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疯批反派大佬竟被强制?》 第1章 失业男主播 x 豪门疯批大佬反派 沈今安这一生,有大半时间都活在极致荒唐里。 他生于淮市顶级豪门,外貌昳丽,生辰八字定命数皆为大吉,承载全家十几口祝福而生。 十岁之前的沈今安是豪门倍受宠爱、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可都说物极必反,运势也如此。 沈今安十一岁生日那年,沈家一家十六口被熟人所害,集体中毒,十四人经抢救无效去世,留下严重终身残疾的大姨和年仅十一岁的沈今安,下毒者却逍遥法外。 那之后,沈今安闭门不出,十年间只有少数老师会进沈家教课。 外界没有了沈家独苗的消息,众人都说沈氏集团彻底完了,沈今安不是疯了就是傻了,真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少年。 却不想,二十岁后,沈今安突然开始大张旗鼓地出入集团,除了性格冰冷之外与常人无异,甚至将沈氏集团再带回高位。 彼时淮市大半个商业版图重归于沈氏集团。 又有人跳出来见风使舵地说虎父无犬子,以沈氏夫妇当年的魄力,沈今安再组成家庭,沈家定能重回巅峰。 正当外界格外关注沈今安的婚姻大事之时,淮市又闹出一桩轰动大案。 沈今安二十六岁生日那天在半山别墅区服毒自杀。 警方赶到的时候,发现主别墅三楼有两具尸体,一具是已经死去近一周的残疾女人,另一具是离世不到两小时的沈今安。 房门一打开,里面空调度数开得很低,尸臭味顺着走廊飘出来,把站成一排等待调查的所有佣人脸吓得惨白,都捂着嘴惊慌失措地往外跑,一个个忙着撇清说真的不知道大姨娘已经去世一周了,不关她们的事,少爷明明每天都把饭端进去的。 法医鉴定过后,确定女人确实是因病去世。 女人本该在几年前就离世了,被最好的医学设备延长了这么久,已是极限。 这桩案子结束,短短一周,又陆续牵扯出不少其他案件,被害人有的死有的残,均下场凄惨。 而经过警方调查,发现这些被害人都是当年和沈家交情不浅的人,幕后嫌疑人唯一指向便是沈今安。 可唯一嫌疑人如今已不在人世,这些涉及豪门恩怨的内幕也就此尘封。 人在彻底死去之前大脑是格外清醒的,过往经历的种种犹走马观花般在沈今安脑中闪过。 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他把自己关在黑屋里图谋设计出来的。 那些贪婪猖狂邪恶的灵魂都该死。 沈今安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一年前救他的那个男人,和这世上那些贪图利益的吸血人蛭万般不同,不求回报,不求恩惠,甚至不复相见。 那是沈今安生命里唯一的例外。 生不灭,死不散。 能被系统检测到的是人死前的贪念、恶念、怨念和执念 夜深了。 六月底的夏季总是虫鸣聒噪,周遭一片黑暗,只有几百米前方高速路口顶上的指示牌亮着几个大字:涟市欢迎您。 ——嘭。 “艹!” 车子被追尾了,秦禛被惯性和后坐力狠狠向前顶了下,头直直杵到方向盘上,俊脸在方向盘上压出几道印又很快消散。 还没等反应过来,口中已经下意识骂了句。 再抬头,眼前漆黑的景和车内熟悉的景象让他懵了几秒,这会也顾不得被追尾的事实,秦禛抹了把脸,打开小破车的远光灯瞅着前方。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他前八百辈子真那么造孽,活着为了生计搞游戏直播猝死就算了,死了也要在地狱干活赎罪? 真能有人这么惨? 后面满脸横肉的光头中年司机下车,又嘭一声带上门。 本来跑夜车就累,他怒气冲冲上前拍秦禛的车窗,对着驾驶座的秦禛就是一顿输出。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前面又没车,你大半夜的突然刹什么车?嫌自己命不够长是吧?不够长自己找个电线杆子撞上去,别来干扰别人。” 光头司机凶神恶煞地骂了几句,又看见打开车门的年轻人虽跟他说了声不好意思,俊美眉眼间却隐着深深的不耐烦,那个头看着得有190。 大半夜的,谁也不想在路上找事,何况现在这个时代大家戾气都重,别一会真打起来了,他不一定打得过,老婆孩子还在家等他呢。 再说这事两方都有错,光头司机看了眼,自认倒霉,打电话报了交警和保险公司,两人在车边站了会,都选择等回去了再去交警大队处理。 毕竟事故不严重,两辆车都不影响正常行驶。 回到车上,秦禛不确定地看着旁边飞着的金黄色发光小球,这货尾巴上还带个箭头。 他闭了闭眼睛,重新看向小球。 “你刚说你是什么玩意儿?你叫999?” 999不服气地往他眼前飞近了点,【我才不是玩意,我可是星际最高级别的系统,这次是带你来做任务的,相应的,任务成功会奖励给你一次重生机会。】 秦禛半信半疑,“什么任务?” 999:【救赎反派的任务。】 秦禛乐了,挑了下眉,没完全把999的话当真,逗着玩似的追问:“反派是谁?” 这玩意是不是精神错乱了,又不是电视剧里头,还有什么反派的说法,他心想。 999察觉到了秦禛的想法,但它是个有经验的系统,也不急于和宿主辩论它的真实性,只是轻哼了一声,然后傲娇道:【目标人物还未出现,出现了你就会知道。】 秦禛修长指尖随意敲击着方向盘,吊儿郎当拖长音“哦”了声。 他以前是典型的唯物主义者,既不怕鬼也不信佛。 虽然嘴上总爱开玩笑说什么时候能被天上掉的钱砸中就好了,其实一向勤劳,即使上一世被公司的垃圾上司和经纪人坑到死,他还是兢兢业业工作搞直播搞到心肌梗塞猝死。 没办法,没钱的日子不好过,好汉也得为五斗米折腰。 重生一世,竟然还是从兼职网约车司机这活过来的,半夜还要为生活奔波,秦禛只能感叹自己命数不太好。 距离上一世死的时候已经隔了三年多,秦禛也想不起来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只知道现在要先开回家,好好躺床上冷静冷静。 发动车子前,他看见999还悬浮在副驾驶半空,他狭长眼眸打量了几秒,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第2章 你给钱吗? “你们这种做任务不给钱吗?成功了咱俩是对半分?你不会想独吞吧?” 999闻言,甩甩尾巴,又翻了个白眼。 它才没那么俗气,何况它们的世界是不需要钱的,在它们那里,人间的钱不是好东西,往往会极大程度引起人的贪欲和恶念。 它们星际还有一个部门,就是专门去绑定宿主,为了阻止他们由于心软或恋爱脑被骗财骗色。 秦禛看懂了999的表情,他难捱地“啧”了声,散漫摇头道:“但是没钱,我很难帮你办事啊。” 999拒绝讨价还价,用机械音很礼貌地说着最冷漠的话。 【宿主的回报就是重生,如果不想要我们也是可以收回的哦。】 回收就是死。 秦禛当然不想死,他上一世还没活够,活着的时候没感觉,死了才知道挺多想做的事还没做。 沉默几秒,他状似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完成任务就完成呗。” 车子进了高速口,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前方的路愈发漆黑,右手边是深山老林,也是和淮市的交接线。 深夜3点多高速路上也没什么车,偶尔会经过一辆大货车,两边竖立着的反光带勉强指引前行,没开一会,车前窗突然砸下硕大雨滴。 秦禛心里咯噔一声,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俊美五官微凛,皱着眉头。 他叫了声999,999不情愿地从能量桩上移开,尾巴还带着电流,它没精打采地飞起来。 【宿主,又怎么了?我们真的不提供金钱服务哦,我也没办法变出钱来,你再这样一直执着于钱,很容易被恶念系统绑定。】 “呵,谁想跟你要钱了。” 秦禛没想到第一印象就给999留得这么差,他余光一瞥999的尾巴,眼尾上挑,“所以你的尾巴是充电用的?我就说你长得像个充电器,能给手机充电不?” 充什么电,这是充能量的。 999尾巴一甩,眨巴眨巴眼睛故意说:【不仅可以给手机充电,还可以给宿主充电,电得不省人事那种,宿主需要吗?】 秦禛这次却没回答。 他狭长深邃的桃花眼紧紧盯着远方路边一个身影。 那个人影在前窗雨刮器左右滑动中清晰与不清晰来回切换,蓦地勾起秦禛上一世的记忆。 人总是不愿意在一个坑里栽两次的,重蹈覆辙除非傻叉。 雨势太大,车开快容易打滑,秦禛却还是踩了脚油门,想尽量把车速开到最快,远离那个人。 奈何小破车本来也不是啥好牌子,动力差,再加上风里雨里开了几年就更差了,踩下油门几秒都没有提速的迹象。 然而就在这时,999突然亢奋,周身骤亮发出命令。 【嘀嘀嘀】 【检测到救赎目标,请宿主尽快开始任务,否则任务失败,回收生命值。】 “靠!差点冲过去了,你能不能早点说?” 还没开始就要失败了,哪有这么极端的?耍他玩呢? 秦禛一个急刹,打开急停双闪,过路的水无疑溅了路边那人一身,那人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独自往前走。 后备箱里有伞,但车屁股都被撞凹进去一块,现在能不能打开都是个问题。 这么黑漆漆的高速上停车很容易出事,别一会还没开始任务,先出车祸又作死了。 秦禛情绪复杂,淋着大雨再次感叹上天待他真薄,他迅速走到那人身边伸出手。 “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男人浑身湿透,破烂的黑衬衣上透出几个血洞,黑夜里看不清,大致看去像是被开了几枪,能活着算是奇迹。 但秦禛知道,那些都是皮肉伤,只有左下腹的那个刀伤稍微深点,也不算是重伤。 和上一世一样,他们不可避免地重新回到相遇原点。 是好是坏,无法定论。 沈今安皱着眉头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雨水混着血水从身前流下,过白的皮肤在冷雨中显得更苍白,身上带伤的缘故,他用手捂着腹部,清瘦的上半身根本无法站直,说话声音有些虚弱,微微上扬的眼睛里泛着凶狠骇人的光。 “滚!” 秦禛嘴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意,他早就做好了被喊滚的准备,毕竟脸皮不值钱,高大身形凑上前,强硬地拉着沈今安往车上带。 他对沈今安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人性格偏执又敏感警惕,不赶紧带去医院,靠他这么走,今天就算不是致命伤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这倒不算什么,问题是对方死了他今天也得挂,照这样白折腾一趟还不如老老实实躺好等着超生。 平白折腾这一遭就变得没必要了。 他拽着胳膊把沈今安带到车边,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整个人突然被反抵到车门上,两人距离极近,秦禛颈边蓦地感到一阵冰凉,只能原地不动,心想这人怎么比上一世还疯。 沈今安手里的匕首不长眼,看人的眼神也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冰冷阴狠。 如果忽略那张过于惊艳的脸,像这么瘆人的情况,大概沈今安死到路边都没人搭理。 而上一世,秦禛就是被这张好看的脸欺骗了,他自己过得也不咋好,愣是把这么烫手的一个山芋带到家里照顾了半个月。 怪他点背,时乖运拙。 再后来的事,往事不堪回首 他不合时宜地回忆着从前,沈今安不知为何已经收了匕首,薄唇微抿,却发出讥讽,“被刀抵着脖子还能走神,不怕死。” “马上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还能拿刀威胁别人,你命也挺硬。” 秦禛垂眸,静静盯着马上就站不住的沈今安,突然松开了扶着他的手,随即不怕死地勾了勾唇角。 ——扑通。 沈今安果然体力不支跪在地上,白皙的额角泛出大片冷汗,混杂雨水一同顺着白皙脖颈隐入衣衫。 他几次试图爬起来,均是刚提起一口气,又重新摔倒在地上,一次摔得比一次重,地上迅速汇成滩血迹,转眼被大雨冲刷不见。 沈今安手指紧攥,心底突袭一阵绝望,过了几秒却又突然抬头笑了出来。 有些诡异,又有些狼狈可怜。 两人一站一跪在黑暗雨夜中对视几秒,沈今安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觉得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第3章 反正你别死我车上 秦禛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青年,他没回答,俯身一把将人抱起来。 沈今安没料到秦禛的举动,他重心不稳,下意识皱紧眉头抓住秦禛的衣领,反应过来之后又立刻松手。 像是碰到了什么脏污。 6月底的夏季很闷热,雨滴不算冰凉,沈今安觉得指尖隐隐发烫,他抬起凌厉的眸子,看着男人利落的下颌线,心底升起一阵不同寻常的怪异。 秦禛用腿把车门开到最大,将怀里的人扔进了副驾驶,自己也抹去脸上的雨水后上车。 “我只知道,没人愿意死,你要是觉得不想活了,只是不想以现在这种方式活着。” 他嗓音低沉,似是在用容易引起好感的声线全力拯救这个不珍惜生命的反派。 几秒后却又懒散补充道:“反正你别死我车上就行。” “”,沈今安神色一凛,用毫无温度的眼神盯了他一秒,却没再反驳,只是沉声道:“去私人医院。” 小破车重新上路,秦禛把纸巾递给沈今安示意他止血,心想今天真是撞邪了,先是999又是沈今安。 他似笑非笑打趣道:“要求还挺多,黑灯瞎火的,你也不怕我把你拉去卖了。” 秦禛长了一副极好的皮囊,侧面线条流畅,五官俊美,一双狭长桃花眼看谁都有种潋滟多情的错觉,说话亦难分辨真假。 沈今安指尖捻了几张纸巾,擦血的动作缓慢,纤长的手指白得晃眼,似乎没把身上的伤当回事。 他黑沉眸子半敛,气息虚弱,“想卖就卖,不怕死得比我快的话。” 反派大抵就是如此,剩最后一点力气也要作妖,习惯险中求胜、破釜沉舟,大不了同归于尽。 秦禛心觉无趣,耸肩闭嘴。 接下来一段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秦禛用意念叫了半天的999,999也没出现。 开了五公里,大雨渐渐停了,车绕过内环高速,大概二十公里后到了私人医院。 停车的时候沈今安嘴唇已经变得苍白,看得出来在极力忍疼,秦禛本想叫他赶紧下去,想了想还是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探进半个身子打开双臂。 沈今安蹙眉往后躲了下,匕首在手里露出锋芒开,“滚开,我自己去。” 秦禛不耐烦地看了两眼,他也很想滚,但谁让救赎对象偏偏是这人,再说抱一次是抱,两次也是抱。 他没再说话,凑近把手伸到沈今安膝盖弯曲处和背部,又将人从车里抱出来。 沈今安黝黑瞳孔骤缩,身形随之僵住,背上贴近的那块皮肤那块要烧着似的烫人,手里的匕首下意识抵到秦禛下巴处。 “你还想摔一次是吧?” 秦禛说完,手臂同时倏地下落,大有再把沈今安扔地上的架势。 “你——” 沈今安胸腔起伏不止,疼痛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冷淡眼眸死死瞪着秦禛。 “那你最好把刀收好,我很害怕,而且你这模样大半夜的容易把人吓死,等会医生都不敢收你,再说救了你还叫我滚,哪有这种道理?嗯?” 这人眼底分明没有一丝害怕,沈今安眉心紧蹙,不明白为何有人不怕他手里的匕首。 而且既然不怕,为什么又装作妥协的样子,是那边派来的人么? 如果是那边的人,又怎么会把他送到医院,在路上解决即可,丢到高速边的山脚下,神不知鬼不觉,即使被发现也无济于事,一切已成定局。 这一切疑团在他脑子里缓缓系成死结,须臾间,手里的匕首已然放下。 他抿着唇,面色不善,想看看秦禛接下来会怎么做。 凌晨4点多。 六月底温度骤升,涟市的空气潮热黏腻,飘动的水分子像是有实质一般要急匆匆钻进人的心肺。 私人医院晚上常来一些隐私保密度极高的人,有时候是隐婚做产检的明星,有时候是某个名人包养的小三来做流产,还有时候是一些要求很多的有钱人,总之怎么算都轮不到秦禛这种贫困人口头上。 从一楼设计精致的走廊上穿过,身材和长相都相当抓人眼球的秦禛,怀里抱着个全身是血的男人,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值班的护士和医生看到了迅速推来担架,“快推进急救室。” 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手脚匆匆把人弄进急救室,走廊嘈杂一瞬又恢复安静。 秦禛满脸忧愁,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医院的收费高得不行,而他兜比脸还干净,手机所有能放钱的app里加起来也没几个钱。 急救室里不需要太多人,有人搭把手就行,没多久,里面出来一个护士。 小护士看见这样罕见的大帅哥也脸红心跳,值夜班的困意一下去了大半。 更何况刚才她看着大帅哥把那人抱进来,满脸沉重,一看就是个很重情谊的人。 她把手里正记录的笔和本合上,收到左手边拿着,善意安慰道:“里面的是你朋友吧?你别太担心,里面医生检查了,说没什么大事,只有外伤,缝针处理伤口就行。” 说完,看秦禛还背靠着墙一筹莫展,她又心软补充道:“很晚了,要不你先在对面椅子上休息会吧。” 秦禛只是忧心地看着小护士,一双深情桃花眼能把人溺死在其中,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搭话。 小护士眼神往下飘,蓦地注意到了什么,动身要走,“你这脖子上也受伤了,我去给你拿消毒棉球擦一擦。” 其实她本来是想问需不需要报警,但院长每次开大会都会叮嘱她们少管闲事,这种事如果病人没有提出,她们也不好插手。 秦禛没当回事,他后知后觉摸着脖子“嘶”了声,他就说脖子好像有点疼,这沈今安还真下得去手。 好心没好报,真心被当做驴肝肺。 农夫与蛇里的蛇说的大概就是沈今安了。 “谢谢漂亮姐姐啦,我没事”,秦禛眉头慢慢舒展,狭长桃花眼含笑看向小护士,“不过你们这能赊账不?” “啊?” “就是先欠着”,秦禛侧头朝急救室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在小护士耳边提醒道:“里面那人特有钱,你们要是能赊账,等他找到家人应该能多付一倍钱,或者你们想要几倍都行,给你们捐着再盖一栋楼都行。” 这话听着不像在赊账,倒像是医院赚翻了。 小护士僵硬转头看向他,表情逐渐从诧异变得一言难尽,只觉得这人满嘴胡话,而且人长得再帅也抵不住抠啊。 没几秒,小护士拿起手机接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电话,连手机都是黑屏的,边走路边点头道:“好好好,很急是吧?我这就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迅速进了护士站。 秦禛耸耸肩,他也是开玩笑的,沈今安估计不穷,不过具体多有钱他也不清楚,真要捐一栋楼大概不行? 第4章 脑子里进了傻叉 他背靠着墙刷手机,困意袭来,哈欠打得连天响,琢磨了半天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999说的救赎,现下他已经把人从阎王殿拉回来了,是不是算救赎成功? 过了快40分钟,急救室的门开了,带出一阵刺鼻的碘酒味。 沈今安的伤情和上一世相同,虽然刀口有五六个,但不深,也没什么致命伤,该缝的缝了,该止血的止住即可。 急诊室里,沈今安正面无表情在病床上坐着,黝黑眼眸微沉,还没等护士拉开遮挡的帘子,就听见秦禛在门口和医生道谢。 医生对其简短说了些后期注意事项,秦禛迟迟未回答。 门外安静几秒,沈今安又听见秦禛说了句:“那要是他没啥事我就先走了。” “” 沈今安脸陡然黑了。 正帮沈今安整理绷带的护士只感觉身边一凉,本来在看沈今安的脸,赶紧收回目光,心想这病人真凶,给他包扎的时候手边还放着一把精巧的匕首。 医患关系莫名紧张。 不过和这个病人长得也是真好看,挺鼻薄唇,身上那股冰冷禁欲的气质让人不敢和其对视。 999:【现在不能离开。】 沈今安:“你不能走。” 两道声音同时在安静走廊上响起,秦禛还没走几步,闻言皱眉回头,“什么?” 这声问其实是问999更多,毕竟这破玩意半天不出来,一出来就命令他不能离开,耍他呢? 他用意识问999刚干嘛去了,特么该出来的时候不出来,他还以为用意念没法叫999出来。 999满身闪着刺眼的黄光,【抱歉宿主,我刚才回星际补充能量,刚刚传来警告说现在如果你离开,救赎任务失败。】 秦禛完全没管急救室里的人,只不耐烦地对999发出一连串疑问。 “那怎么才叫成功?有没有个什么数据指标?总不能你让我干嘛,我就去干什么吧?那你让我为了救他豁出命来,难道我还得去?让我为了他杀人放火,难道我也要去?都不守法了,那我还重生个屁,趁早挑块墓地躺好吧。” “现在沈今安的命是保住了,我的命不保!” 999没想到秦禛还是个如此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它顿时感到很愧疚,闻言不好意思地逐渐把身体缩小。 【没有指标,只有临近失败或成功时才会发出警告,但是绝对不会让您去做违纪违法的事情的。】 秦禛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你这不是废话么?” 999不满,【这当然不是废话!】 “对,不是废话,是屁话。” 一人一系统在走廊对喷,沈今安已经从急救室走出来了,他眉眼冷冽,黑沉瞳孔里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有很多东西。 “出来了?都挺好的吧?” 秦禛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他舔了下嘴唇,又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鼻子,做离开之前的道别感言。 “你挺幸运,命也挺大,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回家还有挺多事。” 沈今安挑了下眉,嘴边荡起一个危险的笑意,“你敢走试试。” 秦禛脑海里恍然闪过上一世的沈今安,面无表情拿着手里的匕首,一下一下把一个穿着破烂的人身上扎出很多个血洞,边上站着一排保镖,看见这种场景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任是秦禛这么一个大男人看见也觉得诡异。 那之后他们就没交集了,也不知道这人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需要被救赎,像这种危险分子,难道不该被抓起来? 再说了,试试就逝世,谁怕? 一小时后。 秦禛看着自己本来就不大的房间里突然那多出的这位祖宗,陷入沉思,头皮发麻。 他刚才是怎么一不留神就把人带回来的? 还跟人借钱交了医药费? 他脑子里不是进了个系统,是进了个傻叉吧? 999嘀了一声,【禁止对系统进行攻击谩骂。】 秦禛正烦,让999去一边待着去,别来烦他。 他的房子是租的,位置处于涟市三环外的一处公寓,三十多平,只有一室一厅,客厅里又布置了直播场地,除了吃饭的地方,旁边就剩一个很小很挤的沙发。 “喏,看到了吧?特小。” 见沈今安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秦禛换了鞋,又给沈今安翻出一双拖鞋来,往门口一丢,“没办法,先凑合一晚上吧。” “一晚上?” “哦”,秦禛看了看已经亮起的天色,懒洋洋坐在沙发上改口,“先凑合一白天。” 沈今安侧眸看他几秒,把手表随意摘下来丢给他,“费用。” 秦禛脱了外面的黑衬衣,只剩一件黑色背心在身上,肩宽背阔,显得肌肉紧实精壮,加上那张格外张扬俊美昳丽的脸,不像是会缺钱的模样。 他接过手表笑了下,漫不经心研究了几秒,看了半天也没看懂牌子,困得又打了个哈欠。 “这值钱啊?” 沈今安嫌弃地看了半天拖鞋,最后选择光着脚进了浴室。 关门前留下一句:“足够医药费和住宿费。” 秦禛耸肩,心想手表至少得大几千块,先在他这留着,到时候这人说走就走了,他也不亏。 晚上当然是沈今安睡床,谁让救赎目标是位大爷。 秦禛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缩手缩脚睡在沙发上太不舒服,但折腾了一夜太困了,他也没想什么就彻底陷入沉睡。 完全没注意卧室门缝探出的那道审视的目光。 清晨9点,夏日阳光毫不客气透进房间,把沙发上的人放荡不羁的睡姿完全暴露出来。 秦禛正睡得昏天黑地,手机铃声突然像不要命一样吱哇吱哇响起来,他烦躁地骂了一声接起来。 慕晓晓恨铁不成钢的嘶吼声瞬间穿透鼓膜—— “秦禛!!!这么重要的会你为什么还没到!只有你的位子空着,别告诉我你还在床上睡觉!你钱太多,这个月直播工资不想要了是吧?!续约合同不想要了是吧?!” “嗯,在起了。” 什么会?他都重生了,怎么可能记起三年前的会。 秦禛眯着眼睛态度敷衍,心想慕晓晓这小女孩,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第5章 贪心也该有个限度 慕晓晓放弃跟他浪费时间,直接下了最后通牒,“给你二十分钟!立刻出现在座位上!” ——嘀。 对面挂断电话。 秦禛拿起手机看着微信上的消息,懵了几秒,继而猛地坐起来。 今天是公司的颁奖盛典。 上一世就是今天,他们那个娘唧唧的总经理在卫生间赖上他,非要包养他,他不从,后来他在公司一再被打压,在平台上一点流量都没有,就差吃糠咽菜了。 真挺稀奇,还有人求着别人上的。 他捏着鼻梁想了几秒,不经意往左边一瞥,突然看见卧室门口站着的沈今安。 凌晨从路上捡了个人回来,而且还是沈今安,这件事现在才在秦禛心里渐渐有了点真实感。 沈今安洗漱之后穿了一件他的t恤,套在身上稍微大了一号,衣服也是很便宜的地摊货,在沈今安身上却莫名矜贵,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一大早能看见这么好看的人,总归是能抚平一丝躁郁。 秦禛丝毫没表露出他心里操蛋的情绪,懒洋洋笑道:“大清早的,你兴致挺高,站那当模特啊?” 沈今安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见秦禛的调侃一般,兀自冷声道:“买一个老人机,还有一条软毛巾。” “你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我没钱。” 沈今安倏地皱眉,他这一生见多了背地里阴暗扭曲的面孔,却没见过当面如此的,何况是在他已经给了一块表的前提下。 贪心可以,无人不贪,但贪心也该有个限度。 他眸底闪过寒光,“你买不买?” “我还就不买”,秦禛没当回事,完全忽略沈今安的动作,洗漱之后迅速穿好衣服离开家。 系统一直趴在暗中观察,它看见沈今安的表情,紧张地尾巴都直起来了,以它多年来做任务的经验,总觉得秦禛麻烦了。 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他的名字已经在反派的暗杀名单中了,而宿主本人还不当回事。 如果任务失败了它也会受罚的。 这是它带过最难带的一个宿主,真是心大啊啊啊! 每年6月是l&直播公司的财年末,头部主播领奖,其他主播陪着开会。 秦禛虽然不乐意去,但他穷得屁淌,昨晚上还欠了人家三千块的医药费。 他不爱欠别人钱,钱是好还,人情难还,上辈子最难的时候他连吃了一个月干馒头,也没向别人借一毛钱。 说起来他们这个直播公司挺无良的,把所有直播收入都放在公司账户里,到了工资日才把钱放出来发给他们,还美其名曰是帮他们管理,可以及时帮他们做宣传和公关。 宣传个屁,收入都不公开。 眼看这个月都月底了,还压着上个月的工资没发,怪不得昨天在医院他把手机翻了个遍也没找着钱。 这种垃圾公司,就应该趁早倒闭。 他开车一路飞速到公司。 慕晓晓站在会场门口等他,远远看见他赶紧招手示意他弯着腰进门,不要引人注意。 “上面安排的人设你还没立好,上周领导点名批评你,你竟然还敢在这么重要的会上迟到,这么大胆难道是傍上什么金主了??” 秦禛脑海里一闪而过沈今安矜贵漂亮的脸。 心想没傍上金主,倒是捡了个大麻烦,所有钱都要花他的,要求还贼多,伺候不好就是没命的大事。 他眯了眯眼睛,插科打诨,“你看我这样的有人要么?” 慕晓晓嘁了声,懒得拆穿他。 怎么可能没人要?以秦禛的外形条件,整个直播界都找不出第二个,也就是他看着不靠谱,其实底线太高,所以直播了大半年都没什么起色。 慕晓晓知道秦禛家里的情况,想让秦禛多挣点钱也是为他好,他们这一行虽然心理压力大点,但是挣得也多一点,现在赚钱哪有不辛苦的呢。 她无奈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把秦禛带到座位上。 直播公司的颁奖大会有不少架摄像机,很多头部大主播的派头和架势都摆得挺大,依次在铺好的红毯上走过,在台上领奖,说获奖感言,最后在台上大合影。 结束后是一些有安排的主播表演节目,其实就是给粉丝一个福利。 一系列流程全程直播。 秦禛静静坐在位子上,他对台上的表演不感兴趣,只是有了停顿的时间,他才有时间梳理重生后的事。 他叫了声999,999很有精神地飘出来,生怕秦禛再用它补充能量的时间来挑刺。 【宿主,怎么了?我在!】 秦禛觑他两秒,“哦,没事,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 999翻了个白眼,对这样的宿主它也没有任何办法。 【好的,不过提醒一下宿主,任务是有时限的,为期三个月。】 “?”,秦禛眼皮重重跳了两下,“还有什么要求,你能不能一次说完?你是不第一次做系统?这么没经验?” 999被鄙视,上下跳动着球体不满,【我很有经验的,我是第999号系统,我们星际系统已经排到了10万多号呢!】 言外之意,它不仅很有经验,而且是星际系统元老。 秦禛懒得和它争,他只觉得现在身上的担子比任何时候都重,嗤了声,“还999,我看你是666翻了。” 事实证明,憋尿这种生理问题是躲不过的,尽管秦禛已经很忍着少喝水,台上表演到第4个节目的时候,他还是被迫从座位上站起身。 彼时慕晓晓刚带着一个有名的游戏界主播领完奖下来,名字叫什么小良。 那人远远就阴狠地盯着他看,像是秦禛抢了他什么东西。 秦禛倒是没印象和这人有过接触。 他大概记得这个小良在某次活动之后突然崛起,直播间靠着打赏飘到游戏区榜上前三,不少直播大咖与之pk,粉丝数据暴涨。 不过这样的好运没持续没多久,上一世他只火了一个季度不到,后来惹了脏事,被大媒体点名并且封号。 两人擦肩而过,杨小良故意撞了下秦禛,本以为这人平时很少出现,是个软柿子,没想到刚撞上去,自己就被秦禛反撞了个趔趄。 第6章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因为周遭还有其他主播和慕晓晓在,他面色难看,很快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朝大家热情地打招呼。 再转头,看见秦禛不耐烦地拍打肩膀,似乎很嫌恶衬衫上沾到了他脸上的粉底。 杨小良狠狠咬牙,又不得不因为人多而若无其事坐到了座位上。 秦禛看了眼坐在最前面的总经理朱宸,特意上了一层楼才到了拐角处一般没人用的卫生间。 谁知道从卫生间一出来,他们那个娘唧唧的总经理朱宸就站在洗手台边上,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粉底抹得很白,三十多岁的年纪整天打扮得油头粉面。 看来上一世不是正好撞上,是朱宸专门跟着他上来堵他的。 秦禛解锁点开手机,开了录音又揣回兜里,随意打了个招呼,“朱总。” 朱宸看得心里痒痒的,他对秦禛早就蠢蠢欲动多次,奈何秦禛平时很少来公司,直播的时候又不露脸,很难找到独处机会。 他凑到秦禛身边,浓烈香水味登时刺激到秦禛的鼻腔。 “小秦啊,你来公司也有好一阵了,我看各个板块直播效果都不太好啊,是怎么回事呢,有没有探究过真正的原因?” 秦禛不动声色和朱宸隔开距离,“确实,可能我不太适合这行?所以朱总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今天毕竟是开大会,秦禛穿了他最贵的一件衬衣和西裤,紧实的肌肉能从深灰色衬衫透出来似的,朱宸眼睛都看直了。 他手不安分地摸到秦禛修长有力的手臂上。 “下个月公司有两个流量扶持的活动,只要抓住这次活动啊,涨个几十万粉丝都算少的。” “其实很多时候,那些大主播能拿到的你也可以,以你的条件,得到的只会比别人更多,就看你懂不懂得抓住机会了。” 朱宸说完,在秦禛胸前很轻柔地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翘着兰花指流连于他胸前,暗示性十足。 “尤其是我,正好负责这个板块,还可以给你打赏。” 秦禛抱臂撑着墙,弯着眼睛笑得十足勾人,活像个男狐狸精。 “朱总是想跟我发展什么关系么?我不太听得懂,这就咱们两个人,没必要说得这么隐蔽啊。” “非要人家说得这么明白嘛?” 朱宸以为他上道了,回头看了眼卫生间门口,确定没人进来,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得寸进尺地再次伸手,音色软了几分。 “跟着我,一个月五万,包吃住,我看你那辆车也开了很久了,要不要换辆车嘛?我有三辆车,随便挑一辆。” “待遇这么好啊?”,秦禛啧了声,上一世还真没听见这么多福利。 可怜他车屁股坏了的小破车。 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这条件真诱人,可惜面前这人让他隐约想吐。 “不过我没兴趣,麻烦朱总让开点,你身上这味,太冲了。” 朱宸被他突然改变的态度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往洗手池边退了点,反应过来之后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你、你说什么?这香水可是我专门——” “你专门从哪带的我不感兴趣,臭得要死,赶紧让开,我还急着下去看节目。” 朱宸恼羞成怒,声音陡然尖锐了好几个度,“秦禛你!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看你接下来在公司怎么混!” 混个屁混。 秦禛对这个朱总记仇着呢,上辈子要不是这个朱总借机打压他,他也不至于才28岁就心肌梗死了,在这么一个小破公司还受垃圾老板的气。 “行啊,没问题——” 他话音未落,卫生间门口传出来一道声音,俨然是刚才对他有敌意的杨小良,他进门后狠狠瞪了秦禛一眼,大步走近抓起朱宸的手腕。 “朱宸!你在这和秦禛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嫌我这两个月伺候你伺候得你不够好是吧?我说呢,怪不得这两天不接我电话。” 被上一任情人听到他被拒绝的事,朱宸怎么说也是个总经理,他脸色铁青推了杨小良一把,“小良,你的事我们晚上再说,你先出去。” “我不出去,这两个月你都快把我榨干了,现在说换就换,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 “你说什么呢小良!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在这给我装上了是吧?哼,还装听不懂,你当老子是吃素的,我那电脑里可存着你的视频呢,好几个g,你是想让网友们传阅欣赏么?” 朱宸闻言脸色大变,一拳打在杨小良眼眶上,“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要脸!” 卫生间里,两人大打出手,没几分钟就鼻青脸肿了,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秦禛丝毫没有劝架的意思,看了会热闹径直离开。 回到楼下座位上,台上的节目已经快表演结束了。 秦禛心不在焉半阖着眼眸,慕晓晓见状凑到他身边,正好看见秦禛兜里露出来的手表带。 熟悉秦禛的人都知道,他平时吃喝都是最省的,有时候恨不得一天的饭掰成两天吃,手表这种装饰用的身外之物根本不符合他的人设。 何况那块手表看着价格不菲,慕晓晓戳了戳他的手臂,“你东西快掉出来了。” “对了,正好问问你”,秦禛把表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你知道这表啥牌子不?值钱么?” 慕晓晓家里是中产阶级,以前又做过艺人经纪人,多少认识些牌子,她翻到背面,看清标识之后不敢置信地捂嘴看着秦禛。 “我就说你被金主包养了!!!” 秦禛看这表情就知道这表真的价格不菲,他啧了声,“小声点,假的,买来装逼的。” “嗐!我就说,不然也太夸张了,竟然给你三百万的表。” 慕晓晓半信半疑看了好几眼,心里觉得秦禛不是那种喜欢装逼的人,但她也懒得细问,于是重新瘫回椅子上。 这下轮到秦禛震惊,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只是微不可查地做了个深呼吸。 上一世他就知道沈今安应该是很有钱的主,却没想到这么有钱。 他心里不太平衡,又叫999出来,问它这么有钱的人确定需要他救赎?这么有钱什么买不着? 999华丽丽转了好几次身,翻了几个大白眼,最后停在秦禛面前,试图给秦禛讲道理洗脑,【钱不是什么都能买到的,每个反派都有很多钱。】 秦禛冷哼一声,“那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999晃了晃尾巴,【但是我不会站着,也没有腰呀。】 秦禛:“是,你也没脑子。” 999:【】 这个宿主真讨厌!!! 第7章 诬陷 在这破公司结束了最后一次会议,秦禛和慕晓晓简单说了以后的打算,把账号密码之类的对接之后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碰上脸上挂彩的杨小良,他没说话,对方却先拿着手机撞上来,用很低级的手段自导自演了一段。 “秦禛,你真的没必要对我这样,我不过是不小心打扰了你和朱总的谈话,大家毕竟都是一个公司的” “唉,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杨小良兀自虚弱地靠到墙上。 秦禛眉间紧锁,嫌恶地反复掸了掸衣服,他似乎真的很介意小良脸上快一米厚的粉底蹭到他衣服上。 这一幕被赶来的慕晓晓目睹全程,她是来给秦禛说上个月的工资的事情的,却看见杨小良手机上好像一直在录制什么。 这一行人多也杂,学历人品参差不齐,很多戴着面具的妖魔鬼怪,只要豁得出去,都能小挣一把。 做这行五年的敏感度告诉慕晓晓,估计会有一场风波。 果然,杨小良拍摄的视频当天下午就匆忙上线了,视频看上去是无意拍到的,杂音重,镜头混乱,反而增添了真实性。 吃瓜群众们整天等着瓜吃,加上杨小良最近在游戏圈的知名度,视频一会就升到了热搜第五的位置。 不少人在喷那个没露脸的秦禛,同时也都在心疼鼻青脸肿的小良哥,还有一部分人在搜,这两人都是谁,暗讽现在什么人都能上热搜现眼了。 慕晓晓当然不能干坐着,她和公司说了这件事,没想到领导不仅隐晦地威胁她不能说出真相,还花钱把热搜又往前推了推。 美其名曰就当他们两人为公司做点贡献,等事情闹大了,会出面解决。 慕晓晓气得头疼,心里算是完全理解秦禛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开公司了。 毕竟垃圾直播公司就是如此,恨不得把所有事都放在台面上,一切以流量为主,只要能吸人眼球,挣钱就是王道。 要不是她签了协议,也早就不想干了! 下午6点,秦禛从交管局处理了追尾事件后回家。 天气太热,他那小破车的空调力度太小,热得够呛。 他扭了扭脖子,三指拽松领带,撸起袖子从兜里掏出一个灰色的老人机,又在另一个兜里摸出那块名贵的表,连同袋子里那块100块的毛巾一起扔到桌面上。 “你不是不买么?”,沈今安讥讽,伸手拿走了那个按键奇大的老年机。 秦禛无心争执,把屋子从内到外打量了一遍,正想问什么,沈今安斜睨着冷声道:“不会偷你的东西。” “倒是,我这也没什么好偷的,小偷来了恐怕还得给我送点。” 秦禛往沙发上一坐,大长腿无处安放,膝盖难免碰着点沈今安的腿。 沈今安不动声色收回腿,秦禛就又靠近点,沈今安再挪,秦禛再靠近。 夏季黏腻,沈今安身上却格外清凉,他穿了条秦禛的运动短裤,长度正好露到膝盖,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秦禛脑子里突然跳出冰肌玉骨这个词,又觉得自己好笑,不理解自己对着个大男人发什么癫。 最后一次挪的时候,那把熟悉的匕首亮锃锃反光,秦禛撇嘴,悻悻收回腿。 “老拿着刀干嘛?多伤感情,我是想问你今天吃的什么?没饿着吧?” 沈今安漆黑漂亮的眸子定定看他几秒,最后收回目光,讥讽道:“你很关心抢劫者的处境么?” 抢劫这个词是在医院他随意说的,那会沈今安也没个理由,非要跟着他回家,像要入室抢劫。 秦禛爱开玩笑,想着什么就直接说了,哪想到被沈今安记到这会。 “你这人咋这么爱记仇”,秦禛耸肩,懒洋洋地往后靠,“最后还不是让你住了,东西也给你买了,到底吃东西了没?” 他早晨走得急,也没记着买点什么留给沈今安。 沈今安眼眸微眯,似乎想不通秦禛是在干什么,于是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最后点头淡淡吐出一个字:“嗯。” 秦禛没话了,拨弄手机,上面关于今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一堆不明真相的人在网上喷他。 【这个主播要不要脸?仗着腿比我们小良哥长点,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人,是路人看了都心疼的程度,难道没人报警吗?!】 【我们小良哥好可怜啊,视频也没拍到对方的脸,一定是个没什么粉丝的油腻男丑b,唯一的优点估计就是腿长了,嫉妒我们小良哥最近太火了才这样的。】 【听小良哥的意思,这人和公司总经理有什么关系?这是赤裸裸的职场霸凌吧?这是不小心被我们看到了,没看到的时候还不知道其他主播怎么受欺负呢。】 【对啊对啊,大家别歪了重点,重点是对方利用职场特殊关系打压同行,细思极恐,苦逼上班族们,大家团结起来!千万别让热度降下去!】 【这个主播是谁?哪个主播的真名叫秦禛,众筹千刀万剐,我先来一刀。】 【五分钟了,还没把秦禛资料扒出来吗?这届网友不行啊。】 下面一溜烟的跟风打抱不平。 霸凌你马呢。 你爹是谁都不认识还在这乱认哥。 秦禛在心里把喷他的人骂了个遍,反手就报了警。 让警察调监控去吧,他爱看热闹,那破公司越乱,他越高兴。 与此同时,慕晓晓在家急得直跺脚,她是个实打实的颜狗,和秦禛认识三年了,网友喷别的都行,喷秦禛是个油腻男丑b这她实在忍不了,她就没在现实中见过比秦禛还帅的人好吗!!! 她是唯一一个知情人,夺命连环call给秦禛,说她可以私下开个直播解释,或者录条视频解释一下也行。 秦禛尽数拒绝,说他已经报警了。 劝了半天,慕晓晓恨不得隔空掐死懒洋洋的秦禛,等警察调查完再出公告,秦禛估计都被喷成筛子了,到时候还不一定有人信。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也不想管了,换了衣服去冲凉。 等出来的时候,看见手机上还有秦禛发来的一条消息—— 【得了吧,难道你说了别人就能信?你又没证据,你还是公司的员工,小心回头被穿小鞋,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提醒你一句,多注意注意你男朋友。】 慕晓晓嘁了声,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扔。 她男朋友能有什么问题,就是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程序员,天天除了公司都没个去处。 不过秦禛说的穿小鞋也不无道理,他这人看着挺散漫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别人考虑? 第8章 你真够虚伪 网上还在持续发酵。 慕晓晓点进杨小良的直播间,今天的人数比往常翻了三倍,连在场的其他主播的人数都同比上涨了,几人趁着这个时间联动,点赞和打赏率增加好几倍。 杨小良故意不提今天的事,说直播间不想提私事。 还虚情假意地劝大家不要再讨论了,他很后悔他太性子太急,一时手快发了视频,现在视频已经删了,还说男人之间本就不该这样解决问题,同事之间更不应该这样解决问题。 他确实是删了,只不过隔了几个小时才删,保存转发的人一堆,视频依旧满天飞,这一手又当又立简直玩得溜。 网友代入感很强,一个个像是自己受了委屈,蜂拥而至,顺着某个评论的链接点到秦禛账号,却发现秦禛的账号已经没了头像,名字改成了一串字符,过往视频已经全部删除,限制评论。 这一套流程坐实了秦禛心虚,想骂他又找不到地方骂的人顺着网线扒到了公司官方账号下面。 评论区一片混乱。 房子小,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就显得很拥挤。 “手表收好”,秦禛把手表递到沈今安面前。 他也没想到那块表那么贵,要是几千块钱他就收下了,几百万他哪敢收,到时候沈今安找到家人还不得把他戳成更惨烈的人体血洞? 像上一世他看见的一样,他可没兴趣,再说几百万他也用不上。 沈今安坐在沙发上拨弄着那个老人机,窗外晚霞映在他侧脸,清冽冷眸染上几分柔和色泽,将长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不说话的时候静谧漂亮得像一幅画。 他没抬头,薄唇微启,“你真够虚伪的。” 确实漂亮,可惜一说话就让人头疼。 秦禛“啧”了声,到头来还是没和沈今安争辩,只问:“手机也拿上了,你什么时候联系家人离开?” 空气静默几秒,沈今安声音轻得不像说话了。 “我没有家人。” 话里听不出情绪,秦禛偏头看着沈今安愣了下,然后脱口而出:“咱俩也不熟,那你也不能一直赖在这吧?” 不是不熟。 是根本不认识。 或者说是重生的秦禛认识对方,对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竟然就敢要求在他这住着,未免太过荒谬。 999在秦禛的精神世界里暗中观察,惊得浑身一震。 它感觉秦禛一直在危险发言,甚至觉得这可能会是第一个会把自己作死在反派手里的宿主。 于是委婉提醒道:【宿主,你这样是不行的。】 秦禛没理它,心想这个系统太废了,有用的建议一点也不提,净他妈说废话。 他说完,见沈今安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因为沉默显得格外阴鹜,盯得他心里发毛,只能摸了下鼻尖转移话题往厨房走。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今安终于放下了手机,跟着走到厨房门口,抱臂挑眉试探道:“秦禛?” “嗯?”,秦禛手里正打蛋,筷子利落地搅动蛋液,又从冰箱拿了两个贴着标签的番茄出来。 沈今安就叫了这么一句,没了下文。 秦禛也没问沈今安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侧过头,看了眼依在门框边的人,沈今安眼尾上挑,头发乖软又蓬松地垂着,穿着他的白t和黑短裤,如果不看眼神,算得上几分乖软。 若是这幅模样,怎么都和今天下午他在手机上搜到的雷厉风行的沈氏总裁毫不相关。 秦禛从冰箱里翻了翻,没找到水果也没找到零食,只能随手拿了块刚切好的番茄往沈今安嘴里塞。 抽油烟机声轰轰作响,沈今安还没反应过来,口腔突然爆开一阵酸,那阵酸逐渐褪去,流荡在口中的是一股果甜,和面前好整以暇盯着他的人。 沈今安从没吃过生的番茄,任何东西不做熟他都不吃,身边甚至有专门验毒的人。 可此时,厨房窗外大片绚烂的晚霞和秦禛莫名连成一幅画,相得益彰。 他忘记了反驳,番茄已经全部咽了下去。 “你——”,等反应过来,他面色骤变,眉心像是上了锁。 “我什么?没吃就没吃,非说吃了,饿的是你自己又不是别人”,秦禛不以为意,也往自己嘴里扔了块番茄。 艹,酸得要死。 他俊美面部扭曲一瞬,赶忙囫囵咽下去了。 沈今安动了动嘴,可能是被他的滑稽取悦了,倒也没再说什么。 一顿饭,三盘菜两碗米饭,都是家常菜,一个肉两个素。 沈今安吃得慢条斯理,每样菜都等秦禛先吃,他才动筷子,而且吃饭的时候,眼睛只盯着桌面,从没抬过头。 秦禛瞥了好几眼,又堪堪挪回视线,最后漫不经心地用手背碰了下鼻尖。 “你叫什么?哪里人?昨天晚上的事要报警么?” 沈今安,淮市人,不需要报警,估计对方更需要报警。 这些秦禛心里都知道,但他除了这些以外,一无所知,要救一个人总要先了解这个人。 沈今安停止咀嚼,静静看了他几秒,开口介绍自己。 “沈安,涟市本地人,不需要报警,因为我被人欺负,但没有证据。” 凌晨3点。 天空月朗星稀,房间里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嗡嗡作响,用旧发黄的空调吵得人心烦。 秦禛睡眠质量一般,脑子里总想着下午沈今安说的话。 他从伸展不开腿的沙发上坐起来,灌了半杯水,上完厕所经过卧室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回来端着一杯水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窗帘也不遮光,还是老式印花的那种,透过窗外的月光,能看到沈今安很优雅地平躺着,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皮肤白皙,脸上没有一点瑕疵。 美中不足的是有一缕发丝挡在眼前,秦禛有点强迫症,伸手帮他撇至眉尾处,正要收手,手腕倏地被沈今安握住,匕首寒光近在眼前。 第9章 试毒 秦禛瞳孔和手腕猛地一震,盯着近在咫尺的刀尖瞬时停下所有动作。 安静黑夜里,一切未知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沈今安的声音像冰萃毒蛇一样缠上来,“你想干什么?” 秦禛俯身在床边,心想这一世很可能还是活不长,迟早被沈今安这瘟神吓死。 这人绝对是杀手训练出身,动作快出了鬼影。 可惜他实在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他俩的命都绑在一起,他直起身子往后退了点,朝床头上的水杯扬了扬下巴,“给你送点水,大晚上的,我还能干什么?占便宜不成?” 话音刚落,他把左手从沈今安手里抽出来,反手握住沈今安的手腕固定在枕边,俯身凑近沈今安耳侧。 两人凑得很近,秦禛炙热呼吸就在耳畔,唇好像要贴上来似的。 沈今安思绪空了一秒,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另一只拿匕首的手无声被秦禛压下去。 “说了好几遍了,你总拿着刀容易把人吓死,我好歹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做人还是要知恩图报的,嗯?” 他说完,放开沈今安的手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沈今安像是魔怔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着他的后背,突然又伸出手,刀尖直冲秦禛手臂,还好被秦禛敏捷躲开。 “艹!你真下手!” 匕首落地,发出“哐当”一声,沈今安仿佛半晌才回过神,不确定地叫了句:“秦禛?” 秦禛把匕首踢到床底下,背后冷汗直流,这次他是真的感觉到了危险,他怀疑沈今安精神有问题。 说不定哪天晚上被杀了,对方还不用负刑事责任。 “秦禛”,沈今安又叫了一声,声音迷茫中带着虚弱无助。 秦禛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人,没心思搭理,他没有受虐倾向。 可下一秒,沈今安突然用冰冷的指骨碰了碰他的手背,随即像受惊一般又很快把手缩回去,他两只手紧紧揪着被子,面色恐惧,音色颤抖。 “秦禛,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秦禛深吸一口气,虚握了下手,想起白天999跟他说的那些话。 它说它也不懂为什么沈今安是反派,通过电子眼看沈今安的过往和未来,只知道他是个可怜人,可怜人终将会有可恨之处,总要出现反社会人格,搅得身边人不得安宁,最后害得自己也死于非命。 上一世,沈今安离开后,两人再没见过,他也偶尔记挂过,心想怎么这人一点没有感情,连个消息都不知道发。 谁知道对方的下场是挂得比他还早。 秦禛沉默一会,又重新俯身坐在床边。 “伤口还疼么?”,他问。 沈今安脸上出现短暂的迷惘,浑浊的眼睛眨了两次才变得黑白分明。 秦禛撩开被子,手在沈今安腰侧无伤处按了按,“说话,疼不疼?” 沈今安不高兴地皱眉,“不疼。” 秦禛又迅速把被子给他盖回去,“不疼就赶紧睡觉,大半夜拿着刀吓人很好玩?你以为你是刺客啊?” 黑白颠倒,完全不提自己大半夜进卧室的事。 沈今安:“” 经过一个晚上,网上的舆论发酵愈演愈烈,秦禛的名字在网上已经变成了贬义代名词。 距离l&最近的派出所原本在前一天接到报案的时候没太当回事,双方毕竟没有造成人身伤害,也没有财产损失。 可事件越闹越大,不少网友昨晚看过杨小良直播后,兀自认定小良哥脸上的伤就是秦禛打的,抱团去派出所账号下面伸张正义。 于是一大早,几个警察就到公司楼下走访调查。 杨小良也不傻,门口柱子左侧是监控盲区,通过大厅监控只能看到他最后虚弱撞到柱子上那一下。 警察询问的时候他一副可怜的受害者却又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样子,不断和警察说真的没关系,同事有冲突都是正常的,他很感谢热心网友帮忙报警,但他不想把同事关系闹得太僵,并且现在秦禛遭受网暴他也很难过,晚点会录视频再劝一劝网友。 询问的两个警察对视一瞬,都微不可查地皱眉,却也只是严肃询问之后让他走了,没说出第一报案人是谁。 慕晓晓是第二个接受询问的,在公司一个没有监控的小型会客室。 她把昨天看见的全过程给警察描述了一遍,毫不掩饰对杨小良的鄙夷。 女警察收了笔录本,点头观察了一番周围环境离开了。 另一边。 秦禛再起床的时候,没再看见沈今安像个刺客似地警惕地站在门口盯着他。 只是独自坐在床上用手机发消息,窗外光再亮也显得人有些落寞。 沈今安就像游走在世界边缘的人,不论外面世界是什么样的,他只专注于自己的事,喧嚣热闹都与他无关。 秦禛看这个场景眼熟,心中腾地升起一股异样。 他抖了抖肩膀,“999,你再去确定一下,沈今安真的精神没问题么?” 999还生秦禛的气,觉得这个宿主对它一点也不客气,总是让它边待着去,于是它没说话,气鼓鼓地暗中观察。 “叫你呢,又充电去了?” 星际规定,系统不得无视宿主。 999不得已慢吞吞地飞出来,没好气道:【都说了是补充能量!没有问题怎么会需要拯救?】 它还觉得这个宿主有问题呢! 秦禛语塞,抬手叩了叩门,沈今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无视他继续在手机按键上点来点去。 “吃饭。” 冰箱里只剩几个鸡蛋了,秦禛做了两碗清汤面,盯着面前那个煎蛋良久,最后想想沈今安的伤,把蛋放进了沈今安碗里。 然而沈今安坐下,用筷子对着面前的煎蛋戳了几下,把煎蛋一个角戳下来,放到秦禛碗里,示意他先吃。 秦禛被嘴里的面条狠狠噎了一下。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所以昨天对方等着他吃了菜才吃,不是客气,是拿他试毒呢? “你到底被多少人害过,这么警惕?我要想毒你,昨晚的水里就可以下毒,还有毛巾上,牙膏里,多了去了,你还能防住我不成?” “再说,我要想害你,我那天不救你就行了,保证你在路边的冷雨里死透,何必给自己徒增罪名,你不觉得你脑子有时候不好用么?” 沈今安眉目渐冷,腮帮子因为咬牙鼓起来一点。 第10章 它是真搞不懂了 秦禛也没耐心,他有时候脾气上来,三头驴都拉不住。 他迅速捏开沈今安的下巴,强硬地把那块鸡蛋塞进他嘴里,看着对方瞪着眼睛短暂无措的模样,才乐出来。 “多吃点,伤才好得快。” “” 秦禛不知道,短短两天,他差点去世数十次。 正常人被救了一定会感恩戴德,但沈今安不是正常人,他从来没想过在陌生人身上浪费时间。 那天晚上,他有意中套,无意受伤。 之后两周之内不能露面,等露面之时就是某些人的死期,接下来,他要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把那些人全家一点一点拖到地狱里。 包括出现在陌生人家里,可以说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也可以说是他意外收获的一环。 而对于面前这个人,他最初是想试探这到底是谁的人,等助理把这人的老底全给他数了一遍,发现这人就是无意救了他的一个过路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过路人 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渐渐没了汤水,沈今安指尖攥着筷子,眼眸闭了几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多了几分耐心。 昨晚上短暂的和谐像是幻境,沈今安似乎也不记得昨晚的事。 白天一整天,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晚饭的时候沈今安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论秦禛怎么叫都不肯出来吃晚饭。 999被命令着悄悄飞进去看了好几次,均是一无所获。 当天晚上,秦禛商行银行账户多出来三万块钱,和他原本只剩11块的余额对比来看,实在惨烈。 999看见了,悄悄凑到手机跟前,【这是沈今安给你的吗?】 “嗯。” 比上一世多了一万,不过这点钱对沈今安也不算什么。 秦禛静静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拿起手机拨打银行电话。 探测到秦禛想法的999十分震惊,尾巴甩得堪比呼啦圈。 【你查对方账户干什么?这钱你不要呀?】 秦禛白天总是笑着,极其俊美的脸上鲜少透露疲惫,晚上却是另一副模样,他看了一眼999没说话,表示默认。 【可是可是你可以要的,这算是任务目标给的报酬,我们星际不会管。】 999也沉默了,它发现这位宿主是个很复杂的人,毕竟它第一次见面给秦禛打上的标签就是贪财,现在送上门钱他却不要。 明明秦禛很穷,而且昨天还花了余额的四分之一给沈今安买毛巾,它都看见了。 它是真搞不懂了。 警方调查结果还没出,网上舆论依旧闹得沸沸扬扬。 杨小良在这两天争分夺秒地直播,眼看收益蹭蹭涨,两天赚了半套房子的钱,粉丝数量也上涨了三百万。 他尝到了甜头,以前直播总是开很大的滤镜,这两天悄悄把滤镜开到最低,故意露出脸上和脖子上的伤,诱导舆论。 每次粉丝问的时候,都会从趁机竖立一波自己大度善良的人设。 朱宸趁热打铁,又给他刷了一大波数据,势有把人捧成l&一哥的劲头。 商人重利,或许是为了彼此不泄露秘密,也或许是狗屎和苍蝇就是互相吸引,两人又重新勾搭在一起,整天在公司眉来眼去的。 整个公司的人现在几乎都要让杨小良三分。 慕晓晓下班前看见两人腻歪在一起出了公司,又惊讶又恶心,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从背后拍了几张照片发给秦禛,说是要分享一个巨大的瓜给他。 哪知道秦禛反应平平,根本不在意的模样,她嘁了声收了手机,等着她男朋友梁凯其来接她。 6月底雨水总是多,不一会,公司门口的路面就蓄起一层水,慕晓晓等了20多分钟,也没等到她男朋友过来。 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这人肯定一写程序就什么都忘了,每天脑子里只有工作。 要不是她这种小仙女降临,像梁凯其那样呆傻的直男恐怕要孤独终老了。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 “嘀——” 网上的风向一天一个样,今天他被万人踩,明天或许就被万人捧。 对于慕晓晓说的这些,秦禛都没过多关注,他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晚上11点,他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起名叫an,支起手机,开启了个人账号的第一场直播。 直播间零星几个人。 界面黑屏,几个网友本以为手机卡了,刚准备切换下一个直播间,突然看见一个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拿起一个鸡蛋。 第11章 你还想要什么报酬 背景调亮,能看到直播背景在厨房,男人露出的一截手臂肌肉走向紧实,脖颈修长。 abjklll:【新人主播吗?大晚上做饭??】 一记小柿子:【怎么不露脸捏?身材看起来很好啊,主播怎么不说话?沉浸式做饭吗?】 biubiubiu鸡哔你:【斯哈斯哈主播的手很好看,斯哈斯哈。】 biubiubiu鸡哔你给主播点了赞,送出十束花花。 秦禛把蛋打在碗里,切碎葱花和火腿丁放进碗里一起搅拌,从左边拎起来一袋面粉,舀了小半碗面粉倒入其中,加盐和少量五香粉。 开锅、倒油、煎蛋饼一气呵成。 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蛋饼,不知为何却留住了直播间的几个人,等做完蛋饼,直播间人数已然增加到几十个。 瘦十斤就改名:【我这号算是练成了,白天不是美女就是腿,晚上不是美食就是鬼,到底怎么瘦啊!!】 椽:【还有7个小时,明天早晨我就要吃到这个!!】 关火擦灶台,整个直播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有一位网友问主播是不是要直播吃蛋饼了,建议配上点喝的,不然她看着嫌干巴,她作为观众也是有要求的。 秦禛对着镜头说了第一句话:“吃饭不直播,明天见,晚安。” 低沉声线从听筒中缓缓流淌,音色里却没有一丝感情。 直播间的几十个网友:【???声音这么好听?这么冷漠??】 我给你个锤子:【很好,你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兴趣,所以明天什么时候!我还没看够,主播,你这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纵吗?】 名字都被人起完了:【这位主播是懂怎么让观众抓心挠肝的。】 思慕鱼:【主播会把直播剪辑到主页吗?】 ——直播间已关闭。 沈今安二十多年如一日精神高度紧张,夜里周遭有一点声音对他来说都是致命性的折磨,轻易让他整夜不得安宁。 他眼睛反复睁开又半阖,辗转多次,终于皱眉起身,无声无息走到客厅。 秦禛刚把盘子放到餐桌上,金黄色的蛋饼冒着阵阵热气,转头看见沈今安,心里那一丁点担心落地,“终于舍得出来了?鼻子还挺灵的。” “你是在说我的鼻子像狗鼻子么”,沈今安脸色难看,刚要转身回卧室,须臾间被抓着手腕带到椅子上。 秦禛就在他背后,以半拥抱的姿势牵制着他的手,两人暗自用力,沈今安身上有伤,力道显然落了下风。 眼看秦禛眯着眼笑得像个笑面狐狸,他刻意忽略手腕上那点灼热和不适,冷笑着睨向秦禛。 “怎么,三万不够买在你家住几天么,还是你失业了不想工作,想勾引人包养你?” 秦禛挑眉,意味深长盯着他,“足够了,不过原来那三万块是你给的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心人,所以你很有钱咯?” 语毕,他慢慢松开了沈今安的手,用食指在他手背点了三下,慢慢在身下人耳畔念出三个字:“沈今安——” 空气降至冰点。 999快崩溃了,它觉得不用指望这个宿主完成任务了。 它现在直接回星际领罚可能会比较快。 可一秒、两秒、三秒。 沈今安迟迟没动作,999静静飘到他眼前,看见沈今安一点反应都没有,当然前提是忽略那双快捏碎的手和眼底的寒意 然而秦禛还在挑衅沈今安,999在他面前疯狂飞踹,他视若无睹,一根一根把沈今安的手指掰开,在他手里塞了双筷子。 “我知道你叫沈今安,也知道你是淮市沈氏集团的总裁,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那天晚上会浑身是伤出现在高速公路,但只要你想在这待着,我没意见,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沈今安闭了闭眼,回想起昨天秦禛问他叫什么的模样,只觉得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心口堵着一团挥散不去的淤气。 可他没有发怒,而是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问:“所以你还想要什么报酬。” “还可以要报酬啊?那我想要——” 沈今安嘲讽的眼神密不透风地环绕着秦禛,他想知道这人能说出什么贪婪的要求。 然而秦禛思忖几秒,决定般地说道:“你别这么凶就行。” 沈今安眸光微动,下意识愣了愣,“什么?” 秦禛以为他没听清,又慢条斯理重复一遍:“我说想让你别这么凶就行,如果可以再加一条,那就请你好好吃饭睡觉。” 晚上12点多。 厨房还有个高大的身影在洗盘子。 沈今安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吃完那个蛋饼的。 他晚上没吃晚餐,说不饿是假话,可他人生中的每一步都是他步步为营设计好的,实在不习惯被什么人影响,更从未向人示弱。 而早晨那种事态发展隐隐不受控制的无力,他很厌恶。 第三天下午。 警方的调查结果终于挂出来了。 网络公告上写着杨某和秦某因私事发生口角,并未发生肢体冲突,请大家理性看待,避免对他人进行人身攻击。 杨小良也在主页发了一个道歉视频,言辞中请大家不要再关注提起这件事,明里暗里表示他心情不太好,停播一天。 公告很短,清晰明了。 可大部分望网友并不买账。 【小良哥保重身体!兄弟们等你回来上分。】 【呜呜好心疼,抱抱小良哥,小良哥不会是心理出问题了吧?】 【是啊,我们看见的都那样了,我们没看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小良哥背地里到底承受了多少?这种公告也太没水准了,要求公司出来道歉,要求秦禛出来道歉!】 【楼上+1!强烈要求秦禛出来道歉!这是有多不要脸才能一直躲着不露面?】 【(图片)朋友们,我好像找到了秦禛!是在他们公司去年一场活动里找的,不过照片不是很清晰,剩下的看你们的了!】 岂止不清晰,照片上秦禛所在的位置本就在最后一排最左边,他漫不经心抱臂倚在桌子边微微低着头,身形颀长,只有一双大长腿清晰入目。 第12章 我吃不完 【靠?哪个?被圈出来的那个?这怎么感觉有点帅??】 【啊这好像真的有点帅,虽然看不清,但是这氛围和长腿碾压所有人,根本不像在一个图层上,是不是找错图了,这让我一个颜狗怎么接受(大哭)】 【存了,真的帅,各位找到大图请甩到我脸上!让我好好看看这种人让我好好批判他!!】 【别吧,你们有点三观行么?先不说是不是找错图了,就算长得帅也不能忽略他人品差的事实啊,互联网可不是谁都能混的,这种人就该全面封杀。】 【但是警方都出了公告说两人没有肢体冲突,万一真的是误会呢】 【还真有人相信那种模棱两可的公告啊?不是吧?被裹小脑了吗?我今天就敢说秦禛不是好人,这件事要是有反转,我把跨海大桥的栏杆全舔一遍!】 朱宸和杨小良两人挤在办公室沙发一角,幸灾乐祸地看着秦禛被讨伐。 他们公司短短几天,坐享渔翁之利挣了不少钱,几个高层都商量过了,这件事就这么任由此发展下去,陷入停滞他们就添把火。 “怎么样?现在满意了?停播这招果然好用”,朱宸脚尖一下一下蹭着杨小良的裤脚。 “满意什么?”,杨小良皮笑肉不笑地摁住他的腿,“你确定不心疼?看这张照片,秦禛确实不错,你也和她们想的一样吧?” 朱宸脸色变了变。 这几天他总是下意识闻身上的味道,自从那天秦禛说了臭以后他把那几瓶香水都扔了,总觉得身上好像真的变臭了似的。 “我就是逗他玩玩,真正喜欢的肯定还是你,这几个月我都自掏腰包给你打赏多少了,你不会不明白吧?” 两人都不知对方有几分真心,却也都捏着对方的把柄。 他们互利互惠,谁也不会先撕开那个口子,让真相泄露出去。 “那当然,谁能有我伺候你伺候得好?”,杨小良掰过朱宸的脸亲了一口。 两人亲着亲着就滚到了一起,正忘乎所以,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了。 吓得杨小良一个激灵背过身,跳到沙发角落。 慕晓晓这两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每天都怒气冲冲的,她鄙视地瞥了眼衣冠不整的杨小良,直接坐到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 “朱总,你不是说过几天就给秦禛澄清吗?现在警察的官方通报都出来了,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晓晓你急什么,这两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是不是你爸最近限制你消费了?这样,我做主,先从公司给你划点,再给你放几天假调整一下。” “公司最近的进账毕竟有你一份功劳”,朱宸捋了捋一丝不苟的头发,给慕晓晓推过去一杯茶。 这家公司本就是慕晓晓的父亲推荐她来的,说起来她们家在这家公司还有点股份。 之前她虽不愿承认,但也确实不能断了她爸的生意,她盯着朱宸看了半天,为难地握紧了手机 晚饭之际。 那个名叫an的主播又开播了。 镜头前还是一个简单干净的厨房,男主播正游刃有余地切肉丝,继而用少量料酒、姜片和葱腌肉丝。 接下来是切胡萝卜丝和木耳,还有一小盆绿油油的青菜。 风格和昨晚相同,还是不说话,只专注于做事。 白天能更清楚地看到男人的身材,开播间顿时涌入几百个观众。 我给你个锤子:【靠!竟然让我蹲到了!不枉我去宣传!】 看!好大一朵白莲:【不是吧?做饭?这有什么好看的?谁叫我来的!】 biubiubiu鸡哔你:【就冲这个手和身材,能不能来我家做饭?姐其实有点小钱也有点姿色(害羞脸)。】 biubiubiu鸡哔你给主播送了一个轮船。 两盘卖相绝佳的菜放在手机前,不知为何,这个主播做的都是很简单的菜,莫名勾的人口水横流。 拾起破碎的我:【鱼香肉丝和青菜吗?看起来好温馨啊,下一个菜是什么呢?】 直播十五分钟左右,秦禛转身,乘了两碗饭,对直播间的网友们再见。 “今天只有两道菜,明天见。” ——直播间已关闭。 “”,直播间的网友们只觉得两眼一黑。 什么鬼,这是故技重施? 不止昨天来过的网友懵了,今天的新观众更是满脸问号。 全网主播都在拼命内卷熬夜直播的时候,这个主播在搞什么新花样? 主打爱而不得? 这还挺让人上瘾是怎么回事? 所以到底谁能扒出来这个主播长什么样?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直播这么敷衍? 然而现实中,秦禛没功夫关心网友们是怎么想的,他蹙眉看了看冰箱,做两个菜的原因无他,冰箱里根本没有别的吃的。 偏偏999还不合时宜地跑出来,问他是不是买不起东西吃了,又问他买不起东西为什么要退回沈今安的钱。 秦禛瞅了瞅手里堆成小山的米饭和盘子里那一点点菜。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要是买不起东西吃了怎么办?你能帮我点什么?” 999扭扭捏捏的在半空中晃荡,最后竟罕见地发出红光,【其实我可以给你一些能量,就是可能会昏迷两天。】 “昏迷?” 999继续扭捏,【其实就是电晕过去啦,晕了就不觉得饿了,我的上一任宿主说的。】 “”,秦禛缓缓露出一个完美的假笑,“我倒是不嫌弃,不过你最好是能把外面那个大爷也电晕,我不挑,米饭拌辣椒酱也能活。” 果然,饭一上桌,沈今安盯着碗里高高的米饭,隐隐有变脸的趋势。 秦禛心虚地给他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明天给你买别的,你先凑合一顿。” 沈今安看着他,筷子动了几次都不知如何下手,最后又堪堪放下筷子,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句:“我我吃不完。” 第13章 吃不完的给我 秦禛错愕一秒,心想吃不完你不会放回锅里啊。 但碍于沈今安垂着眸子情绪不明,他又想起那天他说的让对方不要凶,现在虽然沈今安语气生硬,好歹不再针锋相对。 于是秦禛点头应了一句:“那你先吃,吃不完的给我。” 这句话不知哪里点到了沈今安的神经,他眼眶里两颗透明玻璃珠子扫了秦禛一眼,闪出不易察觉的光,继而什么都没再说,优雅矜持地吃了半碗饭。 不过听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等秦禛大口扒拉完自己的饭,沈今安还静静看着面前的半碗饭,手指在桌面下动了好几次终是没好意思把碗推过去。 “愣着干嘛”,秦禛瞥他一眼,自然地从他面前拿过碗筷,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三两口就顺着碗把饭扒拉完了。 沈今安看着对方用他用过的筷子,他耳后突然有点泛红,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想说的话问不出口,半晌憋出一句:“你很饿么?” “?”,秦禛皱眉,“什么?” 沈今安抿唇不说话了。 他本是想感谢对方,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略带讥讽的含义。 他大概终究没办法和别人正常交流。 两人面对面坐了两分钟,沈今安摆出一副极近冷淡的模样,说了句“没什么”,然后起身绕过餐桌往沙发的方向走。 走了没两步,又被秦禛抓着手腕拉回来。 沈今安的手腕细而白,整张脸挑不出一点瑕疵来,小时候眼睛又很大,总是被认成是小女孩,好几次宴会上他都被其他大人认错成小公主,还非要拉着自己家的儿子和沈家定娃娃亲。 害得小小的沈今安头发一次比一次剃得短,更是在6岁生日宴上,哭闹着让爸妈向所有人宣布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男子汉。 那时候他爸爸妈妈是怎么回应他的,时至今日,沈今安已然记不清了。 只知道全家所有人都把他捧在手心里,不论谁惹他不高兴,最后的结果都是对方来道歉,接不接受全看他心情。 从小周围人都在说,沈家唯一的宝贝儿子长大了,肯定被惯成在淮市横着走的二世祖,谁都不敢招惹。 可只有沈今安知道,他虽受宠,长辈对他的教导和常人比起来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神色阴晴不定地闭了闭眼,想把手腕从秦禛手里抽走,却听见秦禛慢慢向他解释:“我不饿。” 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无奈。 沈今安怔住,侧头看向他。 秦禛缓缓松了手,“我不饿,但是粒粒皆辛苦,下次我少给你盛点饭,你别忘了答应过我要好好吃饭睡觉。” 手腕处的灼热残留,沈今安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烦躁。 他想不明白秦禛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漂亮的眉心蹙起,神情不自然道:“我答应过的事不会忘。” 说完,他拿着老年机又坐回沙发上了。 秦禛点头,“那就好。” 这要是放在一周前,秦禛怎么也想不到会突然猝死在那个晚上,重生还要面对沈今安和一摊烂账。 好在这几天发展下来,两人的关系明显比以前进步不少,沈今安的那个匕首已经两天没拿出来了。 秦禛边随意拨弄手机边思忖着接下来的对策。 他这两天在电脑和手机上快把沈今安的资料翻烂了,上面除了沈今安的出生年月和沈氏目前的概况介绍,其他一律空白。 上一世沈今安临走前,用淡漠疏离的眼神和他说再见。 秦禛总觉得那阵眼神后藏着什么,但碍于沈今安的手下实在太多,他去送,也没有深究,后来两人就彻底没再见过了。 让他如今想从那神情背后深挖些什么,也变得棘手无力起来。 没有症结根源所在,何谈救赎,简直扯蛋。 晚上9点多的时候,他正好看到手机上的银行到账提醒,到账3万。 同时收到的,还有慕晓晓的一条信息:【秦禛,你这两天还好吗?】 但这条信息很快就被撤回了,对方又重新发了一条:【工资帮你要到了,不用谢我!】 秦禛挑了挑眉,也没问对方为什么撤回消息,只发了一条:【这么多?我工资不是8k?】 慕晓晓:【你也算是被逼走的,怎么能只有一个月工资,这是我帮你要到的赔偿!怎么样?感动吧!?】 秦禛:【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慕晓晓:【说了不用谢!不过吃饭的话当然行啊,说好了可千万记得!别老像以前一样放我鸽子,我肯定要吃贵的!!】 秦禛笑了笑,输了个“嗯”便没再回复。 切换手机页面,他先是把钱转给之前给他借钱的朋友,又给家里转了一笔,剩下一万留给他和沈今安用。 第二天傍晚,秦禛按照计划去超市买东西。 他一个人整理了垃圾袋又拿上车钥匙,出门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看着沙发上的人,“你不出门?” 他就没见过这么能宅的人,一连四天都没出门。 秦禛并不知道,沈今安无比习惯孤独,甚至一度害怕见人。 那时候他躲在家中的每个角落,似乎连突然出现的一只小飞虫都有能力置他于死地。 佣人送饭的脚步走近,而他只敢抱着膝盖怯怯藏在门后面一句句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今安“嗯”了声,继续低头摆弄着手机,然而他手指才点了两下,整个人倏地被秦禛带起来。 “出去走走,天天窝在家捣鼓那个老人机,你也不嫌难受。” 秦禛把一顶黑色棒球帽往沈今安头上一扣,拽着人一路下电梯又到了那辆小破车边上。 “上车,去超市给你买点吃的,爱吃什么自己挑。” 周五晚饭时间,临近公寓的大型超市人来人往,不少上班族终于有了空闲,为了迎接周末来买新鲜食材和零食。 打折菜品叫卖声响彻耳边。 沈今安把帽檐往下压了又压,尽力屏蔽耳边的嘈杂,他很不习惯出现在人多的环境。 偏偏秦禛哪人多往哪挤,蔬菜水果和肉类没有一样他不挑的。 “你喜欢哪个?牛肉还是鸡肉?”,秦禛手里举着两个盒子,俊美招人的外形引得周围几个小姑娘纷纷侧目,小声讨论着什么。 沈今安睨了一眼,下颌线紧绷,冷峻的脸满是不耐烦,“随便,快点买。” 第14章 回家了 “别随便啊,你没个喜好怎么会认真吃饭?”,秦禛拉着沈今安不放手,还在旁边念叨着两者可以做出的菜品种类,似乎很有耐心。 沈今安头疼,随手选了左边的盒子扔进推车里,“就这个。” 两人从海鲜肉制品区离开,推着小车到零食区,秦禛问沈今安要不要,被对方一口否决,他不死心地拉着人停在腌制品前。 秦禛觉得沈今安的生活实在单调。 吃饭没喜好,也不吃零食,睡觉睡不踏实,在他那小破房子窝着,老年机只有贪吃蛇可以玩也从没说过无聊。 自制力这么强的人确实容易心理变态成反派。 “确定不要?这个话梅挺好吃,要不要尝尝?” 他手里拿着个透明塑料罐子,刚问完,身后经过一对情侣。 女生娇小可人地依偎着男生的肩膀,两人正在讨论结婚的话题,说等结婚有了孩子不能给他吃太多糖,不然像妈妈一样又是补牙又是根管治疗就不好了,她现在快难受死了。 男生揉了揉女生的脸,安慰几句。 沈今安身子小幅度移动,靠近秦禛。 那对情侣走后,沈今安才又恢复正常,依旧皱眉坚持,“不要。” 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出门,秦禛发现了,沈今安一到有生人的地方就会变得不太正常。 焦躁不安,或是精神高度紧张,身体微不可察的小动作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他的不适。 他有意试探,拿了一盒话梅扔到小推车里,随即带着沈今安到收银台,把手机递给沈今安道:“那你去结账,密码是888999。” 沈今安满脸抗拒,“为什么是我,我不去。” 秦禛拍了拍小推车,挑眉示意,“喏,这一大半都是给你买的,你总得出点力吧?”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纵使是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大总裁,也不好意思每天等着秦禛伺候他。 何况他现在寄人篱下,秦禛提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他压了压帽檐,接过手机,很慢地推着车朝收银台走。 秦禛没过来,远远站在货架旁看着他。 沈今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出来面对陌生人了,他越走越觉得空气粘稠,呼吸困难。 周围每个人的脸都变了形,那些脸像戴着面具的魔鬼,他下意识去摸匕首寻找安全感,却在兜里扑了个空。 还有几步就到收银台了,眼看前面的人结账离开,沈今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牙关微微抖动,指节紧了又紧。 “结账。” ——身侧突然传出一道温润低沉的声线。 沈今安心里像是有重物突然落了地,他低头,看见秦禛的手紧紧牵着他的手。 周围其他人似乎都恢复了正常样貌。 声线和分贝也变得不那么刺耳。 从超市出来,秦禛拎了满满两大袋东西,沈今安则两手空空走在边上。 他垂眸静静看着自己刚被牵过又被放开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从超市电梯上到商场一楼,又从商场坐电梯到地下车库,沈今安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秦禛不接话,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电梯门上映着秦禛挺拔颀长的身姿,狭长挑花眼里似是质疑。 沈今安面色难看,“看什么,本来就能做。” 999正想夸秦禛越来越厉害了,出门都知道照顾人了,它觉得在期限内完成任务有望! 然而它刚飞出来,就看见秦禛无视它,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沈今安,“那行,你拎一个。” 毫无绅士风度。 “?”沈今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愣了下,下意识反驳,“我身上还有伤。” 他说完紧紧抿着唇,似乎很后悔自己因为这种事而向人示弱,想把那句话收回。 谁知道秦禛根本没理他,二话不说把袋子塞到他手里,拎着自己的袋子朝车走去,只留下一句:“那更该拎一个了,适当的锻炼有助于恢复。” 沈今安的脸蓦地冷若冰霜。 他拎着那个袋子往车边走,发现袋子不算重,和看上去不同,甚至有些轻飘飘。 小破车的车尾修好之后旁边老旧的漆色更明显。 秦禛倒是不在乎,他打开后备箱把那袋重物放进去,又笑着看向脸色不虞的沈今安。 “走了,回家了。” 淮市最近不算太平。 沈今安失踪时间处于关键时刻,集团内部正面临三年内最大的一次审计检查和三个项目转型期。 相关部门的人迟迟未见到沈氏总裁,一直被几个高层拖着,短短一周多,几个高层已露出捉襟见肘之疲态,员工们更是每天为了项目加班加点。 为了保证集团内部军心不动,他们对内部散出来的消息是总裁为了一个国外突发的项目出差了。 但淮市各方势力纵横交错,沈氏一直占着全市大半份额,多的是有人想看沈氏再次落败,等着分一杯羹。 在有心人的操作下,很快一段疑似沈今安受伤坠车的视频就流了出来。 视频一出,不少依附于沈氏起家的公司股东均是人心惶惶,他们比谁都清楚,十几年前沈家图遭变故,他们的生意受影响巨大。 现在又遇到这事,谁都说不准这沈氏前路如何。 沈氏集团内忧外患,偏偏还有内部高层不老实,刻意拖慢进程。 当天晚上。 王助给沈总打电话的时候,只听见沈总叹息反复,似乎有很多不满,又似乎没什么要说的。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拿着手机斟酌了一会,谨慎问道:“沈总,是不是您住的地方出了什么问题?那个秦禛需要我处理吗?他在网上的风评不怎么好,是不是最近惹您不高兴了?” 沈今安沉默不语,在王助耳中就是默认。 “好的我懂了”,王助内心了然。 “淮市这边也按照您的吩咐部署好了,您出事的消息已经放出去,现在淮市三拨人都在暗地里找您的踪迹,只要您最近不露面,不会有问题。” “杨总那边暂时没露出马脚,就看后天的项目招标了。” 第15章 不要越界 沈今安一直没出声,他站在月光下,摆弄着手里的那把小匕首,眉眼冷峭,高挺鼻梁似乎要透出光来。 王助汇报完公司的情况,循循关切道:“沈总,您身体好些了吗?如果您放心,我可以找个私人医生过来,也可以在涟市给您租一处高级住所,您一直住在一个陌生人家里,会不会” “不用”,沈今安打断他的话。 “好好的,沈总,那我——” 没等他说完,沈今安又补充:“把秦禛在网上的所有情况发到我邮箱。” 坐在沈氏集团总部,王助愣了愣,沈总的反常使他内心惶恐不安,他瞬间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言语不甘心地试探。 “沈总,那秦禛还需要处理吗?” 秦禛端着一盆绿豆汤出来的时候,沈今安还在露台上打电话,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过来喝绿豆汤”,秦禛看向他。 王助隐约听见有一个男人叫沈总去喝汤,他想延长通话的时间,刚想换个话题,就听见沈总冷寂的声音—— “王尧,做好你该做的,不要越界。” ——嘀。 王尧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额前冒出一丝冷汗,全身失了力,重新瘫回椅子上。 明亮的办公室里,椅轮和地面拉出一道刺耳摩擦声。 王尧看着对面沈总办公室漆黑一片,他双手无力垂在两侧。 他不愿意相信,他明明听见沈总回应那个男人的语气,不情愿却也答应了,和回复他的语气宛如两个人。 他跟了沈总三年,竟然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不一样的沈总 另一边。 沈今安走到餐桌面前,静静盯了面前深绿色的汤一会,才拧眉问:“为什么要喝绿豆汤?” 秦禛心想这人不是傻的吧,自己中暑了自己都不知道? 他给沈今安递了个小勺,“你脸多红你不知道么?” 沈今安不清楚,但确实觉得隐约有些头疼,他用勺挖起来一勺看了两秒又倒回碗里,眼底情绪不明,“我不喜欢吃豆类。” 秦禛啧了声,“那我还不喜欢熬绿豆汤呢,你知道厨房多热么?” 沈今安抬眼看了看秦禛的脸,只见那张五官分明的俊脸上蒙着一层薄汗,他声音不自觉弱了分,“你——” “我什么?这么挑,不喝汤就喝药,藿香正气水,苦的”,秦禛向后靠入椅背,漫不经心地双手抱臂。 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沈今安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桌面上的一个白色药盒,瞬间气急,“谁让你拉我去超市,还非要在外面买冰淇淋。” 秦禛也不客气,“废话,我哪知道你在外面待一小会就中暑了,帽子和口罩捂得那么严实,而且冰淇淋不是给你买的么?我就尝了一口,再说是谁刚开始说不吃结果全吃完的?” “我——” 沈今安似乎是意识到了这种争论太过幼稚,眯着微微上挑的眼睛危险地睨向秦禛。 秦禛认怂,把绿豆汤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好了好了,快喝吧,给你放了很多冰糖,甜的,保证好喝。” 或许两人都没发现,一向冷静的沈今安,情绪总能轻易被秦禛挑起,却也总能在秦禛放柔声音轻描淡写中恢复平静。 沈今安略给面子地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很清凉,他眼睛小幅度弯了下,在被发现之前又立刻复原面无表情的冷淡。 可惜秦禛眼神太好,他懒洋洋支着下巴调侃了一句:“喜欢就说句好听的话呗。” 沈今安又往嘴里送了一口,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点评道:“一般。” 一副霸道总裁的冷酷模样,红润薄唇边却黏着一小粒豆沙。 “是么?” 秦禛突然笑着伸手,把黏在沈今安嘴角的一小点绿豆沙用手指抿落,动作幅度极其自然,像是已经做了千百遍一般。 沈今安的嘴很硬,从不说一句软话,嘴唇却是柔软的,让人心也忍不住柔软下来。 舌尖不经意碰到手指,沈今安吞咽的动作彻底停住。 他倏地红了耳尖,僵硬地看着秦禛把那点绿豆用纸巾擦掉,又眯起那双轻佻的桃花眼不经意地问他:“刚才你在跟谁打电话?” “我” 他反应了几秒,没看出秦禛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更像是单纯的好奇,可沈今安似乎想听到别的答案。 于是连沈今安也不知道为何,他问了一句:“你很关心么?” 秦禛耸耸肩,“没关心啊,闲聊嘛,那不就东拉西扯随便问问。” “哼,好奇心太重小心死无全尸。” 沈今安突然冷脸,一口气把绿豆汤全灌下去,进了卧室。 秦禛:“” 999适时跳出来,停在秦禛肩膀上,一脸呆滞。 999:【他怎么了?】 它不懂,它的宿主明明做得很好,知道在反派生病的时候给他关心,这要是放到以前的目标身上,多少会感动的! 秦禛和999一样,都一脸懵地盯着卧室门,支着下巴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啊?!我还准备趁机套话问问他家里的事来着。” 【是不是你说错什么话了?不该逼他吃不喜欢的豆类?】 秦禛挑眉,“药和绿豆汤,难道药更好吃?” 999真的不懂,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它其实也是因为犯错了才被惩罚来做救赎反派的任务。 星际的其他系统都说这是最难做的,毕竟反派的特点就是阴鹜狠厉和阴晴不定。 而它们这种电子机器实在无法正确判断出人类过于复杂的情绪变化,也无法像其他任务一样有效帮助宿主。 可是999才不愿意说出这背后的真实原因,于是它装出一副很老练的模样,【你是我带过进度最慢的一个宿主!最慢的!】 秦禛冷嗤,“你也是我见过最没用的一颗球。” 999气得通红,球体正上方冒出滋滋电流,【你见过几个系统!凭什么这么说!】 “就你一颗,但我有脑子,能确定。” 999:【】 第16章 为什么 晚上11点。 秦禛剪辑了几个美食视频放到主页。 每天都在蹲直播的大批网友蜂拥而至。 【靠靠靠!居然出现了!居然真的剪辑到主页了,肯定是看到我的私信了!这么贴心不会是暗恋我吧?!(羞涩脸)】 【谢谢,很内向,遇到帅哥不敢直接亲,只敢在被窝里偷偷舔屏幕。】 【啊帅哥!有胸肌,我凑近啃啃啃,我疯狂啃啃啃,我舔舔嘴唇,继续啃啃啃】 【这又是哪个公司重金投的主播啊?直播时长才这么点就吹上天了?还不露脸?饥饿营销?劝你们再观望一下,反正我还是比较喜欢隔壁稳定的。】 【观望个屁,我看个视频也就废点流量,又不是要花钱,这点流量姐还花得起,少在那逼逼赖赖的。】 【同意!除了互联网,谁会这么好心让我欣赏自己老公视角做饭??不爱看的赶紧出去,没人求你。】 【现在还没人知道an长什么样吗?真的很好奇!!(抓心挠肝)】 【好奇+1,看身材像是稀缺禁欲型的。】 【人家不想露脸还是不要打扰吧】 【呵呵呵,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是脸很丑,才不好意思露出来的吗】 秦禛并不知道,因为他连续一周的超短时间直播,莫名获得大批流量。 现在这个视频平台上同时有两件事在发酵热度,都是寻人。 一个是寻找欺负小良哥的秦禛是什么垃圾,另一个是寻找每天直播不超过20分钟的an是何方神圣。 两拨热度在朱宸他们的操控和an莫名的吸引力下,势头同齐。 目前不少新媒体公司都在联系an,试图把这么一个自带流量但看起来又不太擅长直播的新人收入麾下。 尤其是在秦禛发了视频之后,几家公司嗅着热度找了过来,其中就包括l&。 秦禛翻看了几条评论,突然看到有人猜an先生名字里肯定有一个“安”字,或者是谐音字,她的直觉从来不会错。 他按下按键打了几个字,想回复些什么,过了一会,却又一一删除。 切换界面,秦禛看了几条私信,眼熟地看到某家公司的名字。 上一世,一年后有一家公司异军突起,在直播界占领了80的流量,旗下众多博主也频频出圈,被主流媒体点名表扬,几乎垄断自媒体市场。 当初那家公司没做起来的时候还联系过秦禛。 可惜上一世他眼盲心瞎,忽略了这匹黑马。 如果没记错,那家公司最开始的名字就叫虹萌。 半小时后。 秦禛结束沟通,把手机扔到一边,伸了个懒腰。 沈今安从9点多进卧室就再没出来过,秦禛思忖良久也不理解,搞不懂这人又生什么气。 他蒙住毯子往沙发上一躺,心想今晚他必须得好好睡,再不睡真要像上一世又猝死了。 夜晚是电子系统最清醒的时候,999在暗中观察。 只看见长手长脚的秦禛在沙发上盖着被子翻过来调过去,过了几分钟又烦躁地把被子一把掀开。 它静静盯着,就听到秦禛走到卧室门口自我安慰,说反正要是里面上锁了他就不管了,要是没上锁他就哄一下。 轻轻转动门把手,没开。 又转了一次,还是没开。 秦禛烦躁地抓着头发叹了口气,完全忘记自己几秒之前在想什么,抬手敲门。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他做好了沈今安不开门的准备,转身正要去抽屉里拿钥匙,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 昏暗光线从门缝透进去,沈今安换了一件加大号的t恤,没穿裤子,一双白皙而修长笔直的腿直直冲到秦禛眼里。 视线上移,沈今安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他只沉声问了句:“干什么。” 秦禛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抽筋了,下意识回了一句:“不干什么。” 眼看门又要被关上,秦禛手一伸,立刻撑住补救,“有事有事,你先别关。” 沈今安力气不敌秦禛这点,他早就清楚并且放弃与其比较了,他垂下冷肃的眸子,松了手往屋里走。 秦禛从后面跟上来,一直到床边,“后天就要拆线了,我看看你的伤。” 沈今安拧眉,“什么?” 秦禛觉得沈今安耳朵可能不太好,经常有话听不清楚,他动了动嘴正想重复一遍。 忽地听见沈今安问:“为什么?” 