主任才停下身来告诉顾秋明说,自己起先在到镇子上去接自己的路上,刚给老苟通过话,老苟却告诉他,自己正在半节街的街上喝酒,答应跟着就赶回来。所以说,他应该正好在往回赶的路上。 果然,没有等过去有多久,两个人便听见从漆黑的山坳当中,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只一会,已看见一盏像独眼龙那样一盏屁亮屁亮的摩托车灯光,像是把黢黑的夜空射出来一个洞样,“呱唧呱唧”地从山下面爬了上来,随着“吱”地一声响,车子已停在了他俩的跟前。 顾秋明借着摩托车前黝黯的灯光,瞧见来人座下骑的摩托车,就像是从废品站里收来的,身上穿的行头和个头,跟华哥差不多。双手握住车前的龙头骑在车上,一只脚蹬在地上歪扭着身子,待打上几个酒饱嗝,才扯上嘴虚眼盯眼跷主任干笑几声,慢吞吞说:“这事你说啦就得喽嘛,让他直接来找我就行。还搞得这么复杂。”说罢,瞅顾秋明一眼。 跷主任接过话说:“这是规矩!”说过,伸手拉顾秋明朝前一推说:“哦,老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哥老倌。顾哥,顾老板。” 顾秋明见此人如此德性,当即断定他定是那种穷酸饿嫖的主。心头正在咯噔的揣摩将来该怎样和此人打交道,忽然让跷主任把自己朝前一推,只好傻不溜秋的手提水果,对老苟随口附和地笑声说:“哎呀,苟师。以后请多关照!” 老苟还是刚才那副德行,不慌不忙,似笑非笑。看看顾秋明,又看看他手里提的水果。掉头对跷主任笑眯眯,油腻腻答声说:“只不过,这事我答应了还不行。还得要经过组长同意后,这事才算数!” “包队那边你放心,我早给他讲好呢喽。但起码还是要给你打声招呼,这是规矩。你说对不对呢?……” 顾秋明见老苟没有反对,赶紧灵光一闪。抢过话,客气的对老苟说:“哎呀!来来来!苟师!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以后咱们就是邻居啦!”说罢,伸手将往老苟摩托车后面架子上的铁箱子打开,把水果放了进去。 从老苟家的外面往回走的路上,顾秋明又借机提出,由他出面请村上的大爷们出来和自己混个眼熟的事。这件事对顾秋明来讲,仍然是一件宜早不宜迟的事情。 跷主任听顾秋明提起此事,真是打心眼里高兴,而且心头还正在担心顾秋明之前对自己的承诺,待事情办成后,定要找上家酒店,让自己出面把村上的头头佬佬们请一起搓一顿。而跷主任也依着顾秋明的意思,早已经对村上的兄弟伙讲了。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办到了这一步,假若此时顾秋明要是跟自己来个不懂事,那不就变成了只能由自己硬着脑皮来请客买单的事。所以此时跷主任听他如此讲,自然满心欢喜。于是两人约定就在第二天下午的六点钟,在蒲阳的街上聚。具体在哪家餐厅,到时候由顾秋明定好后,提前通知。 两个人说定后,很快分了手。 顾秋明走回屋子,见华哥和熊猫正摔瞌打睡的亮着灯在等自己,只好又没精打采,陪上他俩瞎聊过一阵,才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