沈今安黑洞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冰冷的眼眶里却有瞳孔泛着微弱的光,似乎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秦禛愣了一秒,喉咙不自觉吞咽一瞬。 两人对视中,有那么一瞬间秦禛甚至以为对方知道了自己身上的任务,他冷静几秒,面不改色地撒谎。 “不为什么,怕你不会照顾自己。” “只是为了这个吗?” “不然?” 肉眼可见那个黑色瞳孔里的光斑又不见了,留下一副清俊漂亮的空壳子。 沈今安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罕见地听话,把衣服上摆撩起来。 细腻白皙的皮肤上明晃晃露着几个深红色的结痂,两处缝线像两条歪歪扭扭的长虫肆意趴在那。 其实有些可怖。 缝线处还有没长好的地方,和那层薄薄的腹肌交错,露着丝丝血迹。 看得出并没有好好护理,也看得出沈今安并不在意他自己的身体。 秦禛突然皱起眉头,面露不悦,他是不太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把沈今安培养成如此性格。 但这举动落入沈今安眼里就有了另一层含义,他只觉得对方的关心本就勉强,现在看到这么丑陋的疤痕更是难以接受。 他倏地把衣服拉下,把那些伤口遮得严严实实,偏过头不想看见秦禛的脸。 两人安静两秒。 沈今安下了逐客令,冷声道:“看完了就出去。” 秦禛也沉着脸“嗯”了声,没再说话,出了卧室。 门一关。 沈今安又蓦地移回视线,死死盯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右手指节攥了又攥,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间满是难耐的痛苦。 听着卧室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停息,他深深吸了口气,又自嘲地笑了下,垂着头坐在床边。 第17章 有什么奖励吗? 门外。 999撞了撞秦禛的肩膀,【那个反派又不高兴了,你不去哄吗?】 虽然被对方吐槽它是最没用的一颗球,它真的很气很气,完全不想理宿主,但它是有职业操守的。 秦禛睨它一眼,“我哄就有用?” 999垂下尾巴,它也不知道,但它觉得这样什么都不做应该是不对的,毕竟它能感受到反派目前的情绪是负面的。 秦禛也不知在想什么,疲惫地闭了闭眼,起身拿上药箱进卧室,留下一句—— “他有名字,别反派反派的叫。” ——砰。 999无情被关在门外,还撞到了头。 它气愤地朝着门飞踹,继而缩小身形从门缝溜了进去。 卧室黑暗无光。 沈今安总是习惯把窗帘遮得死死的,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做事,发消息或看手机,亦或是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那些看不懂的字符和小人不知道表示什么。 秦禛拉起沈今安衣服的时候,沈今安神色阴晴不定。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怒火中烧,一把揪住秦禛的衣领,却在看到秦禛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神后,又皱着眉头慢慢松手。 这场沉默的对峙中,沈今安无声落败,他罕见地觉得难堪。 对方平静的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冷漠,就像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在看待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病人。 医治是他的职责,没有任何额外含义。 秦禛说:“我给你擦点药。” 沈今安重新把自己包在带刺的壳子里,语气冷硬,“不用你,出去。” 秦禛盯着他那双漂亮半敛的眸子,想说不用算了,但到底是没说出口,他拉开沈今安的上衣,动作轻柔地拿棉签擦掉干涸的血迹。 “我刚才是生气”,他慢慢解释。 沈今安不解与不信掺半,质疑地盯着他,“你生气什么?” “气你对自己的身体不好呗。” 他说完就安静上药,有些没长好的地方渗出血来,明显能感受到沈今安的颤抖缩瑟,秦禛皱眉,动作无意识更加小心翼翼。 两人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黑暗安静的空间里只剩棉签摩擦声。 过了良久,沈今安突然问:“那我对自己好,有什么奖励吗?” “嗯?”,秦禛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眸看着沈今安。 只见沈今安认真盯着他,神色显露少有的固执,一字一句道:“做对事应该有奖励,做错事应该有惩罚,每个人都是一样,不是么?” 其实也不一定完全是如此。 正常人做对事大多是理所应当的,大家在道德上表示赞同,但并不会因此得到奖励。 秦禛想一点点告诉沈今安这些残忍的真相,但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又说不出口。 他只能点头无奈道:“是,如果你做得好,可以得到奖励。” 沈今安的脸明显生动了起来,自己主动撩着衣服往前凑,只是语气还有一丝不自然,“那我这两天好好上药,有什么奖励?” 奖励 秦禛起身,从超市买的东西里挑出那罐话梅,回到卧室,拧开盖子往沈今安嘴里塞了一颗。 话梅入口是一股沉重的酸涩,慢慢回甘。 奖励太小,沈今安鼓着腮帮子明显不太满意,但也破天荒地没说什么,只是含着话梅安静品尝。 很快到了拆线这天。 7月的天气闷热无比,手机上不断闪烁高温预警,昨天新闻上说地面温度有66度,热得能烫熟鸡蛋。 下午2点,沈今安戴着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把能辨认出身份的部位尽数遮住。 他很少出门,皮肤有种无血色的白,穿着秦禛的黑衬衫更加对比强烈,白得刺眼。 秦禛换好鞋,一转头就看见沈今安只露出一双眼睛,大概已经觉得热了,他眼睛周围的皮肤微微泛着粉,纤长的睫毛直直垂着,鲜少露出无害的乖软。 他下意识移开目光,仰头灌了口水提醒:“你这样不怕又中暑么?” “不热。” 沈今安的声音堵在口罩里,闷闷的。 秦禛想了想上一世,再过三天就到了沈今安离开的日子。 如果这一世的进度和上一世一样,他需要找个理由跟着沈今安去淮市。 他放下瓶子猜测:“为什么你要捂得这么严实,有人在找你吗?不能被被人发现吗?” 沈今安黑黝黝的瞳孔转了下,然后点头。 秦禛等了几秒,见对方没有继续说话,一副不想解释的模样,也没再追问,只是把沈今安的口罩拽下来点,露出高挺精致的鼻子。 “这又没人,等下车再戴好。” 两人距离极近,秦禛指节修长,很冰。 沈今安手指攥紧,脸更红了点。 秦禛看见,摸了摸沈今安的脸,挑眉一脸戏谑,“你看,还嘴硬,脸都热红了。” 沈今安:“” 两人开车到私人医院。 沈今安明显没有上次那样抗拒,只是拆线的时候要求秦禛陪在身边,秦禛也没想过要走,倚在旁边看手机。 正巧,拆线的还是上次他们来的时候,给医生打下手的小护士。 她对这个病人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在他们离开后去找前台打听消息。 前台护士神秘兮兮地跟她说这个病人的信息完全保密,连姓名都不能透露,如果流出去信息他们医院就惨了。 两人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像这样的人一定是有深厚背景的,是她们一辈子都够不到的男人。 她收回那些想法,准备好工具,发现沈今安手里没拿着匕首,也基本配合,只是眼睛一直盯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那种眼神是与众不同又情绪复杂的。 小护士也难免也顺着目光打量到旁边英俊的男人身上,顿时目光炯炯。 秦禛也看到她了,笑着点头示意,狭长桃花眼半眯着,是礼貌的招呼方式,在他过于俊美的脸上就像在勾引别人。 像个男狐狸精。 至少沈今安是这么认为,他冷着脸轻咳了声。 “我先给你消毒,拆线过程有一点疼”,护士拿镊子夹着一块蘸满碘酒的棉花,贴心叮咛。 而秦禛手机上收到几条消息,注意力都在消息上,忽略了沈今安的咳嗽声。 第18章 渣男 他正在看虹萌发来的合同,一心想着能挣多少是多少。 在挣钱这块,他从没懈怠过,最近做直播被打赏的收入也都被他存下来了,只是那些钱远远不够 沈今安又咳了声。 拆线的小剪刀还没接近,秦禛误解了他的意思,把手机装回兜里,抬眸问:“你怕疼?”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太离谱。 按照999说的,沈今安是权势滔天且人人都惧怕的反派,反派怎么会怕疼? 反派只会在极端恶劣的时候说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他突然笑了下,却听见沈今安从鼻腔里发出的气声—— “嗯。” 秦禛一愣,在护士惊讶的眼神中,走上前伸手捂着沈今安的眼睛,“那就别看。” 纤长的睫毛在他掌心一张一翕,带来一片温润潮气。 他说:“看不见就不疼了。” 回去的路上,沈今安明显情绪高涨很多,他的刘海被撩到头顶,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和浓淡适宜的眉毛。 车行至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 沈今安目光流转,第一次对着小破车的内里认真打量了一番,随即抱臂对着空调口点评道:“空调不好用。” 秦禛淡淡的目光一直落在车前窗,闻言笑着瞥他一眼,手不自觉在沈今安脸上摸了摸,“嫌热了?” 也确实,他这车确实不好用。 他把空调开到最大,试图给沈今安最舒适的温度。 沈今安被摸脸后全身僵硬,却不是反感,更多像是不知如何应对的窘迫。 他眨了眨眼睛,半晌,面无表情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明天给你一辆新车。” 秦禛没当回事,沈今安现在处境自危,估计也是随口一说。 他勾唇开玩笑,“给我干嘛?为了让我给你当司机啊?那可需要另外给钱。” 话音未落,他手机响了下,秦禛眼神都没偏,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扔给沈今安,“看看是谁。” 沈今安是有他手机的密码的,昨天晚上录了指纹,秦禛拿着钱问他要不要换一个智能机。 几乎被对方立刻否定。 沈今安说他对智能机不感兴趣,没必要接收那么多无用的消息,对他来说是一种浪费。 秦禛从他微妙的表情中发现,这人不仅讨厌人多的地方,连带着讨厌嘈杂的网络世界,似乎有人的地方就是原罪。 于是他狐疑地问对方为什么要录他的指纹信息。 沈今安突然语塞,好半天才抿唇说偶尔需要看看天气预报什么的。 车一路前行,沈今安看了看那个备注为xx的微信号,把信息原模原样读了出来:“你上次问的请我吃饭还算不算数?” 秦禛听完就知道是慕晓晓。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他还不至于一顿饭都不舍得。 “跟她说算数。” 沈今安“哦”了声,很冷漠地敲了两下键盘,他只发过去一个“嗯”。 对面回了三个问号和一个熊猫头的问号表情包。 随即慕晓晓的电话就追过来了,她和秦禛认识几年,就没见过秦禛这么冷漠的回复。 敷衍她常见,插科打诨也常见,可这个“嗯”字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千万别说是她太敏感! 沈今安并没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吓到,他看着那个备注,静静打开免提,把手机举到中控台附近,慕晓晓的声音瞬时从里面传出来—— “秦禛!你在干什么!至不至于对我这么冷漠啊!咱俩好歹在一起那么久!” 沈今安危险地眯了眯眼,手指攥紧。 秦禛不甚在意,他扬起嘴角随意笑了下,语气慵懒,“晓晓,你说话能不能说全。” “不能!不能说全!我都失恋了,你今晚就请我吃饭!一天都不能拖了!” 秦禛头疼地看了眼沈今安,他总不能把沈今安扔回家自己去吃饭,至于为什么不能,他倒是没想过。 然而还没等他拒绝,慕晓晓先言辞激烈道:“反正我已经买好菜了,就去你家吃火锅,我现在就开车过去,你什么都别说了,再说我可能要哭给你看!” 两人认识这么久,秦禛还真没见过慕晓晓哭。 他招架不住也不想招架。 秦禛想了几秒,猜测可能是慕晓晓发现她男朋友的问题了,只能应下。 快到家之前,他透过车窗观察着附近的咖啡厅,想了好几种方式把沈今安暂时放在哪里安顿下来,等慕晓晓走了他再去接。 沈今安却突然能读懂他的内心似的,面色如常道:“这是你朋友吗?我待在卧室不出来,有问题么?” 秦禛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下,沈今安又看着他追问:“难道你朋友要进你卧室?” 那眼神里有些微妙,不像看热闹,倒像是不想看到这个热闹,秦禛眨了眨眼,只见那瞳孔里的情绪一闪而过又恢复冰冷。 大概是他看错了,秦禛想。 “不进,那委屈你在卧室里待一会。” 一小时后。 公寓的门铃响了起来。 慕晓晓戴着个框架眼镜,穿了件很大的t恤和短裤,扎着丸子头带着一身热气。 她一进门就东看看西找找,搜寻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才换了鞋坐到沙发上。 “还以为你真被包养了呢,菜都买好了,盒装的不用洗,直接架锅就行,不用谢我!” “这么多?”,秦禛瞥了眼袋子,满满两大袋食材,不是两个人的量,他走到餐桌边上给慕晓晓倒了杯水,“你不是老喊着要减肥?今天怎么想起来我家吃火锅了。” “我不喝水”,慕晓晓摆摆手,“我买了很多酒,今晚咱俩一醉方休!” “别,我酒量不行,你到底怎么了,发现梁凯其有问题了?” 慕晓晓双手握拳,义愤填膺,“对啊,那个垃圾人渣,竟然劈腿,背着我勾搭上了一个富家小姐,亏我还以为他是什么老实人,都是假象,呸,这种垃圾有什么好说的?!祝他永远烂在地里!和那个小三永远锁死。” 她说得洒脱,神态自然,秦禛还以为她真没事了。 第19章 那就杀了她 谁知道吃火锅还没吃几分钟,慕晓晓突然开了一瓶鸡尾酒,一口气灌下去之后把镜框一扔,开始捶桌子鬼哭狼嚎。 “我、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会背着我劈腿,而且如果不是我把他们堵在车里,他还打算死不承认。” “你知道吗,他们都衣冠不整了,他还说他们什么都没发生,他妈的当我瞎了吗!骗鬼吗!我再等几分钟车都要震了!” “而且昨天我问了他同事,原来他们早就一起见面吃过饭了,他们都叫那个女人叫嫂子,呜呜梁凯其跟他同事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还说是我提的他妈的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们在一起三年,经历了那么多事,一起吃了那么多顿饭” “当初他追我的时候那么认真,大老远给我送早饭,晚上不舍得我一个人走一步夜路,送到楼下要等我开了房间里的灯他才离开。” “难道一个人的爱是可以说走就走的吗,只有说爱我的那一刻是真的吗” “明明当初那么多人说我们不合适我家人也不同意” 她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恨不得把两人恋爱的甜蜜都说一遍,再吐一遍失恋的苦水。 秦禛一直听着,说认真倒也谈不上,他刚听见卧室里有点轻微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沈今安不舒服了,会不会想上厕所。 慕晓晓酒量还不错,喝了4瓶酒还意识清醒,只是头有些晕乎。 她用纸巾随手擦了把鼻涕,顺着秦禛的目光转头往卧室看,“你一直在看什么?你卧室里藏人了?” “想多了”,秦禛说得很笃定。 “我就说嘛你眼光那么高,谁都看不上,谁能让你甘愿藏着呢。” 秦禛不接话,只是笑了笑。 慕晓晓又灌了一口,神色迷蒙地盯了秦禛一会。 她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秦禛的时候,秦禛站在人群里,明明穿着普通,整个人却像会发光一样,顷刻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可惜秦禛的家人太拖累他了 今晚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秦禛对她的敷衍,她也不生气,只是心口泛酸,自顾自念叨着纾解。 “杨小良那件事其实我很对不起你,我原本可以帮你解释的,不过我觉得你来说可能钱更实在更重要吧。” 秦禛修长指节动了动,眼底情绪不明,随意点了下头,也没反驳。 “少喝点吧,错过梁凯其挺好的,早点回去。” 暮晓晓捂住脸苦笑,“我都明白的,不过还是谢谢你,秦禛,如果你不提醒我,我还要被蒙蔽好长一段时间,差点错过我爸帮我安排的相亲。” “说起来也挺巧,我爸介绍的相亲对象是淮市的,那个富家女也是淮市的,她爸在沈氏集团做高管,我查了一下是很大的企业,肯定很有钱,可能我还不够好吧。” “沈氏集团?”,秦禛终于有了不同的反应。 “对啊沈氏集团我托人找资料的时候还无意中看到了沈氏总裁的照片,真好看啊不过你和他比一点也不差。” 秦禛仰头灌了半杯水,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卧室。 任慕晓晓想破天也不可能想到,秦禛卧室里真的藏了人,还就是她口中的沈氏总裁。 酒精作用延缓,慕晓晓说完就开始头晕脑胀,她眼前重影,伸手在秦禛眼前晃了晃,一头栽到旁边不动了。 “晓晓?”,秦禛叫了几声,慕晓晓完全没了意识。 秦禛:“” 他神情复杂,心想这都什么破事。 过了没几分钟,秦禛换上鞋准备把人送回去。 卧室门突然开了。 沈今安穿戴整齐,靠在门边皱眉看了趴在桌子上的慕晓晓几秒,随即走到秦禛身边一起换鞋。 很明显,他也要去。 秦禛出于外面太热和送个人没必要两人一起的原因拒绝了他,让他在家等着。 没想到沈今安听完不仅没脱鞋,还皱着眉头把慕晓晓一把拽了起来,带着人往门外走。 到车边,沈今安把慕晓晓放在后座,自己坐到副驾驶心无旁骛目视前方。 秦禛没忍住扬唇笑了,他下意识摸了摸沈今安毛茸茸的发顶。 “怎么了?” 沈今安不说话,系好安全带,在内视镜里又皱眉盯了慕晓晓几秒,一副很疲惫却又很执着要去的模样。 这些举动全然落入秦禛眼中,他想了想,也扭头朝后面看了眼,半开玩笑道:“这次不怕别人看见你?万一等会她醒了呢,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沈今安似乎才意识到还有这个隐患。 他难耐地往边上靠着,忽然勾唇,“醒了就把她打晕。” 秦禛摇摇头,心想能萌生出这种想法,沈今安肯定不是看上慕晓晓了。 他调整坐姿发动车子,趁看向右边后视镜的时候又问:“那要是她醒来还记得你呢?” “那就杀了她。” 秦禛一震,转头盯着沈今安。 只见对方墨色眼眸中蓄着冰冷的杀意,却又在和他目光相接之时变得星眸微转。 沈今安又短暂笑了下,对他解释道:“我开玩笑的,别怕。”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出声。 慕晓晓在一个急转弯的时候歪了身子,从中间直直倒在边上,头在车窗上撞出“砰”的一声。 她扶着脑袋闷哼了几声,隐隐有要醒来的征兆。 秦禛和沈今安对视一眼,慕晓晓又哼了一声,秦禛一惊,瞬间把沈今安的头摁在他腰间。 车内昏暗。 他的车中间有一块挡板,不高,其实如果沈今安压低肩膀窝在座位上,慕晓晓也不会看见。 但很明显,秦禛一着急就忘了这种事。 沈今安满脸通红,他伸手在秦禛腿上掐了下,被秦禛摁地更紧。 “别动”,秦禛用气音低声说。 沈今安:“” 所幸慕晓晓一路上虽然睡得不太死,但酒的后劲太大,她并没有恢复意识,车子又平稳前进一段路,终于到了慕晓晓家楼下。 秦禛下车,把人送进家门交给保姆,然后离开。 回到车上的时候,沈今安还面色冷淡地揉着自己的锁骨。 第20章 你打我 那一块刚才被车子的换挡器硌着了,在沈今安白皙的皮肤上带出大片大片红。 秦禛侧身靠近看了看。 他刚想说句对不起,他刚才是不得已而为之,慕晓晓人脉广,又喜欢聊八卦,被她看见可就真说不清了。 大概不到明天,这消息就传到淮市了。 谁知道他还没开口,沈今安先睨着他出言讥讽:“你真会替别人着想。” 秦禛知道他在不满今晚的事,也不想和他怼,只坐在驾驶座仰头深深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把她放家里,让她明天自己走?” 沈今安自然也是不接受的。 他这样也不接受,那样也不想接受,被罕见纠结的自己烦得不愿再张口,紧紧锁着眉间。 夜色深重,道路两边的树木枝繁叶茂。 涟市的经济发展不及淮市,却也在八街九陌中保留了一些旧时光的痕迹。 两人到家后也没再说话,各自洗漱,又各自休息。 凌晨1点。 沈今安挣扎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瞳孔涣散,室内空调24度,他额前却渗出薄薄一层汗。 这些年他睡眠质量很差,鲜少梦到全家人的景象。 梦境的前半段,是温馨愉悦的,是沈家一家十几口人开着几辆越野车穿越森林穿越沙漠,到了一片美丽的海,海边有导游和游客。 他们热情似火。 可他们都是恶魔,他们嬉笑着把一家人推进海里。 那片海也是恶魔,是会吃人的妖怪,它张开血盆大口露着獠牙,把他的至亲全部吞噬。 沈今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那片海的,只知道他嘴边满是陈血的锈味,回程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那辆车开了十多年,一直是他一个人。 他想挣扎,想不顾一切跳车,却撑着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他要让那些人和那片海付出代价。 做错事的恶魔应该付出代价。 他抓紧手中的匕首匆匆前行,可噩梦的结尾却不是他一个人。 噩梦的结尾是一个雨夜,一个负重前行的雨夜,突然出现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身影 凌晨1点半。 秦禛正熟睡,突然感觉到手被人拽住了。 他还以为是鬼压床,烦闷地甩了下手,谁想到那股力道牵制地更紧了。 “艹!什么东西!” 秦禛最烦有人在睡觉的时候打扰他,牛鬼蛇神都特么不行。 他猛地甩手,继而听到一阵熟悉的轻哼声,秦禛半梦半醒半阖眼皮,看见沈今安站在沙发边上看着他。 像那种鬼片里的场景。 秦禛吓了一背冷汗,倏地起身,说话都不利索了,“大大半夜的,你在这干嘛呢?” 沈今安刚被秦禛无意甩到,脚趾撞上沙发腿,疼得发麻,但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又伸手拉住秦禛的手指,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嘶哑,“我今天听话拆线了。” “?”,秦禛没听明白,“然后?” “你没给我奖励。” 秦禛整个人都裂开了,他抹了把脸满眼不可置信,“就为了这事?” 沈今安点头,“嗯。” “不是,这、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知道”,沈今安把老人机举到秦禛面前,上面有几个巨大的阿拉伯数字表示时间,他说:“1点20分。” “那“秦禛被屏幕光刺到眼睛,顿时语塞,“那早点你怎么不说??” “因为慕晓晓在,我没办法出来。” 理由充分,秦禛无力反驳,并隐隐有些心虚。 “那送她回去以后呢?” “那个时候我不想说话,你也没有主动和我说。” “” 沈今安的镇定让秦禛觉得头皮发麻。 他吞了好几次口水,做了十几秒的思想斗争,明明脑子里想的是绝对不能妥协,睡觉不被打扰是他的底线。 但鬼使神差的,他起身去拿餐桌上拿了话梅,往沈今安嘴里塞了一颗。 于是大半夜。 秦禛神情复杂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沈今安静静吃完了那颗话梅,然后看着沈今安起身去卫生间刷牙,再进卧室上床。 这番折腾下来,沈今安是安稳地睡了,秦禛却彻底睡不着了。 他在沙发上翻了几次,最后坐起来仰头靠在沙发上。 沈今安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执拗和强大的自制力,可以揪着他许下的很小的承诺不放。 但上一世,他们的关系有到这个地步么? 显然没有。 那时候沈今安在秦禛眼神扫过去的时候,总是避开秦禛的眼神,或是冷冽地睨回来,然后把卧室门关上,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他们之间相处的每个细节都在无形中变了模式,这些细枝末节把那些原本被忽略的放大于眼前。 他似乎在救赎的边缘,也似乎离成功很远。 第二天日上三竿,二层小别墅里。 慕晓晓起床的时候总觉得有种不同于宿醉感的头疼。 她坐在床上匪夷所思了半天,半晌,站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看着头上的两个青肿的大包陷入暴躁。 “喂。” 电话接通的时候,秦禛正站在地下停车场里,一脸沉默。 他怎么也没想到昨天沈今安说的不是玩笑话。 沈今安还真的给他弄来一辆新车,奥迪a8,流畅的黑色车身,比他那个小破车不知道贵到哪去了。 对比强烈。 “秦禛!你说你昨晚把我怎么了!” 慕晓晓跳脚的声音顺着话筒传出来,沈今安脸色变了变,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车钥匙扔给秦禛,微微挑眉示意他上车试试。 “什么怎么了?”,秦禛接过钥匙,没有上车的意思,不甚在意地回复电话对面的疑问。 慕晓晓:“我的头上有两个大包!你昨天趁我睡觉打我了吗?!” 秦禛皱眉,语气平常,“你想多了,打你我能挣到钱还是怎么?你的车我已经找代驾给你开回去了。” 就这么简单吗? 慕晓晓垂头丧气躺回床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秦禛说的话心里莫名很不舒服。 昨天晚上她知道是秦禛送她回来的,而且秦禛似乎旁边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除非是她失忆或者撞邪了,否则她不会弄错。 第21章 你到底要什么? 她抓了把头发,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因为一个陌生男人,一个秦禛同事或是朋友的人而心烦,但秦禛话语中的挣钱字眼着实让她心塞。 这人向来如此,看着很好接触,实际和任何人都不会走太近。 可以理解为有分寸,也可以理解为毫不在意。 只是她不明白,如果是这样,秦禛又为什么要特意提醒她梁凯其的事。 莫名其妙的怒火在她心底腾地升起,“你这个人!一天天真的是掉钱眼里了,你再怎么着急挣钱也不能失去道德底线吧?” 她不好问,只能旁敲侧击,但直觉总告诉她昨晚那个人和秦禛一定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语毕,对面沉默了几秒。 慕晓晓也意识到自己慌乱的口不择言,悻悻闭嘴。 秦禛什么时候失去过底线? 从他们认识以后,她就从没见秦禛为了钱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哪怕他很缺钱。 真正丢失道德底线的是她才对,是她为了利益默认朱宸他们恶意造谣中伤秦禛。 她长长叹口气,希望秦禛不要怪她的口不择言,同时又期待着秦禛会向她展露一些其他情绪。 可惜等了几秒。 秦禛果然没怪她,甚至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句:“你想多了。” 慕晓晓心里没由来的空落落,她假装松口气,“那就好,我就知道你这人行。” 另一边。 挂电话之前,秦禛在沈今安的注视下,状似不经意的来回踱步,最后停到地下车库一个柱子背后,问慕晓晓关于沈氏的事。 慕晓晓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情绪里缓过来,犹豫地问秦禛为什么想知道关于沈氏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被秦禛说着想了解八卦,随意敷衍过去。 她只好揉着脑袋,“好吧,那我找找看,如果找到了就发给你,没找到可别怪我啊,也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秦禛笑着,“说什么呢?你愿意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 从柱子后面走到负二楼电梯附近。 沈今安面无表情站在那,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秦禛拿着手机,眼皮跳了下,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他说的话,也在心里盘算着如果直接坦白会得到什么结果。 两人僵持几秒。 沈今安转头往电梯口走,“我助理说你把钱打回去了。” “嗯。” “钱也不要,车也不要,秦禛,你到底要什么?” 沈今安问完这句,侧头静静盯着秦禛,黑色的眸子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意。 电梯缓缓从18层降下。 秦禛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深沉,又在一瞬间微微眯了起来。 他笑着说:“要你——” 沈今安身形僵硬,他手指猛地一颤,就听见秦禛慢慢补全了那句话—— “要你开开心心就行。” 沈今安倏地放松肩膀,狠狠瞪了秦禛一眼,进电梯冷着脸站在左边,和秦禛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秦禛还在开玩笑,他凑近懒洋洋地撞了撞沈今安的肩膀,“怎么了?想什么呢?” 沈今安视线都没斜,他对着电梯门上秦禛的镜像冷嗤一声。 “在想——”他展露阴狠勾着唇角,学着秦禛的样子故意拖长音,“怎么用我那把小刀把你的脑子挖出来。” 三秒后。 秦禛毫无反应。 沈今安不高兴了,他侧头看向秦禛,微微皱着眉头,“我说真的。” “行,是,你说真的。” 电梯门在17楼开了,有人家里在翻修,两个憨厚的农民工抬着一张四脚床在电梯门口等着,大汗淋漓。 四人对视一眼。 秦禛他们才发现他们俩进电梯忘记摁层数了。 看见陌生人,沈今安的手指明显僵硬。 两个工人搬着床往电梯里走,秦禛一只手拉上沈今安的手,另一只手护着他的头出了电梯。 沈今安瞬间安静了,也不纠结于刚才秦禛的敷衍,盯着电梯的数字变化问:“我们还没到,为什么下来。” 秦禛睨他两秒,心想每次看见陌生人就不镇定的人是谁? 沈今安的手反过来紧紧抓着秦禛,两人十指相扣,可他那张高冷淡漠的漂亮脸蛋太具有欺骗性。 秦禛也不拆穿他,只是替他找了个借口。 “又不着急,我们时间长着呢,让他们先下去呗。” “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人”,沈今安说完顿了顿。 他想起在那份齐全的资料里,秦禛的父亲也是农民工。 “你是觉得他们没说谢谢吗?”,秦禛并不生气,“他们已经拼命远离我们了,应该是怕衣服上的灰蹭到我们身上。” 其实不是。 沈今安并不在意别人是否说谢谢。 但他薄唇微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小幅度点了点头。 就这么又过了两天。 就在秦禛的高清照片即将被挖出来的时候,网上关于秦禛的话题突然消失。 目前搜索秦禛两个字,什么都搜不出来,连带着杨小良也没了任何信息。 之前网上刮的那阵风好似从没出现过,只剩an先生每天短时间的直播继续吊着人的胃口。 越来越多的网友加入猜测大军。 这其中就包括一直在和an私信联系的虹萌公司。 虹萌是个小公司,老板郭照东之前是在影视界做编剧的,写了不少剧本。 可惜被投拍的一个本子播出之后没什么水花,多年下来赚到的钱还不够老婆本,于是和另外两个合伙人一起凑钱开了虹萌。 然而虹萌开了两个多月,没有一点挣钱的迹象。 几人都是直性子,以前在影视界就因为心直口快得罪不少人,现在也没什么人脉可用。 下面带着的两个小员工整天在公司守着,等老板出去找业务,就差自己直播了。 能和an先生紧密联系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毕竟现在an热度很高,如果两方签约,只要策划不出大的幺蛾子,靠着an赚到公司第一笔钱是没问题的。 可惜合同发过去之后,忽然变得落花无声。 公司每个人都很忐忑,谁能想到一开始收到合同两天都没回复的an先生,在第三天主动约了他们。 见面后an主动说出了前一阵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秦禛就是他本人。 “老郭,别喝了,你这从年轻起一犯愁就爱喝茶的习惯确实要改了,对胃不好。” “没错,实在不行就算了,咱们才不到40岁,还折腾得起。” 郭照东仔细回忆着那天见面的细节,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隔了好一会,才皱着眉头看向两人,“他没说不行。” 第22章 你还会回家吗? “真的?” 另外两个合伙人顿时喜出望外,一拍手,还未张口。 郭照东又叹口气,补充:“但是他想入股虹萌,并且现在没钱,要用前半年收入的50给我们入股。” 办公室比较小,三人抬头面面相觑,沉默很久之后,三人异口同声道:“50那么多?他看上我们这种破公司什么了?” “” 短暂的尴尬过后,透露的是三人默契的不自信,三人甚至在商量是不是要让秦禛再考虑一下。 毕竟入股他们这种没什么潜力的公司,以后麻烦应该不少,而只签一年约的话,他们还是能给秦禛帮不少忙,秦禛赚的也能多一点。 三人商讨再三,郭照东给秦禛发了条很长的信息,里面都是分析利弊的建议。 另一边。 秦禛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给沈今安买衣服。 他在商场转了两圈,把身上的钱几乎花光之后,最后剩的两百块准备给沈今安买几条换洗的贴身短裤。 导购一看见秦禛拿出了最大号,被秦禛拒绝,说是给别人买的,导购又问对方尺寸,秦禛思索几秒,表示真的不知道,他也没见过啊。 过了没多久,他给沈今安发了条信息问尺寸。 对面过了良久才回复,【可以不用买。】 秦禛想也没想就打字,【那你一直穿我的,不觉得大?】 这次对面沉默的时间更长了,秦禛想着是不是老人机不方便发短,于是拨电话过去。 电话立刻接通,沈今安的声音听着小并且咬牙切齿的,“我都说了不用买。” “我的新的被你穿完了,我也需要买,直接买符合你尺寸的比较好。” “你”,迟疑之后,沈今安终于含糊其辞报出一个尺寸,然后迅速挂断电话。 秦禛:“?” 也不小啊,害羞什么? 上班日商场人不多,秦禛买完东西在休息区坐了一会,拿出手机看到信息后和对方说不需要再考虑,直接把重新拟定的合同发过来就行。 他还清楚的记得,上一世虹萌火的大部分原因就是公司和主播之间的互相信任。 那时候因为一次大检查,其他公司因为或大或小的违法行为,主播和公司之间互相泼脏水,都想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虚假检举,带人拉踩,挑起网暴,比比皆是。 只有虹萌,公司和主播共存,那场风波过后,也只有虹萌独占鳌头 小办公室里。 郭照东他们也没再纠结。 到底是几个中年男人,虽说对自己的公司不太自信,心中却也有一番畅想宏图,不至于到优柔寡断的程度。 几人在手机上就完成了电子合同签署,并约定两天内把工作计划发给秦禛,一起把秦禛的账号做好。 秦禛和虹萌签约之后一刻也没闲着。 两天后,秦禛在电脑上试播,戴着耳机,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期间他放在沙发上的电话响了很多次,备注上显示麻烦一号四个字。 沈今安瞥了几眼,又收回眼神,对着自己的老人机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 或许是旁边的铃声实在让他觉得吵,他皱着眉头走过去把手机扔到秦禛直播的桌面上。 秦禛接起电话,敷衍说了句:“妈我忙着呢”,说完没等对面说话就挂断,把手机又扔到边上。 可没过几分钟,铃声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似乎不会轻易放弃。 沈今安把手机递过来,“快接。” 秦禛走过来,无奈看了沈今安两眼才接起电话。 “喂,妈,怎么了?” 对面的声音很小很微弱,大概是捂着嘴悄悄说话的。 “喂,是禛禛吗?禛禛你千万不要出声,你那边有坏人,出声了你就完蛋了呀,但是禛禛不要怕,你在那等着,妈妈这就来救你。” “知道了,我不出声,我悄悄在这待着,不出声”,秦禛叹口气,拿着手机走到窗边。 算上上辈子,他挺久没和他妈打电话了,他总是用太忙了当借口,逃避一些他无法处理的事。 他妈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就因为受刺激,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 每天清醒的时候只有几个小时,其他时候不是给他打电话找事,就是给他爸打电话找事,亲戚什么的早就被磨没了。 谁家能愿意被这么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亲戚拖累,哪天真出了事说不定还要算在他们头上。 这责任没人担得起。 他在家上学的时候还好,他妈至少还会强撑着精神给他做饭,每天就算控制不住自己,也会在屋子里待着。 等他出来工作,他妈彻底不正常了,他爸也只好把人锁在家里,严重的时候身上还要绑根绳子,防止她从窗户爬出去。 早期也看过不少次医生,做过治疗,后来没钱了,就没办法了。 医生只能说那是心病,或许慢慢养着就能好,或许在某个特定时间就突然好了,也或许一辈子都好不了。 这模棱两可的话,谁也不敢再抱多大希望。 上一世,他死得太仓促,也不知道他爸妈知道他去世以后是什么样的。 在小城里活了一辈子的两位老人,每天就指着身处大城市的独生子能传来一些好消息,突然听见这消息,怕是天都塌了。 秦禛眼神盯着公寓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在想什么,再抬头,话语中多了几分耐心。 “妈,你吃饭了吗?爸还没忙完回家吗?” 对面静默几秒,声音一下变得期期艾艾,能听出中年女人略带沙哑的鼻音。 她说:“禛禛啊,你在外面好不好,你还会回家吗?” 会回家吗 上辈子是不会的。 他的时间都用来赚钱了,可惜最后也没给他家寄过去足够的钱,让他妈能看好病。 没人会相信精神病人说的话,可某些时刻,她们似乎比别人看得更清楚。 沈今安一直听着他打电话,似乎对其中某个字眼很敏感,手里的老人机越攥越紧,按键也越来越用力。 等挂了电话,秦禛走近,把沈今安手里的老年机抠出来,扔到一边,“玩个贪吃蛇还能玩急眼?” 沈今安玩游戏时候的面部表情很单纯,好似一副完全投入的模样,两颗玻璃珠似的黝黑瞳孔分出神来看秦禛,突然抿唇问:“你觉得很弱智么?” 第23章 你不能去 他神情认真,是在问贪吃蛇还是别的什么。 其实连秦禛自己也不清楚。 他们恍恍惚惚的世界里是否拥有虚假的真实。 “不弱智。” 他叹口气,把手机又塞回沈今安手里,从身侧以半抱的姿势握住沈今安的手,一下一下按手机上的方向键。 沈今安的手越来越烫,他趁秦禛玩得起劲的间隙侧目看着秦禛,心底破天荒地不想推开这个怀抱,甚至又不动声色地往秦禛怀里挤了挤。 秦禛察觉到了,垂眸瞥了他一眼,俊美五官笑意不变。 手机屏幕上的贪吃蛇从一小段慢慢变成一长条,就快通关了,秦禛按下暂停。 电脑屏幕上直播界面还没关,房间内很安静,他突然说:“我明天要回趟老家。” 沈今安猛地抬眸看向他,眼里闪着细碎微弱的光。 秦禛看懂了,他想也没想便出声拒绝,“你不能去,在这待着。” 慕晓晓昨天给他发消息,说她找到一些关于沈氏总裁的消息。 目前沈氏集团总裁失踪的消息早就被散播出来了。 半个多月过去,这么大企业的总裁迟迟不露面,淮市上层越来越多的人看到那晚的监控照片,大多都觉得沈今安凶多吉少。 她听她爸说也有不少人在找沈今安,手已经伸到了隔壁几个市。 秦禛不了解豪门当中的弯弯绕绕,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沈今安处境不明,至少不能光明正大地刷身份证去坐车。 而且他家情况太复杂,不适合沈今安去。 真的不适合 他思忖两秒,又摸了摸沈今安的脸补充:“我去两天就回来。” 沈今安脸黑了,推开他的手,冷漠讥讽,“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没说过想去。” 话是这么说,等到第二天秦禛准备离开的时候,沈今安一直在卧室不出来,他抬手敲了几次门,里面一直没动静。 秦禛知道他不高兴也不想说话,就在门口说了句让他照顾好自己,早点出来把餐桌上的饭吃了。 “砰”一声响,公寓门关了。 卧室里的人终于站起身,走到露台。 沈今安一夜无眠,眼下乌青明显,过白的皮肤在太阳暴晒下显出一种病态,精致的面容愈发阴鹜,他感受不到热晒似的,紧紧盯着楼下那个出口。 他好像被丢下了。 这种念头蓦地滋生,顷刻间便在他脑海里疯狂生长,他不甘心地无声念着秦禛的名字,眼底暗流翻涌。 想把人抓回来。 想把人囚起来。 只是抓起来干什么?囚起来又可以做什么? 他不明白,也想不通。 他拿起手机,在上面摁了几次助理的电话,每个都是不到三秒就挂断,最后对方打过来他却没接,直接摁下关机键。 楼下的身影迟迟未出现,沈今安眼眸半敛,指尖收紧到快指甲快到戳破手心之际,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他回头怔住。 秦禛看到沈今安也很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桃花眼似笑非笑的,“你在露台上看我?” “不是”,沈今安下意识否认,几秒后他又冷冷盯着秦禛,转身朝卧室走,“你回来干什么?” 秦禛欠欠地哦了声,从挂钩上取下来车钥匙,“带你一块去,你去不去?” 沈今安的脚步立刻停住,一张脸漂亮到发光,“要去。” “很穷,条件很落后也要去?” “嗯。” “路上开车很久很热也要去?” 沈今安盯着他皱紧眉头,似乎觉得秦禛是在劝退他,但他偏偏不开这个口,不给秦禛这个台阶,他以很快的速度换了鞋站到门口,一副就等秦禛出门的模样。 秦禛盯着桌上的饭半天,心里也纠结半天。 最后想着还是带上吧。 不论他在哪,至少要先护着沈今安才能救赎,至少要先把沈今安照顾好,让他好好吃饭。 听到救赎两个字,999赶紧跳出来在暗处偷窥,静静探寻秦禛的想法。 是这样做吗?它也不懂,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它以前绑定做任务的宿主,不都是像办案一样去寻找目标任务的过往么。 为什么它觉得这个宿主没把目标人物的过去当回事? 只想着怎么照顾目标人物,一点也不急着完成任务 从涟市开回秦禛老家要四个多小时。 7月中旬的天愈发炎热,两人中途在服务区停下休息的时候,沈今安没了出发时候的朝气,整个人在副驾驶蔫蔫的,漂亮的眸子有些虚弱地望向秦禛。 大概是很少出门的原因,沈今安的皮肤就像从没在外面晒过似的,隔着玻璃脸侧也被晒出一小块红印。 他没冷着脸,秦禛反而后悔,没开沈今安停在车库的那辆好车,至少挡风玻璃防晒指数强很多。 他去买了两瓶冰水让沈今安抱着,将空调开到最大,把车内的墨镜戴到沈今安脸上,又把后备箱的被子拿出来裹到沈今安身上,像是在裹粽子。 “还晒么?”,他问。 沈今安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秦禛眨了眨眼睛,最后伸出纤长手指碰了碰秦禛的额头,不答反问道:“这样你冷么?” 两人都愣了。 这么多天,两人接触不少,但这是沈今安第一次主动伸手碰他。 秦禛沉寂两秒,抓着沈今安的手放下去,回到驾驶座扣好安全带目不转睛。 车子重新发动起来,秦禛说:“不冷,天热。” 沈今安盯着被拿下来的手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抿唇没再说话。 车子经过跨海大桥,又经过隧道,辗转到了一处零星能看到一些高楼的地方。 秦禛的老家是一座很小的城。 夏季温度适宜,四季分明,因为环境位置不占优势,长期没发展起来,导致这些年考上大学的人大多留在大城市不回来,再加上去大城市打工的年轻人多,这座城剩下的中老年人居多。 两人开车到小区门口,保安亭的大爷看了他们两眼,正准备朝他们要卡,忽然盯着秦禛看了许久,从亭子里跑出来,“秦禛?秦禛你回来了?!” 第24章 儿媳妇 秦禛愣了几秒,才认出这大爷是他们隔壁楼一楼的杨大爷,以前天天在楼下遛狗,热心肠,总爱帮别人,拎点东西搬个快递之类。 “哎,杨大爷,今年还好吧?”,他摇下车窗,打了个招呼。 “我好啊,身体还挺硬朗”,杨大爷低头朝车窗里面看,看到副驾驶不是秦禛的母亲才抬头,“这么久没见过你了,今年也没见过你妈,我以为你带她去大城市享福嘞。” “杨大爷,我哪有那么大能力啊,她最近大概不爱出门”,秦禛敷衍两句,也没心情再寒暄,进了小区。 期间沈今安一直安静地看着,一直到秦禛从门口废弃的黄色木柜子角落里掏出一把钥匙,却迟迟没开门,他才皱着眉头问:“你不喜欢回家么?” 言语中满是不理解。 秦禛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这时候也无力解释,只是摇摇头,把钥匙插进锁孔,扭了两下,打开了那扇有些生锈的防盗铁门。 “谁谁!滚出去,快出去!要死的要死的!” 门口一有响动,里面的女人就开始叫起来,声音很大很尖锐,沈今安拧眉,跟着秦禛走了进去。 整个房子摆放简洁,烧水壶等危险物品都放在高处,桌子上连杯子都没有,两人穿过客厅走到关着门的卧室,一动把手,女人更大声地嘶吼。 秦禛怕吵到邻居,赶紧开门叫了声“妈”。 被绑在窗台栏杆上的女人惊叫一声,随即闭嘴噤声。 大家都说赵如沫很难看,且一无是处。 其实女人五官很精致,能在她脸上看到大半和秦禛相似之处,只是疏于打扮,衣着朴素,皮肤粗糙黯淡无光,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毕竟上了一定年纪的女人,美貌和气质都是用金钱堆出来的。 赵如沫盯着秦禛看了几秒,难为情地侧过脸,赶紧用另一只手拼命抹头发,把头发弄得稍显光滑之后,她才扭过头眼里含光,扯着干裂的嘴笑。 “禛禛,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秦禛点头,走近把赵如沫手上的手铐取下来,轻轻抱了抱赵如沫,“妈,我回来了。” 赵如沫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她抹掉泪,紧紧凝视沈今安一会,正当秦禛准备把人拉到背后的时候。 她突然像个正常人一样拉着秦禛和沈今安往客厅走。 “回来了好啊,禛禛从小就这么乖,找的儿媳妇都这么好看,真是好看,今天晚上咱们家好好吃个饭,咱们家好好团圆团圆。” 秦禛面色一震,看向赵如沫的眼底情绪极其复杂。 他不清楚自己母亲的精神问题现下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甚至男女不分。 然而就在他想阻拦的时候,沈今安突然出声说了个“好”字。 赵如沫更高兴了,放开秦禛的手,另一只手也覆上沈今安的手背,轻拍几下,笑着认真端详起这个未来“儿媳妇”。 两人唠了几句家常,她带着人进卧室,把她抽屉里唯一的一个银镯子戴到沈今安手上,不住地夸真好看,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还这么温柔乖顺,秦禛这小子真的有福了。 秦禛彻底放弃纠正他妈一口一个儿媳妇的亲昵称呼,大长腿支在门框边静静看着。 听到他妈评价沈今乖顺的时候,他难免啧了声。 不知道沈今安是不是心虚,他戴上手镯后脸很快就红了,从侧面看上去呼吸都停了几秒,睫毛翕动几次。 小城市的低矮楼外都是电线杆和屋顶晾晒的衣物,正值傍晚,远处大片晚霞直直映在沈今安身上。 他整个人像是浸在红色染缸里,举着戴好的手镯的那只手,转头看向秦禛,四目相接,沈今安突然弯起眼睛甜甜笑了下。 秦禛怔住了。 正在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这个世间独一份的场景里。 或许就这么保持这个状态,也挺好的,秦禛闭了闭眼,沉默的想。 8点多,秦四海从工地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满身脏泥的工装回来看到秦禛的时候,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之色,憨厚地笑过之后一直在门口换鞋换衣服,拖延时间弄了很久。 虽然白天已经打电话知会过了,但长时间没见的父子两人好似不怎么容易亲密。 反倒是到了秦禛家的沈今安更大胆一点,他长期居于上位,在见到陌生人的时候尽管心底有恙,在不熟的人看来却只有冷漠。 “伯父好”,他礼貌颔首打招呼。 秦四海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赵如沫不满地打断了。 她鲜少正常地做了一桌菜,看见自己老公这样,有些嗔怪地看着自己老公,同时拉着沈今安坐下,嘴里一口一个儿媳妇。 秦四海大惊失色,把沈今安左左右右看了一遍,正想说什么。 秦禛突然拉开椅子,“爸,快洗手来吃饭吧。” 一张老旧的实木桌子上摆着五个菜,两荤三素,四个人伸筷子,赵如沫悉心照顾沈今安,秦禛也同样。 一顿饭下来,几人心思各异。 秦四海头都不敢抬,一门心思吃饭,生怕自己忍不住在饭桌上问个清楚,把几年来才有的好好一顿饭氛围全毁了。 秦禛更是把所有演技都贡献在今天了,对着沈今安就差挑鱼刺把鱼肉喂到他嘴里。 桌子上只有赵如沫和沈今安相安无事,秦禛在间隙观察沈今安,也没看出来他怎么能装的这么像。 一转眼到了晚上。 临近睡觉的时候,赵如沫高高兴兴地把一床红花新被子抱到秦禛卧室里,帮他们把床铺展,露着八颗牙齿笑得格外喜庆,真像是今天是他们大喜的好日子似的。 “安安快来,这床被子是妈妈亲手缝出来的,内里棉花都是新弹的,你们睡了肯定会和和美美一辈子。” 这是赵如沫在知道沈今安的名字以后自己给他起的小名,安安,平平安安。 沈今安一双眼睛泛水光,摸着被子说:“很软。” 说完他眼眶就红了,拽着被角不肯松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秦禛站在边上,看着红被子把沈今安皮肤衬得发亮,他伸手轻柔摩挲沈今安的眼角,又摸了摸沈今安的发丝,让他去洗漱,回来早点睡觉。 第25章 坏消息 门外,秦四海坐在沙发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显惆怅。 他时而皱眉,时而探着眼往其乐融融的卧室里看,想不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不会真的有了一个男儿媳吧? 这家里本就乱成一锅粥,这再说出去别人不得笑话啊? 难受地想了一会,他从兜里掏出一根入口粗粝的烟,扶着膝盖有些驼背地站起来,轻手轻脚朝门外走。 过了半分钟,秦禛也打开门缝去了楼道。 父子俩一年多没见面了,独处时相顾无言,秦四海咧嘴笑了下,“回来还习惯吧?” 秦禛点头,“挺好的。” 语毕,又静默了。 秦禛也从兜里掏了支烟,老旧楼房的楼道小窗户里很快飘出缕缕烟雾,被小城夜晚的月光团团围住,像被困住一般。 “那个小沈” “我换了工作。” 两人同时开口,秦四海长年搬砖的苍老脸上又浮现出尴尬,他反复扬着夹烟的手,“我没啥事,你先说,你说。” 秦禛看了他爸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很低沉,“那不是真的,是妈认错了,让她高兴高兴。” “啊,好,好好好”,秦四海如释重负的笑了。 “不是就好,高兴高兴挺好,那一定好好招待朋友,从小也没见过你带朋友回来”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沧桑愧疚的音色中。 秦禛一直知道他爸的想法。 从小他们家条件很一般,靠着他爸一个人在工地挣钱,在那个其他独生子可以随意要零食的时候,他们家还在平房烧煤炭取暖烤土豆。 等后来上了学,他因为和其他小朋友家住的太远,没什么朋友。 再后来,秦禛上初中住校,他们那片也由政府统一拆迁,终于搬到了楼房上,就在大家终于觉得日子转好之际,他妈病了。 那之后,秦禛从初三就开始在附近挣钱贴补家用,高中和大学的费用没花过家里一分,甚至在学校生省吃俭用,为了给他妈多买点药。 亲戚都说这样的就别治了,神经病又不是癌症,死不了人就行,扔进精神病院就全解脱了。 不能让一个人拖累一家子。 可只有秦四海和秦禛知道,他们狠不下心把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亲人扔进精神病院。 秦禛作为儿子是,秦四海作为丈夫和父亲更是,他一边愧疚于什么都给不了儿子,还要让儿子每年打那么多钱回来,另一边又心系自己媳妇。 他没文化,只觉得不论到了何种地步,都不能丢下如沫。 两人站了一会儿,月光逐渐被云遮住,小窗户彻底没了光。 秦禛在黑暗中劝道:“爸,我换了工作,挣钱多了,以后会多打钱回来,这周我们就在这陪着,以后也会多回家,我们是一家人,共同面对是应该的,早点睡吧。” 他说完,起身上了几个台阶进屋了。 留下秦四海站在原地,又掏出一根烟抽起来。 另一边卧室里。 秦禛洗漱完围着一条浴巾进卧室的时候,沈今安已经安静躺下了。 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在外面,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看。 秦禛沉浸一天的疲惫终于回到舒适区,他看着沈今安不知所措的样子,扬着唇角真心笑了出来。 “你不会想让我睡地上吧?” 沈今安沉默地眨了眨眼没说话,伸出一只手把旁边的红被子打开一个角,似乎并不排斥和秦禛一起睡。 秦禛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诧异挑眉。 反正他想不好意思也不行,他们家小,能睡的地方不多,开了半天车,秦禛也不想出去睡那个塌了一半的沙发。 于是他扯了浴巾直接躺平。 沈今安光溜溜的手脚一碰到秦禛就像被烫熟了似的,白玉色的皮肤红成虾子,他不动声色往墙边靠,秦禛也往那边挤。 两人挪了几次,沈今安退无可退,整个人贴着冷冰冰的墙面,秦禛能看到他睫毛在抖。 “沈今安”,秦禛低沉的声音贴着沈今安的耳边响起来,他在被子里抓住沈今安的手腕。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他问。 沈今安手指缓缓收紧又放开,最后自暴自弃似地睁开眼,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侧过脸,唇角和秦禛的唇擦过。 秦禛还在笑,笑得意味深长。 沈今安到嘴边的话全然咽下,他装作无事冷漠地瞥了秦禛一眼,说了句“没事”,其实手都在抖。 音色也不稳。 秦禛笑意淡了,把蒙好的被子从沈今安身上拽下去一半。 “大夏天,你盖这么多不热么?” 灯关了,沈今安在黑暗中红透了脸,他盯着秦禛的轮廓,半晌说出两个违心的字:“不热。” 片刻后,两人都安静了,沈今安慢慢抓着被角睡着了。 秦禛则一直思绪清醒,他听着防盗门被关上,他爸放轻脚步回了另一个卧室,才放心闭上眼,可怎么也睡不着。 999在这个时候悄然出现。 它发出微弱的光线在周围转了两圈,回到秦禛面前, 【宿主,刚接收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秦禛睨它一眼,心情格外烦躁,【都不想听。】 999竟然罕见地在它那张没有鼻子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尴尬,它清了清嗓子,用机械电子音把两个消息全部读了一遍。 好消息是沈今安的救赎值已经过半。 坏消息是它彻底检测不到沈今安的情绪波动了。 凌晨2点多。 沈今安陷入梦魇,他想清醒又醒不过来,满头是汗,眉心紧锁,伸手抓身边的东西,直到碰到秦禛的手。 秦禛在沈今安呼吸急促的时候就清醒了。 他静静看着沈今安,想透过沈今安的外表混进他的梦里,看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导致如此不安又厌世。 过了几分钟。 沈今安突然翻身钻进秦禛怀里,秦禛手指停顿了几秒,想把人推开,可沉默了一会,终究是把人搂紧了,顺势安抚性地一下一下拍着沈今安的背。 凌晨4点多。 不知是秦父还是秦母起身去上卫生间,发出奚奚索索的声响,过了一会,还有小声交谈的声音。 沈今安拧眉从秦禛怀里醒过来。 他眼底一片混沌深沉,纤长手指抱住秦禛的背,随即缓缓收紧力道,把头靠在秦禛宽阔的肩膀上。 第26章 很自私 第二天。 秦禛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 客厅发出声响,他盯着掉墙皮的天花板几秒,才想起这是在他家,立刻翻身起床。 打开门看到他妈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秦禛才放下心。 赵如沫的精神状态变化太大,今天兴致不高,静静坐在沙发角落梳头,梳了一遍又一遍,看到秦禛也没什么反应,反倒看到沈今安洗完脸出来的时候,笑了几次,过去拉着沈今安说要帮他梳头。 还亲昵地喊安安。 秦禛想阻止,看到沈今安手腕上还戴着那个银镯子,也就没吭声。 秦四海一大早就去工地了,秦禛煮了三碗面,三人吃过之后,赵如沫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塞到秦禛手里。 “带媳妇出去逛,买好吃的,买好玩的,能买很多东西。” 一百块钱能买很多东西的年代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 谁也不知道赵如沫的脑子里的时间又跳跃到了什么时候。 秦禛叹口气,看着手里皱皱巴巴的钱哭笑不得,“妈,你这钱从哪来的?” 赵如沫突然不好意思了,她支支吾吾往后走,就快躲到门缝里,才小声说:“拿的,从你爸兜里拿的。” “爸不知道吧?” “应该不知道”,赵如沫纠结一会,又小声说:“也可能知道的” 不知道也叫拿?不知道难道不叫偷? 秦禛头疼,不知道说什么好,沈今安突然拿过那一百块,眯着一双漂亮眼睛说:“我想去。” 赵如沫赶紧从门边挤出来,用带着皱纹的手推沈今安的手,词不达意地尽力表示自己的愉悦,“买好东西,安安喜欢,我高兴呀。” 两人出门之前。 赵如沫把长头发用皮筋扎好,主动走到卧室窗边,把手铐递给秦禛,让他把自己铐起来,用行动表示她不会在家乱来,让他们可以放心出去。 还一个劲催促秦禛快点带安安出去玩。 秦禛怔了怔,他拿着那个手铐愣了很久。 最后把厨房门锁起来,收起了手铐,让他妈在家可以自由活动。 秦禛无疑是个好孩子,习惯在家人面前收起所有情绪,也习惯于把所有压力装到自己身上,其实和秦四海是一种人。 逃避和愧疚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 正因为不想看见至亲之人的窘态,上一世秦禛才选择逃避,只想着把能挣到很多钱就好了,能治好母亲就好了,能让父亲轻松点就好了。 想到最后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成。 客死他乡。 秦禛点了根烟,眼神晦暗地看着远方苦笑。 小区对面是个公园,公园门口从清晨到中午都有小摊贩在卖东西,叫卖声一直延续到公园右边林间小道上。 沈今安突然像自言自语一般开口。 “我妈妈早就去世了,如果她还在,不论她是不是痛苦,我都想尽力留下她,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秦禛拿开烟看向他,明显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沈今安偏过头,过了一会又转回头,很坚定地对秦禛说:“我可以出钱,请最好的医生,帮你治好阿姨,要不要我帮你?” 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人。 秦禛站定在沈今安面前,垂着眸看他。 隔了几秒,他突然捏住沈今安的下巴问:“你为什么同意我妈叫你儿媳妇?” 他灼热的呼吸猝不及防落在沈今安面上,沈今安下意识想偏过脸,却由于两人力道悬殊,被逼得只能保持这个姿势看向秦禛。 沈今安只觉得下巴那只手烫得他心热。 他半敛眸子,带出一点笑意反问:“你帮过我,我帮你不对么?不是你说的人与人要互相帮助么?” 是对的。 可此时此刻的秦禛并不这么认为。 他眼底蕴着一潭深水,湖面上映着沈今安完美无瑕的脸。 “所以?堂堂沈氏集团总裁的身段这么低,只要别人帮过你,就可以允许被称作儿媳妇?” “你!”,沈今安瞪着眼睛,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瞬间恼羞成怒,双手抵在秦禛身上用力推开,“你想多了,我只是陪你演戏。” “是么?”,秦禛往后退了一步,定定看着沈今安,慢慢说:“最好是。” 他说:“最好是。” 不知道是在劝对方,还是劝自己。 一场从出发就扫兴的散步到了公园东门口,两人彻底分崩离析。 沈今安拿着一百块钱整个人阴沉沉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连公园门口卖氢气球的小妹妹看见他都要退避三舍。 秦禛瞥了他两眼,正要拉着他往便利店走,被沈今安先一步躲开。 就这么一个追一个躲,两人逐渐偏离原本路线。 “秦禛?秦禛哥!” 身侧突然常来一阵惊喜的女声。 秦禛转头,看见一个披着卷发大波浪的女生在向他招手,脸上妆容精致。 他想了几秒才认出来,这是大学时候追过他的学妹程橙,也是他的同城老乡。 程橙看到秦禛的正脸,快步走近,睁大眼睛道:“秦禛哥!真的是你啊!我还听他们说你不来,没想到你竟然为了这次聚会回来了!” 还没说话,对方已经迅速在手机上发了几条消息,举着手机忿忿不平地给秦禛看屏幕。 “秦禛哥你看,他们背着你在群里说你混得特别惨,从来不敢参加聚会!还有人把之前那个网红的事截图下来,说欺凌公司同事的人就是你,说你现在都只敢躲着了。” 她说完,把手机放下,小心翼翼地盯着秦禛,“秦禛哥,晚上我们一起去吧?我下午5点可以在你家那边等你。” “秦禛”,沈今安突然出声,“出太阳了。” 程橙把视线移过去,才看见秦禛身侧那个极其好看的男人。 男人面部线条流畅,薄唇挺鼻,神情冷漠,没把一分视线给她,只是用清冷的音色和秦禛说话,语句中的亲昵感却莫名像是撒娇。 程橙心里咯噔一声,无意识把手机往后藏了藏。 第27章 演戏 秦禛一直没什么反应,看到手机上的内容也没有表情变化,只有在听到沈今安说话的时候才侧身帮他挡住阳光。 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一层别人进不去的磁场薄膜。 就算刚在闹脾气,遇到外人的时候也没有缝隙,格外默契。 程橙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在心里猜测到某种可能性,却不甘心,又往前走了一步,“秦禛哥?” “我就不去了”,秦禛随意笑着。 程橙捏着手机,有点着急,“但是他们都说——” “他们爱说什么我管不着。” “那你这次回来是?我听说阿姨现在状况不太好”程橙说着,手往秦禛手臂上抓,“我们家可以帮忙的,秦禛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希望你好。” “谢了,不过不需要。” 秦禛礼貌避开她的手,心里只觉得有意思。 他上大三的时候在学生会遇到同部门的程橙,那时候小姑娘因为和室友打赌,对他展开激烈的攻势。 后来程橙真的动心了,在暑假时候偷偷买票跟着他同一辆车回家,偷拍他在车上睡着的照片说她追上了。 没想到现在他还有魅力让人惦记着。 也不清楚是不是还像当年那样,虚实难分。 少顷,秦禛拉着沈今安离开了。 沈今安没再挣扎,只是神色更淡漠,微微上扬的眼睛回头冷睨了程橙一眼。 程橙从刚才被避开之后就没再出声,她一只手难堪地抓着包带,咬嘴唇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秦禛啊?他确实是咱们学校最帅的,不过你们知道他家里情况吗?他家里条件不好,他妈脑子还有问题,我配他绰绰有余吧?” “就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身边有些朋友家里都已经开始帮忙物色对象了,成家以后看的是钱,总不能守着一张脸当钱花吧?”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学校挺好的,秦禛成绩也很好,又很能干,说不定以后会靠自己挣大钱,程橙,你也不能在背后这样说人家。” “哼,很难,反正我现在追他,等在一起了,也就是大学的时候谈,婷婷,你这么帮他说话,不会是要跟我抢吧!” “你可别往我身上扯,我也就说说,我男朋友条件好着呢,我们俩感情也很好,才不会分开。” 几年前在大学时期的谈论重新涌上脑海。 那些话传着传着就传到了秦禛耳朵里。 可秦禛从没为难过她,甚至偶遇到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计前嫌地帮助她,就像那些话他从不知道一般。 这几年,程橙每次回家都要去秦禛家附近看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秦禛。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年对方没听到那些话,她是不是有机会,他们两人是不是早就能在一起。 另一边。 秦禛在附近便利店买了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沈今安,又在附近买了一顶棒球帽,最后回到公园门口给沈今安买了一个极其幼稚的氢气球。 三样东西都落入沈今安手里。 秦禛以为沈今安会立刻松手送氢气球上天,却没想到对方紧紧拿着那根线,穿着黑色t恤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冷淡的脸和那个粉色小兔子的氢气球充满违和,却也给沈今安距离感很强的精致面容增加几分柔和。 独特的气质引起过路人纷纷侧目。 秦禛打量了几秒,突然想起来那个大雨夜沈今安手里的匕首。 那时候的沈今安和现在相比,变了太多,只是这些变化是由于什么,秦禛还没彻底探清。 他笑着打趣:“好了,这下婆婆给的钱都给儿媳妇花完了。” 沈今安盯着他,不明白秦禛明明反驳过,现在又提起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他只觉得嗓子干涩,心里很不舒服,胸闷得发疼。 沈今安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送上去要给秦禛帮助,秦禛总是不要,像秦禛拒绝刚才那个女人一样。 他灌下半瓶水,无意中攥紧瓶身,又侧过脸神色讥讽道:“说了是演戏。” 秦禛瞥了一眼,也不在乎,修长指节抓住沈今安的帽檐,微微往下压了压,遮住他引人注目的脸。 “没说不是啊,这不做戏要做全套么?” 指节擦过沈今安的脸,留下一片滚烫。 可现在又没人,做戏给谁看? 沈今安看向秦禛,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 他想问那个女人的事,想问秦禛家里的事,想问关于之前在公司的时候秦禛到底发生了什么,想问秦禛为什么拒绝他的帮助。 那些话在干涩的嗓眼里,找不到一个宣泄的理由,反而让他心里越发烦躁。 沈今安离开亲人太久,尽管秦禛跟他说朋友之间是可以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的。 可他总觉得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关心别人。 也或许是,他没有一个自认为合理的关心别人的身份。 至少不应该只是朋友,肯定不能只是朋友,沈今安想。 当天晚上。 那个小兔子的氢气球吸在秦禛他们家的天花板上。 不论是谁路过都手痒想去拉一下,其中赵如沫最为显著。 她安静在家待了一天,除了突然抽风把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弄出一地丝绵之外,再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在秦禛和沈今安回来的时候,她甚至端出两杯橘子粉泡的水,说是帮他们解暑,然后又一脸期待站在厨房门外,等着自己儿子做出美味的午饭。 秦四海心里也明白,自己媳妇的心结就在秦禛身上,只要看见儿子,不管她面上是不是一直热情,病情总能好很多。 临睡前,他用一双指甲缝洗不干净的手陪着她玩氢气球,在自己儿子面前来回走了好几趟。 一会拿个打火机,一会洗个杯子,一会又挠挠头,身上披着的泛黄衬衫在灯下晃来晃去。 秦禛正帮沈今安热牛奶,他瞥了几眼,没忍住,最后抬眼问了句:“爸,你是不是有话说?” “我”,秦四海看了一眼卧室,又看了眼旁边的坐着的赵如沫,一张老脸被说不出口的词语臊得又青又红。 “我是说,你白天除了带带你媳妇出去,是不是也可以带你妈出去转转。” 第28章 媳妇非吵着要 秦四海毕竟封建,对于把小沈当成儿媳妇的称呼很难接受,秦禛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对于这个称呼这么快就听顺耳了,甚至听到他爸妈提起的时候,嘴角时常勾起弧度。 他笑着同意,“可以,我白天也是这么计划的。” 赵如沫丝毫没意识到什么问题,她惊喜抬头,抓住自己儿子的手臂笑了,露出手腕上因为长时间戴手铐而留下的痕迹。 她很久没出过门了。 秦四海每天疲于闷头挣钱,实在没时间带她出去走走。 她精神时而好时而差,这会因为高兴,小声附在秦禛耳边说:“喜欢出门,每天绑着,不喜欢,妈妈可以保护禛禛。” 秦禛应了。 他向虹萌的老板请了几天假,说是回去会把计划加倍完成。 对面问他有什么事,秦禛也只笑着说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不用挂心。 接下来的几天。 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带他妈和沈今安出去玩。 去开车半小时就能到的鱼塘钓鱼,去小吃街吃东西,去小城边上的峡谷深处的亭子里看绿盈盈的水。 沈今安刚开始不习惯,感受过后不再排斥,在鱼竿动的时候轻挑慢起,钓起一条小臂长的大胖鱼,还冲着秦禛小幅度挑眉炫耀。 可爱到不行。 三人相处趋于平和,还留下一些好看的照片。 大多数照片里沈今安总是在中间。 他静静看着摄像头,不凶也不笑,漂亮的脸莫名岁月静好,而秦禛的手总是揽着他的肩,眼角眉梢尽显俊美,赵如沫则一直拉着沈今安的手,露出几颗牙齿笑。 其中只有一张,是赵如沫拍的峡谷桥上,阳光很晒,沈今安大概是被秦禛捏了把腰,眯着眼睛笑了出来,秦禛垂眸看向他,神情散漫,眼底却满满都是温柔笑意。 照片都被洗了出来,照相馆老板还在感慨。 说自从十年前智能手机逐渐普及之后,已经很少有人来洗照片了,尤其是这种随手拍的照片,记录得多了,大家也就不以为意了。 秦禛边扫码付钱边耸肩,瞥了沈今安一眼,笑着故意说:“没办法,媳妇非吵着要。” 沈今安正在老年机上回短信,闻言不自然地抬眸盯着秦禛,脸烫了,按键的手不小心发出去几个奇怪的标点符号。 赵如沫瞪大眼睛,大概是惊讶于这辈人秀恩爱的大胆,走到一边捂着嘴偷笑。 老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认真低头在照片里找,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帅哥说的媳妇是谁。 照片里怎么看都是母亲带着一对长得不怎么像的兄弟,和面前三人相同。 不过他也不想多管闲事,热情地把照片装到纸袋里,交给秦禛。 第五天,赵如沫每天出门实在不习惯,身体难以接受,秦禛和秦四海商量后,决定让她在家休息几天。 原本定好的去秦禛高中母校的行程,由三个人的队伍变成两个人。 学生们刚刚放暑假,秦禛拉着沈今安进校门的时候,守门的大爷本来困得迷迷瞪瞪的,瞬时就清醒了。 他还记得秦禛,那时候秦禛学习很好,长得又很好,是很出名的优秀毕业生。 秦禛的照片现在还在教师办公室的桌子边上贴着。 保安大爷甚至一直教导自己孙子要向秦禛学习,不仅仅是学习好,最重要的是各方面都好,他看的学生太多,认得出人品来。 “您还在这工作啊?” 秦禛自然也记得这个保安大爷,以前他打工回来晚了两分钟,大爷也不会为难他。 大爷用遥控器摁开小门,“是啊,还要送走几批学生才行啊。” 秦禛的学校是小城里最好的,每年都有周边县城的学生来求学。 操场一侧种着一排高大树木,夏季没有燥热,塑胶操场上一圈一圈的白线无声纪录着每个学生的曾经踏过的脚印。 秦禛拉着沈今安在长廊走过,停在一间教室门口。 他揽着沈今安的腰往小玻璃窗里看,“喏,这是高三8班,我六年前就在这间教室上课。” 沈今安玻璃珠似的瞳孔定住,在教室里看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转头问了句:“你以前是好学生吗?” “算吧”,秦禛点点头,“年级第一。” “会不会在学校谈恋爱?” “?”,秦禛笑,“好学生就不能谈恋爱么?” 沈今安不说话了。 偏过脸看了眼秦禛,面上显出几分不高兴,他推开秦禛的手。 “热。” 沈今安离开教室门口,朝着长廊上的楼台栏杆走,秦禛在他身后走着,看着夏风把沈今安清瘦颀长的身姿往前拉,露出的那截纤长脖颈上的皮肤白得晃眼。 两人站在栏杆边上,秦禛才慢悠悠地说:“没谈过恋爱,从来没谈过。” 他这一身负重。 和谁在一块就是拖累谁。 说实话,在999出现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他这种人还能救别人。 简直扯淡。 沈今安趴在栏杆上没说话,露出一只眼睛看他,细碎的发丝遮住一半眉眼,轮廓好看得惊人。 他似乎想问什么,却没问出口,最后扬起脸干巴巴地问了句:“那上学好玩吗?” 秦禛沉默了一会,没说话,拉着人往楼下走。 就在沈今安以为对方依旧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时候,秦禛突然把他带进了一间教室。 那是一间几乎废弃的教室,歪歪扭扭摆着几张桌椅,好在打扫及时,没什么灰尘。 秦禛把桌子摆放整齐,拉着沈今安坐下。 在窗外透进的大片阳光里,面前人的轮廓逆着光,秦禛朝沈今安伸出手。 “沈今安同学你好,我叫秦禛,是你的新同桌。” 沈今安整个人怔在原处。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过往,一张脸从愣怔到难以察觉的抖动和呼吸困难,再到脸色惨白,再到沉寂多时的缓缓平静。 秦禛就这么一直伸手等着,没有一丝不耐烦。 “秦禛同学”,沈今安终于说出口,咬字很慢很艰难,“你好。” 他伸出手,一滴透明的泪从眼眶处无声滑落。 第29章 不准你离开我 两人握手之后,秦禛用指腹轻轻帮他抹掉那滴泪。 沈今安嘴唇是泛着水光的,眼睛是红的。 年少的遗憾是很多玻璃碎片,那些玻璃碎片无法补全,却在某个不经意间被某个人一点一点捡起来贴上。 沈今安不明白现在已经捡起多少碎片,只知道那面镜子之上好像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现在贴得太少,他根本看不清那是谁。 于是无力感缓缓蔓延,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秦禛的手,渐渐收紧指尖,直到用力过度,显出痕迹。 秦禛看到了沈今安的状态,只是安抚地笑了笑,没喊疼,也没问任何问题。 999实在看不下去了,它着急地跳出来,提醒秦禛现在应该是很好打探沈今安内心的时机,以前其他宿主都是这么做的。 秦禛没有回应。 他又何尝不知道,在一个人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趁虚而入。 可他不想在一个人试图跳出深渊的时候去挖渊底深埋的尸骨。 表面上是关心,背地里是旁观者的漠视冷血。 至少现在,他不想对沈今安这么做。 999显出几分为难,纠结道:【可是时间只剩两个月了,宿主,任务失败你会死的。】 秦禛在脑子里默问:“是么?” 999很坚定,【是!!!】 而且还要连带着它受罚的! 它不想在救赎反派的第一个任务就受罚! 这样它多没面子啊!它可是星际元老!!不想变成一颗闪着绿光受罚的球!! 秦禛默念了句“ok”,随即在999期待的眼神下,用指节敲桌子,慢悠悠地说—— “沈同学,上课不要走神,好好听课。” 【】 999是电子产物,没有血,只能气得想吐能量。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 秦禛和沈今安在椅子上坐了会,装成两个正在听讲的乖学生。 沈今安十岁后就没上过学,十岁以前也只上过贵族小班,班里只有三个孩子,老师们都是尽量依着他们,避免和豪门少爷们产生任何矛盾。 他不懂公立学校的规则是什么,只能学着秦禛的样子,默默把一只手放到桌子上。 等了两秒,他又乖乖把另一只手也放到桌面上交叠,脖颈纤长,背很挺拔。 聚精会神的样子活像个小学生。 秦禛虚握成拳遮住唇,侧过脸憋了半天,才忍住没笑出声。 他以前虽然成绩好,却不是循规蹈矩的学生,现下又毕业很多年,静坐了几分钟他就坐不住了。 他百无聊赖的支着下巴,从讲台桌兜里找了张空白的纸和笔出来。 空白的纸很快变成一张两行字的小纸条,从秦禛手里塞到沈今安手里。 沈今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很蠢的事,竟然为了年少时候没上过的学而坐在这演戏。 他黑着脸把小纸条推回去,准备起身,突然被秦禛拉住手指。 “你确定不看看?” 沈今安蹙眉,“不看,幼稚。” 却没挣脱被拉住的手。 秦禛耸肩,先松了手,作势要扔了纸条,“那行吧,那就扔了。” 还没扬手,又很快被沈今安抢过去。 沈今安不情不愿地瞪了秦禛一眼,打开纸条看得反反复复,看得一张冷漠漂亮的脸逐渐变得面红耳赤,最后又瞪了秦禛一眼,把纸条塞到兜里。 离开前留下一句:“传这种纸条,我看你根本不像好学生。” 秦禛撇嘴,起身慢悠悠跟着沈今安走出教室门。 “是不是好学生,你测一测不就知道了?高考知识点我现在还记得不少。” 语毕,沈今安的身形猛然停住。 秦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已经做好了沈今安变脸的准备,却没想到,沈今安转过身,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半晌,只学着秦禛平时的口头禅说了个“哦”。 秦禛松口气笑了,揉了揉沈今安的头发,“哦个屁。” 沈今安不高兴,又不怎么会骂人,只能重复秦禛的话,破天荒露出幼稚的一面。 “你才哦个屁。” 两人从教学楼出来,顺着操场边上的一排树荫溜达,沈今安露出新奇的眼神,一双眼睛滴滴溜溜转,唯一没变的是不论往哪走,他一直跟在秦禛身边,半米都不肯离开。 秦禛故意往边上走,沈今安就跟着他的影子踩。 等秦禛三两步迅速走远了,沈今安还要生气,他赶紧跟上,连秦禛的影子都控制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然后拧眉,紧紧抓着秦禛的手摆臭脸。 秦禛无话可说,笑得无奈,“你怎么这么霸道?还不让人离开你了。” 沈今安脱口而出:“就不让,不准你离开我。” 一出口,两人都愣了,沈今安抿唇,不自然地偏过头。 半晌,他又低头,手指轻轻挠着秦禛的手指,很小声地说:“反正不能离开” 秦禛心头一震,久久不能平静。 两人在树荫下站了良久,他才问:“那要是有一天必须离开怎么办?” 他眼里蕴着一汪深潭,沈今安看不懂,也不明白什么叫必须离开,神色开始阴沉。 秦禛到最后也没等到答案。 他也没追问,只一根一根掰开沈今安的手指,拉着他出了校门。 其实关于沈今安的事,秦禛也是昨晚才清楚了些。 慕晓晓的工作能力很强,如果不是在之前做艺人助理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现在应该是一位知名艺人的经济人。 她挖掘信息和整合信息的能力无需质疑。 最近她为了相亲对象的事去了趟淮市,同时帮秦禛收集了一份需要的资料。 昨天晚上她给秦禛打电话的时候,秦禛正好在楼下商店买电视遥控器的电池,那个电话没人听见,也没人知道。 可就是那么一个简短的电话,向他展开了沈今安过往多年的悲剧序幕。 慕晓晓在讲电话的时候反复唏嘘,说是没想到豪门外表光鲜的内里是如此复杂不堪。 她以前听她爸说的时候还不相信,现在全明白了,表明决心以后绝对不能嫁进豪门,说不定哪一天就惨死谁手。 她唠唠叨叨说完,又提醒秦禛千万不能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据她的推断,像沈今安这种人心理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会静默沉寂这么多年,一出手就这么狠厉。 说不定是为了报仇,绝对是危险分子。 等末了,她又摆摆手,笑着说她自己想多了,秦禛怎么会有机会和豪门的人扯上关系。 第30章 任务失败 殊不知她口中连温饱都困难的秦禛正和她口中的危险分子同床共枕,而且危险分子在秦禛面前乖得很,就差秦禛一个把持不住,做点什么了。 或许是近期男友背叛和被迫相亲的事让慕晓晓有些感慨,她像个老妈子一样说了很多。 问了好几次秦禛到底为什么要打听沈家的事。 秦禛被问得多了,就随便编了个借口,说他新签的公司有沈氏的股份,他随便了解了解。 慕晓晓当然知道他没说实话,在电话对面怅然失神几秒,也不再逼问。 只打趣地问秦禛下次能不能带她也去老家看看,她听说秦禛老家夏天水果种类很丰富,满山遍野的李子吃不够,她也很想尝尝,就当是失恋后散散心。 秦禛语气中有随性笑意,说很快回去可以给她带两大袋子,专门过来一趟就不至于了,这座小城没什么可以玩的,不适合她散心。 成年人的分寸就是如此,在三言两语的试探中就能分辨出意义。 这些简单的规则大概只有沈今安不懂。 却奇异地没有引起秦禛的不耐烦。 慕晓晓挂掉电话之前,评价秦禛随和恣意的外表下,果然足够淡定冷血,听见这么离谱的豪门恩怨都不感慨。 其实她想说的是秦禛对她真冷漠。 明明两人认识很久,明明秦禛在以前所有事上都愿意帮她,怎么就到了这次,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秦禛没提出任何异议。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过是表面淡定,心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翻江倒海。 他知道,今天是沈今安第一次坐在宽阔明亮的教室里,也是沈今安第一次在十岁之后踏进校园。 昨晚慕晓晓补充给他的那份电子资料里详细记录着沈今安的生辰八字以及他的公司环境,也包括网上完全看不到的,十几年那次大案。 关于沈家已尘封多年的传闻。 十几口人无端被下毒致死,沈今安从骄矜小少爷一夜之间变成豪门孤儿,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几乎所有亲人,也在一夜之间奠定了他上一世的结局。 沈今安十年来都把自己困在家里,不出门,不见生人,二十多岁又为了某个目标突然开始涉足商业。 所以他会说出做错事应该有惩罚,而做好事应该有奖励这种话。 因为当年那个大案,到现在为止只是被掩埋,无人翻案。 那场死了十几个人悲剧里,只有受害者,没有嫌疑人。 可沈今安心底一直认定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他的家人不该成为某些人违背规则的受害者。 于是沈今安就被那场浩劫一直困在一个黑屋子里,不论到哪,都逃不开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他时常触发内心保护机制,时常精神敏感,大部分时间都是厌恶生人的,分不清好坏就都划到坏人堆里。 直到近期回到秦禛老家,他才逐渐收起了那张纸。 秦禛早就发现了沈今安精神有问题这点。 从他上一世把沈今安带回家,看见他在屋子里静静坐着,每天大部分时间看着窗外空洞出神的时候。 那副模样简直和他母亲赵如沫前期如出一辙,只是沈今安没到精神错乱的地步。 事到如今。 秦禛看着沈今安的脸,已经无法把他和上一世的那个拿着刀生剐活人的狠毒残忍的沈今安画上等号。 也或者说,即使现在他再看见那么血腥的场面,心底恐怕也会为沈今安生出恻隐之心。 晚上。 小城温度正适宜睡觉,秦禛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今安,沈今安 他把沈今安的名字在舌尖复述了很多遍,心想当初沈家人给沈今安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他每天都平安喜乐,而不是一生忐忑不安。 问不清自己,它又把999拉出来问了一遍又一遍沈今安到底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反派。 999被问得麻木了,就又把沈今安上一世的悲惨结局给秦禛叙述了一遍,不小心透露出一点细节。 秦禛立刻捕捉到关键词语。 皱眉问:“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他上一世的全部经历?之前的说法是在敷衍我?” 999缩小身形往后退,生怕秦禛一巴掌把它拍死,让它再也做不了任务。 过了几秒,它才用电子音说:【我们作为系统肯定是知道的,但是星际有规定不能说出来。】 秦禛语塞。 身旁的沈今安在梦里小声呓语,很快转过身,把整个人塞到秦禛怀里,唇瓣在秦禛下巴上碰了两下,亲昵无间。 似乎天地间,只有秦禛身边是他的安所。 离开老家前两天。 秦禛和沈今安又去了一趟超市。 他们买了很多东西,秦禛都没让沈今安拎着,一个人大包大揽地往车上塞。 等他放下后备箱车盖,沈今安不高兴地上前拿起秦禛的手,看着他手心的红痕问:“为什么买那么多。” “要走了,这边有挂念的人,总要给他们买点东西留下。” 沈今安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他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盯着秦禛手里的话梅,含义不言而喻。 他最近做对了很多事,需要奖励。 秦禛笑着摸他的头,打开话梅盒子给他塞了一颗。 从超市出来以后,沈今安老年机电话响了,音量很大,他盯了手机良久,似乎在抉择接还是不接。 过了会,他还是选择下车,在树荫下接起电话。 秦禛则百无聊赖地拨弄手机,下车站在离他两米的地方站着。 少顷,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沈今安似乎很不安,他呼吸急促,手指攥成拳头,握紧松开,握紧又松开,再次握紧松开,直到垂下头,脸色煞白。 【警告,请宿主立刻行动,否则任务临近失败!】 999罕见地闪着红光跳出来。 秦禛懵了。 问999之前不是已经说了成功50吗,怎么会突然警告失败?! 第31章 没有为什么 任务完成度也能瞎扯,他妈的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而999似乎被触发某种机制,无法沟通,只是通体拉警报闪红光。 【再次警告!请宿主立刻动作,任务临近失败!】 【再次警告!请宿主立刻动作!】 【再次警告!请宿主立刻动作!】 “你特么闭嘴!” 秦禛被它喊得烦躁头疼,只觉得他周围的场景好像已经变成地狱了。 999被他默念的精气神吓了一跳,终于回神,逐渐减小音量,弱弱地发出警告。 一人一系统都知道,造成目前危险状态的罪魁祸首就是沈今安手里的电话。 999想的简单,只觉得打断这个电话就一切都万事大吉了,正当它准备提醒宿主的时候,却发现宿主完全没有和它相同的意思。 周围人来人往的嘈杂声逐渐放缓。 沈今安像是被定在了那个画面里,一张煞白的脸上,眼睑和唇瓣微微抖动。 秦禛默然不语,心也跟着狂颤了几下,他上前拉住了沈今安的手,慢慢把他拉进怀里靠着,一句话也没说。 沈今安手里的老年机听筒还传出对面人声。 秦禛能听到里面有个男人一直在请示:是不是要开始动作。 开始个头,开始你妈! 他捏着拳头,恨不得把对面那人弄死,让这人永远也张不开嘴,问不出这种弱智问题。 与此同时,999身上忽而闪现黄光,忽而闪现红光,时而正常,时而警告。 它发现了。 这个宿主很爱打自己的脸。 刚开始说着最需要钱,后来却不收反派打来的钱财。 刚开始说着不论如何都要遵纪守法,现在却主动想为了反派主动生出了危险的想法。 它很想借此嘲笑一下宿主,但现在这个情况下,它并不敢。 说实话,它总觉得这个宿主是个狠人。 沈今安靠在秦禛怀里,发不出声,直到一张脸变得毫无血色,他才彻底松开手,向手机对面说了一句:“暂时取消。” 与此同时,系统警告结束,999终于隐去身形。 秦禛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沈今安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挂断电话缓了半天,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静静跟着秦禛往车边走。 秦禛让他靠着马路里面走他就挪到里面,让他喝水就接过瓶子乖乖仰头。 淡漠空洞的眼神像是丢了魂。 秦禛看着他,想针对刚才那个电话问些什么,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拉着沈今安的手腕,把人拉到他面前,拿出一张纸巾帮其轻轻擦拭前额细密的汗珠。 语气轻柔道:“沈今安,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只要活着,没什么不能翻盘。” 沈今安抬头盯着他,整个人有点出神,长睫毛翕动几次后,他静静盯着秦禛问:“是么?你为什么从来不问关于我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不问他发生了什么,也不要他的任何东西。 为什么没有任何目的收留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用行动反复告诉他,这个世界有好人,有无辜的人,有内里不是恶魔的人,还有对他好的人。 秦禛看着他的脸,一时说不出话。 他给沈今安系上安全带。 车辆前行,两边景物在视觉中渐渐倒退。 过了很久,秦禛说:“没有为什么。” 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秦禛不清楚他怎么会死得突然,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被系统盯上,更不清楚为什么命运对沈今安如此不公。 在这场和命运的博弈中,沈今安不是胜者,他更不是胜者。 实在教不了沈今安什么。 7月下旬,淮市,沈氏集团。 沈今安已经足足一个月没露面,此前不相信总裁遇难的人也开始动摇。 他们开始研究那段监控视频,在多方查探周围医院都没有沈总的就医记录之后,不少人逐渐相信他们的总裁凶多吉少。 奇怪的是,平时和沈总几乎形影不离的王助理表面上一直装着急,背地里竟然拿着沈总从前的签名,带集团度过了艰难的审计检查和项目转型。 同时在其他高层提出要投票表决出一个总裁代理人的时候,甩出一段沈总的视频。 沈氏集团的动荡不安终于接近尾声。 视频里,沈今安坐在一个不大的房间,看上去脸色红润,丝毫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反倒像是休假了一段时间,状态良好。 他先向大家问好,然后说了抱歉,没有在最应该陪伴大家的时刻和大家并肩作战,最后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福利。 表示这段时间一直坚持的每个同事们,都可以得到一份丰厚的月奖金。 每个人10-20万不等。 一众员工们都高兴不已,几个一直在岗位坚挺的高层也终于舒缓,吐出一口长气。 大会议室里只有两个人惴惴不安,他们面上拍手共庆,其实心底惶恐不安,手心全是汗。 两人在一片欢声笑语的氛围间,不断用眼神传话,互相指责,后来甚至纠缠着走出会议室,在办公室大打出手。 王尧一直在监控室里暗中盯着他们。 两人没打多久,就被破门而入的几个保镖带走了。 “王助理,两人勾结萧氏萧俞谋害沈总的证据已经拿到了,是第一时间交给警方处理吗?” 两个手下来问的时候,王尧站在监控边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助?”,两人对视一眼,又问了一次。 王尧突然转头,戴着银边眼镜的轮廓在半暗的环境中看不清神色。 “暂时留着,等沈总回来处理,沈总他就快回来了”,他说完又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遍,“他就快回来了。” “这”,两人愣了愣,点点头退出了监控室。 而背后,王尧一个人在监控室里待了良久,忽然怒目切齿,一把掀翻了桌面上的文件。 他在这段时间里给沈总打了多少次电话,发了多少次消息,都落水无痕。 他不明白,那个秦禛到底有什么好! 第32章 你是不愿意吗? 他们才认识多久? 明明他才是那个一直守在沈总身边的人,他从七年前就开始跟着他爸去沈总家上课,三年前又为沈总进了公司一直陪着他。 这几年暗地里收集资料大大小小的事,他每样都尽心尽力。 沈总看不见他都没关系,可凭什么要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改了所有计划。 说好的遇刺两周后就露面。 凭什么因为一个秦禛变了这么多年的筹划! 即使沈总不想报仇了,也不该是被秦禛改变的 从秦禛老家回到涟市。 秦禛的美食直播走上正轨,渐渐忙碌起来。 虹萌的几个员工一齐配合,秦禛也交上好运,进入合适的工作团队之后完全展露出自己的能力。 一个账号短短半个月,就涨了100万粉丝,和公司分了之后能剩不少。 沈今安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睡眠质量更差,夜里醒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时常躺着发呆,时而大半夜突然出现在秦禛旁边。 这么被吓了几次,秦禛都习惯了,半夜看到沈今安还会半闭着眼,捏着他的手安抚。 一周后,沈今安在秦禛的陪同下去见了一趟心理医生。 当然不是沈今安主动的,是在秦禛的威逼利诱之下,秦禛说如果他不去,以后就不许沈今安继续住在他的小房子里,正好他天天睡沙发也睡得难受。 秦禛自然不是在说真话。 他看不得沈今安每天眼下阴沉沉的,怕沈今安迟早有一天会因为精神问题而猝死,像他上一世一般。 而沈今安有钱有权,也有千百种手段可以让秦禛收回这种话。 可以把这套公寓买下来,甚至可以把秦禛以后要住的所有地方都变成自己的,让秦禛再也说不出这种话,但他终究什么都没做。 即使内心万般抗拒,却还是破天荒跟着秦禛出了门。 当天晚上回家。 沈今安就怎么都不肯自己睡觉了。 他洗漱之后迅速霸占了秦禛沙发的位置,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把小沙发占得满满当当。 等秦禛拿毛巾擦着头出来,入目即是沈今安那两条白得晃眼的长腿,看了几秒,他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12点了,还不睡觉在干什么?” 沈今安坐在那不为所动,出声要求:“你进屋睡。” 秦禛顺着他的话,似笑非笑的,“那你睡外面?” 沈今安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话还能被理解出第二层含义,他一噎,半天才抿唇不自然道:“我也睡卧室。” 秦禛不说话。 沈今安又迅速把脸回来,话语中带着恼羞成怒的意味反问:“你是不愿意吗?” 秦禛还是不说话,挑眉静静看着他。 沈今安同样盯了秦禛一会,在对方深邃的眼神里落了下风。 他皱着眉头沉默一阵,搬出今天乖乖出门的事,表示今天他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是正确的事,做正确的事应该得到奖励。 这次奖励不要话梅,只要秦禛进屋陪他睡觉。 秦禛抱臂,点了点下巴,“最后不也没见到心理医生?” 其实不是没见到。 是他看到沈今安排斥一切的模样开始心软,在医生到之前带着沈今安离开了。 这些沈今安并不知道,他反手抓起抱枕砸到秦禛身上。 “你到底什么意思?就是不愿意对吗!” 秦禛眼疾手快地接住抱枕,带着笑意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沈今安真的生气了,他举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恶狠狠地瞪着秦禛威胁,说是如果秦禛不陪他在卧室里睡,等下次去秦禛老家,他就拆穿秦禛的谎言。 弄得秦禛苦笑不得。 光秃秃什么装饰都没有的哑光银镯子在沈今安的手腕上格外显眼。 衬得那截手臂白皙且亮盈盈的,很漂亮。 说实话,他觉得把沈今安这副样子说出去,和他撒的善意的谎言比较,他认为还是沈今安的事更会引起轰动。 毕竟谁会相信,表面冷冽的沈总在背地里这么幼稚。 十分钟后,秦禛拉着沈今安回到卧室。 两人一躺下,沈今安就自然钻进了秦禛怀里,好像过往十几年的孤独没让他习惯,在秦禛怀里睡了几个晚上却对他造成了刻入骨血的印象。 黑暗里没有光,其他感官都会被无限放大。 沈今安抓着秦禛的手臂,突然小声问:“秦禛,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声音很平静,指尖却微微颤了两下。 手腕上冰凉的银镯子轻轻划过秦禛的手臂。 秦禛心头一震,在夜色里静静看着沈今安的神情,他看不清,也良久没说话。 沈今安指尖收紧。 秦禛拍他的背,“睡吧。” “” 沈今安难得能睡个好觉,困意渐涌,他也不再问,低下头慢慢睡着了。 这样过了几天。 周三晚上,沈今安躺在床一侧睡着了,呼吸浅而均匀。 秦禛轻手轻脚下床冲凉过后,赤裸着上半身到客厅,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取出一根点燃,走到了露台上。 八月上旬的涟市,上空像被罩了一个大蒸笼。 远方天空黑暗无光,露台上没有空调,闷热潮湿让人几乎喘不上气,但或许是最近的事让他倍感无力,秦禛竟隐隐有些享受这种窒息感。 他们隔壁住着一个总化着浓妆穿着露脐吊带的性感女人,女人才下班不久,打开灯在露台上晾衣服,看见上半身肌肉贲张逎劲的秦禛,大胆地朝他吹了个口哨。 “帅哥还不睡啊?” 秦禛侧头,俊美无可挑剔的五官随着一股烟雾被朦胧半遮于其后。 他微微扬唇笑了下,“嗯,你也是。” 女人手上抖了抖刚从洗衣机里拎出来的湿衣服,随口道:“我命多苦啊,每天工作到晚上,回来家里连个影子都没有,倒是你现在还不睡,不陪你对象啊?我看他很依赖你的。” 她说完就顾着把衣服都挂起来,等所有衣服都被晾好,一转头看见秦禛那边烟雾缭绕的,也没回应她的话。 女人耸耸肩,撩起头发进屋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禛手里的烟灭了。 999静静悬浮在旁边,【对象?难道那个女人说的是沈今安吗?】 秦禛没回答,他弓着上半身随意撑着胳膊肘在栏杆上,又点了根烟,半晌,才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是么?” 第33章 我救不了他 不知道是在问999还是在问他自己。 999能察觉到宿主现在心情很不好,焦躁烦闷惧怕等负面情绪堆积在一起,似乎很需要纾解。 它慢慢降落到栏杆上,用自己充电线一样光秃秃的尾巴扫了扫秦禛的手臂,【宿主,你有什么困难其实可以和我说的,任务执行期间我们是一体的。】 它想过了,如果宿主实在想做什么,或者是让它传送消息回星际,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其实它也可以网开一面,就当是帮宿主一个忙。 可过了一会,秦禛突然睨向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我不想救沈今安了,我觉得我救不了他。” 999被吓地差点掉下楼去。 这绝对可以排得上是它带过的所有宿主中最危险的发言。 明明两人的关系现在很好,这些天它都亲眼看见了,宿主的境遇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而且沈今安这一世没有伤害别人,救赎肯定已经接近成功了。 999稳住心态,靠近问:【宿主,不救他你也会死的,为什么不救?】 是啊,为什么不救。 秦禛目光缥缈,他也无法完全剖析出自己的内心。 他不明白,他会成为沈今安的救赎么? 他见过沈今安很多模样,矜贵迷人的、活泼生动的、手足无措的、偏执愤怒的、崩溃暴躁的、害羞难为情的,以及依赖他的。 就像一个漂亮但有残缺的多面镜,现在那个多面镜的每一面都映射着秦禛的模样。 可若有一天,因为某些因素那些镜子里不再是他会如何? 沈今安会彻底崩溃么? 还是会再接受另一个人的安抚和救赎? 秦禛想不出那个场景,他向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一向不会对自己做的事产生怀疑,这次却莫名不敢赌。 999等了很久,等的自身能量减弱,周身的光都降低亮度了,才听见宿主一字一句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这样机械地套公式在他身上,虚情假意地对他好,就为了一个目标,你不觉得对他太过残忍么?等任务结束呢?” 虚情假意吗? 套公式吗? 999不这么认为,它明明把秦禛对沈今安的好都看在眼里。 它也从没见过有哪个宿主是这么做的,那种真情流露和贴心连它一个电子产物都看得出来。 但它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它无法切身体会的情感。 一人一系统在露台相顾无言。 谁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一道身影在门边静默地站了一会,又悄无声息独自回到了房间。 秦禛在闷热的露台站了会,又出了一身汗。 他去浴室又冲了冲,确定周身清爽后才再次轻手轻脚回到床上。 刚上床,沈今安就揪着一小团被子骨碌到他怀里,嘴里喃喃呓语喊了好几次秦禛。 好像在梦里秦禛是他的全部,是他最重要的部分。 秦禛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把人抱进怀里,用手轻轻拍着沈今安的背。 或许是他力道有些大,怀里的人眼神迷蒙地醒过来,沈今安在黑暗中揽上了秦禛的脖颈,用很轻也很沙哑的声音问:“秦禛,你会一直在吗?” 秦禛哑然,他薄唇微启,反复张开又合上,最后说了句:“大概会。” 沈今安很委屈,在被子里用脚小幅度踢着秦禛的腿,像小孩子一样耍赖。 “我不信,你骗我,刚才我摸身边好像没有人,你去干什么了?你不要骗人,骗人不是正确的事。” “我刚才太热了,去冲了个澡”,秦禛截取了一小段真相,又怕无法应付接下来的问题,抱紧怀里的人令其不再提问,“好好睡觉,快睡,我抱着你睡。” “哦,”,沈今安从不反抗他的怀抱。 抱得再紧,再不舒服,他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老旧空调依旧轰轰作响,或许秦禛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胸前被眼泪湿濡成一片。 凌晨3点。 沈今安无比清醒地睁开眼睛,那双微微上挑的冷冽眼眸里尽是红血丝。 一定是他又精神不正常了,是他被迫害妄想症,是他人格分裂,是他神经质过度幻想。 秦禛绝对不会骗他,他双手紧紧攀住秦禛的背,本能自救地想着。 黑暗中。 999作为没有自主感情的系统,先是看见两人又抱着睡了,过了会又看见沈今安在黑暗中哭泣。 它感受不到沈今安的情绪变化,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它回星际汇报了一次,星际主神摸着它的尾巴,告诉它不能解绑,更不能因为宿主的话而放弃目标。 999没想到拯救反派的任务绑定第一个宿主就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麻烦。 宿主和反派产生了纠缠不清的感情,这个其实跟它们星际没关系,它们只负责避免反派祸害他人。 但这种感情影响到完成任务就不太好了 翌日清晨。 秦禛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人了。 他摸着身边的空荡,看着天花板愣怔片刻才起身。 沈今安在小厨房里,弄出一筐食物,拿着秦禛的手机打开软件边学边有模有样的做饭,转头看见秦禛起来了,朝秦禛笑了下,随即从侧面端出两个装满食物的盘子。 营养颜色搭配均衡,摆盘漂亮,看得出来是很用心的。 不像是第一次做饭,也或者是起来准备了很久。 秦禛知道,是后者。 他伸手接过盘子,避重就轻地问:“要不要给你买智能手机?” 沈今安像是变了个人,没有暴躁,也没有冷漠,反而沉默地摇摇头,把围裙从身上取下来,露出身上白色的居家服。 “我用你的就好,反正你一直会在,不是吗?” 第34章 你疼过么? 秦禛张了张嘴,他已经不知道在沈今安面前是第多少次说不出话来。 沈今安却一反常态,似乎并不在意秦禛的犹豫,只是温顺地笑了下,“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我知道。” “我可以给你换一个内存大的手机,最新款的,今天下午我就让人送来平板”,他拿起秦禛的手机,一脸自然地往客厅走。 等两人都落座,沈今安又举着筷子递到秦禛手里。 “先吃饭吧,你尝一尝味道好不好,以后我会经常给你做,我还可以学很多,手机上的软件很好用。” 他笑着自说自话,把所有话头都给秦禛堵住了。 这让秦禛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对劲,正想问问他发生什么了,又听见沈今安说:“我很高兴。” 秦禛一愣,“你高兴什么?” 沈今安放下筷子,撑着下巴盯着秦禛,过了一会缓缓勾唇笑开,一张脸漂亮得摄人心魄。 “高兴你昨天晚上答应我,不会骗我。” 有么? 他好像没答应过。 秦禛突然心虚。 他往嘴里塞了一口蔬菜沙拉,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 “你不是已经录视频发过去了么?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你们那种大公司的总裁应该都很忙吧,一直不回去肯定也不行。” “都可以”,沈今安不置可否,他用叉子叉了一块鸡肉递到秦禛嘴边,“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去。” “我?” 他去干什么? 秦禛动作顿住,把嗓子里的东西全咽下去,又盯着那块鸡肉看了几秒,才张嘴咬掉。 沈今安点头,“我让人在别墅区给你布置了一间很大的直播房,里面所有工具一应俱全,每天都会从各地给你空运过来新鲜的食材。” “你如果不喜欢那种环境,还可以在我的公司做,可以给你单独空出一层楼,单独给你招员工。” “再或者,在淮市专门买一栋公寓也可以,都凭你喜欢。” 这下秦禛更说不出话了。 他觉得这个配置已经不是去当主播上班的了,这配置恐怕比日后发达的虹萌老板还夸张得多。 而且沈今安一定忘记了,他不习惯收别人的东西。 尤其是不劳而获的钱财。 他这人就是有臭毛病,喜欢穷讲究,收着别人的东西总不安心。 于是他故意得寸进尺的试探,“露脸直播也行?” 露脸直播对他的事业而言肯定是更好的。 只是虹萌的人在提出的时候,他拒绝了。 到现在,秦禛也没想通他是为什么拒绝,毕竟上一世他露脸做游戏直播,露脸做聊天主播,哪样都尝试过。 沈今安的嘴角僵硬一瞬,又笑着往秦禛嘴里塞了一块烤吐司。 “都随你。” 沈今安做事风格一向雷厉迅速,说到做到。 当天下午,一个最新款最高配置的手机和几个平板就被送到了秦禛租住的公寓里。 秦禛看着门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毕恭毕敬地送来东西,试图和沈今安套近乎寒暄两句,又在沈今安漠视的眼神里点头哈腰地退出去。 那副打扮模样绝对不是普通的快递小哥之类,估计不知道是哪个公司的老板,想和沈氏沾上边,终于插缝找到了这种机会,却没成功。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奇异感。 如果不是沈今安遇刺,他们一个失业男主播,一个豪门总裁,天上地下的区别,大概这辈子也没机会遇见。 像他这种人,想见沈今安一面不知道要点头哈腰地求多少人。 他们要是真的在一起大概才叫山鸡配凤凰,在豪门的圈子里,沈今安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得多丢人。 他忽地低下头,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自嘲地笑了下。 过了半小时,秦禛自己一个人出门去公司。 沈今安则坐在沙发上静静目送他出门。 一直坐到下午5点左右。 他蓦地起身进厨房,洗手之后拿起平板在软件上搜索了几个美食视频,有模有样的开始学起来。 “沈总,您近期是不是该回来了?您一个人恐怕不方便,萧氏二公子那边最近也发现一些异动,以防万一,我带人去接您。” 王尧的电话就是这个时间打过来的。 彼时沈今安正拿着一块新鲜牛肉,用锋利的刀给它切块,少量血水顺着他白皙的指缝流下,再一滴一滴,滴到浅灰色的地板上。 听筒里只有嗒嗒嗒的声音,王尧看不到他在干什么,以为信号不好,于是又叫了一遍,“沈总?” 沈今安没回应。 他脑子里突然回忆起上次他和王尧通话,也在这套小公寓里,背后传来秦禛的声音。 秦禛叫他喝解暑的绿豆汤。 他不甚乐意。 其实那碗绿豆汤很好喝,微凉清甜,比他这十多年来喝过的所有汤都好喝得多。 又想了几秒,一块连肉带筋的牛肉卡在刀缝里,切不断,很滑,沈今安一不小心就切到了左手大拇指。 一股血水混杂牛血从案板上分成几叉,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血痕。 他面无表情抬起手,看着那道长口子,用右手用力捏了捏伤口,伤口处泊泊流血。 皮肉翻起,沈今安慢慢勾唇,苦笑起来。 或许如果之前他没有总拿匕首对着秦禛,也或许他没有总对着秦禛摆臭脸,秦禛会不会主动愿意跟他回淮市。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 他也不知道。 过了很久,沈今安声音不大不小地对王尧吩咐道:“多带些人。” 秦禛回家的时候,沈今安已经做好一桌饭了。 三荤两素,色香俱全。 不得不说,沈今安是个很聪明的人,在学很多东西方面,都能很快进入状态,甚至得心应手。 他换了鞋走近,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沈今安大拇指上那道长口子,没贴创可贴,也没做任何处理,周围像是用水泡涨了,皮肉皱皱巴巴的。 一路上思忖良久的借口在这一刻瞬间淡忘。 他心里登时生气,把沈今安拖到医药抽屉边上,用碘酒和药粉上过之后,又用创可贴认真帮其包住。 沈今安脸上只剩下笑。 笑得浅表,不入心。 “不疼了”,他竖着大拇指说。 “你疼过么?”,秦禛直言不讳地拆穿他。 第35章 他喜欢你 秦禛很小就开始给家里干活。 那时候他妈精神出问了题,他爸不得不加长在工地上的时间,晚上有些小便利店时候有零碎的小活比如搬货之类的,秦四海也一律不放过。 放学后照顾家务的事自然落到了秦禛头上。 刚开始为了做饭,他摸着石头过河什么也不懂,粗心大意切破不少次手指,以及赵如沫精神不好之后时常摔东西,摔到他身上就是一道口子。 一直延续到大学放假回家,他在切鱼片的时候,还是会弄出伤口。 有时候秦禛也觉得这辈子活得真挺累,索性忽略流血的伤口,继续洗菜做饭。 所以做饭时候弄出的伤口是处理过的,还是放任不管的,他一眼就大致看得出来。 然而这种事,在他身上可行,到了沈今安身上,他就很不想看见这人对自己的伤口放任不管,不论是大的小的,心理的还是身体的。 沈今安右手掌心无声攥紧,片刻后,他用右手碰了碰左手那个创可贴。 “确实不怎么疼。” 秦禛叹息一声,拉住沈今安的手,“不疼也别碰。” 不疼也是受伤。 何况又怎么会不疼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在一周之内变了几次。 毫无规律可言。 周五早晨,沈今安接了一通电话之后突然变得无比沉默。 彼时秦禛正在厨房直播,台面上的食材摆放得井井有条,和他的心情截然相反。 沈今安平时从不打扰秦禛的工作,此刻走到他身边,用平静却毋庸置疑的语气跟他说:“今天跟我回家。” 声音直直撞进手机里。 【回家?什么回家?跟谁回家?这人声音好好听!】 【an先生怎么了?在看什么电视剧吗?】 【声音很真实,已经脑补出一段了,an先生不会是什么流落在外的豪门大少爷吧hhhh,开玩笑的,大家别理我。】 【主播别停!我正在学你做蛋卷,姑娘正在客厅里嗷嗷待哺!!】 弹幕一阵喧嚣之后,秦禛开启静音,手里的工作没停。 他把三个土鸡蛋的蛋清分离出来,用打蛋器搅了十几秒,才抬头问:“然后呢?” 然后呢? 他为什么要去淮市? 这个问题在两人之间拉扯了一周。 每次秦禛都无法回答,而沈今安则都是自说自话确定秦禛一定会跟着他走。 秦禛不清楚沈今安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急切,他正想问问,沈今安又开口了。 “然后” 沈今安手指紧握,脸色沉了又沉,还是尽量用平静地语气说:“然后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秦禛放下食材,抬头看着他,“你知道,这些我都不需要。” 沈今安又说:“淮市发展更好,你可以住在淮市同样的公寓里,我不给你钱,你做一样的工作,我不会干扰你。” 他像在做一场不公平的谈判一般,把一切有利于对手的条件全盘托出。 秦禛沉默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沈今安如此沉静,没有生气也没有暴躁。 他担心自己到淮市的处境,同样担心沈今安的处境,在两者之间还没找到答案的天平。 足足三分钟。 直播间问主播为什么不开声音的网友越来越多。 沈今安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他似乎很痛苦,闭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极致隐忍。 他问:“秦禛,你到底要拒绝我多少次。” 要拒绝多少次? 所有犹豫和沉默都不是默认,而是否认。 沈今安一直都知道。 他只是一直在装不懂。 两人并未僵持许久。 几分钟后,从公寓门口冲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和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彪形大汉。 秦禛的手机“啪”一声从厨房台面掉到地板上。 ——直播间已关闭。 “沈总,为什么要带着他?” 从涟市到淮市要开车接近3小时。 王尧在副驾驶上快把手机捏碎了,隔了快一个小时,他才敢开口,以关心的方式询问沈总。 或许是近期没睡好,沈今安精神真的不太好,他坐在车后座左侧,一半神情掩于车窗明暗交接处。 他目光在身旁秦禛的脸上掠过,随即空落落地停在窗外迅速移动的景物上。 “与你无关。” 王尧在车内后视镜里看了好几次,那眼神恨不得把秦禛弄死,最后还是转回目光说了句:“是。” 秦禛静静坐在后座,目睹这一切。 车过了淮市高速入口,又开过了内环高速,王尧就被安排下车了。 他知道沈总要带秦禛回家,于是极力劝阻沈总先去公司看看,或者先把秦禛交给他,沈总先回去休息休息。 均被拒绝。 沈今安拒绝别人的时候冰冷利落,这不得不让秦禛想起沈今安这一个半月的状态,看来沈今安对他真是用了耐心的。 王尧走向另一辆车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眼神就差黏在沈今安身上了。 秦禛观察几秒,转头看着沈今安很确定地说:“他喜欢你。” 沈今安闭着眼睛没说话,半晌才斜睨他一眼,“然后呢?” 阴冷彻骨的声音密不透风将秦禛包围。 沈今安又问:“跟你有关系么?” 秦禛不说话,凑近身形,以很近的距离盯着沈今安。 那道目光从沈今安的眉眼,到鼻尖,到嘴唇,定格几秒,又慢慢挪到了沈今安戴着银手镯的手腕上。 沈今安不知道有多少次败在那双狭长好看的深情眼下。 他深深皱着眉,不自然地藏起了手。 片刻后,或许是觉得这种做法太过掉价,他一把拽过秦禛的衣领,眯着眼睛威胁:“你是不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到淮市,你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 反派大抵就是如此。 有不合他心意的地方,即使毁掉也不会让对方满意。 两人的状态瞬时回到了相遇的第一天。 只是这次,纠缠的原因变了。 秦禛又垂眸看了几秒,伸手攥住沈今安的手腕,把他的手指轻柔地一根根松开。 “手上还有伤,不疼也别碰。” 这一周,沈今安自虐似的非要做饭,不弄点伤出来不罢休,每天只等着秦禛给他包扎伤口。 秦禛每天看着心里又气又急,锁着厨房门不准他动,把家里一切尖锐物品都收起来了。 温度顺着指尖上传,沈今安唇瓣抖了抖。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抽回手,闭着眼坐回原位没再出声。 而站在另一辆车边的王尧的角度,刚才车内两人就像是亲了,而且亲过之后,秦禛还完好无损地坐在车上。 他站在原地看了良久,镜片之后闪过浓重的嫉妒和阴狠。 第36章 监控 沈家的半山别墅是一块真正的风水宝地,世外桃源。 四周山水环绕,青石栅栏,乌墙青瓦,廊亭长探入绿茵阁楼。 当年沈氏夫妇还在的时候,这里门庭若市,不少朋友为了一睹半山别墅真容,驱车千里来相聚。 大人们在露天庭院里喝酒品茶聊天,也在石桌边观赏价值上万的鱼和龟。 那时候的沈今安就像个小霸王,带着一群富家子弟在庭院里胡作非为,有时不幸被大人逮到,训斥罚站。 一转眼,过了十多年,沈氏半山别墅已经变成了孤僻的代表。 就像沈今安的人生缩影,从万般宠爱一朝落入深渊沼泽。 秦禛被两个保镖挟持着上台阶的时候,一步步,静静打量这套古风古韵与现代建筑相结合的别墅院落,同时看着边上的沈今安。 穿过长长的石桥到了主别墅二楼,沈今安周身没有一丝近人情的意味。 走廊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一盏暗黄色的古典灯。 沈今安抬起左手,轻轻挥动一下示意。 然后秦禛就被保镖态度良好地“请”进了一个房间。 甚至没有任何张口的机会。 秦禛:“” 晚上。 在偌大豪华的房间住着,窗外即是石桥绿禅流水的绝美景象,秦禛却躺在那张大床上毫无睡意。 999很兴奋,在窗户边上转了两圈都惊呆了。 它摇着尾巴迅速背叛秦禛,一个劲儿地劝秦禛就安心在这住下算了,这可是它做了这么多任务以来,见过的最大最有钱的目标人物。 而且它都看过了,秦禛这二十几年过得比别人苦多了,糟心事一件一件往上堆。 这次不一样,这次转运了,只要接受沈今安的邀请,算是嫁入豪门,后半辈子都不用再为钱发愁。 秦禛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才半阖褐色眼眸,对着空气冷嗤,“你不是说不能贪图别人钱财么?” 999用脑子里有限的电子数据分析了一会,认为这应该不一样。 【这也不算贪图吧,你又不是精心策划只为了要沈今安的钱。】 是不是又如何? 结果相同就没人会在意过程。 秦禛懒得和没有感情的电子系统解释这些,只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 半夜2点,秦禛不知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房间门口。 一开门。 两个彪形大汉精气神十足地站在门口,像两个门神一般。 “秦先生。” 秦禛朝外面看了看,整个走廊一片漆黑,只有走廊包括楼梯上十几个保镖的眼神同时看向他,在黑暗中像看到耗子的猫。 好像他敢迈出去一步,这些人就能把他撕了。 “”,秦禛识相,后退两步关上门,“我没事。” 一夜无好眠。 秦禛再次看见沈今安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 从踏入半山别墅的那刻起,沈今安就变回了原来的沈今安。 他着一身得体昂贵的亚光黑色缎面衬衫和深灰色西裤,身姿挺拔颀长,侧脸利落分明,鼻梁挺直,薄唇无情地抿着,黑色瞳孔转向秦禛,看了一秒,又皱着眉头移开。 秦禛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有权人的软禁,好在他连死都经历过,内心强大,依旧镇定。 他在沈今安经过的时候,伸手抓住了沈今安的手腕。 “你要把我留到什么时候?” 沈今安似乎不想说话,冷冷瞥他一眼,在秦禛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沈今安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 他转身,凑近秦禛唇边,在两人鼻尖将要贴到一起的时候又停下来。 暗流涌动。 他用很轻地语气说了句:“留到你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时候。” 秦禛一言不发。 其实他是愣了愣,被沈今安的骤然靠近扰乱了心跳。 但这一幕,落入沈今安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无视,是连争执和辩驳都不屑的淡漠。 他面色陡然变得很难看,从秦禛手里抽出手腕,面色冷冽地离开了。 999刚才一直不敢说话,这会目送着沈今安从主别墅大门走出去了,它才躯体一震地飞出来提醒,【宿主,我感觉你有生命危险。】 秦禛:“不用你说。” 999:【但是你也别怕。】 秦禛看它一眼,“你能救我?” 999:【那倒是不能,我的意思是,反正你也不想救反派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死了,所以你不用怕,在这舒舒服服度过剩下的日子就行。】 换句话说,一起摆烂。 秦禛:“” 接下来的两天。 沈今安没再出现。 秦禛的活动范围白天被限制在主别墅一楼和二楼,晚上被限制在那一间房里。 手机和电脑他都有,却完全没有动手报警或者求救的意思。 不过沈今安大抵是不相信他。 秦禛在住进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房间正中央那个闪着红点的监控器,藏在吊灯之后。 下午3点多,秦禛从楼下吃了一小盘桃子,在一众保镖和佣人惊讶的眼神下散漫地回到房间,挑选了一个正对着监控器的位置坐下。 “沈今安”,他在没人的时候才会显露疲惫,对着监控摄像头自言自语。 “手上的伤都好了么?” 与此同时。 沈氏集团最高层的办公室里。 沈今安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上那张俊美的脸。 他薄唇微启,抓着鼠标的手抖动几次,终于关了监控显示器,将身形缓缓倒入椅背。 办公室门外,王尧敲门次数比往常多三次,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 第37章 把你脑子挖出来喂鱼 他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沈总正拿着一个老年机出神,即使他叫了一声沈总,沈今安还是盯着手里的老年机。 仿佛他在沈总眼里从来都占不到一厘一毫。 王尧在沈今安身边最擅长的事就是等待,等沈总接电话时的停顿,等沈总回应他时的迟。 可这几年,他从未听到过沈总在下命令时的犹豫。 王尧隐去不善的目光,毕恭毕敬地低下头,把之前被拒绝的话又说了一遍。 “沈总,您之前让我准备的那些资料都准备好了,按照计划动手,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沈今安指节敲击着桌面。 过了半分钟,抬起头说了一遍,“暂时不要动手。” “可是沈总——” 沈今安陡然没了耐心,“王尧,你知道我不喜欢说第二遍,如果最近你觉得累了,就换个助理过来。” 王尧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他知道沈总的问题,无法在没有熟人的时候坦然地与合作方开会。 所以现在他连熟人这个优点都占不上了。 他无以复加地愤怒,又不敢在沈总面前展露真实的一面,只能佯装听话地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沈总,换谁都行吗?” 沈今安已经开始处理文件。 “嗯。” 别墅区开始出入一些没见过的人,有的穿着白大褂,有的拿着白大褂。 秦禛是在第四天上午发现这件事的。 那些人手里拎着不少仪器,神色严峻,行色匆匆,都往二楼最里面的屋子里赶。 过了大概三个多小时,三三两两拿着仪器一起往外走,接着又进来一批人,推着不同的仪器。 没人避着秦禛,秦禛就一脸坦然地坐在一楼沙发上数人数。 进去九个人,最后只出来六个,里面估计还剩下两个医生和一个佣人。 秦禛直觉房间里面有需要医治的人,重新搜寻着慕晓晓发给过他的资料,在里面找到一个不合适的数字,当年那场大案,沈今安还剩下一个亲人。 下午2点。 太阳炙烤着地面,庭院里石桥下的鱼都懒得游,定定在阴凉处待着。 沈今安到家的时候前额都是细密的汗珠,黑衬衫扣子开到胸口,露出冷白的皮肤。 这是秦禛被软禁之后第二次看见沈今安。 他倏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搞不明白为什么沈今安明明是个有权有势的总裁,为什么总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沈今安面上是明显的疲惫,松软的发丝被梳成背头,看着就像刚从公司打了一场仗,又要回来面对这一地狼藉。 而事实上,沈今安也确实刚在公司找理由处理了几个心不齐地管理层。 他现在无心讨论任何事,只想尽快去二楼最里面那间房,完全忽略自己过高的体温。 秦禛把人拉到身边,用一只手托住沈今安的后脑勺,以很近的距离在他前额探温度。 以他上次的经验,沈今安大概是又中暑了,或许还混杂着热感冒发烧。 “沈今安,你很久没休息了。” 沈今安挨过了短暂的愣神,他无力讥讽,只试图推开秦禛的手,神色冷淡。 “不关你事。” 秦禛不松手,紧紧贴着沈今安的皮肉,“屋子里面是谁?这次着急回淮市是不是跟里面的人有关系?” 他语气低沉,带了几分轻易可察觉的愤怒和着急。 屋子里的保镖和佣人都跃跃欲试要做些什么,比如拉开这个桎梏着沈总的男人。 但沈总没有下命令,并且沈总在第一天就说过,绝对不能伤害秦禛,所以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沈今安精神很不稳定,他闭了闭眼,想不通秦禛为什么问这些,也想不通秦禛为什么愤怒。 是又想把问题铺垫到什么时候能离开吗。 他冷笑,用力挣脱秦禛的禁锢。 “秦禛,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是真想让我把你脑子挖出来喂鱼!” 语毕,他对保镖命令:“把人带到房间去。” 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沈今安详细从医生那了解情况过后,若无其事地沉声安排他们出去。 过了几分钟,佣人抬着柳静芸转移到轮椅上,退出房间。 五十平的大房间里只剩两人,床边摆放着三台医疗器械和呼吸机,柜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物,窗台上每天都会换一种鲜花,被悉心打理的房间没有一丝消毒水味,却也隐隐让人觉得窒息。 沈今安踱步把轮椅推到窗边。 这是一面专为柳静芸打造的落地窗,能轻易看到整个庭院的大半景象,楼下即是他们一家人都在的时候常常饮茶的亭子。 两人在窗边停了会,柳静芸用尽全身力气,很轻很轻地拍了拍沈今安扶着轮椅的手。 她慢慢地说:“安安啊,让大姨去吧,一大家子人等我很久了。” 被各种医疗手段强行延长生命足足两年。 柳静芸骨瘦如柴,打进身体的营养素近期吸收不了,饭也已经半个多月没吃了。 佣人每天端来的粥都被悉数端回去倒掉。 十多年,明明年纪才过43,她却被病痛折磨地像一位耄耋老人,形容枯槁,头发花白,双腿残疾,无法长时间离开呼吸机。 这些都是当年中毒后的后遗症。 她活累了。 沈今安神色安然,就像没听到一样,温柔浅笑着指向楼下那个破了一角的石凳。 “大姨您看,楼下那个石凳,其实小时候是我和朋友弄坏的,我们想试试石凳和朋友家的那块玉石哪个更坚硬。” “我记得那是您和姨夫从别处带回来的,说是价格昂贵,我怕说了你们会骂我,就一直不敢说出来。” “后来有一天,还是无意间被我妈发现了,她偷偷教训了我一顿,又想帮您补上,结果大半夜偷偷拎着一小桶水泥进门,弄了半天也没弄好,最后擦不干净,还是我爸凌晨3点去收拾的。” “隔天一大早起床,我就被爸爸罚面壁思过半小时。” 第38章 你可以走了 她那个妹妹啊,古灵精怪的,还好有妹夫宠着。 柳静芸想起自己那么一大家子人当年的幸福,也笑了。 她顺着安安的话问下去,“原来是这样,你们这些淘气鬼,朋友家的玉石也不便宜吧,那最后呢,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玉石没事吗?不会吧。” “玉石”,沈今安迟疑两秒,“玉石也裂了,两败俱伤。” 柳静芸又拍了拍他的手,“是啊,安安,两败俱伤。” 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强迫久了,只会两败俱伤。 柳静芸那天在窗边看见了。 两个保镖挟持着一个高大俊俏的小伙子上了台阶。 她看着安安长大,知道安安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她多想有个人能救安安。 但不是这么个救法。 也不是这么个强迫别人的办法。 他软禁的表面上是别人,实际是自己。 他们沈家和柳家两大家子人,没有一个人是用强迫的方式换取爱的。 囚来的爱,能信吗? 沈今安眼眶猩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默不作声,隔了半晌才声音很轻地颤抖着问:“大姨,您会怪我吗。” 柳静芸还是笑。 她看着半个庭院的景象,音色沙哑。 一口气说了比她这十年还多的话。 “安安啊,你真以为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啊?当年你们年纪小,做了那么多事,你忘了?咱们家可是有监控的。” “你也没做过什么真正出格的事,你小时候看着皮,其实性子最善,我们一直不放心。” “我能怪你什么?大姨只怪自己,没办法代替他们,健康地陪着你长大但大姨真的累了,你也别怪大姨这些年没能陪你谈谈心,大姨实在是力不从心。” “安安,要说怪,这一大家子人一定都在责怪自己,没能一直陪着你。” “所以安安,你要固守本心,别被迷惑了,沈家人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沈今安这几天没去公司。 他把任务安排给各个部门的高管之后就从公司暂时消失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这样机械地套公式在他身上,虚情假意地对他好” “安安,你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你要留我到什么时候。” “最后是两败俱伤。”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些话,没有顺序,没有章程,沈今安的精神愈发脆弱。 柳静芸房间里所有药物和治疗设备都被搬出去了,除了呼吸机和便携式的监护仪。 那间房恢复了前所未有的空荡和明亮。 沈今安白天很长时间都在那间房里陪着大姨,两人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象,替他们那一大家人一起回忆,一起想象未来。 到了晚上,沈今安会机械性地吃一点东西,用来维持生命。 睡觉对他来说变成可有可无的事,三更半夜的时候,他会如同鬼魅一般随时出现在别墅的某个角落。 然后在那个角落缩着睡一觉,半小时,或一小时,再浑浑噩噩地换个地方。 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就像他不明白,明明他把秦禛囚在别墅区的一个豪华房间里,可他三天来都没去过一次。 事实上,那个房间也不是完全不能出来,而秦禛也没来看过他一次。 他又想起在秦禛家住的那些日子,想起秦禛开着那辆小破车带他去涟市山顶兜风的那个晚上。 那天暴雨突袭,秦禛把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身上,带着他坐进车里,掀开他衣服的下摆检查陈旧伤口,用手一点一点抹掉他脸上的水分和泪痕,那双手是沈今安十多年从未敢奢求过的温暖。 车窗外被模糊成一片,天地和雨水相接。 车内狭窄拥挤,他在混混沌沌中凑近秦禛的唇,被秦禛躲开,他又抿唇攥着对方衣服下摆,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他们的唇只碰了一下。 然后秦禛强硬地掰着他的下巴,用那双狭长勾人的桃花眼深深看着他,认真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不是合适的时间。 沈今安信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十余年,对那些有可能的恶人竭尽算计,竟然轻易相信了才相处两个月的秦禛的一句话。 秦禛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秦禛不爱他。 秦禛从来都没爱过他。 柳静芸终于在两天后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 心电图彻底变成一条直线的时候,沈今安就蹲坐在旁边,神色淡然。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静静站起身,用那双白瘦而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块白布,帮大姨盖上面容。 又过了一会,他从屋子里走出去,把空调调至最低温度,用钥匙反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洗漱,躺下,闭眼。 当天晚上。 沈今安又做了那个梦。 这里依然是那个有很多恶魔的世界。 梦里所有亲人都变成幻影,沈今安少见地惶恐,他奔跑着,竭尽全力,想让他们带他走。 混沌的黑暗中,不知是谁用温热的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将他揽入怀中。 他陷进一片蓬松柔软的被子里。 沈今安整个人迅速被安抚下来,短暂无梦地睡了一会。 而噩梦的结尾,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头。 是在那个雨夜,抱他起来的那个高大身影,在对他嘘寒问暖一段时间后,突然把他扔回天地不分的大雨中。 他找不到方向,只能捂着耳朵看着旋涡将自己吞没。 凌晨4点半。 窗外刚有一点蒙蒙亮。 沈今安从噩梦中被释放出来。 他艰难地转过头,有些呆滞地盯着窗外天空泛起的亮光,半晌,他弯起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笑了笑。 凌晨5点半。 秦禛阖着眼躺在床上。 门突然开了。 沈今安站在走廊与房门交接处的黑暗裂缝里,他盯着秦禛屋子里那扇被人为破坏的窗户,沉默了很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十秒,二十秒,一分钟 他突然走近,开始摘手上的那个银镯子,然后是手里的小纸条、一罐只剩一小半的话梅、欠费的老年机、最后是一张照片、一个新的公寓钥匙。 他把那张峡谷桥上笑着的照片还给秦禛,就像把那段日子的自己一并还给秦禛。 他要不到秦禛的心。 他终于决定放过秦禛。 他说:“秦禛,你可以走了。” 第39章 录像带 这是秦禛重生后的第67天。 他躺在偌大房间里的豪华大床上,突然动弹不得。 沈今安进了那个房间以后就没出来过,秦禛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他曲起手指,使了半天劲,陡然看向旁边飞着的999质问:“我为什么动弹不了?” 999也没办法。 这两天是反派彻底黑化的时间点,不可逆。 按照星际传送来的时间线,任务失败之前,每个宿主都会丧失行动能力。 也就是说,在真正的失败到来之前,星际会逐渐帮他们熟悉死亡的感觉。 而系统能做的就是看好宿主,不要做出违背生命规律的行为。 这听起来很残忍。 但星际主神认为被选中就是一种福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被选中的人至少应该有一些时间是被支配的。 它垂头丧气的解释完。 秦禛心里激起千层浪,越是紧急,他反而越是沉静地问:“我为什么没有收到失败提示。” 999被宿主身上突如其来的凌厉气质吓了一跳。 瞬间像是看见主神领导一般委屈解释:【宿主,我是按照规则提示了的,但是你昏迷了一天两夜,只是你没听到。】 “那这两天沈今安在干什么?” 999飞了一圈。 心想这宿主都快任务失败了,它们好歹也搭档过一段时间,索性调出录像给秦禛看。 正对着床的那面白墙上赫然出现一片投影。 从沈今安进入柳静芸的房间之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沈今安每天白天在房间里陪着大姨还能时常笑着,到了晚上,情绪就无所遁形。 他出现在别墅每个角落,无助地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起来,或是嘴唇干涩地坐在庭院的亭子里。 说白了,沈今安在陪着柳静芸等死。 录像上出现沈今安收到的短信,发件人是王尧。 片段一点点延续,秦禛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只觉得心被挖了一大块。 “如果是我妈妈还在,即使她很痛苦,我都想尽力留下她。” 他脑海里突然出现沈今安在公园小路上看向他时说的话。 那时候的沈今安漂亮的眸子里闪着某种期待的光。 他不是在解释,是在希望秦禛可以认同他。 希望秦禛可以认同他不同于常人的爱。 可当时的秦禛并不完全理解。 “999,放开我”,秦禛说。 999没听清楚,它飞近了距离,落在床头的柜子上,“宿主,你刚说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 秦禛想起了沈今安上一世离开前的背影。 也想起了沈今安在车上说的那句:“那就杀了她。” 还有沈今安在家戴着那个银手镯朝他笑的漂亮模样。 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不会有比沈今安更能牵动他每一根神经的人了。 “我想要”,秦禛慢慢补全这句话,“沈今安这一世平安喜乐。” 平安重要。 喜乐更重要。 999:【如果我可以做到,但需要宿主的命来换,这样宿主可以接受吗?】 秦禛幽深的瞳孔定定看着它,“我接受。” 999长长地“哦”了一声。 它是真的真的很想把这个宿主打脸的片段都给他回放出来。 可惜它才没有嘲笑和落井下石的习惯。 它是一个品质优良的好系统。 房间正中央的红点还在闪动,999尾巴一摇,轻易删掉了这段监控内容,把其替换成了宿主正常吃饭睡觉的模样。 柳静芸去世的当天。 秦禛依旧不能动弹。 他在床上躺着接到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他爸打来的,秦四海依旧用沧桑且充满愧疚的语气和他说话,但秦禛感受的到他情绪中透漏的喜悦,便问他怎么了。 秦四海干了一辈子重活,没上过几天学,心里藏不住一点事,在电话对面结巴了几秒就兴高采烈地对秦禛说他妈现在好了很多。 秦禛一愣,不解他们才离家不到一个月,他妈的病情怎么会突然好转。 “你找来的那几个医生真厉害啊,说是什么从国外来的专家,为了你妈,展开什么心理分析会诊什么的,那些词我都没听过,也没想到现在为了这个还能有那么重视。” “对了禛啊,他们还帮你妈做了个全面的检查,说是长了两个比较大的纤维瘤,不过你可千万不用担心,那个医生说了,说是不要紧,用什么微创手术切掉就行,都没什么恢复期,做完就能下地,这两天就开始做手术了,他们都给安排了市里最好的医院。” “其实他们那天都坐在一个屋子里,刚开始我都可害怕,真怕如沫进去再出来会加重她的病情,没想到这才半个月,你妈就越来越好了,这几天都可以在房间里一个人待着,昨天还给我煮了一碗白水面条嘞,可真香。等你回来你妈指定能给你加个蛋。” “真是多亏了你啊,儿子,我这辈子也没想到如沫她还能变好。” “禛啊,你也不要愧疚,当年的那件事不怪你,如果不是我回家晚了,你也不会被人打坏了带走,你妈也不会亲眼看见,爸爸一直都说不出口。其实那件事都怪我,我作为家里的大男人” “好了,不说这些了,禛啊,你妈一直在问安安最近怎么样,安安走了以后,你妈还挺记挂他的,有机会你让他们通个电话你看行不?” “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在工作呦,爸爸打扰到你了吧?” 或许是媳妇的病情转好,让秦四海积压多年的重担松懈下来。 那是秦禛第一次听到他爸一次性对他说那么话。 他也意识到,回头看去,他爸已经老了,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能把所有话都憋在心里,人老了,开始后怕,开始想多了。 第二个电话是同样身在淮市的慕晓晓打来的。 第40章 受人指使 问他最近怎么样了,说很久都没见他露面,同时带来一个消息,说她要订婚了,希望秦禛可以去参加订婚宴。 秦禛近期无暇顾及这些,在准备说出给她包个大红包,无法到场之前,慕晓晓截住了他的话。 “你还不知道吧,朱宸和杨小良的事被捅出去了,杨小良不服气,跑出来作妖被彻底封杀了,以后他不能在公众平台上露面。” “朱宸也被公司辞退了,下场挺惨的,听说市中心的两套房子贷款还不上,现在每天都在求生存的路子,网友竟然还扒出那段你们在卫生间的录音,谁也不知道是谁录下来的,都在猜公司的卫生间是不是被变态偷偷装了摄像头,无意间录到了这段。” “之前一段时间你们那件事在网上销声匿迹了,但不少网友心里还是记着的,现在可算是沉冤昭雪了,挺多人都去之前你那个已经空了的账号上发私信道歉呢。” “那次事件其实我可以站出来说话,但我为了我爸公司的利益最终没站出来,让你遭受了挺长时间的网暴,我真的要向你道歉。” “秦禛,对不起。” “我们认识三年了,这三年来我总说我帮你,其实我知道,大多数时候都是你在帮我,只不过你这个人太不计较了,什么都不计较,才让别人的付出显得那么多,包括我第一次差点被那个艺人经纪人害了,多亏了你。” “秦禛,实话实说,我喜欢过你,从三年前看见你的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三年后你提醒我关于梁凯其的事情,很不幸,让我更喜欢你一点。” “你也别怕,我现在已经整理好自己全部心情,准备做一位好太太了。” “其实那天我喝醉之后,送我回家的不是你一个人吧?我看到副驾驶上有另一个男人。” “我之前一直不懂,为什么你那么想知道沈氏的从前,现在知道了,那个男人就是沈氏的总裁沈今安吧,上周我在电视上看到他了。” “秦禛,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告诉你,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对所有人都一样,现在我才知道,你只是还没遇见那个人。” “那天晚上,我在玻璃上很重地撞了一下,也是同时,我在模糊中看见你等红灯的间隙,很温柔地贴着那个男人的头查看。” “没想到,你还挺双标啊。” 一连两个电话。 秦禛的大脑变得有些迟钝。 他一直不是个擅于矫情和煽情的人,从小到大干的活太多,经历的也太多,秦禛早就被很多东西麻痹了神经。 他其实没想过沈今安会在背后为他做这些。 他所妄想的,想给沈今安的爱,一直是纯粹的。 是不受任何胁迫与感动的,是想给沈今安自由和空间的,是担心他因为太极端而容易被抛弃的 当天晚上8点。 系统并没有履行承诺,像昨天晚上说的一样用秦禛的命换沈今安一生顺遂。 说到底它其实也没有那个能力。 如果它有,就不用绑定宿主来解救反派了。 可惜秦禛平时很聪明,昨晚竟然轻而易举被它随口的试探给骗了。 秦禛看着投影里沈今安慢慢给柳静芸盖上白布,退出了那间房。 他和999争吵起来。 999本来就心虚,抵抗不住宿主的强烈要求,被一阵低沉的怒吼逼地节节后退。 小圆球一样地身体一个没注意,哐当一声撞碎了窗户玻璃。 碎玻璃扎得它嗷嗷叫,然而宿主心心念念的只有反派,对它不管不顾。 最后它还是悄悄把宿主放出一会,在凌晨2点到4点之间,这个时间段是星际主系统闭电休息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 凌晨5点半。 今天明显是个大晴天,窗外的鸟很早就停在枝桠上兴高采烈地叫唤。 一直到沈今安在秦禛面前放下所有和他们过去有关的东西,转身消失在门缝的阴影里。 999停在窗户边上看大戏。 它觉得沈今安彻底放下对秦禛的感情了。 它的这次任务也终于要彻底失败了。 突然听见他的宿主对着门的方向低声说:“我要救他,我可以救他。” 上一世的秦禛曾多次试图探究过沈今安和他道别时候的表情。 但当时的他对沈今安了解甚少,不足以对那时候他看到的场景正确分析出什么来。 那是一个空洞寂寥且浅淡的笑。 秦禛一度把那个笑理解为嗤笑,毕竟沈今安在他家的时候对所有东西都很冷淡。 只有在他强迫着喂对方吃饭的时候,沈今安才会展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比如脸涨红。 坐上豪车,被万众拥护的沈今安大概在庆幸他终于离开了这个地方。 秦禛不止一次想找沈今安问清楚,问他凭什么。 这一世,再看到沈今安关门时的神态,秦禛才理解,那个笑是感谢,是诀别。 沈今安从来都不想故意伤害别人,他最想伤害的人,是他自己。 他像个固执的小孩,一边不理解为什么只有他被留下了,一边独自为沈氏留下的家业奋斗着,他在等一个公平,等有人惩罚那些做错事的人。 可他等了这么久。 当年的案件依旧只有受害人。 同一天清晨。 沈今安在离开秦禛的房间之后,接到警方的调查电话。 警方称于昨日晚上,萧氏二公子萧俞被绑架,所幸在被杀害之前,被其家人找到,没有造成惨案,但受害人目前情绪不稳定,正在接受治疗,很可能导致左腿严重致残。 故意伤害性质恶劣,他们已经控制了本案嫌疑人王尧先生。 审讯之后,王尧指控他是受沈氏总裁沈今安先生指使,对名单上的一系列人进行报复,第一个就是萧俞。 由于暂时未找到有力证据证明王尧所言属实,同时考虑到沈今安在商界的影响力。 警方邀请沈先生跟他们走一趟,到警局配合调查。 沈今安举着电话,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终于他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好。” 警察已经在半山别墅门口等着了,沈今安站在窗边,向湛蓝的天空远处望,纤长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他回到卧室内换了一套纯黑色的西装。 一步一步走出去。 第41章 求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 一连多天连轴转的忙碌加上情绪崩溃,沈今安的高烧已经悄无声息持续三天多。 高烧导致沈今安在警车上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沈今安短暂丧失了视觉。 他微微转了转头,能感受到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布,厚实柔软,没有一丝缝隙,无法透过光线。 然后是鼻息间轻微刺激的味道。 再然后,他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绑着,依旧是两根黑绸带。 沈今安无法控制地皱眉,一瞬间在脑海里过了很多人的猜想。 首先排除警局,其次排除的是秦禛。 秦禛大概已经马不停蹄地出了淮市,毕竟连他道别的时候,秦禛都没和他说话,大概是怕透了他,沈今安在危险的间隙,无比自嘲地想着。 房间里的人似乎比他更能沉得住气。 僵持良久,沈今安能听到外面开始下大雨了。 身侧就是窗户,并且窗户足够大,说明这不是密闭的环境。 他终于问出声:“你是谁。” 没有回音,大概不是在空旷的环境中,是在一个小房子里,沈今安想。 没有人回答。 “你想要什么。” 依旧没有人回答。 淮市和涟市相接,夏季气候都差不多,在闷热的天气时常有雷阵雨倾盆,在天地间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再迅速退下,留下一片潮腻的空气。 沈今安的头很疼。 他忍不住在嘈杂的雨声中长长呼出一口气。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慢慢俯身,椅子腿和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响动。 沈今安逐渐感受到男人的气息逼近。 直到唇上渐渐传来温润的触感。 一直淡定的沈今安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拼命摇着头往后躲,两人纠缠几秒,沈今安莹白的脖颈无助地仰起,他倒在沙发上,黑缎下浸湿一片泪。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离他极近的男人依旧没发出声音。 他神色淡漠地盯着沙发上蒙着眼睛反而愈加漂亮昳丽的沈今安。 似乎在欣赏这场他带来的狼狈与浩劫。 “求你不能这样。” 沈今安在敌人面前丢掉最后一丝尊严,手臂和脖颈处的皮肤因为刚才的争执泛起大片红色,声音颤抖。 在这个快得只有几秒的吻里。 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他很快就想好了这个男人的死法,是被一刀一刀凌迟,然后把他的嘴唇和舌头割下来喂鱼。 即使是错的,也一定要做。 从前的沈今安高高在上,哪怕家中遭受重创,他依旧靠着出身站在别人一辈子都够不到的山峰上。 他是外人眼中可以轻易东山再起的豪门独子,员工眼中出生在罗马,手段凌厉不近人情的沈总。 没人知道,他是掌权人,也是被自己打造的牢笼禁锢多年的可怜人。 他只是,不想别人说他可怜,不愿意把伤口剖开展露给任何一个人。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他的悲罔。 黑缎被解开了。 秦禛那张平时总是漫不经心的俊脸陡然出现在面前,他就那样冷静地看着沈今安,像个无情的审判者。 “我也不可以么?”,他沉声问。 沈今安的挣扎陡然停了。 通红的眼睛里闪过很多情绪,绝望、惊讶、无措和茫然,他很小幅度地摇摇头,很快被秦禛桎梏住了双手。 秦禛垂眸看着他,又问了一次:“说话,我也不可以么? 下一秒,沈今安仰起头,唇瓣主动贴到秦禛唇上。 一滴滚烫的泪从眼眶流出。 这是沈今安第一次看到如此冷漠没有任何表情的秦禛。 但他知道。 有人救他了。 有人来救他了。 “秦禛” 警局内。 王尧面色如常地待在拘留所里。 过了半天,有个女警察开了门,叫他再去一趟审讯室,他没说话,扶了扶眼镜,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王尧,你说是沈今安指使你去杀人,是否有证据。” “有。” “证据在哪?是你带来的那个本子吗?我们翻阅了案件资料和当年的案件档案,那个本子上确实记录着所有当时和沈家有联系的所有人,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现在我问你,是否还有新的证据。” 王尧掌心出了一点汗,但他的神情依旧淡定,“我还有更直接的证据,我要等我的律师和沈总到了才会说,你们如果想知道,快点叫沈总过来就可以。” “你确定保持这个态度吗?” 王尧笑了。 一想到沈总很快就会来找他,他甚至想笑得猖狂,“是。” “王尧!”,预审警察拍了下桌子,“配合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在对萧俞进行人身伤害的时候被我们当场抓获,你是不是以为你犯的事很轻?别人来找找关系你就能出去?!” “我告诉你,你这是故意杀人未遂,你所说的沈总已经把监控和录音给到了我们警方,现在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些事是你自己出于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主动想为你的上司报仇!” 王尧戴着手铐的手同样拍桌子,金属和桌子碰撞的声音刺耳。 “什么监控?我不相信!你们不用套我的话,沈总一定会来!” “什么监控你没有资格知道,你手机上的信息我们也用技术还原了,前天下午,你说要动手,沈今安明确给你回复的是不行,除此之外,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往来,并且,沈总那边提出,这个本子是你从他办公室偷的,如果事实成立,你就要再加一条罪名。” “我” 残酷的事实砸下来太快。 王尧说不出话,他的嗓子干涩地像是吞了一整个沙漠,任何一次吞咽口水的动作都让他觉得无比艰难。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被毫不留情地推回拘留室。 那个本子的确是他偷的,但沈今安明明早就知道,怎么会现在才提出来。 他不信,不信沈今安不来救他。 沈今安有权有势,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帮他脱罪。 他可以和萧氏做交易,让萧俞放弃对他的控告。 还可以来认罪,和他一起在监狱待着。 不论哪一种,王尧都会庆幸地接受,而不是现在这样,他独自坐在阴冷的拘留所里。 他砰地一声扔了眼镜。 一只镜片的玻璃碎片七零八碎散落在墙角。 第42章 我不信 半晌,他就这么蓬头垢面在地上坐着,嘴里不断重复着他要见沈今安。 当天晚上,王尧确实等到了来探望他的人。 但不是沈今安,而是秦禛,身边还陪同着一个律师。 是和沈总长年合作的赵律师,王尧也见过几次。 秦禛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肩宽腰窄肌肉紧实的男性魅力在他身上一览无遗,他在坐下的第二秒,若无其事地伸手拉了拉衬衫领口。 那里有一个很小的红色痕迹,是吻痕。 王尧作为大公司集团总裁的助理,一向细心,即使现在眼镜碎了一片,他依旧敏锐地观察到了这点。 他捏紧双手捶在桌子上,脸色变得很难看。 秦禛视若无睹,他微不可察地挑眉,“王尧,这么快又见面了。” 王尧又愤怒地捶了一下,立刻被警察要求安静,他情绪上头,充耳不闻,“秦禛!你接近沈总到底有什么目的?!” 在知道沈总流落涟市,并且被一个男人带走之后。 他曾无数次的调查秦禛。 秦禛身上发生的事,他恐怕比秦禛自己还清楚。 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相信秦禛是没有动机的。 一定是他还没找到,一定是他还没找到这个人的阴谋! 王尧在遐想的空隙抬头喘息,如果不是沈总一直护着,他早就把秦禛碾死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 相较之下,秦禛就显得很冷静,他以身高优势睥睨着王尧,“你这几年接近沈今安就是为了煽动他报仇,把他拉进万丈深渊么?” 其实秦禛又何尝不想弄死王尧。 他在第一次听到王尧在电话里催促沈今安下命令的时候,他就想亲手弄死这个垃圾人渣。 如果是几天前,他在知道真相后真的有可能这么做,但现在不行,他答应了沈今安这辈子永远陪着他。 那就换种方式。 王尧露出短暂诧异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太可笑,他戴着破眼镜的脸扭曲地笑了一瞬。 “秦禛,你才认识沈总几天?你懂什么?你知道沈总这些年过得多么痛苦吗?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的家人,他每天晚上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写出了不下一百种折磨那些人的方法,那都是他的仇人,是他们还把沈总害得精神不济。” 秦禛不置可否。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在他情绪积压的时候帮他一起谋划?” “然后”,王尧想到当时的事,低下头,声音变小,他第一次在自己口中说出沈今安的全名,“沈今安很排斥我,明明我陪他这么长时间,他竟然防着我,我只能把本子偷出来。” “再然后?沈今安是什么态度。” “他没训斥我,也没说什么,只让我不要做让他不高兴的事。” 赵律师听了这番言论紧紧皱着眉头,秦禛心中也挑起一股无名火,“但你还是做了,你想拉他下水,想让他后半辈子也不安心。” 甚至如果沈今安今天来了,他大概率会放弃为自己辩护,直接认罪。 然后就没后半辈子了。 上一世沈今安的结局以文字形式呈现在秦禛眼前。 沈今安死于二十六岁,在半山别墅柳静芸的房间自杀,他死后,多个案件的嫌疑人帽子都扣在他头上。 众人惋惜。 秦禛的四肢不可控制地僵硬蔓延,他不敢想,如果真是那样,他一定没机会再重生和沈今安相遇一次了。 王尧虽然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他爸对他很好,他也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在拘留室待了两天,他的精神本就比不上平时,现在被秦禛逼问了一通,才渐渐生出点他被抓了的真实感。 这种真实感越发深重,王尧看了看周围黑暗阴冷的环境,口不择言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沈今安,我是爱他的!” 秦禛心底翻涌,他不想再听下去,冷嗤一声站起身,“别用爱做借口掩饰你的自私,听着刺耳。” 沈今安的心里固然想过这些。 但他总是想着对错,他格外在意对和错,也就无法强迫自己去做错误的事。 每个人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好人或坏人。 他站在阴影交界处,对哪边都不曾踏足。 秦禛走出房间之前,王尧也腾地站起身,“沈总为什么还没来,我不相信那些证据是他交给警方的,我只想见他一面。” 秦禛回头,在门缝的暗处冷笑,“你猜,如果他愿意来,现在怎么会是我出现在这?” “我不信!” 秦禛不再言语。 走廊上,赵律师虽然对王尧的做法表示愤怒和不屑,同时他也不理解。 “秦先生,那些证据真的是沈总交给警方的吗?” 他作为沈总常年雇用的律师,虽和沈总接触的少,但总觉得沈总没有表面上那么无情,把平时和助理的监控和录音收集起来,在关键时刻交给警察。 秦禛看他一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赵律师愣了一瞬,随即点点头,他懂了。 秦禛看向隔壁警方办公室。 “赵律师,今天辛苦你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柳静芸下葬这天是个晴天。 淮市有不少人听到风声。 但由于沈今安的冷漠和婉拒,最终实际到场的人没多少。 秦禛穿着一身黑西装,胸口别着一朵肃静的白花,全程陪同。 沈今安表现地很冷静,等所有宾客全部离开,他才站在墓碑前看向秦禛,露出通红的眼眶和一丝脆弱的神态。 “秦禛,大姨她真的不怪我吗?” 秦禛叹气,把沈今安轻柔地揽入怀中,“如果怪你,她在临走前就不会征求你的意见了。” 柳静芸被强行延长生命多年。 不论是早期还是晚期,她都有结束自己生命的能力和权利。 但她从未主动行使过这份权利。 第43章 为什么不跑? 同理。 沈今安这些年也不曾认真和柳静芸谈过心。 尤其是柳静芸加重这几年,每次在监控中看着自己的亲人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沈今安愈发不敢靠近那个房间,只能在每个无法熟睡的深夜去探望。 他怕听到柳静芸说出解脱之类的字眼。 也怕自己会听到这么一句话就放弃自己多年的坚持。 那时候的沈今安每天在愧疚和固执中反复自我拉扯。 连在秦禛家里住着的时候,买老年机也是为了时刻能接收信息。 秦禛曾在电脑上看见过沈今安留下的网页,点进去是一段显示已过期的监控画面。 现在想来,只有柳静芸能让他如此挂心了。 但其实,能活着谁又想死去。 他们都不过是被现实逼到无路可退的普通人罢了。 秦禛抱着沈今安,语速很慢,“你以为你每天去看大姨的时候她不知道吗?她去世前两天,每天晚上3点多都会睁开眼睛等一会。” 可就是那最后两天夜里,沈今安实在没力气去了。 他在那个房间多待一秒都是凌迟。 而柳静芸大概是觉得他想通了,也终于放心地离开了。 沈今安抓紧了秦禛的衣角,“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骗过你吗?” “” 骗过。 而且不止一次。 但这些沈今安都不想去计较了,他只希望秦禛以后不会再丢下他。 他抿唇静默几秒,慢慢抬头看向秦禛,“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秦禛:“” 999放肆在旁边冷笑。 呵呵呵,被质问了吧!! 谁让这个可恶的宿主威胁它的! 威胁它做了那么多事!活该活该活该!活该被反派抓起来威胁。 反派最棒!反派最厉害!反派—— ——啪。 秦禛抬手,似在赶蚊子,实则不动声色地拍了999一巴掌,随后挑开话题拉着沈今安离开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999用翅膀捂着通红的脸在原地呜呜呜。 它那天就不该撞破玻璃的。 如果不撞破玻璃,宿主就不会发现它是有弱点的,就不会用把它拍扁或者把它拆了的事去威胁它。 不仅拿走了十几年前的录像,还拿走了沈今安和王尧的录像。 呜呜呜。 人类都是邪恶的。 这个宿主比反派还要邪恶呜呜呜。 它飞着追上去,只见秦禛眼疾手快地关了车门。 “咚”一声,999又撞在车玻璃上,它头晕眼花地直直坠下去。 司机奇异地朝车外后视镜看了一眼。 他好像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 上车后,沈今安一言不发坐在后座上,他看看窗外又侧过头盯着秦禛,过了好半天才又问了一遍:“你到底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 秦禛的目光在身上扫了一遍,故意逗他,“我在你身上装监控了。” 闻言,沈今安还真低头去看。 看了几眼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不高兴地抿唇不说话了。 秦禛去拉他的手,“不信?” 沈今安生气,却不抽出手,只是隐隐收紧另一只手去埋藏自己的情绪,“你又在骗三岁小孩。” “我没有” 对于他绑定了系统并且在那天威胁了系统的事情,秦禛也不知从何说起。 更不知道他说了,沈今安会不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及地再次转移话题,“那你呢?为什么背地里帮我做那么多事?” 他指的是家里的事和工作上的事,沈今安自然能听明白。 “我没有为什么,想帮就帮了”,沈今安不知道在想什么,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突然黯了黯,露出一丝慌张,“你是不高兴我做那些吗?” “我为什么不高兴?我又不是白眼狼。” 沈今安不再说话,任由秦禛牵着他,按摩一般捏他的手指。 黑色轿车慢慢从墓地驶离。 秦禛答非所问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为什么。” 喜欢一个人,想对一个人好,没有为什么。 就像沈今安,他不爱关注别人,却把所有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了秦禛身上,在相处的两个月里,记住了秦禛爱吃什么爱喝什么。 在囚着秦禛的那段时间,每天送进房间的都是秦禛爱吃的,也没有收走秦禛的手机。 这一切贴心都不像是一个所谓反派能做出来的。 可他就是做出来了。 秦禛甚至不清楚,如果要论真挚,哪个自认为正常的人能比得上沈今安。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回到他把沈今安从警车上带走的那天。 高烧的沈今安是如何一副绮丽的模样呢? 那天他解开沈今安眼睛上的黑缎之后,沈今安就像被狩猎走的小动物突然看到了生机。 但很快,他的神情又无限落寞下去,在他主动贴上秦禛的唇之后,他涨红了眼,不断反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秦禛定定看着他,不知道身下无措的人想得到什么回答。 只能反问:“你呢?你为什么把我软禁在你家那么多天?” 沈今安说不出话了。 狼狈的沈总现在没有一丝桀骜,他偏过头,水红色的嘴唇紧抿,长睫毛被泡得交叉成一绺一绺的,看上去委屈无助得要命。 公寓外的大雨都没有沈今安脸上的泪多。 偏偏也漂亮得要命。 秦禛用手抹掉他脸上的泪,骨节分明的手勾起沈今安手上的那根黑色绑带。 “现在我解开它,你会做什么?会跑么?” 沈今安怔住了,过了很久,他摇摇头。 秦禛又问:“为什么不跑?” 沈今安不回答。 两人像是换了身份的绑匪和人质,在关键时刻玩起了猜心游戏。 秦禛蹙眉,“沈今安,你到底想听什么?告诉我。” “秦禛” 手上的缎带被解开的瞬间,沈今安的双手便攀上了秦禛的脖颈,像抱住一块旋涡中的浮木。 秦禛的唇又纠缠着吻上来。 沈今安想问什么,他动了动嘴,最后却什么都没问,只用一只手颤颤巍巍捂住了秦禛的眼睛。 他不想看见,这双看谁都深情的眼睛盯着他,欺骗他。 他也默许,秦禛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也只有秦禛可以 第44章 你应该讨厌我 而秦禛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温柔地吻着沈今安,然后贴着沈今安的耳畔笃定地说:“沈今安,我以后不会离开你。” “我你骗人” 沈今安瞳孔骤缩一瞬,心理自我保护机制生效,他又陷入怀疑,抖着手,拼命摇头,“秦禛,我要不到你的爱,你不爱我,你讨厌我,讨厌我住在你家,讨厌我逼你来淮市,讨厌我把你囚起来,你应该讨厌我” 秦禛心口疼得厉害,他皱着眉收紧手臂。 “我不讨厌你。” “你一定恨我,你一定在骗我,你不要骗我你讨厌我,我也可以接受我真的可以接受” 秦禛能从那只纤长白净的手指缝隙中看到泣不成声的沈今安。 但这远远不够。 他拿下那只脱力且因为高烧而滚烫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沈今安,听得到吗?我爱你。” “秦禛” “重复一遍我的话。” “我爱你” 秦禛捏着他的下巴,“说反了。” 沈今安眨了很多次眼睛,终于定定看着他,学着他的样子慢慢重复:“你爱我” 淮市南区刑警分局最近破获了一场尘封十四年的案件。 案件中16名受害人被白磷毒害致死,1名受害人被严重损害肝肾,最后因抢救不力致残。 在场所有佣人经过排查均无作案嫌疑和动机,也未在监控中查到投毒的人。 当年由于沈氏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家独大,虽说他们一家在大多数人口中都是良善,但商场总有个你输我赢,无意间惹下不少仇家。 出了这件事,淮市与其有过节的人其实人人自危,不少人都怕沈今安将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报复到他们身上。 负责这件事的刑警也前前后后跑了几个月。 但当年的技术手段毕竟不强,只找到一点线索就断了。 前几天他们得到一份能锁定当年案件嫌疑人的有力证据。 一切事故的开端竟是沈家的司机。 当年这名司机的女朋友被萧家一个已婚男人泡走了,他去找其理论的时候被众人羞辱从胯下钻了过去。 回来的时候。 他一心求死,在去接弟弟的路上,从还在读研的弟弟那要来一些白磷。 后又喝地酩酊大醉,在第二天醉驾前往沈家送东西的时候阴差阳错把小玻璃瓶留在了沈家。 白磷瓶子被不明所以的佣人放到了烛台边上。 燃烧后致人中毒死亡。 司机也在当天因为酒驾当场死亡。 谁也不知道司机为何在众多死法中选择中毒而亡,并且就要到了白磷。 更不知道这份灾祸怎么就带到了沈家人头上。 秦禛不懂,为什么被亏待的偏偏是沈家。 999在旁边一个劲摇头,它更不懂,别问它,它已经仁至义尽了。 收到这份调查结果的时候,沈今安正在办公室看文件。 他面前不再是王尧,而是新来的助理。 沈今安拿起调查结果看了一会,他挥手让助理出去。 又隔了一会,办公室的门开了。 秦禛从外面走进来。 “王尧不是完全的恶人,萧俞也不算是完全无辜,谁让他爸就是当年羞辱你们家司机的那个人。” 父债子偿。 当然不能这么算。 他算的是萧俞这人继承了他爸的“良好品德”,作恶多端。 沈今安一直没说话。 沉默良久,他把脸埋在秦禛胸口,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切风平浪静之后。 两人在半山别墅住了将近两个月。 沈今安从主动试探秦禛的心,到被秦禛抓着被动试探。 他们也从时常坐在楼下的亭子里,到慢慢可以挪到楼上的房间观赏夕阳。 秦禛狭长眼眸看着远方。 “我很小的时候我爸还是农民,家里的瓜卖不完,我妈在家做饭,我放假的时候就在街边卖瓜,那时候经常天黑透了才卖完,坐在路边就时常在想,要是哪一天,能在看到夕阳的时候卖完瓜就好了。” 这是秦禛第一次说起他从前的事。 沈今安完全没有过类似的体验,于是抬眸看他,“卖完瓜可以去做什么?” 秦禛状似沉思,“我想想,那会满脑子在想什么,好像是拿着钱去给邻居小花买冰棍吃。” “哦”,沈今安不开心了,面无表情把视线转回落地窗外。 只觉得眼前绚烂的夕阳也不是那么漂亮了。 秦禛笑,“哦什么?” “哦个屁。” 沈今安学会骂人了。 秦禛忍着笑意,捏着沈今安的下巴把人转回来,“你怎么不问小花是谁?” 沈今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眯着眼睛问:“小花是谁?” “是隔壁大爷养的斑点狗,夏天很热的时候它每天伸着舌头散热,看着怪可爱的。” “你”,沈今安意识到被耍了,想发作又不知道从何起,他攥着拳头捏了又捏,最后挤到秦禛怀里和他对视。 “它很可爱吗?”,沈今安问。 秦禛的目光慢慢掠过沈今安昳丽的眉眼,声线中隐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很可爱”,他低声说。 等沈今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手被秦禛抓着,唇上传来一阵痛感。 两人双双倒入柔软的棉絮中。 不知什么时候起,半山别墅不再是孤僻的象征。 每天白天,沈今安去上班,秦禛在家直播,晚上的时候,两人就一起坐在别墅的沙发上讨论今天发生的事。 唯一不同的是沈今安通过之前那段时间似乎真的喜欢上了做饭。 周六上午,他拿着一台专业设备给秦禛录美食视频,又催促他快点把视频传到平台上去,这样他可以照着学下来。 秦禛无奈地看着他笑。 “我手把手教你不好么?” “不好”,沈今安低头看相机,言辞中拒绝地很干脆,“我不喜欢真人教程。” 秦禛佯装失宠地叹息一声。 沈今安就立刻放下相机,过来双手圈着他的脖颈,亲他的下巴,“生气了吗?” 第45章 很喜欢我吗? 秦禛的手揽上他的腰,不显露任何情绪道:“嗯,生气。” 沈今安原本笑眯眯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他仰起头,细细密密地亲吻上去。 “别生气好不好,我喜欢你亲手教我的。” 秦禛穿着一身休闲服,完美凌厉的下颌线完全掩在阴影处,他看着怀里的人讨好地亲了半天,才叹息一声把人拽开了点。 “我不是生气这个。” 沈今安手松了,他好像能感应到什么,降低音量问:“那你生气什么?” 秦禛静静盯着他。 沈今安一向承受不住秦禛冷静的目光,不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 他心里发苦,先败下阵来,转过身去拿烤盘,“所以你是在生气我给慕晓晓以我们两人的名义寄了新婚礼物吗?” 语毕,他看见秦禛皱了皱眉。 就为了一个自称是朋友的女人对他冷脸。 还说什么是单纯的朋友。 明明是那个女人先给秦禛寄特殊的喜糖过来,他才回击的。 还在婚前两天给秦禛打电话打了十几分钟。 现在全把错推到他头上。 秦禛就是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沈今安要气疯了,他无声攥紧手指,黑着脸把烤盘放下,在转身离开厨房上楼之前,突然被一股力道紧紧揽到怀里。 “你在说什么?慕晓晓关我什么事。” 沈今安才不信,推拒抱着他的那双手,“那你生气什么,最近我只做过这一件事。” “是吗?”,秦禛拿着沈今安的手举起来,“那这两个伤口是哪来的?今天做早饭弄的?” “你”,沈今安愣住,不自然地别开脸,嘴硬道:“又不疼。” “是,你是钢筋铁骨做的,干什么都不疼。” 秦禛一口气憋在胸口,小心翼翼地把那两个七歪八扭的创可贴取下来,带着人到药箱边上重新上了药。 想说重话的语气在看到沈今安的脸时也不自觉放软下来。 “你这样,很容易让我想到之前你受伤时候的模样,会心疼。” 沈今安弯着眼睛笑了笑,又重新把手挂回秦禛脖颈上,“意思是很喜欢我吗?” 秦禛挑眉,“还行吧,也就一般。” “你再说一遍!” 秦禛戏谑重复,“还行吧,也就一般。” 沈今安眯了眯眼,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身边飞着的999冷笑声又传来。 它已经被逼得油盐不进了,现在可以完全屏蔽掉这些亲热场面,眼里只能看见宿主被反派欺负的样子。 虽然这些也就是不痛不痒的打情骂俏。 哼,它看着都够够的了! 秦禛不动声色睨了他一眼。 趁沈今安去书房开线上会议的间隙,他拍了拍999的头。 “你不是说任务只有三个月吗?现在可都快5个月了,你怎么还赖在这?不会是你们星际不要你了吧?” 999气鼓鼓地飞起来强调,【我可是元老!我可是最高级别的系统!我手底下还带着一批新系统呢!你不要这么瞧不起999!】 秦禛毫不在意地支起手机支架准备直播,“所以?你为什么还在这?” 【还不都是你害的!我给你录像带的事被发现了,惩罚我在这多留两个月,要保证反保证沈今安走入正轨才能离开。】 “是么?你没说是我威胁你的?” 999哼了一声,【这还用说吗!星际主神也可以看录像的!】 秦禛点点头,“那你们的惩罚还挺轻的,让你在这便宜你了。” 999被气个半死,它又想吐能量了。 天知道。 星际就是因为知道了它看不得人家秀恩爱,才惩罚它在这的呀! 说什么为了下次任务做准备,要多学一些人情世故。 真是气死系统了! 秦禛看着它飞来飞去的,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其实关于十几年前的那桩案子,他私心真的很感谢999。 萧俞勾结沈氏两位高层老员工害沈今安的事也被判了。 巧的是,慕晓晓前男友搭上的富二代女友就是其中之一。 他辜负了别人的真心,又看上别人的钱财,最终什么也没落得。 算是因果轮回。 谁也不饶过谁。 上周慕晓晓给他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她还兴高采烈地祝秦禛和沈今安也能早日办一场确定终身的仪式。 思及此,秦禛笑着打开了直播摄像头。 经过这几个月,赵如沫的精神好了很多。 她每天都极度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 日渐想起很多秦禛小时候的事,也想起这些年她为家里带来的负担。 每天劝不住地在家做家务,还非要跟着秦四海去工地,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能为家里挣点钱,减轻他们父子两人的负担。 秦四海多疼媳妇的一个人。 以前最穷的时候看见媳妇打坏了家里的电视都不会朝着媳妇生气,又何况现在。 他怎么会舍得让如沫出去干活。 奈何他一个人根本劝不住,只能给儿子打视频电话。 身旁,赵如沫一听是给儿子打的视频电话,立刻丢掉手里的抹布,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起电话,叫了声“禛禛”。 “妈”,秦禛应了声。 赵如沫喜笑颜开,拿着手机站到阳台上,生怕信号不够好。 “禛禛啊,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回来一趟呀?带儿媳妇一起回来,妈妈给你和安安做了棉拖鞋,穿起来可舒服了,再过几个月就入冬了,你们那边也会很冷吧?我听说那边冬天很潮,妈妈做的这个鞋底可厚了。” 秦四海赶紧凑近打断,“哎呦如沫啊,你非要提那个干嘛呢,儿媳妇很有本事很忙的,哪有时间经常来这呢:” “我说话你非要抢着说,烦人,我问问怎么不行了?又不是让他们回来待多久,就几天怎么没时间,在大公司天天工作难道不累吗?回来休息休息玩一玩多好。” “累是累的,但是你这” 两人在小小的屏幕中争执。 另一边。 秦禛停了操作鼠标的手,侧眸看了眼旁边的沈今安,转移话题。 “过一阵再说吧,妈,我听爸说你非要去挣钱,我现在挣的钱够花,也够给你们打过去。” 他刚说完,秦四海帮忙搭腔:“你看,我说了吧,儿子现在挺挣钱的,要不然哪来的钱请那些心理医生,还是专家。” 第46章 你个混蛋! “那” 赵如沫动了动嘴,像是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把头发撩到后面,最后叹息一声,“禛禛,妈妈知道大城市压力很大,你们别太辛苦,也要照顾好安安。” 视频挂断。 秦禛抬头,突然看见沈今安定定盯着他看。 他合上电脑温柔笑了下,“怎么了?” “没事”,沈今安摇摇头,又低下头看文件。 指尖的小动作暴露他的心不在焉。 秦禛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到他身旁,“你是不是听见我爸我妈刚才说的话了?” 话已至此,沈今安只能点头。 思忖几秒,又问:“你为什么拒绝他们?” 秦禛不解释原因,只问他:“那你想去吗?” 沈今安不说话。 秦禛看了他一会,捏着他的下巴亲他,“之前怎么答应我的?有话就说出来,所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嗯?” 沈今安耳根通红,被亲得全身酥酥麻麻的。 他还是没说话,看着手上的镯子眨了眨眼睛,秦禛的家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挺好的,在秦禛家的那段日子也和其他时光不同。 秦禛明白了,也不急着逼沈今安说话了,只点头道:“行,懂了,你想去,那咱们就去。” 没过几秒。 微信上就出现一条发给她妈的消息,上面写着他们过两天就回去,让他妈在家好好休息,等他们回去了给他们做好吃的。 赵如沫很少用微信,打字慢。 她赶紧回了几个小兔子的表情包过来,全是ok,好的,嗯嗯之类。 生怕表达不到位。 到了晚上临睡前。 秦禛站在床边帮沈今安吹头发。 沈今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完全仰起脖颈,用一双微微上扬的眼睛盯着他,“那会你为什么拒绝阿姨?” 这个角度的沈今安别有一番风情。 秦禛停了吹风机,俯身亲了亲沈今安嫣红的嘴角。 “因为她不记得他有个男儿媳了。” 沈今安眼睛瞪大,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说话都带着点结巴,“你是说怎么会?蒋医生不是说阿姨好得差不多了吗!” 秦禛坐到他对面,“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些事记得不清楚了,她现在只记得有个很喜欢的儿媳妇,叫安安。”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沈今安皱着眉头,掐了秦禛一下。 秦禛笑而不语。 沈今安还是不高兴,又抬腿踢了他一下。 秦禛心里只想让沈今安高兴。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全凭沈今安的喜好,不被任何事捆绑。 他知道沈今安过了十几年不由心的日子,现在好不容易精神被他养得好了点,愿意出门去公园遛弯,愿意去超市买东西,愿意去旅游,他不想因为任何事打破这份平衡。 “怕什么?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何况还是见过的。” 沈今安又伸手掐他,“你才丑,你才怕。” 秦禛笑着在他脸上又亲了一口,“好好好,是我怕,我丑,我媳妇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说是这么说。 回秦禛家的前几天。 沈今安在公司坐立不安,时间越近,他越是忐忑。 他在电脑上查了半天资料,又看了不少关于正式见家长的礼节,最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罕见颓废地倒在办公室沙发上。 他又想秦禛了。 于是去秦禛老家的最后一天下午。 秦禛看着沈今安脸色不自然地拎回来一个袋子。 秦禛问那是什么,被对方轻易躲过,说是和公司机密有关的东西,不能随便看。 “是么?”,秦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没再说话。 晚上。 秦禛坐在电脑前剪辑视频,剪了一会发觉不对劲,沈今安已经在浴室里面一个人折腾了很久,他大步走过去推开浴室的门。 浴室里雾气弥漫。 等看清里面的场景,他双目一震。 “沈今安你” 陡然接触空调冷气,沈今安的肩膀抖了一下,过于白皙的皮肤迅速变成粉红色,他迅速拿起浴巾遮住自己,声音尽量冷静地说:“你先出去。” 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贴着冰冷的墙面不断下滑。 “我出去干什么?你敢穿不敢让我看?”,秦禛反手锁了门,走到沈今安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这就是你说的公司机密?” “你”,沈今安红着一张脸,整个人都羞疯了。 他活了二十五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害怕去秦禛家里而能做出这种事。 偏偏还被对方全都看见。 “我让你出去!” 秦禛俯身,似笑非笑地用手撩起他额前的刘海,完全暴露出那双眼尾红润的漂亮面孔。 两人对视几秒,秦禛一把扯了那条浴巾。 藏蓝色的裙子把沈今安衬得肤色如同白玉。 那条裙子长度到膝盖,腰身紧致,左侧开叉到大腿,挂脖吊带的领子上还有一圈白色珍珠装饰。 在沈今安临近崩溃之前,秦禛撩起裙子布料摸了摸,戏谑地盯着他,“你最近思考了好几天就想出这个方法?” 沈今安呼吸一窒,撑着手臂往后退了点,“不是。” 秦禛捏住沈今安的下巴,“你这样,明天敢穿出去么?” 沈今安别过脸,“我” “穿出去是装我的媳妇,还是在路上勾引别人?” 沈今安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大的尝试和让步还被羞辱,只能用手挡着通红的眼睛怒骂:“你混蛋。” “我什么?” 秦禛俯身把人扛在肩上,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沈今安气疯了,他拼命挣扎捶打秦禛的背,“秦禛你放开我,你个混蛋!” “不放。” “秦禛!明天我不去了!你自己爱去哪去哪!” “去不去可不是你说了算。” “你混蛋!” “随便你骂,这可是你先招我的。” 第47章 用得上吗? 前一天晚上折腾得太久。 直接导致第二天沈今安在飞机上怎么坐都不舒服。 他一言不发地在头等舱座位上左动一下右动一下。 秦禛见状,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等沈今安倏地转头瞪他的时候,他又笑着把座椅角度帮沈今安调至最平,把眼罩给他戴上。 “乖,睡会,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沈今安还是生气。 但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忿忿地想着下次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被秦禛骗了,说什么再来一次就好。 这人就是混蛋,在床下装得温柔体贴,到了床上不管不顾的,像是饿了三百年的狼。 飞机在上午10点多到达离秦禛老家最近的机场。 距离秦禛老家还有70多公里,两人辗转打了一趟车,到了楼下,沈今安拎着东西又顿住了。 秦禛转头,问他怎么了,沈今安看着小区的大铁门,半天憋出来一句:“我觉得还需要再买点东西” “够了,你买的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很贵重了,不过我可提前说好,他们如果不要,非让我再带回去,那我可没办法。” 说完他就牵着沈今安往小区里面走。 两人心里都明白,秦禛是想让他轻松点,而沈今安是想装得轻松点。 虽然这很难。 他根本不会装。 两人到家门口的时候,秦禛刚把钥匙掏出来,沈今安一下摁住他的手,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你、再等一下。” 他看上去紧张得厉害。 秦禛乐了,甚至怀疑这人在商界雷厉风行的传闻是不是假的,在他面前完全像个小傻子。 “等什么?来都来了,别怕。” 秦禛拽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把钥匙插进锁孔,赵如沫惊喜地叫着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门。 沈今安呼吸一窒,几乎是像触电一般立刻甩开了秦禛的手。 三人均站在门口,时间仿佛静止了。 过了几秒,赵如沫看向他们的手,先垮下脸来,表情严肃地朝着秦禛皱眉头。 “妈,我们” 秦禛重新牵上沈今安。 不论他妈能不能立刻接受,他都不会让沈今安再次陷入没有安全感的旋涡中。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无数次 上一世他们几人都应天受命,这一世他们都平平安安。 他陪得起,也等得起。 三人各怀心思。 赵如沫突然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秦禛一下。 “你怎么回事?安安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你欺负他了?!安安平时工作那么辛苦,好不容易休息两天,你就不能让着他是不是?!是不是!” 大概觉得不够,她又多拍了几下,继而笑盈盈地拉过沈今安的手进了门。 “安安不想理他就不理他,阿姨给你买了蛋黄酥,都留了三天了,就等你来呢,我真的好高兴呀。” 一直到坐下,沈今安还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今天少见地没穿衬衫和西裤,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和牛仔裤,碎发整张脸白净漂亮,耳廓似乎因为害羞泛着粉,看上去相当无害,很有少年感。 “谢谢阿姨”,他维持着微笑,抓着抱枕坐立难安地向秦禛求助。 秦禛也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他被沈今安的模样迷住了,看了几秒才艰难地移开目光。 半晌,他摸了摸鼻尖倒了杯水,故意岔开话题。 “那什么,都三天了,没过期吧,还能吃么?” 然后挨了他妈一个抱枕投掷。 赵如沫质问:“你是在说妈妈脑子不好是不是!妈妈恢复得很好的!” 秦禛:“” 看出来了,他妈确实恢复得挺好的。 当天晚上。 秦四海一到家,就被自己儿子拦截到门口,借口说是太闷了,抽支烟。 “爸,您不是说我妈不知道安安是男的吗?” 秦四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口接着一口吸烟,等走廊小窗边尽是烟雾,才问出口:“那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儿媳妇是假的吗?” 秦禛轻咳一声,“那会确实是假的啊,现在变真了。” “你!”,秦四海把手高高举起,犹豫几秒又慢慢放下,表情满是纠结,“你啊!我怎么说你才好。” 秦禛又给他爸递去一支烟,“爸,您别生气。” 秦四海看向他,扬了扬手,到底没接那根烟,“我生气你们能分开吗?” 秦禛只能把那根烟自己点上,他很深地吸了两口,幽深眼眸看向窗外,吐着雾气道:“那倒也不能,我的意思是您生气我也分不开,我这辈子只认他一个。” 言外之意。 生气也是白费,还不如省点力气。 秦四海一口老气堵在胸口,夹着烟的手指了秦禛半天,最后又叹气,“我不是生气这个。” 秦禛哑然,“那您生气什么?” “我是气你吃软饭!咱们老秦家的孩子虽然没什么钱,也要有骨气!你最近寄给家里的钱,包括你吃的穿的,是不是都是从人家小沈那拿的?” 秦禛:“” 999:【论瞬间就变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其实秦禛最近挣的钱真的挺多的。 虽然大概是永远也赶不上沈今安,但给家里寄钱并且保证自己生活再养个老婆是真没什么问题。 倒也不至于被说成吃软饭的 他皱着眉头抽了一根烟,把沈今安家里的事大概给他爸讲了一遍。 “爸,我这辈子也没求过你们什么,只有这次,求你们对安安像对亲儿子一样,对他比对我好我就更没意见了,他真挺不容易的” 晚上7点。 老旧小区虽设施不完善,但被整个小区的人打扫得干干净净,饭菜香味弥漫整个小区上空。 几人一起吃了最美满的一顿饭。 沈今安的碗里被堆得满满的,最后剩下的实在吃不完了,就被秦禛一脸自然地端过去吃掉。 饭后,赵如沫从抽屉里拿出来户口本递给秦禛,上面还放着一个白金镯子。 “禛禛,妈妈听说现在这个关系啊什么的,都挺开放的,也不知道这个你们能用得上吗?” 第48章 算数 秦禛愣了下,随后就看见沈今安盯着户口本说不出话。 赵如沫这些年几乎没出过门,知道的太少,都是近期才在电视和手机上随便看看,也不知道看的对不对。 她也怔了下,又怕说错了话,于是慢慢收回户口本笑着说:“用不上就不用,反正安安就是我们家的儿媳妇,能不能用得上都不重要。” “还有这个白金镯子是我前两天才买的,安安拿着,喜欢就戴,不喜欢就放着” 其实赵如沫病好了以后一直记得当时的事。 只是身边人都以为她想不起来了。 她从手机里找出那张峡谷桥上两人的合照,反复看了很多遍。 只觉得照片上的两个孩子那个状态一定就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那种眼里自然流露的感情是什么都挡不住的。 她越看心里越难受,看着看着就躺在床上偷偷哭,觉得对不起两个孩子,也觉得那个银镯子太便宜了,配不上安安。 前几天才拿禛禛寄来的钱去买了镯子。 空气静默。 屋顶的灯光打在几人身上。 沈今安突然乖巧地笑弯了眼睛,他嘴角也弯弯的,伸手接过户口本和镯子,又把镯子递给秦禛。 “帮我戴上吧,很漂亮,我很喜欢。” 当天晚上11点。 秦禛反复摩挲着沈今安的手腕,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又一下,力道逐渐加深。 “你收了户口本,咱俩怎么办证啊?去哪办啊?” 沈今安的脑子都被亲懵了,唇上泛着红润的水光,听到户口本才晕乎乎地眨了眨眼睛,用漆黑的瞳孔盯着秦禛。 “那就办一个假的,自己印一个。” 秦禛笑,“那能算数啊?” “算数。” “你说算数就算数啊?” 沈今安不高兴了,恶狠狠地在秦禛嘴上咬了一口,力道却很轻,“就是算数!” 秦禛轻柔地吻着还回去,“好算数,我们一辈子都算数。” 虹萌像上一世一样,凭借几个老板的忠厚以及恰逢新政策拂过,短短半年就在新媒体行业火出圈。 公司旗下培养出二十多个大主播,不仅在直播平台叱咤风云,在短视频平台也名声大噪。 他们以真正做内容,不营销单纯的外貌身材水视频获得一众网友的喜爱,其中当属秦禛的视频账号最热门,现在已经变成实打实的虹萌股东。 挣到了钱,虹萌也把公司地点搬到了发展更好的淮市,其他几位老板堂而皇之的以秦禛最有经验和实力,让他时不时地去公司面试新人主播和博主。 秦禛自然推脱不了。 他的账号之前经历过一次突然断更。 也就是被软禁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虹萌的几个老板和员工都急坏了,但是他们只是积极了解情况,向网友们道歉解释,并没有向秦禛索赔。 该怎么为公司多出一份力,秦禛都懂,所以他现在每天除了做菜剪辑,还要时不时去公司帮着面试新人主播。 这点沈今安知道后当然不乐意,但他也没理由阻拦。 因为秦禛不论出去干什么都会主动报备,就差具体到分秒,给足了他安全感。 秦禛到公司的时候引起面试的新人主播一片惊艳的赞叹。 明明可以靠脸,偏偏怎么都不愿意露脸,这是一众来面试的人的想法。 现在的秦禛和上一世那个什么都没有、被资本压榨到猝死的秦禛已然完全不同。 想跟着依附上来的人自然就多。 面试结束的时候,一个长着可爱娃娃脸的小奶狗类型的男生追着秦禛往大楼外面走。 “秦哥,你最近有空吗?我刚搬来淮市人生地不熟的,想问问进了公司在附近哪里租房比较好。” 秦禛瞥了他一眼,“不清楚。” 姚素并不气馁,跟着追上去,笑眯眯的拿出手机,“那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什么问题我可以问您。” 他当过一年的主播,但是没什么水花,前公司又抠抠搜搜的,这才想着跳槽到最近大热的虹萌。 来之前他也打听过了,秦禛现在不仅是公司的大博主,同时也是虹萌公司的股东。 如果能和秦禛打好关系,给他的面试和以后的数据放放水什么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人都会贴上去。 他们这行看人很重要。 说不定哪天就被爆个料,弄得人仰马翻底裤都扒没了,还得畏畏缩缩地滚出圈子,就像那个杨小良和朱宸似的。 但是像秦禛这样身材和长相都完美的帅哥,他光是看着秦禛紧身黑色短袖和深绿色工装裤的休闲搭配,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禁欲的气质,就忍不住觉得亏了也无所谓! “不加”,秦禛腿长,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路边。 他今天没开车来,准备打个车赶紧回家。 路边就停着一辆豪车,秦禛没见过,姚素更没见过。 但这不重要,他又举着手机像采访似的怼上去,试图用活泼打动秦禛。 “禛哥,那你的那个账号为什么叫an呀?大家都很想知道。” 秦禛自上学以来,他的外形就没少给他招蜂引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姚素的想法,他礼貌地勾起一点假笑。 “是么?是大家都想知道,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想知道?” 姚素看了秦禛一眼,以为对方终于明白他的心意了。 顿时就想贴上去撒娇,“禛哥你好聪明啊。” 被秦禛迅速躲闪让开身形,闪开的秦禛还下意识皱眉嫌弃。 “你特么悠着点,我是想说你想知道不代表我就要说,小小年纪干什么不好,走点正道。” “你——” 姚素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他脸色难看,完全想不到在网上备受欢迎的博主私底下竟然这么没有气度! 他要去录视频! 揭穿秦禛的真面目! 身旁的豪车车窗突然降下来了。 露出一张极其精致漂亮却又十足冷淡的面容。 沈今安黑着脸,“聊完了么?” 第49章 这一世,他们终于相拥 上车后。 沈今安意外地没有生气,只是弯着眼睛朝秦禛笑了下,然后目视前方四平八稳地开车。 当然,前提是如果秦禛看不见那双白得晃眼的手马上就扣进方向盘里的话。 秦禛抽了抽嘴角,“安安” 沈今安趁看向右方后视镜的空档,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堪称吓人的冷笑。 虽然依旧好看得抓人眼球,但秦禛忍不头皮发麻。 他修长手指在中控台敲了敲,“宝贝儿你别这样,咱们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沈今安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直到车子开进半山别墅大门,沈今安也没发作。 就在秦禛随意坐在沙发上巡视周围,心想着是不是该找根藤条去负荆请罪的时候。 沈今安蓦地从背后走过来,圈着他的脖子呢喃地问:“为什么当初你的账号起名字是an,这个词语不论从哪看和秦禛这两个字都没有一点关系,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秦禛:“”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 刚开始不明白,觉得可能是那时候沈今安天天在他眼前晃悠,他想忽略都不行 后来却懂了,大概是他从那时候起,也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在上一世,他就喜欢上沈今安了。 感情来时常常悄无声息,在长久的积累或须臾间流进心脾。 有些人在突然历经分别的时候才懂。 有些人在受到刺激时恍然大悟。 他扬唇笑,拉着沈今安抱在怀里,“所以?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就是很喜欢我,又不说。” 沈今安对那天秦禛反驳他的事耿耿于怀,觉得他说什么一般还行吧,肯定都是骗人的。 秦禛挑眉,去捏沈今安的手指,“感受得到你还问?” 沈今安看他一眼,不说话了,垮下一张小脸默默把玩手上的镯子。 隔了一会,又被秦禛铺天盖地的亲吻哄好。 面红耳赤的空档。 秦禛慢慢说:“真的很喜欢,也很爱。” 又过了一会,沙发开始“颠簸”。 999翻了个白眼默默飞到楼上。 同时在脑子里不断附和着:【是是是,他超爱,之前还打算英勇牺牲让你平安喜乐,爱情真是太伟大了呵呵呵。】 它就知道。 它在哪都不能待超十分钟。 它就是一个多余的机器罢了! 三天后的一大早。 两人夜里不到两点就开车出发。 凌晨4点多。 这是沈今安第一次在高高的山顶上等日出。 熬夜爬山的后果就是困倦疲惫,他静静窝在秦禛怀里。 过了一会,远处太阳的光晕逐渐升出地平线,刺破黑暗的缝隙露出一缕金光,沈今安困顿迷茫的双眼突然亮起来。 他挺直腰背,伸出一只手指向远方,“秦禛,你看,太阳出来了,好漂亮。” 沈今安侧过脸,玻璃珠似的瞳孔里反射出细碎的光。 秦禛眼眸微眯,摸了摸沈今安的头,喉咙处慢慢溢出一声笑。 “是啊,沈今安,终于有光了。” 近处突然出现另一个光球。 999扇着翅膀往远处飞,视线拉远,999的一只眼睛“咔嚓”一声闪了一下。 一张光线和氛围都绝佳的双人照出现在它的大脑内存里。 【恭喜宿主完美完成任务,获得一次重生机会,999也积累到了一片碎片,感谢宿主!】 【最后再送给宿主一张照片,已经存在你手机里面了哟~】 远处光线的触角逐渐升至上方。 秦禛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一人一系统在绑定工作期间其实一直都不算太和谐。 但也算是共患难过的损友吧。 这半年来,他已经习惯系统的存在。 猛然抽离他确实有些不适应,但人一生要遇到太多东西,大部分相遇总要说再见。 他点点头,有些懒散地朝999招了招手。 “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谢谢宿主啦~】 沈今安看向秦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摆手,以为是来看日出的人都会和太阳打个招呼,他也不懂,但他可以学。 于是纠结几秒,他也伸出手朝那个方向招了招手。 999开心地甩着尾巴转了一圈。 【看来反派也挺好的嘛~】 任务顺利结束,999是真的开心。 它终于不用再看着宿主和反派秀恩爱了,看久了它都想也有个人这么依赖他了,奈何它只是个机器,它没有心啊! 999逐渐飞远,离开地球。 山顶的两人互相依偎着。 任是外界谁都想不到,当年那个十岁便经历了那么多的沈家独苗沈今安,如今脸上还能露出这样的笑容。 太阳光彻底脱离地平线,普照大地的那一刻,秦禛从兜里拿出一个盒子,“伸手。” 沈今安眨眨眼睛,照做。 很快,他手上多了一枚具有象征意义的戒指,两人的手紧紧交握。 他们错过一世。 他们相拥一世。 日久岁深。 第50章 豪门私生子 x 死对头狠毒反派 这是一场格外少见的、吵吵嚷嚷的葬礼。 程淮带着两个下属踏进灵堂的时候,四周指指点点喷着口水沫的人终于短暂安静下来。 见状,一个全身穿着白衣服、14的小女孩哭红着眼睛上前用力推开那些人。 “程家人都来了,你们到底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哥到底怎么你们了?!他对你们做了什么事让你们这样咄咄逼人!他都已经去世了,你们还在这不依不饶的,你们有没有心啊!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声音中有少部分哭腔,大多数是愤怒。 周遭人群多数为大人。 他们忌惮程家,却根本不把家道中落破产衰败的冯家看在眼里。 他们当然没有心,但怪也要怪冯家早就没了大人,现在连冯栖元也走了,他们的嘲讽几乎算得上是肆无忌惮。 小女孩眼里怒火燃烧,握着拳扫了一遍面前的一圈人,那眼神就像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杀了他们似的。 这目光像极了她亲哥。 一个穿着绿色西装的男人用舌头顶着腮帮子“啧”了声。 他从前没少被冯栖元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正想狠狠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一脚,被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哎呦”了一声拉开。 女人伸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似乎闻到了什么难闻的味道。 随后她捂嘴嗤笑一声,“程家人来了你还敢说,你是真不怕你哥的棺材都被程家人掀了啊。” “你们家可还欠着大家钱呢,冯绵绵,把你卖了也不值钱,你个小孩就别在这装大人了,我们跟你又没仇,你赶紧找个孤儿院把自己寄养了就行,反正你们冯家的最后一套别墅也要被法院拍卖了,我们来这一趟也算是给你哥脸了,你就别在这触我们霉头了。” 语毕,周围附和声四起,每张面孔都匿着嘲笑。 没过几秒,穿着绿色西装的男人突然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呻吟,面色痛苦。 “啊!”,女人惊慌地瞪大眼睛,赶紧蹲下身去扶,转头却看见程淮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尖。 她仰头看去,看见的是程淮面色沉静,带着天生上位者的气质,自上而下的冷寂眼神像在看一只蝼蚁。 “程程淮你!” 她哪里敢和程家人抗衡,更不敢得罪这个夺权成功且在传说中尤为狠厉的私生子。 少顷,一张支票轻飘飘扔到两人身上。 程淮说:“从这里出去。” 没有情绪。 灵堂开始变得彻底安静。 众人都倒吸一口气,讶异却不敢言。 市里无人不知,程淮和冯栖元作为斗了整整五年的死对头,从争一块地皮争一个拍卖品到争身边的伴侣。 程淮在夺权之前还被冯栖元硬生生插了一脚,他拿走的那块地让程淮夺权的时间整整延后半年,这半年里,谁也不知道程淮在程家遭受了什么。 只知道程淮一出来就把他那个花心的爹弄进了医院。 现在冯栖元死了,全场心情最愉悦的应该就是程淮。 可现在,情况似乎大相径庭。 十分钟后,所有来看冯栖元笑话的人都自觉地离开了灵堂。 冯绵绵已经守了一早上,终于忍不住泄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并不知道这个大哥和自己哥哥之间有什么过节,她哥在家只跟她提过程淮一次,而且是笑着说的,还给她看了程淮的照片,问他这个男人长得帅不帅。 当时她刚过13岁生日,只觉得他哥的眼睛从来没那么亮过。 程淮的长相是标准的冷峻型,眉眼深邃,没有人会对着程淮的照片说不帅,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长相,但是她哥也不差的,她哥是精雕细琢的漂亮型,眉眼柔和,也没有人会拒绝她哥的外表。 所以那天,她抱着她哥的手臂晃悠,说:“很帅,但是我觉得没有哥哥好看。” 她哥被她逗乐了,用大拇指和中指弹了一下照片,笑盈盈地说:“还是我妹妹有眼光,我也这么觉得。” 然后那张照片被她哥封锁在保险柜里。 至今再也没被拿出来。 她问过为什么,她哥只笑着说不想再看见了,没有任何原因。 冯绵绵哭肿了眼睛,看着他哥身上的白布,突然想起什么,爬起来跑到后面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她不想相信那些人的话,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于是她心存感激地把信封递了出去,还鞠了一躬。 “程淮哥哥,这是我哥让我给你的,谢谢你帮我们,谢谢你让我哥哥安心地离开。” 程淮看了她一眼,接过信封。 他想,他也不至于受到如此尊重。 事实上,他对冯栖元并没什么好感,只是不至于像刚才那些人那么低级罢了。 也或许,程淮从没想过,冯栖元会死得这么轻易。 站在程淮身后的两个下属皆是心存疑虑,他们不懂为什么程总要帮冯栖元,但他们深谙自己的身份,不会多说什么。 程淮摩挲信封的纸皮两下,打开信封前,段助理终于开口了:“程总,冯栖元他” 他们都不至于在一个小女孩面前把话说得太难听。 程淮也完全能听懂,下半句大概是奸诈狡猾之类的贬义词,段助理在提醒他不能因为冯栖元死了就降低防备。 如若自信封里面是某种有毒物质。 这种旁门左道在别人身上听着像是跨世纪玩笑,在冯栖元身上就再正常不过。 但他摩挲信封纸皮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打开了那个信封。 谁也想不到,信封里是一张买卖合同和一个未置办的土地所有权证明,上面填着程淮的名字,需要有人拿着程淮的证件去办理盖章才会生效。 很明显,冯栖元并没有程淮的证件。 冯绵绵还小,看不懂那是什么东西,只是忐忑地看着程淮他们,程淮的两个下属却瞪大了双眼。 那块地皮就是程总之前最想要的,为此程总腹背受敌,惹了不少麻烦,还损失了不少资金。 但众人都听说过这块地皮被冯栖元以赌注的形式输给了一个外国人。 两个下属对视一眼,他们心中所想是一样的,冯栖元这个阴险的小人,在程总最需要的时候不肯出让,现在程总已经不那么急需了,他却拿着这个羞辱程总。 当然在震惊之余,两人想的都是立刻去验证这两份资料。 如果这是真的。 倒也能为程总增添一份力量。 程淮的想法大体一致,他们都是无往不利的商人,心中权衡的大多是利益。 两天后。 程淮在去隔壁市出差的路上接到段助理的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段助理明显高兴,“程总,那两份资料都是具有法律效益的,是真的。” 程淮看向窗外,音色很低沉地“嗯”了一声,神色冷漠良久,才问道:“查到冯栖元那时候的行踪了么?” “查到了程总,那时候冯栖元确实和一个外国男人在一起住了几天,我们废了些力气拿到了当时的监控,冯栖元也确实在顶楼和那个男人在牌桌上下了赌注。” “两人是什么关系?” 大概是没想到程总会问出这个问题,段助理迟疑两秒,选择实话实说,“这个暂时没查到,但是他们那几天是住在一间房,而且那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们很可能是” ——砰。 一阵巨大的声响震破耳鼓膜。 “程总?” “程总您怎么了!” “程总!!” 第51章 挑衅 【——叮】 【欢迎宿主绑定救赎反派系统。】 【在任务开始前,999温馨提示:我们的任务是救赎反派,而不是爱上反派,星际不负责一切超出救赎范围的后果,请宿主知悉。】 昏暗的光线下,偌大包厢,轻歌曼舞。 包厢里坐着七、八个上层人士模样的男男女女,程淮在最中心,他眼里什么都没有,神色平淡。 小提琴停奏的空档。 一个不算相熟的男人举起昂贵的酒给程淮瓶子里倒酒。 他目光在程淮和身姿曼妙的宁丝薇身上打量两秒,随后谄谀笑道:“程少,这可是您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带女朋友出来,您这是不是算好事将近啊?到时候可记得给我发一封请帖。” 闻言,程淮瞥他一眼,全然没有接起酒杯的意思。 但凡是熟一点的人都知道,程淮对程少这个称呼很是厌烦,何况是上来就点到程淮近期最逼不得已的事。 这个杨天无异于上来就往枪口上撞,还怕撞不死,往死里撞。 汪成打岔地伸手接过那杯酒,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又放下,抬着眼看杨天。 “杨总,不懂可别乱说,最近气候不好,待在家里太闷,都是随便出来玩玩,过来就图一乐。” 都是聪明人,杨天也自知说错话了,赔着笑仰头灌下一杯,“啊对对,上周刮台风那天可真挺吓人的,楼下露台上的鱼缸都被碎了,损失了几十万的鱼。” “是么?那挺可惜的,早点拿到我家炖了多好。” “你挺会吃的啊,下次再碰见肯定拎你家去。” 包间里嘈杂的谈论声渐渐大了些,七嘴八舌的。 宁丝薇和身边另一位穿着鱼尾裙的女生凑到了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 她边说,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程淮。 而程淮的眼神自始至终没在她身上停留过。 没过一会,包间门开了,从外面急急忙忙跑进一名侍者,他一手掩着,在杨天耳边说了些什么,杨天立刻露出焦灼的神色。 汪成喝了一口酒,朝他扬了扬下巴,“什么事?” “汪少,冯栖元来了,在外面喊着要见程总,我去拦一拦”,杨天声音很小,明显怕程淮听见。 众人都知道程淮和冯栖元最近在争一块沿海的地皮。 现在冯栖元出现,无异于明目张胆地向程淮宣战。 他们哪弄得起这两尊大佛。 汪成刚要点头,程淮薄唇微启,开了今晚第一次尊口。 “我去一趟。” “怎么?我听说程总在这,打个招呼都不行?还是说程总有了女朋友,就开始前怕狼后怕虎,缩瑟成这个样了?” 这句话传到众人耳朵里的时候,程淮带着一群人正走到门口大厅处。 除了程淮正单手插兜站在原地,一双黑眸静静盯着冯栖元的背影。 其余众人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心都悬到了刀尖上,生怕两人在现场针锋相对。 说实话,他们属于哪边都惹不起的那类。 手段雷厉风行有程家靠背的程淮,他们要巴结着。 心狠手辣做事没有规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的冯栖元,他们也不敢招惹。 被助理提醒身后来人了,冯栖元也毫不在意。 他腰细腿长,穿着一件收腰风衣和长靴,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过身眉开眼笑地朝众人摆摆手。 “你们好啊。” 恣肆无忌。 好像站在离他几米远的程淮不是大家忌惮的那个人,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 冯栖元目光在宁丝薇脸上游走一秒,很快迈着步子靠近程淮,不走心地夸赞道:“程总终于舍得出来了,女朋友不错啊,挺漂亮的。” 程淮不说话,依旧用那双鹰眼一般凌厉的目光盯着冯栖元近在咫尺的脸。 他左脸上有一颗小到很难被发现的褐色小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鼻梁细而高挺,嘴唇总是泛着浅水红色,和临死前苍白无力的面孔截然不同。 就在其余人心中暗叫不好的时候,程淮突然勾唇笑了下,低沉音色缓缓流出。 “谬赞,比不上冯总半分。” 他说话时神情半真半假。 冯栖元笑着的表情顿住了。 但很快,他又弯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笑盈盈一副勾人的模样,“程总现在说话也随和了,看来是最近佳人在怀,心情舒畅,对于那块地皮更是胸有成竹。” 程淮不置可否,“也许。” 冯栖元后退一步,“是么?那我拭目以待。” 两人的交锋点到即止。 冯栖元带着人先从大门离开,他潇洒转过头,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殆尽。 “冯总,要查一下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皱眉思索几秒,冯栖元开口:“去盯着点。” 挑衅的人离开,留在大厅的其余人均松了口气。 他们谁也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轻易就过去了。 据说以前两人只要碰面,均是战火弥漫。 这次冯栖元竟然主动先离开,确实怪异。 一群人中,只有留在原地的宁丝薇脸色不太好看,带着明显的尴尬。 偏偏旁边那个穿着鱼尾裙的女人还拉着她的胳膊耐心劝诫。 “薇薇,没事的,程总说的肯定都是场面话,再说了,冯栖元确实长得好看,全市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大家都知道,输给他也正常的,你们性别又不同,你说你跟他比什么呀?” 越劝,宁丝薇心里越是不舒服。 她回忆着刚才程淮看冯栖元的眼神,又想想她自己,一晚上近两个小时,程淮几乎没有认真看过她一眼。 不甘和难受一齐涌上心头。 片刻后,她上前攀住程淮的手臂,尽量显露温柔地小声道:“程淮,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我穿着高跟鞋没开车,你送我,好吗?” 程淮不动声色推开她的手,“我安排司机送你。” “啊?但是我”,宁丝薇明显没想到这种拒绝方式,她面色一顿,随即转了话风。 “那我们还是再回去坐一会吧,你工作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才出来放松放松,我也不想打扰你的兴致,正好今天的场面我还挺喜欢,不是那种低俗吵闹的,再说你也喝了酒,没有司机很难回去。” 她句句体贴,温柔贤淑地站在那。 程淮听完她的话,只问了一句:“确定不回去么?” 第52章 美男计 宁丝薇面露希冀,立刻点头,“嗯,再待一会。” “我有点累,先回去了,司机和车就在外面,你要走的时候叫他就是。” “什么?”,宁丝薇彻底傻眼了。 她知道自己总不能再改口一次,只能露出一个格外勉强的笑容,点点头,无声攥紧指尖道:“那你注意安全。” 其余人自然也不会强留,均是笑着打招呼道别。 程淮点头过后,离开会所。 杨天的会所建在海边繁华地带。 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平静的海面。 海里两艘巨大的彩色观赏轮船正缓缓行驶。 船头有一对亲密的男女,周边站着几个打光师和摄影师,中央还有一批围观的人。 上一世的程淮也曾想过,可能将来有某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带人到他自己的轮船上求婚,求对方把一世许诺给他,而不是现在这样被逼着和一个处心积虑的富家女假模假式的互相利用。 他走了两步,路边一辆银白色跑车打了声“滴滴”。 车窗滑下,驾驶座露出一张恣意明媚的脸。 冯栖元带着点莫须有的嘲讽摆了摆手,“程总该不会是要走路回去吧?” 程淮看了他几秒,思绪不知在想什么,以居高临下的角度盯着他,站在原地未动。 “干什么?当男模啊?” 那副斯文禁欲的样子确实比男模帅了一万倍。 冯栖元熄火下了车,身材颀长地靠在车边甩车钥匙,眉眼带笑,“要不要送你一程?程总敢上我的车么?” 说话间,近处一个夜骑的人不知是否恶意撞来。 眼看就要撞到冯栖元身上。 程淮迅速拉着人的手腕躲开,冯栖元被扯了一下,两人撤到边上,皮肉相贴,程淮松了手。 夜骑的人刹车,十分抱歉地鞠躬对两人道歉。 不多时,又在程淮很冷的眼神下灰溜溜离开了。 冯栖元手腕上有一条看起来才受伤不久的疤,在白皙莹亮的内手腕处格外明显。 疤痕在刚才的动作间隐隐裂开,冒出丝丝血迹。 程淮盯着那几滴冒出的血迹,在冯栖元身上打量几秒,神色意味不明道:“你自残?” 冯栖元又满不在乎地甩了甩车钥匙,“跟程总有关系么?不上车我可就走咯。” 语毕。 他还没反应过来,被身后的人扣住另一只手腕往反方向走。 “程淮,你干什么?” “跟我走。” 冯栖元只觉得莫名其妙,“车在那边,走去哪里啊?” 七分钟后,两人到了隔壁路口的一个药店。 晚上11点。 药店只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在值班,她看着冯栖元手上的那道伤口,又看了看冯栖元惊为天人的脸。 心里瞬间脑补出一场限制级的大戏。 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没过几秒,冯栖元不舒服地扭了扭另一只手腕,有点幽怨地对着程淮说:“程淮,你弄疼我了。” 程淮自己并未注意,他的手一直紧攥着冯栖元。 闻言,才微微松了手,沉静地说了一句:“抱歉。” 算不上有诚意。 冯栖元也不在意,眯着眼睛假笑“哦”了一声。 药店值班的女生拿来消毒碘酒和药粉,在柜台收了钱,心中换了一种想法。 她总觉得程淮这个名字好耳熟,不知道在哪听过。 同时面前的两人看着都不是普通人,一看就是上流人物在一起却闹别扭了。 她整理措辞,秉着为受伤的男人说一句话也是她微不足道能做到的善意,提醒了一句:“这种情况一般是心理疾病才有的,这位先生还是温柔一点,不然心理疾病还是很容易反复。” 程淮不至于对这种提醒露出不善,他微笑着点头,简单道谢。 “是啊”,冯栖元突然微微睁大眼睛露出赞同的神色,“小妹妹你人真好,下次我受伤还来你这买药。” 女生被看得脸色微红,小声说:“以后还是不要受伤。” “可以啊,那下次我路过给你带个小礼物。” “” 两秒后,程淮神色微冷,拉着人出了药店。 初秋夜里的风很凉爽,风把冯栖元额前的碎发微微吹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繁华地带的灯通常会亮一整个通宵,车灯和路灯以及建筑物的亮交织摇曳,霓虹灯光闪烁。 程淮从袋子里拿出碘酒和医用绷带,面无表情地帮人上了药。 那张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俊脸就像正在做一场商务谈判,而程淮,就是那个明明身在其中又冷眼旁观的上位者。 冯栖元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微微撇了下嘴,随后晃了晃手腕上的绷带蝴蝶结。 “程总动作娴熟,手艺真不错。” 对于夸奖,程淮向来不吝啬收下,“嗯。” 冯栖元又问:“经常给人包扎啊?” 两人慢慢走回车边上。 程淮自然而然地开门坐上了副驾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见状,冯栖元也上了车。 他或许是看程淮没理他,心血来潮地用刚才女店员说的话调侃,“听到了没有啊程总?以后对我温柔一点,不然心理疾病很容易复发的。” 语毕,还伸出纤白的手指在程淮紧实的胸肌上摁了一下。 手感超好。 程淮捏住他的手,慢慢往回推,“嗯。” “切,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冯栖元老实了,过了两秒又后知后觉地看向程淮,“你说什么?” 程淮看他一眼,不再言语。 车子启动了,却迟迟未开走。 冯栖元盯着自己的手腕半晌,终于想到了什么。 他倏地转头盯着程淮,“程总不会是换套路了,想玩感情牌那套,用美男计让我心甘情愿把那块地让给你吧?” “如果我说是呢?”,程淮盯着他问。 车内空间狭窄逼仄。 磁性低沉的音色在昏暗空间内无限放大。 “那”,冯栖元倏地靠得更近,微微卷翘的长睫毛快要碰到程淮的鼻尖,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那程总大可以来试试,说不定灵呢?” 第53章 不要脸 “是么?” 程淮看着他这副模样。 脑子里想起的却是冯栖元流连花丛的行径。 冯栖元似乎可以轻易且迅速的和一切不相熟的人和睦相处,光是被拍到他和一些公司的老总出现在饭桌上举杯共饮就不下数十次。 男女皆有。 生意场上的应酬本是常事,但每次都是单独见面,且拍到的照片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这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上一世冯栖元去世前四个月,中了别人的套导致破产,那时候不少媒体揪着这点做噱头,大肆宣扬他的过往事迹。 一时间,所有不堪和恶劣都浇筑在冯栖元的头上,那些原本或是喜欢或是害怕的人瞬间瓦解云散。 至于那些事迹是杜撰还是纪实,没人知道,程淮也不清楚。 而这样的人,真的有真心么。 程淮暂时没有探究下去的想法。 这样靠着一张单纯魅惑掺半的脸蛋随意迷惑别人的招数,恐怕在这人身上屡见不鲜。 他的目光从冯栖元的眼眸慢慢下移,似乎把人灼了一遍。 最后才用很镇定的声音冷声说:“你真是玩得开,脸皮也不重要。” 冯栖元眼里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黯然,他挑挑眉,坐正身子花枝乱颤地笑起来。 “脸皮有什么重要的呀,能给我吃还是给我穿,还是能让我不受人欺负?” 程淮皱眉。 向来只有冯栖元欺负别人的份,他还没在哪听说过冯栖元能受人欺负。 回家的路上,两人没再多说。 冯栖元开车的时候很专心,像是很怕会出什么交通意外,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也挺认真,完全做到了宁等一分,不抢三秒。 葱白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方向盘。 半小时后,他把程淮送到了一处别墅区,保安看到程淮的脸,招手向业主示意,其后手动打开门让车进去。 程淮一路上故意没有指出路线。 直到车缓缓开到别墅门口,他养的那条德牧直直抬着头在等他。 看到来车,kabol甩甩头,给车让开位置,双目炯炯地站在边上甩尾巴。 程淮打开车门下车,同时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这是他最隐蔽的一处住所。 平时不忙的时候会回来,从未带人来过。 冯栖元一路上都没说话的嘴巴终于自动解禁了。 他故态复萌,把双手搭在窗边,一只手托着下巴,手指在白皙弹性的脸上点了几下,露出很天真的神色。 “查程总的行程,很难吗?” 程淮半垂黑眸看向他,“不难。” 冯栖元露出灿烂的笑容,歪着脑袋晃了晃手,“那程总慢走,拜拜。” 手腕上的蝴蝶结绷带一颤一颤的,配上那张格外漂亮的脸,莫名像某种新的潮流装饰品,且是限量的。 就那两秒,程淮了解了为什么冯栖元能单枪匹马闯出来,还攀上那么多关系。 大抵没有人会拒绝这样迷人绚烂的一个人,即使危险,他想。 冯栖元的车在楼下停了整整半小时。 从驾驶座车窗透出的缕缕烟雾能看出来,车上的人并不算愉悦。 德牧的警惕性很高,往常kabol会在一楼的草地院子里看家,通过栏杆看到在门口超过三分钟的陌生人就会叫。 顾忌周围的邻居,晚上它会降低音量,以喉咙中发出低吼来警示。 今天却完全不同。 kabol只是在看到冯栖元的时候歪了歪头,然后安心定志地躺在狗窝里睡着了。 程淮在三楼露台看了一会,觉得挺有意思,拿起手机给一条陌生号码发了条短信。 程淮:【还不走?】 对面隔了二十秒左右就回复了。 冯栖元:【累嘛,程总要展现君子风度,再送我回去么?】 程淮:【喝过酒。】 冯栖元:【那请我上去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啊。】 程淮:【下次。】 冯栖元一向擅长打蛇随棍上,【真的?那可说好了,我记住咯。】 程淮看了一眼,没再回复,转身走至屋内,过了半分钟,对面又发来一条短信。 冯栖元:【程总加个微信嘛,短信聊天很容易被当做垃圾号码拦截的。】 程淮意味不明地挑眉,【这不是没拦截?】 冯栖元:【以防万一嘛,万一下次被拦截了呢。】 程淮:【那就下次再说。】 这算不上交谈的一来一往,程淮摁灭屏幕放下手机,手机上关于冯栖元的电话号码还只是一串数字,连个备注都没有。 车内。 另一支手机上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冯栖元抱着手机,盯着那几句对话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看了很多遍。 在把手机看出个洞之前,他又将视线转移到那个已经留存很久的备注上。 程淮在他手机上的备注是foxete。 这个词简直俗透了。 俗不可耐。 可是他不舍得换掉。 混蛋! 冯栖元把烟扔到窗外,停了几秒,又蓦地打开车门下车把烟头踩灭,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转头笑眯眯朝着别墅三层招手说了句:“程总再见。” 那的身影早就不在了。 冯栖元也知道。 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和程淮说再见,不是拜拜,而是再见。 翌日下午4点。 大楼顶部。 程淮坐在办公室里批文件,他对工作向来专注,一般不会分神。 手机铃声响起,他瞥了一眼,接起电话。 汪成有些急躁的声音传来—— “程淮,刚才有人跟我说,看见冯栖元和西城最大的那个投资商在一起,今晚他们那边有个酒局,你去不去?” 程淮签文件的手没停,还在签文件。 电话对面的汪成大概以为他犹豫了,开始费尽口舌劝诫。 “你知道那个冯栖元,昨天晚上他明明在外面,还来挑衅,大概率是有把握拿走那块地了,果然,今天他跟西城的投资商在一起,肯定是在说这件事,那个投资商在周围五百平投资都很成功,而且都先人一步,肯定是有人放内幕给他,不然他怎么能提前知道周围规划。” 第54章 有什么意思 “现在咱们过去,就算是突然出现,那个投资商也只能对你以礼相待,他估计还要把一些内幕放给你才行。” “多一些内幕就多一份保障,那块地对你那么重要,总不能白白让冯栖元捡了便宜。” “要说这个冯栖元也真是,他怎么跟所有人都能搭上关系,也是够能耐了,听说前几天你爸都请他去参加宴会。” 汪成越说越来劲,正激愤昂扬,听见电话对面笔尖和纸张接触的声音突然停了。 陷入一片寂静。 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拍了下脑门儿,支吾两声,正想改口。 电话里又突然传来程淮的声音。 “你说程建晖邀请他参加宴会?” 汪成松口气赶紧接上,“啊,对啊,程建晖邀请了,还挺大张旗鼓的,不过冯栖元没去,程建晖还在宴会上表示惋惜,去宴会的挺多人都知道,你那几天不是在外地吗,可能不太清楚。” “嗯。” “那你去还是不去啊?那个酒店是我小姨投资的,是个温泉酒店,一楼有好几个天然温泉,正好今晚可以在那休息一晚上,入秋了,驱驱寒气,调养身心。” “咔哒”一声。 程淮修长手指扣上金属笔帽。 “去。” 汪成坐在自家公司二楼的某间办公室里,高兴地一拍手,“去就对了!” 挂断电话,汪成又一屁股瘫回那张柔软的单人沙发里。 其实回忆起程淮的事,他心里相当复杂。 他和程淮是高中同学,高中的时候程淮是大部分女生心中的暗恋对象,也是全校大部分人心中的扶贫重点对象。 虽说和病弱母亲相依为命的程淮从不接受大家的帮助,自食其力,也确实凭借奖学金和打零工过得还行。 他们俩人关系一直挺好,前后桌,属于哥俩好的那种。 高二下学期某一天晚上他突然接到程淮一个电话,说想跟他借20万块,以后一定会还。 汪成到现在还记得程淮那时候的语气,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奋发上进的学霸这么诚恳又低三下四的求他,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保证,以后一定会还钱,会尽快还。 他听得难受。 不过最后他也没借。 不是不想借,也不是不相信程淮。 实在是那段时间他刚考到驾照,偷摸地买了辆车,钱都花完了,还不小心撞了别人的车正在走保险,不敢给他爸妈知道, 他家是有钱,但他爸性子古板,真知道了他非得褪掉一层皮不可。 那个电话之后程淮就消失了。 在高二下学期很关键的时刻,消失了一个半月。 再回学校的时候,来开家长会的就不是他妈了,而是一个很有威严的男人,看着不好相处,也看着挺有气势。 汪成回家问了问他爸。 他爸说那个男人是目前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产业遍布国内,连领导下来都要让他几分。 还说程淮是那人流落多年的亲儿子。 很快他们要举行认亲仪式了,周末还邀请他们也过去。 等汪成屁颠屁颠地跟着他爸到场,看见排场之大,正准备去恭喜程淮的时候,却看见程淮全程没露出过一个笑容。 他凑近,才听见附近的人捂着嘴讨论刚听来的小道消息,说程淮的亲妈死了。 死在一个半月前。 不知道具体内幕,但是听说挺惨的。 汪成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就是他没给借钱的那几天。 程淮也听见那些话了,他的表情像没听见似的,没对汪成有什么异样,反而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让他去那边吃东西。 但汪成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而且一变就是十年,以后还会有更多年。 汪成也没再提这些,他把那天在宴会上听到的话狠狠咽回肚子里捂着,一捂就是五六年。 好在程淮这几年趁着程建晖年龄大了,逐渐力不从心,程淮开始铺设计划,想把权利彻底夺过来,他才又有了可以帮程淮的机会。 说白了,就是觉得确实对不起兄弟,想赎罪。 不过他一个大学都没考上,出国读了几年水大学的纨绔富二代,也帮不了什么大忙。 现在每天在自己公司混日子。 能沾上边就行。 晚上7点。 西城乾达酒店。 汪成早就到了,在门口等了一会看见程淮的车慢慢靠近,他从台阶上走下去迎了几步,忍不住拍拍袖子吐槽—— “什么投资商,郑培果然是个暴发户,太没品味了,你是不知道,上面那酒会,美女比来谈正事的人还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来这是干什么呢。” 程淮听着,目光在门口冯栖元那辆车上短暂停顿。 “你看冯栖元的车啊?”,汪成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他早就来了,待挺久了。” 语毕,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吐槽,“这个冯栖元也确实挺不要脸,跟什么人都能聊到一块。” 程淮皱了皱眉,系上袖扣,没回应他。 两人走到楼上。 正看见郑培搂着一个美女的腰,边敬酒,边在人腰上摸了两把,这还不尽兴,他略有些肥胖的身姿靠得离冯栖元很近,想在冯栖元脸上看出个花来似的。 反观冯栖元,弯着眼睛笑了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点。 他在一众风姿绰约浓妆淡抹的女人堆里丝毫不输,反而精雕细琢的五官和白皙的脸显出一种格外的纯净。 郑培见状有点不高兴了,向前倾着要把酒杯递过来。 呼吸间臭气熏天。 “冯总,你不能总是拒绝我的好意啊,这敬酒你也不喝,让你挑个美女作伴你也拒绝,那咱们今天的酒会有什么意思?” 那杯酒底,冒着很细微的小泡。 像是有药物刚融化,还未全部消散。 冯栖元似是无奈,就要拿起酒杯,少顷,右侧传来一道低沉的声线,打破这个局面。 “郑总,真有兴致。” 郑培侧目看到程淮和汪成,立刻摆出一副恭迎大驾的虚假模样迎上去。 “哎呀,程总竟然有空赏脸我的酒会,真是稀客,还有汪少,罕见呐。” 身后,冯栖元迅速把那杯酒和郑培刚放下的那杯酒调换,同时清掉了高脚桌上的另外两杯淡黄色香槟。 做完这一切,他朝程淮招手,很甜地笑了笑,同时走到程淮对面。 第55章 要不要试试? “程总,好久不见。” “” 在身旁的汪成自然也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想不通,这位冯总在这做什么秀呢? 市里谁不知道两人针锋相对三年多了,每次见面不是装作不认识就是剑拔弩张的。 况且这人昨天不还在大厅肆意挑衅程淮,今天又在这么多人面前装出一副商业会见的模样,像个正经人似的。 他内心不屑,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先一步伸出手,“冯总好。” 冯栖元的手却不和他交握,而是直勾勾盯着程淮。 两秒后,程淮伸手,和冯栖元自然地握了握,有种旁若无人的意味。 汪成皱着眉头,“???” 他记得前天程淮还和他说务必盯着冯栖元的一切举动,避免冯栖元先下手一步。 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昨天夸冯栖元长得好看,今天又心平气和地和他握手。 这是什么他看不懂的新方案? 郑培到底是个油滑的中年人,边握上汪成的手边打圆场道:“外界都说冯总和程总不对付,看来也没有他们传的那么严重啊。” 程淮颔首,“还好,不请自来,还请郑总谅解。” “哪里的话,程总说的这就见外了,就是一场普通的酒会,程总肯来才是赏脸。” 郑培虽然没文化,但在挣钱的路子上摸爬滚打多年,人也不是傻的。 他心里都明白,这如果放在平时,这两尊大佛谁也不会和他打交道。 只是沿海这块地开发价值巨大,又被他正好捡着一个内幕信息,他自然是没钱开发那么大一块地,还不如卖个好处。 今天两方都到场,奈何他这份资料只能给一个人,不然上面的人知道了也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这份资料给谁,他肯定不会在明面上说,反正两边都要拿好处来换,当然,他心底倾向的还是冯栖元。 只是不知道对方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这么想着,他色眯眯地侧头又在冯栖元身上扫了一遍。 不过很快,他的视线就被一道高大宽阔的身影挡住了。 “郑总大概误会了,我们只是来温泉放松,恰巧上来。” 程淮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客套的笑,但郑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酒了看错了,他总觉得程淮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他头皮发麻,点头应和道:“是是是,放松,都放松放松。” 之后郑培没说几句,身后的女伴拉着他喝下一杯酒,没一会,他脑子一晕,迷迷瞪瞪被人带到楼上包间。 这般吵吵嚷嚷的酒会,程淮一向很少参与。 他喜静,听歌也大多欣赏古典音乐和悠扬的小提琴类,更别提这场酒会还有不少主动贴上来的男男女女,想尽办法敬上一杯酒。 汪成作为多年的朋友,自然也知道他的喜好,没一会就拖着人去了一楼。 乾达酒店的温泉区域是天然泉眼,地理位置优越,虽被批准下来改造成商业化区域,也不会像泡汤那样所有人挤在一个池子里。 这块地大概有十六、七处温泉,每个温泉池边标着实时温度,面积也就在4-5个平方。 间隔树木草坪和一些人造的木房子,设置了一些温泉水饮用点。 一般不相熟的人不可能泡在一个小池子里,尤其是晚上,来的都是有钱人,谁都有点隐私。 程淮和汪成一起走至左边的池子,还没解下浴袍,汪成就接了个电话,嚷嚷着说他小姨找他,非让他立刻过去一趟。 汪成离开后。 程淮独自靠在水池边,闭着眼睛半仰头。 再睁开眼时,那汪不见底的漆黑深潭中依旧是波澜不惊。 没一会,轻盈的脚步声从右侧方传来,头顶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 “程总这么孤单啊,一个人泡一块温泉,也不找个人陪?” 是冯栖元。 这会要是汪成在,大概能直接叫人来把冯栖元推到五十米开外,但程淮并不会。 程淮上一世就是个从不将情绪显露于外的人,遇到任何情况皆沉着冷静,再加上那身时常傍身的昂贵笔挺的西装。 这样的程淮就算是拿着一把刚杀过人的沾满血的刀,只要他为自己辩解一句人不是他杀的,大概都会立刻被原地释放。 程淮没有接话,冷静的目光扫过来,冯栖元也不在意。 他一屁股坐在池子边,用脚撩水花起来,故意溅到程淮身上。 用指认渣男的语气幽怨道:“干什么?昨天才把我搞得那么累,今天就不认账了吗?” 开车送人的事情被他说得像上床一样暧昧。 “即使不送我,你也需要自己开车回家”,程淮侧头看他,一针见血。 冯栖元有的是歪理,“可是送你让我变得更累了一点,我回家腿都酸了。” “而且我今天在这,你今天也出现,还和我握手,分明就是又想用美男计勾搭我,让我放松警惕。” 他的腿脚都不安分,在温泉边缘扑腾出几个大水花,笔直细长又白得反光的大腿全然被温泉水浸湿。 程淮看了两秒,抓着人的脚踝一把拽进了温泉里。 “唔” 冯栖元猝不及防呛了两口水,再出温泉的时候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他把刘海撩到头顶,露出一张又纯又欲的脸。 而程淮依旧神态自若地坐在那,像隔岸观火的看客。 冯栖元突然有点丧,他维持着笑容弯了弯眼睛,抹了把脸上的水,正要往边上走,脚踝被人捏了一把。 “冯栖元”,程淮盯着他的眼睛,“你这样故意来温泉找我,又反咬一口,到底是自己想用美色诱惑别人,还是想要别的什么?” 冯栖元眨眨眼睛,脚踝还在程淮手里,被程淮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他也不羞,像是忘了刚才被拽进水里的事,反而顺势而为靠近程淮。 “可以啊,那我用美人计,程总要不要把那块地让给我?” “美人计?你会什么?” “我会的很多啊,程总要不要试试?” 第56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边说,边凑近把手往不该去的地方上探,被程淮波澜不惊的眼神盯着,一把抓住了手。 冯栖元愣住了,他扁了扁嘴显得有些挫败,像一只没骨头的猫一样把头靠在温泉池边,“程总怎么如此坐怀不乱啊?对谁都这样吗?” 程淮瞥了冯栖元一眼,避而不答,不动声色挪开他的手。 冯栖元又问:“那程总觉得我想要什么?” 程淮眉头微皱,他蓦地很想问上一世,为什么冯栖元最后会把那块地留给他。 但终究没张口,或许那时候冯栖元只是心血来潮。 他漠然置之,换了个问题,“你今天来这干什么?” 冯栖元问的问题总得不到答案,但他回答程淮的问题依旧很积极。 “我拿到了一些内幕,你要不要听?” 程淮挑眉,“怎么说?” 冯栖元眼睛一亮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今晚跟我一起睡,我悄悄告诉你。” 程淮冷嗤,“冯栖元,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清楚么?” “很清楚啊,我们是敌人嘛。” “你跟所有人都这么交易?” “你冤枉我了。” 程淮似笑非笑,“是么?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以前装得挺像。” 冯栖元微微睁大眼睛,半真半假抱怨道:“那你以前也不肯给我一点机会啊。” 两人话音未落。 汪成的电话打来,问程淮要不要带瓶酒水过来给他,程淮要了瓶水,同时,冯栖元从温泉池迅速离开了。 汪成回来后,叫嚷着说换个池子,这个池子温度太高,他受不了。 程淮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站起来。 汪成:“???” “程淮,大哥,你多久没发泄了,这也太顶了吧??!” “” 三天后,晚上11点多。 郑培搂着一个女人刚从酒店花天酒地出来,司机在马路对面的路灯下面等着他,郑培在女人屁股上捏了好几把,才慢吞吞地说:“今天我老婆在家,回去还有事聊,下次、下次肯定带你回去!” 女人捂嘴娇笑,用车钥匙摁亮旁边的车自行离开了。 郑培一个人朝着车边走,整个人醉醺醺的七歪八扭。 他记得司机就把车停在门口了,这下看了一圈也没有,难道他是记错了? 又定睛看了一圈,马路对面有点暗的那个路灯下面不就是他的车? 还亮着车灯呢。 他自顾自哈哈笑了两声,还未走近,突然看见车边靠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身素色风衣的模样看起来比刚才他摸过的所有女人都带劲儿。 冯栖元指尖夹着一条忽明忽暗的火光,随后烟雾渐渐弥漫,隐约蒙住那张过分精致的脸。 郑培色眯眯笑了下,心里痒痒得厉害,他微微仰着下巴快步走到近处,心里也不介意那天最后是他喝下了那杯酒,都是小事。 “我们的大美人冯总啊,怎么?前几天不肯喝我敬的酒,今天愿意主动来找我了?” “其实你想要的那些资料咱们都好说,你瞧瞧你这脸,哎呦呦,都有点红了,真让人心疼,是入秋了冷着了吧,咱们车上聊?” 冯栖元笑了下,把烟头扔到郑培脚边。 “车上聊怎么会尽兴?郑总还是跟我到安静的地方聊比较好。” 一转眼,身边多出七八个大汉,郑培眼皮直跳,瞬间笑不出来了,盯着冯栖元的眼神也渐渐变了色。 被两个大汉架起来的瞬间,他酒醒了大半,酒后的唾沫星子满天飞。 “冯栖元,你想干什么?你动主意动到我身上来了,我司机还在车上呢,你他妈敢动我!你没有王法了是不是!你就不信我——” 咒骂声戛然而止。 郑培的嘴被一块臭抹布塞住了。 “司机?”,冯栖元挑眉。 车上哪还有郑培司机的影子。 冯栖元很随意地用手背扣了扣车窗,从里面立刻下来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毕恭毕敬低头叫了声“冯总”。 “嗯”,冯栖元用手把风衣领子拉起来,巴掌大的小脸瞬间被大半,他瞟了一眼男人,“郑培的司机呢?” “一小时前已经被支走了,绝不会多管闲事。” “嗯。” 冯栖元最后一个走进小巷子。 边上唯一的监控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坏了,钓着一根线垂在杆子上,无法见证一切。 不多时。 黑漆漆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过了半小时,惨叫声停了。 隐约还有交谈声传出来—— “冯栖元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你休想托关系去拿到那块地的招标内幕!你会死得很难看!你一定会输给程淮!你拿什么和人家比!” “那就太可惜了,我已经知道了呢。郑总,作为礼节,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不想让你去年强迫你外甥女的事被暴露出去,你最好享受着,明天出去了什么也别说。” 冯栖元再走出巷子的时间大概是12点。 他嘴角带着笑,似乎欣赏什么欣赏够了,鞋尖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程淮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独自站在车边,洞悉一切般静静看着冯栖元。 冯栖元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说起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出现幻觉。 他甩了甩手腕上的绷带,扬起唇角自嘲地笑了下。 等再走近一步,确认面前的程淮就是真人的时候,他猛地僵住,全身血液倒流,甚至生出了掉头就跑的想法。 等程淮下次想起来的时候,他否认说那人不是自己就可以了,也或许程淮根本不会记起来。 不能让程淮知道他是这种人。 至少现在他绝对不想让程淮亲眼看见。 程淮最近才愿意和他走近一点。 他宁愿自己原地消失掉,也不想把自己的印象变得如此难看。 他在脑子里想了很多,然而事实上,修长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 程淮朝他走近,说出第一句宣判—— “手腕上的伤还没好么?” 冯栖元愣住,随后在这个有点凉的夜晚,整个人变得愉悦起来。 “好多了,再绑几天就好了,不过我前天洗澡把它弄掉了,这个蝴蝶结没有程总绑得好看。” 第57章 你许诺她什么了? 程淮看他一眼,没说话,把那个绷带最外圈的结打开,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冯栖元少见地沉默了几秒,他盯着程淮骨节分明的手看了半天,不知道是在学打结的手法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神情是少见的落寞。 片刻后,他又扬着手腕,弯起桃花眼笑得很开心,好像刚才的落寞是程淮的错觉一般。 “程总果然很会,我都想把它定制成一个石膏模型呢。” 程淮没有接话。 他的视线越过冯栖元朝背后那条黑洞洞的小巷子停了几秒,又转回冯栖元的脸上。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 冯栖元别开眼神先一步往前走去,走到车边又回头眨眨眼睛,“手没好也不影响开车,还是可以送程总回家哦。” 程淮却道:“不用。” 冯栖元停住了,“为什么?” 程淮看了他大概两秒,把行程说了出来,“今天去程家。” 大名鼎鼎的程家。 市里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个程家。 却不是程淮真正意义上的家,所以是去,而不是回。 冯栖元自然也知道,他识相地没再坚持,只是摇了摇自己的手机,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那如果程总不开心可以找我聊天哦,我随时待命。” 程淮去程家会变得不开心。 相熟的人都知道,冯栖元这个死对头也知道。 两人各自驱车离开后。 身后,巷子里冯栖元的下属们听到外面彻底没了交谈的动静才一个个迅速出来,众人上了两辆车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程家是从程老爷子那一辈开始发家的。 那个年代的人留下多数老祖宗的规矩,对妻子儿女都极尽负责,对生意伙伴也诚心以待,算是讲究人。 想起那个慈祥的老爷子,程淮其实并不反感,甚至对他抱有一丝愧疚之情。 因为他并没有在程老爷子最后的那段人生路里做一个听话且孝顺的程家大孙子。 也没有在程老爷子走前守在近处。 但也仅此只有一丝而已。 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会和当初做同样的选择。 除非关于他母亲的所有苦难都被彻底推翻。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母亲刚去世不久,他第一次被带到这个陌生的家,是程老爷子第一次说起要把他的母亲厚葬。 说不论怎么说那也是程家的第一个媳妇,虽然两人没领证,而且长时间流落在外,但人已经走了,还给程家留下一个儿子,总要让人走的体面。 但这件事在程建晖的推拒下终究是搁置了。 那时候程建晖是怎么搅混水的,现在的他已经无法记全了。 只记得那时候程建晖刚找了第二个老婆,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阶段。 程家又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为了避免落人口舌,最后他的头衔就成了流落在外的孩子,或者叫做私生子。 即使有一场盛大的认亲仪式,早年间,他也因为这个传闻被不少同学和家长暗地里唾弃,连带着他已经去世的母亲。 后来就彻底没了。 因为程家的私生子程淮变成了那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程淮。 而那些谈论也被埋藏于人后。 程淮踏进这座宅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多。 院内还有人守着,新来的佣人看见程淮进门就迎了上去,伸出双手,意思是西装外套可以交给她。 程淮微微抬手拒绝了。 他在这座宅子,多数只会在楼上固定的房间内换衣服和休息。 夜深了,除了两个佣人还在收拾,其他人都睡了。 程淮径直从楼梯去了二楼的第三个房间。 他没有开灯,走至窗边,小片挺拔的竹林在池水边,月亮被乌云掩着大半边,黑沉沉的天空压得很低,看着便让人喘不过气。 程淮不喜烟酒。 但每次来这里都会抽一根烟。 那根烟刚要被点燃,程淮的手机响了一下。 【程总到了嘛?睡了吗?我到了哦,要睡觉了哦。】 程淮又看了看窗外,少见地放下了那根烟,给那一串陌生号码添加上了一个备注:冯栖元。 同时回复了一条:【好。】 翌日。 程淮大概在清晨6点左右睁眼。 他洗漱且换好衣服走到楼下的时候,楼下还没有人。 佣人看见了,急急忙忙跑过来询问程淮是要先吃些东西,还是等大家醒了一起吃。 程家的开饭时间在早晨7点左右,而佣人所说的大家,是指程建晖和他的小女儿程觅耳。 程建晖现在的老婆最近跟娘家人一起去旅游了,一时半伙不回来。 二儿子程禹在国外留学,还未回国。 “给我一杯咖啡和一份吐司”,程淮说。 佣人连连点头,按照吩咐把早餐端上桌。 一小时后。 程淮和程建晖一起出现在院内的亭子里。 程建晖头发白了一半,穿着一件简单朴素的布衣短衫,一手撑着膝盖,另一手端着茶杯喝了几口。 看起来像是退隐山林的慈祥老人。 可程淮心里再清楚不过,他内里是完全相反。 程建晖笑道:“最近和丝薇相处的怎么样?我听说她可是在家不停口的夸你啊,他们家也很满意,你们如果能结婚,对两家人来说都是一件莫大的喜事。” “我不会跟她结婚”,程淮沉静道。 程建晖也不急,话语中迂回是他一向擅长的。 以前程老爷子在的时候他就是如此,以此避开程老爷子做了很多错事,被发现之后又积极认错。 “也不是说非要让你和她结婚,其实她们家确实很不错,但咱们程家还是有的选,你先和她慢慢接触着。” 程淮没说话,他看了一眼程建晖,随即慢慢冷声道:“我已经和她说清楚,各取所需的事凭借商业往来也可以做到,不必掺杂感情。” 即使宁丝薇的心意并不是单纯的互相利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你”,程建晖终于显出一丝愠色,放下茶杯,“你许诺她什么了?” 第58章 我可以送货上门! “三方合作的项目,我推给了他们家。” 那个项目是程氏的,而不是程淮现在所创立的领淮资本的项目。 外界一直认为两家公司都是程氏的,只是分派不同,为了安全起见而分散资金。 只有程建晖和程淮知道,两家公司完全不相关。 这几年程淮接手了程氏,背后却依旧受着程建晖操控,财务和大项目的直接汇报人并不是他。 而程淮也一门心思在为领淮资本积累人脉、股份和现金流。 程建晖从高中看见程淮的第一眼,就看中了程淮身上务实且果断的特质。 这几年时间也证明,他没看错,他从未见过这么适合经商的人, 把权利和人情都能把控得恰到好处,顶着一张向来少笑的脸也能让所有人愿意为其卖命。 所以他把多数权力给了这个儿子。 但他也很清楚,程淮心里一直记恨着当年的事,即使不显山不露水,他在私下多方打探之后也都明白程淮这几年到底在做什么。 他有意规劝程淮不要白费功夫,否则会玩火自焚。 都是一家人,硬碰硬,最后程淮不会赢的,毕竟少了二十多年阅历。 于是他放缓语气,笑着给程淮倒了一杯茶,“给了就给了,我知道,你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些最后总归都是你们三个孩子的。” 程淮皱了皱眉,只觉得程建晖假意和善、装腔作势的面孔让他难以呼吸。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 冯栖元:【图片,图片,图片。】 冯栖元:【程总要不要选一个喜欢的?免费送货上门哦。】 冯栖元:【不回消息吗?还没回家吗?那我可以送到你家门口,让你家大狗狗帮我开个门好嘛?】 程淮看着手机屏幕,脑子里错综交织的压力奇异地缓和了。 他难得在程家的地盘笑了下,指尖轻点,回了条:【都行,明天来吧。】 对面很快发来另一条消息:【o(≧▽≦)o真的吗??!明天一大早我就到!】 程建晖眼珠转了转,没有问程淮关于电话对面是谁的事,只是温和道:“现在愿意和别人接触了?” 程淮收了手机,没再回答。 两人各自又坐了一会,在程淮动身离开前,程建晖换了话题。 “我听说你最近正在筹备投标,想要沿海那块地,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 “我听说冯栖元也想要?你们斗了三年多,也没个结果,要不要我当个说客,让你们缓和缓和?我的面子他们应该都会给点吧。” 程淮又想起之前汪成说的事。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确切地分析出程建晖为什么邀请冯栖元去酒会。 像程建晖这样的人从来没有提携小辈的意愿,是商业化彻底的人,不会因为某个外人的优秀而欣赏。 每次见面一定有个隐晦的理由。 但至少结果他没忘。 他起身,走出亭子之前,留下一句:“上次他似乎直接拒绝了你的邀请。” 程建晖这人好面子,被揭穿,他抓着茶杯的力道加深。 几分钟后,一个昂贵的茶杯丧命于亭子外的地板上,四分五裂地躺着。 亭子里,程建晖给助手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问程董有什么吩咐。 程建晖看着刚关上的大门,随意道:“去看看程淮最近和哪家小姐走得近。” “是。” 另一边。 冯绵绵满脸问号地看着她哥哥放下手机,满脸兴奋,拿起一个皮筋随手扎住有点长的头发,然后蹲到地上开始打包那几幅画。 换了好几个相框都不满意,弄了一地白纸碎屑之后,终于开始站起来抱臂欣赏了。 彼时整套别墅一楼都是画和各种各样的相框。 她把平板扔到沙发边上,好奇地跳到她哥身边,“哥,你这是转行了?不做生意了,准备拿着别人的画开画展了?” “去你的”,冯栖元回头,在冯绵绵头上揉了一把,“这种大师的画需要我去开画展吗?” “那你要干嘛呀?花那么多钱买这么多,送给谁啊?” 冯栖元眨眨灵动的眼睛,“暂时保密。” “哼,跟我还保密啊,我不是你的宝贝妹妹了对不对”,冯绵绵噘着嘴,失宠就让她很不开心。 “当然是我的宝贝,绵绵超乖,你们都是我的宝贝。” 亲哥沉溺于幸福中,对她的安慰并不走心,然而听清措辞的冯绵绵睁大眼睛瞬间懵了,声音拔高好几个度。 “啊??我们??!!哥你在外面有人了?!你在外面竟然有人了!是谁!!” “还没有,你小声一点!” “明明就有,你心里有鬼!” 兄妹俩嬉嬉闹闹的,闹到半晌,冯栖元突然想起来什么,跑到楼上卧室的保险柜里拿出一张照片,又跑下来从地上选了一个小相框。 来来回回折腾过后,他又回到楼上很认真地在卧室里弄了一会,把照片装进相框里,放到了床头柜上。 冯绵绵对这种她哥突然失去智商的稀奇事已经不想评价了。 她拿起平板又一头倒回沙发上。 心想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哥这个周末都没有像机器一样沉迷工作,反而在家待着。 而且她哥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如果她有了嫂子就不一样了,她哥应该会少受很多苦吧。 至少她不想再看见她哥一个人落寞地倚在露台上抽烟。 心疼死了! 同天另一处。 郑培被人发现躺在小巷子最深处,鼻青脸肿,因为药物作用,不知道一个人怎么扭的,裤子在水泥地上都蹭烂了。 不堪入目。 巷子最深处经过一个拉线给电瓶车充电的小哥,经过的时候还以为是流浪汉,直到郑培躺在地上,颤颤巍巍从兜里掏出一把百元大钞扔出去。 小哥才意识到什么把人送进了医院。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程淮正和西城商会的大股东坐在一处闲谈。 商会股东闻言色变,惊地手机都从椅子左边缝隙滑到了地上。 “现在什么年代了?谁会明目张胆做这种事?” 程淮抿了一口茶,放下微笑着道:“也不算明目张胆,至少我们都不知道是谁做的,不是么?” 这个态度莫名让商会股东又捏了一把冷汗。 他怎么觉得程淮对这件事不只是看好戏,甚至有点支持? 第59章 你不喜欢吗? 他甚至心里生出怀疑程淮的想法。 但看着坐在那神态自若的程淮又打消疑虑。 说是程淮做的,还不如说是郑培自己雇人把自己打成那样更令人信服。 毕竟这么多年,商界的人都知道程淮做事正直,是凭着铁腕手段稳固自己位置的。 更何况郑培的能耐也不需要程淮去打压他来换取什么。 商会股东想通之后,试探问道:“那程总觉得会是什么人做的?” 他其实担心的是会不会殃及池鱼,连累到他。 毕竟西城商会和郑培联系密切,大部分消息是互通的,彼此做的一些不干净的事也都知道个七七八八。 程淮似笑非笑,“不该沾的东西不要沾,不该碰的人不要碰,怎么会有事?” “程总说得也对,我们都是老实人,不该碰的我们什么都没碰过。” 程淮面色如常,看不出来在想什么,“那就好。” 没过多久,交谈结束。 西城商会的股东满面愁容地往医院赶。 他一边在心里诧异,今天的闲谈竟然就只是闲谈,程淮既没有说要和他们合作,也没有暗示想要关于那块地的周边资料。 另一边忧心忡忡于是不是之前他们配合上面做的事情败露了,郑培才招来祸端。 身后。 段助也不太理解为什么程总最近对那块地的局势好像不着急了。 但是说不着急,对于这些相关的部门和关系又一个也没少走动。 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隔天一大早,清晨的光影影绰绰从树叶缝隙间洒下,居住人并不多的别墅区道路上还没有人在走动。 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在左侧缓缓停下。 冯栖元今天穿的很随意。 一件休闲奶白色衬衫,下面是一条牛仔裤,搭了一双黑色短靴,略微有点长的头发从后面被扎起来一点,白皙脖颈纤细,愈发衬得那张脸下颌线清晰漂亮,细腰翘臀和长腿似乎成为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他长手长腿的,从车后备箱捞出四个用白色外皮打包好的相框,走到门口看见还没人,只有那只大狗狗,隔着一楼栅栏门看他。 冯栖元也看着它,“帮我开门好不好?” kabol竖着耳朵,动了动脑袋,分辨出信息之后,两条前腿往起立了立。 似乎真要去够墙上的开门按钮似的,可惜开关太高,kabol够不着。 程淮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他看着冯栖元和kabol毫无障碍的交流,也看着冯栖元站在门口朝他笑。 很温柔。 像收了锋利爪子的布偶猫。 程淮开门,客套说了句:“很早。” “你昨天说的话,我怕你睡醒起来就忘记了,早一点我进来的几率就更大一点”,冯栖元把画递给程淮,又转头从大门出去从车里拿出几个纸袋子,“我还买了早餐,我们可以一起吃一点。” 程淮纠正他:“我不会说话不算数。” “是吗?我怎么记得有过?” 冯栖元笑意盈盈嘀咕了一句,但他声音太小,程淮没听清,微微皱眉看向他,冯栖元又立刻改口说没什么。 两人一起走到一楼客厅的时候,程淮又掀起眼皮看表。 时间7点10分。 他不清楚冯栖元的住所,但大概算得出来,要从市区开到他这里,再去买那家早餐,即使顺路,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如果不顺路,则再加至少半个小时。 “我穿这双拖鞋吗?”,冯栖元指着鞋柜边上的另一双拖鞋。 那是一双小号一点的拖鞋,不像程淮的,而且上面没有标签,也不像新的。 程淮瞥了眼,薄唇淡声说出两个字:“新的。” 冯栖元笑了,换上鞋又把早餐放在餐桌上,甚至主动去厨房拿盘子和筷子来。 餐桌上摆出的几样都是简单的中式早餐。 包子、馅饼、油条、菜粥、鸡蛋和豆腐脑之类。 一切准备就绪,冯栖元手指有点抖地给程淮夹了一个小包子,“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爱吃,就都买了一点。” 好在程淮并没有发现他的不淡定。 而程淮尝过食物之后才发觉不对劲,包子里面是没有葱花的,馅饼里面也没有。 再认真分辨一眼,里面并没有他不爱吃的甜食,譬如糕点之类。 冯栖元在说假话。 至少他不喜甜和不吃葱这两点,对方很清楚。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冯栖元停了吃东西的动作,剥出一个茶叶蛋伸长手,递给到他嘴边,“那这个行么?” 时间若往前推一周。 任谁也想不到两人会坐在程淮最私密的住所一起吃早餐。 程淮也想不到。 他没有任何动作,盯了冯栖元几秒,又垂眸看了茶叶蛋几秒,在冯栖元已经准备要收回手的时候,程淮很冷静地在茶叶蛋上咬了一口。 然后他接过茶叶蛋,“谢谢。” “不用谢”,冯栖白皙指尖抖了下。 今天的冯栖元实在不一样。 他毫无前几天的主动贴上来挑逗的游刃有余,神情反而不经意间会流露出少量紧张。 尽管他一直在掩饰,找话题或是找点事做,但这些很难完全逃过程淮的眼睛。 就比如现在。 冯栖元早餐都没吃完,就蹲在地上撕开了那几幅画,问程淮这几幅画好不好看,程淮说挺好的。 他又开始找别的话题,上上下下打量这套极简风格的别墅,举着其中一幅画说:“那我帮你挂起来一幅吧?这幅画我找风水师看过,说挂在玄关对面会有好运。” 程淮坐在餐桌上静静注视他,“过几天我找人来挂,没有钻孔器,你弄会有些危险。” 冯栖元点头,“那楼上呢?其实这些画我都找大师看过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你家楼上的格局?看看挂在哪里比较好看?到时候可以一起挂起来。” “都可以。” 得到准许,冯栖元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上去。 可能是觉得第一次来别人家,就跑到人家二楼去不太好,虽然他很想去。 而程淮欣赏够了眼前这幅很美的动态人像,他主动问:“你是想问我这里有没有别人么?” 说完,不等冯栖元回答,他又静静道:“没有别人。” 冯栖元眨了眨眼睛,“那这双拖鞋?” “来送货的人拿错了码,懒得退。” 冯栖元的心情陡然变好了,他弯起漂亮的眼睛,又洗手坐回餐桌上开始吃东西。 程淮看向他,“你不是很厉害么?我身边有没有人,这个你没查到么?” 第60章 偶遇 其实不怪冯栖元没查清楚。 程淮这些年从未和谁亲近过,要查什么根本无从下手。 要说近期唯一可能的那位宁家小姐,冯栖元也查过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也有失手的时候嘛”,冯栖元愿意示弱。 两人又安静了不到半分钟,程淮手机响了。 汪成在电话另一端问他今天怎么没去公司。 程淮:“在家吃早餐。” “吃早餐?你平时不都在公司吃早餐吗?你在哪个家?” 程淮没回答这个问题,直接问道:“什么事?” “还是冯栖元的事儿,他昨天去见招标组的人了,而且和两个人在茶楼聊了两个小时,也不清楚聊了什么,咱们这边还不做些什么吗?再不做那块地真要落入冯栖元手里了。” “你说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那天你们还握手,我以为你们准备上演世纪和解了,合着那还是他在挑衅。” “不过我怎么觉得他最近看你的眼神不太对,他那么阴险狡猾,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呢,你最近可要小心点。” “其实我也挺佩服这人的,连郑培那样的他都愿意去结交,要不是我们那天去了,他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这人怎么一点也不懂感恩?” “整个圈子里,不是他结交的人就是他的仇人,结交的人下一秒还可能变成他的仇人,有些事做的太绝了。” 汪成一如往常,愤慨激昂和程淮说了半天,说完留下一句:“我在你公司等你。” 手机并没有开扩音。 但两人就坐在长方形大理石餐桌的正对面,程淮没有避开的意思,甚至没有把手机音量减小,他就坐在那淡定地听完了汪成说的话。 餐桌对面,冯栖元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静静地喝碗里的粥。 在看到程淮目光投向他的时候,还弯着眼睛笑了笑,拿着一个小包子问程淮还要不要吃。 “不了”,程淮放下手机,“我去公司。” 冯栖元识相地把粥一股脑喝光,站起身说那他也一起走。 嘴边沾到小颗米粒。 程淮眼神无意识在他脸上掠过,盯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提醒他:“嘴角。” 冯栖元反应很快,伸出一小截红润的舌头把米粒卷了回去。 程淮又看了几秒,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去楼上换衣服。 不多时,程淮换了笔挺的西装下来,深灰色的领带贴合熨帖,冷厉俊美的脸下颌线凌厉,整理袖扣时看向冯栖元。 “需要送你么?” “不用了程总,我们不顺路,但是需要我送你话随时找我哦。” 语毕,他举着二维码走到程淮面前,“这次可以加微信了吧?你说的,不能反悔。” 程淮微不可察地勾起一点嘴角,“短信和微信有什么区别么?” “有啊,很大的。” “比如?” 冯栖元在心里想到很多差别。 比如可以通过微信了解到很多程淮的其他事,朋友圈之类的,还能看到他的步数,总之有很多可以探究的。 但他只眨眨眼睛说了句:“比如可以发表情包。” 程淮离开后。 冯栖元又一次在自己的驾驶座上待了很久。 他先是翻了一遍程淮的朋友圈,发现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只有一条线。 又去微信运动看了一遍,结果程淮根本没开微信运动的权限。 什么痕迹都没有。 没有给别人点赞的痕迹,也没有点赞小视频之类的痕迹。 像个没人用的空号。 二十分钟后,他把手机丢在副驾驶,开始一遍一遍回忆着刚才汪成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就是因为有汪成这种狐朋狗友在程淮身边,那样编排他,三年前程淮才会对他无视,才会拒绝他的邀约,才会对他印象这么差,和他针锋相对! 想通之后,他恼羞成怒地给助理打电话,让他找人去把汪成的嘴堵住!让汪成以后再也说不了话! 这事有点难办,但依照冯总的性格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助理在电话对面沉默了几秒,又权衡利弊地问了一遍:“汪成也是有背景的,而且和程淮走得很近,这么做可能会惹上麻烦,冯总,确定要这么做吗?” 冯栖元瞬间变得懊恼起来。 他差点都要忘记了。 汪成和程淮认识那么久,刚才那个电话程淮完全是可以避开他的。 但程淮没有,甚至神情平淡地坐在那听完了全部的话。 一切都是程淮默许的,如果他不认可,也完全可以打断汪成的话,但他依旧没有。 还有一种可能,程淮不好意思拒绝厚脸皮的他,是在借着汪成的话点他,让他更清晰的知道两人是很恶劣的竞争关系。 虽然一向雷厉风行且无情的程淮从来没有不好意思这一说。 冯栖元把两边有点长的刘海全撩到脑后,不知道在想什么,捂着脸有点颓丧地说了句:“不用了。” 助理诧异,他从没听过冯总对谁手下留情。 “不对他下手吗?冯总,虽然不能完全堵住他的嘴,但是可以给些教训。” 冯栖有点出神,重复了一遍:“不用。” 然后电话挂断。 接下来的一周。 领淮资本有一个收购案和一个融资项目要谈。 程淮每天带着一行下属穿梭于即将收购的公司和城南,抽空还要回到程氏坐镇处理文件。 不遑宁息间,周六晚上,程淮在平市出差途中偶遇冯栖元。 彼时他刚应付完一场正式的酒局,有些疲惫地带着段助理正从酒店二楼往下走,冯栖元也正和一个女人说说笑笑往楼上走。 那个笑容其实带着些朋友间的松散。 但楼梯间光线昏暗,程淮又喝了酒,并没有看清楚形势。 两人擦肩而过,冯栖元先顿住了,其次是边上穿着性感红裙的那位女士,明显也被程淮周身冷冽禁欲的气质所吸引。 她挑眉用看好戏的神色问了句:“你们认识吗?” 语毕。 程淮和段助理已经从楼梯一侧径直走下去了。 没有一丝停顿,也没留给两人一个眼神。 就好像他们完全是陌生人。 就好像前一周的略微亲近都是冯栖元一个人的错觉。 冯栖元转头盯着那个挺括的背影,有些难过地渐渐低下头。 十几秒后,苏怡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栖元,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怎么手都在抖啊,你不会又不舒服了吧?最近没好好吃药吗?” 第61章 说不定是因为吃醋了 冯栖元的整条手臂都在抖,他攥紧手心,手腕的绷带里慢慢渗出血迹,隔了几秒,他抬起头勉强笑了下,“我没事,我们先上去。” 这副样子任谁也不会相信他的话。 苏怡也不信,但她也丝毫没有别的办法,这不是他们的地盘,而且他们等会还有一个重要的会面,她只能先搀扶着把人带到了三楼。 两人刚刷卡进了套房的门,冯栖元就很虚弱地坐到了椅子上。 偏偏还要弯着那双桃花眼假笑,装作一脸没事的样子。 “你的药呢?别告诉我你又开始重蹈覆辙了。” 苏怡盯着他的脸和手上渗出的血迹,恨铁不成钢,想骂又不忍心,于是蹲到地上去翻他的行李箱。 冯栖元又想起刚才程淮冷漠的样子了,和前三年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自虐似地偏要去想。 过了一会,他无奈苦笑一瞬,半真半假道:“我的药走了。” “什么?你的药走了?”,苏怡从乱七八糟的行李箱中转过头,瞪大眼睛盯着他。 “你在说什么?冯栖元!你特么能不能振作一点,实话实说,刚才那个男人,是不是你暗恋了六年的人?” 爱意无法隐藏。 冯栖元也没法隐藏,他只能颓靡地点点下巴。 “那你这些年这么拼命,也是为了能让他看见?” 椅子上的人还是低着头点下巴。 苏怡无语,她点了根烟坐到床边,似乎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半支烟烧尽,她才扇了扇面前的烟雾。 “我没回国的时候就听说你在市里到处树敌,最大的死对头就是程家的那位,所以你跟人家作对,也就是为了吸引人家的注意?” 这主意真够烂的。 还不如直接冲到人家面前求包养。 这张脸说不定还能混上个固定情儿的位置。 冯栖元用痩白的手捂住脸“嗯”了一声,几秒后又皱眉不高兴道:“呛死了,你要抽烟出去抽。” “你这个死性格,也没见你少抽,怎么别人抽就不行了。” 苏怡气得直翻白眼,恨不得用红色长指甲戳死冯栖元。 不过也就想想,她根本舍不得。 这么美的一张脸,时常欣赏也能让人身心愉悦。 “你先别管那些事,把药吃了,等会的见面不是对你很重要吗,我好不容易先给你牵上的线,差点把我自己搭进去,你可别给我掉链子,不然下次别想着我这么大老远来帮你。” 她余音未落,冯栖元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想见了,我要去找程淮。” 苏怡踩着高跟鞋冲过去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冯栖元你特么敢,你今天敢出去,咱们就绝交,我还拉上hazard跟你一起绝交,你别怪我们不顾情谊。” “哦” 苏怡深吸一口气,“而且你换个角度想,如果你们真的认识,我觉得程淮那种气场不像是会忽略别人的,说不定是因为吃醋了,故意没理你呢?” 冯栖元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了一点。 他抬头,用那双很迷人的桃花眼盯着苏怡,“真的吗?” 真个屁。 该死的恋爱脑。 苏怡这么想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违心点头用很真挚的表情说道:“真的,信姐的。” “而且这会才8点多,程家那位日理万机,说不定还有第二场会议之类的,你这会打扰了他不就更麻烦了,还不如先处理好你的事。” 冯栖元朝她眨眨眼睛,“你说得对,我去洗把脸,等会要展露一个好面貌。” 苏怡极其受不了地摆摆手,“很美了,我都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洗手间里。 冯栖元解开那个绷带,面无表情地把带着血迹的手腕在水龙头下面冲,鲜红的血顺着池子中央的旋涡流下去。 那道疤痕似乎永远封不了口。 时间流逝,鲜血变少,水池里的颜色由深变浅。 “程淮”,他苍白着脸,对镜无声呢喃一句。 “栖元,我终于翻出来你的药了,赶紧出来吃”,苏怡在浴室门外喊。 “好啊”,冯栖元迅速给手腕上的绷带打结,简单冲了把脸,从浴室走出去。 两人收拾好去见那位主任的时候,苏怡抱臂靠着墙在侧后方观察了冯栖元一会。 她其实不太明白。 既然之前的作对是为了引起程淮注意,那么现在跨越好几个城市来这边抢地盘,为了沿海那块地不惜动用这么多人找关系,也是为了引起注意? 这样真的不会把关系彻底搞僵? 或者说冯栖元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连苏怡这个老朋友也无法辨别出来。 11点半,平市露空花园酒店。 领淮资本的收购案经过一周的酝酿,初步确定了合作目标,如果顺利,接下来就是至少一个月之久的两轮投标和谈判签署。 程淮坐在酒店深色实木桌子边,面对电脑开线上会议。 律师和财务部的高管几人正襟危坐,发来一批数据。 包括估值模型以及一个月前后领淮资本将会进出的现金流水预估。 “我们做了初步估值,昨天也试探过对方公司的底线,目前他们股价跌盘太快,从动态形势来看,大概下周四左右我们就可以通过一轮投标给到对方价格,通过第二轮竞标和签署合同以及审核期,预计在三十八天后完成收购对我们是最有利的。” 程淮看了看数据,“放弃公开竞标,一对一交易的可能性有多大?” “对方似乎还有其他选择,我们交涉了两次,他们没有透露具体内容,预估我们的可能性大概在65,但如果我们这边愿意加价至少5,可能性可以升到95以上。” 会议陷入短暂的静默。 过了半分钟,电脑其中一个小屏幕上,穿着蓝色衬衣的律师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 “我认为对方考虑的另一家公司很有可能是元蔚股份,最近我有位同行去那边工作了,似乎也是为了收购案。” “不是吧?这种公司和元蔚完全不搭边,他们为什么要碰?” 元蔚股份。 也就是冯栖元的公司。 他们还记得半年前另一个收购案也是被元蔚股份搅黄的,虽然那次失败对领淮资本来说无关痛痒,但这种被盯上、方方面面都被针对、同时被元蔚股份钻空子打岔的感觉无疑会影响到公司每个人的心情。 毕竟不论鱼的大小,竹篮打水一场空终究不是件好事。 与此同时。 程淮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冯栖元:【程淮,你睡了吗?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 第62章 你收留我一晚好不好? 电脑另一边,几人还在紧锣密鼓地讨论,财务高管把当周报表发到了程淮邮箱里,见程淮没说话,她又试探着叫了声:“程总?” 程淮有些心绪不宁。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过了半分钟,程淮少见地沉默了一会,随即他叫停了这场线上会议,有些疲惫地将身躯靠入椅背半阖眼眸。 北方的秋天是有些干燥的。 窗外地面上铺了一半金黄色的落叶,一阵风起,秃了一半的树枝又掉落几片叶子。 颇有秋风瑟瑟的意味。 程淮一直没有回复那条信息。 但这不代表冯栖元就放弃了。 半夜12点过3分,程淮房间的门被敲响,大大小小的声音敲了七八次。 门打开的一瞬间。 程淮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 冯栖元露出一副有点失落的模样,时常翘起的嘴角正可怜兮兮地耷拉着。 “我朋友她去见男朋友了,我的身份证和房卡都不见了,订不到酒店,明天我也要回去,程淮,你收留我一晚好不好?” 程淮蹙眉。 冯栖元又伸出手指可怜兮兮地勾了勾程淮的袖子,“可以么?” 不可以。 这是程淮理所应当该说出口的。 然而他顿了两秒,问出一个不该出现的问题。 “如果我拒绝,你要去找谁?” 冯栖元低下头,长睫毛翕动几次,指了指旁边的走廊。 程淮有些冷漠地挑眉,“嗯?” “那我就睡在酒店走廊,如果有人来赶,我就扒着你的门死都不走,理由是我惹你生气了,你把我赶出门不让进,但是我不能走,我要在门口赎罪。” 程淮看他几秒,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两人对峙十几秒,程淮打开门,“进来。” 冯栖元的谎言实在太劣质,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但没人拆穿。 进门的瞬间,冯栖元反客为主地坐到了床边,很大方地指着桌子上还没合上的电脑说:“程总可以继续工作,我肯定不会打扰到你的。” 程淮也不客气,真的坐下打开邮箱,开始看报表。 过了将近十分钟,程淮揉了揉鼻梁,他合上电脑,起身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冯栖元的弦都绷紧了。 他瞬间爬到床边去拉程淮。 “你说收留我的,你走了算什么收留?”,冯栖元撒泼似的在床上滚了两圈,手指从拽着程淮的衬衫,到袖口,最后在程淮向后退的动作中,他纤白的食指只能可怜见地勾着一点程淮的皮带,“程淮你不能走,不准走。” 程淮居高临下看着他,再一次想问那个问题。 关于冯栖元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都能用一副别人无法拒绝的皮囊勾着人的心,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求别人收留。 但他盯了会,终究没问出口。 原因是他暂时无法想明白,这些问题对他自己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去洗澡”,他说。 冯栖元愣了下,蓦地红着脸松了手。 浴室暖黄色的灯开了,电动帘子从里面被关上。 酒店的浴室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从外面是真的一点都看不见,连个人影都没有。 冯栖元郁闷地抱着膝盖蹲坐在床上,直勾勾盯着那个浴室玻璃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他记得很多酒店的浴室都是半掩半露的,怎么这个酒店一点情调都不懂? 让他光明正大的偷窥一下是犯法吗?! 十分钟后,程淮头上滴着少量水珠从浴室走出来。 他头上盖着一块白色毛巾,冷峻的五官在阴影下更加禁欲,肩宽腰窄的完美比例从每个角度散发迷人的气场。 冯栖元盯了几秒,和程淮幽深的眸子对上。 “看一下嘛”,冯栖元皱了皱鼻子,从床上迅速走到浴室。 汪成经常来领淮资本和程氏大楼晃悠,性格又很好,很容易就和其他员工打成一片。 不少员工在休息的间隙都会开玩笑让他快来入职,一起约饭。 汪成也会摸着下巴乐呵呵地回应,说等他在他们家的公司混不下去了估计就要来程淮的公司了,还麻烦大家以后对他友好一点,千万不要恶性竞争,故意卷起来,毕竟他只适合躺平。 财务高管和他的关系当然也很好,才会在大半夜开完会之后和汪成抱怨几句。 类似于那个元蔚股份又来搅局,又比如他们又加班到深夜,程总都已经累到心神不宁了,诸如此类。 于是半夜12点多,汪成的电话又打来了。 先是问了问程淮这趟出差还行吗,然后又是一阵对冯栖元的毁谤,当然其中不乏一些真实描述。 流程近乎相同。 而程淮大概认为冯栖元在冲澡,听不到这边的声音,于是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面上,有些敷衍地嗯了几声。 浴室门口。 冯栖元背靠着墙壁,仰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米半处花洒还在流水。 汪成简直阴魂不散。 商业上的事也就算了,他根本想不通这人在背后三番五次编排他的私生活,诱导程淮讨厌他是为了什么! 说不准这人也喜欢程淮,做这么长时间的兄弟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说了将近五分钟,汪成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冯栖元听着都快要气疯了。 他用另一只手在破着的那个手腕上捏了又捏,等捏出血迹之后,从浴室露出一颗乖顺的脑袋,用保证手机那边的人能听见的声音喊了一句:“程淮,我手又疼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屋内安静两秒。 电话那头汪成分辨出是谁的声音,直接炸了,“操?!!!” 第63章 你要不要做别的? “我他妈听见谁的声音了?!” “冯栖元???” “程淮你不是去平市出差了吗?这么晚了,为什么冯栖元在你房间里???” “程淮,你说话啊艹,大哥,你人呢?!” 听筒里传出来的吼声愈发拔高。 冯栖元手腕上的血也越渗越多。 程淮在听见求助的第一时间就走到了浴室门边,他解开绷带看了几秒。 那条细嫩的手腕上明显不止一道伤口。 顿了几秒,他渐渐沉下脸,把那条湿漉漉的绷带扔到一边,“冯栖元,你很喜欢玩这一套么?” “我没有,这是不小心划到的”,冯栖元小声辩解,声音甚至盖不过几米处汪成的声音。 于是他又低下头可怜巴巴地用更小的音量抱怨了一句:“他好吵。” 如果说这套把戏放在平时优雅的冯栖元身上,所有人一定都会吓得汗毛直立。 可现在,头发乖软地贴在他脸侧,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在他小声说话的时候水珠掉到了脸上,滑到下巴。 程淮呼吸窒了窒。 他走回桌子面前,毫不犹豫地挂断了汪成的电话,同时拨通酒店大厅的电话,要求他们尽快送一些消毒止血的材料上来。 几分钟后,酒店服务生送来一个医药箱。 与此同时,汪成的电话又“不辞辛劳”地打来了。 程淮挂断,给那面发了一条消息:【忙。】 那边的消息立刻发回来了。 【忙??你和冯栖元能忙什么?你不会吧!说实话,你是不是被他绑架了!这人是不是想谋财害命!】 消息在手机屏幕上亮了一会,又慢慢熄灭,冯栖元眼尖地看见大半。 上药绑绷带的时候,冯栖元脸上的不高兴已经掩不住了。 他有些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委屈十足,“我有那么坏吗?他这样子诽谤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程淮喜怒不形于色,用幽深黑眸盯着他问:“他说的不对么?” “我没有绑架你,他说的至少有一半是捏造的,不对,是一大半,还有上次,在你家的时候他也诽谤我了。” 程淮挑了挑眉,“所以那天你听到了,那天怎么不提出来?” “我不敢提”,冯栖元的头又低了一点,一副含冤负屈的小情人模样,“你们相熟那么多年,我只能装作没听见了。” 程淮敛眸没说话,等手上新的蝴蝶结绑好,他才抬起冯栖元的下巴承诺道:“下次不让他说了。” 冯栖元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真的吗?” “嗯。” “那我记得了,下次他再说我,我肯定来找你告状。” 冯栖元开心起来,从边上拿起浴袍穿上,然后拽掉了那条浴巾。 穿上柔软的浴袍之前。 程淮看见冯栖元后背有两条很长的疤。 大约时间长久,是淡淡的肉粉色,放在别人身上估计不会明显,但在冯栖元光滑白嫩的后背上,尤为显眼。 或许是很多年没和别人同床共枕过。 程淮半靠在床边半阖着眼看了几分钟手机。 冯栖元似乎以为他很累,搓了搓手心自荐,“要不然我帮你按摩吧?我可以帮你按肩膀,我学过。” “不用,养好你的手。” “那我给你放一首舒缓的歌曲呢?音乐是可以调节情绪的,我帮帮你吧?” 程淮摇摇头,“不用。” “好吧”,冯栖元偃旗息鼓,趴回床上,又委屈巴巴地伸出一根手指,“那明天我们能不能在这里玩一玩,一天就好。” 过了几秒,他又改口道:“或者半天也行。” 这次程淮没再拒绝。 得到应允,冯栖元在接近凌晨1点的时间充满亢奋,他爬起来盘着腿坐在床上,低头在手机上翻找攻略。 从平市最著名的景点看到小众打卡地,又从科技馆看到美术馆,嘴里一边小声念叨着这个不行,这个可以但估计周末人很多很吵。 程淮就靠在床上静静看着他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选来选去,格外珍惜这次外出的机会。 他的思绪恍惚间有些走神。 “程总,确定消息,冯栖元在今天早晨9点左右跳楼了。” “为什么?” “那一片暂时被封锁了,尸体已经抬走了,警察还没查出是什么原因,我找人打听了一下,他身上有多处外伤,跳楼前应该是和人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和打斗,而且对方应该不是一个人。” “查到了么,谁做的?” “还不清楚,正在查。对方看起来势力挺大的,应该是市里比较有威望的人,每一方都打通关系了,连周围一片和酒店早晨的监控都被删了,所以看不到是谁去找过他。不过最近元蔚股份破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外面不少公司在找他要钱,所以估计警方那边调查难度也比较大。” “嗯,你先出去。” 隔了快二十分钟。 冯栖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勾人的桃花眼蒙上一层水汽。 他起身跪坐着靠近程淮,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我突然发现我有选择恐惧症,要不然你来选一下呢?” 那只手白得像是要反光,一张一翕的唇瓣也很漂亮。 程淮的魂还未从上一世的回忆中扯出来,看着面前活力十足的冯栖元一时间没说话。 然而很快。 冯栖元又迅速把手机收回去,离程淮隔了一小段距离坐好。 “你肯定是想说选不出来就不去了,是不是?” “我知道,我就不该问你的。” “反正我自己肯定能选出来,你不准说不去了。” 他自顾自地小声嘀咕了几句,把尖下巴抵在膝盖上。 程淮能感觉到,再过一会,这人的幽怨就要和黑眼圈齐头并进了,于是他伸手,在最近的距离拽了一下冯栖元的脚腕。 “先睡觉,明天再看。” 冯栖元似是不满意,但他也确实困了。 于是软着身子顺势在程淮身边躺下,以很近的距离在程淮眼前问:“程总,你要不要考虑做一点别的什么?” 第64章 别打了 两人呼吸交错。 现在这个境况,别的是指什么,不言而喻。 程淮不显露情绪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从侧面拉过被子给冯栖元盖好。 “睡觉。” 然后灯关了。 屋子里面彻底黑了。 冯栖元静静盯着天花板说了声“哦”,语调很平,听不出情绪。 接下来的时间,冯栖元倒也真的没再乱动,他往边上挪了挪,很安静地躺在大床一侧,柔软发丝有的贴在脸上。 几分钟后,渐渐呼吸平稳而均匀。 凌晨4点多的时候,程淮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他皱了皱眉,警惕地睁开眼睛,蓦地看见冯栖元苍白着脸躺在旁边,唇瓣发抖,以保护的姿势环抱着自己,膝盖弯曲在胸前蜷缩成一团,从喉咙处发出痛苦的低语。 程淮凑近去听,几乎把耳朵贴到冯栖元唇边,才听到那几个字是什么。 别打了,别再打了。 他心头一震,伸手打开床边最暗的灯,手刚伸回来,就被冯栖元握住了。 痛苦皱眉的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颤着睫毛把那只手在脸上贴了贴,随即眉间沟壑渐渐抚平,又说了句什么。 但这次,冯栖元只说了一遍,程淮也没来得及去听清楚。 他睡意渐无。 突然又想起那天冯栖元在车上说的话。 那时候的他是不信冯栖元会受欺负的,现在却动摇了几分。 闭眼思索了一会,他还是给段助发了条信息,让他去查一查冯栖元的过往。 过了几分钟,又补充了一句不着急,一周内查到便可。 第二天一早。 冯栖元睁开眼的时候程淮还没醒。 他眨了眨眼睛,凑近想偷偷亲吻一下程淮。 可过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又拉开一点距离,用手指偷偷碰了碰程淮的唇,片刻后,把手指贴到自己唇上。 程淮醒来的时间是清晨8点。 房间里所有东西都被收拾得有条不紊。 衣服在行李箱里,电脑在公文包里,桌子上油条和粥正冒着热气。 冯栖元坐在桌上支着下巴,看见他醒了,兴致昂扬地拍了拍手掌。 “我想好了,我们今天去看枫叶吧,听说北方的枫叶很漂亮,你喜欢吗?” 程淮没有意见。 “那你快起来洗漱,吃完饭我们就去!” 于是半个多小时后。 段助一脸懵地盯着手机上收到的几条消息。 先是程总安排他去查冯栖元,然后是冯总早晨发来的消息,说让他先回去,再然后,是汪成发来的一堆消息。 问他程总还活着吗。 段助离开前,满头疑惑地去楼下问了大厅的工作人员。 前台态度很好,跟他说隔壁房间的两位已经退房了。 “” 平市北部的森林公园面积很大。 两人把车停在西门处,从稀稀落落没几个人的侧门进入。 冯栖元似乎对大自然很感兴趣,进门的第一时间就从地上捡了一片枫叶,和自己的手比了比,发现不如自己手掌大的时候又惋惜地叹口气。 “枫叶现在还没有很红,说是要过半个月才是最壮观的时候,会红得像红色染料。” 程淮目视前方,朝右边的盘山小道看了看,顺着他的话问:“是么?” “对啊,可惜我半个月后也不能再来看了,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 “为什么没有?” “因为还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做。” 他的语调依旧很平,却莫名能听出失落。 程淮皱了皱眉头,正想问什么事的时候,冯栖元突然换了话题,他蹦到程淮身边,把手机前置摄像头举在面前。 “程淮,我们来拍张照片好不好?就当留个纪念。” 程淮看了他一眼,配合地把目光正对摄像头。 然而冯栖元又不满足了,他对着镜头里的程淮思忖两秒,终于看出了违和感。 “哎呀,你别那么正经,笑一下嘛,你这样像是我逼你拍的,或者要不要比个v?” 程淮高冷惯了,能配合拍照已经是很给面子,当然不可能幼稚地比v。 于是最后,在那张满山红叶的照片里,冯栖元伸出两根白细的手指,偷偷在程淮下巴旁边比了个v。 一张拍照技术欠佳的照片,就这么硬生生被两人的颜值挽救回来了。 冯栖元盯了照片良久,才把手机收起来,又抬头往前走。 满山红叶的确漂亮,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远远看上去像燃着的火。 经过公园半山处有一条高而窄的吊桥,左边是个七八米高的小瀑布,澎湃湍急的水流经过吊桥下的石墩,逐渐放缓速度向右边的河流去。 桥其实可走可不走,不走右边也有盘绕的山路可选,无非就是多走几百米的事。 一阵风吹过,冯栖元已经踩上去了。 他回头,把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温柔地朝程淮伸出一只手,“程淮,你要不要拉着我?” 程淮在原地站了半分钟。 这句话让他心头有些发麻,他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有人在他面前问出这样的话。 大概是很小的时候,他母亲笑着朝他这么说的。 而程淮有轻微恐高,且不喜走桥这件事,明显也被冯栖元查得透彻。 程淮忽然发现他丝毫不了解这个人。 上一世不了解,这一世,依旧不甚了解。 三小时走下来。 两人都有些疲惫。 冯栖元收集了几片枫叶,小心翼翼地放在手里,说要回去做标本。 回到车上的时候,程淮开车到市区,本以为两人要一起去机场,然而冯栖元接了通电话,突然说他还有点事,要再在这留一天。 程淮“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冯栖元就扒着车窗确认:“回去还可以联系程总吧?” “不确定。” “不确定就是可以,程总一路平安哦。” 从平市出差结束的第一天。 程淮一大早来到程氏。 还没进办公室就看见汪成坐在员工工位上,看见他来了,赶紧走过来。 程淮瞥了眼,“我没时间跟你讲冯栖元的事。” 汪成气得要死,他拍着自己胸脯顺了顺气,“我没跟你说这个!程叔在里头呢,感觉要出事。” 第65章 放弃 程淮果不其然神色冷了几分,“什么事?” 汪成耸肩,“那我咋能知道,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高管,他跟谁说都轮不上跟我说,就是我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他,平时不都和颜悦色的么,今天看着脸拉得老长,估计是有哪不对劲了,我跟他打招呼,他都笑不出来。” 程淮进去之前,汪成又很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咬着牙下定决心道:“我以后不管冯栖元的事了。” 他刚才问了段助理,说最近他们在平市一切正常,西线无战事。 不仅如此,程淮和冯栖元还一起待了一夜,第二天还在平市待了一整个白天。 说他们是在边喝咖啡边进行你死我活的商业谈判,这话放谁那都不会有人相信。 除非他长了个猪脑袋! 更何况前天晚上他听见冯栖元声音的时候,那不就是赤裸裸的撒娇! 他和程淮一起上高中,那时候追程淮的人能从校门口排到后操场,知道程淮是程家人以后,追他的人更甚。 什么贴上来不小心洒到身上奶茶,或是运动会的时候陪跑送水的男男女女,程淮什么没见过? 程淮向来不会对别人无理,一般都是微笑婉拒,但他在旁边看得清楚,程淮根本不喜欢娇滴滴的那一类。 他想来想去,排除了所有答案,最后只剩一种可能。 汪成心里愤慨没第一时间知道内幕,只能叹气。 “我知道,肯定是他勾引你,你看他长得一副男狐狸精的脸,再耍点勾人的阴险手段,这很正常,虽然我不理解,但是我绝对表示尊重,只要你不当真就行,你知道的,他不是什么好人。” 程淮侧头看他一眼,“以后不要再诽谤他。” 磨砂玻璃门一开一合,程淮进去了。 汪成愣了几秒,“操???我那是诽谤?!” 程建晖坐在总裁椅上,听到开门声把椅子转回来。 程淮不动声色观察两秒,如汪成所说,他的脸色确实很难看,有种极力想忍住,却涨得脸红脖子粗的视觉感,这也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见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程建晖显露这种面色。 即便如此,他还是勉强笑着问程淮:“这次去平市出差都挺好的吧?” “嗯”,程淮自顾自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双腿交叠。 “我前几年也没少去平市,那边的气候和这边不太一样,这几天还适应吗?” 程淮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面无表情。 对方终于忍受不了亲儿子这种冷面,放弃虚伪的拉家常环节。 “我的意思是,那块地你就非要不可吗?” 那块地对程淮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明白。 只要一切手续正常,一旦地皮落实,领淮资本的股票就会飞涨。 到时候轻而易举就可以超过程氏,甚至可以吞并程氏,一切都要看程淮的选择。 程建晖之前还能沉住气,但最近情况有所不同,他发现有人在背后破坏他的布局,短短一周多,甚至已经到了平市的层面。 他不得不怀疑程淮,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儿子。 这个他以为可以一直控制其翅膀的儿子。 “你就不怕我现在把你从程氏赶出去?” “随你。” “程淮!这些年你拿着程氏的资源和钱财给你的领淮资本添砖加瓦,现在羽翼丰满了就想踢开程氏吗?” 程淮神色淡然,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叩了叩沙发扶手。 “我以为当年你威胁我管理程氏的时候就很清楚,我不会白白给你打工,也不会白白给程氏打工。” 当然是明白的,但今时不同往日。 程建晖捋了捋头发,声音带着些无奈和苍老。 “程禹还有半年多就回来了,你们一起经营程氏不好吗?当然,你的领淮资本照旧可以利用程氏的人脉,我还能帮你牵线得到更多,甚至帮你融资上市,我们这样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父慈子孝不好吗?” “一大家人,你是说每个孩子都有不同的妈,一年凑不齐一桌人的程家吗?” 程淮冷笑,“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永远不是一家人。” 墙上钟表的指针转动至9点半。 外面突然开始刮大风,原本天朗气清的天空多了几片乌云。 一阵轰隆作响的雷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程建晖布满皱纹的眼角抽动几下。 程淮能看到他已经长了少量老年斑的手上青筋暴起,似乎就要起身暴怒。 然而过了将近半分钟,程建晖突然长叹一口气倒回椅子里。 “我知道,当年你妈去世的事,你一直记恨着我,这么多年,终于愿意说出来了。” “说出来也好,心结终究要打开的,其实我也一直很惋惜,你妈她是我最温顺听话的一任妻子,我没能给她一个名分,还让你们在外流落这么久。” “是,当年我可能做了一个不太合适的决定,但她已经生病了,就算治疗也最多再坚持几年而已,我也是没办法才那样做的。” “那时候你才上高中,你不懂,我在这个位置身不由己,我的一切都受着外界的关注,何况那时候我刚结婚。” “就像你,现在你要结婚总要找门当户对能帮助你的,让你选择一个外界不接受的人,你会吗?” “程淮,我可以很郑重的向你道歉,只要你放弃脱离程家,我愿意做出这个最大的让步,这个结果对你来说也是最有利的,你认为呢?” 程淮很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回忆从前的事。 他一向不认为把过去的失意拿出来反复锤炼就能得到新的结果。 就像今天程建晖提起的过往。 每一次回忆只会让程淮的负面情绪无限堆积,怒斥愤恨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早早独立,为什么没能在那个时候拥有二十万。 为什么不能救生他养育他陪伴他整整17年的母亲。 为什么只能在那个晴朗的中午,看见程建晖猫哭耗子似的挤出一滴眼泪,继而转身,像没事人一样吩咐手下“埋了吧”。 第66章 你要来看我吗? 那些简单的字眼,每一个字符都像一把没开封的刀子一般,在他心上划过一个又一个痕迹。 没有鲜血淋漓的伤口。 却疼到让人时常无法喘息。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楼下的kabol无忧无虑在草地上打滚。 突然想起那个漂亮又神秘的人。 下次,他要问问为什么kabol对他毫无警惕,程淮心想。 从平市回来,冯栖元再没露过面,也没再找过程淮。 过了一天两天三天,程淮还没觉出什么,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他打去一通电话。 响铃了不到五秒,对面就接起来了。 “喂?程淮”,冯栖元的声音有点哑,语调却听得出喜悦,“你有什么事吗?” 程淮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习惯性地扣上钢笔帽,反问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可能在平市着凉了,不碍事,你要来看我吗?” 程淮犹豫片刻,“在哪?” “真的吗?我现在家里,我把我家的地址发给你,或者要我派人去接你吗?”,冯栖元的声音明显变得更欣悦了点。 “不用,发定位就好。” 电话另一边,冯栖元挂断电话,他把身上白色的毛毯拽掉,笑着朝苏怡晃了晃手机。 然后用那张天使一样温柔漂亮的脸蛋说出最伤人的话。 “苏怡,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先走吧,程淮等会要过来,我不想让他看见别人。” “我?我是别人?”,苏怡蓦地从沙发上挺直腰背,气得脑仁疼。 “你不是,你是我最好的苏姐姐,但是现在我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的冯栖元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苏怡恨不能把他身上的那层柔弱的羊皮扒下来。 “你怎么能这样?心上人不来的时候叫我好姐姐,心上人一来就叫我赶紧走?” 冯栖元把脸贴在沙发靠背上,有些虚弱地笑出来。 于是苏怡又不忍心了,她把桌面上治疗心理的药物全都收起来,只剩了感冒药在桌上。 “等你病好了,我再陪你去找一趟丁医生,你一直这样怎么行,我怕我下次再回国你人都没了。” “还有,你要是真的很喜欢程淮,你就跟人家说清楚,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情,他如果拒绝,那你就——” 她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冯栖元不甚在意,苦笑着把那句话接完,“他如果拒绝,我要怎么办?” 苏怡拎包的手顿住,一时无言以对了。 其实这些年栖元受的苦其实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她和hazard确实在国外救过他一次,但长期下去总也没办法,换个正常人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需要一个真心爱他的人来救他。 而且这个人貌似只能是程淮。 她都不敢想如果哪一天栖元真的看见程淮结婚了,或是有了固定的伴侣,他会不会去万丈高楼一跃而下。 明明是个手段狠辣的人,遇到暗恋的人却变得这么反常。 苏怡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又转头恨铁不成钢地吼起来:“那你就振作起来,他主动给你打电话,还愿意来看你,怎么可能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你别这么没信心行不行!” “再说那天晚上你们还同床共枕了,实在不行你就把生米煮成熟饭,逼着他负责任。” “如果他不接受,那我们帮你在他公司下面拉横幅,雇一百个人,说他玩弄纯情少年的感情。” 冯栖元手里捏着水瓶子,安静地歪着头想了一会。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所以如果我能怀孕就好了,等会我就给他下药,然后肯定用尽十八般武艺从身到心绑住他。” 苏怡长呼一口气。 她呵呵假笑一声,从桌子上拿起墨镜架到鼻梁上,伸出一根手指在沙发上的病美人眼前左右晃了晃,一字一重音道:“冯栖元,你没救了!” “我走了!” 半小时后。 一辆大红色的跑车一直停在院子前侧。 一个有些消瘦颀长的身形随意靠在车边,纤白的手在驾驶窗上敲了两下。 里面的人没动静。 又敲了两下,里面的人还是没动静,正当那只手要拉开车门的时候,车窗倏地开了个缝,然后缓缓下移,露出一张红唇艳丽的脸。 苏怡举着双手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认输,我错了,我不该在这故意等程淮。” 冯栖元无奈,“苏姐姐,你这样不会让他吃醋,只会让他对我的印象更差。” “我还不是想帮帮你,你这个死小孩,等你坦白不知道要多久,黄花菜都凉了。” “我心里有数的”,冯栖元笑了笑,“快回去吧。” “都被发现了,不回去还能怎么办?”,苏怡发动车子,撇了撇嘴角,“明明我在视线盲区,为什么你会知道?” 冯栖元只是笑,不说话。 过了几分钟,那辆红色跑车离开视线。 冯栖元背靠着墙壁,点燃一根烟抽了几口,发现烟味会沾染到衣服上的时候,又皱着眉头灭了烟。 随后是抑制不住的、接连不断的咳嗽。 咳到他只能弯腰扶着墙,脸上和脖颈上泛出不正常的薄红。 冯栖元的住所是一栋纯白色的独栋别墅。 隔着两条蜿蜒小路,路边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五颜六色,鲜艳夺目,入了秋也未凋谢。 程淮到的时候买了很多营养品,还买了些感冒发烧的常用药。 门铃一响,冯栖元拍了拍自己的脸,尽量把苍白的脸弄得有些红润才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他就忍不住捂嘴笑了。 “程淮,你拎得这么多东西怎么像是要上门提亲啊,这也太多了吧,你也不提前打电话让我准备准备,我其实可以当场出嫁的。” 程淮看着他泛白的唇色和充满红血丝的眼眶,一张脸呈现极近病态美。 他忍不住皱眉,“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生病三天了,没有人照顾你么?” 冯栖元眨眨眼睛,神情很坦荡。 “不明显吗?我在想不健康的事,有人照顾的,阿姨有时候会来。” 第67章 不速之客 他穿着一件开着v领的白色毛衣,毛衣很薄,秋风从门口经过,把薄薄的毛衣吹得贴在他身上。 那点刚才被拍出来的红润已经彻底褪去。 程淮这么看着,伸手把人拉了进去。 用一种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心警告:“受凉了就不要吹风,没有人照顾我给你安排,今晚人就到。” “哦”,冯栖元从后面跟着走,盯着自己被牵着的手腕,开始笑着得寸进尺,“必须安排吗?你留下来照顾我不行吗?” 程淮的脚步停了。 冯栖元没反应过来,直直撞到男人宽阔结实的后背上,鼻尖有点疼,他还没来得及揉,前面的男人已经转过身来。 两人在很近的距离对视,冯栖元撒娇似的抱怨了一句:“你好高哦,一米九快过了吧,为什么你上大学还能长个子啊,我就不可以。” 他的声音带着潮湿,大概是因为生病,尾音黏黏糊糊的勾人。 其实冯栖元并不矮,大概有180,只是骨架比较小,加上脸很小很精致的缘故,导致两人站在一起显出体型差。 程淮抬手,在他撞红的鼻尖上用指腹轻轻揉了揉。 顿了几秒,才回答问题。 “可以。” “嗯?”,冯栖元抬起下巴,把脸更贴近程淮的手,同时眯着眼睛笑,“什么可以啊,我都26了,你不能这样敷衍生病的我。” 程淮不说话,只是静静盯着他,过了两秒,才慢慢放下接触皮肤的手。 那双幽深的眸子中向来不显露什么,现在里面却映着冯栖元的脸,专注,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冯栖元反应过来了,他眼睛一亮,“你是说你可以留下来照顾我吗?” 程淮不说话,脱下西装外套朝厨房走过去,态度不置可否。 但冯栖元已经确定了,他笑眯眯地跟到厨房。 “程总怎么那么好啊,愿意来探望病人,还愿意留宿照顾病人,应该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吧。” 程淮看他一眼,依旧没说话,冯栖元也不问了,反正他觉得是的。 程淮上学时期的生活过得一般,那时候经常给母亲和自己做饭,现在也时常自己下厨。 他把衬衣袖子撸起来,露出一截精壮的手臂,拿出米和一点菜做了一碗菜粥,里面还加了几个小虾米调味。 半小时后。 冯栖元静静坐在餐桌前,拿着勺子很捧场地喝了几口,又竖起大拇指。 “好喝,很好喝,你会做很多种吃的吧?” 程淮勾起一点嘴角,“海鲜粥做的比较好,下次给你做,生病了就不要吃海鲜。” 冯栖元又喝了一大口,“好啊,那我要快点好起来,要快点吃到。” 他脸色恢复了一些,嘴唇看上去也有些红润了,看起来精神像是恢复了一点。 可惜好运不长。 一碗粥喝到一半,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刚下肚的粥吐出来一口。 再抬头的时候,他眼里依旧充满病态的红血丝。 程淮看懂了,他的精神好都是装出来的。 如果现在他不在,这人估计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吃过晚饭。 经历了三天折磨,冯栖元的病更严重了些。 他想朝着程淮笑,却笑不出来,只能静静靠在沙发边上,很努力地勾起一点嘴角,脸色苍白到像是久病未愈。 程淮用手贴着他的额头,不烫,反而很冰,没什么温度。 和普通人发烧的症状都不同。 “你这两天没看过医生?”,程淮紧皱着眉头问。 冯栖元眼神逃避,把脸往抱枕缝里埋了一点,“就是感冒而已,吃点药就好了。” 程淮带着严肃追问:“所以?已经三天了,你吃了三天的药,现在好了么?” 冯栖元依旧逃避,把整张脸都塞进抱枕和沙发靠背的缝隙里,还把两只耳朵也遮住。 他难得语气强硬了点,“还没好,但是会好的,反正我不去医院。” 空气陷入静默。 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冯栖元抓着抱枕的纤细手指动了下,慢慢把头从抱枕缝隙里挪出来,观察程淮的神情。 “程淮,我真的不想去医院,别的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他去拉程淮的手,程淮的手很烫很暖和,牵上就不舍得放开,也不想被甩开。 好在程淮并没有真的生气。 他妥协地点点头,随后起身去给私人医生打了一通电话。 冯栖元就又眯着眼睛笑起来。 私人医生田玮霁大概在40分钟后到达。 一进门他就被眼前的房屋装修震撼了。 他从没见过这种全屋都是白色的装修,家里硬装和软装,甚至连地板砖都是白色的,像一块纯净之地。 然而白色虽然会显亮,面积太大就会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以他作为医生的直觉,除非病人是一位极端的白色控,否则房屋的主人的精神恐怕不算太好。 他穿上鞋套,通过玄关往里走,没过几秒,他就看见房屋的主人了。 竟然是冯栖元。 田玮霁立刻抓紧手里的包,扶了扶眼镜,心情是说不上来的忐忑。 他并不是程淮一个人的私人医生,准确的说他平时会给三家人看病,程淮当然请的起,但他不要,也很少会叫他来家里看病。 这次他还以为是程淮的亲戚之类的人生病了,一路迅速赶来,却没想到是冯栖元 程淮关门之后朝着沙发走近,又拉上冯栖元的手,侧过脸用公事公办的神情对田玮霁说:“麻烦给他看一下。” 冯栖元也打起一点精神,用另一只手小幅度朝他摇了摇当做打招呼,看起来脾气很好,也很温柔。 “你好,第一次见面,我姓冯。” 田玮霁又是一震。 他的手指抓紧了包带,只能配合着冯栖元的话说下去,“你好,初次见面,我姓田。” 两人互相点头后,程淮介绍了一下大致的病情。 “他上周末在平市爬山,吹到冷风,嗓子哑,咳嗽,现在身上温度很低,你先看看症状,再对症下药。” 冯栖元全程都很乖,很听程淮的话,把头依偎在旁边。 第68章 威胁 田玮霁把包里的听诊器和一系列仪器拿出来,摆到面前的纯白色大理石茶几上,又戴起听诊器对冯栖元说:“往前一点,我听一下。” 冯栖元听话照做。 过了半分钟,程淮手机铃声响起来,备注显示是公司高管。 听诊器的另一端还在冯栖元胸口,他晃了晃程淮的手,先善解人意道:“可以在后院接电话,从那个门出去就是了,也可以去楼上接。” 医生看病确实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程淮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头朝田玮霁同样点头示意。 后院的门在餐厅边上,外面是一片更鲜艳的花丛,一看就是被精心养护的,程淮边面色凝重地听着电话另一端的汇报,边盯着那些花。 心里想的竟然是冯栖元比这些花漂亮得多。 他莫名于自己的思想失常,又把话题拉回工作当中。 对面带来的也不都是坏消息,还有部分有利的信息,比如他们又去交涉试探过,这次收购的案子成功率上升了15左右。 程淮看着远处的漆黑静静听着,时不时给出一些建议和指令。 房间里。 田玮霁磨蹭了很久才把听诊器从冯栖元胸口拿下来。 家庭医生和外面医院的医生相比,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知识面更广,但几乎不会上手术台,如果遇到紧急情况都会立即联系附近的医院。 他把听诊器放到一边,让冯栖元张开嘴巴,他需要看看喉咙是否发炎。 冯栖元配合地张开嘴巴“啊”了一声。 扁桃体确实有些红肿,并不严重。 在田玮霁看来,冯栖元这么严重的病因并不是感冒发烧,背后的问题恐怕很复杂,情绪和身体所有器官都是连着的,他的胃和脾肺估计也不会很好。 他想了想,收起东西,朝后门的位置看了很多次。 冯栖元突然说话了。 “田医生,不用跟程淮说那么多,只说我受凉风寒就可以了,我会按时吃药的。” 田玮霁脸色变了点,他动了动嘴,往后退了一步说:“是程淮请我过来的,我应该把看出来的所有结果给他汇报清楚。” “是吗?但是我不想让他知道那么多,你确定要说么?” 冯栖元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剩下的只有微眯着的双眸,泛着冷光。 田玮霁瞬间就从这个微妙的神情中读懂了什么,是威胁,和从前一样。 其实今天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冯栖元。 去年某个冬天的晚上,他接到一通电话说麻烦他去给一个腿部受伤的人包扎伤口。 因为电话是熟人打的,他就没在意,拎着药箱尽快赶到那边。 上了二楼,那个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三个人,一个是躺在床上忍痛的患者,一个是站在边上的他的熟人,再有一个,就是坐在椅子上神情冷淡的漂亮男人。 伤者小腿里面有一个很小的锋利器械,他用夹子夹出来,然后做了包扎。 腿伤的原因没有人告诉他,但那天根据他的观察,他总觉得腿伤的大体原因和冯栖元分不开。 因为他在问需不需要转到私人医院,以及需不需要报警的时候,那个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的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 走出那栋房子,他头上还在冒冷汗。 而这次,冯栖元明显在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田玮霁又拿着包带朝后门处看了看,明白了冯栖元是在程淮面前装柔弱。 他不甘心地捏了捏包带,鼓起勇气据理力争道:“如果我全部告诉程淮先生,他不会任由你这样威胁我。” 冯栖元冷笑,“你?你是谁?” “一个之前想爬程淮的床,结果爬错了人,被发现之后又撒谎说是对方强迫你的人?” “还是只想做程淮的医生,提议被拒绝后托关系去找汪成同样被拒绝的人?” 田玮霁的脸色刷一下白了。 他颤着眼睑喘息几口,不明白三年前的事为什么会被翻出来,也不明白为什么冯栖元对他的事了如指掌。 “你” 其实是他不懂,冯栖元并不关心他的事。 只是把程淮身边的所有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后门没有完全锁住,风把门吹得响了一下,但后门距离沙发太远,两边的人都各自听不到对面在说什么。 门又小幅度动了一下,冯栖元表情恢复温顺,他笑着小声道:“我什么也没说,所以田医生,不要把我的病情告诉程淮,当然,以后不要再来给程淮看病,不要单独见他,可以做到吗?” 程淮从后院回到客厅了。 田玮霁低下头,声音不大地说了句:“可以。” 程淮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坐到沙发边上,又摸了摸冯栖元的额头的温度,“什么可以?有结果了么?” 冯栖元很满意地点头。 “小田医生很专业,我打算把他介绍给我的朋友们,价钱会给的更高,你说帮我安排人的,就他可以吗?你以后就别麻烦他了,我怕他忙不过来。” 程淮没有异议,“可以。” 田玮霁愣了下,身上的温度瞬间从头冷到脚。 隔了一会,他才勉强笑道:“冯先生没什么大问题,他日常的体温比别人低08度左右,这次只是风寒感冒,吃药就好,但是平常需要多补一补身体。” 程淮点头,“好,谢谢,辛苦了。” 田玮霁离开时,程淮在门口送客,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门外多看了几秒。 冯栖元立刻小声哼唧起来,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头疼还全身发冷,想上床睡觉了。 事实证明,无论平时性格是如何,生病的冯栖元变得很娇气粘人。 他躺到床上拽着程淮的手不松开。 程淮要去洗澡他不准,要去给他倒水他也不肯,总之就是做什么他都不乐意,仗着自己生病,眼眶泛红,眼睛湿漉漉地盯着程淮。 而程淮也真就依着他,坐在床边,背光看不清神情。 过了一会,冯栖元似乎想通了,他收回自己的手,垂眸小声说:“那你去洗澡吧,快一点好不好,我一个人很冷。” 第69章 你确定是开玩笑的么? 程淮本想给他开空调,等站起来,又全都明白了。 这人需要的不是空调,而是一个有温度的人。 至于这个有温度的人是固定的,还是随机的,他暂时还不清楚。 换种方式来说,现在他并不想完全弄清楚。 冯栖元在外的名声一直不大好,尤其是关于心狠手辣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刚开始程淮是不屑于表里不一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人越是笑靥如花,背地里越是不择手段踩着无数尸骸爬上来。 而现在,他每次看到冯栖元的笑都觉得不大满意,觉得不够,他开始想拥有这个人每种喜怒哀乐的所有权。 他想起冯栖元对郑培眯着眼睛笑的模样,也想起冯栖元对田玮霁温柔的态度,以及以往每一次在拍卖会或是宴会上相遇时,冯栖元和别人打招呼时勾着的嘴角 那些或许都是表象。 只要不看到具体的资料和证明,程淮就可以这样理解。 他皱着眉头告诫自己一遍,却在看到浴室里双人份的洗漱用品时,又慢慢冷下脸来。 浴室水流声渐起。 冯栖元没什么表情地躺在床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打量面前的屋子。 其实这间屋子并不是他的卧室,他的卧室被锁起来了,在程淮今天来之前,他自己锁的。 原因无他,都是因为程淮,因为里面都是和程淮有关的东西。 程淮冲澡只用了五分钟左右。 他那会没答应,但冯栖元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和那天晚上在酒店相比,他确实快了五分钟左右。 程淮身上都是水汽,淡然地走到床边,冯栖元就去勾他的手指,小声撒娇道:“程淮我头疼。” 他手指一顿,刚才在浴室的不悦暂时被抛到脑后。 只能握着冯栖元的手,试图传递给他一些温度,“明天去打一针?” “不要,你答应了我可以不去医院的。” “那叫人过来给你打针。” 冯栖元又想到了田玮霁,让他头更不舒服了,立刻不高兴地拒绝:“也不要。” 程淮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也没有其他应对方法,只能耐着性子再问一次:“那你想要什么?” 冯栖元的要求很简单。 他往床的左边挪了点,随即拍拍旁边暖白色的针织毯子,“要你陪我躺一会,我睡一觉就好了。” 这间房很大,只有一张大床和一个柜子,没有其他装饰物,说话甚至能听到少量回音。 程淮躺下,冯栖元的手立刻缠了上来,然而他在程淮怀里靠了半天,对方温暖的手也没搭到他腰上。 冯栖元在黑暗里有些空洞地眨了两次眼睛,慢慢把头贴在程淮肩膀的位置,闭上眼睛睡着了。 没有其他要求,也没有得寸进尺。 程淮也讶异于他提出的要求的确很好实现,伸手给对方搭上毯子,又在对方睡着后,慢慢把手搭到他腰上。 于是深夜2点。 床边泛着一道可疑的光。 999把自己的尾巴挂在衣柜门把手上,看着面前相拥而眠的两人陷入沉思。 它怎么记得它绑定的第一天就提醒过这位宿主了? 现在才三周,这抱到一块了是什么情况? 救赎都要搞这一套吗? 所以是它经验太少了? 而且这位宿主相当高冷,身上的气场太强,简直就是上一位宿主的加强版,它平时根本不敢出来露面。 这样下去它都要废了呀! 它频频摇头看着面前的场景,内心唏嘘,没过几分钟,床上的反派突然动了一下,它吓得一激灵,赶紧回到宿主脑子里静静藏着。 冯栖元发烧把自己热醒了。 他的体温逐渐升高,浑身烫着不舒服,索性一脚踢掉被子,同时把程淮推远了点。 程淮睡眠向来很浅,被推醒之后慢慢睁开眼。 冯栖元就赶紧又贴近他,用滚烫的双手去勾他的脖颈,黏黏糊糊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推开的,我太热了。” 程淮的嗓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暗哑,“没事,热就离远一点。” 他去拉冯栖元的手想让其松开,“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不行,我不要”,冯栖元不想讲理,他把头抬起来一点,小幅度靠近程淮,“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程淮左胸腔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两人在黑暗中都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过了将近半分钟,冯栖元做出退步,“还是不要了,等会我传染给你就不好了,那你抱着我睡,别推开我。”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问题骤然越过了界限,程淮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房间里一瞬间静得可怕。 冯栖元心慌了,他摸索到程淮的手,在他手心挠了一下,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我烧糊涂了,开玩笑的,我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吗,你别当真,我没想真的让你亲我。” 过了好半天,他才听到程淮问他:“你确定是开玩笑的么?” 冯栖元头变得很疼,他口不择言地点头,“是,真的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下一秒。 他旁边的床铺空了。 程淮起身,开了床头的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脸,用很冷漠的神情又问了一遍,他面容深刻,平时没有表情的时候一向冷冽严肃,看不出那面容后的任何提示。 冯栖元的眼睛被光刺到,他抓紧被角,不敢轻易说出真实的答案,只能故技重施,小声叫了一句:“程淮” 企图蒙混过关。 可是这次的撒娇没有用了。 程淮用他看不懂的神情盯了他几秒,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这次照顾终究是没能持续到天亮。 冯栖元蜷缩在被子里发了一会呆,他听着楼下的脚步声响起,又听见脚步声慢慢接近楼上,是程淮泡了一包退烧冲剂给他,把杯子放到床头上就径直离开了。 楼下别墅大门的门锁声又响了一次。 别墅里彻底静了。 第70章 暗恋 冯栖元的眼睛突然很干涩,像是进了飞虫一样,他用一条手臂挡着眼睛,如同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直到睡衣领口和枕头边上湿透了,床边程淮躺过的温度也渐渐消散。 过了好半天,他才起身把那杯凉透的冲剂喝了,靠在床头静静看着窗外面。 他又搞砸了。 从见到程淮第一次起,他就一直在搞砸所有事。 16岁那年,他差点被侵犯,程淮救了他,可他甚至不敢抬头朝程淮道谢,而是迅速推开程淮跑了。 17岁那年,他和妹妹脱离了人渣的户口本,得到了转校的机会。 刚巧就是程淮隔壁的学校,那所学校很差,里面全都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他在进校前因为长相被一群不怀好意的男生霸凌,还是程淮放学阻止了那群人,甚至为了保护他,在那守了他整整一周。 可他那时候太胆小,还是没说谢谢,在认出程淮的瞬间,低下头背着包迅速离开了。 之后的两年,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和打听程淮。 在背后默默跟着程淮走回家的路,从学校后门经过,再转两条巷子,就能到那条有点破旧的居民楼,电线杂乱无章地穿插在居民楼之间,程淮家就在二楼,窗户破了一个洞,被报纸塞起来,但是玻璃很亮很干净。 每次看见那条破旧的居民楼,冯栖元都有点庆幸。 庆幸于原来程淮的家庭条件和他的差不多,也暗自窃喜程淮的背后原来也没有那么光鲜亮丽。 他们的差距并不大。 他还会偷偷在周末的时候跟程淮去图书馆,去拿程淮拿过的书,虽然他学习很差,看不懂那些化学公式,也看不懂那些电磁感应的图,但是能在书架旁边静静看着程淮,他就觉得开心和满足。 可是没过多久。 那天晚上他放学的时候,看见程淮进了一家医院,很久很久都没出来。 他也跑进医院打听,才知道程淮的妈妈得了癌症,程淮没有钱,而最近出现一个有钱的男人,好像是程淮的爸爸,但是他不肯给钱治疗。 那天晚上,他在楼梯间,看着平时积极阳光的程淮面无表情地坐在病房门口的地面上。 11月已经很寒了。 程淮就穿了件单薄的t恤坐在冰冷的地面,一直低着头,远处灯光把他分割成一明一暗两块。 他觉得程淮的魂好像没了,他就坐在那,再也出不来了,再也不会起来了。 他心疼坏了。 觉得自己一定要帮程淮一次。 于是转头跑回去朝所有人借钱,跟小时候的朋友打电话,去求所有邻居。 可惜他们都是贫民窟出来的,那时候还住在最差劲的平房,经常停电,温饱都难以解决,周围没有一个有钱人。 他借了很久,只借到1030块钱,其中还把他和妹妹一周的饭钱搭了进去。 两小时后,他跑回医院,却没再看见程淮了。 凌晨4点,所有人都休息了,他拜托一个护士把钱转交给程淮,就说是他的同学转交的。 等第二天,他逃了晚自习再赶去医院。 那间病房已经空了。 护士告诉他里面的人已经走了,那个男生让我把钱还给你,还有一张纸条。 冯栖元愣住了,他打开那张纸条,看见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祝你一切都好。 他的脑子一下变得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护士站几个戴着白帽子的护士在聊天,说得大概都是程淮的事情。 “真挺可怜的,唉,那男生真的挺可怜的,相依为命17年的亲妈,就这么在他眼前走了。” “可不是吗,那男生很孝顺,我好几次都看见他在走廊失魂落魄的,一进病房,给他妈喂饭,给他妈讲笑话。” “就是啊,这年头这男生真的挺细心的,也就怪那个心狠的爹,看着可有钱,20万都不肯掏,今天上午那个男孩推着他妈的尸体出病房的时候,感觉魂都没了。” “好了好了,别扯闲话了,等会被听见了小心被投诉。” 冯栖元低下头,看着手里的1030块钱,心想原来程淮缺的是20万,原来程淮再也没有妈妈了。 他见过几次程淮的母亲。 那是个脸色有点发黄,但是慈眉善目的阿姨,长得很漂亮。 有一次看见他在楼下和程淮前后脚出现,还以为他是程淮的同学,从后面拿着菜让他去家里吃饭,他怕被发现跟踪程淮,僵硬着拒绝,落荒而逃。 还有两次,他看见程淮和她一起买课外书回家,程淮说这些书贵,下次不买了,那个阿姨就笑着去拍程淮的肩膀,说现在还能打工,儿子学习是大事,他们只要能吃的起饭,就要支持他多看些书。 从医院离开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程淮。 他去问程淮学校的同学,他们都说不知道,他去那个破旧的居民楼找,邻居说那户已经没人住了。 再见到程淮,是两个多月后。 他突然在校门拐角的路口,看见程淮从一辆很高级的黑色轿车上下来。 那之后,程淮时常坐着不同的高端轿车上下学,他也没办法再跟踪程淮放学回家了,他的脚没有车跑得十分之一快。 后来他高二,看着程淮高中毕业,看着程淮的名字出现在光荣榜上的第一名。 他们的差距被拉开很远。 冯栖元唯一清楚的是,程淮没再笑过了。 他好像变得很疲惫很累,所有面部表情都冷漠十足,让人不敢靠近。 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程淮,大概是20岁那年。 他刚高中毕业一年半,出去挣钱养活妹妹。 而那时候的程淮已经在市内最好的大学读书了,他进了程家,是在校内外都备受关注的程家大少爷。 尽管程淮很低调,从不说起他的家世,吃穿用度也从不奢靡,但还是不少人闻风而动,络绎不绝地贴上去。 那天冯栖元从外面跑生意回来,照例混脸熟进了程淮的大学,无意中在傍晚的教学楼背后听到有人向程淮告白。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一下悬到了头顶。 他在树后面偷偷看过那个女生,很漂亮,是青春靓丽型的,长卷发披在后面,化着淡妆,盯着程淮的眼神亮晶晶的。 而程淮好像也对那个女生有点特殊。 第71章 告白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一句话拒绝,而是静静听完女生的告白,说了一句:“大二要结束了,建议你以学业为重。” 女生的声音从羞赧变得雀跃。 她问:“程淮,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现在好好读书,等毕业了我们再考虑发展别的关系吗?你很重视我的学业对不对?” 接下来的回答。 冯栖元没敢听了。 他捂住自己拼命乱跳的心脏,一口气从教学楼后面跑到学校的湖边,在湖边抱着膝盖坐了好一阵,沮丧的发现自己喜欢上程淮了。 然后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身上的优缺点,反思了很久,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优点。 他哪里都配不上程淮。 他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程淮就像他能看到却摸不到的一切美好物品,他无法用任何一个具体的词去形容他,只知道,那是一个永远存在于他脑海的重要人物。 一个月后。 冯栖元拿着在那一年半里挣的钱去国外读书。 他想拼尽全力,和程淮站到同样的高度,他也想在程淮需要的时候,可以帮他一把。 出国的那几年真的很苦,国外学校宿舍太难申请,他没钱找中介,在时常发生抢劫和枪击案的黑人周边居住被抢了几次,又辗转靠着代购和把国内的东西倒卖给外国人,赚了些钱。 后来换到了距离学校很远的合租公寓,再后来,换到了单间公寓,最后走向单间套房。 这中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多到他不想去回忆,回忆起来只觉得身上每块地方都很疼。 无力到几乎在国外的每一天,他都是靠着程淮的照片度过的。 有时候能找到最新的照片,有时候,是盯着一张两个月前的照片掰手指头,数着国内的天气是不是已经变冷了,程淮会不会和别人一起去图书馆,又会不会提前答应了那个女生。 又会不会,他这辈子都不能回去了。 两年后,他积攒到钱和力气回国。 可是等到再回国,一切又都变了 窗户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冯栖元的眼睛变得很肿胀,他面无表情地走下床,拿着杯子走到自己的卧室里。 打开门。 那个绷带缠绕的蝴蝶结石膏模型就在玻璃柜最中央摆着。 单薄的身形和苍白的脸色在玻璃柜门的反射上无所遁形,他走近,把杯子放到同一排,又关上玻璃门。 过了几秒。 他所有力气都用尽了,靠着柜子苦笑起来。 接下来的一周。 两人没再联系。 程淮照常在两家公司总裁的位置上忙碌。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和冯栖元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两人因为一个月前的偶然交织在一起,过了时间交错的节点,又各自退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只有段助感受到了老板的不对劲。 之前程总让他查冯栖元的经历,被牛皮纸袋装着的报告已经在程总办公桌上放了四天,依旧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他猜测程总一定是和冯栖元发生了些什么,毕竟上次在酒店,他也没想到他们会一起住一个晚上 明明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但他作为员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同时在每次去报告的时候情不自禁多看那个牛皮纸袋一眼。 直到段助自己都数不清多少次看向那个袋子的时候,程总终于发话了。 他从文件中抬起头,盯着那个牛皮纸袋几秒,平静地看向他,说:“辛苦了,把文件放到第三个柜子里。” 段助如临大敌,在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赶紧照做。 领淮资本周内第二次开高层会议。 投资部高管拿着笔电来到会议室,面上带着胜利的喜悦。 汇报说他们这次跟进的收购项目不需要进行二轮投标了,对家公司那边大概是放弃了。 那家小公司没了靠山,也就不敢再做第二次公开招标,万一招到的是完全不对口的突然冒出来的其他公司,那他们之前十年心血就彻底废了。 现在可以直接进行一对一交易,并且价格空间最多上涨03,目前形势对他们很有利。 对家公司无疑就是元蔚股份,上周四一轮投标的时候他们看到冯栖元最亲近的助理出现在场上。 “对面为什么放弃?” 程淮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们是竞争对手,在风险评估范围合理的情况下,他们巴不得用点手段让元蔚股份放弃。 现在对面无理由放弃了,他们实在没道理去追根究底。 但一向谨慎的程总能提出这种问题一定是有依据的,几人面面相觑,财务总监谨慎提问道:“程总,是我们还有没掌握全部信息,这家公司是出了什么隐患,对家才放弃的吗?” 程淮没说话,从段助的角度,能看到程总半阖着眼,眼中的情绪被藏得很深。 隔了一会,程淮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用很沉的声线对大家道:“没问题,继续推进。” “好的。”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迅速带着笔电离开,回去各干各的。 当天晚上。 程淮独自在办公室待了很久。 他面对窗户,看着远方漆黑的天空,觉得自己这一个月似乎被割裂成不相同的两份。 这两份互不干预,甚至完全相反。 然而当这两份共同组成一个完整个体的时候,虽有巨大矛盾,但程淮并不排斥。 他并不需要冯栖元在工作上为他做什么,商业竞争本就是工作中一定存在的部分,即使不是元蔚股份,也会有别的公司爬上来,没有哪个公司可以一直赢下去。 这是工作,他不会辜负员工的心血,但私心,他并不想元蔚因此退出。 或者说,他从未像别人说的那样,因为商业竞争而和冯栖元本人针锋相对。 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 这两者,在他这里,一直可以并存。 但显然,因为某些原因,他落实并存的时间并不长。 程淮叼起一根烟,把头仰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第72章 出去 周六晚上。 领淮资本的融资项目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公司上上下下按照付出比例拿到奖金。 他们从酒店顶楼开完庆祝会,一行人浩浩荡荡乘着观光电梯往楼下走。 程淮穿着昂贵挺括的西装站在最前面,单手插兜,背影高大挺拔。 电梯停到二楼,大部分员工从左边转地下车库的电梯离开,剩下汪成和段助理以及两位高管跟着程淮去二楼的另一个酒会。 几人走到门边,举办酒会的谢老拄着拐杖走过来。 “哎呀,小程啊,难得我邀请你还愿意来,之前那个并购案,听说我孙子听信了别人的话,没和你的公司签署协议,我以为你不肯给我面子了,不过你放心,我回去也教育他了,实在是不应该,在做生意这块,他还是应该多向你学习,他就是从小到大过得太顺了,耳根子软,容易被人说服。” 程淮微笑着接过高脚杯,“哪里,不及谢老十分之一,做生意理应权衡利弊,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酒会上不少人注意着这边的动向,随时端着酒杯准备上来敬酒打招呼。 谢老私心也是当真想让程淮帮他提点一下自己的孙子。 他那个孙子啊,从小被全家人宝贝着,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没吃过苦头,这半年来在公司一件实事都没做出来。 反而之前上赶着为了追那个冯栖元,把两个大单送了过去,害得他们家丢了几个大客户不说,还得罪了一位新客户。 不仅如此,还跑到人家公司送花送饭,丢人事做尽了,成何体统。 这次有机会,谢老在会场看了一圈也没看见那个不成气候的孙子,于是转身,不动声色招呼秘书把人赶紧给他找过来。 又回头朝着程淮顾左右而言其他。 “那个小冯今天也来了,听说你们不和,要不我做个中间人,就是不知道你们给不给我这个老头子面子?” 汪成在旁边听得都无语死了。 他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自持资历老道的人都想给两人一个台阶,让程淮和冯栖元世纪大和解,好像这样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似的。 无非是给自己装上一份大善人的面子。 两人背地里都和解到一间房、一张床上去了,该出现的矛盾还不是照样出现。 甚至依照这一周他对程淮的观察,两人的关系应该是恶化到不能见面了。 汪成端起一杯酒挡了挡,“谢老啊,生意上的事不就是变化莫测,你来我往的,哪有永远的朋友和永远的敌人,您说呢?” 谢老虽说长时间没出面做生意了,对商场上的事却也基本都了解,也是个明白人。 被汪成这么一提,他也笑着盘了盘手里的珠串。 “是啊,还是你看得明白,你们俩这么多年,关系一直这么好,真是不容易啊。” 几人又客套寒暄几句,汪成掩着酒杯凑近程淮耳边。 “眼不见心不烦,要不找借口咱们先走吧,这地儿也就露个面,意思到了就行。” 说话间,冯栖元的助理从侧面拎着两瓶冰水走上楼梯。 两人都看见了。 下一秒,程淮笑着和谢老说他暂时离开,跟着冯栖元的助理上了楼梯。 汪成目瞪口呆地小声骂了一句,想追上去,被段助理拦住了。 汪成:“?” “段助理,你什么意思?” 段助理平时和汪成关系挺好的,也知道汪成和老板关系更好,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还是让老板自己解决吧。” “解决什么?你不知道谢老亲孙子的事啊,小心回头领淮资本也被这么套走。” “程总不是那种人”,段助坚定道。 “你”,汪成叹口气,“行吧。” 他朝楼梯间看了会,也懒得再劝了。 反正从他没给程淮借钱那时候起,他就没资格再去真的管程淮的事。 楼上尽头的包厢门开着。 冯栖元喝得酩酊烂醉,一只胳膊垂在沙发边,桃花眼冷淡又迷离地盯着天花板,而谢一鸣就站在一米的距离。 听见有人来了,谢一鸣急匆匆本想上前关门,蓦地被一股很强的力道反推开了门。 他瞳孔一震,竟然看见推开门的是程淮。 程淮看了他一眼,谢一鸣紧张坏了,家里人都警告过他不准再得罪程淮,不然就不再管他,让他自生自灭。 但他也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冯栖元醉了,大概没有了反抗能力,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顿了几秒,他只能站在门边带着尬笑喊了一声:“程程淮哥,你怎么会在这。” 程淮反问:“谢老举办的酒会,你不在楼下,在这里干什么?” 谢一鸣的手突然抖了下,他继续扯着勉强的笑,“是我朋友,他喝醉了,我在这照顾他。” “是么,那你可以出去了。” 程淮的眼神很冷。 是从未见过的冷意,谢一鸣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会被窗户上扔下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程淮很守规则,一切凭本事说话。 可这一秒,他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程淮哥你在说什么,我照顾朋友,这应该和你没关系吧?” 程淮没心思再理他,留下一句:“出去,关上门”,随后径直走到了沙发边上。 冯栖元醉得脑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但是他朦胧中就是看见那个比他自己还最重要的人向他靠近。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沙发上撑起来,用手指头去勾程淮的袖子。 谢一鸣不甘心地站在原地等了几秒,外面他爷爷的秘书找来了。 他只能捏紧拳头往外走,关上门之前,他在门缝里看到,冯栖元主动靠进程淮怀里,嘴里小声喊着程淮的名字。 像是在喊世间唯一的珍宝。 他睁大眼睛,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捂着嘴关紧了门。 跟着秘书走到楼梯拐角,他又看见冯栖元的助理站在那,似是在替谁把门,看见他的时候面无表情掠过了他。 谢一鸣瞬间后怕了,原来冯栖元不是一个人来的,那房间里的程淮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73章 你够了没有! 房间里的自动窗帘几乎全部遮掩着,只有左边的落地窗透出十厘米左右宽度的光线。 那束光打在柜子上,又弯折九十度投至地面,似乎一点点都不舍得分给沙发上的人。 冯栖元摸索着把细长冰冷的手指插到程淮的指缝里,他想和程淮十指交握,而程淮并不理他,松散地垂着手,完全不用力。 两人就这样较劲了半分钟,冯栖元觉得心脏都紧缩了,他自暴自弃地垂下手。 “不理我,那你来干什么。” 又过了几秒,他低头轻声问:“程淮,你是不是藏着什么阴谋。” 程淮眉间微微蹙起,没有打断对方的话。 “其实如果你藏着阴谋也没关系,只要这个阴谋存在的时间长一点,我都可以。” 一个常年被人冠以阴险狡诈的人用沮丧懊恼的声线去问一个常年光明磊落的人,是不是藏着什么阴谋。 这个问题本身就像一个笑话。 但在昏暗的空间里,没有嘲笑,只有一个神情堪称严肃的男人静静看着沙发上的人。 程淮的声音很低。 他说:“为什么之前不问?” 冯栖元的指尖弹动一瞬,随后慢慢虚握起来,他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笑了起来,“问什么?” 程淮重复一遍:“为什么不问我们之间的关系。” 冯栖元眼前的人是重影的,是不真实的,他自己心里都清楚,可就是忍不住去靠近,也忍不住去一一回答那个影子的话。 “我不敢问啊,我怕问了,我们就不能再那样了,所以装傻还挺好的,我可以装很久很久,但是程淮你呢?你是不愿意装下去了吗?” 冯栖元抬起头,泛着粉的脸颊上每个五官部位都过分精致,程淮又看到了他脸上那颗很小的棕色的痣。 “那你呢?”,程淮垂眸,用手抚上那颗痣,反问:“你的接近有阴谋吗?” “没有”,冯栖元回答地很快。 那双眼睛里满是水汽,盛着程淮的全部身影。 程淮大概相信了,或者换种方式来说,他并不在意这是不是真相。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冯栖元的脸,“最后一个问题,那天晚上,想让我亲你,是真的么?” 冯栖元愣了。 他又想起那天凌晨空荡荡的别墅。 想起那杯完全冷掉的退烧冲剂。 也想起他违心的回答。 程淮是关心他的吗,是心疼他才愿意照顾他,愿意被他抱着取暖吗。 也许苏怡说的是真的,程淮一切反常的行为都是在吃醋,不是对他的漠视和鄙夷。 或许程淮看他从来都不一样,是和外人都不一样的那种,是像高中时候一样,不在意他是不是值得被保护,依旧拼尽全力去保护他的那种。 酒精在大脑沸腾起来,冯栖元几乎陷入短暂的愉悦了。 可没过多久,他又骤然想起那天晚上程淮冷硬的表情。 他开始头疼,手腕疼,全身都疼,想吃止痛药,然而止痛药不管用,最好是一个程淮的拥抱。 程淮说的没错,他的脸皮果然很厚,这个时候还一心想要程淮的拥抱。 “我说了答案,你是不是又要离开?是不是又不和我联系了?” 冯栖元低下头,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在酒精和昏暗的光作用下逐渐失神起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用很小的音量继续说:“是真的,想亲你很久了,还想——唔——” 下一秒。 剩下的半截话被程淮吞了进去。 程淮的吻很强势也很凶,冯栖元措手不及,蓦地瞪大眼睛。 他被吻得喘不上气,只能仰着白皙纤细的脖子呜咽,眼角泛出酒后和受刺激后的生理性泪水。 过了半分钟,程淮的吻转为温柔缠绵,缱绻地舔舐他口中每一分毫。 好像在吻某种独有的稀世珍宝。 冯栖元的大脑停止工作了。 他难过于无法在酒后处理这种爆炸性的信息。 过了几秒,他又闭上眼睛,颓丧地想还好这是酒后,否则他可能会第一时间逃避,他不是什么正常人,他也不值得被当做珍宝。 他下意识把双手缠了上去,在程淮脖颈上紧紧搂着。 过了一会,又不满足,开始放下双手游走,游走到程淮的皮带扣上。 手被抓住,冯栖元挣扎了两次,挣扎不开,涨红着脸气急败坏,“程淮!你够了没有!你每次都推开我!” “这是我的梦,我自己做决定!而且我趴下给你上,你也不吃亏,到底为什么不行!” “不是你先给我机会的吗!不是你先带我去药店给我包扎的吗!不是你愿意在晚上收留我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讲道理” 渐渐地。 冯栖元的声音变得很小。 他的控诉不知道管用了没有,程淮俯身把他打横抱起来扔到床上。 冯栖元又开始慌了,充满红血丝的眼珠紧紧盯着程淮,在他身上滴溜溜乱转。 程淮靠近,两人呼吸交融,程淮在冯栖元的唇上咬出一个血痕。 随后他捏着冯栖元的下巴问:“这是现实还是梦?” 冯栖元慢半拍地眨眼,用手摸了摸那点血迹,迟疑道:“这是现实。” 程淮勾起嘴角笑了。 称心如意地笑了。 他在冯栖元额上轻柔地吻了下,“你先在这休息,我下去一趟,晚点来接你。” “接我去哪里?” 冯栖元反应迟缓,手上却下意识勾着程淮不准他走,一秒钟都不想离开他。 “去程总家里吗?我可以,可是我现在头好疼,哪里都不舒服,程总在这陪我好不好。” 他撒娇,程淮就开始兴师问罪,声音低沉无情绪,甚至有点凶。 “之前的病完全好了么?所以是谁让你喝这么多,在陌生的地方喝这么多?还让人在你房间里待着?” 冯栖元避开他的眼神不说话,选择把头埋在程淮胸口装死。 第74章 你亲我一下 于是程淮半阖眼眸盯着他漆黑的发顶。 从前他从来没想过,会有和冯栖元发展成亲密关系的这一天,但当这一天毫无征兆到来的时候,他也没有一丝惶恐。 甚至心底常年游离的浮躁被缓和下来。 程淮追问:“说话。” 冯栖元就伸手去捂程淮的嘴,“我也不知道,我有防备的,不会吃亏的” “是么?刚才那个情况,你会有能力反抗,还是你根本不在意?” 冯栖元手指动了一下,松垮垮地掉下来,不说话了。 良久,程淮妥协。 他没有应对类似事件的经验,也不想去追究从前的一切,只希望这个人以后把所有温软的那面只展示给他一个人。 “乖,在这等我。” 冯栖元很轻易就被这个乖字打败了,他的头还是晕的,依旧分不清这是现实中的梦境还是梦境中的现实,但心上人的一个字能抵过长篇大论和千军万马。 他往后挪了点,和程淮空出一小段距离,“好吧,那程总快一点。” 几分钟后。 程淮出门,冯栖元的助理就在外面等着,那两瓶冰水外面已经满是水汽,水滴落到走廊地毯上,无声无息。 刘岩抬头看着天花板,他多少有些尴尬,所有人都知道,一周前他还把程淮当做自家老板最大的死对头。 他和老板一个鼻孔出气,恨不得每次都帮老板盯死领淮资本的动向。 谁知道这周三晚上,他加班到半夜,突然听到隔壁安静的办公室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他以为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结果一开门,看见自家老板正和苏怡小姐据理力争,打开门缝的第一时间,他听到自家老板喊了一句:“我就是喜欢程淮,跟他喜不喜欢我没关系,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能怎么办!” 刘岩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看到自家老板喝酒喝到通红的脸,一瞬间都明白了。 老板和苏怡小姐都看见他了,两人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转过头。 刘岩也默契地装作没出现过一样关了门 “这两瓶水是他要的么?”,程淮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 “是,是老板要的”,思绪被扯回来,刘岩轻咳了声,气势无端变弱,“那我给老板送进去。” “不需要,在这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刘岩看着紧闭的门思考几秒,点头。 等程淮离开后,他还是给冯总打了个电话。 冯栖元接电话接得很快,挂得同样很快,他晕晕乎乎地让谁都不要来人打扰他,最后又加了一句,程淮除外。 “”,刘岩沉默两秒,“好的老板。” 二楼酒会照旧,笙歌欢愉。 钟表时间指到晚上9点半。 谢老已经带着自家孙子在楼下等了接近二十分钟。 看到程淮从楼梯间进来,他拉着谢一鸣上前,“小程啊,忙完了?这不,我这孙子确实不懂事,刚才吃坏肚子了,找了半天才找到他人。” 程淮冷厉的眼神掠过谢一鸣,“嗯,我们刚见过。” 谢一鸣的脸色变得难看,整张脸都快变成了绿色,但他不得不举杯,向程淮敬酒,期望对方不要说出不该说的话。 “程淮哥”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和之前反悔不签合同时的谢一鸣,判若两人。 程淮未回应。 谢老也没有发现自家孙子的变化,赔着老脸找话题问:“你们刚才在哪里见过?这个酒店确实还不错,楼上有贵宾茶室,里面的茶都不错,要不要去品一品?” 程淮的神色依旧很冷,“今天喝过酒,就不必品了,谢老还是要好好管教他,东西可以乱吃,人不能乱碰。” 谢一鸣的手一抖,刚喝到嘴边的酒洒出来一半,被谢老叱责道:“一鸣你今天怎么回事?喝个酒都毛手毛脚的。” “爷爷,我” 程淮不愿再把时间浪费在这,放下酒杯径直从二楼离开了。 他离开后,身后一派和谐的爷孙场面立刻变了样。 “一鸣!你刚才怎么得罪程淮了,碰了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咱们家的生意被你败得一塌糊涂!真是被你爸妈惯大了。” “爷爷,我真没干什么,是程淮他” “他怎么了?他态度不好也是应该的,你自己不记得你上次在临近签合同的时候把单子给了别人吗!换做别人不可能给我这个面子来酒会!” “不是,爷爷你不知道,我刚在上面碰到了喝醉的冯栖元,结果程淮他” 谢老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背,“你还敢去找冯栖元,要不是你之前做的那些混账事!我们家生意怎么会变成这样,现在还需要我赔着这张老脸,下周你不用来公司,让你妹妹来!” “爷爷,你不能这样!那我的那笔贷款怎么办啊!” 晚上几人离开时,是段助理开车。 程淮和冯栖元坐在后座,车刚启动准备开走,汪成从后面跟了上来,敲车窗说他喝酒了,没法开车,也没带司机。 冯栖元本已经晕晕乎乎睡过去了,听见声音又闷哼着醒来。 段助理没给车门解锁,他在等程总发话,而程总静静看着身边依偎着的人。 冯栖元看了眼窗外,又拿脸去贴程淮的手,“当然可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于是汪成上车后,用匪夷所思的神情盯着车内后视镜。 他绝对不相信那个阴险狠毒的冯栖元在程淮面前是那样温驯乖顺,而且还因为程淮对他也这么大方。 丝毫不介意他上车。 果然。 车刚开过跨海大桥,冯栖元就抱着程淮哼唧起来,说自己头疼,嗓子也不舒服。 程淮看着他,“那你想怎么办?” 冯栖元是真的头晕,刚才程淮喂他喝的解酒汤作用不大。 他弯着眼睛凑近程淮,“你再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就好了,我自愈能力很强的。” 程淮盯着他,不说话。 过了两秒,托着他的后脑勺给了他一个很深的吻。 汪成:“???” 车没开多久,他屁股就坐不住了,感觉火烧火燎的,下了跨海大桥经过第一个路口,他喊着要下车,自己打车回去。 程淮没和他道别,反而是冯栖元,很好脾气地笑着摆摆手,“汪二少拜拜。” 第75章 亲爱的男朋友! 从酒店到阳西半岛别墅区。 冯栖元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眼下那块皮肤因为醉酒变得很红,整张脸散发出一种妖冶的漂亮。 他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身上总有一块是和程淮贴着的。 要么是手,要么是腿,要么是整个人贴在程淮怀里,连下车的时候也不能和程淮分开一点,像个软骨头的妖精一样紧紧扒着程淮。 段助理已经彻底看不下去了。 实际上,如果他不是司机,他那会也想像汪成一样在跨海大桥的第一个路口光速离开。 把两人送到别墅区门口,段助理甚至没把档位停到p档,掉头迅速踩油门离开了。 冯栖元靠着为数不多的残存意识,看到面前的地方并不是程淮那个私密的家,因为kabol不在这里。 他叫了一声kabol,没有回应。 程淮大手揽着他的腰,解释:“这是另一套房子,段助理不知道那套房子,他不认识路。” “所以那个地方真的只有我去过吗?”,冯栖元抬起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程淮想起之前的事。 他“嗯”了声,随即又问:“你怎么会查到那个住所?” 如果没记错,他那套房子签署了几条保密协议,每次回去都会换成一辆不在他名下的车,以防那个住所被发现。 倒是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单纯的不喜被人打扰。 他需要一个纯粹安静的地方,休息身心。 “就碰巧看到了”,冯栖元睁着眼说瞎话。 “是么?上次不还说是查到的?” 冯栖元立刻别开眼神,“反正我就知道。” 两人还没进门,冯栖元怕程淮再次逼问他,在眼神短暂接触之际,立刻抱着头捂住耳朵哼唧,说自己头晕,说自己什么也回答不了,再说话可能就要伤到神经了,那样他会变成一个傻子的。 程淮气笑了,他原本也没想去追问。 他看了两秒,低头在冯栖元的唇上贴了一下,“这个呢?有影响么?” 别墅外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冯栖元怔了下,站在原地眨眼睛,反应了片刻,他很正经地说:“这个没有影响,而且很有益处,大概可以益智健体,所以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他的神情就像在谈判桌上,一本正经地问对手能不能不要签合同,用一个吻代替一样。 这个问题太过荒谬,却又掺杂几分可爱。 程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严肃着脸说:“不行,快进去,不要再吹风。” “哦”,冯栖元被拉进屋。 晚上其实过得很不愉快。 冯栖元被半搂半抱进了客厅以后,瘫在沙发上,努力振作精神打量了好半天这栋房子。 他在想程淮会不会明天早晨就不见了。 也在想现在是不是要充分利用时间好彻彻底底的拥有程淮。 可惜面前所有东西都重影。 他的酒量不大好,无论怎么晃脑袋,都只能看到一个端着某种不知名物体走过来的程淮。 程淮把杯子递到冯栖元手里,“把这个喝了,然后去休息。” 冯栖元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杯褐色的冲剂,朦胧间勾起上次自己喝冲剂的不愉快回忆。 他软着骨头把头埋在程淮肩膀处,故意把很长的睫毛戳在程淮脖颈上,边说话边翕动睫毛,“手好软啊,拿不动杯子。” 程淮看他几秒,似是无奈,也似是宠溺。 用一只手把他的下巴挑起来,另一只手喂他喝药。 不知道是什么鬼冲剂,苦得要命,不过味觉经过大脑处理以后,冯栖元竟然觉得还有点甜。 大概是因为程淮沉静温柔的目光,让他的脑子不听使唤。 喝过药是真的很困了,程淮带他到楼上一间房。 睡前一分钟。 冯栖元的嘴还在叭叭,警告自己不能睡着,如果睡着了明天起来就看不到程淮了,同时很怀疑程淮是不是给了他一杯安眠药。 程淮看着他已经完全闭上的眼睛和嗫嚅不停的嘴唇。 心觉好笑,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然后冯栖元就神奇的合上柔软漂亮的嘴巴,彻底昏睡过去了,叫都叫不醒的那种。 第二天一大早。 冯栖元醒来,程淮正背对着他站在床边换衣服,他用手戳了戳程淮性感且肌肉紧实的屁股,触感是真的,他又不满足地摸了一把。 程淮半转身过来,露出过分俊美的侧脸,右手随意地系衬衫袖扣。 “醒了?”,程淮问。 冯栖元看样子还有些宿醉,没有完全清醒,他迷蒙地眨了眨眼睛问:“我们不会是一夜情吧?” 他的表情有点懊恼。 丝毫没有因为一夜情而后悔,反而是不满足,想要更多。 程淮看得真切,他心底的那点阴暗虚荣心跑出来,故意面无表情地挑眉,“是一夜,但没有情。” 冯栖元立刻垂下眼睑。 于是程淮不忍心了,他伸手去贴冯栖元的额头试探温度,发现无异常。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脑子里成天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他问过两次。 上次冯栖元含糊过去了,这次他理直气壮,“在想你啊,真的不明显吗?” 程淮看着他,想起他昨晚梦里多次喊出的那个名字,没什么表情地微点了点下颌。 冯栖元得不到确切的回应,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完好无损,毫无痛感。 他耷拉下眉眼。 好吧,好像真的没有情,只是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 “可是真的一点点情都没有吗?”,他不甘心,用手比划出一丁点距离,可怜兮兮地问:“我怎么记得昨晚你亲我了,不会真的是我的错觉吧那感觉也太真实了,我记得你的嘴唇很软,舌头很烫。” 程淮看着他自导自演。 演了一会貌似真的难过起来了。 他俯身在冯栖元唇瓣上吻了一下。 起身说了一句:“我没有随便亲人的习惯。” 冯栖元眼睛亮起来了,他迅速起身,抱着程淮蹭了蹭脑袋。 兴奋地宣布:“我知道了!亲爱的男朋友!” 第76章 也不是不能公开 两人在一起的第一天。 冯栖元就忍受不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 他先是给苏怡和hazard的三人群里发去一串恭喜的表情包,又在里面连发了几十个大红包,一个人在群里把气氛搞得像过年一样,也莫名像是销售公司的销冠开了大单。 群里静悄悄的,过了几分钟,界面才亮起来。 苏怡:【怎么了?提前给自己准备后事了?这点钱恐怕不够我们埋你。】 hazard:【whats up?知道我要回国了,这是要给我欢迎?这次很孝顺,看来那年没有平白无故赡养你。】 苏怡:【help!救命!是谁教给你这种不入流的中文?看回国你妈妈不亲切地打掉你三颗牙。】 hazard:【你在fartg!放屁!】 hazard是个二分之一的混血儿。 他的母亲早年在国外求学,和hazard的父亲在研究生时期相恋并结婚之后,两人又幸福地在国外生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前年,hazard的母亲才突然生出了落叶归根的想法。 她是一位很独立的女性,说走就要走。 在生出想法的第二天就订机票毅然决然离开了生活长达二十九年的地方。 好在hazard的父亲也同样独立,他们很快就达成协议,两人各自在各自的国家待着,如果彼此思念,随时可以坐飞机来见面,也可以约定一个共同的地点去旅行。 冯栖元在前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这种做法太荒谬。 如果是他,绝对绝对不可能舍得和心爱的人分开。 而且那个人是程淮,他不把自己的命放到程淮手里都算好的,怎么可能在无忧无虑的前提下选择两地分居呢,这大概会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两人就中文学得够不够好的问题,热火朝天在群里怼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不解风情。 冯栖元站在岛台面前无语地骂了一句,随即划走那个界面,空降公司群。 在群里发出一连红包。 【哇!感谢老板!老板肯定是遇到好事了,是我们公司哪个项目要成了吗?】 【没听说啊,该确定的项目都定了,是老板自己的私事吧?】 【没看错吧,我拿到300!老板威武!祝老板洪福齐天!】 “你看,员工的嘴多甜啊,给钱就会说好话”,冯栖元笑眯眯地把手机给程淮看。 程淮扬着嘴角看他,冯栖元立刻忍不住了,扔了手机,贴上去环着程淮的脖子讨吻。 两人在家厮混了一个上午。 家里食材不多,午饭的时候,程淮做了两份牛排,还做了一份海鲜粥。 冯栖元拿着勺子吃了个干净,似乎是为了弥补那天吃了几口就吐掉的粥,满是幸福,恨不得不把笑脸拿下去。 但程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或者说哪里是不完整的。 他问冯栖元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周都有新伤口。 “如果我说是碰巧的话,你会信吗?”,冯栖元舔了舔嘴角的米粒,晃了晃手腕,“以前大多时候真的没有,就是遇到你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小心碰到伤口,就变成这样了。” 程淮眼眸里的情绪很深。 他不信。 但过了几秒,他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冯栖元多次,如果对方不肯回答,说明排斥。 对于排斥的事件,一味的询问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没再逼问同一个问题,只沉静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会给你带来厄运?” “怎么会!”,冯栖元迅速反驳,“你是我的福星,是我八百辈子修来的福分,而且你没听说过挡灾这一说吗?这种小伤口有时候就是在挡灾,挡一些比较大的灾,说不定就是我最近——” “闭嘴”,程淮给他叉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措辞严正,“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好,我不说嘛”,冯栖元弯着眼睛,也叉了一块牛排,“那你也吃一块。” 午饭后程淮接了一通电话。 是公司的事情,说是有较为紧急的事请他去一趟。 程淮说了几个“嗯”,之后转过身看着冯栖元,冯栖元自然都懂,他很贤惠地端来一杯茶,同时清了清嗓子,好言软语道:“我知道的,老公要出去挣钱,不然养不起我,我要懂事一点。” 程淮失笑。 冯栖元就又很不舍地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但是我很好养的,不用花钱,程总要不要试一下?” “怎么试?” “在床上试,喂一次可以顶好几天,当然了,沙发也可以,我觉得挺大的。” 程淮皱了皱眉,眸色渐深。 冯栖元就赶紧跑远,装作什么都没说的样子,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喝了一小杯茶。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担心他的屁股。 “我大概两小时结束”,程淮边穿西装外套边说:“结束后可以陪你,你想去哪里?” “真的吗?”,冯栖元放下茶杯,拍了拍手掌。 他的思维突然很跳脱。 一会想和程淮去泡温泉,说上次挑逗他根本都不能成功,他要再试一次,他就不信他没有魅力。 一会又抱着程淮说要去他的公司,他还从来没有去过,他这个正室不能连汪成那种编外人员都比不过。 又过了会,他转了转眼睛叹口气,颓丧地趴回沙发上,一张小而白皙的脸上满是丧气。 “算了,还是在家待着吧,去哪里都不合适,我们也不能公开,我怕我在外面忍不住贴到你怀里。” 程淮站在玄关看他,淡定道:“也不是不能公开。” 冯栖元漂亮的桃花眼突然瞪大。 空气中所有分子仿佛都静止了一会。 冯栖元撩起刘海笑了笑,刻意忽略了那句话。 “我想到了,正好今天是周末,我带你见我妹妹吧!外人不行,见家属至少是可以的!” 999很疑惑。 它还以为是它哪里出问题了,怎么两人都在一起了,连任务完成过半的提示都没有。 第77章 救赎值 为此它昨晚特地飞回星际一趟。 深夜进入充电舱,连上电流线给自己做了一个全面完整的检测,用时长达5小时。 结果发现它一点问题都没有,问题就出在宿主和反派身上。 同时它也看了目前的救赎值,不到30。 好在他们还有两个月时间,999并不急于给这个宿主提示,但绝对不是它不敢,也不是它怕出现了被拍死或者被拆了什么的 不过此刻看着坐在车里一言不发沉默着的宿主。 999还是心有余悸,它有种属于电子机器的直觉。 上一个宿主只是威胁,但这个宿主,有事他是真上。 从那次它看见宿主亲眼看着反派殴打郑培,并且不出声,又不动声色走回车边,它就知道了。 这个宿主和反派也就一线之隔,差那么一点,需要被拯救的可能就是程淮了。 所以它觉得装死可行,反正它什么都不用做,挺轻松。 两人去见冯绵绵的进程安排得很简单。 今天周日,冯绵绵不需要去学校,她全天在家待着,但冯栖元不知为何,并没有选择在家见面。 三人约定到一个带着露天泉水的私人饭庄。 冯栖元先到,他穿了一件银白色休闲衬衫,趁着下午程淮去公司的时间,把头发染成了棕褐色,略长的发丝在阳光下的时候显得皮肤很白。 白得甚至有点过了头。 “哥”,冯绵绵看着定位走近,迅速一把抱起冯栖元的手臂,“你这周也没回家,感冒到底好了没有?” 冯栖元轻哼一声,“我还不是怕传染你,看看你瘦的,肯定严重缺乏抵抗力,学校的伙食不好吗?” 冯绵绵晃了晃腿,“如果不好怎么办?给我转学吗?” “那是贵族学校,转个屁”,冯栖元在她额头正中间轻轻拍了一下,又眨眨眼睛,“那我再给学校捐点?或者单独给你请个阿姨,给你开小灶?” 冯绵绵噗噗笑起来,“你也知道那是贵族学校啊,怎么可能吃得不好,恨不得一天一百种花样,我同桌都吃成小胖子了。” 冯栖元不满地眯着眼,从上到下打量她几圈。 “那你怎么这么瘦?” “我哪里瘦了哥?你才瘦,你看看你的锁骨,再看看你的手腕,都瘦成什么样了!你男朋友不给你吃饭吗?不如回家跟着我混。” “他才养了我一天!我吃得超好!”,冯栖元为程淮打抱不平,“而且我有肌肉,我这叫匀称。” 冯绵绵拖长尾音“哦——”了一声。 搞怪地学亲哥说话:“呦呦呦,才养了你一天,呦呦呦,这是肌肉,呦呦呦,那你想让人家养你多少天啊——” 冯栖抱臂,面无表情警告,“冯绵绵。” “好的哥,很抱歉亲爱的哥哥”,冯绵绵秒怂,把奶茶吸管塞嘴里,压着肩膀做小伏低。 程淮到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个场面。 这是他第一次见冯栖元的妹妹,前提是如果他忘记上一世灵堂见面的场景。 程淮一直无法从自己内心分析出上一世他为什么会去悼念冯栖元。 也不明白自己走进灵堂的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看见那么多人因为冯栖元而围攻冯绵绵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态。 他们的上一世几乎无私下交集。 多数时候,冯栖元只是程淮众多对手中最执着也最顽强的那个。 他的名字多存在于周围人的口中。 他们在程淮耳边恭维或是故作善意地提醒。 恭喜程淮回到程家,恭喜程淮又拿下一个项目,恭喜程淮虎父无犬子,从大家族里出来果然比冯栖元那种歪门邪道更得人心,恭喜领淮资本成功上市,也恭喜程淮长江后浪推前浪,终于扳倒亲生父亲,并取而代之。 矛盾且变化多端。 同时他们也为了攀附关系而诋毁冯栖元。 说前几天某影视公司的老板和冯栖元见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两天影视公司的老板被拔掉三颗牙。 也说关于西城商会投资人的事。 说郑培在酒会上和冯栖元很聊得来,但过了几天,就重伤进医院了,没三个月出不来。 外界没有确切证据,只能在找到了之前的蛛丝马迹之后,纷纷指责冯栖元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拿了别人的好处还要把别人往死里搞,还说这次他肯定会拼命去抢那块地,提醒程淮要谨慎。 程淮还记得。 两人唯一一次真正私下沟通,是在一场不算天价的拍卖会上。 那场拍卖会里有一样拍品,是一条品相上乘的玉石吊坠,上面雕刻一女子抚琴,栩栩如生。 算是有些俗套的拍品。 大多数有钱人已经不再执着于高价买一块玉,所以他没什么对手。 程淮的母亲赵栩还在的时候。 会为了给他买课外读物和超市里的半只烤鸭而奔波,会在身体不适的时候忍痛去当传菜员挣钱。 有一天他们从超市买了东西出来,收银员拿着小票告诉他们,今天超市有活动,可以凭小票兑换相应价值的抽奖次数。 他们买了108块钱的东西,正好达到兑换一次抽奖的条件。 箱子一晃,纸条打开,抽到的是特等奖。 工作人员用夸张欣喜的表情庆祝他们,手气真的太好了,他们是今天第一位抽到特等奖的顾客,特等奖是一条很昂贵的玉石吊坠,绝对超值。 赵栩文化水平不高,轻易便相信了这些话,满脸欣喜地对程淮说其实她一直想要一条玉石吊坠。 盒子被打开,那条玉石吊坠赵栩也确实很喜欢,直到黑衣服工作人员说只要加十块钱就能拿走这个特等奖。 她立刻放下了那个吊坠。 一手拎着小布包,另一手拉着儿子的手臂,试图讲道理,说超市不能这样欺骗顾客,抽奖还要加钱是骗人的,她看那条吊坠也不怎么好看。 工作人员的脸色很快拉下来,大抵是觉得这年头十块钱随便就可以拿出来,不想拿就算了,没必要说他们是骗子。 两方僵持几分钟。 第78章 小小的墓碑 最后的结果是程淮从兜里掏出十块钱买下了那个吊坠。 因为赵栩虽然撇嘴,但眼睛一直盯着那条吊坠,步子也不挪动。 那吊坠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程淮能精准地分辨出他母亲说想要一条玉石吊坠时的期盼,他以后一定会满足母亲更多愿望,他心想。 买下之后,赵栩也没有指责他浪费仅有的钱,只说了一句买了就算了。 后来那条吊坠被赵栩很珍惜地戴着,逢人便说这是儿子给她买的。 红绳断了一次,赵栩买了几毛钱的红色绳子编成麻花结换上。 就这么一直戴到了去世那天,带进了那块小小的墓碑里。 程淮也没机会再去满足母亲的心愿。 赵栩的那条吊坠和拍卖会当天的那条很像,上面都有一个女子抚琴的雕像。 程淮双手随意交合在一起,坐在位子上听介绍,讲解大意是市面上流通的那些都是这块的仿品,而这块是天然的,不可复制的。 冯栖元当时就坐在他右边第二个位置。 拍卖会进行到中场休息,旁边的人先行离开,两人中间没有了隔阂,冯栖元朝他点头打了个招呼,用口型问他需不需要把玉让给他。 程淮看他一眼,没有理会。 第二场开始后,为那块玉竞价的果然只有两人。 第三轮举牌,程淮叫了五百七十万,然后放下手,他在等冯栖元加价。 然而十秒后,没有人加价。 三声锤响,程淮以五百七十万的价格拿到拍品。 拍卖会基本结束,两人在一楼后台相遇。 冯栖元对他说恭喜。 程淮从未忘记那天的冯栖元,穿着合身昂贵的西装,顶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说着不符合人设却又真情实意的恭喜。 “程淮,这里,快过来”,冯栖元雀跃地朝程淮招手。 程淮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在回忆的洞口彻底闭合之前,他是不愿看见冯栖元落魄离世的,上一世大概就是如此,他心想。 庭院左侧露天泉水的水流清澈。 饭庄每个包间距离很远,木质墙很低,绝大程度保证了顾客交谈的私密性和观景的完整性。 三人点了一大桌菜。 程淮给冯栖元夹了一块鱼,被对方完好无损地挑了鱼刺,又递回小碗里。 冯栖元笑得很甜,甚至有点狗腿地说:“程总先吃。” 最后当然是冯栖元先吃掉了。 因为程淮用很镇定的神情做出贴心的举动,他把鱼夹起来放在冯栖元嘴边。 没人能抵抗程淮的投喂,冯栖元最不能。 他笑眯眯地吃了鱼,看得冯绵绵在对面一阵眉头紧锁。 她很担心一顿饭都要这么吃下去。 那她不用吃饭就能饱了。 “是不是想恋爱了?但是你还小,绝对不行哦”,冯栖元在吃饭的空档给绵绵夹了一筷子菜,嘱咐她再多吃点。 “哥”,冯绵绵欲言又止。 除了冯栖元,程淮平时对每个人都是冷淡而礼貌的,但对冯绵绵,他多给了一丝耐心,微笑着问她是不是有话想说。 冯绵绵平时话挺多的,尤其是关于她哥的事,她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她哥在程淮来之前就警告过她,不许多说没用的话。 于是这一秒,冯绵绵刚想点头,收到亲哥递来的眼神警告,只能摇头,偃旗息鼓。 “绵绵记忆力不怎么好,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 冯栖元无情剥夺了妹妹回答的权利,还转头把自己推进一个坑里。 “是么?”,程淮放下筷子,瞥他一眼,“什么问题都回答?” 冯栖元瞬间感到心虚。 他敷衍地弯起嘴角。 好在最后,程淮也没有问什么,只是在看了他一会之后,问他喜欢吃虾么。 冯栖元点头。 而后五分钟,他得到一小碗粉嫩新鲜的虾肉。 冯绵绵:“” 三人分别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程淮安排司机送冯绵绵回家,他则拉着冯栖元的手往另一辆车边走。 走了几米,程淮突然回头,让司机等一等,他要取个东西。 于是冯绵绵和司机站在原地,眼看着程淮从车上取了件西装外套折返回去,要把西装外套披在冯栖元身上。 冯栖元皱了皱眉头,不太想接受,往后退了一步。 “我才染了头发,做了造型,这个西装和我很不搭。” 程淮依旧举着外套,“天冷了,我们直接回家,你要给谁看你的搭配?” “给你看啊,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程淮蹙眉,“我不看。” “那万一我们下车遇到邻居呢?万一邻居看见我这样,会不会觉得我不好看,觉得他们可以对你有机可乘!那可不行!” “邻居都是已婚。” “已婚怎么了?已婚也有可能,就比如说我,我要是结婚了,你勾搭我,我一定会出轨的!我愿意为你顶千百年骂名。” 程淮忍无可忍,“冯栖元。” “不过我保证,只要有你在,我绝对不会和别人结婚”,冯栖元举起一只手,在程淮生气之前,弱弱地撇了撇嘴,“好吧我穿,但是你都没有夸我染的发色好看,我为了你的一句夸奖挑了很久。” 两秒后,略显宽大的黑色西装被披在冯栖元身上。 他腿长腰细皮肤白,穿什么都像超模,根本挑不出难看这个词。 程淮把扣子给他系上,才夸了一句:“很好看。” 冯栖元不满意被裹得这么严实,故意借题发挥,他用手去戳程淮胸口的肌肉。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很敷衍啊。” “真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敷衍。” 程淮静静看了他几秒,就在冯栖元准备投降的时候,程淮扶着他的后脑,把他压在了车门上。 他们接吻一分钟。 冯栖元就乖乖仰着头。 如果可以,他愿意完全被程淮支配。 周二。 深秋的气息渐浓,别墅下面也聚起一小片黄色落叶,kabol的前两只爪子跳在上面踩叶子。 领淮资本的收购项目就在今天签约。 冯栖元嘴上说着他不需要那些所谓的安全感,那天说要去程淮公司都是开玩笑的之类。 第79章 家属 但清晨,他睁开眼看见程淮正在穿衣服,立刻改变主意了。 哼哼唧唧地拽着程淮问能不能偷偷把他带进公司,他保证十足听话地在那待一天,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往东绝不往西。 程淮眼底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反问:“偷偷?怎么偷偷?” 冯栖元思忖两秒,言语认真道:“就戴着帽子口罩从地下车库直接到你办公室,不让别人发现是我就可以了。” “那有人进我办公室怎么办?” “那我就藏起来。” “藏哪?” “藏到你桌子下面,顺便干点坏事,程总也没办法拒绝我,最多装作表面淡定、不动声色地摁住我的头,但是我的嘴巴还是可以动。” 冯栖元说完,暗示性地把手滑到程淮裤子前面,用很期待的眼神盯着程淮,还不自觉舔了舔唇角。 很快,手被程淮一把抓住,状似轻描淡写移开。 程淮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双一张一翕的艳红唇瓣,无奈地闭了闭眼。 “你今天不去上班么?” 冯栖元立刻捂住脑袋,“不上,我头疼!我要休息,我上不了班!” 程淮知道他在耍赖,还是坐下温柔地摸了摸冯栖元的脸,“真的头疼?” 冯栖元闪了闪眼睛,理直气壮,“如果看见你就不疼,看不见你就会很疼,我也不懂这是什么原理,大概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叫渴望程淮综合症。” 他的情话来得太顺口。 程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提醒他:“元蔚也很需要你。” “我不管,我要休息,我已经很多年没休息过了,谈恋爱休息几天怎么了?谁敢有意见?谁要是敢有意见你不管么?你不心疼我么?” 最后程淮还是抵不住那个一直勾着他手指的人,将人带出了门。 车上。 冯栖元戴着帽子和口罩,把两只手放在前面装乖。 程淮提醒过他两次,不需要戴这些,他不介意公开两人的关系。 冯栖元置若罔闻,甚至在最后一次被提醒的时候,他拉下一点口罩,露出小半张漂亮的脸朝程淮眨眼睛。 “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像偷情。” 程淮常用的司机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估计是很少能听到这种虎狼之词,而且是在一向正经冷淡的程总车上。 他在红灯前一个没注意,猛地刹车。 意识到颠簸过大,赶紧侧过头,低下头说了一句:“程总抱歉。” 程淮瞥了一眼冯栖元,把他的手拉在手心里安慰,又对司机说了声没事,好好开车。 那个眼神让冯栖元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 他外婆还活着的时候,他闯了祸,他外婆就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一句看看你闯的祸,然后非常护犊子地跟外人争犟,说绝不可能是她家孩子的错。 绝不可能让他受一点欺负。 冯栖元眼睛泛潮,于是轻哼,像软骨头一样倒进程淮的怀里。 他把脸埋在程淮看不见的地方,小声道歉:“对不起嘛,我以后不说了。” 程淮没说什么,只揉捏了几下他后颈上的那块软肉。 隔了一会。 黑色衬衫显出小片湿濡。 黑色轿车一路从较为安静的别墅区穿过高架桥。 远处程氏的办公大楼屹立于交通发达处,隔着一大段距离,领淮资本的楼就在右侧,比程氏看起来矮了十几层,却也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冯栖元已经起来好一阵了,他静静盯着外面。 就在车即将下高架桥,视野变窄的时候,冯栖元不知是想起什么,他转身,把头搭在程淮肩膀上,以仰视的角度临摹程淮每一寸皮肤,还用手在程淮的眉毛上摸了摸。 以很单纯的神情问:“如果那块地你没拿到怎么办?” 程淮看着他,沉默地没说话,冯栖元就又赶紧讨好地去吻他的唇缝。 “我就随便问问,反正我们各凭本事,都有50的几率。” 一直到轿车开进地下车库。 程淮才问了一句:“你真的想要那块地么?” 低沉的音色在狭小的空间回荡。 但冯栖元已经先下车了,什么都没听见。 两人像冯栖元计划的一样,乘电梯从地下车库直达顶楼。 没想到一出电梯门就对上了领淮资本的投资部总监。 他正拿着一份文件,说需要程总签字,最好再腾出十分钟听听他们部门的计划,应该会是接下来一个月内前景最好的一个项目。 他说完,目光不由自主从程总身上移到旁边的男人身上。 即使冯栖元捂得很严,身上的气质依旧难以掩盖,何况他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漂亮眼睛。 见状,冯栖元低下头,把帽子压得很低,自动隔出一段距离,和程淮眼神交接后,独自走向总裁办公室。 身后两人的交谈声慢慢飘进他耳朵里。 “程总,那人好像没见过,让他直接去您办公室吗?用不用让段助理看着?” “不用。” “是您朋友吗?看着不像汪成,我们好像都没见过。” “家属。” “家属???” 会议室里。 战略投资部的几员大将都很有想法,且能干实事。 几人把一份较为完善的项目书放在桌面上。 其中就目前他们能够涉及且正处在风口上的几个行业做了完善的调查。 靠着各自的人脉和对金融的掌控,从养老院到娱乐圈分析了一个遍,最后得出一个较为确切的结论:娱乐圈正在走下坡路,像其他公司那样的盲目投资不可取,而他们想在即将得到的那块地上建一个市内设施最完善、面积最大的养老院。 并且已经找到了合作伙伴,是一家虽然名气不大,但口碑极强的私人养老院。 对方非常愿意在那边建设一个更大的养老院,并且愿意只占股10,把大部分盈利都给到领淮资本,甚至愿意签下长期合同,在盈利后开设连锁地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言外之意,他们需要程总批一个启动资金,和对方签约。 第80章 不需要还 如火如荼的汇报和讨论间。 财务总监风风火火从外面敲门进来了,她扶了扶眼镜,矛头直指投资部总监。 “杨总监,我们昨天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公司目前的流水很大,虽说资金充足,也只能把钱暂时押在那块地上,我们现在没有任何闲钱去做什么养老院的投资。” 杨总监不遑多让,“这是个抢占资源的问题,抢占资源就等于抢到了钱,就等于在未来三年之内早别人一步拿到主权。” “那也要有个先来后到,没有那块地,说什么抢占先机?” “我们在讲投资,你懂不懂什么叫战略投资,就是要帮公司发展所有可能性,让公司的城墙壁垒越来越厚,这种东西都是讲时机的,哪有什么先来后到?等那块地落实了,说不定这个养老院已经和别的公司合作了。” “哼,我当然不懂投资,我只管这么大一个公司所有人的工资流水。” “那也不能只进不出!” 两方各执一词,都不退让。 隔了半分钟,众人发现程总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眸底幽深。 于是慢慢安静下来,小心翼翼观察程总的神色。 程淮记得这个养老院。 上一世和冯栖元的公司合作,大火一年,排队交钱的人如牛毛,最后又随着元蔚股份的破产而没落。 而上一世,他并没有听见公司的人提起这个项目。 一小时后。 程淮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 冯栖元正坐在沙发上乐,手里抱着一个程淮和国际友人握手的相框。 见他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去,亲昵地用脑袋蹭程淮的脖颈,说他真的好可怜,独守空房一个小时。 程淮亲了亲他的眼角,问他是不是无聊了,想不想回家。 冯栖元立刻皱眉头控诉,“不要!你说话不算话!我才在这待了一个小时你就嫌我烦了,我就要在这待一整天!” 程淮自然依着他。 过了几分钟,冯栖元趴回沙发上看手机,程淮坐在位子上打量他一阵,走近把文件递给他。 “你看看这个,感不感兴趣?” “什么东西?”,冯栖元放下手机去接,笑眯眯地猜测,“约会指南吗?” 程淮摇头,“你先看。” 冯栖元对待工作和平时完全不同,很专注认真,也很聪明,看文件很快就能抓到重点和细节。 他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程淮手指随意敲击桌面,黑眸锁定他试探道:“怎么样?” “很好啊,现在人口老龄化严重,大家生活质量也提高了,这个项目对任何一个公司都有好处。” 冯栖元答得认真,像是完全没看过这个项目的单纯模样。 程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认真道:“这个项目给你。” 冯栖元呆了一瞬,“为什么给我?” “因为我们公司目前缺资金,现金流不够。” “那我可以借给你的,不对,我可以直接给你钱,不需要还。” “不需要。” “” 周五下午。 程淮走出公司前,在顶楼电梯门打开的一瞬看到程建晖。 程建晖不知什么时候扭了脚,他拄了根拐杖,面色难看,完全维持不住往常来公司视察时候的和颜悦色。 站在侧边的其他员工终究是惧怕见到两个最大的领导同时出现的,何况员工们从没见过两人和睦相处。 在一众员工眼里,两人更多像一对毫无血缘关系的父子。 不过他们也见怪不怪,豪门水深,关系本就错综复杂,三个孩子三个妈,一家能和睦才怪。 于是七八个下班的员工在点头打招呼之后,扎堆往左边挤,终于算到电梯门滴一声开了,一溜烟坐电梯走了。 进了办公室,程建晖开门见山。 “今天主要有两件事,第一,程禹这周回来,难得一大家人都在,都回来吃顿团圆饭。” 程淮在听到团圆一词时皱了皱眉,但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半阖眼眸坐在沙发上。 这是他的标准动作,也是程建晖最不满的一点。 这个儿子虽在学业以及公司业务上优秀得过了头,却在亲情上从不开窍,认死理。 他在程淮上大学的时候也尽全力为其展现过浓厚的亲情,比如像普通家庭一样,带着秘书和小女儿去给程淮送一桌丰盛的饭菜,送一些从某地空运过来的新鲜水果。 那个时候还在上大学的程淮就已经会这一套了。 他坐在宿舍椅子上,静静盯着他们把东西放下,然后说一句:谢谢,我等会还有事。 用最平静的态度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亲父子的血浓于水在程淮这走不通,程淮油盐不进,程建晖也就放弃了。 但他从未想过,这么多年,程淮始终坚持的还是扳倒他,扳倒程家。 如果想到,早年间他还不如找机会把程淮弄死,再生一个优秀的男孩,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人到中老年却不得安生。 外面的员工办公位渐渐空了,嘈杂声随着电梯关上的门被隔离起来。 程建晖继续说:“第二,和冯栖元分开。” 几乎是片刻,程淮看向他,“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气我还是什么,就算你和宁丝薇那种千金大小姐谈不来,就算你想找个人玩玩,也不应该和这种人在一起,很损坏名声,你到底懂不懂?” 程建晖两手一拍桌子,盯着程淮冷淡的脸,又格外不甘地把椅子转向反面。 背对着程淮道:“实在不行,我给你另外安排几个见面,男的也行,你要是喜欢好看的,我让人给你找。” 程淮冷笑,“你能找到比他好看的么?” “什么意思?你还真就只看上他那张脸?” 程建晖哗一声带着椅子转身过来,似乎是不大相信一向清高的程淮真有那么肤浅,看人只看脸。 然而他横眉竖眼看了半天,也没从程淮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神情。 他只能叹口气劝诫:“外表都是虚的,等你们人到中年就知道了,找对象还是要找内在美,那才是能长久的。” 第81章 这些你都知道吗? “所以你换了三个老婆,还没发现她们的内在美么?看来你人到老年眼睛也不会好了。” 程建晖被堵得一窒,拿拐杖很重地往地面上捣了两下,“你懂什么?至少我找的老婆不会给我找事!你呢?你知道冯栖元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告诉我,” 程淮的音色更冷。 这时候再想起他的腿是怎么伤的,程建晖赫然而怒。 “你看看你被迷得五迷三道的那鬼样子!你根本不知道冯栖元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明面上在一起,背地里他暗自联系着平市的领导,他能拿到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 程淮的手无声紧了紧。 他不止一次想过。 上一世冯栖元把那块地留给他的意义是什么。 是本意一直想留给他,还是终于发现无能为力之后,后悔从前的敌对,想借那块地皮和他求和,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关于冯栖元的资料,他在这几天反复看了多次,那些简单的文字未透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唯一他意外的是,原来冯栖元在他附近的那所学校上过学,两人只有一街之隔,可惜两人没有交集,他在生命的前22年里,从没听过冯栖元这个名字。 看他半晌不说话,程建晖又倒在椅子上猖狂的笑了。 “没话说了是吧?这些他跟你说了吗?这些你都知道吗?” “程淮啊,你说你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咱们才是一家人,我是你亲爸,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我害你也相当于害了我自己。” “你不想跟他分开也可以,那块地你放弃,好好经营咱们家的企业,别再想那么多,两个要求,你总要答应我一个吧?” 程淮的手机响了下,界面上显示是几条微信。 他并不想在这看。 于是站起身,留下一句:“不能”,径直离开办公室。 “程淮!!这次我不会再纵容你了!” ——程建晖暴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走出办公室的第一时间。 程淮打开微信界面。 下午5点50分,冯栖元:【有没有想我呀?我好想你哦!】 下午6点02分,冯栖元:【图片】 下午6点08分,冯栖元:【老公我到啦!今天会好好吃饭,你也要好好吃饭睡觉哦,晚上我打视频给你。】 下午6点09分,冯栖元:【(猫猫探头表情包)老公还在忙吗?我打扰到你了吗?】 照片里冯栖元笑着跟他比v,穿着白色高领毛衣,露出小半张脸,长睫毛垂下阴影。 程淮知道,冯栖元看别人的时候大多是陌生冷淡的,只有在面对他时,永远是纯真迷人的笑颜。 也或许,谁和他谈恋爱,谁就能得到这份笑颜。 程淮认识他身后的建筑物。 是平市一栋不起眼的商务楼。 离那栋楼十几公里,就是他们去过的枫叶森林公园。 他闭了闭眼,在进电梯之前,发出去一个字:【乖。】 程建晖下定决心的这次,动作做得很快。 他先是把程禹叫回来,把手里的部分股份挪给专业和经商完全不相关的二儿子,又准备把小女儿程觅耳安排进公司。 试图在公司开启股东大会之前,让程淮手里的权利分崩离析。 很快到了周六下午。 程建晖要求所有家人到齐,这次没人拂他的面子。 只是所有人都不太熟的模样,坐在一起像是一家不认识的人拼桌。 佣人把所有菜都端上来,几人就自顾自拿着筷子开饭了。 程建晖在饭桌上大谈公司的事,说程禹年龄也到了,是时候该回来帮扶家业了,以后这些家产毕竟都是他们三个孩子的。 程禹给他敬了一杯茶,满面红光地表决心,说他会好好干,谢谢爸对他的信任。 隔了会,又朝着程淮举起第二杯,说自己一定向大哥认真学习这方面的经验。 程淮并没有喝茶,只是看了他一眼,甚至连杯子都没举起来,但程禹像什么都看不懂似的仰头喝了那杯茶。 饭桌上气氛诡异,多数人食不知味。 唯独程觅耳全程用心吃饭,好像家里的这些东西不关她的事。 直到听到程建晖要把她安排进公司实习的时候,她才皱着眉头抬起头,“爸,我才大三,哪有这么早就去工作的啊,我不想去实习。” 江雨湘上午才从外地旅游回来,买了一大堆东西,从楼梯上堆到她房间门口,那些袋子到现在都没收拾好。 刚才佣人正问她需不需要全部放进空房间,她摆摆手说她要自己收拾,转头就听见自己女儿正在反驳这么好的机会。 她赶紧从洗手间快步走来,坐到饭桌上阻止她。 “觅耳你在说什么?我听别的太太说他们孩子大一就开始参与家里的事业了,你都大三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说完她又转头拍了拍程建晖的手,笑着打圆场:“老程啊,觅耳都是瞎说的,你也知道,她就是那种性格,真的要做事的时候还是会很认真的。” 程觅耳不知为何,斜眼看了眼身旁冷漠的程淮,很小声说了句:“我没乱说,我就是不想去。” 程建晖就当没听见,江雨湘也笑呵呵地装傻,赶紧拿着公筷去给程建晖夹菜。 一顿饭吃的每个人各有所思,倒是也平静地吃完了。 饭后。 在程淮离开前,程觅耳在楼梯上用气音叫住他。 她四处张望半天,隔着一层黑色实木楼梯,用很忐忑的神色招手叫程淮过来一下,还用口型说着快点之类的字样,没发出声音。 程淮蹙眉,他瞥了眼楼下,在和楼下的程建晖对视之前,折返回楼上。 程觅耳走路都是踮着脚的,从楼梯口悄悄挪到程淮时常休息的那间房。 等房门一关,她才拍着胸口呼出一口气,随后放松地坐到了电视边的椅子上。 程淮站在门口未动,音色平淡,“什么事?” “哥。” 看程淮冷漠的神色,程觅耳先解释道:“我知道,我们很少说话,我说的话你可能也不相信。” 第82章 欺骗 “但是我好心提醒你,前天晚上我在楼下听到爸在说你的事,提到了什么沿海地面的事,还提到了冯栖元,说的不是好话,我离得远,听不太清,也不太懂那些,但总感觉他有什么计划。” 程淮不知道在想什么,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白地问她:“你想要什么?” 两人在血缘关系上是兄妹,实际这么多年,说过的话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而程觅耳平时和程建晖看起来关系不错,会在放假回来第一天高高兴兴叫一声老爸,也会在想要一只限量版包包的时候去和程建晖撒个娇。 这样的关系组成,告密的对象的确值得怀疑。 程觅耳撇嘴耸肩,“不想换什么,就单纯看不惯程建晖不干人事,也不想插手公司的事,我可不想做你们斗争的一颗棋子。” “谢谢。” 程淮离开前。 听见程觅耳站起身,谨慎飞快地说了句:“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了,我妈其实没什么坏心眼,我们俩应该不至于完全被赶出去对吗?” 留着个门缝。 程淮高大的身影极其挺拔,背对着门道:“前提是,如果我知道他的全部计划。” “我一定尽量”,程觅耳答得很快。 “好。” 那个身影离开了。 程觅耳长呼一口气,攥紧的手指慢慢放开,靠着门缓了良久,她才踮着脚悄悄回到自己房间。 晚上8点多,程淮到家,一进门就看到所有射灯都开着。 光晕从四周慢慢笼罩中心。 冯栖元出差回来了,穿着一套米白色的家居服,外面系一条黑白色带着花边的围裙,两条细长笔直的腿从围裙下延伸出去。 他手里举着一捧从中间泛起淡粉色的花,看见程淮回来,欣喜地捧着花跑过来在他身边站定,“你回来啦?我在插花,你要不要来看?” 程淮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瞬,嘴角扬起一点弧度,“好。” “那你快来”,冯栖元拉着人往前走,同时抽出一支花给程淮闻味道。 “香不香?” “这是月季的一种,日和月季,我的后院里就有这种花,这些品种都很好养,是基因突变而来的,没有刺,而且四季都能开。” “你这里太冷清了,一点人气都没有,和你高冷总裁的人设很配,但是不舒服,以后每周我都来插花,这里很快就会变得很温暖。” “但是你更喜欢我送你玫瑰对不对?等明年花期到了,我每天都送你一大捧。” 今天的冯栖元很不一样。 平时他的话也很多,今天是格外多,而且他一直笑着,嘴角一刻也没放平过。 似乎是想把最漂亮的他全部深深刻进程淮脑子里。 “你怎么不太说话,是不是今天去程家又不开心了?” “你在那个环境肯定没吃好饭吧?我下午到家的,晚上吃了一些寿司,还剩一半,味道不错,要不要拿给你尝尝?” 程淮摇头,冯栖元就扁嘴,和他同仇敌忾地出气。 “真烦,程建晖活着太浪费空气了,要不要我帮你暗鲨了那个糟老头子?” 他用手比划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隔了会,他又转头,问程淮:“好不好?” 程淮说好。 他就用手捧着程淮的脸,说他很快就动手,还问是他漂亮还是花比较漂亮,是他香还是花香。 程淮深深盯着他,统一回答都是他。 冯栖元很开心,一双桃花眼像在发光,光圈里满是程淮的影子,他用两只双臂圈着程淮的脖子回他以热吻。 当天晚上,冯栖元用尽浑身解数勾搭程淮。 从上到下都服侍一遍之后,程淮还是不肯做到最后一步。 冯栖元漂亮的脸蛋汗涔涔地趴在程淮肩头,额前的刘海湿了,被撩到头顶,他也没再追问为什么。 两人折腾地很困。 还没等再去冲洗一遍,冯栖元就闭着眼睛安静地昏睡过去了。 程淮只好用纸巾帮他擦额头,擦细白的脖颈,和唇边的白污。 冯栖元黏了程淮一周。 说他去出差着凉了,一回来就觉得不舒服,需要休息。 他每天送程淮去上班,在程淮去上班之后回家等着,每隔两个小时给程淮打一次电话,汇报他在家干了什么,又在程淮快到家的时候带着kabol在别墅区门口等着。 程淮晚上需要工作,他就切好一盘水果,一块一块喂给程淮。 有时候用手,有时候是嘴。 所以有两次开电话会议的时候,对面的下属们都能听到总裁突然关闭麦克风。 因为他们喂着喂着就亲到一起了。 从书房到卧室,再从卧室到客厅。 一周过得太快。 而程淮的直觉并未出错。 沿海那块地公开投标的第二天。 冯栖元就不见了。 从他身边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同那些情侣用具一起消失不见。 屋子里除了那几束开败的花,没有任何征兆和暗示,就像冯栖元从未出现过一样。 也或许是有的。 是上周的某个晚上。 冯栖元从噩梦中醒来,全身心依附于他,不断在口中喊着他的名字,说和他在一起就像梦一样,说他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从没这么开心过。 招标结果公示当天。 他们虽在几天前就知道领淮资本未中标,但公示明细出来的时候,领淮资本的每个高层脸上都是阴霾。 汪成第一时间跑到程淮办公室长啸。 “你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程淮!冯栖元的投标价格正好比你高5!而且按照标书里的要求,他每样数据都比你好一点点,那些东西是公司机密,为了这块地我帮你跑前跑后这么久,这些内容我都不可能知道,他怎么会刚好知道!!” “会不会是你带回家的资料被他看见了?还是公司里面有内奸?” “但是应该不会,领淮资本的每个人都在用心为公司做事,这几年我们都有目共睹,现在去怀疑他们有点不地道。” “我听你们财务总监说你们把钱都留到这个项目上了,其中还有从程氏挪动的一部分资金。” “那冯栖元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具体数字的?!” 第83章 杀人犯 “要不然现在召集大家开个会?人多力量大。” 汪成一会搓脸,一会瞪眼,坐立不安地把所有可能性想了个遍。 程淮静静看着沙发上的位置,想起那天,他带着冯栖元来公司,冯栖元独自在他办公室里待了一个小时。 又想起冯栖元抱着他说独守空房的表情。 以及冯栖元兴致高昂地说,明年要给他送很多很多捧玫瑰花的神情。 汪成又一屁股坐到了沙发左侧。 程淮思绪回笼。 他说:“汪成,这段时间辛苦你,这块地皮的事不要再管了,新兴游乐城的那个项目签给你们公司,现在叫法务部拟合同。” “你、我不是在跟你计较这些,我不是来邀功的”,汪成眉间聚起一个川字。 “我是在为你打抱不平!你就是被他给骗了!他接近你和他接近其他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们现在可以去检举,让他们查,这次标底肯定被泄露了,不能算数!就算他们打点好了一切,查证期间也是可以不算数的,我们至少要把这趟水搅浑。” “这块地你准备了多久?你最近的处境有多艰难?本来还有不到两个月你就能彻底扳倒程建晖,为你妈报仇了!” “下次再等这样一个机会要多久?!” 程淮良久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看着汪成,最后问了一句:“冯栖元的公司最近还好么?” “那能不好吗?元蔚最近股票大涨,拿了那块地别提现在有多好!等和其他企业陆续签约,开始动工之后就更好了!” “好”,程淮闭了闭眼,“那就什么都不用做。” 半分钟后,办公室里响起一道沉闷的砸墙声,随后汪成愤怒惋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程淮!你没救了!” 招标公示后的第三天。 西城一个昂贵精致的茶楼里。 程建晖带着几个人陪同,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包间。 包间里已经坐着几个人,为首的男人一身暗色西装,精致眉眼让人过目难忘。 程建晖打量他几秒,笑着把拐杖递给身边人,坐在实木椅上。 “冯先生下得一手好棋,既用合理的价格拿到了地,又规避了串通购买的嫌疑。” “现在我们的合作可以结束了,按照你之前的要求,我付给你竞拍那块地的价格以及竞拍差价,你把那块地转让给我,我们各取所需。” 冯栖元双腿优雅交叠。 用无法分清态度的语气问了一句:“程淮最近好吗?” 程建晖傲慢轻哼一声,“我那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自量力,这次教训过后估计会长进不少,最近他正焦头烂额吧,有了这次,他以后也就只能老实当程家的儿子了,其实我也是为了他好,这块地终究要属于程氏,谁也拿不走。” “是吗?” “自然,我已经把一部分定金给你带来了”,程建晖和善抬手,示意身后的人把箱子拿出来。 冯栖元迟迟没动那两个箱子。 半晌,他才微不可察地蹙眉,面无表情道:“我不记得我说过要把那块地给你。” “你!”,程建晖浑浊的瞳孔紧缩,他手一紧立刻反应过来,“你想反水!” “好啊,冯栖元,你真是个小人!你找人撞我,我看在你是小辈,并未和你计较,现在我已经和别人定了两个大合同了!” 程建晖身后的下属们动了起来,被冯栖元身后的几人从兜里掏出的黑洞洞枪口逼地硬生生退回门边。 “我不警告你一次,你是准备因为那块地对程淮下手吗?”,冯栖元神色淡然,又扯起嘴角,“从一开始,我就没说过会把这块地给你。” “冯栖元,你通过我的介绍找到平市的领导,这是破坏公开投标的公正性,你以为我举报过后你这次中标还能算数吗?” 冯栖元毫不在意,“欢迎检举。” 程建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一直以为他们互相拿着对方的把柄,那块地在他打点之后,最后只能被程氏吃下。 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甚至之前一直在阻挠他的人就是冯栖元。 这个卑鄙无耻小人,拿着两面的信息,把那块地揣进了自己兜里! 不,也不对。 冯栖元是聪明人,不会为了一块地把自己置于水火难容之地,他是为了某个人,才飞蛾扑火,甚至不顾元蔚的未来,也不顾他自己的命。 程建晖表情变幻莫测一阵后,哈哈笑起来。 “你这么做,不会是真的爱上程淮了吧?” “冯栖元,不对,应该叫你冯珏,你以为你早年间的事藏得很好?” “你是杀人犯。” 冯栖元桃花眼中眼中露出锋芒,语气却冷淡,“是他自己意外身亡。” 程建晖眯着眼,眼角的皱纹竖起,“那根铁棍和那把尖刀怎么会那么凑巧?” “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冯栖元,你觉得你能和我斗吗?你们两人加起来恐怕都不够。” 冯栖元走出茶馆之后。 看着天上白茫茫的太阳,只觉得日光刺眼,空洞。 他的头很疼。 很疼 这是一套很小的、外观破旧的平房。 由两间房和一个转身都困难的厨房组成。 院子里有个厕所,还有一小块被砖头圈起来的土地,那一小块地里种着几个番茄和几株大红色的花。 傍晚,几株花很快就被一个身上酒气熏天的男人拔掉了,咒骂着扔在地上,连带着翻出一小捧松动的泥土。 他的步子不稳,但身材高壮,由远及近,东倒西歪的步伐声渐渐加大。 “哥哥,爸爸又回来了。” 屋子里的小女孩语气怯生生的,不牢靠的窗户被风吹着一同震动。 少年迅速从架子床的上层翻身下去,紧紧捂住小女孩的嘴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说话。” “呜呜”,小女孩很小声地发出一点声音,指了指门锁的方向。 他们房间的门锁早就坏了。 第84章 救我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 尽管少年在那个门上堵了两把椅子,但大概率经不起成年男人的两脚。 他们只能祈祷,外面的男人没有力气进来撒酒疯。 “两个小兔崽子呢?都给老子滚出来。” “快点的,给你们买了点吃的,赶紧滚出来吃,别饿死在这,回头我连低保都领不上了。” 一阵粗犷声音传来,两人愿望破灭,少年前额冒汗,小女孩手抓着哥哥的手忍不住颤抖,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嘭。 残破的门被踢开。 男人凶恶的脸背着光,从打开的一条宽门缝中慢慢显露出来。 他手里举起一个板凳,咧开嘴不耐烦道:“你们聋了是吗?老子问你们,聋了是吗!” 接下来是一阵咒骂和板凳打到身体某个部位的碰撞声。 接二连三。 “老子让你们吃饭,他妈逼的你们在这装死呢?” “你们他妈的装死是吧!让你们装死!” “你们就是贱,和你们那个妈一样,你们就是欠打,你们怎么还不死,操你妈的!” “爸爸,别打了,求求你,哥哥快不行了,哥哥” 小女孩看到哥哥为了护着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 少年从房间跑到院子里,又被拖着身体拽回去,他脸上都是血,背上的衣服因为鞭打而破了两个很大的口子。 他的眼睛被红色模糊了。 挥着手让妹妹快进去,进屋里去。 那个房间里几乎每天都会传来哭喊声,有时来自一个稚嫩的女童,有时是一道青涩的男声。 就这样持续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直到有一天。 男人喝得实在太多了。 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被某个障碍物绊倒,一番挣扎后,胸口直直插在倒立起来的那根尖锐铁棍上。 “哎呦哎呦,快点,小兔崽子,快啊” “救我救” 呼救声逐渐减小,慢慢地,变成了喘气,几分钟后,陷入一片寂静。 “哥哥,爸爸他怎么了?” 少年的手一直在抖,声音却很平静,过了几秒,他捂住妹妹的耳朵,“没事,肯定是又喝醉了,不小心摔了一跤,等会起来就好了。” 女孩爬回床上,点点头,“那哥哥你也睡觉,他摔了今晚就没力气来打我们了。” “哥哥你的头还流血吗?我偷偷拿了胶布进来,可以帮你粘上。” 少年摇头,很温柔道:“没事。” “哥哥没事,绵绵快睡吧。” 第二天。 警车和救护车一同出现。 平房外面围了一圈邻居,指指点点地看着盖着白布出来的男人。 他们早就对这个每天制造噪音的邻居心怀不满,虽说他们这边住的人很少也很穷,但他们之间彼此看不惯彼此,这种扰民又打孩子的人死了也不可惜。 只是可怜了两个小孩。 警察勘察了现场,又走访了一圈周围的邻居,得到对男人的满满恶评。 只是那根铁棍出现的位置太凑巧了,刚好在障碍物小板凳旁边,矮桌子上还有一把尖刀,似乎是为了什么做准备。 对这种界限模糊的案子有多年经验的老刑警把两个孩子分别带到屋子里。 老刑警:“那把刀是哪来的?” 冯绵绵哭成泪人,拼命摇头,“呜呜我不知道,我想找我哥哥。” 老刑警:“小姑娘,没事的,警察叔叔只是问一下,那把刀平时都在桌子上放着吗?” 冯绵绵边哭边摇头,“不是的。” 屋子里变得安静,老刑警和自己徒弟对视一瞬,正想问是谁放到那的,冯绵绵突然又用袖子抹着眼泪开口了。 “那是昨天爸爸打我们的时候拿出来的,他放在那,我们也不敢去拿” 隔了几分钟,老刑警进了另一个房间。 老刑警:“那根铁棍是怎么回事?” 冯珏:“我们太害怕挨打了,门锁坏了,我找了根铁棍想把门挡住。” 老刑警:“在哪找的?” 冯珏:“附近的废弃工厂,栏杆里堆着很多铁棒,这是最好拿的一根。” 老刑警:“为什么铁棍出现在客厅里?” 冯珏:“天黑了,昨天停电了,看不见,只能先放在那,等天亮了再弄。” 老刑警:“正好昨天停电?” 冯珏不说话了。 他低下头,左侧头上的血痂和一道口子看得旁边的一个小警察一阵心酸。 少年样貌极好,从任何角度都让人心生怜惜。 小警察打断问话。 “师傅,这个问题真的有点过分了,你看这孩子头上还有伤,一看就是这两天才挨打的,我刚才问过了,这片停电是昨天高压电线故障,而且故障源头在很远的地方,这孩子都没去过那,你就是太疑心了,先让医务人员给这孩子包扎一下吧。” 老刑警又盯了冯栖元半晌,最后拍桌子道:“行吧去给他包扎,另外,不用立案,可以确定是死者意外身亡。” 过了几个小时。 人群离开平房,留下两个孩子站在原地。 他们说会找最近的社区人员来帮助他们,让两人在家等着。 冯珏擦掉冯绵绵脸上的泪,把她带到屋子里,哄着冯绵绵睡着后。 他独自走到院子里。 把新带回来的那一枝月季花埋进土壤里。 半晌,他扬着嘴角笑起来。 很开心地笑起来。 转眼,面前变成了一个人如潮涌的地方。 那是从前冯珏待过的一所学校。 周围一张张青涩的面孔,他们把冯珏围在中间,推推搡搡地问他,为什么他爸会突然死在家里,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冯珏,不会真的是你吧?我听以前的邻居小孩说你爸死的时候你就在旁边。” “天呐,冯珏,你跟我们说说呗,我们保证不告诉别人。” “看不出来你那么厉害啊?看你平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还以为你要挨打到长大结婚,带着你媳妇一起挨打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都别说冯珏了,肯定和他没关系,你们都走开,要打铃了,快点。” 冯珏抬起头,看到一张化着淡妆、涂着口红的带笑的脸。 那人朝他伸出手,对他说:“冯珏,你跟我谈恋爱吧?你跟我在一起,我就让他们都不再背地里议论你了,绝对能保护你。” 第85章 动荡 冯珏眼睑止不住地颤了两下,淡声问:“如果不呢?” “如果不?那你就别在学校混下去了。你别太高看你自己,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你就算换个学校,我也能找到你!” 胃里一股翻江倒海的浓重恶心感传来。 冯珏推开人群,在厕所水池里剧烈干呕了起来。 水珠顺着镜面滑落,流下几道水痕。 他苍白的脸和猩红的眼眶出现在不算干净的镜子里,是一张过分漂亮又十足病态的脸。 那些不正常的、扭曲的、畸形的生活形成了冯栖元的前十七年。 在那十七年里,他的名字叫冯珏。 “慢慢醒过来。” “不要急,慢慢睁开眼睛。” 再睁开眼。 冯栖元躺在一张白色的躺椅上,在一间明亮的屋子里,巨大的落地窗正对一望无际的海。 这是一个和过去毫无关系的空间。 可回忆不想放过任何人。 它们很饿,它们露出獠牙,它们张牙舞爪地伸手,试图把这个男人完全吞噬。 丁医生抿着唇笑了笑,试图缓解屋里的阴霾。 “这次的催眠不太成功,你潜意识里全是负面信息,是最近发生什么了吗?” 冯栖元摇了摇头。 但丁医生已经明白了,她走到立柜边,用音箱播放着一段舒缓悠扬的音乐。 “你的躯体化症状更明显了,刚才催眠的时候,有三次你抓紧了躺椅扶手,手指僵直颤抖两次,这不是好的预兆,但我们也不是不能解决,慢慢跟我说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好吗?” 冯栖元不说话。 丁医生坐下,继续引导:“我看到新闻了,应该先恭喜元蔚股份拿下那块地,最近的生活应该是越来越好对吗?” “以后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之前的药吃完了,我再给你配一些,看看外面的蓝天,大海,我们再做一次心里暗示——” 她话音未落。 冯栖元突然开口,说不会好了。 他说:“不会好了。” 丁医生心里一惊,抬头望去,冯栖元那双勾人的眼睛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程家近期变动很大。 每个人的出现和离开完全打乱了原先稳定又疏离的结构。 程淮再未踏入过程家老宅一步。 程建晖时常不在家,几乎24小时出现在程氏集团或是某个酒局饭桌上。 程禹穿上西装外套,跟随着程建晖,被他大肆介绍给不同的生意伙伴和所谓的忘年之交。 程觅耳近期回家的时间变多了。 原先只有小长假和寒暑假才出现的她,现在每个周末都在家。 佣人们看见程觅耳每天多次出入江雨湘的卧室,有时候甚至一起过夜。 大家都在想,之前还不算亲密的母女两人怎么突然就转性了似的。 直到上楼送补汤的佣人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杯子摔碎的声音。 然后是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说辞。 第二天,母女俩又嬉笑着,拿着一些名牌包和不同的金银首饰,说这些都用腻了,还不如卖掉换新的。 一连几天。 储物间和屋里的东西被拿了个遍,却是一样新的都没拿回来。 另一边。 元蔚股份最近也不太平。 和沿海最大的游乐设施项目签署合同前一周,元蔚股份的投资部高管被曝出婚内出轨的丑闻。 报道说投资部高管仗着英俊潇洒的外表,和不少公司的女负责人私下保持不正当关系,并且和她们联手牟取其他公司利益。 还说元蔚股份的几个大合同就是这么签下来的。 配图是几张夜会佳人的照片,有搂着进酒店的,也有先后脚出酒店的,值得注意的是,每张照片上的佳人都不是同一个人。 媒体和新闻在报道的时候,有意无意间,多次提起冯栖元。 几乎每个标题上都写着冯栖元的大名,别有用心地提醒大家这个公司就是以不正当关系爬到这一步的。 一个公司的总裁凭借一副皮囊“披荆斩棘”,下面的人有样学样就很正常了。 颇有一丘之貉的诱导。 而这次,如果不是那位投资部高管的老婆拿着一系列证据出来控诉举报,外界的人也不会有知道这些内幕的机会。 一时间。 舆论铺天盖地倒向元蔚股份。 不少人与高管老婆共情,他们在公司官方账号下面留言,请他们公司严肃查处,否则他们以后不会再去元蔚股份投资的所有地方消费。 舆论发酵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关于冯栖元和不同人单独吃饭的照片被放出不少。 很多照片上都有马赛克。 刻意打在正常的照片位置上,酒店名,或是两人握手的时候,或是碰杯的时候,蓄意引人遐想。 当天下午。 元蔚股份合作的一家银行突然宣布下个季度停止对他们放贷,原因是他们理念不合,担心下个季度他们会无力按约偿还定期债务。 并在协商前向民众发出公告,表明他们正确的立场。 不少人隔岸观火,说元蔚股份这是自讨苦吃。 当然还有少数明眼人,明白元蔚股份是动了别人的蛋糕。 那块地的中标公示才出来两周多,就一连发生这么多事。 被联合搞破坏,除了让其主动撤标,背后更大的目的恐怕是让其破产,失去中标履约能力,从而顺位移动。 两天内,元蔚的股价下跌不少,照这么发展下去,大概很快就会出现资金漏洞。 连基础的公关应急费用都无法支付。 奇怪的是。 这些半真半假的丑闻在出现后的第三天,完全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处理得几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凌晨2点。 程淮站在顶楼办公室的窗边。 远处天上的星月和脚下霓虹闪烁的夜景相得益彰,星星点点的光亮背后,皆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他忍不住去想这一世繁复的两个月。 和那个从他重生第一天时就一直有意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冯栖元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他的过去是什么样,今后又是什么样? 他需要被救赎吗? 他是为了改变上一世的结局吗? 或者说,他的救赎者是程淮么?是自己么? 第86章 录像 999在这躺平了两个月,终于要起作用了。 它缓缓闪着光挪出来。 等它停到一个可靠的位置,才思考了一瞬,和程淮短暂对视后,在办公桌正对面的墙上慢慢放出一段录像。 999给自己脑补了一段介绍,比如:欲知前事如何,请看vcr。 或者是:想知道反派的悲惨过去吗?想一探反派的可怜人生吗?请投币一元,即刻观看。 呵呵。 但它并不敢说,只是装作很淡定的亚子,安静地闪着光,半挂在天花板上充当一个投影仪的作用。 录像里。 程淮的那栋别墅栏杆门口。 从三年半以前就开始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开始是冬天,那个身影戴着围巾和帽子,在栏杆外面东张西望很久,里面突然冲出来一只黑棕色的狗汪汪大叫,是kabol。 录像里的身影被吓得向后摔了个趔趄,又很不高兴地拿着一把利器,眯着眼走近栏杆。 kabol的狗爪子战略性向后跳了一步。 镜头下移,出现一张漂亮的脸。 冯栖元轻哼一声,把刀装进兜里。 “不用害怕,你是程淮的狗狗,我怎么可能伤害你?但是下次我来,你别叫了行不?不然会被他听见的。” kabol什么都听不懂,发出低吼,呜呜了两声。 “虽然我知道他今天不在。” 冯栖元蹲在栏杆边上,捧着脸思考两秒,伸手在头上比了个心,生动形象地边摆手指着房子说:“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恶意,我——很喜欢他,喜欢,你能懂吗?看得懂手势吗?” “这样也看不懂吗?”,冯栖元伸出手臂在脑袋上比了一次心。 kabol当然看不懂,它跳起来,驱赶栏杆外面的人快点离开。 第二次是晚上10点多。 kabol远远看见他就开始低吼,仿佛是在告诉他连靠近都不行。 冯栖元充耳不闻,他坏笑着走近,忽然从身后掏出一根很大的风干鸡肉干,伸进栏杆勾引kabol。 “吃吧吃吧,可以吃的,真的没有毒,或者我先吃一口你看看?” “呸,呸呸,这怎么有点苦,你们狗真的喜欢吃这种东西吗?我买的是贵的啊,难道还不够贵?” kabol的两只耳朵竖着,站在距离他最远的地方,眼珠子不受控制地飘到鸡肉干上,但它抵抗住了诱惑,爪子没有移动。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一直到第九次。 冯栖元终于蹲到了程淮忘记给kabol的自动喂食器里加粮的这天。 他们见面多次,kabol也没什么负罪感了,叼走鸡肉干就吃了起来。 寒冬腊月的夜晚很冷。 冯栖元手指被冻得通红,米白色毛线帽下面露出的小半张脸也染上几分红,他静静看着楼上,伸出一根手指头。 “那你吃了我的东西,能不能帮我给程淮说说好话?让他答应我的邀约,一次就行。” kabol啃着骨头,歪了歪脑袋,过了几秒,似乎是怕冯栖元抢走他的鸡肉干,扭头跑到另一边了。 冯栖元跟着它到了栏杆另一边,“或者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三番五次的拒绝我,可以么?” “到底行不行?你给个准话,不办事就给我吐出来!” kabol并不怕,懒洋洋在草坪上趴下了。 第十二次。 录像里出现了程淮的身影。 他下车,把车停在门口的车位上,上楼之后,冯栖元揉着手肘从大树后面钻出来,似乎是刚才不小心碰到了手肘。 接下来的半小时,冯栖元在楼下站着,嘴里念念有词。 “如果我现在敲门呢?会被讨厌还是会被更讨厌?会被当做变态抓走吗?” “不是说让我们公平竞争吗?我凭自己本事签走的项目,为什么还是不肯和我单独见面!” “妈的!混蛋!小气鬼程淮!是不是因为我拿走了你的项目,其实你跟我说一句话,我就可以不要。” 一阵冷风吹来,他大概是说够了,兀自点燃一支烟,故意把烟灰弹在程淮的黑色轿车上。 那支烟抽完。 始作俑者很不服气地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径直离开。 过了半分钟,他又调头回来,把程淮车上的烟灰弹走了,还用袖子擦了擦。 第十四次是大年三十。 冯栖元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编织福字,小心翼翼地挂到了栏杆上。 旁边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物业赠送,请妥善保管的字样,最后有一句很大的新年快乐,和一个可爱的猫咪头。 第二十六次。 大概是五月份,冯栖元手腕上有伤,渗血。 他给kabol带了一罐零食,跟它说以后可能来的次数会变少,请它帮忙看着程淮,如果程淮带别人来过夜,就让kabol咬那个人,不过不用咬死。 kabol边吃零食,边呜呜了两声,好像听懂了似的,在冯栖元离开前朝他小声叫了一声。 第四十六次。 过了三个季节,冯栖元开车到别墅门口,前车窗露出他疲惫的神色,他抽了很久的烟,烟头都被收干净,放进了垃圾桶。 第无数次。 冯栖元很少再来了,偶尔出现,每次出现,kabol都静静看着他。 第无数+1次。 程淮从冯栖元的车上下来,冯栖元在楼下待了半小时,为了和程淮发消息,他笑得完全眯起眼睛。 可过了一会,他又沮丧起来,抽了几支烟。 后面的一段录像。 像是自动被播放加速,和程淮记忆中的每句话重合。 “你是想用美男计让我把那块地让给你吗?你可以试一下,说不定灵呢?” “我拿到了一些内幕,你要不要听?和我一起睡,我可以告诉你哦。” “程淮,你收留我一晚好不好?” “程淮,如果你没拿到那块地怎么办?” “我们公平竞争,都有50的机率。” “老公,要不要吃这个,我烤了很久,我喂你一口好不好?” “程淮,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和你一起过了这么久。” “程淮,程淮,程淮” 第87章 倒带 程淮想起了那一年,助理告诉他元蔚股份的老板多次邀约。 那时候的领淮资本和元蔚股份差不多,都是成立不久的新公司,但领淮资本背靠程家,不少人都愿意来攀附关系,甚至上门送项目。 而那时候的程淮每天焦头烂额,冗长的烦忧事太多,席不暇暖,拒绝了大部分邀约。 第一次和元蔚股份同时竞争一个项目的时候。 其中具体细节程淮已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他似乎带着人和冯栖元擦肩而过,冯栖元和外人口中的风流多情完全不同,看向他的神色似乎有几分别扭,也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他离开之前,余光瞥见冯栖元朝他走来,而他已经上车离开。 那次之后,他们就时常出现重合竞争。 但领淮资本真正很想要的项目,元蔚其实一个也没插手过。 有很多次。 程淮也发现了kabol的饭量下降,食欲不振,似乎对狗粮和零食都没什么兴趣。 也有很多次,他为了避免死对头之类风言风语的麻烦,有意避开元蔚股份的人。 冯栖元为什么喜欢他? 是因为外貌或家世而一见钟情吗? 程淮后悔没有早点撞见那个在他别墅门口的身影已是事实,所以更想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绊到底有多深。 想知道冯栖元那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想知道一切细节。 “然后呢?” 他深深闭了闭眼,看向999问道:“然后呢?” 999秒懂。 它表示自己随机应变,可以很上道。 宿主一定是在问为什么冯栖元会喜欢他。 它尾巴一挥,把录像倒回很早以前,倒回他们的少年时代。 那时候的冯栖元已经长得皮相和骨相都相当勾人。 虽然穿着打扮都很不起眼,但那股游离于人群之外的气质格外出众,他吸引着一群乖巧或叛逆的少男少女,他们偷偷看他,向年少时懦弱的他吹口哨,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故意撞他的桌子或拿走他的椅子。 他们刻意嘲笑他或者不走心地向他告白,却没人去拯救满身伤痕的他。 某个傍晚。 背着有些破烂的包的冯栖元被几个在门口游荡的混混堵住。 他们揪着冯栖元的胳膊把人拽到巷子口。 你踢一下,我拍一巴掌,推推搡搡把瘦弱的少年逼到墙角。 刚开始是要钱,后来一个人抢过他的包看了一遍,发现里面连一根像样的笔都没有。 为首的人唾骂了两句,把包扔到一边。 冯栖元纤白的手揪着裤缝,整个人止不住的颤,“你看见了,我没钱,真的没有钱” 几个混混交换神情对视一眼,皆换上了一副微妙的神色。 “没钱那别的总有吧?” “别的别的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你们放过我可以吗?求求你们。” 冯栖元听不懂他们的话,他额前的刘海挡住了大半眼睛,被为首的人撩起头发看了看,之后就开始动手动脚。 周围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别的是什么?他问别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这个傻逼,妈的真不懂还是装啊?” “别的是什么?别的当然是屁股了,屁股,这你总有吧?” 冯栖元的屁股被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瞪大眼睛,瞳仁里满是惊恐,抖着声音努力说:“我、我是男生。” “救命救命”,他大喊了两声,头上立刻挨了一巴掌,那一巴掌把冯栖元扇得头晕脑胀,几乎倒下。 巷子附近不是没有人,可事不关己,他们也不想给自己找事,毕竟大家都是同龄人,谁也不想被这种人缠上,不得安宁。 上衣被拉开一半,露出满是伤痕的纤细腰肢的时候,左侧突然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 程淮早已不记得当时做的这些事。 他只记得那个小男生当时很瘦小,他未曾看见他的脸,只看到他白生生很纤细的两条胳膊,上面有伤。 他赶走了那几个混混,扶着男生站起来的时候,男生突然推开他跑了。 过了一年。 程淮在自己学校附近看见了那个男生,依旧是被一圈人围着欺负。 那男生大概以为程淮没认出他。 但其实程淮记得那件t恤,一件白色泛黄的t恤,上面印着一个很特殊的线条图案,程淮记性好,当时心里还在想,下次再见到,他可以给这个男生送几件衣服,尽管他自己的衣服也不多,却够用。 他猜想那个男生是刚转到附近学校的。 后来,他在那等了一周也没再看见那个男生。 原来那个男生就是少年时期的冯栖元。 他也不是再未见到他。 而是那之后,冯栖元永远出现在他身后。 几乎每一天,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他去图书馆,跟着他回家,跟着他去医院。 那皱皱巴巴的1030块钱,那袋放在病房门口的凉了的早餐。 那个在角落偷偷观察他的身影,那个时常出现在大学篮球场外的身影,那个偷偷在树后面听他被告白的身影,那个明明已经赚到了一些钱,却为了他去国外读书的身影,那个在国外依旧饱受欺凌,差点被卖掉的身影,那个变得擅于伪装,擅于打交道的身影。 而上一世。 程淮一次也没回过头。 程淮才把冯栖元放在心上两个月,程淮这个名字,却已经被冯栖元暗里咀嚼过万千遍。 凌晨4点多。 999把所有录像快进,再反复倒带。 那些画面像一把尖刀,在程淮早已模糊的记忆里来回杀伐,把鲜血淋漓的过往一点点清晰起来。 程淮就那样一直静静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999看着他的手慢慢收紧,终于和这位宿主进行了第二次沟通。 【宿主,当前反派救赎值很不稳定,失败风险极高,期限只有三个月,到期会回收您的重生机会。】 第88章 飞蛾扑火 程淮的眼神里的情绪极其复杂,999完全无法分析,只能在提醒了一句之后尽快消失了。 藏起来的999其实也不明白。 它发现人类的复杂度在这个世界达到了新高度。 人类的可怜和无可奈何的程度也在这个世界达到了新高度。 就在招标前,它明明看见这位宿主去他母亲的墓碑前说要放弃那块地了。 用很痛苦和隐忍的语气问他母亲,这样会怪他吗。 hazard回国当天。 苏怡硬是拖着冯栖元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提起hazard的父母的时候,hazard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很无奈地表示他们家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和国内不一样,他们不太关心父母的生活,父母也不太关心他每一天在做什么。 说完,他略伤心地看向苏怡,说她才回国一个多月,就不了解远在异乡的他了,他好伤心,心里好痛。 苏怡哼了一声,故意把那支女士香烟的烟雾吐在他面前。 “谁知道你在国外招蜂引蝶没有?” hazard坐得离她近了些,“怎么会,我只招你这只蜂。” 苏怡又拍他一下,“去你的,老娘是蝶!”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表面上很纯情,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眼里满满的都是你,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怕化了,却转头就能和别人亲昵。 模版似的真情在他们那,可以用在很多人身上。 hazard就是这种人,苏怡和他好过一阵,后来因为受不了这种虚假而分开。 好在这种人的优点就是不走心,分手了他们依旧是很好的朋友,甚至hazard还能时不时地用那双湛蓝色的干净瞳孔勾引她一两下。 曾经苏怡以为冯栖元也会变成这样,也猜测hazard是不是也经历过很多非人的痛苦经历。 后来发现那些什么受过伤才变得花心的说辞都是屁话。 比如冯栖元,他经历再多心里依旧只有一个人,可惜她就遇不到。 hazard举着酒杯让两人都喝点,为他接风洗尘。 又说他爸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他这次回国要帮他爸看看这边的发展如何,考虑投资。 扯着扯着,话题又绕回最初。 冯栖元一直淡笑着的神色突然正经了几分。 他晃着酒杯想了一会,郑重地对hazard说:“我大概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hazard把杯子放下,对冯栖元眨眨眼,爽朗地笑道:“美人,没问题,多赡养你一次也是可以的。” 苏怡也放下酒杯,看向冯栖元。 “大概两周后,我想让你陪我演一场戏。” 十分钟过去。 包间的气氛变得沉重。 苏怡蓦地想起他们在国外相遇的那一天。 那是个大雪天。 她和hazard刚从华人超市买了一车食材,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们的车突然熄火,下去等拖车的时候,两人在拐角的铁楼梯下面看见一个缩瑟着的男生。 男生用很蹩脚的英文对他们说能不能救救他,能不能带他到车上,说他跑了很远才跑出来。 国外很乱,任何没有依靠的普通人都可能成为枪击案下的孤魂野鬼,也很可能被突然出现的不怀好意的人卖到边界。 苏怡永远不会忘记。 男生一进屋子就对着他们两人磕头,说以后会报答他们,说他在国内还有很重要的人,他一定要回去,为了这个,他做什么都可以 这天晚上。 三人像从前在国外的时候一样,喝得酩酊大醉。 晕乎乎的苏怡看着冯栖元,突然想起一句话:当你明白沟通是无法解决所有问题的时候,你就成熟了一大半。 冯栖元的抑郁症一直很严重,他们都知道。 也正因如此,再想起这样自杀几率极高的人,在为了某个人拼命努力的时候,才更让他们讶异。 聚会结束,三人都到了冯栖元住的那栋别墅里,喝了又睡,醒了又喝。 喝到最后,冯栖元的脸就像在红色的海里泡过,瘫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 苏怡的心难受坏了,她脸上的妆花成一片,问冯栖元:“宝贝,真的不后悔吗?” 冯栖元眼里一片茫然,隔了一会,他突然扬着嘴角朝苏怡笑起来。 像个涉世未深的天真漂亮的男孩子。 冯栖元指着那个雕塑,“很开心,我拥有过他了,我觉得值了。” “现在我真的觉得很值得,我终于成长到可以帮他一次了。” 冯栖元一直在笑,笑着笑着脸上就划下几滴泪水。 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苏怡也是醉的,她分不清。 但她终于明白了。 这盘棋下了这么久,冯栖元竟然就是为了飞蛾扑火,为了彻底保全程淮。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大傻逼。 她哭着抱住冯栖元。 签署那块地上最大的游乐设施合同时,要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多方见证,所有宾客被安排在西城高层酒店里。 周五清晨。 冯栖元刚从偌大的酒店套房醒来,他随手披了件浴袍,眼下带着浓重的乌青。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一个有些粗犷的男声传来—— “客人您好,我们是酒店的维修工作人员,刚刚接到客人投诉,楼下天花板在漏水,请问您方便我们进来查看一下吗?” 冯栖元的头一直很疼,加上昨夜没睡好,他拿起瓶子喝了口水,随后声音沙哑地说了句:“不方便。” “客人,今天在酒店的都是贵宾,能不能麻烦您通融一下?” “是啊客人,套房已经满房了,我们也没办法调整,您看您——” 冯栖元很烦躁,他把头发用手全都撩起来,皱着眉头深呼吸一秒,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立刻伸进来一只脚。 那是一只穿着深灰色运动鞋的脚,裤子却不是工装裤,冯栖元感受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神经延缓一瞬,门已经被几个人强行推开了。 外面并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 冯栖元眼睛瞪大,他的嘴被捂住。 屋内拉着窗帘,一片黑暗,门被最后一个进来的男人关上了。 第89章 你别不要我第章第章第章第章 电梯里的数字不断跳动。 段助理似乎能看到一向沉稳的程总,手在发抖。 从前天开始,程总让他派人盯着冯栖元,刚开始他以为是程总在签合同前有什么拦截动作要做,毕竟程总应该是被骗了。 领淮资本上上下下最近因为那块地都失了士气。 一切计划被打乱,融资也因此失败,众人颓废了近两周,这两天大家才慢慢从沉重的打击中脱离出来。 然而从这会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完全猜错了。 从一楼到三十楼。 程淮的思绪一刻也没有停过。 踏入酒店的瞬间,他耳边总不期然响起上一世段助理的汇报。 “冯栖元今早从酒店跳楼身亡了。” “我们从警方那边打探到一些消息,冯栖元身上有很多伤,死前似乎和人发生过激烈的肢体冲突。” “暂时没查到,有谁进过那个房间,不过肯定是在市内根基深厚有权有势的人,酒店和周围的监控都没,警方做技术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 上一世,冯栖元死前是什么样的心态。 是抱着终不得的暗恋遗憾离去,还是抱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开心,开心他终于帮到了程淮。 程淮不敢想下去,也不能再想下去了 半分钟后。 套房门外的几人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再过来一步,我就从这跳下去”之类的话。 随后一声巨响,门被暴力踢开。 走了三步,里面的场景让段助理和同行的几人瞬间头皮发麻。 房间地面上是摔碎的花瓶和七歪八扭的椅子,踹开门即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两个男人已经倒在地上了,在地上喘气,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一人被捅了重要部位,那人正捂着下面,同时拿起一支手机,试图求救。 段助理看着程总用脚狠狠碾压在打电话那人的头上,随后一脚踢开了那个手机。 地上的男人绝望地呜咽了两声,像一袋垃圾一样被拖了出去。 而一向注重外表的冯栖元现在很狼狈,他身上都是血,发丝凌乱,脸色苍白,额前后背浸满汗水,眼底是控制不住的狠厉,举着匕首的细白手腕却在颤。 直到房间里除了程淮之外的所有人都离开。 冯栖元好似才反应过来,他抖着双睫,手里举着的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腿一软,喘着气跪坐在地面上。 初冬的天阴冷潮湿。 即使清晨也没有温暖的日光照进套房内。 程淮心猛地刺痛,他闭了闭眼,半跪下来朝冯栖元伸出手。 “别怕,他们走了,起来吧。” 冯栖元的手指猛地蜷缩,他抬头,呆呆看着那只手,愣了很久。 久到模糊间,眼前的程淮突然和16岁那年的程淮重合。 “别怕,他们走了,起来吧。” “别担心,明天我还来找你,他们不敢来了。” “这枝花送给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刚从那边捡来的,你如果不嫌弃就带回家。” 那年他没敢接过的那枝月季花。 那年程淮因为救他被划破的手臂。 以及那年程淮在阳光下朝他伸出的手。 所有过往像长了触角的怪物,忽然把他团团围住。 冯栖元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扯了扯嘴角。 过了几秒,变成皱着眉头,嘴角的弧度放平,又过了几秒,那个饱含深意的假笑变成了小声啜泣。 他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音量问道:“为什么。” “程淮,为什么” 为什么帮他处理公司的舆论。 为什么以第三方的名义给他们公司打钱。 为什么每次都出现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为什么来救他,为什么会及时来救他 是喜欢吗。 程淮会喜欢冯栖元吗。 他值得被喜欢吗。 万般疮痍的冯栖元值得被程淮喜欢吗。 程淮没有回答,他黑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只一字一句道:“冯栖元,我记得我们还没有分手,如果你要提,请你现在当面告诉我。” 程淮低沉的声线在抖。 冯栖元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声音会抖。 但从始至终,程淮的手从未离开。 他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却问冯栖元要不要分手。 冯栖元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的脑袋早就停止了工作,纤长十指紧紧抠在膝盖上,用空洞茫然的眼神看向程淮,又慢慢低下头。 他分不清,这是不是程淮在逼他分手。 他恶劣地自作主张离开,却又卑劣地不想说出那两个字。 两人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最后还是程淮先妥协,他站起身,在准备俯身把人抱起来之前。 裤脚猛地被抓住。 冯栖元抬起遍布泪痕的那张脸。 “程淮,我是干净的,一直是干净的,我不该走,不该骗你,你别不要我。” “求求你,别不要我” 这些天。 程淮在公司顶楼熬了很多个日夜。 他在毫无遮掩的天台吹冷冽的风,在漆黑的夜里一根接着一根抽烟,也站在顶楼看着远处元蔚股份灯火通明的办公楼。 他不止一次地回想他母亲去世时的场景。 回想他长达17年的年少时期和那张为了他拼命奔波劳累变得衰老的母亲的脸。 也多次思考冯栖元接近他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里面每一句都是假的吗,说爱他也是假的吗,想和他上床也是假的吗。 有很多时候,程淮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动用手里的所有关系,把冯栖元抓回来,把他关在自己的囚笼里,让他一遍一遍重复那些动听的话,也只能一次一次在床上变得被动疯狂,变得嗓音沙哑。 那个时候,是谎言还是真相都不重要了。 即使冯栖元有难言之隐,他也要冯栖元忘记外界所有障碍信息。 他要冯栖元眼里只有他。 如果冯栖元可怜兮兮地问为什么,他也很好回答。 原因是有人拿走了那块地,他没办法帮母亲报仇,那这人就应该把后半辈子都赔给他。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也没有道理,但程淮已经不想讲道理了。 第90章 报应 那个疯狂的念头就像一支忽明忽灭的烟头来回闪烁,在想起冯栖元过分苍白的脸时,又被一盆冷水彻底浇灭。 他妥协了。 如果冯栖元在他的帮助下,可以避免上一世的结局,那他愿意看着冯栖元越走越远,也愿意把所有东西都让给他。 于是他独自在墓碑前待了三个小时。 在寒风里向他母亲忏悔。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直到三天前,他看到了999播放的录像。 也直到今天,他看着冯栖元颤颤巍巍地拽着他的裤脚求他别不要他。 程淮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突然就慢慢地笑了起来。 整个阴潮的天突然透出一点光。 那片光逐渐扩大,露出大片大片湛蓝的天空,车一路向前开,远处碧空如洗。 回家的路上,程淮一直把人抱在怀里。 冯栖元在酒店冲过澡,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他以很幼稚的姿势面对面坐在程淮腿上,眼睛还是红肿的,不停流泪。 程淮把隔板放下来,他就立刻抱住程淮的脖子,一耸一耸地抖着肩背。 隔了一会,程淮听见一阵怪异的声音,他蹙眉,捏着冯栖元的脖颈把他的脸抬起来,竟然看见他在笑。 “在笑什么?” 冯栖元别开脸不看他,带着很浓重的鼻音嘟囔着说:“不准看我,很丑。” 程淮把他的脸掰过来,在他唇上吻一下,用目光和指腹一点点勾勒着他的眉眼,温柔道:“不丑,很好看。” 冯栖元下巴上还挂着泪,但眼睛就是忍不住要弯起来,嘴角也忍不住要勾起来。 他在程淮的嘴角亲了亲,又温顺地把头埋在程淮胸口。 “就是很开心,但我不该骗你,也不该不辞而别,刚才如果你没来,我大概就要从那——唔——” 后半句话,冯栖元无法说出口。 他的嘴被程淮的手捂住了,身体被紧紧按在怀中。 而开心什么,程淮没再问了。 他只一下一下顺着冯栖元的背,发现这才不到两周,怀里的人又瘦了,背部几乎嶙峋。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他在黑夜里问999,如果两人没竞争会怎么样? 如果上一世冯栖元没有拿走那块地会怎么样? 如果竞标成功的是领淮资本会如何? 999没有预知能力,也没有办法回答他。 但结果显而易见。 陷入丑闻风波的可能会是领淮资本,被程建晖下套破产的可能会是领淮资本,失去能力履约而失去那块地的可能会是领淮资本,而最后惨败的是程淮。 这一切可能性尽然不会是百分之百。 而冯栖元的动机,就是要让这些可能性降为零。 这一世是相同的。 命运的每条线错综复杂,这些羁绊有很种多可能,每件事看起来也有很多处理结果。 冯栖元可以告诉他,可以和他一起去对抗。 但人生就是这样,所有过程都不可逆。 一旦因为某些微小细节而错过重要的时间节点,谁也无法保证接下来的结果完全不发生改变。 就像那块至关重要的地皮,顺利拿到并且签完所有合同就能一次扳倒程家,如果错过,如果中间被程建晖挑出一点意外,领淮资本就可能永远被压在程氏脚下。 而冯栖元算计了很久,算计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可以帮到程淮的办法。 四个月前,在程建晖装出一副好父亲的样子找冯栖元合作的时候,在程建晖嘴上说着只是想给亲儿子一个教训的时候,冯栖元就已经想到了他悲惨的结局。 所以他主动去挑衅程淮,主动加深两人的矛盾。 却在看到程淮身边的宁丝薇的时候真正的嫉妒了。 那天他心理障碍爆发,在想象里把程淮身边的所有人杀了一万遍,想象着自己站在程淮身边。 想象着程淮亲吻他,说爱他。 想象着自己不会吓到程淮。 他提前想到了程淮的漠视,想到程淮不可能会出来见他,却没想到程淮的突然靠近。 没想到程淮会关心他,会给他包扎。 于是他忍不住在程淮主动靠近他的时候去勾引程淮,又因为没想到对方真的会上钩,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恋爱时间。 他自以为聪明,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算不到程淮的动心与爱。 也算不到他早就被人捧在心上。 他觊觎多年的人就在他眼前。 程淮愿意来爱他 程建晖被带走调查这天是十二月初。 他的头发半个多月没染过,白发沧桑尽显。 这些年,他多次在背地里做些不正当的交易,干扰市场正常规律,在拍卖会上串通购买,行贿,所有证据被程淮一并交给相关单位监察。 程家的每个人都知道变天了。 程禹在处理程氏的烂摊子,没有相关经验的他捉襟见肘,前两周才在董事会上提出要把程淮驱逐,没几天又跑来求程淮回去主持大局。 程觅耳紧紧揽着江雨湘的手臂。 在程淮经过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程淮的脸色。 “哥,我们之前说好的” 程淮打量周围,看着面前的老宅不知在想什么,最后敛眸道:“程氏集团以后与我无关,调查后剩余的资产我不会碰。” “那你”,程觅耳还想说什么,被江雨湘迅速拽了一把,只能抿唇闭嘴。 程淮的背影很快消失了。 程觅耳又动了动嘴,其实她是想说希望程淮哥以后能幸福。 昔日富贵热闹的老宅物是人非,江雨湘忍不住擦眼泪,“你说为什么一定要搞成这样啊?” 程觅耳没什么太大的波动,隔了一会,她还是揽住江雨湘的手臂。 “妈,你别哭了,他为了自己的目的,找人去强奸别人,最后未遂,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是自作自受!” 程觅耳已经知道了三年前,她在外地旅游出车祸的时候是程淮哥帮她紧急联系了外地的医院。 就因为那点不算熟稔的亲情,程淮哥可以在半夜帮她处理,而她爸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给程淮哥传递的信息,就当是她微不足道的报答吧。 第91章 一定要我把你锁住是么? 程淮到家的时候。 远远就看见冯栖元拿着一把小刀,站在餐厅岛台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从别墅玄关的角度,只能看见冯栖元的侧影和他正拿着刀的手,位置在腰上面一点点,另一只手肘也弯曲在同样的位置。 程淮的心一震,连鞋都没换,迅速走近拿走了冯栖元手里的刀,阴沉着脸道:“冯栖元,你不能老实听话是么?一定要我把你锁住是么?” 冯栖元被吓了一跳,定定望着面前的男人,干巴巴地解释:“不是,我只是在” 接下来的话他也不用说了。 因为程淮看到了他手里的那个大苹果,以及岛台左侧的水果拼盘。 两人沉默几秒。 冯栖元像骤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双桃花眼变得很亮。 “什么锁住?你是想把我锁起来吗?” 他不仅不怕,神色甚至很期待,两只手蠢蠢欲动地想举起来。 就差面前有根链子把他套起来。 程淮快气笑了。 他无奈地拿走冯栖元手里的刀和苹果,“身体还没好,别做这些,多休息几天。” “可是每天的饭都是你做的,我不想在这里当废物,我会很心疼你”,冯栖元把脑袋靠在程淮肩膀哼唧,想了一会抬头提议道:“或者我们要不要请个阿姨?” 这套别墅从没有人来过,清理打扫都是程淮一个人。 曾经他也想过,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这套房子大概会永远成为一套静谧的居所。 而现在,他心甘情愿让冯栖元出现在这,随意支配他的房子,在空荡的房间里摆满鲜花。 他在冯栖元的额头吻了一下,“不用,你也不是废物。” 冯栖元欣然接受。 “好吧,我也不想被别人发现这里,那我从明天开始照着你的口味做点吃的试一试。” 程淮正想张口,冯栖元拿了一块苹果塞进他嘴里。 “你不准再说不用,我连老公喜欢的口味都不会做,我还怎么抓住你的心啊?” 最后那句不用程淮也确实没再说出口。 但不是不用做饭。 而是不用抓住他的心。 他的心已经在冯栖元身上了。 浴室水声哗哗。 卧室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冯栖元抱着个软枕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影。 半晌,他突然弯着眼睛笑出了声。 这几天是他这辈子睡得最好的几天。 上次他和程淮在一起的时候也没睡这么好过。 不过冯栖元偷藏了这份喜悦没有分享。 因为每次他说上一次,程淮都会黑着脸纠正他,他们从来没有分手过。 他就在对方的监督下,举起一只手认真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说错了。 这次他一整个周末没回家,冯绵绵担心得不行,周日晚上给他连打了一串电话,让他告知是否安全就好。 冯栖元看见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于是用微信回了条:【很安全!】 放下手机,程淮从浴室出来了,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程淮的腹肌,并且在程淮幽深的目光下,用手摸了两把。 “给我”,程淮伸手。 “给你什么?”,冯栖元瞪大无辜的眼睛,把自己的睡衣也撩起来,露出白皙的皮肉和纤细的腰肢,“这个吗?” 程淮盯了两秒,同样伸手在他的腰上摩挲两下,才把他的睡衣下摆拽好,皱着眉说:“诊断记录。” 冯栖元耷拉下眼角,“哦,不能不看吗,你怎么洗了个澡还没忘记这件事啊。” 他说是这么说,还是慢吞吞地重新拿出手机,调出诊断记录,又可怜巴巴地看着程淮,一副讨好的模样。 毕竟他还不确定程淮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包括他买那块地的目的,程建晖的犯罪证据,以及那天程淮在酒店对他说的那句话。 难道是查到他就是当年那个男生了吗? 那他也太丢脸了,当年的他那么懦弱胆小,会不会被程淮看不起啊,冯栖元沮丧地想着。 程淮看了他的所有诊断记录。 在那寥寥无几的几页记录上,他仿佛又看到很多很多个身影。 每个身影都是冯栖元。 是不同时期的冯栖元。 是遭遇着很多苦难的冯栖元。 看了很久,他退出界面,放下手机。 “老公别难过,最近我觉得好多了”,冯栖元就坐在程淮旁边,看见程淮皱眉难过的神情之后连忙从程淮的双臂钻进去,笑眯眯地抱着人亲了两下。 程淮没说话,垂眸看着向他撒娇的人。 从前的程淮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冯栖元能对他随口说出一些轻佻的话。 现在明白了个彻底,这些话大概在冯栖元心里被演了很多遍。 他伸手摸了摸冯栖元的嘴角,“明天陪你去看医生。” 冯栖元装傻,“嗯?你说什么?” 程淮重复:“明天陪你去看医生。” 两人眼神对视片刻。 冯栖元立刻抱着脑袋往床的另一边滚,滚到边缘之后,他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医生不管用,医生没有你好用,不去不行吗?程总,老公,我去给你倒杯水吧,你洗完澡肯定很渴。” 于是程淮又发现了。 现在的冯栖元很爱装傻。 只是和从前的装傻不同。 从前是隐瞒着很多事,想把那些生钝的刀都自行咽下去,而现在是不知所措。 他没有被爱过,不知道如何能正确面对爱人,只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红着耳根装傻。 程淮知晓了他从前的痛,就更想把他整个人都保护起来,想让他再无需面对世间其他苦难。 他走到另一边,轻声道:“你乖一点。” 冯栖元眨眨眼睛,舔了一下程淮的腹肌,又在程淮的底线上疯狂试探,“不乖不行吗?” 程淮:“可以。” “哈?真的吗?那我——” “别的时候不乖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 “” 第92章 恃宠而骄 第二天。 两人如约去往海边的心理诊所。 快到诊所的时候,冯栖元接了一通苏怡打来的电话。 苏怡听说了他们的事情,很为他高兴,约他们下周和hazard一起吃个饭,正好hazard下周又要走了,为他送行。 冯栖元被迫裹得像个白色的粽子,他穿着厚厚的长款白色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米白色毛线帽,只露出白里透粉的小半张脸和棕栗色的头发。 空调开着很热,但是程淮说马上就要下车,温差很大,让他不要脱。 于是冯栖元趁着程淮在开车,坏心眼地偷偷宣泄自己的不满。 故意对着电话那边说他今天穿的都没有造型了,不好看,而且鼓鼓囊囊的很不舒服。 说他最近被强迫吃很多东西,吃得没几天都胖了两斤。 又说他明明不想来心理诊所的,他上次都和丁医生告别了,这次又来,好没面子啊,他以后真的不要混下去了。 苏怡在手机对面沉默了一阵。 最后用咆哮式的语气朝他吼道:“冯栖元!你秀恩爱秀到我头上来了是吧!欺负我孤家寡人是吧!” 听筒里传出来的吼声太大。 冯栖元被震地把手机拿远了些,很快又临阵倒戈,可怜兮兮地朝着程淮说:“她吼我” 程淮嘴角勾起笑容,边停车边对他温声道:“乖,挂了就行。” 过了几秒又补充道:“怎么穿都很好看。” 于是很快。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 挂断之前,苏怡听到对面响起类似接吻的啧啧水声。 她气得头疼,忍不住飚出一句脏话。 诊所里。 程淮和丁医生微笑点头示意,随即坐在靠门边的椅子上,静静看着。 这是程淮第一次看到冯栖元的治疗过程。 治疗中的冯栖元很像另一个人。 像是从前那个孤僻不爱说话的小男生,他的每个回答都很精简,大部分时候面无表情,只有很小的部分会流露出一些虚弱无力。 原本是不允许有第三人在场的,丁医生也不建议。 但冯栖元强烈要求他能在房间里待着。 而坐在椅子上的冯栖元也不如往常,他表面上风轻云淡的,实际心里很紧张。 他不让程淮出去的原因是想让程淮通过这些问题了解他,毕竟他还没办法做到很坦然地把这些事和程淮一一说出来。 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哭,或是忍不住会美化从前的自己。 但这些都不是他所想。 三人就这么在诊室里坐了一个小时。 丁医生并没问什么问题,她只问了问他的近况,又让冯栖元坐到躺椅上,准备照例开始催眠。 冯栖元面对那扇令人平和的落地窗和窗外的蔚蓝海面,依旧无法很好地冷静下来。 他脱了外套,穿着白毛衣和长裤坐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心里波澜起伏。 躺下之前,突然被程淮打断了。 “可以不催眠么?” 冯栖元扭头看向他,漂亮的桃花眼底一片茫然。 丁医生也愣了下。 程淮起身走近,语气笃定,“抱歉医生,他今天本不想来的,大概是不想回忆起从前,请不要催眠了。” “那我以后——”,冯栖元有点慌,他眨了眨眼睛。 他不确定以后还要不要来。 也不确定以后他还需不需要治病。 程淮在他身前半蹲下,以微微俯视的目光,很温柔地说:“以后我都陪着你,好吗?” 空气中的所有分子静止了一会。 冯栖元慢慢弯起眼睛,“好。” 半小时后。 丁医生给他开了点药。 冯栖元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他揽着程淮的胳膊,笑眯眯地朝丁医生摆手。 “丁医生拜拜。” 丁医生坦然摆手。 这是她第一次见冯栖元笑得这么真实甜蜜。 她知道,这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但她以后大概不会有一位叫冯栖元的患者了。 12月中旬的天愈发寒冷。 冯栖元的身体也越来越好,每天正常上班,和从前相比,只是每天回家的线路发生了变化。 程建晖的调查和审判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切尘埃落定。 那块地就算在元蔚股份旗下。 刚开始冯栖元不同意,无论如何都要把地和那边的所有合同转给程淮,说那是他最初的目的。 后来程淮冷着脸说了一句:如果你要跟我分手就给我,否则我不会要。 冯栖元立刻闭嘴,战术性撤退。 几天后。 两人分别受邀参加同一场酒会。 程淮知道,这场酒会是借着给陈家大小姐接风洗尘的缘由帮她物色结婚对象人选。 上一世他去了,并且在程建晖的作用下,和陈芷吃了一顿饭。 那时候他也遇到了冯栖元,冯栖元在所有人面前,在他们的饭桌上给陈芷送了一支玫瑰花。 也因此,传出了两人抢项目抢地皮抢伴侣的风声。 所以在收到邀请的时候,程淮完全忽略了那封请柬。 怎奈当天晚上,冯栖元就钻在他怀里不要命地哼唧,说他想去,又不想自己去。 程淮不同意,他的手就乱摸,在程淮身上煽风点火,仗着自己还在生病,不能做更过分的事,把程淮撩得欲火焚身又无法施展。 等程淮同意了。 他又戏精上身,坚持不同意两人一起出现,说两人在一起这么大的事,不能在别人的酒会上当了绿叶,那他会遗憾很久很久的。 程淮无奈,也只好都依着他,哄着怀里的人让他赶紧睡觉,闭上嘴,不要再作了。 于是三天后。 两人一同出发,开着两辆车到目的地。 陈家在市里的生意其实做得不算大,但单论陈家十几口人里,就有三位在职高官。 收到邀请函的人几乎全员到场,不少人想借着这个宴会给以后留个人情,行事方便。 “程总果然是头角峥嵘,久闻不如一见。” 在场人很多,陈父陈母在招呼了老朋友之后,第一个朝程淮走去,其脸上热情程度,可见一斑。 程淮收回盯着某个方向的目光,礼貌伸手,“您好。” “听说你已经完全独立出来了,领淮资本也即将上市,恭喜啊。” “谢谢。” 几人简单攀谈几句,陈父陈母对程淮颇为满意,何况自家女儿早已芳心暗许,他们作为父母也一心想着牵线,把身后的陈芷带了出来。 “这是我家小女,陈芷,刚从国外回来,进修的专业也是金融工程和工商管理,你们年轻人,应该更有共同话题吧?” 第93章 渣男! 陈芷身着一套浅黄色长裙,手里端了一杯淡粉色的香槟,穿着大方,行为得体,看向程淮的时候却脸颊微微泛红。 她举杯,“程总,您好,早就听说您了。” “你好”,程淮表情始终淡淡的,颔首碰杯。 “我听说程总在c大的时候也修了两个专业,我们刚好同专业,但是国外的学习体系和国内有些区别,真正落实到职场还有一段距离,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向程总学习一些实战经验。” “正好今年要开始工作了,父母也想让我找个合适的地方体验一下,不知道程总那有没有合适的职位。” “我在校期间绩点很高,拿了两年奖学金,程总应该知道,国外的学习比较苦,和在国内不一样,我们每天” 陈芷说了挺多,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口可以让程淮对她有特殊的观感。 她在来之前就做了功课,听说程淮是个很正直的人,深沉稳重,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送进相关部门去监察。 正好她们家里有人在上面,对程淮家里的事比外人知道的多。 她也知道程淮并不是私生子,而是程家真正意义上的长子。 包括程淮俊美的长相和他的优秀品质,每一点都吸引着她,她甚至说服了家人,让他们不要介意程淮生父被调查的事。 然而程淮的注意力似乎根本不在她身上。 连她慢慢消音了都不太在意。 “程总?” 陈芷试探着叫了一声,在心里思考会不会是自己的行事方向走错了,她今天特意打扮得大方得体,就是想用更有深度的东西吸引程淮,比如学历,以及她在国外的丰富经历。 程淮垂眸看她,点头淡声道:“陈小姐可以投递简历。” 他不动声色用余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右前方的角度已经看不到冯栖元了。 正要借故离开之际,侧面传来一道磁性迷人的声线,看清来人后,陈父陈母以及周围人皆是一惊。 冯栖元优雅地举着高脚杯,“陈小姐您好,很抱歉,我刚才从身后听到了你们的谈话,要谈国外的学业,不如和我交流更好?程总毕竟一直在国内发展。” 语毕。 周边众人攀谈声都减弱了,一个个举着杯子,余光盯着这边的动向。 在众人眼里,这算是冯栖元第一次面对面挑衅程淮。 之前不论是项目或是地皮,都可以被看作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竞争。 这次全然不同。 众人都听闻,元蔚股份的冯栖元喜欢借人东风,靠着一些不正当的东西联络生意和感情,上个月传出来的那些报道,尽管后来被打点撤下来了,没对元蔚造成太大影响,但大家心里也有数了。 不过有数归有数,每个人照旧对冯栖元好声好气的,绝不会在公开场合驳了他的面子。 毕竟元蔚股份蒸蒸日上,市里大多数人还是要仰仗于他的面子做生意。 陈芷也是第一次见冯栖元,她侧头看着冯栖元的脸,一时间瞪着眼睛没反应过来。 她竟然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被一个男人比下去了。 最后还是陈父先行伸手,和冯栖元握手一瞬,打圆场道:“冯总,欢迎欢迎,小女性格比较内向。” 他说完,朝陈芷引荐道:“这是元蔚股份的总裁,目前公司形势一片大好。” 陈芷不知道在想什么,犹豫着未伸手。 倒是程淮笑了一下,黑眸沉沉,“冯总,好久不见。” 冯栖元挑眉,不回应。 市里圈内的人对两人的对头关系都略知一二,陈父脸上僵着,生怕这两位在他的酒会上发作,闹个不愉快,让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好在僵持了几秒,冯栖元笑意盈盈地说:“程总也是。” 倒是一边的陈芷,在犹豫半晌后,最后站定在程淮身侧。 “不了,谢谢冯总,我还是觉得和程总比较有共同话题。” 冯栖元也不恼,脸上还挂着矜贵的笑容,说话间不经意瞥了眼程淮。 “是么?那不打扰了,我晚上还有一个合作要谈,先行一步。” 冯栖元笑眯眯转过头,脸上的笑容立刻烟消云散。 他迈着长腿,气势汹汹地坐到自己车里,想立刻开车离开这个地方。 又不甘心,于是“砰”地一声关了门,拿起另一把车钥匙开门,钻进了程淮车里。 程淮出来的时间大概在三分钟后。 彼时酒店周围已亮起大片路灯,门口十几辆车摆放整齐,酒店门口的工作人员小跑过来,想帮他把车开到路边,再请贵宾上车。 程淮说了句辛苦了,同时拒绝了他的好意。 他在打电话,从一分钟前冯栖元的手机就关机了,程淮朝右侧看过,冯栖元的车还在,即使生气也不会走太远,他正判断着冯栖元离开的方向。 少顷,后面的车门突然开了,高大身形被一只纤白的手拽着领带拉进车里。 冯栖元攀着人的脖子,唇齿交缠地吻了一会,又在感受到程淮某处变化的时候,双手推开程淮,自己坐到一边不说话了。 程淮墨色眼底有异,气得笑出声,反问道:“不是说这次不和我说话?” 冯栖元不高兴,一想起刚才的场面他就难受死了,完全把两人出门时候他自己说的话抛之脑后。 “我忍不住,我就是要说。” 车内昏暗,空间狭窄,程淮勾着嘴角,没什么动静。 两人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过了两分钟,冯栖元自己先忍不住了,他低着头,猫着腰,自顾自爬到程淮的腿上,在程淮耳边喷洒热气。 “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你们刚才又说什么了?他们是不是逼你和陈芷交换联系方式了?” “没有。” 冯栖元不信,“肯定说了,你比我晚出来足足2分40秒!别告诉我是程总你迷路了,找不到出来的路了。” 程淮不说话,冰凉的手从冯栖元衬衣下摆钻进去,大手捏了一把他的腰,随后很色情地摩挲着。 冯栖元不情愿地去推那只手,整个人充满怨念。 “渣男!睡了我又想着别人!不准摸了。” 第94章 “死对头” 程淮静静盯着他,在他唇上又吻了一下,最后用指腹摩挲着冯栖元的嘴角,低声问:“生什么气,不是你非要来的?” “那又怎么了,我是想让你拓展一下关系,方便新项目审核,谁让你来相亲了!” 冯栖元一想起刚才那个场面就要气疯了,陈家三个人虎视眈眈盯着程淮,他再不去,他自己老公恐怕要被绑架到别人家了。 他越想越气,又不想从程淮的怀里离开,只能把脑袋埋在程淮胸口,小声控诉。 “混蛋程淮!你就是故意的!你知道她对你有意思,你故意不告诉我,故意来参加酒会!都是故意的!” 程淮无话可说。 只能把那张不停控诉的嘴堵住。 冯栖元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被迫以低头的姿势接吻了很久很久。 久到全身上下软得不要命。 还要勾着程淮的脖子,用黏黏糊糊的尾音说:“以后你不准这样,我真的很难受,一难受就脑袋疼,全身都疼,就是很不舒服。” “好,我保证。” “那以后也不准再见陈芷。” “好,不见,以后都不见。” 冯栖元高兴了,魅惑地勾着人,“那再亲一会,还想要。” 酒会宾客走了大半,陈芷和陈母出来送一位老朋友。 接近晚上10点,大部分贵宾的车都开走了,酒店门口的车只剩四辆。 陈芷在转头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一辆纯黑色带银边的轿车,她看了看车牌,随后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紧紧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陈母顺着女儿的视线望过去,“那边怎么了?要去看看吗?” “不用不用”,陈芷赶紧摆手,“没事妈,那辆车是我朋友的,我去看一下她怎么还没走,你先进去吧,我很快就来。” 陈母并未多想,“是吗?那你早点进来,天冷,你这个披肩不够保暖,咱们等会也要回家了。” “知道了妈,你快进去吧。” 陈母离开后,陈芷紧紧攥着手心,抿了抿嘴唇,最后朝着那辆车走过去。 从车前窗看去没有人。 后座黑色的车窗膜隐秘性太好,什么也看不到。 她叹息一声,正想离开,忽然发现车后座左边车窗最上面开着一道很小的缝隙。 陈芷手心捏了一把汗。 她不知道程淮为什么很早就从酒会上离开,车却一直在这没开走。 也不知道为什么程淮完全对她没兴趣,难道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吗? 但是只要没订婚,她就可以再努力一下。 秉着这个观念,陈芷心想如果程淮在里面,她可以找个借口再独处一下,说不定对方会对她感兴趣。 于是半分钟后,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屏住呼吸探着眼睛去看那条缝隙。 几秒后。 她捂着嘴向后退开,转身一路小跑回到了酒店一楼大厅。 一直到酒店最光亮的地方,她才放开手。 她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忍不住回忆刚才看见的场景。 程淮在车后座,身下压着一个人。 趁着街边的路灯,她能看到那人侧面线条很漂亮,皮肤白皙,眼角很红,叫声像个勾人的妖精。 她多看了几秒,那人便微微睁开眼睛,在程淮看不见的地方,用冰冷审视的目光看向她。 是冯栖元! 他的眼神就像一根毒刺,扎得陈芷心惊胆战。 可她还以为她以为程淮不肤浅。 以为程淮不喜欢很漂亮的人。 也以为他们是死对头 自从沿海那块地上的项目开始招标,冯栖元一连和三个合作方开了新闻发布会。 镜头前的冯栖元光鲜亮丽,矜贵优雅,穿着银色西装的他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好看的,容光焕发,笑一下勾得不少人挪不开眼。 和之前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的状态有很大不同,不少人猜测是因为贵气养人。 毕竟有了这块地,元蔚股份以后就真和领淮资本势均力敌,甚至更胜一筹。 很少有人知道内幕,比如这份滋润都是爱情和滋养出来的。 又比如,从16岁相遇那年起,整整10年,一场大梦终成真。 当然,抢地招标过去了大半个月,不少人还在为领淮资本鸣不平,认为他们当时明明有绝对反转的机会,却未曾实施任何举措。 其中领淮资本的员工当然最为遗憾。 周五上午10点半。 领淮资本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彼时正值每个部门刚开完一周一次的汇报总结。 员工们抱着电脑或笔记本鱼贯而出,突然在顶楼电梯边的沙发上看到一个身高腿长的人。 那人穿着卡其色大衣和高领毛衣,身高腿长,像个模特一样抱臂悠闲地坐在领淮资本顶楼的大厅的沙发上。 墨镜一摘,经过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就是三番五次抢走他们项目的对家公司总裁? 这张脸原本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怎奈就在前天元蔚股份的新闻发布会上,有个记者故意提到了领淮资本,问他对领淮资本的印象如何。 那天台下黑压压一片记者,扔个手雷能炸死一片,提出的问题不计其数。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冯栖元会避开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坐在台上,微笑着镜头道:“我认为领淮资本是一家实力强盛的公司,程总德才兼备沉稳可靠,这次如果不是程总,我们元蔚也拿不到这块地,所以我很感谢程总,希望下次有机会和程总深度合作,这位记者还有问题吗?” 场内安静片刻。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块地两家公司争了近半年,最后被元蔚拿下。 现在冯栖元这样“感谢”程淮,显而易见是在挑衅。 提问的那个记者也不敢接话了,生怕被记仇,赶紧收了麦静悄悄坐在角落里。 当天下午。 这段访谈就上了经济和商业双头条。 标题更是一水儿的寻衅滋事、针锋相对、战火升级。 甚至有不怕事的人,把这段采访进行二次剪辑,在感谢程总和深度合作上标了重音。 此时,这个对家就在他们公司,偏偏冯栖元还不嫌事大,笑眯眯朝过路的员工们摆手,“你们程总还没开完会吗?” 第95章 “暗度陈仓” 气氛凝固。 小员工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上前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投资部杨总监西装革履地从会议室走出来。 他们战略投资部的三次计划都被这个对家公司弄黄了,他自己脸上觉得很没面子,虽然程总没说什么,但他作为有十年经验的人跳槽来领淮资本,从前经手成功的项目不计其数,在一个项目上给公司拿回过高达325的利润,多少还是有些心高气傲在的。 杨总监迈步走近,面上支起一个虚伪客套的笑,“冯总,您找程总有什么事?程总在忙,大概不方便。” “是吗?没关系啊,他忙工作我就在这等他。” 冯栖元态度很随意,真就像老朋友来叙旧似的,肢体动作极其放松,把杨总监看得心里冒火。 他不清楚楼下是哪个不长眼的把这人放进来了,让冯栖元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这等着。 “我的意思您可能没听清楚,程总一时半会忙不完,您有什么事可以先找前台预约,下次有了预约,程总自然会来见你的。” 有了领导应对,其他员工们早就应该坐电梯下去,回到自己的楼层忙工作了。 但因为有了面前这么一出,所有人都在工位和过道上挤着,装作讨论问题的样子,没一个人挪动。 冯栖元拖长音“哦”了一声,手指随意从兜里摸出一个卡套,又拔高一点音量笑盈盈地说:“那如果是我捡到了程总的卡,想亲自还给他呢?” 语毕。 大部分人目光都定在那张卡上。 总裁的卡和员工卡不一样,黑色的宽绳和卡套里装着一张印着名字和职务的白色卡片,隔着几米大家也看得到中间那张异常俊美的证件照。 有了这张卡,冯栖元能上来就不奇怪了,他只需要在楼下轻轻一刷,自然而然能到达所有楼层。 然而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冯栖元为什么能捡到总裁的卡?! “会不会是两人私底下打架了?打架之后程总一个不小心,掉了卡?” “你收收你的脑洞,你当人家是小孩子过家家呢?商业矛盾还用亲自打架解决?你是商战段子看多了是吗?” “那怎么了?最现实的商战往往都用最朴素的方式解决,上周我还伪装路人给客户打电话了。” “但是咱们公司一楼的门禁都是刷脸的,程总的脸就是行走的标牌,戴什么卡?只有统一活动的时候程总才会戴,又怎么会丢?” “那倒也是。” 议论纷纷。 杨总监干瞪着眼不知如何反驳,所有人都很好奇地看着沙发的位置,只有冯栖元完全不在意自己掀起了什么风浪。 程淮从会议室开完会出来,经过两个玻璃隔间走到大厅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场面。 冯栖元蹭一下站起身,笑着朝程淮眨了眨眼睛。 “程总终于出来了,我是来谈合作的,程总让客人在这等这么久,不太好吧?” 程淮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面上不动声色,“确实,欢迎冯总。” “那我应该可以去办公室里谈话吧?”,冯栖元说完,自己走到程淮身边,以很近的距离站定,“程总似乎应该好好表达一下歉意。” 程淮静静看着他。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做法实在过于得寸进尺的时候,程淮突然微微勾唇。 “可以。” 两人转身,从过道最里面的专属电梯上了顶楼。 “???”,身后所有员工一脸茫然。 杨总监也摸着下巴看着那个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这个背影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少顷,他转身驱散凑热闹的员工,“还看,都工作去,周报都写完了吗?” “好的” 多数人不情不愿地往电梯间走,同时朝身后的同事们疯狂使眼色,示意在顶楼工作的兄弟姐妹们在群里实时更新战况! “卧槽!!想起来了!” 两分钟后,电梯间突然响起一声咆哮。 众人一致神色怪异地盯着杨总监。 “没事”,杨总监清了清嗓子,随机拍了旁边一位男同事的肩膀,语重深长道:“没事,好好工作吧,加油!” 大家心思各异地下楼去了。 独留杨总监站在原地,脸色从红变白,又从白变灰。 他想起来了,上次总裁说的家属就是这位。 虽然那天这位戴着口罩和帽子,但身形和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元蔚股份的总裁没错 顶楼办公室里。 两人一进门就难分难舍地吻到了一起。 程淮的手在冯栖元屁股上摸了两把,最后狠狠拍了一巴掌,“早晨不是说还在出差吗?” “拍疼了”,冯栖元蹙眉一瞬,两手却圈着程淮的脖颈不放,“这不是给你惊喜吗?顺便查岗,看看我不在的时候程总乖不乖。” 程淮在他舌尖咬了一下,声音很低,“查我还是查自己?” “当然查你,我听说前天我不在的时候,有家小娱乐公司的老板打着要合作的名号,非要见你一面,老实说,你见他了没?” 程淮神色不明,用手把人面对面完全抱起来,等两人都坐到沙发上,才反问:“你没查到?” 冯栖元哼了一声,“我查是我查,和你报备的不一样,所以到底见了没有?” “没见。” “那还差不多。” 冯栖元的毛衣有点扎,他想脱掉,被程淮伸手制止了,只能不高兴地拽了拽领子,“我看过了,那小老板以前是混娱乐圈的,长得白白净净的,你不能给这种公司投资,他一看就居心不良。” 程淮的手从冯栖元毛衣下伸进去,接触到温热的皮肤,“那你呢?什么时候让我去你的卧室?” 冯栖元的脸腾地热了,鲜少避开了程淮的眼神。 第96章 叫我老板娘 他在白手起家的过程中接触了太多德不配位的人,他们习惯于欺压弱小,习惯于用手里的财权随意支配他人。 那时候他的三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和小时候被暴打的经历结合起来,受多了欺凌,神经变得脆弱,慢慢就发展出一种从前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格。 只有在面对程淮的时候,他愿意把身上所有伪装的皮都扒下来,给对方展示他所有的柔软。 现在的霸道大多也是因为恃宠而骄。 可等到真的提起那些年的暗恋,他又像回到了从前胆小的壳子里,羞于把这些东西捧到当事人面前。 这些程淮都知道,所以他从不逼迫对方,只静静地等。 腰上的手慢慢挪到后背,在那两条很长的疤痕上摩挲。 “还疼么?”,程淮问。 就像可以从那两道疤痕抚摸到年少的冯珏,也好似能在那两道疤痕上抚摸到上一世的冯栖元。 不疼了。 隔了十多年早就不会再疼了。 可他问的不单单是那两道疤,两人都知道。 冯栖元弯了弯眼睛,又凑近去讨吻,“疼啊,怎么会不疼,程总再亲亲我。” 程淮按着他的脖颈,深深地吻上去。 两人亲了一会,感觉再亲下去就要出问题了,于是唇瓣慢慢分离,在沙发上坐着冷静。 冯栖元才不管,他撩了人就要跑,拿着手机给程淮看他今天的行程,认真报备:“等会中午要去工地视察进度,下午3点要和铠西电子的老板谈合约。” 程淮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几秒,提出要求:“不能和别人单独吃饭。” “好好好,一定的!” “早点回家,晚上回去给你做饭。” “不行”,冯栖元在两人说话的空隙,又在程淮嘴角舔了下,“晚上苏怡和hazard他们想和你见个面,他们快走了,程总要不要赏光,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他说完就要起身,从办公室出去。 程淮说好,又在他红肿的唇上盯着,抓着他的手腕命令:“再等一会。” 冯栖元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舔了舔嘴角,靠近程淮耳边,“我就是故意想让别人看见。” 程淮的眸子暗了暗,隔了几秒,才冷声说:“别发骚。” 一小时后,冯栖元从总裁办公室出来了。 顶楼所有员工都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假装很忙碌的模样,实际眼睛都往那边偷瞟。 其中还有不少过于八卦的,那会下了电梯,又故意拿着文件上了顶楼,美其名曰有事上去请教其他同事。 冯栖元的脸气色红润,心情极好。 当然,如果忽略掉他嘴唇的异常红肿和手腕处露出的红痕。 冯栖元毫不吝啬被盯着,他甚至走到离总裁办公室最近的一个工位上,微微眯着桃花眼问:“好看吗?” “好”,女同事结巴了,似乎被这么完美无瑕的面容近距离冲击到了脑电波,“好、好看。” 冯栖元唇边笑意加深,“你们总裁的眼光,自然是很好的。” 女同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完全没想出这和他们程总有什么关系。 没过两秒,她手里就多出一张黑卡。 冯栖元对员工向来慷慨大方,“请所有员工喝下午茶,卡用完了放这里就好,下班的时候你们程总会来拿走。” “啊?” 众人瞠目结舌中,冯栖元已经戴上墨镜了潇洒离开了。 离开前,留下一句—— “大家不用太惊讶,叫我老板娘就可以了。” “啊!!!” 顶楼不少人下巴都快掉了。 引起一片哗然。 晚上7点。 两人牵着手,刚拉开包间的门,就听到一声礼炮响,冯栖元过于机灵,拉着程淮在门口等了五秒才进门。 礼花只有很少量的几片飘到了他们身上。 “要不要反应这么快啊!”,苏怡自觉没意思,扔了礼炮筒,自顾自摆摆手,撩了撩一头漂亮的卷发。 两人一进屋,hazard立刻站起身,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英文地朝程淮伸手,“程总您好,千万闻不如一见。” 苏怡朝他翻了个白眼,“那是百闻不如一见。” “百次哪里够?”,hazard耸肩。 程淮微笑回握,不动声色打量了一阵hazard,在确定对方的确只是冯栖元的朋友之时,才松了手。 几人互相打过招呼落座。 两人在冯栖元的眼神威胁下都没再提起百次够不够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们在国外的时候就一直听冯栖元念叨起一个人,那个人在冯栖元的口中完全没有缺点,只是每次要看照片的时候,他又不肯给看。 那些想提又不能提的,在这几个月才算是得到了回应。 “点了些菜,程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苏怡把菜单推过去,立刻被冯栖元接住了,他叫来服务员加了三道菜,又很优雅地把菜单放到一边。 一顿饭过半,几人都是近乎客套地聊天,聊商业,聊浅表的生活。 冯栖元的精力几乎全在程淮身上,弯着眼睛夹菜倒水显得相当狗腿,连说话都是很甜的:“程总快吃嘛。” 活像从不正经的地方点来的陪酒小男生。 看得苏怡和hazard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他也就维持了一会,酒杯里被盛满,三人像上次那样杯酒言欢,喝着喝着就放开不少。 程淮刚开始和他们一起喝了几杯,随后坐在位子上,没再举杯。 喝到第九杯的时候,冯栖元已经上头了,他的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粉,连耳垂都红透了,嘴里还高喊着:“不醉不归!” “ok!没问题!” hazard也喝大了,硬要在饭桌上提起上次冯栖元说的计划,假意让他买走那块地之类的,冯栖元没什么理智,跟他拼酒。 程淮就这么沉默地听着,伸手抓住了冯栖元纤细的手指,放在手心。 几人道别已经是晚上11点,另外两人分别被司机接走了。 冯栖元几乎完全被程淮抱着,抬头很乖地说了句“老公真好”就没再吭声。 醉酒的他很安静,一到家,冯栖元倒头就睡着了,头发垂在脸颊两侧,看上去很温顺。 然而事实证明。 冯栖元绝不是乖巧听话的主儿。 (wb上看) 第97章 你多疼我一下嘛 厚实的玻璃完全把屋内外隔绝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别墅窗外的树杈上不剩几片叶子,却也不显冷涩。 第二天一早。 浅灰色丝绸被里的人身上满是青紫的痕迹。 冯栖元动了动眼皮,连翻身的举动都觉得很艰难。 他盯着旁边若无其事穿衣服的程淮,忍不住拍着枕头控诉程淮是罪魁祸首,是混蛋王八蛋,非要把他玩死才罢休。 程淮睨了他一眼,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意味不明。 “以前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说话的时候不是很会说?” “那时候我怎么知道你那么色啊!” 冯栖元捂着自己的屁股恼羞成怒。 他想起这个就很气,他以前一直以为程淮在哪里都是冷淡型的,会听取别人的意见,结果根本不是。 简直人脸兽身,独裁专政,还要逼着他说些心不由己的话! 到底是谁骚啊! 程淮骨节分明的手系上衬衫最后一颗纽扣,不置可否,“是谁不老实睡觉,先勾我的?” 冯栖元少见地脸红了,从手指尖红到脖子根,倏地把头埋进枕头里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他微微挪动脸颊,露出一点点脸和一只眼睛,很苦恼地问:“那我下午还有一个工地要去看,这些痕迹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啊?!我的脸往哪里放。” 程淮三指夹着领带正了正,幽深的眸底带了寒意,“现在是冬天,大家都穿得很严实,你想给谁看?” 冯栖元眼珠转了转,故意道:“万一呢?万一我不小心就被别人看见了呢?” “我看你是觉得不够”,程淮俯身,黑着脸一把将人从被子里抓了出来。 冯栖元吓得眼角都耷拉下去了,紧紧抓着最后一点被角求饶,“我不是,够了,老公别来了,我开玩笑的!” “下次我肯定不会故意让别人看见!” 他不提还好。 一提就让程淮想起昨天在公司的事。 他又抬手在冯栖元屁股上捏了一把,“现在会求饶了,昨天在公司的气势呢?” 冯栖元立刻可怜兮兮勾住他的手指,声音黏黏糊糊。 “我还不是为了宣誓主权嘛,不然公司都没人盯着你,下次真被某些人见缝插针了怎么办?程总,我真的好卑微的,你多疼我一下嘛。” “你觉得我很容易被勾引么?”,程淮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确认没事之后又去抱他,“抱你去洗漱。” “怎么会,程总铁石心肠,看见脱衣舞都能目不斜视。” “还说?想象力这么丰富,下次跳给我看。” “?”冯栖元瞪大眼睛,“你果然很色!” 冯栖元的嘴太快,一点都不老实,在程淮撑着他刷牙的时候还要挑衅,最后被忍无可忍的程淮摁在浴室又做了一次。 等洗漱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被程淮抱到餐厅喂了饭,又黏着人上了车。 “我等会到工地估计走不动路。” 轿车后座,冯栖元像没骨头一样,闭着眼睛躺在程淮腿上。 程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抓着他的手腕摩挲,“陪你一起。” 冯栖元倏地睁开眼,“真的啊?你要陪我怎么不早说!” “临时决定的”,程淮笑起来,“刚才把项目推给汪成了,让他去盯。”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汪成了,不会是因为我让你们疏远了吧?” “不会,你想多了。” “那是怎么回事?他以前不是经常出现在你们公司吗?而且他经常给你打电话,还总是诽谤我!” 说起这个冯栖元依旧没有好脸色,漂亮的脸气鼓鼓的。 程淮沉默两秒,面不改色道:“可能是突然成熟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汪成刚看完项目计划书,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他现在已经半任职于领淮资本,没事的时候给领淮资本跑跑项目,也算遂了他爸的愿,趁着年轻,多和程淮学习,多成长,以后好接手家里的公司,不能半辈子一事无成。 区别就在于现在的他很少去公司。 毕竟一想到曾经狠毒阴险又睚眦必报的冯栖元,现在像个温柔人妻一样窝在程淮怀里撒娇,他心里就一阵发毛,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一晃眼到了年底,每家公司都忙于各项年度工作总结,领淮资本办公大楼的窗户上结起层层冰霜。 程淮和冯栖元的事早就被公司的员工们知晓,现在看见冯栖元总能满脸笑容地喊一声:“老板娘好!” 冯栖元很受用,员工们更是喜悦,毕竟她们总能在“老板娘”来接老板下班的时候,得到一句“早点回去,不用加班”的赦免。 一月的第一个周五下午6点。 领淮资本的员工们又看见自家老板娘光彩夺目地晃到了顶楼。 一进办公室,冯栖元就捧着程淮的脸亲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舔了舔嘴角,像是刚吸完阳气的妖精。 还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程淮慢慢旋转上钢笔帽,嘴角带笑,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腰,“今天什么安排?” “绵绵放寒假了”,冯栖元甩着手里的车钥匙,“去接她回家,顺便接程总去我家吃火锅。” 寒冬腊月。 三人从公司到学校,又从学校回到家。 路上因为冯绵绵想吃炒板栗花了点时间去买,到家的时候已经是8点多。 冯栖元并不喜欢孤独。 相反,他喜欢身边热热闹闹的。 往年身边没有程淮的时候,他常常置身于喧哗的环境中,试图在五光十色里看到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真实感,可惜纸醉金迷,都是浮华。 他喜欢的装修风格其实也是颇有烟火气的类型。 可阴差阳错的,房子就装成了没有一点其他色彩的纯白色,大抵是为了帮妹妹一起摆脱小时候那个黑漆漆的破房间。 阿姨准备火锅食材之时,冯栖元用嘴给程淮喂了一颗小番茄,又勾着程淮到了他的卧室。 卧室很大。 那面展柜正对着床。 上面有些格子是玻璃柜门,有些格子是纯白色木柜门。 冯栖元曾经一度对这个设计非常满意。 因为他高兴的时候就会把所有东西摆到玻璃柜门里,不高兴的时候就把东西全放到看不见的木柜门里。 当然,高不高兴全然取决于程淮对他的态度。 程淮侧目,他几乎能在那看到两人接触时的所有东西,大到一份明晃晃的合作项目书,小到他衬衫上的一枚纽扣。 他拿起一个单人相框。 相框里是几年前的他,穿着一套纯黑色的西装,目光注视着侧方,棱角分明。 他沉默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迟迟未说话。 “你是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第98章 第三条通道 冯栖元的表情很得意,用手指点了点照片右上角。 “这是你创立领淮资本的时候接受采访,那个新闻里有你和众人的合照,还有一张你的单人照,但是身后入镜了不相干的人,旁边的人被我找人p掉了,这张照片打印出来很多份,不过我只放了一张到相框里。” 相框被放下,程淮拿起一个白色的文件夹。 冯栖元跟着介绍:“这是我们竞争的第一个项目,当时我其实不想要,但是你不接受我的邀约,还在拒绝我的当天和其他老板去谈合作了,我气得头疼,就拼命去联系客户,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成功截胡了,不过也没用,你还是没多看我一眼。” “当时我不知道你的意思”,程淮看向他。 冯栖元眨眨眼睛,“所以程总的意思是如果你知道,说不定就会见我咯?所以那时候我应该直接去你们公司堵你,去表白。” 他并未向程淮坦白多年的暗恋。 程淮自然也问过多次。 而上次,他的回答还是轻佻地勾着程淮的下巴,说了一句:“程总全身上下都让人挪不开眼,我纯粹只是在项目招标会上见色起意。” 所以问及这话的时候,在放松的外表下总有一双小心翼翼的眼睛,想听到自己是特殊的,又怕感受到其他含义。 程淮深深看了他几秒,意外地点头,“可以试试。” 接下来是一个石膏模型,冯栖元解释得轻飘飘。 “这是你帮我打的绷带蝴蝶结,我觉得很好看,很有艺术性,就打成了石膏模型。” 再然后是一个枫叶标本,这个无需多言。 程淮视线流转,最后定格到了一枝花上。 虽是假花,却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程淮从黑色的瓶子里取出那枝花。 冯栖元变得有点僵硬,他微微站直身体,很快,又弯着眼睛加深笑意,伸手去拿那枝花。 “这能是什么,程总不会这么笨吧?这么大的展柜自然要放点装饰品,这很明显就是那个唯一的装饰品。” 程淮不退让,他身量体型都比冯栖元高,两人真的要争抢起来,谁赢谁输,显而易见。 但程淮并不会真的去争抢,而冯栖元也只抓了一下,够不到就放弃了,耸肩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用很可爱的表情假笑着说:“老公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定一大捧,让你每天抱着花睡。” 程淮挑眉,“这枝不能给我么?” 他说话间放松了警惕。 冯栖元眼疾手快地把花拿走了,“这个不行。” 他在心里气急败坏地把程淮骂了好几遍。 觉得这人肯定是经常送别人花,不然怎么会年少时期送出去的花都不记得。 程淮并不放过他,追问:“怎么不行?” 两人距离太近,冯栖元颤着睫毛别开脸,“就是不行。” “我曾经送出过一枝花。” “那又怎么了,又不是这枝。” 这是假花。 自然不会是当年那枝冯栖元不敢接的,等程淮走后又偷偷捡回家的那枝。 语毕,两人沉默了一会。 程淮突然把手放在他的脸上轻轻碰了碰,“我也知道,这枝不是,那枝被你种在院子里,现在已经不见了。” 冯栖元缓过神来,诧异地看向他。 “我无意中看到一段录像,录像里有很多你,也有你经历过的很多事,如果我想,可以看到你的所有过去”,程淮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但很多片段我不敢细看,只看了与我有关的。” 程淮选择性地隐瞒了部分真相。 比如999的事,又或者是他其实认真看过冯栖元小时候的经历。 冯栖元就穿着一件松垮的白毛衣站在那,伸出的纤长脖颈让他看上去像一只漂亮的天鹅。 他微笑的背后从来不是欢愉。 而是孤零零面对一切的悲伤。 程淮继续说:“那枝花,我从来没忘记过,甚至第二天还去原地找了,看见花不在了,想着大概是被清洁工扫走了。” “那时候我也不懂,为什么会去找一枝无关紧要的花,但那是无关紧要吗?” “我想,当时或许是我理解错了。” “那不是不重要,你也不是。” “从来不是。” 冯栖元就这么静静听着。 他没有问哪来的录像,也没有问程淮是不是一直记得他。 这些年,他就像在一条暗无天日的巷子里走,他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全是黑的,一点盼头都没有。 直到他喘不过气躺在地上,看着程淮走远,走到一片漫无边际的大雪天。 程淮终于回头了。 他站在那,微微笑着对他抱歉。 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说:“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那条巷子突然就亮了。 冯栖元的眼睛才重新获得光明。 原来那条巷子有第三条通道,可以通往不同的方向,而那个方向的尽头,有程淮伸手等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漂亮的脸上布满泪水。 嘴角却扬着。 他笑着说:“那枝花没有不见,现在就在我的后花园。” “程淮,那是你送给我的整片花园。” 临近年关。 所有工程项目陆续停工。 街道上挂满了红色灯笼和氛围感极强的红黄色彩灯,车流和灯火构成了一幅很漂亮的画。 过年前的一周,冯栖元订了很多很多装饰品。 有曾经偷偷往程淮家门口挂过的超大的福字,也有很多小东西,甚至定做了两人的瓷娃娃摆件。 第99章 得偿所愿 程淮下班回来,看着那个摆件哭笑不得。 “笑什么,这个难道不生动吗?” 冯栖元手里是两个卡通娃娃依偎在一起,白色西装娃娃脖子上有一条链子,链子的另一端在黑色西装的娃娃手里。 程淮亲了他一下,反问:“这么喜欢被拴着?” “当然喜欢了,程总不喜欢拴着我嘛?”,冯栖元讨好地弯着眼睛,很想听到想要的回答。 然而程淮不说话。 他隐秘地扬起一点嘴角,挽起衬衫袖子往厨房走。 冯绵绵抬头,就看见自己亲哥很黏人的从背后抱着程淮大哥往前走,边走边一个劲儿地把脸在程淮大哥后背拼命地蹭。 她深呼吸一下,微笑,过了几秒,还是没忍住气得捶了下沙发。 虽说程淮哥人很好,但是之前是谁说他们都是小宝贝的? 呵呵。 她看现在她哥的宝贝恐怕只剩一个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过了一会,她哥再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根本抑制不住,嘴都是红肿的 大年三十晚上。 三人在程淮那栋别墅吃了团圆饭。 饭后冯栖元兴奋地高举双手,喊着要看春晚,要吃夜宵,要喝酒,要把从前多年缺失的美满都弥补回来。 程淮和冯绵绵自然不会扫兴,几人热热闹闹在茶几上摆了很多,奈何冯栖元酒量差,喝了三杯就又嚷嚷着要出去放炮。 他想一出是一出,话刚说完已经站起身准备出门了。 程淮无奈,拿起一件外套跟在后面,“慢点,外面冷。” “不冷啊”,冯栖元长手一伸,蓦地打开门,被外面的寒风吹乱额前刘海,又委屈巴巴地转身钻回程淮的怀里,“老公,冷。” 他的手指很冰。 程淮把他的手捏在手心,又轻声问:“那还出去么?” “要出去,我从来没放过炮,想和老公一起放炮,可以吗?” 喝过酒的冯栖元又甜又乖,亮晶晶的桃花眼里只装了程淮一个人。 程淮说不出半个不字,依着他在院子里和kabol玩了一会,又陪着冯栖元在门口放了很久的花炮。 冯绵绵从后面跟上来,手里也举了几支巨大的仙女棒。 一瞬间,从前冷清的别墅门口有了火树银花。 周围邻居趴在窗户上,大概是被这氛围感染,纷纷走到院子外放起了花炮。 屋内春节晚会的欢声笑语和恭贺新春顺着喇叭声传到外面。 新年的时钟敲响的时候。 冯绵绵去而复返,从屋里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跑出来了,喜气洋洋的。 “哥,程淮大哥,新年快乐啊!” “绵绵新年快乐!” “老公,新年快乐!” 冯栖元冷得跳脚,钻进程淮的大衣里,笑着招手朝所有能看见的人同贺。 彼时远处烟花弥漫。 程淮嘴角一直挂着温柔的笑,他低头,很认真地吻住冯栖元。 “新年快乐。” 这个年过得冯栖元乐不思蜀。 程淮初五之后就开始上班,但每天几乎只在公司待五六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和冯栖元腻在一起。 而冯栖元把很多权力下放,毫无负担当着甩手掌柜,在家学着包饺子包汤圆。 他在程淮到家的时候贴心地接起大衣外套,被程淮揽到怀里吻得喘不过气,也时不时在程淮进门的时候还挑拨没几下,就被摁到沙发上扒光裤子狠狠教训好几个小时。 元宵节这天。 程淮以应酬为由,开车带着冯栖元和冯绵绵出门。 车一路行驶到海边。 冯栖元立刻想起这是他和程淮第一次有交集的那个晚上,就在这片海滩。 上观光轮船之前,他被程淮拉着手,语气酸溜溜的。 “应酬在船上啊?这是哪个公司的老板,这么有情调,不会是想追你吧?人家知不知道我来啊?不会坏了人家的好事吧?” 程淮看着他笑,“怎么,如果不知道,你要走么?” 冯栖元轻哼一声,“开玩笑,我才不走,我要进去看看,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追求我老公。” 甲板上十几个游客在看夜景。 一转身,被两人的外貌和气质震撼到,余光偷瞄着这一对眷侣。 海岸另一边九点整有灯光秀和烟火展览,海滩边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人。 程淮看了看表,用很严肃的表情说对方迟到了,让他们在这等一等。 冯栖元站在前面,明暗交接处,他戴着米白色的棉帽子,露出白皙漂亮的脸颊看向远方,和冯绵绵手里一人捧了一小份蛋糕。 过了一会,远处上空飘起第一场用无人机操控的灯光秀,是一个f的图案。 随着无人机变幻队形,缓缓出现第二个图案q,接着是y,接着是一个爱心,直到戒指的图案出现。 冯栖元蓦地收紧手指。 侧面突然冒出几个扛着设备打光的人。 彼时轮船上、海滩边皆为灯火,似在同庆佳节。 “冯栖元,嫁给我好吗?” 冯栖元浑身一怔,慢慢转过身,看见程淮拿着一颗巨大的钻石戒指,单膝跪在他身边,神情认真虔诚,墨色瞳孔里满是他的倒影。 他愣了很久,愣到眼眶开始变酸。 冯绵绵适时地拿走了他手里的蛋糕。 风声呼啸,人声鼎沸,多数人在起哄,说什么答应他,亦或是好浪漫。 但冯栖元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能看见程淮的口型和一举一动。 “嫁给我好吗?我会永远在。” 一滴眼泪滑落。 冯栖元笑着伸出手,“好。” “呜呼!” “亲一个!亲一个!” 冯栖元眨了眨眼睛,很主动地圈上程淮的脖颈,在万众瞩目之下,把自己送了上去。 一时间,海面上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烟花照亮平静的海面,那烟花形状复杂,是一朵月季。 “你们听说了没?今天是领淮资本请全市人民看烟花。” “听说了听说了!没想到是为了求婚,而且是和元蔚资本的总裁!真的太浪漫了。” “天呐!死对头终成眷侣!” 人群之外,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听得两眼放光。 她确定这就是几个月前在她兼职的药店买绷带的两人,果然是一对神仙眷侣。 她激动死了,扯着嗓子拼命喊:“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气氛热烈。 999表示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它悄悄解绑,飞到了烟花边的上空,用一只眼睛闪了一下,拍下一张美好的照片。 这一刻,999明明没有心,没有自主意志,竟也被人间繁华热闹盛世欢歌的场景所感染。 它笑着转了一圈。 【叮。】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一次重生机会,任务也为999积累到一片碎片,感谢宿主!】 【再送给宿主一张照片。】 程淮怀里抱着冯栖元。 静静看向远方。 “谢谢你。” 999没想到这个宿主也是会客气的,说话这么好听呐! 它变得有点害羞,摇摇尾巴傻笑,【嘿嘿,不谢呀,希望宿主以后和和美美呀!】 所有人都看着天空的方向,冯栖元腻在程淮怀里,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听见了程淮刚才对他的表白。 程淮说爱他。 他看着手上亮晶晶的戒指,忍不住又抬头在程淮嘴角偷了一个吻。 “我也爱你”,爱了很久很久。 十年相念。 得偿所愿。 第100章 清贫白切黑学霸 x 失忆落魄少爷反派 “那男孩怎么回事?一直在抖,不过长得可真好看啊,那脸比女孩还漂亮。” “那可不?好好的一人,突然就傻了瞎了,放你身上你抖得比他还凶。” “你们都不知道,我刚进去拿单子的时候看见了,他手上的表特别贵,可惜表盘摔破了,浑身都是伤口,看着挺可怜的。” “哎呦,快别看了,我听说那人被柳家抛弃了,是个假少爷,而且柳家这么多年待他那么好,他却恩将仇报,想把柳氏的机密偷出去,真的算是狼心狗肺,这年代竟然还有这种人,我喂个狗都比他知恩图报。” 最开始说话的中年护士嘴角一撇,露出鄙夷的神色,“真的啊?不是还在上大学吗?这么小,心机就这么深沉?” “那可不,指不定是很早就认了亲生父母,里应外合地想掏空柳家,人家柳家是什么家庭啊,家大业大,也不是傻的,这不就给扔出来了吗,连之前的医院都不给他住了,咱们这过两天也得把他赶出去,柳家的司机只给他交了一周的费用。” “而且没人照顾他,他上厕所都费劲,听着好像摔了好几回了。” 旁边插入一道年轻女孩的声音,似乎是觉得这人实在太可怜了,犹豫着说:“那我们也不能这么看着” “不能什么啊,咱们这种私人小医院,说难听点就是个小诊所,一共就两层楼,你难道还想和柳家作对不成?小心你也被院长丢出去。” 一阵交谈声过后。 病房门口的几人拉拉扯扯离开了。 留下病房里被白布蒙眼,穿着单薄的少年。 他额前的碎发许久未打理,已然半遮住眼前的白布,过分纤细的指节抓着床单止不住地在抖,没过一会,眼泪就沾湿了领口。 他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不记得。 嘴里只是机械固执地一直念着一个名字。 “书航” “书航这里好黑” “我不想在这里,带我走求求你” 这个病房的窗户外是一片即将拆线的老旧楼房,郁郁葱葱的歪脖子树的几枝树杈从窗户处伸进病房,正常人看着也难免觉得压抑,和明亮设施完善的大医院完全没法比。 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停在病房门口,顿了几秒,推门而入。 柳笙动了动头,情绪激动地挣扎摸索着下床,一手扶空,整个人跌落在冷硬的地面,他抬起头,眼睛上的纱布掉落于地,露出一双早就哭红的漂亮双眸。 他无助地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扑空几秒后,终于抓住了面前人的裤腿。 “书航,你是书航吗书航,我好怕,这里好黑,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书航,你带我离开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 蒋昱居高临下地望去。 他垂眸,视线从柳笙脸上一一掠过,精致小巧的鼻尖,水红色的嘴唇,漂亮无神的眼睛,一副哭得不成样子的可怜模样。 病房里静得可怕,柳笙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缩瑟着肩膀往后躲,小声着试探地问:“书航,你你怎么不说话。” “你你是书航吗?” “你是谁,你走开,你是谁” 蒋昱面色冷淡,他静静看着,直到柳笙已经紧紧抱着肩膀缩进了墙角,头恐慌地埋在手臂里。 他才慢慢逼近墙角。 “是,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书航,你醒了吗?你要不要喝点水?” 蒋昱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很亮。 床边即是一扇巨大的窗户,天上挂着看不清形态的太阳,周围光晕亮得人晃眼。 他缓了两秒,侧眸看到柳笙抱着一个水瓶,唇红齿白的嘴角正挂着腼腆的笑容,有些讨好地看着床的方向。 蒋昱看了几秒,冷着眼伸手,同时说了一句:“谢谢你。” “不不用谢的。” 柳笙摸索着把水瓶递到蒋昱手里,冰凉指骨和皮肉相触,引起一阵悸动,他蜷缩了下手指,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现在眼睛还没有治好,每天麻烦你了。” “怎么会麻烦?我不是你男朋友么?为你做再多都是应该的。” 蒋昱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带着温柔和磁性,这番话听得柳笙脸上显出几分薄红,他很甜蜜地笑着,小声说:“书航,谢谢你。” 蒋昱并未喝水,只是淡淡看了两眼,随意把水瓶扔回床头,反问道:“天天说谢,怎么谢?” “我”,柳笙变得很害羞也很无措。 他手指不安地拽着衣角,颤着睫毛,隔了半天,直到小脸通红,才轻声问:“那我晚上陪你陪你睡觉,可不可以?” 第101章 机会还多 这是他昨天在门口等人回来的时候,站在门背后听见隔壁邻居说的。 他看不见,但听得出来,隔壁住着几个年龄相仿的男生。 那些男生嘴里都是脏话,他昨天听见那几个男生吊儿郎当地说如果有喜欢的人肯定想第一时间带回来睡觉,好好满足满足。 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的感谢方式,他觉得应该是书航想要的,只要书航想要,他就愿意。 蒋昱上一世何曾见过柳笙这般乖巧的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除了死前失意的模样,其他时候这人均仗着家里有钱有势,趾高气扬,一身少爷病,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他挑了挑眉,随意伸手在柳笙腰上捏了一把,引起面前人一阵红着脸的颤栗,偏偏还要颤着睫毛往前凑。 失了忆,真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蒋昱勾唇,发出一声不屑的低笑。 柳笙什么都看不见,他听不出那声笑代表什么意思,于是大着胆子往前凑着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 “书航可以吗?” 这次,他抓到了床上男人的手臂,摸上去肌肉紧实,很有安全感。 于是蒋昱又披上了温润的人皮。 他低声哄道:“不用,乖,等你好了再说,以后机会还多。” 果不其然,柳笙因为男朋友的无限温柔体贴,面上的笑更甜了些,一双眼睛乖顺地弯起来。 “那我去客厅坐着,你再休息一会,你早晨去搬货肯定很累了。” 蒋昱皱眉,已经被这乖软的声音惹得有些烦躁。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就没再说话,冷眼旁观柳笙拄着导盲杖一点点走出房间。 这两天。 他经历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事,先是在开会时离奇猝死,继而重生,又绑定了一个什么叫999的烂系统,为了活命,被迫把人带回家,盯着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少爷。 真少爷柳笙上一世受尽疼爱,在21岁那年,被小人拿着一系列假证据诬陷,成了想迫害柳家并且想争夺家产的假少爷。 后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摔坏了脑子,丢失了记忆,双目也因脑部受损并发症而失明。 至于这双眼睛到底能不能治好,蒋昱也不清楚。 毕竟上一世,柳笙在下个月就死透了。 那时候的柳笙被前男友抛弃。 每天不吃不喝,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躲在窗帘后面的角落,嘴里不停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梁书航 他每个夜晚都神魂撩乱,头痛欲裂之时,每每想起一些片段,便可记起曾经深爱他的父母兄弟是如何在顷刻间变得像恶魔,如何亲手把他推到地狱。 可他打从心底不愿接受现实,这份矛盾致使他到死都不得安宁。 从前骄横恣肆的小少爷光鲜多年,一朝横死街头,下场悲惨,引人无限感慨与怜惜。 然而所以? 这些关他屁事。 蒋昱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更别提上一世柳笙还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实验室揭开他的短处,两人绝不算是朋友。 救赎。 这个词从脑海中跳出来的时候,蒋昱几乎是觉得可笑至极,他修长的指节轻轻敲了敲窗沿,露出一个堪称冷漠的微笑。 他救锦衣玉食娇气跋扈的少爷。 谁来救他? 求人不如自救。 这些事不关己的想法和他的长相外形并不符。 蒋昱长着一张很好看的脸,线条流畅,五官分明,鼻梁高挺,在学校待人接物的时候一向温柔耐心,是大学论坛上每次评选当之无愧的校草。 999本以为这是个很温柔的宿主,以为这次任务会很好做,没想到却探查到一副完全不同的内里。 甚至在它提出任务的时候,看见对方穿着很纯良的白色t恤,手里逗弄着一只很可爱的小橘猫,冷笑着对它说:“他是瞎子,你也是么?他喜欢的是梁书航,不是我,你找错人了。” 害得999一紧张,浑身冒红光,完全忘记反驳。 它说的是救赎,又不是谈恋爱 和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梁书航是个渣男,就算被选中也不会是它的部门。 好在这个宿主貌似很惜命,在听到可以重活一世之时,稍作思忖便答应了。 半小时后。 蒋昱套上一件洗得磨边的黑色背心,从卧室走出去。 迎面和站在门口的柳笙撞上。 柳笙的鼻尖被硬邦邦的胸膛撞疼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自顾自揉了揉,随即用手举起一个粉色的水润桃子。 “书航,我给你洗了一个桃子,你吃了再去工作吧。” 哪有什么工作,就是一搬货的,和搬砖没什么区别。 蒋昱看了他一眼,白生生的细嫩手臂上有两条鲜艳的红痕,大概是因为不熟悉这个房间,刚在水池边上磕的。 这套房子是套即将拆迁的老破小筒子楼,屋内家具老旧,上下楼没有电梯,走廊墙面上被乱写乱画得一塌糊涂。 楼外杂乱的高压电线大部分已经废弃多年,晾衣绳在走廊上和天台随意穿插而过,飘着不少衣服,居住者也多是单亲家庭和独居老人。 顺着窗户能传来很多杂音,甚至有一些不该听到的调情和喘息声。 柳笙坐在客厅的一个小时就听了不少。 他光是听都被惹得面红耳赤。 可同时又不由自主地想知道,他以前和书航有没有这样那样过。 蒋昱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白皙精巧的耳廓变得很红。 他用手掂了掂桃子,又看了看最近很瘦弱的柳笙,把桃子塞回了柳笙手里。 “你吃吧,我没时间,先走了。” 柳笙心里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家没几个桃子,他们家穷,买来几个都被他吃了,刚才他摸了袋子里,算上这个只剩两个。 他能听见身边人走过的声音,急急忙忙追上去,“那你先咬一口,剩下的我吃。” 他凭感觉举着手,想把手里的桃子塞到男人嘴里,却不小心把手指戳到了一处很柔软的地方。 手指变得酥酥麻麻的。 蒋昱看着唇边的白嫩手指,微微蹙眉,过了几秒,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咬了一口桃子。 柳笙听见声音高兴了,美滋滋地又举着桃子往前送。 “再咬一口,再咬一口吧,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第102章 一看就很好亲 这次蒋昱却没再咬了,他推回柳笙的手臂,把人拽到后面,换了鞋开门。 柳笙低下头,也在桃子上咬了一口,软声说:“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过了几秒,他又撒娇一般道:“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门一开。 正好碰见隔壁那几个一头红毛的不良少年走路嘚嘚瑟瑟的,探头探脑往门里瞅。 “呦呦,这小媳妇那么乖呢,蒋哥到底从哪捡的?让我们也去看看呗。” “这一看就很好亲。” “那细胳膊细腿的,看着真白,腿真长。” “让我们看看脸呗,蒋哥别藏那么严实啊。” 几个男生看着吊儿郎当的爱说荤话,其实年龄不大,都是没考上高中,家里又不给钱上职高,很早就带着钱出来打工了,整天不着四六地到处晃悠,除了挣点钱吃吃喝喝,就是呼朋唤友对着路过的美女吹口哨。 这几天不知道从哪凑钱买了台电脑,晚上不睡觉熬夜打游戏,叫喊声巨大,被楼下的张姨拿着菜刀上来问候过两次,才将将收敛了点。 最近几个男生似乎格外躁动,天热也拦不住他们骚动的心。 柳笙皱起眉头低下头,攥着面前男人衣角的手指慢慢收紧。 那些人他有点怕,总感觉很粗鲁,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他刚才好像听见他们叫蒋哥? 他们为什么这么叫书航,是什么外号之类的吗? 而且还有他出院这几天,书航还没亲过他 “书航”,他小声叫了一句。 蒋昱没应他,侧身把人推进门,反手带上大铁门,扫了几个男生一眼,走到楼梯口,才对着几个很有兴趣的不良少年皱着眉说了句:“看屁,赶紧滚。” 大有他们不立刻滚,等会就真是脸朝地的架势。 “滚就滚呗,下楼看小姑娘去了。” “滚了滚了,这就滚了。” 很明显,几个男生并不敢惹蒋昱,嬉皮笑脸地蹭着墙上的灰下楼了。 走到楼下。 蒋昱余光瞥到他家里的那扇大窗户,柳笙正两只手扒在窗户上,期期艾艾的脸正对着楼下,似乎很期望他能给点回应。 这几天柳笙都是如此,比起那个小医院,他很快就适应了这个地方。 并且一心认定自己就是一个无家可归,没地方可去的人,要靠着他吃喝,还要靠着他照顾,说话做事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他只需要说句话,那个身影一定会朝他笑得很甜。 但蒋昱只是看了几眼,并未出声,很快,他挺拔颀长的身影便离开了这条巷子。 下午2点半。 头顶的烈日照得人头发蒙。 蒋昱才重生不到一周。 说是柳笙不习惯失明,拥有一切记忆甚至绑了个系统的蒋昱更不习惯现在的生活。 他花了很多年,才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却又在一夕之间被打回原形,说心甘情愿是不可能的。 然而现实残酷,无论蒋昱怎么想,暂时都只能靠着从前的生计维持生活。 卸了一车货。 旁边的货车司机嘴里叼了根烟,用毛巾抹着身上的汗,打量蒋昱几眼,走近用粗糙的手给他递了一根。 “小伙子干挺久了吧?我这一周跑了五趟这个超市,每次货都是你搬的。” 蒋昱双腿岔开,很随意地蹲坐在货车边上,手套一摘,接了那根烟,“一个多月。” 他长得太好看,即使穿着沾满灰的黑色背心,身上和他们这种常年干活的气质也毫不相同,甚至有种 货车司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个词怎么形容的。 是白面书生。 “你看着还在读书,还是在上学?还是刚毕业?要不就是在家当少爷当惯了,假期被家里人赶出来了,让你历练历练?” 确实是大学假期。 可惜他没家人,何谈被家人赶出来历练。 少爷? 他家里倒是蹲着个落魄少爷。 蒋昱抹了把脸上的汗,也没解释什么,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末了,又补充一句:“想挣点钱。” “你看,我就说,我猜对了,每年假期都有你们这种小孩,不过你是干得最久的。” 货车司机一脸很懂的模样,“不过小兄弟,这地方搬货给的钱太少,你要想多挣点,我给你说一地儿。” 蒋昱掀起眼皮。 五分钟后。 货车装了一批过期产品和退货的产品,轰动油门开走了。 999跳到蒋昱肩膀上,若有所思道:【他说的那地方不是柳家吗?柳家为什么要搬家?】 蒋昱眯了眯双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它。 999警惕地往后飞了一截,和蒋昱保持安全距离。 【你想干什么?!】 “看来你知道的挺多”,蒋昱一看就知道它被别的宿主威胁过,便问道:“柳笙是柳家真少爷的证据,你能不能直接给我?” 999:【为什么?】 蒋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它,“因为我急着把柳笙送回去,急着完成你们的任务。” 999:【】 它发现这些宿主的脸都挺大的,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一说。 它来这做任务都纯属多余,它们星际要是真的那么厉害,直接选择净化反派的心灵就好了,还绑定宿主干什么? 隔了几秒,它发出电子音,嘻嘻嘻地笑了几声,说了句没有,就消失不见了。 蒋昱回家的时候拎了两个盒饭,袋子里还有一杯快餐店送的酸梅汤。 钥匙刚插进锁孔,就听见里面传来磕磕绊绊的声音。 门一开,屋子里漆黑一片,柳笙一头扎进他怀里,带着泪珠的脸贴着他的脖子哽咽,两条细腿拼命往他身上爬。 “呜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怕,周围变得很黑,地上还有奚奚索索的声音,有虫,有虫的” 蒋昱顿了两秒,伸手开灯,撩起柳笙额前的刘海看了看,不确定地问:“你能看见了?” 第103章 对不起第章第章第章第章 从前到底是金贵的小少爷,多年的娇生惯养在他骨子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习惯,住在这种沙发都掉皮的破地方,自然会轻易被一些风吹草动吓到。 柳笙哭得眼睛疼。 他茫然地抬起头,抽抽噎噎地对着男人摇头,“看不见看不见的。” 蒋昱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天黑了?” “我感觉感觉周围很黑。” 失明的人难道不是一直觉得周围是黑的么? 蒋昱皱了皱眉,根本听不懂这话,只觉得这小少爷现在脑子的确不好使。 话语间,沙发下面又传来嗡嗡嗡震动似的声音。 柳笙吓坏了,用树袋熊的方式紧紧抱着蒋昱,发抖地说:“书航,那里真的有声音,你看一看好不好。” 他两条细腿要掉不掉的,蒋昱只能把盒饭放一边儿,单手托住他的屁股。 “你先进卧室,我看看沙发下面有什么。” 柳笙已经怕得忘记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小媳妇了,他只知道紧紧贴着男人的身体,“我不要去,万一卧室里也有虫怎么办啊” “那我抱着你怎么找虫?” 柳笙仍旧不听,只红着眼圈去蹭他的脖子,“别放开我好不好,真的很害怕,虫子会咬人,求求你了。” 蒋昱身上不怎么干净,搬货弄得一身灰,现在还要在这哄孩子似的找虫子。 他眉间皱起的沟壑难填。 好在柳笙什么都看不见,心安理得地钻在男人怀里讨宠。 几分钟后,蒋昱一手被柳笙紧紧拉着,另一手用笤帚在沙发下面捞虫,姿势诡异。 过了十几秒,嗡嗡声变大。 沙发下面是一只翻着身的知了,大概是窗户旁边的树上飞过来的,行动能力很弱,误打误撞到了沙发下面就没再动了。 被蒋昱抓到手里的时候,知了吓得噤声,也不挣扎。 柳笙往后缩了缩,“抓到了吗?” “嗯,一只知了。” 蒋昱走到窗边,把知了放走,又关上窗纱。 柳笙抱着膝盖,歪了歪脑袋,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那只虫安静了,“是放走了吗?” “放走了,过来吃饭。 柳笙乖乖说了一句“好”,其实他还想再问问,比如万一那只虫又回来了怎么办,在书航不在的时候爬回来了怎么办。 但他也不敢问太多。 这会没有虫子了,他理智回笼,又有了做人家小媳妇的自觉。 他听得出来,身边的男人一直在喘粗气,大概是太累太热了。 于是他的手在半空中摸着,摸到水杯,把杯子递给男人,“喝点水吧,这是我给你倒的。” 水杯里面是半杯水。 蒋昱接过杯子,修长骨节无意识在杯子上摩挲几下,“怎么倒的?” “就是摸索着一点一点倒,倒了很久,但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以后可以给你倒水,别的活我也会慢慢学的。” 柳笙笑起来露出几颗小白牙,因为学会了倒水,漂亮的脸上明显有些得意。 蒋昱垂下眼睑没再说话,一口气喝了那半杯水,又倒了一杯放回柳笙手里。 “喝吧,喝完了张嘴吃饭。” 这几天。 柳笙的每顿饭都是坐在沙发上张嘴,等着人喂。 晚上可以慢慢吃,中午的时候男人只能回来一个半小时,午休需要一个小时,所以他要加快速度吃,生怕影响了男人的午休时间。 现在不着急,蒋昱手里拿个勺子,给自己吃一口再给柳笙喂一口。 柳笙话很多,在吃饭的空档能提出一堆问题。 比如今天太阳是不是很大,他搬货搬的是什么,肩背疼不疼,那里是不是有很多人。 蒋昱一一敷衍着回应了。 柳笙又很开心地笑,很期待地问下次能不能带他也出去看一看。 饭吃完,蒋昱把一次性勺子扔进饭盒里,不冷不热地说:“看什么?现在又看不见。” 柳笙扁了扁嘴,有点可怜地摸索着要去搂男人的脖子。 可能是刚才有虫的时候被抱过,他就大了点胆子,想让男人再抱抱他,抱他去哪里都好。 没想到手还没到伸到边上就被推开了。 蒋昱把饭盒放进塑料袋里,站起身说:“好好坐着,我去扔垃圾。” 柳笙就丧眉耷眼得“哦”了一声,听着门被打开,脚步声渐远。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待了两个小时。 蒋昱在手机上忙忙碌碌不知道打些什么,时不时还要接个电话。 过了一会,柳笙就明白了,他是在联系日结的工作。 晚上天气不算很热,窗外蝉鸣,一台老旧的电风扇吱吱呀呀地转。 洗漱过后,蒋昱把床让给柳笙,自己睡沙发。 没想到,到了晚上,柳笙又开始作妖。 刚躺下没多久,卧室门吱呀响了一声,柳笙拄着导盲杖笃笃笃地靠近沙发。 他用手摸到男人的肩膀,很小声地问:“睡着了吗?” 黑暗里,蒋昱睁着一双狭长的眸子静静看他,呼吸均匀,没有出声。 “这么快吗”,柳笙语气好似有点惋惜。 他说完,又伸手去拿导盲杖,蒋昱以为他只是来看看,知道他睡了就要走了,于是慢慢闭上眼不再看。 谁知道过了几秒,手臂上传来一阵温热,以及睡衣悉索的声音。 柳笙正轻手轻脚往沙发上爬,往他怀里钻,膝盖时不时碰到他下面。 他皱着眉睁开眼,一把将人拎下去,“干什么,下去。” 柳笙被吓了一跳,小腿磕到茶几角,疼得他皱巴着一张小脸,又不愿意怪对方,只是问:“你没睡,那怎么不说话呢?” 不想说。 这三个字已在舌尖,最终却也没说出口。 蒋昱抓了把头发,没什么感情道:“被你吵醒了。” 柳笙又低下头,软软地说:“对不起” 蒋昱没心思搭理他的可怜,正色道:“回答刚才的问题,晚上不睡觉,你在这干什么?” 柳笙眨巴眨巴眼睛,思绪立刻就被带回来,他扭了扭身子,又想往沙发上爬,却轻而易举被拽着手臂动弹不得。 只能站在原地小声提要求:“我想跟你一起睡” 第104章 你想起什么了? 蒋昱果然无法理解脑子坏了的小少爷。 他扯了扯柳笙的衣服下摆,“好好的床你不睡,你要睡这个烂沙发?” 柳笙还是重复:“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睡,睡床也可以。” 他这两天摸过那个床的大小,两个人睡足够了。 蒋昱不说话,柳笙又抠着衣角,小声干巴巴地说:“这栋楼的隔音不太好,白天我听见他们在” 蒋昱搬了一天货,又困又累,看见柳笙这样子又觉得有点可笑。 他挑眉,粗着嗓子问他:“听见什么了?” 柳笙不好意思把那些全部描述出来,就只能小声说:“就是就是嗯嗯啊啊的。” “是么?那是在干什么?” “就是在” 柳笙也不懂那些,他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得,凭着本能大概能猜到,脸红透了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但过了半分钟,柳笙听出来了,男人故意在逗他。 他就不高兴了,他是失忆了,但脑子没有坏掉。 于是他绕着圈子问:“我们以前那样过吗?你可以不可以再给我讲一讲我们之间的事?”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们是大学同学,见面就两情相悦,没多久就在一起了,你没有父母,我也没有,就都住在这个房子里。” “那我们两个人都好可怜”,柳笙觉得面前没什么阻挡了,手脚并用悄悄爬上了沙发。 “是挺可怜的。” 命运并不公平,造就了很多可怜人,他们正好被命中,蒋昱自嘲地笑了笑。 “那我们的学费是谁掏的?” “自己挣的,假期就去挣钱,平时还有奖学金。” “你骗我肯定在骗我”,柳笙软嫩的嘴蹭到蒋昱下巴,音量渐小。 蒋昱心觉好笑,“我怎么骗你了?” “我觉得我好像没能力挣钱,是你给我付的学费吧,所以我应该好好报答你我还要” 他说着说着就困了。 还要什么也没说完,贴着蒋昱很安稳地渐渐睡去。 蒋昱也没再说话,低头看了几眼。 半晌,他轻轻抱着人起身,扯了扯嘴角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于是第二天醒来。 柳笙往边上一摸。 他又在床上,而且旁边的床单冷冰冰的,明显没人来过。 三天后。 蒋昱按着货车司机给的电话给那边打了个电话。 手机对面很快就响起一阵粗犷的声音,听说他是货车司机介绍的搬货人之后,几乎没多说,就跟他说了集合的时间地点,嘱咐他一定不要迟到,雇主是有钱人,很在乎时间观念。 一共干活五天,给6000块钱。 蒋昱应了声,又算了算,这钱大概够给柳笙去看脑子和眼睛,剩下的够他们吃半个月饭。 再过半个多月开学了,等第一笔奖学金发下来之前,他大概不用再每天去搬货。 下午还有最后一次约定好的搬货的活要去干。 蒋昱随意套上黑短袖,一开门,看见柳笙在沙发上把自己团成一团,可怜巴巴地在那吸鼻子,一张白嫩的脸哭红了一半。 蒋昱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几天实在超负荷。 他想对此视而不见,换鞋之前却又走回沙发边上,拍了拍柳笙的腰,问:“又怎么了?” 柳笙不说话,把小脸埋在手臂里。 蒋昱看着他,“不说我走了。” “别,别走”,柳笙没骨气,赶紧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指,瓮声瓮气地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蒋昱说。 柳笙就又低下头,用手背去抹脸上的泪。 “你、你别骗我,我看不见,看不见你是不是生气了,你嫌我麻烦了是不是,我看不见给你带来很多困扰是不是” 柳笙这几天总被拒绝。 亲也不给亲,抱也不给抱。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他又瞎着,哪都去不了,就开始想东想西,想男人是不是骗他的。 想男人是不是觉得累了。 想着其实这人根本就不喜欢他,两人也不是什么情侣,或许以前只是他死缠烂打,对方是被逼无奈,是善心大发,才把受伤的他捡回家。 他最近总能听见附近的邻居和男人打招呼,有时候还有尖声尖气的女人声音,调侃说男人真帅,肌肉看着就好摸。 说不定男人一直是喜欢女人的。 而且他知道男人很累,但他也不想拖累人。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他脑子里奔走,一颗心完全挂在男人身上。 他问完,面前的男人不说话,他就又红着眼眶折腾着要下地,要穿鞋。 “我知道,我打扰你了,其实我也可以走的。” 蒋昱叹口气,抓着手腕把人摁回沙发上,“你走哪去?” 柳笙的腰很细,露出一截白生生的,他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出去,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危险,被人抓去卖了都不清楚,说不定还没走到路口就掉到没井盖的空井里了。” 柳笙更怕了,他听着都觉得外面好危险,简直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死掉了。 他紧紧抱住男人精壮的腰,在他怀里拱脑袋,“可是你嫌弃我了,你真的是我男朋友吗?” 蒋昱皱了皱眉头。 “你想起什么了?” 柳笙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心里却有点难过,他垂着睫毛,“你为什么问我想起来了吗,是不是我想起来了,你就不要我了,现在也都是你在可怜我。” 蒋昱说没有,柳笙完全不信。 “那为什么你不亲我也不抱我,我都送到你面前了。” 明白了他在闹什么,蒋昱黑了脸,“你脑子里一天到底在想什么?” “我又不记得别的,只记得你,也只知道想你。” 柳笙这时候反应倒很快,他噘着嘴,说着说着,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难受得他眼泪都掉不下来了。 过了几秒,他像是彻底绝望了一样问:“是不是我长得很难看,你下不去手。” 蒋昱第一次忍不住笑了,他扬起嘴角,“你觉得这个重要么?” 第105章 被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是很重要的。” 对外貌的要求大概刻进了柳笙的骨子里,现在的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总之嘴里嘀咕着:“很重要,如果我长得不好看,你亲不下去,那我也不怪你,这都是应该的。” 蒋昱挑眉,“那要是你能看见了,发现我长得很丑呢?怎么办?” 柳笙几乎没有思考,立刻攀住他的手臂,眼巴巴地表忠心,“没关系,我喜欢你。” 蒋昱心想这种人大概连什么是喜欢都不清楚,也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 “热”,他伸手把人拽远了点,“怎么喜欢了?外表不是很重要么?” 柳笙也不知道,他想不明白,但他总觉得自己是应该喜欢很男人的。 不然怎么会失忆了只记得男人一个。 于是他小声糯糯道:“很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嘛可以不在乎那么多的。” 蒋昱眼底动了动,沉默着不说话。 柳笙就又开始找话说:“你昨天不是说可以休息吗?怎么这会还要去干活?” “书航,是不是不干活我们就吃不起饭?我可以少吃一点的,最近我每天都吃得太饱了,会长胖的。” 说着说着,他又低下头,抠着手指小声说:“我本来就丑,要是再胖了,肯定更难看,我不想那样。” 他这副模样实在太委屈,让蒋昱一时间竟然很难想起从前的柳笙是如何嚣张的。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谁说你丑了?” “那我不丑,你为什么不亲我?” 问题又绕回来。 蒋昱很快就后悔回答上一个问题了。 他这两天发现柳笙的脑子不蠢不笨,有时候转得还挺快。 过了几秒,他从桌子上把昨天买的苹果塞到柳笙手里,试图堵上那张合不上的小嘴。 “吃点东西,我要走了。” 柳笙赶紧去抓他,“你等一等好不好,你说等开学了我应该怎么办?你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吗?” “请假。” “那老师会不会允许啊?他们凶不凶?” “会,不凶。” 柳笙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他紧紧拽着男人的手指,长睫毛一眨一眨的,虽然看不见,眼睛却很漂亮。 “还有,我们真的是一个学校的吗?” 柳笙总觉得自己脑子很笨,里面什么都没有,不像是能考上大学的样子。 “嗯。”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只剩40分钟,走到公交车站还需要5分钟,蒋昱的时间不多,没心思认真回答那些问题。 他看了眼手机,又低头看着欲言又止的柳笙。 “你直接说,到底想问什么?” “哦”,柳笙被拆穿,用力吸了吸鼻子,终于说出来了那句酝酿很久的话:“我是想问你,今天能不能带我一起去你之前说有机会可以带我出门的。” 蒋昱不说话。 空气至少静谧了半分钟。 “不能不能,我知道了,不能”,柳笙被拒绝习惯了,他又死皮赖脸地把脑袋蹭在男人怀里,去闻那股清爽中莫名踏实的味道。 最后软软地劝:“不能就算了,别不高兴,也别生气,好不好”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 但是他实在不习惯失明的自己。 他的世界只有男人一个是发着光的,其他所有地方都很黑很暗,他很怕。 蒋昱没搭理他的沮丧,又看了眼手机,发出最后的警告:“我真没时间了。” 柳笙立刻松手。 离开前,蒋昱无意识瞥了几次沙发上低着头的人。 房门关上之前。 柳笙突然听到门缝里传来的那句话—— “等休息了带你出门,下午好好在家待着。” 他眉开眼笑地高高举起手,乖乖应了句:“好!” 扬市柳家21年前,出生了两个金贵的孩子。 除了柳笙之外,还有一个名叫柳灿。 兄弟俩人相差一岁半,从小关系一直很好,形影不离,睡午觉都要挤在一张床上。 等进入了青春期,不知为何就生疏起来,两人高中在一个学校也没说过几句话,倒是一直装着不熟的模样。 每次司机来接,两人都要一前一后上车,有一次无意中撞到一起,才被眼尖的同学发现原来两人是一家人。 可大家在震惊之余也有大多困惑。 比如柳笙长得那么精致,为何柳灿相比之下就逊色许多。 这份疑惑一直持续到近期,众人心里大概有了眉目。 而兄弟两人从初三斗到大二,也终于斗出个结果。 斗得柳家只剩一个孩子。 事发突然,叫人措手不及。 就连这次搬家也不知为何,已经住了近二十年的地方说搬就要搬走了。 连佣人都有些惋惜,边收拾展柜里的古董,边小声交头接耳,“李嫂,你说这住得好好的,为啥就非要搬走啊,别说雇主,我才来了五年,我都住习惯了,这地方景色多好啊。” “谁说不是呢?我在这都十二年了,我那个保姆房里面还有我种的花花草草,我听东家说那些东西也讲究风水,说不定挪了地方我的几盆花都要死了。” “那到底是为啥?你听说了没?” “先干活,别打听那么多”,李嫂把一个瓷瓶子从柜子里拿出来,不动声色扫了周围一眼之后,又小声凑到旁边人耳边。 “我听说啊,是因为小少爷被抱错了,前几天有个很出名的风水先生过来,在老爷书房待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地方风水不好,所以小少爷才会被抱错。你来得晚不清楚,这个地方就是夫人怀孕的时候搬过来的,现在夫人又早早去世了,人家风水先生说什么,老爷都不反对,还有谁能说什么闲话不成?” 拿着泡沫箱的佣人多少有些不安,她想了一会从前小少爷的作风,叹着气摇摇头。 “我想起来还觉得有点愧疚,也不知道小少爷现在怎么样了,听说连医院都不让他待了,以他的脾性,被赶出去不得饿死啊?” “谁说不是呢,小少爷性格那么闹腾,被打死也是有可能的,要是我们能看见他,能接济接济他就好了。” “唉” 两人对视一眼,均又是一叹。 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稍显刻薄的少年声—— 第106章 你在找什么? “怎么不能接济?不如别在这干了,出去找总能找到你们的小少爷不是么?” 屏风侧面,柳灿穿着一身黑,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稍显阴鹜的眼睛直直看着两人。 两人吓得一哆嗦,头也没敢抬,加快速度去完成手上的工作,生怕大少爷真的因为这几句话把她们开了。 过了一会,来搬箱子的一批工人进门了,李嫂赶紧放下手里的泡沫箱去招呼引导。 “对对对,就在那换上鞋套就行,一楼东西最多,至少要8个人,还有2个人去楼上搬,有的东西已经放在储物间了,还有一些放在大少爷房间,老爷的房间和书房千万不要进。” 语毕,所有工人都抬着眼观察四周。 柳家这栋别墅布局是中式风格。 为了搭配整套房子的装修风格,左侧做了一个红漆木旋转楼梯,一共三层,没有电梯,也就是说如果去楼上搬,全靠脚力,更何况每个工人能拿到的工资是一样的,肯定没人愿意去楼上搬东西。 于是几秒后,大部分人都自顾自走到了一楼的箱子边上。 蒋昱穿着统一的灰色工装服,戴着一顶棒球帽,大半张脸被阴影笼罩,他不着痕迹皱了皱眉,朝楼梯走去。 李嫂也知道工人们这几天势必辛苦,上楼的工人更劳累,她拍拍手上的灰,拿了两瓶水递给蒋昱,“小伙子,第三个房间是大少爷的,拿取一定轻点。” 蒋昱伸手接过,礼貌点了点头。 没过几秒,李嫂看了看四周,又对他小声补充:“第四个房间的东西也不要乱动,如果有人让你扔,你先别扔啊小伙子,你就装没听见就行,辛苦你了小伙子,真谢谢你。” 她说了没几句,蒋昱就懂了。 第四个房间是柳笙的房间。 这边的佣人还顾及旧情,不愿意把他的东西扔掉,同时也代表着这个家有人对柳笙有意见,想眼不见为净。 这点重要的信息点醒了蒋昱,他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径直进了第三个房间。 蒋昱身量高,手长腿长,干活的时候很利落,从前多年的打工经历很快就在他身上形成了肌肉记忆,收拾了箱子还有空找找线索。 五分钟后。 999看着他从床头找到柜子,又从柜子边找到桌子边,终于在椅子上的衣服上找到几根头发,装进了兜里的封口袋里。 【宿主,你不会是想拿到基因检测报告就把人送回来吧?】 蒋昱没这么想,却对着它挑了挑眉,“不行么?” 999摇摇头,【我觉得不行,这应该没办法完成任务,任务失败宿主你会死的。】 “我的死活是不是跟你也有关系?如果我死了,你也会受到相应惩罚?”,蒋昱观察着它的肢体动作和神情,了然道:“所以你知道什么信息,是可以共享给我的?如果你不配合,我们都无法迅速完成任务。” 999被他绕进去了,尾巴很迟缓地摇了摇,【所以宿主想知道什么?】 蒋昱抱臂,“是谁把柳笙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是柳灿么?” 【不是】,999慢半拍地给出答案,反应过来以后迅速闭嘴消失了,在心里大呼这不愧是学霸。 学习能力和反应速度不是一般的强大! 几分钟后,蒋昱封住箱子,一次性抱了三个往楼下走,走到一半,被一个人不轻不重地勾了勾袖子。 柳灿走路脚步声很轻,时常阴恻恻地出现在很多地方,从蒋昱上楼到现在,他已经在楼梯口看了很久。 柳灿上下打量他一阵。 “挺年轻的,你还是学生么?看着和我差不多大。” 蒋昱看他两秒,没说话。 柳灿又道:“你怎么只进我的屋子,你在找什么?” 蒋昱在柳家搬了四天的货,每天回家都累得肩背疼,唯一的好处是柳家很大,用不着晒太阳,屋里空调也足,不算太遭罪。 这几天柳笙也养成了习惯。 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怎么计算的时间,每天晚上到蒋昱快回家的时候就在门口等着,基本都能算得准。 这天晚上,蒋昱照常拎着两袋吃的上楼开门。 门一开,柳笙果然就在门口,他身上的衣服都是蒋昱的,大了至少两个号,不太合适,奈何长得太好看,穿什么都遮不住那张精致小脸带来的冲击力。 柳笙鼻尖翕动,“有一股很香的味道。” 蒋昱把烤鸭和饭放下,瞥了他一眼,“鼻子挺灵,过来吃饭。” 柳笙却认真分辨了几次,站在原地歪了歪脑袋,抿着唇,几秒后才说:“那不是食物的味道,是一种香水味,有点熟悉的香水味。” 蒋昱从塑料袋里往外拿烤鸭的手突然顿了顿,他静静盯着那个方向,又想起了最近在柳家的事。 过了半晌,他只能把人拽到沙发上坐下。 用略带正经的语气道:“咱们家没钱买香水,你弄错了。” 柳笙又皱了皱鼻子,“但是我真的记得那个味道,书航,你最近去哪里了?我觉得你身上最近都有这种味道,今天很强烈,你是不是偷偷出门不守夫道?” 他一张小脸苦巴巴的,神情紧张。 眼睛虽看不见,蒋昱却能感受到他的心理变化。 大概就是这件事如果不说清楚,面前即使有一头很香的烤乳猪,他也完全没兴趣吃下去。 蒋昱垂眸没说话,打开装烤鸭的塑料盒,把一只鸭腿塞他手里,又拽着他的手往嘴边凑。 柳笙抿着唇,嘴角被蹭了很多油,他也不在意,整个人依旧定定等着男人的回答。 僵持几秒,蒋昱终于放缓声音发话了—— “嘴张开,你又没出门,一天从哪学来的这些词?” 香喷喷的烤鸭腿就在嘴边,柳笙又不能不听男人的话,于是伸出一小截红润的舌头舔了下,很香,他又泄愤似地大大咬了一口。 “我就是知道!” 第107章 吵架 蒋昱拿纸帮他擦嘴角的油,“别瞎猜,白天在家多睡会。” 他语气没什么感情,动作却很温柔,修长指骨拿着纸巾轻轻划过,又把纸巾扔到身后的垃圾桶里。 柳笙不知道男人长什么样子,但每次对方说话或是笑,或者是身体接触,他都莫名觉得心脏跳动的频率会加快。 而且这些天他经常听见周围的邻居叫男人昱哥,柳笙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记错了男人的名字。 毕竟他脑子笨,记错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他皱了皱鼻子,又咬了一口鸭腿,“那你到底出门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搬货还能蹭到一身香水味?” “可能是不小心蹭上的。” “哦,是吗可是你刚才还说那不是香水你人可真坏” 柳笙噘着嘴小声嘀嘀咕咕,一副小受气包的模样。 蒋昱听不清,问他在说什么,柳笙又把脸朝着他的方向抬起来,摇摇头说没什么。 茶几上的水瓶和饭盒占了一大半。 今天柳家给他们搬家工人各付了大半工资,蒋昱买了一只烤鸭和一盒甜点。 甜点对他来说是零食也是奢侈品,他平时从来不买。 如果不是经过甜品店的时候看见一个清秀的男孩子很开心地抱着甜点出来,他也不会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出生便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时间就这么晃悠着过去,饭吃了一半,柳笙还是耷拉着眼睛提不起精神来。 蒋昱甚至觉得,他要是真在外面有了什么,这人能不吃不喝把自己哭晕过去。 他瞥了眼桌子上剩下的半个面包,知道了这人中午也没好好吃饭,他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烦躁,索性停下了给柳笙喂饭的手,转而从袋子里拿出那盒蛋糕。 松软香甜的动物奶油蛋糕入嘴,柳笙立刻睁大眼睛,舔了舔嘴角。 蒋昱问他:“好不好吃?” “好吃呀,好好吃,书航你也吃”,柳笙边说,边推着男人的手往另一边凑,凭着方向感想让男人吃一点。 蒋昱顺着他的手把勺子放到嘴边,说了句:“嗯,挺好吃的。” 其实勺子上没有蛋糕。 过了半分钟,蒋昱又问:“到底从哪听见的那些话?” 柳笙的坏情绪很快就被带走了。 他特别好哄,男人喂的一口蛋糕和一句略带温柔的问话就能让他开心很久。 他弯着眼睛,凭直觉一点一点往男人身边凑,直到自己细条条的胳膊贴到男人结实的胳膊才满意地停下。 声音软软地说:“我听见隔壁那个大姐说的呀,今天下午她老公回来了,两个人在隔壁吵架,那个大姐说她男人不守夫道,一周只回来一两天,不知道被哪个小妖精勾了魂,还说他要是不想过了就早点说,别在这拖累她。” 蒋昱手里拿着饭盒,迅速刨完了剩下的一点饭,问他:“然后呢?” “然后我听见男人吼了一句什么,不过他嗓音太粗,我听不清,再然后隔壁的门就重重响了一下,大姐喊了一句你滚了就不要再回来,再然后就全结束了,隔壁也没声音了,周围也没声音了,只有窗户的树上有鸟叫。” 蒋昱看着他小嘴叭叭地分享,狭长黑眸半敛,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没说出话。 柳笙就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臂,“你怎么不说话呀?我们以前是不是也吵过架?你也会这么凶地离开吗?” 吵架么? 吵架算不上,争执倒是有过。 大二下学期结束的时候,两人在实验室碰到,当时蒋昱正为了一场能拿到奖学金的比赛做一个微生物发酵实验。 柳笙和他们带队的教授有点沾亲带故,去实验室取一本册子,正眉飞色舞和教授说着什么,一个转身,手里的册子把实验台上蒋昱的培养皿碰到了地上。 培养皿底盖分离,里面的微生物完全暴露于空气中。 两人同专业不同班,两年也没怎么说过话,最多是脸熟。 柳笙盯着地上的培养皿几秒,蹲下身把培养皿捡起来,“不好意思啊,这个还能用吗?要不我帮你重做?” 蒋昱平时待人均是温和,那天不知怎么,顷刻间显露出戒备和厌烦,冷冷打量着柳笙问:“你会么?” 其实不怪蒋昱会这么说,毕竟柳笙捡起培养皿的时候没有从外边缘拿起,而是直接把手指伸到了培养皿里面,手上的杂菌接触到了微生物,势必报废。 实验室零散着几个同学,均看向他们这边。 柳笙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从来都是被众人捧着的小少爷哪受过这种质疑,他瞬间没了愧疚感,炸毛的速度比点火药还快。 “我怎么不会?你这人怎么回事?你以为是第一名就高别人一头吗?!” 那时正值午休时间,蒋昱把培养皿清洗干净,晾到实验台上,径直离开了实验室,没再理旁边的人。 “没说清楚呢,你去哪啊?!” “蒋昱!你给我等等!” 蒋昱没坐电梯,从三楼右侧楼梯走下去,身后的人也拿着册子跟上来,气急败坏地要个说法。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柳笙才不管自己会不会做,抓着蒋昱的手臂,怎么都要说出个解决方案来,反正他死都不能欠别人的,最后甚至说出了要给蒋昱赔钱。 蒋昱掀起眼皮看着他,好整以暇地问:“可以,你打算给多少钱?” 柳笙哪里知道应该赔多少钱,但他不肯认输,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放到蒋昱手里。 “你自己去刷吧!你觉得应该赔多少就刷多少,密码是我的生日。” 蒋昱眼眸微动,皱了皱眉。 柳笙一扭头走了,过了几秒又折返回来补充:“我的生日是11月29号,你记住了!” 那天,蒋昱看着手里的那张黑卡沉默了几秒。 他早就听室友说过他们系有个小少爷叫柳笙,家世和外貌都让人无比羡艳。 室友还说如果能认识柳笙多好,听说他经常大手一挥,请两个宿舍的人吃饭,还经常请他们宿舍的人去酒店泡温泉过夜,他们也特想有这种待遇。 第108章 都怪你 两人交集的第一天,他就对这两件事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小少爷的确张扬漂亮,也确实被宠坏了,不限额的银行卡可以随便给别人,连密码也没遮拦。 那张卡蒋昱自然不会真的去刷。 他回宿舍就去楼下找了其他同学,问了柳笙在哪个宿舍之后,把卡放在他桌面上。 这也导致柳笙在后来连续找了他一周,甚至在实验室里托着下巴看他怎么用那些仪器,怎么观察微生物,又怎么把微生物重新保存进培养皿里。 期末考时期的实验室很少有人,有时候蒋昱做得比较晚,柳笙就一直坐在他对面。 只要察觉到他的目光就赶紧装着很忙的样子,臭着一张小脸问他看什么,这个实验室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谁都能进。 其实蒋昱根本不在意。 大学前两年进实验室的次数太少了,实验课的平时分很容易混过去,期末的实验报告又很水,柳笙什么都不会,坐在那无聊到玩手机玩到睡着。 晚上蒋昱离开时,整栋楼已经没人了,楼下也没人走动,他叫柳笙叫不动。 小少爷混身臭脾气,起床气又很大,揉着微红的眼眶嘟囔着叫他走开。 蒋昱也不惯着他,走到门边关了两个灯,柳笙就赶紧跳起来跑出门,很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关灯,不知道他怕黑吗! 蒋昱挑眉,用有些微妙的神情看向他,柳笙就又矢口否认,说他一个大男人,他才不怕黑! a大湖边晚上很黑,有几位学长学姐的投湖的历史,这段历史一届一届传下来,就变成了诡异记实录。 柳笙看着那个黑色湖面中心,不自觉抖了两下。 两人一前一后从生工楼走回宿舍楼。 一路要走十五分钟左右,柳笙又怕又不想表现出来,一直盯着地上蒋昱的影子,生怕那个影子不动了,那他就完全不敢走了。 他一直提着一口气,憋着不说话。 终于到了宿舍楼上,传来不少男生打游戏的声音,保证安全了,他才别开眼睛对蒋昱说了一句:“我不想欠别人的。” 但那件事。 柳笙终究是欠了蒋昱的。 即使他在实验室陪了蒋昱一周,也不能加快微生物的发酵速度,导致临近比赛的时候以蒋昱一个人的能力差点赶不上。 还是柳笙去和沾亲带故的教授求了半天,请他增援几个研究生来帮帮忙,只要抽点时间就行,他可以请他们吃饭,还可以请他们出去玩,怎么都行。 后来来了两个学姐,时间是赶上了,但蒋昱因为仓促,没有拿到一等奖,只拿了一个三等奖。 奖学金少了1000块。 这一大串内幕,当时的蒋昱是不清楚的。 上一世,临近毕业的时候他碰到了同样即将毕业的研究生学姐,聊到那场比赛,学姐才说起来实情。 不过那时候柳笙已经去世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柳笙都快把手里的勺子咬出一个洞了,旁边的人还是不说话。 他的手指收紧,心里快要怕死这种安静了,只能又用胳膊肘碰了男人一下。 “你怎么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以前不听话,总是惹你生气,你一想起来就不高兴,那我以后乖一点就是了,你别再想了好不好” 蒋昱抹了把脸。 把勺子从柳笙手里拿过来,又挖了一大块蛋糕递给他。 他说:“没有,我们没怎么吵过架,你嘴笨,不会吵架。” “哦,这样啊”,柳笙毫不怀疑地点了点头。 原来他不光脑子笨,嘴也笨吗? 那他好没用呀 凌晨两点。 窗外星月皎洁,卧室窗子外面不知道哪飞来的鸟,不停扑腾翅膀。 那股熟悉的香水味道对柳笙的影响并没有完全停止在蛋糕的香甜中,他皱着眉头,手里抓紧被角。 被那股味道指引,他梦到了一栋很大的房子,也梦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背对着他说:原来你不是真的,你竟然不是真的,所以这些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柳笙听不懂。 他问那个人,什么不是真的,他怎么会是假的,他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那人不说话,于是柳笙走到前面去看,那人就在他面前转来转去,他怎么都看不到那人的正面。 那个环境让他心里很慌,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比深不见底的黑洞和大片乌云黑压压进入一片沼泽地更可怕。 他攥紧手心,准备从楼梯上离开了,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却忽然转过来了。 那人没有脸。 柳笙吓了一跳,立刻大声叫喊起来,抖着腿大口喘气向后退。 蒋昱就是被这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愣了一秒,赶紧起身去房间里看。 黑暗里,柳笙正扭着身体往边上蹭,头已经蹭到床边了,嘴里喃喃呓语着。 他上前推了推,“柳笙,醒醒。” 柳笙猛地醒来,大口喘着气。 闻到男人的味道后,他摸索着扑进男人怀里,眼泪一下就掉出来了。 “我做噩梦了,都怪你,呜都怪你”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手紧紧攀着男人的脖子,像溺闭时的救命绳索。 蒋昱揽着他的背,轻轻拍了几下,在他耳边问:“怎么就怪我了?” 柳笙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一个劲儿地淌泪,“怪你都怪你不肯跟我一起睡,我才会做噩梦的,就是怪你。” 不多时,蒋昱的肩膀湿了一片。 柳笙的世界太黑了,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每天只能从周遭发出的声音里寻求一点安全感。 可他喜欢的男人总是不说话。 “你怎么又不说话,我都要怕死了,你坏人”,他委屈得要命,一双白嫩纤长的手在男人身上又推又搡。 直到无意中碰到了什么。 柳笙吸着鼻子抽噎了一下。 蒋昱就这么看着,看着面前漂亮娇软的小少爷眼泪糊了一脸,长睫毛一绺一绺地交叉着,红着耳根不知所措。 第109章 做我假男朋友 柳笙试探着伸手好几次,反反复复。 直到不知道第几次伸手,蒋昱才攥住他的手腕。 “还碰?” 柳笙立刻又委屈了,他别过头,抹着眼泪含糊不清地说:“碰一碰能怎么了,你怎么那么小气,我都这样了你也不肯哄我,你就是坏人。” 蒋昱脸都黑了。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事,但目前他也没办法认真和柳笙讲这件事,只能先安抚着让人平静下来。 他把人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拍柳笙的背,“好了好了我是坏人,快睡吧,梦都是反的,都是假的。” “梦如果是假的,那你就是坏人。” “我怎么坏了?” “因为梦里的你都很好,我每天都会梦到你。” “今天也梦到我了么?” “今天没有,那是因为我还没来得及梦到,就被那个无脸男吓醒了,不然我肯定会梦到你把他赶跑的,我还要踹他两脚,装神弄鬼的吓唬我。” 柳笙脸上挂着泪痕,嘟囔不清地闭着眼睛。 天边的月渐渐隐去身形,在一片云背后藏着。 过了将近十分钟,蒋昱感觉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稳缓和,便慢慢将手抽出,准备离开。 手指突然被勾住。 柳笙手指攥着被角,垂着眸子很轻地说:“你不能陪我一晚吗,就一天就好,求求你了”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躺到了卧室的床上,刚开始是隔了一点距离的,后来柳笙贴得越来越近,睡到半夜,几乎整个人趴在蒋昱身上。 还不老实的扭着屁股。 明明是夏天的尾巴,他却很冷似的一直想取暖。 蒋昱被扰醒三次,每次把柳笙推下去,他就又不安分地爬上来。 最后蒋昱也妥协了。 抱着人的腰睡过去。 翌日清晨。 蒋昱到柳家的时候,刚换了鞋套就看见柳灿朝他走过来,脸上挂着连柳家佣人都很少见的笑。 “你来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冰过的水”,柳灿说完,拨了拨额前金棕色的刘海,补充道:“我那天跟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议?” 蒋昱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在柳灿靠近的时候向后退了一步。 保持在一个大概无法沾染香水味的距离。 餐桌旁边的李嫂有意无意朝这边望着,对两人为什么会搭上话很好奇。 她让三个工人抬走了一楼那张很昂贵的餐桌,又拿着抹布慢慢靠近楼梯边,担心他们在筹划着怎么把小少爷的东西都扔了。 不过她刚凑近,两人就离开了。 李嫂赶紧上楼了看,她在小少爷房间里看了半天,从抽屉里找出那条夫人留下的手链,捂着心口想还好还在。 等以后有机会了还给小少爷。 这样也不至于让小少爷完全没了念想。 楼下。 两人到了花园里。 柳灿在鱼池边站了一会,突然不知为何又笑了起来,他蓦地靠近蒋昱,“我找人查问过了,你在a大读书,和柳笙是一个专业,你和他认识吗?” 蒋昱垂眸瞥了他一眼,“不熟。” 柳灿和柳笙长得实在不像。 柳笙的眼睛很大,黑色的瞳孔也很大,而柳灿眼角下垂,眼白偏多,再加上时常穿着黑衣服,话很少,看上去常年阴鹜。 闻言,柳灿状似不在意地耸肩,“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的提议?我只是要你做我假的男朋友,又不会真的和你做什么,你不是很缺钱吗?” 他在看到蒋昱的当天就找人去查了蒋昱的过往。 尤其是在看到他和柳笙一个学校,并且有过接触之后,他的心就抑制不住地动了。 他也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从小到大,柳笙的性格张扬外放,看上去什么都不认真做,却又处处比他好一些。 高中时期的柳笙成绩虽不能在年级拔得头筹,却也和大家猜的学渣类型完全不同,成绩一直维持在年级前50名。 学钢琴和小提琴也很快,学了几年就能拿奖。 两人常常被放到一起做对比。 可笑的是,柳笙因为经常闯祸,在所有亲戚面前的风评都比不上他。 也正因如此,柳灿时常想要这个弟弟真的低他一头,如果不能,就索性消失。 现在柳笙瞎了,受伤了,消失了,他心里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他也花钱派很多人去找过。 但不知为何,那个小医院的附近的监控都不见了,问了医院的人也说柳笙忽然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怎么走的。 平白无故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走的。 柳灿在屋里摔过东西,大骂过那些人无能,也在父亲的书房门口听过风水师一派胡言。 可最终,都没得到过柳笙的消息。 他想接触蒋昱,那种直觉比梁书航给他带来的直觉还要强。 鱼池里的鱼游着游着就不动了,静止在石子边,十点多,头顶的日头也渐渐热起来。 蒋昱不答反问:“你要假男朋友做什么?” 柳灿靠到了柱子边,“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有我的想法,你可以答应了?” 见状,999赶紧跳出来,【答应他答应他!】 它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想着宿主答应了他就可以出入柳家,可以更好地查看是谁害了柳笙,就可以更快得完成任务。 然而它才扑腾没几下。 就看见宿主很冷淡地说:“不可以。” 999的翅膀瞬间掉下去了。 它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结合昨晚两人抱在一起睡觉的画面。 它现在已经是一个有经验的救赎系统了,通过前两位宿主的经验就可以推断出,这位宿主也许可能大概似乎是陷入情网了。 被秀是它的宿命,它已躺平坦然接受。 柳灿被拒绝多次,面对蒋昱这样优秀的人,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胜负欲。 他在想如果是柳笙这样对蒋昱说,蒋昱会不会答应,柳笙也会被这么快拒绝吗。 这些想法很无厘头,他甚至说不上自己哪来的直觉。 只能逼问道:“你有什么吃亏的?” “还是你不喜欢男人?” 蒋昱都没回答,转身进屋子里搬货去了。 第110章 给你丢人了 之前的他本没在意过身上的那点味道,这次却拽起衣服闻了闻,还是沾染上一些,果然有些刺鼻。 于是当天下午。 蒋昱在确定那股味道挥之不去后,随便找了件旧t恤换上才回家。 一到家,柳笙就在门口等着他检查。 像个小狗一样从上闻到下,从左闻到右。 确定没闻到那股讨厌的味道,柳笙才开心地弯起眼睛,放心扑进男人怀里。 前一天晚上约好第二天要出门的事。 让柳笙开心了整整一夜。 连睡觉都忍不住扬着嘴角。 第二天早晨,柳笙听见第一声鸟叫就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他拄着拐杖很轻很小心地走出房间,摸索着要去卫生间洗漱。 这些天他对这套房子的地理位置已经算是熟悉了,去厨房或是卫生间都没问题,基本可以照顾自己最简单的生活。 只是食物之类的东西还需要给他放到茶几上,并且不能吃烫食,也不能喝热水,男人也很细心,从不端热水到茶几上。 刷牙洗脸结束。 柳笙站在原地,用手一点一点摸过脸上的皮肤。 他的皮肤很好,摸起来很滑也很嫩,睫毛很密很长,摸起来有点痒痒的,鼻尖小巧,脸也很小,嘴巴他摸不出来,不能确定是不是好看。 但总体来说应该不会太难看。 这么想着,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轻轻挪动步子到沙发角上坐下。 没过多久,蒋昱起来洗漱换了衣服,两人换鞋出门。 昨晚蒋昱查过失明患者需要注意的事项。 手机上说如果是因为车祸之类的事故撞击到脑子而引起失明,最好不要用强光刺激眼睛,避免给后期的治疗过程增加难度。 外面太阳大,蒋昱却没有墨镜之类的东西,只能给柳笙戴了一顶棒球帽。 帽子一戴,柳笙那张巴掌小脸只剩一半,从帽子下面冒出来的一点碎发衬出精致的五官,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正朝着他的方向眨动,因为天热,柳笙的脸泛着粉。 蒋昱看了几眼,收回眼神嘱咐道:“出门尽量闭着眼睛。” 柳笙“哦”了一声,伸出白生生的手指摸了摸头上的帽子,似乎在猜测帽子是什么样的。 过了几秒,他嘴唇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微微低着头,一副不敢言的模样。 蒋昱问他:“你想说什么?” 柳笙只是紧巴巴地攥着衣角,很勉强地扬起一点嘴角,摇了摇头。 两人毕竟才接触两周,无法熟悉彼此很正常,每个人心里有不想说出口的话更是平常。 蒋昱看了他两秒,没再说话, 很快,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辅导员在群里发的通知,通知他们下月初开学,课表下周会出现在校网系统里。 他没回复,把手机装回兜里开了门。 年份久远的防盗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声。 蒋昱回头,却看见柳笙紧紧咬着下唇站在屋里,脸色有些苍白,纤长的手指抠着墙壁,直到指节泛红。 一如他在医院里看见柳笙的那天。 他眸底微动,手指蓦地抽动了一下,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不舒服么?” 柳笙还是摇头。 他眼眶红了,揉了揉眼睛又飞快缩回手。 可心里的委屈怎么都压不下去,只能要哭不哭地小声问:“要不然,要不然我们还是不出去了吧,我觉得在家也挺好的。” 蒋昱皱了皱眉,“你不是一直期待么?为什么不去?” 他没忘记今早柳笙一大早就起来很憧憬的模样。 其实他早半个小时就醒了,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柳笙坐在沙发角上捧着脸笑。 像个小傻子似的。 隔壁那几个男生又在扎堆打游戏,大概是通宵未睡,嘴里不断嚷嚷着:“上啊!你他妈的上啊!躲我后面干什么你个菜比!” “你他妈才菜比,老子先苟一会,哪特么像你,就他妈知道往上冲,一分钟死八回。” 柳笙皱了皱眉头,不想听那些难听的话。 他往后退了点,思索片刻,还是低下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出去会给你丢人,所以不想出去了,不想给你丢人。” 失忆的柳笙太单纯了,难过或者发脾气也不懂弯弯绕绕,声音软糯糯的不惹人厌烦,反倒让人想把其抱在怀里轻声哄一哄。 但蒋昱也很清楚。 大概正是因为柳笙懂得撒娇,永远都甜甜地服软,更让人忽略他心底的害怕。 让人觉得那些苦痛仿佛很小,仿佛只是短暂出现的,被人喂一颗糖就能好。 其实不然。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能体会失明和失忆的难处。 多少个白昼如同黑夜。 多少个黑夜如同恶魔。 蒋昱叹口气,说不会。 柳笙半信半疑,又抹着眼泪抬起头,“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让我戴帽子,不是怕被别人看见吗?” 蒋昱把他脸上的泪擦掉,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你的眼睛不能遇强光,家里没有墨镜。” 过了几秒,又想起什么似地补充:“也不能经常哭,还想不想治好眼睛?” 柳笙当然想,他趴到蒋昱怀里,把脸蹭来蹭去,直到脸泛起小片小片红,他才拿着自己的拐杖往前迈,很高兴地催男人快点。 “那我们出门吧,我要快点治好眼睛,我想快点看见你长什么样子。” 半小时后。 两人到达医院。 蒋昱带着人在一楼挂了专家号,等机器出号的时候,周围人声鼎沸,四面八方都是吵闹声。 柳笙很久没出过门,出了门才发现他太高估自己了,他只想着怎么能快点治好眼睛,不想成为男人的负担。 可真的带到了人多的地方,那些不明来历的声音就像是熔炉里的火,烧得他无处可躲。 柳笙深呼吸了很多次,指尖慢慢收紧,直到男人在他耳边说:“好了,我们上楼。” 第111章 你不能怪他 一路上。 蒋昱走得很慢,也不动声色帮柳笙挡掉许多阻碍。 从路边的石柱、破损的台阶,到医院的人群,他一直紧紧牵着柳笙的手,等电梯的时候直到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带柳笙上了三楼。 等待叫号的时间,柳笙把头靠在蒋昱肩膀上,垂着长睫毛,一根一根地抠着他自己的手指玩。 大概是心里太忐忑,又不想说出来给他增加负担,只能沉重地抠手指。 蒋昱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攥着挂单号,心里也万般不确定柳笙的眼睛能不能好。 半晌,他用手轻轻在柳笙柔软的发丝上揉了揉,最终只说出一句:“会好的。” 那句话不是没关系,不好我也不会丢下你。 而是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他没办法帮柳笙决定以后的人生。 柳笙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等到那天,如若眼睛还未好,谁也不能保证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会不会丧失活下去的信念。 感受到男人声音中的低沉,柳笙挽着男人的手臂,很用力地摇摇头。 “我不怕,你也别怕,一定会好的,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 没一会,显示屏上显出了柳笙的名字,两人进了诊室。 医生是个中年女医生,她扒开柳笙的眼睛观察了一阵,又用仪器反反复复检测过后。 对柳笙还算是温和地问了一些问题,在发现面前漂亮的小男生什么都回答不上来以后,看向蒋昱的眼神就有些冷淡了。 她扶着眼镜,用手里的笔敲了敲桌子。 “你们做家属的怎么回事?这人出这么大事,车祸当周为什么不立刻治疗?大脑堵塞压迫血管的时间越长,恢复视力的可能性就越小,你们不懂可以来医院看,这样实在太不负责了。” 她说完,盯着站在一边的蒋昱,也能看得出来蒋昱的年龄不过也就20多岁,于是不由得又放轻语气问:“你是他哥哥吧?你们父母呢?你们家人也太不称职了。” 蒋昱站在原地没做任何辩解,只平静地说:“麻烦医生看看他的眼睛。” 这就算是变相地给自己扣帽子,承认了他们之前的不负责之举,医生又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 “你们也真行。” “不是的”,柳笙却不依了,他着急地要去抓蒋昱的手,不慎手碰到桌角,一下就红了一大块。 他皱巴着一张小脸,语气又气又急,“不是的,这是我男朋友,我们都没有父母,而且我们、我们都在上大学,他好不容易才赚够了钱带我来,他很辛苦的,每天都很累,医生你不要怪他,你不能怪他。” 柳笙从被推下楼摔坏了脑袋之后就一直在医院里昏迷着。 醒来的第一天就被转移到了那个私人小医院。 在数不尽的沉沦黑夜中不知道盼了几个来回,终于盼到了心上人来,他的小心脏里盛得满满都是对男人的喜爱和感恩。 又怎么舍得让别人说他心爱的人一句。 他气呼呼地看着医生的方向,就好像谁再敢说男人一句,他就要打人似的。 蒋昱已经攥住了他的手,闻言,手上陡然加了几分力。 女医生在两人握着的手上看了看,眼神又在两人之间流转几秒,手扶着眼镜,面容显出几分尴尬。 “是这个情况啊,不好意思小伙子,是我搞错了。” “其实现在也不算不能挽回,万幸之前受伤没有直接伤到视神经,等血块消融就可以恢复,你们再去拍个片子看看大脑神经,根据具体的片子再决定怎么做联合治疗。” 一出诊室,柳笙就憋不住了,很小幅度地把手腕往蒋昱手里送,很想得到关注的模样。 蒋昱叹口气,在他红了的那片皮肤上吹了吹,又轻轻揉了揉,“下次不要着急,需要什么先说话,再慢慢摸索。” 柳笙垂着眼眸,没回答他的话,只小声地说:“疼” 于是蒋昱又检查了一遍,没有发黄发青的迹象,才又摸了摸他的头。 “乖,忍一忍。” 柳笙的确听话,点点头没再吭声。 过了11点,医院流动的人群就变得很多,一个个都要赶在坐班医生午休之前挤进科室。 每个科室走廊大门口都堵了不少人,前台护士一位一位地劝,让大家别在这堵着门,着急也没用,取过号的今天肯定都来得及。 奈何大部分都说自己着急赶时间,还是挤在门口不动弹,护士也懒得劝了,坐到前台护士站翻本子。 排队缴费,去一楼排队拍片子,等结果拿片子,再回到楼上给医生看。 这么几趟折腾下来,柳笙又因为周围的声音而精神紧张,前额冒出细密的汗珠。 两人的颜值在人堆里本就极其抢眼,在经过一个拐角时,突然被人出声喊住。 “蒋昱?” 蒋昱回头,是他们班的一个女同学,手里拿着几张单子正东张西望,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 “蒋昱,你怎么在这啊?也是陪家人看病吗?” 蒋昱说是。 柳笙动了动纤白的指节,僵了一瞬。 黄慧关切地看了看蒋昱边上的人,本想礼貌地打个招呼,过了几秒,却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辨认了一会才看出贴着蒋昱那个低着头却很乖很漂亮的男生是谁,她面部表情很夸张地叫道:“柳、柳笙?” 碰到同学是蒋昱没想到的。 他微不可察得皱了皱眉,点点头,说了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啊好,好的”,身后的黄慧一直站在原地,良久回不过神来。 她揉了揉眼睛,又看向前方两个渐渐消逝的背影,才能确定刚才的事是真实发生的。 什么情况? 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她是看见隔壁班那个有钱的贵公子像小媳妇一样紧紧攀着蒋昱的胳膊?? 她赶紧打开手机,准备把这个震撼的消息分享给室友。 他们的清贫大校草竟然和那个金贵的公子哥搅和到一块去了,她室友的追人计划要落空了。 又想了想,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怪异,她怎么感觉刚才柳笙好像看不见她一样 难道学校之前有人传出的谣言是真的 另一边。 两人早已走到了电梯间。 这次,柳笙真真切切听见了男人的名字,竟然和书航两个字完全沾不上一点边。 第112章 书航是谁? 他捂着脑袋想了一会,想得脑袋里的神经隐隐作痛,竟然真的在脑海里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蒋昱,蒋昱。 他甚至知道是哪两个字。 可他不懂,为什么第一天男人要承认他就是书航,于是他也这么问了,问书航是谁,问男人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 蒋昱静默片刻,盯着他说:“书航是一条狗的名字,怕你受刺激头会疼,才没说清楚。” “狗的名字?” 柳笙的脑袋又开始痛了,他用手捶了两下,被男人拽下了那只手。 蒋昱知道这件事必然瞒不住。 如若不是999,他也不会接下这个荒谬的任务,但现在他们在医院,没时间去纠结这件事。 他在心里也想得清楚,如若柳笙一定要现在去猜测真相,去纠结这个问题,他不会作答。 可过了一会,柳笙歪了歪头,很乖地贴在他身边,垂着眸子说:“我觉得很愧疚,我竟然只记得一条狗的名字而忘记了你的名字,那条狗一定是我们一起养的对吗?” 蒋昱一愣,第二个谎言脱口而出。 “你胆子小,有时候我不在你怕黑,就养了一条狗陪你,不过不太听话,为了偷吃自己跑出去,被撞死了。” 蒋昱说话不冷不热的。 柳笙就皱紧眉头,站在原地,好半天没说话。 关于梁书航的事,蒋昱大概知道一些。 那人是大他们一届的学长,学电子工程的,在学生会和播音台还算出名,为人温和,看见任何一个同学都在笑。 当初蒋昱刚进校的时候,因为颜值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很多部门组织都来抢人,梁书航也出现了,带着两个学姐,给了他一张登记报名表,诚邀他来面试播音台,说听见他的声音就知道是个好苗子。 还不遗余力地介绍着说下次迎新晚会他就有机会主持。 蒋昱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就在三人都觉得的有戏的时候。 他又把报名表随手放在一边,说了句:“我没有时间。” 当时整个宿舍的气氛都凝固了,梁书航的脸垮得最厉害,大概是觉得面子挂不住,学姐笑哈哈地在一边打圆场,蒋昱就对着学姐说了句:“谢谢学姐。” 两个学姐立刻开心了,害羞摆手说等他有时间了可以再来加入。 a大是知名顶尖学府,能被校组织主动找过来,其实是一件大家都觉得挺光荣的事情,那时候另外两位没接到报名表的室友还觉得蒋昱在摆谱。 过了大半个学期,他们才知道蒋昱是真没时间,连班级的大部分活动他都没时间参加。 蒋昱和梁书航再次因为冲突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大三。 那天蒋昱做完家教赶回学校,晚上10点多,经过学校智行楼后面的小树林的时候,看见两个人在接吻,高个子的人手还不老实地在另一个人身上乱摸,啧啧有声。 两人正好挡着蒋昱要走的必经石板路。 旁边有可以踩草坪经过的路线,但蒋昱不乐意走,他拿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亮,在看见两人的时候直接把手电筒怼到两人面前,冷言让两人去一边亲。 两人被吓了一跳,惊讶于怎么会有人这么直白地扰人好事。 高个子的人抬手在蒋昱面前晃了晃,怒斥他让他把灯关掉。 那人就是梁书航。 矮个子的是个戴眼镜一头卷发的男生,看见蒋昱之后,一脸娇羞地往人怀里钻。 于是蒋昱又生理不适地皱紧了眉头。 并且如果蒋昱没记错,那个时候的梁书航正和柳笙有暧昧不清的关系。 他看见过梁书航送柳笙到宿舍楼下。 也无意从室友那听说过两人的关系,说是现在社会这么开放,两人的家庭也挺般配的。 那天梁书航看见他之后,也没再吭声,揽着怀里的人就赶紧离开了。 后来的梁书航在大四即将结束的时候出国留学了,算上现在,大概已经出国近两个月了。 而那个时间节点,也刚好是柳笙被人诬陷是假少爷而出事受伤的时候。 以梁书航的家世,以及梁家和柳家的交集,他想梁书航对这些都是很清楚的。 所以对于蒋昱来说,用狗和偷吃来形容梁书航是一种很形象的比喻。 进电梯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 直到3号电梯有三个护士推出一个床,请大家让开点,病人要去做手术的时候,蒋昱才收回视线。 他准备岔开话题时,身边的人却突然嘀咕出声了。 他没听清,微微低着头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柳笙抠着手里的拐杖,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小声道:“你一定不喜欢它,它肯定经常惹你不高兴,那我以后就不记得它了,但是如果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不想你提起我的时候也不开心我觉得你总是不太开心,一定是太累了” 与从前不可一世的小少爷不同,现在的柳笙总能很轻易地从别人的话语中听出情绪。 电梯周围人来人往。 蒋昱有片刻的失神。 他伸出手指,却又在即将接触到柳笙嘴角的时候停了下来。 纠正道:“想起你会开心。” 柳笙就又抱紧他的手臂,“我想起你也很开心,而且我每天20个小时都在想你,就会一直很开心。” 他就是有这种魔力。 像个小太阳,一直乐观着,有什么就说什么,撒娇讨宠的模样让蒋昱也扬起了嘴角。 “是么?为什么不是24个小时?” 柳笙就又扁着嘴。 “做梦的时候我没办法控制,有时候不能梦到你,会梦到很多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我感觉那些人好熟悉,好像我真的认识他们一样,很讨厌,不过我睡前一直在想你。” 蒋昱反问他是吗。 换来柳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贴着他脸边说如果不信,下次可以听他说梦话。 以后说的梦话里一定全都是蒋昱两个字。 糯糯的声音在柳笙下巴处带来一阵潮热,隔了一会,蒋昱说:“好。” 第113章 你认识我吗? 治疗摔下楼梯后造成的失明是一项无法断言结果的事。 上楼进诊室以后,医生举起片子观察了一会,说之前的治疗至少已经把大脑里的大部分出血抑制了,剩下的血块大概再有4-6周就可以自行清除,但也不能100保证。 接下来建议他还是半个住院,在医院观察两周,有什么并发症他们也好及时发现及时治疗。 但柳笙一听见就情绪激动地拼命摇头,说他不要住医院,说他不治了。 蒋昱只能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抚,“先听医生说完。” “不听,我不住院!蒋昱,你跟医生说好不好,我不住院,求求你,你跟医生说” 柳笙大概是想起了那时候一个人在医院等待时暗无天日的恐惧。 他脸色很苍白,医生也看出来了,就没再强求。 她在电脑上开了四盒药,转而对蒋昱说这段时间要让病人保持身心舒畅,要格外观察他的情况。 血块在消融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呕吐和全身无力的症状,一定要按时吃药。 再次从诊室出来。 999都疑惑了,它不敢相信竟然有这么狠心的人,宠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就算不是亲生的,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了。 【宿主,这个医生的意思是如果当时治疗,柳笙的眼睛当时就能好吗?】 蒋昱看着缴费单,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脑子里“嗯”了一声。 片刻后,他把柳笙安置在科室门口的位子上坐着等一会,让他哪都不要去,不要走动,在这等一会,他很快就回来。 柳笙以为他要上厕所,就点头应了,依依不舍地让他快点回来,他很害怕。 蒋昱揉了揉他的头发,大步流星上楼梯,去5楼独立出来的亲子鉴定机构处理正事。 这边蒋昱走了没多久。 一个穿着白衬衫目空一切的清秀男生走过来了。 他手里拿着单子,拨弄着头发坐在位子上等,看见柳笙之后没好气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 柳笙歪了歪脑袋,把脸转向声音的来源处,试探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你是谁?” 戴着墨镜的男生有一瞬间的错愕,用手在柳笙面前晃了晃,发现柳笙一点反应都没有之后,才把墨镜取下来,认真盯着柳笙。 “柳笙?你、你眼睛瞎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笙往旁边挪了挪,手指抓紧了座椅扶手,声音怯怯道:“你认识我吗?” 男生又是一惊,“你听不出我的声音?” “你是我以前的朋友吗?”,柳笙想微笑一下,但没怎么笑出来,最多算是嘴角扯平了点,解释道:“我失忆了,不好意思。” 单丛半信半疑打量他一番,觉得柳笙虽然以前会捉弄人,但演技绝对没有这么好。 不过跟他也没关系,谁让柳笙去年因为梁书航的事和他闹掰了呢。 连个短信都不回,他出国那天柳笙都没接他的电话! 他们五年的友情就算是喂了狗! 这次回来,他绝对不会再多管闲事! 他朝周围瞧了瞧,漫不经心地问:“谁陪你来的,你家佣人呢?怎么不去私人医院,在这排队?” 话音未落,身边一个小女孩扶着一位老人。 科室门口的位置被占得满满当当,小女孩面露难色,大着胆子上前问:“大哥哥,我奶奶身体很不舒服,可以麻烦你们让一个位置出来吗?谢谢你们。” “好的好的”,柳笙连忙答应了,拿着拐杖要让座。 小女孩也没想到他是盲人,一时间窘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嘴里说着还是不用了。 过了几秒,还是单丛站起身让座,拽了一把柳笙,让他少挪来挪去的,在这坐着就行。 失忆后的柳笙是个很乖软的人,容易被一点小恩小惠感动。 他终于朝单丛露出一个还算合理的笑容,同时问着:“谢谢你,你刚才跟我说什么?问我谁陪我来的吗?是我男朋友呀。” 单丛站在边上玩手机,听见之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以他阅人无数的经历,那个梁书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虚伪的要死,柳笙这人是彻底没救了。 过了没几分钟。 蒋昱回来了,柳笙听见声音立刻钻到人怀里,弯着漂亮的眼睛笑起来,“你回来啦,刚才有一个人说他认识我,还帮了我的忙。” 单丛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闻言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还没走呢。” “啊?”,柳笙把头转向声源处,腼腆地笑了下,“不好意思,你没出声,我还以为你走了。” 蒋昱和单丛两人没见过。 看彼此的眼神之间都有些戒备。 只是蒋昱记着刚才碰见黄慧的教训,也不想再徒生事端,没有和人多说,便带着柳笙离开了。 从医院出来已经快1点。 正午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斑驳光点投在地面上。 柳笙听话地闭着眼睛,一脸期待地问:“我们等会去哪里玩呀?” 蒋昱垂眸看他,“你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们平时都会去哪里玩?去我熟悉的地方吧,刚才医生不是说要经常看电视、经常去熟悉的环境,这样可以刺激早点恢复记忆吗?” 蒋昱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于是柳笙又不理解了。 他觉得有一点奇怪,明明昨天蒋昱还敦促他一定要来医院,看完医生,好像又不那么着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没办法恢复好,留下后遗症。 最后蒋昱还是没带柳笙去熟悉的地方。 因为他们从前的交集只有学校,两人坐地铁去了一个公园。 门口有个卖糖的小推车,蒋昱给柳笙买了一个粉色小兔子形状的棉花糖,像其他家长带小孩似的。 柳笙吃得很开心,嘴角黏着的一丝融化成褐色的糖渣丝毫不阻挡他的漂亮可爱。 吃了几口,他把棉花糖举起来一点,红着脸小声说:“老公,你尝一尝,很好吃的。” 他的声音软绵绵的,比棉花糖还软一些。 蒋昱被“老公”这个词砸地晕了一瞬,看着柳笙问:“谁教你的?” 第114章 现在还能不能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 “你不喜欢吗”,柳笙有点失望,但还是很懂事地扬着嘴角说:“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这个词是他刚才在医院等蒋昱的时候听到的。 以前倒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刚才被提醒了就更想这样叫。 蒋昱看着他明显耷拉下来的嘴角,只觉得如果这人有尾巴,现在肯定会是委屈地垂着,扶都扶不起来。 他抓着柳笙的手凑近,吃了一口棉花糖,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没有不喜欢。” 柳笙一怔,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糖渣,声音软乎乎地得寸进尺,“老公?老公!老公再吃一口。” “嗯,嗯,好” 蒋昱扬起嘴角,一一应了。 回应已不再像最初见到柳笙那般敷衍。 工作日的公园角落还算安静。 两人在整洁的公园大道上走了一会,柳笙突然头痛地皱了皱眉,他揉了揉脑袋,站在原地不动了,“你背背我吧,我有点累,有点走不动了。” 蒋昱看了他两秒,也没多说,就把人背起来了。 柳笙很轻,隔着两件短袖薄布料,砰砰的心跳声在蒋昱后背震动。 生病之后没称过多少斤,但大概比以前瘦了至少10斤。 等回了柳家,这些缺斤少两的肉能很快涨回来,蒋昱想。 柳笙从后面圈着他的脖子,软声软语地说:“老公你真好。” 于是那一瞬间,蒋昱的想法被打了岔,他直视前方,很沉稳地背着柳笙往前走,心想或许他也可以给柳笙把那些缺了的斤数给补回来。 医生的话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仿佛预言一般,柳笙回家吃药没两天就开始持续地头晕头疼,有时候想起什么不开心了就会想吐。 他也愈发缠人。 似乎从很多小细节里发现了蒋昱到最后总会依着他,总是软着声音贴在男人怀里提一些要求。 于是第三天晚上。 柳笙成功把蒋昱拐到了床上。 他睡觉从来不老实,一会动动这一会扭扭那,被子只盖着肚子,把屁股扭到蒋昱手边的时候被蒋昱拍了一巴掌。 “你打我干什么呀?” 蒋昱连眼睛都没睁开,静静平躺着说了一句:“老实点,睡觉。” “哦”,柳笙小声应了一句,竭力安静了十几秒,又开口说:“可是我睡不着。” 蒋昱闭着眼睛不说话。 感受到身边人在一下一下地戳枕头玩,才睁开眼看着他,“那你想干什么?” 他这是明知故问。 柳笙的眼睛看不见,想干什么都很费力,当代人打发时间的玩手机看电视他都干不了。 睡不着最多只能像小孩一样抠自己的手指头玩,或者躺着发呆。 不用想也知道很无聊也很无助。 蒋昱想了想,把他的手指捏在手里,跟他说给他讲个脑筋急转弯叫他猜。 柳笙的注意力被转移,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贴在蒋昱身边。 蒋昱问:“小王梳了中分会变成什么?” “小王梳中分吗?”,柳笙想不出来,随便猜道:“是会变丑,变成老王吗?” “可是变成老王应该是会秃头的”,柳笙往蒋昱那边拱了拱,又摸索着去摸蒋昱的头发。 蒋昱的发质偏硬,不像他的那么柔软。 他摸着摸着,手顺到了蒋昱脸上,被蒋昱抓着放到了枕边。 “答案是全。” “嗯?” 柳笙懵住了。 似乎在脑子里想了一会全字怎么写,想通之后才哈哈笑起来。 说是开怀大笑不恰当,因为蒋昱发现柳笙笑得时候没多大声音,像尽力压制着似的。 蒋昱挠了他一下,他更开心,但笑的声音依然不大,全身都软绵绵地趴在蒋昱身上笑得发抖。 似乎是感受到了蒋昱的疑惑,他解释道:“我感觉我是一直笑不大声的,老公你不知道吗?” 蒋昱顿了下,如鲠在喉。 他鲜少生硬道:“知道,故意逗你的。” 柳笙就把被子掀开,完全露出白皙的腰,“那你逗吧,怎么样都行。” 蒋昱的脸就黑了。 声音也不自觉冷下来,“盖好被子。” 这间卧室是由原本的外阳台和一个小房间合并改造的,窗户很大,窗帘却不怎么遮光。 透着窗外朦胧的月光,蒋昱能清楚看到柳笙那张很漂亮可爱的脸上,两条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他竟然会想,如果当初带走柳笙的是其他人,从前无比骄纵的小少爷是否也会如此乖软地朝那个人示弱。 蒋昱毕竟也只是20出头的人,虽说过多经历让给他比同龄人成熟不少,有时候也是控制不住心性的。 于是他也说了。 用有些说教的方式告诉柳笙不能随便这样。 柳笙攥着被角,“你又不是别人,我也只是笨,不是傻,不会让别人碰我的。” 气氛凝固了几秒。 柳笙凑近,在他耳边说:“老公再讲一个嘛,要听笑话,不猜脑筋急转弯,我反应慢,猜不出来。” 蒋昱听着他的声音,语气也不自觉放软下来,他带着私心讲了一个之前听开大车的司机说的带颜色冷笑话。 “老五对老四说老三的老二老大了。” 柳笙愣了一下,扳着手指头从头到尾捋了两遍,才听懂这个冷笑话的含义。 他脸烫了,倏地用被子蒙住头。 “还听不听了?”蒋昱看着他,闷闷地笑了几声。 柳笙心跳得更快了,他听见蒋昱低沉的笑声,好像在他心上熨帖过。 这次真的没人出声了。 蒋昱把被子给他拽好,让他好好睡觉,保持充足的睡眠,手还没收回来,柳笙突然冒出脑袋来,重新趴到他身上。 “我们以前有没有过?现在还能不能” 蒋昱仿佛也被刚才的冷笑话弄得心情有点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啊?” 柳笙答非所问,欲盖弥彰地小声解释:“我昨天又听见对楼传来的那个声音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不行,你别生气,我乖乖睡觉就是了,我——” “唔——” 第115章 来者不善? 蒋昱吻住了他。 柳笙瞪大眼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翻身按在了床上。 蒋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不可能次次都经得住撩拨,何况柳笙太乖了,这么直白地把自己送上来,蒋昱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但到底,两人也没做什么。 只是亲了一会,柳笙就真的呼吸不畅了,整个人泛红,眼睛里水光潋滟,张着嘴躺在一边大口喘气。 蒋昱逗他,“下次还要不要?” 躺着的人立刻点头,软声细语地着急说:“要的,还要的。” 一副生怕蒋昱下次不再亲他的模样。 这次蒋昱真的快控制不住了,粗喘了口气背过身,丢下一句:“赶紧睡觉。” 第二天一早。 蒋昱醒来的时候柳笙已经盘着腿坐在一边了。 他情绪不明地捧着脸,对蒋昱说:“老公你醒了吗?我昨晚上又做梦了,而且好像想起来一点,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蒋昱眼底蕴着看不懂的深沉,问他想起来什么。 柳笙嘟囔着说想起来他们两人一点点片段,用很低的音量谴责蒋昱不让着他。 “到底是什么?”,蒋昱嗓音带着点刚醒来时的嘶哑。 “我不确定,应该是我们在宿舍的时候,我记得你来找我,很冷淡的让我不要再去实验室找你了,你很困扰。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吗?所以我们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我追你吗?” 蒋昱按了按眉心,心想这颠倒黑白的记忆把他自己倒摘了个干净。 那时候分明是这小少爷非要弥补,在期末考完试去实验室蹲了他两天,絮絮叨叨地影响了他的时间安排。 所以他才在第二天晚上去宿舍找他,让他不要再来了。 “你不说话,代表我说对了是不是?那你说我们两情相悦也是为了我的面子” 柳笙本想因为这个谴责要蒋昱补偿他一个早安吻的。 结果现在还把自己的悲伤过往说出来了。 心里陡然就有点难过,蔫了吧唧地抱着腿坐在边上,垂着长睫毛要哭不哭的。 “那时候是太热了,不想让你在学校吃苦,故意那么说的。” 蒋昱皱眉,编出来一个南辕北辙的理由。 过了一会,又伸手把人拽过来,在柳笙额头吻了一下。 柳笙像小笨蛋一样,一听就信了,笑眯眯钻进他怀里。 夏季末的雨下了三次,地上时不时能看见落叶,节气上就快立秋。 距离开学还有六天的时候。 蒋昱出门扔垃圾,没走几步就听见前面楼道里有个大娘声音很大地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在给别人指路。 他看了看袋子,正准备等两分钟再下去,大娘已经带着人上来了,看见他的时候正好一拍手,问那人是不是要找的就是这个小伙子。 单丛摘下墨镜看了看,朝大娘点头,很感激地说了句感谢。 大娘哪里在这边的贫民窟见过这么懂礼貌又白净的男孩,连忙摆手,“哎呀,这有什么,你一说又高又帅我就知道了,这顺路的事,不用谢不用谢。” 蒋昱看见来人,皱了皱眉。 (题外话) 这本书写到这里,有一些话想和读者朋友们说,因为评论发不出去,就只能发在这里,感谢大家的包容。 其实熟悉我的宝贝们也知道,我一直不喜欢在正文里发题外话,我觉得会影响文章的完整性,这也是第一次,所以大部分朋友们看到过后我应该就会删掉。 第一,我写文的平台其实挺多的,长短篇都写过,但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全职写小说的,一直是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每天都要上班,所以这个平台是我一直尽量在保持日更4k的,但因为这几个月公司的事很多,并且我发高烧三天,所以有过两天没有更新。 第二,我不确定是因为现在有些读者戾气重或是其他原因,因为书籍不是纯甜或是因为我生病请假来私聊攻击我的事情,我觉得不论你的年龄大小,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理解。 ( )奔跑崩溃大哭。 (而且你跟我说你年龄小又能怎么样?我年龄大怎么了?谁还没年龄小过?!谁不是从小时候长大的?小就可以随便攻击别人吗?!(▼ヘ▼)举刀) (这个月真的很忙,下旬肯定也会有请假的时候,一般都会和大家说一声。(_)ノ) 第三,每个作者有自己的喜好,非80以上的甜文我从没有标过甜宠标签,我喜欢的双楠类型一直是酸甜口。 第四,这本书是主攻文,我其实一直比较偏向于互宠,所以不论主什么,我个人认为都没有过分偏向哪一方,极端控退退退。 第五,这本书的数据的确很不好,到现在为止二十多万字,钱还没有我正常上班一天的工资多。 (因为单元文养文的人太多了,养着养着就嘎了。) (但是写了这么多本书,我也从没有因为过哪一本的数据而弃书或水文,你还逼我干什么!我身体本来就不好,二羊过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再逼我真的要发疯了嗷!年龄大也是会疯的嗷!) 第六,我从来没有拜托大家送过礼物,哪怕在围脖加更也没有拜托大家送过礼物。 但也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每个可爱的宝贝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因为喜欢书而送给我的一些小礼物,真的真的十分感恩。 所以有些人,麻烦不要因为你看了半小时的书,来跟我说给了我什么什么,半小时的收益真的还不到一毛钱,一毛钱我都说多了(发疯(▼皿▼)) 第七,我从来不会因为有些读者说了难听的话就下场怼人或者骂人,最多是劝诫。 基于此,希望如果有些读者朋友真的不喜欢这本书或者不喜欢我,你可以选择无视它,更可以选择无视我,希望世界和平。 我知道每个人都很不容易,很辛苦,坚持写完每个故事是为了让喜欢的读者朋友们看得愉快,所以放过你我他。 也感谢大部分看文的小可爱们喜欢笔下的人物们。 同时也解释一下,我写的救赎文一直都有酸涩感,占比根据故事而定,大概是因为部分经历我是有感同身受的,真正需要救赎的人一定是经历了长期的精神或生活打压,不可能是我抱抱你,给你两个甜枣就能治愈,所以两人的感情一定是经历了波折才会有实质性的进展。 我已经尽量尽量美化这个过程了。 最后,这本书原定至少在五个单元,现在可能会缩到四个单元,甚至可能只有三个单元,看数据和我后期的时间吧。 十分感谢各位宝贝们!(发疯完毕(w)抱抱大部分可爱的宝贝。) 占用了大家的时间看题外话,也诚挚的表示很抱歉。(感恩) 第116章 扔了一个多小时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 单丛的眉头更是从进了这片贫民窟就没舒展开过。 刚过中午1点,不少家庭饭点不准,持续从窗户里飘出阵阵油烟,单丛只觉得身上的白衬衣也快变成灰衬衣了。 他盯着蒋昱手里的垃圾袋,纠结几秒后问他要不要先去丢垃圾。 蒋昱看了他两眼,朝他扬了扬下巴,“出去聊吧,柳笙现在不方便和你说那么多。” 单丛可以离开这个脏乱差的地方了,如临大赦,用两根手指撩了撩刘海,表面状似平淡地嗯嗯了两声,装得很无可奈何。 “那、那也行吧,正好笙笙还没恢复记忆,我跟你聊也是一样的。” 两人走到楼下拐角处,正要往左边大马路上走,就看见隔壁那几个男生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刚从网吧出来。 看见蒋昱和旁边的单丛,那几双眼睛就像在放光,挤眉弄眼地朝蒋昱说:“蒋哥!你真牛逼!” “牛,蒋哥,牛!”,其中一个男生走到背后还悄悄竖着大拇指。 男生和男生之间大概看一眼就懂那是什么意思。 单丛虽长期在国外上学,每年只回来四个月,却也能看懂那些略带调侃猥琐的眼神。 毕竟国家有边界,但猥琐无国界,国外巷子附近的小混混和这些人也就是差了个肤色。 他戴着墨镜下的眼睛翻了个白眼。 反观旁边的蒋昱,穿着干净的t恤和长裤,利落俊美的脸部轮廓让人觉得这人不像是从刚才那个贫民窟的地方走出来的。 但蒋昱仿佛不会觉得这些人猥琐,不会露出嫌恶的表情远离,也不会和他们打成一片。 像鸡群里的那只鹤。 他尊重自己生存的环境,没有摒弃任何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却是明显格格不入。 单丛上次在医院见到蒋昱的时候,只能从外貌上给出很高的评价,今天的印象就更好了些。 至少和梁书航那样不论身处何位都改不了骨子里的蔑视穷人和趋炎附势相比,蒋昱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这条街是扬市老城区的拆迁区,靠走路也没法到很远的地方。 街头的咖啡厅不伦不类,门口摆放着很多彩色的特价小蛋糕,还是十年前模仿潮流的时候开的。 两人坐下,咖啡店的老板娘就眉开眼笑地朝蒋昱打招呼,说他终于有时间出来休闲一下了,还让他别那么累,有时间就多享受享受人生。 蒋昱高中的时候在这做过小时工。 那时候一小时13块钱,老板娘自然欣赏这种又高又帅,干活又手脚麻利的小伙子,给他包的一顿饭里总能多给加个鸡腿。 “周姐好”,蒋昱也朝那老板娘笑着打招呼。 单丛看了看两人,自顾自点了一杯最贵的咖啡。 “我先说明,我叫单丛,是柳笙的朋友,认识了十几年,关系好了五年的那种,刚回国,也是刚知道他家发生了变故。” 蒋昱点头,这点他知道。 上一世柳笙横死街头之际,这个单丛是第一位出现的,神情很伤心。 而单丛就不太理解了,他错过了太多太多事。 那天在医院碰见柳笙之后,回家他认真想过每个细节,从柳笙身体的问题到柳笙穿的衣服,怎么都不像是一身少爷派头。 和从前的柳笙有着云泥之别。 问了家里人才知道柳家发生了那么大事。 找过来之前,他也纠结了很多,气柳笙当时拉黑他的号码,气柳笙太重色轻友,同时又无法对曾经掏心掏肺的朋友视而不见。 他叹口气,往桌上放了一张卡。 “方便问吗?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这张卡里有三十万可以用一阵子,笙笙他应该不太习惯” 剩下的话单丛没说完。 也不需要说完。 “笙笙”,蒋昱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又看着他道:“不用,谢谢。” “那也行,你可以存一下我的电话,有需要联系我。” 单丛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看蒋昱对柳笙那么上心,他也为柳笙这次眼光终于好用了而庆幸。 蒋昱犹豫一瞬,把手机摆到桌面上,“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住址?” 单丛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那天好在柳笙没问他的事,事实上里面的科室主任是他二姨,他把门一关,在里头都快给他二姨跪下了,一再保证柳笙是他朋友,才拿到了这地址。 不过这种丢面子的事他肯定不会说。 他含糊了半天,喝了一口甜不拉几的咖啡,说了一句查出来的,又赶紧转移话题。 “你说那件事会不会有假?我之前在柳笙家看到过柳笙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虽然柳笙大多遗传他妈妈,但某些角度上来说,还是很像柳家人的。” 蒋昱点点头,请单丛继续讲。 “而且怎么会这么巧?我听说柳氏这半年正好在做财产分割,他们之前的产业正在转型。” “但如果是这样,会是谁在害他?他们家又没什么长期接触的近亲,又没有后妈,不存在抢夺财产之类的,这么多钱,够他们挥霍好几辈子,还害人干什么?” 这点蒋昱倒不认同。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外面推着棉花糖车路过的商贩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两秒,才说:“有些人永远不会嫌钱多。” 两人对视几秒,面色俱是一变。 不嫌钱多。 竞争资本。 继承人只能是柳灿。 单丛收了手机,“笙笙是从海边度假酒店的楼梯被推下去的,我重金去找目击证人。” 蒋昱本是想拿到鉴定报告把人送回去,就算完成任务。 现在鉴定报告还没出,他却也被家里那个乖软的小少爷磨出了别的心思,于是又朝单丛说了声谢谢。 从咖啡厅离开。 蒋昱去十米开外的小商贩那买了一个棉花糖。 到了家门口,看见隔壁几个染着红毛的男生开着门,光着膀子坐在门口附近的沙发上吵吵闹闹的,才想起来他是出来扔垃圾的,扔了一个多小时 果然一进门,柳笙已经红着眼眶站在门口,下巴还挂着一滴泪。 听见他开门的声音,脸上不光是可怜兮兮,还有点倔强,也不像往常一般往蒋昱怀里扑,甚至往后挪了两步。 蒋昱关上门,难得语塞一瞬,“我” 第117章 恐惧 柳笙咬紧嘴唇,眼泪又啪嗒啪嗒往地上掉,可他压着嗓子,一点声音都没哭出来。 “我等了你好久” 他无意识攥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只露出毛茸茸的发顶,“我很怕,怕你有一天就这样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 蒋昱动了动掌心,想把人抱进怀里哄一哄,怎么哄都行。 柳笙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又开口了,“医生说我会好的,你能不能再等等,先别和别人接触” 蒋昱伸手的动作彻底顿住。 他一下就想起了刚才单丛的话。 说柳笙很不习惯,说柳笙现在和从前区别太大了。 蒋昱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老旧到整整一年没开过的电视,掉皮的沙发,狭窄的过道,和门外一排脏乱的公共露台 他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那种清醒却又麻痹的感觉让他全身血液不流通,从头麻到脚。 话未说完,是因为他们都很清楚。 在极端的无助和恐惧下,人总要抓住一根稻草。 你要把这变成真爱,那就让这人永远在阴暗中爬不出去。 断了他的光明和自由。 断了他的希望与祈盼。 蒋昱伸手抹掉柳笙那张小脸上的泪,把棉花糖放在他嘴边。 “只是刚好碰到了老同学,给你买了棉花糖,别哭了,去午休一会。” 柳笙眨巴着眼睛,纤长指尖机械地接了棉花糖,却根本笑不出来。 他想听蒋昱抱着他或者亲着他,再解释一会。 至少要三次以上他才能相信。 可是蒋昱不说话了,迈着步子去厨房,然后柳笙听见到了哗哗水流声,蒋昱大概在洗碗了。 那个棉花糖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被吃掉的。 柳笙只觉得没有上次一半甜,甚至还有点苦。 他扁了扁嘴又流出几滴眼泪,用手背蹭掉之后,决定以后不再喜欢吃这个东西了。 讨厌的棉花糖,一点也不好吃。 柳笙平时从未有过午休。 这是他第一次正经被逼着躺在床上午睡。 上床之前,他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手指头快把铁门的漆抠下来了,叽咕叽咕作响,可是蒋昱也不回过头来理他。 那个疙瘩还在柳笙心里没完全解开,他张不开口让蒋昱陪他睡觉。 其实说了也不会有用。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预感,只能在手指被磨得生疼之后,抿着唇又一个人回到卧室。 说是被逼其实也不是,蒋昱只说了一遍,是他自己偏要听蒋昱的话。 就算蒋昱不体贴,他也依旧要听。 于是当天中午,在日头最晒的那两个小时里,柳笙做了很多个恍若真实的梦。 他梦见在学校实验室的事。 梦见他给蒋昱甩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趾高气扬地说要给他赔偿,让他拿着卡随便刷。 那时候的蒋昱是怎么回答他的。 在梦境里,蒋昱穿了一件白色的实验服,英俊高大得要命,那张脸也冷得要命,看着他的方向嗤笑了一声,连回答都不屑。 他还梦见他们在学校长跑的小道上相遇,他崴了脚,要求蒋昱背他。 蒋昱理都没理他,往前走到快看不见的地方,回头看见坐在地上红着眼眶的他,才又折返回原地背他。 在梦里,他能感受到蒋昱的神情,很无奈很无奈。 柳笙甚至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如果那时候有第二个人出现,蒋昱是一定不会背他的。 可是他有这么讨人厌吗。 蒋昱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他的吗,一直都是骗他的吗。 梦境一转,头顶变成一顶很大很大的灯。 那扇灯就像太阳,刺眼得发白,不温暖,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他梦见在海边的白色楼梯上,有人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了。 那人尖叫惊恐着伸手把他推了下去,好像被推下去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人。 醒来的时候,他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头和心脏都疼得要命。 蒋昱把人揽在怀里,擦掉了柳笙白皙额前的汗,“好了,乖,没事了。” 柳笙一醒来就想不起来那些梦了,只记得很可怕。 他蜷缩着往蒋昱怀里缩,睁着眼睛大口呼吸。 过了半天,才把蒋昱的手指头拿在手里玩,垂着眼睛细声细语小声说:“我以后中午不想午休了,我做了很多梦,很多不好的梦,而且我以前从没梦到过,都是因为午觉” 他心里或许知道,这一切是因为睡前他就心事重重,一颗心被蒋昱搅弄得乱七八糟。 可他不说,也不承认,只把错误归咎于午睡。 蒋昱不说话,柳笙就抬起头,用嘴去贴蒋昱的嘴巴,软绵绵地问:“可以不可以啊?老公,你怎么又不说话,你说话好不好,你要理我的。” 柳笙看不见,蒋昱手指僵硬,面色陡然难看了几分。 他重生那天就看过一段录像,是999说要给他普及反派的悲惨上一世。 而上一世的柳笙死前,每天都在做噩梦,那些真实发生过的梦逐渐让他回忆起割裂的现实。 可他不愿意相信。 在真相未白之前,从医院的角落跑出来,瞎着眼跌跌撞撞冲上了马路。 蒋昱喉头干涩,他皱紧了眉头,好半天状似轻松地说:“好,不睡就不睡。” 开学前四天。 学校宿舍开放,已经有同学提前到校开始收拾了,在群里发照片,汇报着今年又潮了几条被子,还有几条被子长虫了。 对于蒋昱他们这种本地的学生,是可以最后一天到的。 而现在蒋昱不但需要考虑自己的问题,还要考虑柳笙该怎么去学校,请假时间和监护人又该怎么填写。 当天下午。 鉴定中心通知他去取结果。 蒋昱拿到结果的时候,看着那几页纸上写的两人基因相似度数据为0,他懵了一瞬。 亲兄弟的基因相似度可能为0,但几率不算高,只有25。 第118章 初见成效 而且这种几率只是既定的数值,在真正的遗传学上很难讲通。 他皱眉盯着给他检测结果的白大褂,那人似乎也明白了他想问什么。 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摇摇头道:“放心吧,鉴定结果99不会出错,不过你要真是想确定,最好让两个人过来抽血化验。” 他们鉴定中心看过太多因为某些原因来做亲子鉴定的,在门口撕破脸吵到天翻地覆或是抱头痛哭血亲相认的场面见多了。 对这种不信任的眼神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而蒋昱没希望叫两人过来抽血化验。 那人既然有能力篡改三次亲子鉴定结果,想必也有其他通天的本领。 这些天,柳笙的生父从未来找过柳笙,连蒋昱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有钱人的家里角落,也是容不下一个看不顺眼的人的。 他修长骨节逐渐攥紧那份检测单,无声嗤笑一声,道谢后从顶楼的鉴定中心离开。 另一边。 单丛很聪明,采取的重金策略也在三天后初见成效。 柳笙受伤的地点是离市区八十公里外的一处海岛上的度假酒店。 酒店在手机软件上评分很高,评论里的人都说这是一个有钱又有想法的年轻老板自己投资设计的。 而且老板人很好,也很亲切。 从酒店外围的白色艺术墙漆拼接栅栏,再到四面环海的长板木桥,和海面相接的露天阳台水屋,无一不彰显着这处的美丽与独特。 前台是个年轻的小哥,右边膀子延伸出一片黑花纹身,不羁地臭着脸,看见来人也没从椅子上起身。 单丛进了酒店就有点后怕了,后悔自己没叫个人一起陪他来。 心想着毕竟柳笙就是在这出事的,这地方还提供不出监控来,该不会是个黑店吧。 两人对视几秒,小哥先操着一口磁性又不太正宗的普通话开口了,“身份证,有预定信息么?” 单丛是个纯0,从小就带着点洁癖,身上万年不变穿着白衬衫,也不想和人有身体接触。 他见那人说话了,也轻咳一声,把身份证拿出来放在台面上,“没有预定,要一个水屋。” “刷卡还是刷手机?” “手机。” “我扫你”,小哥朝他示意,“手机拿高点。” 单丛墨镜后的眼睛正左顾右盼,听到提醒后不情愿地把手机举起来,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这里晚上有什么活动吗?或者平时有没有和陌生人联动什么的?” “没有,正经酒店,往后走1034。” 两人破冰不成功,小哥似乎把他看成了随便约的人,看了他几秒就不再说话,转头和手机里的人发语音聊着什么。 单丛对这种服务态度实在不认可,他翻了个白眼,往水屋的方向走的时候,回头看见那个小哥仰着头坐在椅子上看天花板,俊朗的五官带着几分空洞和痛苦。 当天下午,单丛走访了小岛上的小摊贩。 他拿着柳笙的照片一个一个地问,花着钱消费请摊主们回忆近两个月前的状况。 换做是别人,一定早就忘完了。 但柳笙实在好看,还真的有一位卖椰子的老板记得他,说那人看着挺低落的,等开椰子的时候一直在走神,付钱三次点错了码,最后扔给他100块钱也没让找。 单丛一一记下了。 到了晚上,他累得腰酸腿乏回到酒店,戴着墨镜看不清,一个台阶没看清,摔了一下,细皮嫩肉的手臂和膝盖处一下就出现淤青。 大厅没人,小哥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单丛皱着眉头痛苦地准备爬起来。 在心里庆幸还好没人看到他的窘态,可还没等站起身,面前出现一双鞋,小哥抱着膀子,居高临下看向他。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趴着。 没过几秒,小哥像拎小狗似的拽着后衣领把单丛拎了起来。 单丛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又是小哥先开口了。 他扬着嘴角一笑,说了句:“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你在放什么屁!放开我!” 单丛只觉得这人真是阴晴不定,中午还一副讨债的模样,现在看见别人的窘态又能笑出来了。 着实恶趣味。 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人一个很大的差评,让这人明白一下什么叫服务行业,顾客至上! 而且谁让这人擅自碰他的! 小哥看见他这样又笑了,把单丛放到地上,一手摘了他的墨镜,墨镜下是一双褐色的漂亮瞳仁,浅浅的,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 “还以为你眼睛多难看,一天到晚戴个墨镜干嘛呢,大晚上还装酷啊?” “装屁!”,单丛一把抢走墨镜,很不高兴地重新戴上,皱着的眉头和抿着的唇暴露他的倔强。 小哥又乐了,根本抑制不住看见一只灰头土脸的倔强小狗的愉快。 他把单丛按在椅子上,蹲下给人上了药。 于是,当天到了晚上12点。 单丛也没再想起要投诉这位前台小哥的事。 反而知道了小哥的名字,两个字,陈骞。 提到柳笙住店时候的事,小哥坐在海边,一手捏着一罐啤酒,点头赞同,“那男生挺好看的,确实有点难忘。” 单丛侧眸看他一眼,挑了挑眉,点头表示认同。 他长这么大,国内国外见了不少人,有金发碧眼的肌肉帅哥,也有奶狗类型的黑发小哥,但他从没见过长得像柳笙那么精致的人。 陈骞告诉他,柳笙那天是自己来的,拖着一个小行李箱,脾气很臭,几乎是把箱子踢到房间门口的。 期间,柳笙的手指不断拨弄着手机。 进门前还停在门口打电话,过了将近五分钟才进门,不过他一直没说话,好像是电话对面一直没人接,他就一直在打。 那天晚上,柳笙打电话从前台点了不少酒,请他送进房间。 陈骞看见柳笙穿着浴袍,面容有些憔悴地看着他的手里的酒,眼睛很漂亮却很空,像是知道了什么让他绝望的事。 拿完酒柳笙就关了门。 柳笙在那个房间住了三天,第三天就听说从楼梯上摔下去了,被家里人接走了。 第119章 线索 事发地点在他们酒店外墙边上的一个观景楼梯,他们酒店的人甚至没来得露面,柳笙的家里人也并没有因为这个找到酒店老板。 陈骞说,他以为柳笙的家里人是心疼焦急,把人带回市区好好供着医治去了。 毕竟柳笙出手阔绰,从每一根头发丝都看得出来,这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谁也没想到,柳笙回去面临的就是亲子鉴定和敷衍的治疗以及被抛弃。 他一边喝酒,一边感慨着豪门内幕真够惊人的,瞬息万变。 单丛对他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再次表示不赞同,两条眉毛微微拧了拧。 其实豪门也就是看着繁华热闹。 柳笙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妈妈的关爱,别人有的外公外婆疼爱他更是一点都没有,柳笙的父亲又从小忙于商业,没时间陪他,一起长大的哥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中途改了性子。 但柳笙从不矫情,也不会无病呻吟,不会因为没人陪他就说他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相反的,单丛和柳笙关系好的那段时间,对于这点他认真问过柳笙一次。 当时柳笙坐在车上,撑着下巴看向旁边正在扫垃圾的环卫工人,说这个社会钱太重要了,他和大部分人比,已经幸福太多了,为什么非要和那001的完美人群相比,而且每个人都有烦恼,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单丛家里也是很有钱的,而且家里二十几口人,幸福美满。 他大概就是柳笙口里的001,但柳笙本人大概根本没意识到,因为柳笙从不和别人比较,更不会羡慕嫉妒朋友,是个骄纵也乐天派的小少爷。 单丛从小就认识柳笙和身边的那群人。 都是些狐朋狗友,有钱的时候称兄道弟,没钱顷刻间鸟兽散。 柳笙身边其实没什么真朋友,所以心情不好想发疯放空又没人陪着,索性一个人驱车又坐船来到这个海岛,在无人认识之地放松身心。 和陈骞口中乱七八糟的豪门不一样。 他皱眉往边上挪了挪,和陈骞隔出一段距离,陈骞的胳膊太热了,那个纹身看着也不舒服,他总觉得不干不净。 陈骞瞥他一眼,不乐意了,故意贴近了点,“干什么?我能吃了你啊?你这是什么眼神儿?你再这样我可不说了啊。” “没有啊”,单丛拒不承认,扯开话题,“然后呢?周围真就一个监控都没有吗?你们酒店真不至于吧,一晚上好歹要几千块,监控设备都不配。” 酒店附近自然有监控,只是那个楼梯是监控盲区,而那人八成过来踩过点,全程没在监控出现过。 线索陷入停滞状态。 陈骞看了单丛一会,把人拽起来说了句:“明天我陪你出去再问问吧。”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老动手动脚的”,单丛已经无力翻白眼。 “不想去拉倒,我还不乐意陪。” 单丛赶紧跟上,“去,谁说不去了!” 翌日早晨,陈骞早早就去敲单丛的房门,让他赶紧出来,等会找不着人了。 要找什么人他也不说清楚,单丛急得墨镜都没搭配好,随便拿了一副戴上,又被拽出了门。 走出酒店门,单丛还在左顾右盼地问:“你不看酒店?前台没人,没人投诉你吗?你们这种服务真的差劲。” 陈骞呵呵一声,让他别管,威胁他再说就不带他去了。 气得单丛又是一个大白眼,想着自己再关心一句就是嘴欠! 陈骞不愧是在这个海岛待了很长时间的人,对周围状况了解甚多。 两人在附近没走多久,不期然间遇到一个很斯文举着相机的人。 陈骞用单丛听不懂的方言和那人交流了一会,那人就点点头,说有,可以跟他去电脑上找一找。 十分钟后,三人一起走到了那男人长期租住的酒店单间。 单丛在电脑上看见了很多很多张照片,角度和采光都可以直接上摄影网站赚钱的那种。 并且有很多拍摄地点就在酒店附近。 单丛惊喜地取下了墨镜,目光熠熠地滑动鼠标。 他翻到对应的日期,在六百张照片里找,看得眼都花了,才从那个楼梯角落找到一个穿着花衬衫和大短裤的男人身影。 看着完全是夏季度假风格,却总有哪里有些违和感。 一共四张照片,前三张都不是正面照,不够清晰,直到最后一张正脸照,单丛滑着鼠标放大图像。 放着放着,他的面部表情渐渐变得很生硬难看。 那个摄影师在旁边一起看,还以为照片不够清晰,准备用专用软件帮他把图片高清放大定格,单丛说了句不用了。 他已经看清楚了。 那个人是柳笙父亲的助理。 他和柳笙关系好的时候,经常厮混在彼此的家里,柳笙家的客房几乎变成他的第二个家,那段时间他的快递都寄到了柳笙家。 所以他对柳笙家里的人都很熟悉。 柳笙父亲的助理来家里送过三次文件,最后一次,正好赶上单丛要回家,还送过他一程。 周三晚上。 蒋昱和柳笙吃过饭在楼下遛了一圈。 柳笙比刚来的时候活泼了很多,胆子也不像刚失明的时候那样小,听见蒋昱和认识的人打招呼,他也会摆摆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紧紧攀着蒋昱的手臂,宣誓主权似地和人家说话。 人家刚问了蒋昱一句这是谁,他就赶紧抢着说这是我老公,以后要结婚的那种。 穿着黑裙子的女人看得直笑,意味不明地给蒋昱递眼神,有点打趣的意思。 柳笙看不见他们的神色,又听见他们半天不说话,急得用胳膊肘直怼蒋昱,一张漂亮脸蛋都皱巴了。 直到过了几秒,蒋昱无奈笑着点头,肯定地说是,柳笙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甜甜地笑出来,露出一颗小虎牙。 女人夸柳笙长得好看,随后踩着高跟鞋拐进了老楼里。 第120章 恢复 月升日落,老街上的美甲店亮着灯,路边卖爆米花和卖鞋垫袜子的商贩凑在一起聊天,逢人就吆喝两句。 城市的发展让这条老街早已没了十多年前的繁华。 很多店铺更新迭代,一家店从音像店发展成了卖鞋的,大喇叭一直喊着品牌鞋特卖,两双100元。 从老旧街区来来回回走一遍也才不过20分钟,柳笙失忆失明了,身体素质却没变,娇气得很。 两人刚走到电线杆旁边,他就喊走不动了,要回家,还伸着手要背背抱抱。 其实回了家也没事做,但柳笙每天最期待的好像就是每天晚上窝在蒋昱怀里的时候。 他每天都乖乖的等着蒋昱亲他。 如果蒋昱不亲,他能睁着眼睛看蒋昱很久,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蒋昱看见他那副乖样子,每天都忍不住,会摁着他亲一会。 于是半小时后。 蒋昱收拾完屋子,看见柳笙静静坐在沙发上抱着水杯的模样开始心软,觉得柳笙每天这样太可怜了。 他给电视机插上电,说要陪柳笙听电视节目,可以听相声。 电视太久没开过,里面的系统不知道更新了多少次,屋子里的网速也很一般,蒋昱打开电视用遥控器拨弄了十几分钟,才在满屏的和广告里面找到了免费的春晚回放。 电视里是两个穿着红大褂的人在讲相声,一胖一瘦。 蒋昱没有看电视的习惯,看了几秒就转移了注意力。 他在群里看下学期的课表,庆幸着大四一周只有四节课,照顾柳笙的时间算是充裕。 柳笙从一开始就听得认真,听到观众鼓掌的时候,他也眯着眼睛一耸一耸地笑,依旧没笑出声音。 过了一会,蒋昱微信界面偶然弹出一条曾经过期的好友通知。 手机“叮”一声响,柳灿又加了他一遍。 身边的柳笙立刻歪头,用很可爱又有点不高兴的表情问:“是谁给你发消息?” 看来他听相声的全神贯注都是假的。 蒋昱无声扬起嘴角,觉得柳笙像个探测天线,关于他的事,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出不对。 他低头在柳笙嘴上亲了亲,借口说是不认识的同学,大概是想问毕业实验的事。 “为什么要问你?他们没有自己班的同学吗?” 柳笙不赞同,微微眯着眼睛,不满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能用疑问句去试探。 蒋昱倒是看出来了,他低笑了一声,用很轻的声音说:“笙笙说得对,我不加,只给你讲。” “我”,柳笙睫毛一颤,被这阵低沉的音色弄得脸和耳朵发烫,“我不记得那些实验什么的,而且我脑子笨,我才没有想问你。” 他只想等他恢复记忆了,再看看书多学一学就行。 他不想耽误蒋昱好好学习,蒋昱要养着他都已经够累了。 以后他也要有用一点,要赚钱养蒋昱的。 蒋昱看他害羞的样子,又低笑出声,故意逗他道:“不要我讲啊?那要我给你做什么?” 柳笙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口,抿着嘴唇坐正身子,假模假式地去听电视里讲相声的声音。 其实脑子里全是蒋昱,那些电视声音从他左耳进右耳出。 蒋昱的呼吸声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散发荷尔蒙的仪器。 柳笙手里抓着抱枕,悄悄往边上挪了点,屁股还没过去,被男人拉着一把按在了沙发上。 呼吸相交,唇齿相接。 晚上11点多,蒋昱趁柳笙睡着之后,在门口的露天长廊上抽烟。 对楼的露台上亮着灯,两个小孩趴在那看星星,讨论着明天能不能跟妈妈要两根烤肠吃,他们好久没吃了。 第三根烟头落地,蒋昱也决定了要把当下状况拉回当初999给出的任务条线。 他可以慢慢从这个地方爬出去,但柳笙不一样,柳笙一辈子没过过几天苦日子,出门要车接车送,再不济也要自己开车。 过来这些天,柳笙腿上胳膊上磕了不少淤青。 房子太小,空气太差,有些隐患怎么防都防不住。 小少爷吃不上精致的餐食,得不到体贴的服务,这些东西没见过也就罢了,然而得到再失去的体验感和扼杀一个人的过往差不多。 于是那天到了最后。 那条在微信里躺了很久的好友申请还是被蒋昱通过了。 他答应了柳灿第二天在家里见面的提议。 也顺利在柳家新搬过去的庄园别墅里顺利拿到了柳笙父亲的头发,并且送去了检测机构。 第二天晚上回家,柳笙果不其然又闻到了那股讨厌的味道。 他却没再问那是什么,只是在钻进蒋昱怀里的时候,暗自皱紧了眉头,抓着蒋昱身后衣服的手也逐渐收紧。 开学前一天晚上,蒋昱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把必备用品往箱子里装了装,还没收拾完,单丛打来一通电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乖乖坐在沙发上捧着桃子的柳笙,敷衍着说了声“嗯”,随后去堆满杂物的阳台接电话。 他刚说了一声“说”,对面单丛的声音就着急传过来—— “明天就开学了,你去学校,柳笙要怎么办?要不要先接到我家来?” 单丛这次回国待的时间长,要一个月后才离开,他家里房子也多,随便住一套都比蒋昱这大十几倍,还有佣人。 这是个好办法,蒋昱却看着远处的黑色夜空迟迟说不出话来。 柳笙还没恢复记忆,现在一定会觉得不习惯,会害怕,他想。 也或许,是他会有点不习惯。 蒋昱闭了闭眼,可耻于自己去而复返的私心。 两人说了将近三分钟,也没研究出个结果,蒋昱说过几天看看情况再说,单丛也只能接受。 阳台门一开。 电话另一边的声音还未结束,蒋昱有预感一般,直直看向沙发上的柳笙。 柳笙和从前一样,漂亮的眸子静静目视前方,纤白的手刚捧着桃子啃了一口。 但蒋昱想,他们大概不需要再讨论了,因为柳笙的眼睛能看见了。 第121章 惊喜 从前蒋昱也没办法分清楚盲人和正常人的区别。 和柳笙待久了,他开始有意无意观察柳笙的一举一动。 柳笙的耳朵很警觉,能听到窗边飞进来的虫子嗡嗡声,总推着他,让他去赶走虫子。 柳笙的耳朵也很敏感,亲一下就红得要命,软着身子往他怀里钻,偏偏在害羞的通红之后,还要求他再亲。 从前柳笙的眼睛是跟着耳朵走的,要耳朵先听到声音,脸才会跟着转过去,并且转过去的角度不是完全正确,总会偏一点点。 但就在几分钟前。 蒋昱用余光瞥见,在他经过电视机前的时候,柳笙手里抱着桃子,轻轻转了转眼珠,脸却没转动一点角度。 几秒前同样,他看见柳笙的瞳孔微微转向阳台这边,又怕被发现似的很快转了回去。 电视上某频道正在播放音乐选秀类节目。 按照柳笙失忆之后吃东西慢吞吞的频率,他应该再抱起桃子啃一口了。 但他的手指在抖,很小幅度的抖。 蒋昱不着急,他站在墙边,看柳笙还没有坦白的意思,索性后背抵到墙上,双手抱臂准备等下去。 柳笙的脸一下就红了,他把桃子放在茶几上,跑到墙边去抱蒋昱。 “老公你别生气,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发现了,而且你长得好好看,好帅,他们一定都很羡慕我。” 他语气甜甜软软的,在蒋昱怀里左蹭右蹭,彩虹屁一大串,玻璃球似的瞳孔亮晶晶地盯着蒋昱。 蒋昱皱眉头的动作也被抹平了,他心一软,把柳笙托着屁股抱了起来。 “什么时候恢复的?” “大概是两个小时前。” 柳笙细条条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回头看墙上的表,又眨眨眼睛道:“7点25分的时候,那时候我抬头看表了。” 蒋昱还是不放心,盯着他的眼睛问:“看得清晰么?视力有没有受损?” 这是柳笙失明后第一次看见男人的长相。 高挺的鼻梁,优越深邃的面部轮廓,他咽了下口水,魔怔一般越贴越近,用指腹轻碰了碰蒋昱的睫毛,“很清楚,能看见你有几根睫毛,我可以数给你听,你要不要听啊。” 蒋昱微微皱了下眉,柳笙的嘴就贴上来了。 他不得章法地贴了一会,在蒋昱嘴角糊了点口水,可蒋昱没反应,惹得柳笙红着脸,很窘迫地去捂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我能看见了,你觉得很别扭啊,其实我也可以不看的。” 蒋昱觉得这人还是傻乎乎的。 不看可以闭上眼睛,不需要用手捂着。 但柳笙就是这样,他是很喜欢蒋昱的,喜欢到愿意无条件让步,也愿意把自己的所有都给蒋昱。 喜欢到他每次被蒋昱碰着皮肉,大脑反射弧就像断掉了,收到的信息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回应。 而且他刚才趁蒋昱在卧室拿衣服的时候,用蒋昱手机上的黑色反光屏幕看过自己的脸,是很好看的。 之前他的猜想被推翻。 现在也找不到其他缘由了。 柳笙的手指骨节很小,泛着浅淡的粉色。 蒋昱眼里的情绪变得深沉,他打量了柳笙一阵,在柳笙已经绝望快要收回手的时候,狠狠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过往时刻都要狠。 柳笙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要被对方吃掉了似的,他的背被抵在墙上磨得生疼,全身软的要命。 蒋昱慢慢隔开距离的时候,柳笙一双眸子已经变得迷离,小口喘气。 他把人抱到沙发上坐下。 柳笙只平复了一小会剧烈的心跳,就贴着蒋昱问他要不要做别的。 蒋昱僵了一下,很体贴道:“等你身体都好了再说。” 他话是这么说,有力的手臂却把柳笙抱得很紧,像是怕柳笙跑了似的。 柳笙开心了。 他抬起头又去亲蒋昱的下巴,手不老实地摸到了其他地方,说他现在眼睛可以看见了,他可以帮忙的。 蒋昱眼底暗了暗,他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在很短暂的时间里想了很多,总之柳笙是看不懂的。 最终,蒋昱还是把柳笙的手拿出来,自己去冲了个冷水澡。 浴室水声起。 柳笙也喃喃对自己说了一句:“好没用。” 柳笙视力的恢复其实让蒋昱有些措手不及。 他原本已经想好了这段时间怎么能在每顿饭的时候从学校赶回来照顾柳笙。 现在形势突然变了,蒋昱一时间竟说不出自己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 他闭着眼,轻轻拍了拍怀里的人,在万般犹豫中慢慢睡了过去。 而柳笙并没有睡着,他抓着蒋昱的手,心被扯成了两半。 一边开心于他能看见蒋昱了,不会再做蒋昱的累赘了,一边又难过于蒋昱真的长得和他梦里那个朦胧的脸一样。 他恨不得一晚上再做很多个梦,把梦里两人的状况再一次看个清楚。 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相识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反正真相肯定不是蒋昱说的一见钟情,他在梦里看到很多次了,以前的蒋昱对他还是有点凶的。 其实就算是他追的蒋昱也没关系,他脸皮厚一点没关系的,只要蒋昱现在喜欢他就好。 可真等到梦到了两人相处的另一个场景,柳笙又迫切地要醒过来。 他心脏跳地很快,梦里的场景让他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他和梦里的自己斗争了很久,鬼压床一般挣扎着,手敲到床头撞红了才真正醒过来。 彼时万籁俱静。 大概已经是深夜三四点, 柳笙有些迷茫地睁着眼睛,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应。 他迅速下地跑到了卫生间。 在混乱的思绪中把本就吃得不多的桃子吐了个干净。 转身的时候,蒋昱就在他身后等着,手里端着一杯水。 “好点了么?头疼不疼?明天下午我们去医院看。” 他的嘴唇翕动,用没睡醒的慵懒音色说着体贴温柔的话。 而柳笙转头看着蒋昱,脸色忽然变得有点白,在卫生间的白炽灯下显得更苍白。 他很慢地眨了下眼睛,过了一会才垂着头说:“没事了。” 蒋昱皱眉,捧起柳笙的脸,“确定没事?” 第122章 对不起 柳笙大概是真的很难受,空洞地盯了他一会,才钻进他怀里,用很小的声音说没事。 “老公,影响你休息了,对不起,我们去睡觉吧” 蒋昱哪里睡得着,心疼地直皱眉头,“是不是很难受?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柳笙又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是,吐出来已经好多了,可能是那个桃子有点凉,我们去睡觉吧,不要去医院。” 他的声音很软又很潮,带着黏黏糊糊的尾音,蒋昱本以为他太难受了,在撒娇,等把人脸抬起来,才发现柳笙在哭。 蒋昱幽深眸底震了震。 他见柳笙哭过不少次,吃醋了要哭,怕虫了要哭,汤热了要哭,说起来是娇气包一个,但他从没见过柳笙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哭。 当即把柳笙抱起来,很强硬地要带他去医院。 柳笙反应过来,抓着门把手,怎么都不同意,“不去老公,我不哭了,不去好不好” 他说是不哭,实际上哭得嗓子都哑了,撕心裂肺的,一张漂亮脸蛋上都是泪,眼睛和鼻尖红得要命。 蒋昱总觉得今天的柳笙有些奇怪,可他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逼迫柳笙。 之前他怕柳笙的眼睛不能恢复,现在又怕柳笙能把眼睛哭瞎。 他只能心疼着又把人带回床上,慢慢安抚着人。 柳笙抓紧了他的手,小声抽噎着,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才肿着眼睛慢慢睡过去了。 大四第一天的课是上午第二节。 蒋昱9点准备出门,柳笙昨晚哭得太凶,眼睛肿得像桃子,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捂着眼睛。 大概是看出蒋昱的不放心,他走近在蒋昱脸上亲了一下。 “老公你去吧,早点回来,我等你。” 蒋昱点头,说着今天的安排,“我中午回来给你带饭,下午我们去医院。” “我还有点不舒服,不想出门,不能先不去医院吗?”,柳笙的声音很小,没底气地问着。 “我们打车”,蒋昱想了想,很确定道:“最近不让你走路,出门都可以打车。” 柳笙傻乎乎地“哦”了一声,又小心翼翼观察着蒋昱的神情说:“我们家不是很穷么,别浪费钱嘛,我最近真的不想去医院嘛。” 蒋昱不想再就这个问题和柳笙拉扯。 更不想让柳笙因为害怕去医院而又哭伤了眼睛。 他无奈地叹气,碰了碰柳笙的嘴角,“在家多喝点水,多休息会,不要一直用眼睛。” “好。” 柳笙见好就收,乖乖应了。 上午9点40。 蒋昱把柳笙的病假条带到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辅导员身边围了几个班长,在帮班里的同学看大四需要完成的任务。 一个假期没见,他们看见蒋昱,均是笑着点头打招呼,又在看见他手里的病假条的时候用略带惊讶的眼神看向他。 这个假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柳家发生了变故,柳笙被赶出家门了。 尤其是本地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3班的班长就是,他对这种八卦很感兴趣,就等着开学的时候看看情况,没想到没等来柳笙,倒等来了拿着病历本的蒋昱。 同院的同学们倒不是想落井下石,毕竟柳笙在学校从不会仗势欺人,反而出手大方。 只是普通人对这种身边发生的稀奇事多多少少会表示关心。 除此外,他们也对蒋昱怎么会拿着柳笙的病历本感到好奇。 无他,只是两人实在差的太远,除了外貌,其他点都不像能成为朋友的模样。 “昱哥,你怎么会拿着柳笙的病假条,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第一个人问了,其他人都伸着脖子等着听答案。 辅导员在前天就因为这个事和蒋昱通过电话,也基本了解了情况。 他遣散了其他同学,跟他们说柳笙同学只是暂时生病了,其他什么事都没有,让他们赶紧去教学楼准备上课。 几位班长完全不信,可老师都说了,他们也只能道别后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过了几分钟 。 辅导员关心了一下柳笙的身体,就开始和蒋昱说别的话题。 大四上学期的12月底就要考研,只剩一学期的时间。 院里在开学之际统计准备考研的同学数量,以此来调整毕业实验的开展时间。 趁此机会,院里的几个老师一直在劝蒋昱保研。 院里大部分老师都知道蒋昱家庭状况很一般,他们看中蒋昱的聪明和勤奋,并保证如果跟着自己读研,能把项目分成至少给到他十分之一。 而蒋昱一直没拿定主意。 他上一世读了研,也被研究生期间的资料和论文磨平了大半心志,毕业后在一家大公司任职,工资不低,在离公司不远处贷款买了一套100平的房子,也买了车。 在这种大城市,对这种没人帮衬、在知道他进大公司之后还时不时有亲戚来纠缠要钱的蒋昱来说,这已经是好结果。 一切看起来都是他最初设想的。 可重活一世的蒋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脑子里总晃悠着一个身影,在不经意间,让他萌生了另一种想法。 100平米贷款的房子一定不够恢复记忆后的小少爷住,那辆车也达不到柳笙喜欢的标准。 这么想着,他在两位老师期盼的目光下,再次婉拒了,说他要再考虑考虑。 教授和辅导员说得嘴都干了,他们心里着急,怕蒋昱其实是想考别的学校。 下旬就要递上去每个学院确定的保研名单,蒋昱蝉联了三年的专业第一,是院里最想要的学生。 可蒋昱不点头不填表,他们也没办法,只能放人离开办公室。 开学整整三天。 蒋昱每天一下课就往家里赶,宿舍他只去过一次,室友都在开玩笑他一定是金屋藏娇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反常。 蒋昱手里拿着试管,平视观察几秒后,把试管插回试管架里,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朝室友笑了笑。 两室友对视一眼,“不是吧!真藏娇了?这么快!” “得嘞,真行。” 第123章 很辛苦吧 启源是北方城市来的,平时就满嘴的段子,总喜欢在班级活动的时候做活跃气氛的那个。 这会听着室友已经快人生圆满了,不由得拍了拍手。 “想问问您是怎么做到的,学习第一吧,挣钱不耽误,这找对象的事还一点没影响,您这效率放我妈那嘴里,一年之内她就能抱上仨孙子,合着我和校草学霸在一个寝室住了三年,一点优点没学着,我这不纯粹白玩嘛我。” “拉倒吧你,你不看看人家长什么样,往昱哥身上贴的还少啊?那是我们昱哥洁身自好,你瞅你,上学期倒贴追人家才几天,就被撬墙角了。” “哎我说,我特么那是我主动提分手的,你懂什么你懂。” 蒋昱摇头笑了笑,没再看他们表演相声,倒是想起了在家里看相声笑不出声音的那位小少爷。 染色质生物学的前三节课在实验室上,上到一半,实验室后门进了几个学弟学妹。 说是为了生物科学竞赛来做实验,要做两周左右,顺便来蹭课。 学生好学上进,老师自然表示欢迎,让他们在一边听,也可以看看学长学姐们的操作。 其中有个叫杨旻的学弟,眼睛大大的,笑眯眯地从后面走到蒋昱身边和他打招呼,问蒋昱能不能在下课的时候再带带他,有些实验操作他还不熟练。 杨旻长得秀气讨喜,性格也很好,在院里的学生会早已和很多学长学姐打成一片。 他和蒋昱学长是上学期在实验室认识的,那时候蒋昱已经参加过多次比赛,他则是第一次接触,自然而然在老师的引荐下请教了蒋昱很多问题。 但每次,蒋昱的态度都不冷不热。 而且蒋昱的行为很难评价,他在院里各方面都是拔尖的,有骄傲不理人的资本,却每次都会回答他,只是问什么答什么,从不多说。 在微信上联系也是一样,他发条对方回复一条,只回复重点。 这让杨旻困惑了许久,考虑这些是否已经是蒋昱给他的特权。 试管里的物质已经结束沉淀,蒋昱深邃的眼睛只盯着试管,几乎没分给他眼神。 过了几秒,蒋昱重新晃动悬浊液开始第二次沉淀,语气平淡地说:“时间不方便,上课期间你可以问。” 这话就相当于直接拒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旻是想和蒋昱独处。 旁边蒋昱的室友挤眉弄眼地笑着,解围地拍了拍杨旻的肩膀。 “哎呀小杨,我们昱哥下课急着回去找老婆,老哥我也是可以教你的。” 闻言,杨旻的笑容很明显停滞了一瞬。 但很快,他又笑着加入调侃的阵营,半真半假地盯着蒋昱问:“真的吗学长,是我们学校的吗?学长的女朋友一定很好看很优秀吧。” 对于蒋昱的对象,大家其实都很好奇。 以往蒋昱每个学期都住校的,虽住在本地,但除了打工挣钱的时候,其他时间基本全贡献给了学校的图书馆和实验室。 班级以及院里的活动之类,除了学院要求必须参与的,他一律不出现。 这样的蒋昱在谈对象的时候竟然会争分夺秒的回家,这让周围的同学好奇心无限扩大了很多倍。 谁也想象不到蒋昱会找什么样的对象,唯一能确定的大概就是好看,原因是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长相普通的人和蒋昱站在一起,会被众人忽略成什么样。 在周围聚起一个小圈之前,蒋昱点头略带轻松地说了句:“是男生。” “卧槽!” 启源又大叫了一声,被老师看了一眼,嘱咐他们认真做实验之后,他很艰难地压低声音,“怪不得之前那些学妹的好友申请你都不通过!” “不对啊?我咋记得还有学弟,上学期不还有小学弟给你买东西么?那些东西你也扔了。” 杨旻的笑容彻底变得僵硬难看。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上学期他在接触蒋昱学长的第二周,他用开玩笑的口吻很隐晦地暗示蒋昱,而蒋昱很平静地告诉他,对男生不感兴趣。 而且他悄悄往蒋昱的实验服口袋里放过一个礼物 第一周的三节课在周四下午3点50分彻底结束。 蒋昱坐车到老街区,在老街区给柳笙买了一袋粉色草莓味的爆米花。 卖爆米花的阿姨喜欢拉家常,说上次看见他和他对象了,还说那个男孩不像是老小区里长大的男孩,问蒋昱那是他同学吗。 蒋昱付了钱,笑着敷衍过去,没细说。 他到家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柳笙背着手很乖地站在门边等着他,接过爆米花,很自豪地说自己刚才在窗户那就看见他回来了。 蒋昱“嗯”了一声,“今天在家干什么了?” “你也只走了几个小时而已啊”,柳笙拿出爆米花往嘴里塞了一颗,又往蒋昱嘴里塞了一颗,“我洗了一些菜,等会你直接炒就可以了。” 两人贴得很近。 蒋昱顺势把人搂在怀里,柳笙就笑眯眯地跳起来。 他喜欢被蒋昱托着屁股抱起来,也不嫌自己幼稚,总觉得这样很有安全感。 一颗新的爆米花很快被融在两人唇齿间。 甜腻甜腻的。 亲了一会,柳笙红着小脸,喘气又不均匀了。 他脸红心跳地把脸贴在蒋昱脖颈上趴着。 “我刚失明的时候就在窗户那里趴着,那时候一直在想,要是能看见就好了,这样就不怕了,而且我特别想看见你,觉得只有看见你才有安全感的。” 柳笙很少这样说出心里话。 明明是甜软撒娇的声音,蒋昱却觉得他是难过的,是比哭着的人还难过的。 “然后呢?”,他哄着怀里的人,轻声问。 “然后我就真的恢复了,就真的能看见你了呀。” 那个过程分明是很艰辛很痛苦的,却被柳笙完全省略了,他只记得一个好结果。 蒋昱忍不住又吻了吻柳笙,用很温柔的声音叫了一句:“笙笙” 柳笙很乖地弯着漂亮眼睛笑了笑,又把脸埋回他的脖颈处。 隔了一会,蒋昱听见柳笙很小声地说:“那时候你照顾我,一定很辛苦吧。” 第124章 意外 他看不见柳笙的表情。 也没看见柳笙在他肩膀处流下的两滴泪。 安抚地拍着柳笙的后背,蒋昱说:“不累。” “真的不累吗?” “不累。” “老公”,柳笙慢慢说:“你真好” 第二天下午是个大晴天。 蒋昱要出门,柳笙就迅速穿好了鞋,满怀期待地等着蒋昱带他一起。 蒋昱是要去取鉴定结果,实在没办法带柳笙。 之前柳笙眼睛看不见,他还可以带他一起去,骗他说是去取药,现在不行了。 但蒋昱不明着说不行,他看了柳笙一眼,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可以,他正好要去医院,说罢,还摸了摸柳笙的脑袋。 柳笙的笑容一下就顿住了。 他闪了闪眼睛,脚步立刻往后退了点,用很关心的眼神盯着蒋昱问:“去医院干什么?你哪里不舒服吗?” 蒋昱一本正经地说:“去给你再取点药,你去也正好,让医生再看一看。” “嗯那其实你去拿点药就可以了”,柳笙默默脱了鞋,跑回沙发上坐着。 “我突然想起来外面太晒了,我的眼睛还不能见强光,咱们家也没有墨镜,我就不去了,老公你早点回来,老公再见。” 他坐在离蒋昱最远的地方,生怕被男人生拉硬拽去医院似的,讨好地用很可爱的眼神盯着蒋昱卖乖。 蒋昱忍不住勾唇,叫他在家不要一直看电视。 柳笙点头,嗯嗯地表示自己知道的。 反正只要不去医院,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从家里到医院要半小时左右,蒋昱这次拿取检测报告的速度很快。 看见报告上两人基因相似度为999的时候,他就蹙了蹙眉,很快把报告收起来了。 递报告的白大褂还是上次那个人。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蒋昱的神态,心想上次0这帅哥不满意,这次999还是不满意。 这人到底是帮家里人认亲还是什么? 怎么哪种结果都不乐意? 周末的早晨,之前搬货的超市联系蒋昱,说有活可以去干,还是日结,这次给钱多一点,蒋昱想了想,拒绝了。 大一大二蒋昱的挣钱方式一般是打零工或是做家教。 到了大三大四,奖学金和从前的钱攒下一部分,蒋昱比较少出去做搬货这种重活了,暑假为了照顾柳笙是个例外。 多出5000的开销,也在柳家搬家的时候挣了回来。 现下开学了,他辅导的一个高一学生家长又请他过去,一周一次,一次500块钱。 他嘱咐了柳笙好好听话就出门了,给学生辅导完,学生家长自作主张地把他的电话给了另一位家长。 说那位家长和孩子现在正在家里等他呢。 看见蒋昱略为难的神色,家长也不好意思了,赶紧劝着说那位家里更有钱,听说他辅导的好,愿意一节课给他800-1000。 而且只要他有时间,随时可以加课,希望把孩子的时间安排满当,距离也不远,就在隔壁小区。 蒋昱没办法,只能拎着包按照地址走过去。 接到柳笙的电话是很意外的事。 傍晚6点多,他刚走到隔壁小区的大门口,便在手机上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蒋昱平时一般不会接陌生电话,这年头诈骗和营销广告太多,蒋昱没钱给他们骗,也懒得花时间应付这些人。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平时从不请别人帮忙。 所以那个电话被他挂断了。 然而隔了不到五秒,那个电话又打过来,蒋昱看着那个电话,心底有种别样的感觉,便鬼使神差地接了第二个。 “喂” 电话接通,柳笙慢吞吞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 蒋昱皱了皱眉,又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问他怎么了,怎么会用别人的手机打电话给他。 柳笙没说怎么了,反而先问蒋昱,问他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 大概是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撒娇,柳笙的声音很小,像是用手捂着嘴在说话,他犹犹豫豫地问:“老公你能不能现在回来一趟。” “为什么?” 蒋昱的语气有点冷又有点凶,电话另一端的柳笙突然就怔住了,只剩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其实蒋昱不是不想回去。 事实上,在柳笙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掉头开始往家的方向赶。 但柳笙一直支支吾吾的态度让他变得慌张急切,语气也变得很直白。 又过了几秒,蒋昱已经大步流星走到路边,在招手打车的空档,他听见对面小心翼翼又有些悲伤的声音—— “我有点不舒服所以借别人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打扰你了,老公对不起我挂了。” 电话切断之前,蒋昱提高音量说了句:“不要出门,在家等着。” 挂了电话,蒋昱面容严肃冷静地回到路边的at机,取出了他这几年存下的两万块钱。 坐车回家的路上。 蒋昱脑子里不断播放着柳笙上一世疯疯癫癫跑到马路上的样子。 他一边告诉自己,在已经拿到鉴定后还不把柳笙送回去是可耻的。 另一边又安慰着自己,现在柳笙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跑到马路中间。 而且柳笙只是不太舒服,他太小题大做了。 “师傅,麻烦你开快点。”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年轻人脸色铁青,本想说市区内限速60,他可没办法再开快了。 不过观察了几秒,他没吱声,而是默默踩下油门,在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把速度提到了70。 蒋昱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 和往常差别很大,没有柳笙,也没有灯。 他叫了几声,开灯找了客厅和卧室厨房,无人回应。 蒋昱的手颤了颤,陡然面色沉重,在很短暂的时间内,开始后悔刚才的语气太重了。 如果稍微温和一点就好,再耐心一点就好,他想。 过了几秒,蒋昱猛地回过神来,迅速转身,准备出去找人。 ——啪。 卫生间的灯突然亮了。 蒋昱转过头,看见柳笙端着一个蛋糕出来,弯着眼睛甜甜笑着看向他,“生日快乐。” “老公。” 蒋昱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跳动。 第125章 特例 多年来,柳笙是第一个给他过生日的人。 蒋昱生在一个不幸聚集的家庭。 父亲在矿上工作,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因为矿难去世了。 母亲的身体常年不好,也在几年后因病去世。 父母在世的时候,蒋昱其实没感受过类似于阖家团圆的幸福感。 大概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在蒋昱的印象里,父母更像两个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没有一家甜蜜快乐的亲昵时刻,更多时候是无尽的沉默,以及少数时候因为房租和学费药费挤到一起,而发生的不快。 蒋昱一家都是内敛的人,每次发生矛盾时,家里没有摔盆摔碗动手动脚的激烈争执,一般都是父亲皱着眉头抽烟,母亲冷着脸不说话,按部就班地继续做事。 即使儿子的成绩从小就名列前茅,且懂事听话从不需要家长操心,这也不会成为他们家值得高兴的一点。 一件件事积累下来,让他们家的气压常年低于其他家庭。 蒋昱也从愿意分享学校新鲜事的孩子,逐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后来,蒋昱母亲去世前,把他托付给一位还算熟稔的表姨。 那位表姨看在一万块钱的面子上,热情地接纳了蒋昱,说虽然她家不算富贵,但帮扶着让孩子吃口饭还是没问题的。 前一个月还做了做样子,等一个月后,桂新悦就开始到处算钱,话里话外嫌弃蒋昱妈妈留的也太少了,说这点钱都不够孩子花两个月的。 于是蒋昱的伙食从第一个月的一荤一素,变成了一碗硬梆梆的锅底饭和一个剩菜。 换季的新衣服更是全套到了自己孩子身上,一件也没给蒋昱穿。 正在上初中的蒋昱面部轮廓已初显,当时已经超过一米七五的蒋昱在学校受到不少人的追捧。 桂新悦的儿子是个面相尖酸刻薄的男生,他看不顺眼蒋昱那么受欢迎,更不看过蒋昱各方面都那么优越,于是在背地里和桂新悦讲了一些假话,就是为了排挤蒋昱。 护犊子的桂新悦哪听得了那些话,当即把桌上的果盘摔到了蒋昱身上。 于是在蒋昱的待遇再一次下降之前,他把碗摔到了地上,面无表情地拎着一根棍子威胁桂新悦。 要求她把剩下的钱还给自己,并保证以后和他们不会再见面。 桂新悦一家三口都是欺软怕硬的主,都愣了愣,有点怵地站在一起。 隔了几秒,桂新悦才清了清嗓子开口,用很尖锐嘹亮的声音给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 “你这个小孩子真够莫名其妙,说的什么鬼话,你都住一个半月了,钱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哪还有钱给你,正好,你要走就赶紧走,我们家还容不下你呢。” 蒋昱依旧维持着冰冷的神色,“以你们家的消费,即使全家三个月也花不到一万块,我只要我妈剩下的那些。” “你要什么要?都说了没有了,你每天吃那么多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不然怎么会才初二就长这么高?!” “你可以不给”,蒋昱一棍子敲碎了他们家的茶几台面,声音却缓慢而冷静,“那我们就慢慢磨。”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屋内炸开。 桂新悦吓了一跳,捂着耳朵往后躲。 那天到了最后,桂新悦一家还是妥协了。 他们用见鬼的神情看着原本话很少的蒋昱,扔给他5000块钱让他赶紧离开,在关上门后大声咒他出门就被车撞死。 恶毒咒骂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门外的脚步声离开不久,一家三口开始内讧。 桂新悦大声质问自己儿子,问他明明知道蒋昱和一群小混混在一起玩为什么不早点说,他们家沾上这种人,晦气死了,差点把家都砸了,说不定之后还会惹上什么麻烦事。 而桂新悦的儿子脸色很难看,坐在沙发上紧闭着嘴不敢多说半句话。 因为蒋昱和混混玩在一起是他胡编的,但这种时刻,他死都不敢说出来。 而且他也看不懂,为什么蒋昱突然就变得那么锐利阴狠,简直不像同龄人。 那之后。 蒋昱就没在他们家附近出现过。 初二的蒋昱周中住校,周末出去想办法做一些小店的帮工,大部分老板不要,他就去远一点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谎报年龄。 到了高中,蒋昱的成绩轻松被最好的学校以免除一些费用的条件邀请进校,蒋昱自然而然到了这片破旧的居民楼,租下这套房子,也在附近找了其他零工。 房子一租就是七年,房东阿姨是个好人,名下有很多房子,这套她说她也没怎么收拾,就以很低的价格租给蒋昱,并且七年没涨价。 这期间,房东阿姨偶尔会过来看看,蒋昱高考前的时候,她送来一盆烧排骨,说才知道他成绩这么好。 还说如果真的想感谢她,可以拿到成绩给她报个喜,她们合照一张,以后也可以宣传这是状元住过的房子,可以卖贵点。 说是这么说,其实没什么可卖的,这片房子太老了,早就被规划进拆迁地带,就等着资金到位开始动迁了。 在长达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蒋昱遇到过一些善人,周围的邻居也大都好说话。 但柳笙是个特例。 他也是可爱善良的,会很直白地表述自己的需求,甜软的撒娇或是可怜巴巴的全身心依赖着蒋昱。 会在害怕的时候哭着往蒋昱怀里钻。 就好像蒋昱是他的全世界。 蒋昱总觉得曾经自己把人生目标规划地足够完善了,但重活一世遇到柳笙之后,他才发现原来那些目标只不过是一些可以让他跳出目前处境的一种手段。 算不上圆满。 屋内灯光明亮,他又想起刚把柳笙从医院带回来的那周。 那时候柳笙因为缺乏安全感,很害怕,一直抓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其中就包括他的生日。 而他说出口的生日,被柳笙认真记在心里。 见蒋昱一直不说话,柳笙举着蛋糕的手都软了,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降低音量问:“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怪我骗你了?” 第126章 生日礼物 “没有”,蒋昱摇摇头,竭力抑制着心里的情绪,面带微笑说了两个最笨的字:“谢谢。” “谢什么?老公过生日,这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嘛?”,柳笙乖巧地眨眨眼睛,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我下午打扫了卫生间,很干净,也只拿着蛋糕在里面待了一分钟,应该不会有怪异的味道,我来点蜡烛。” 柳笙把房间的灯都关了,许愿的时候,他用手捧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蒋昱。 在闪烁火光间,蒋昱看着柳笙的脸摇曳在蜡烛之后,想问什么却没说出口的样子,看得蒋昱心很痒,他主动说:“嗯,跟你有关系。” “真的呀?这可是你自己要告诉我的,我没有问,所以许愿还是算数的。” 蒋昱扬起嘴角笑了。 柳笙就用手去捂他的嘴,“不过详细的不能再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快点吹蜡烛。” 蜡烛熄灭后,屋子一下暗了下来,两人都默契地没去开灯。 趁着窗外的微弱亮光,柳笙的手攥住抱枕,认真说:“本来想给你买礼物的,但是我没有钱,用你挣的钱买礼物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句解释应该结束了,但蒋昱总觉得他还有话想说。 于是他看着柳笙,神色晦暗地低声问:“然后呢?” 柳笙的脸发烫,他低下头,钻到蒋昱怀里紧紧抱住他,用手去拉蒋昱的手,又用过分纤细的手指去碰蒋昱突出的喉结。 “然后” 他的手指很烫,也或许烫的是蒋昱的手臂和喉结。 柳笙分不清楚,他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好半天才把话说全:“然后我不记得我们之前有没有那个过,但是现在,我可以把全新的自己送给你。” 蒋昱的脸背对着光,完全陷在阴影里,柳笙抬头,只能看到蒋昱流畅的面部轮廓和清晰的下颌线,看不清他的神色。 隔了一会。 他才感受到蒋昱把脸压下来,汹涌地吻住他。 那个吻很凶。 柳笙下意识想推拒,却强行控制着自己,把手臂攀在蒋昱肩膀上,紧紧抓着。 他们在沙发上折腾了半天,小半个蛋糕被玩掉了。 一直到晚上9点半。 柳笙一直坚持要做到最后,而蒋昱怎么都不肯做到最后一步。 两人说是僵持,但力量差距悬殊,柳笙的坚持只是在口头上强烈要求,甚至音量很小,有时候还是断断续续的。 窗外的月光缓缓挪进屋里,楼下几个吵吵嚷嚷的小孩子被家长叫回家睡觉。 最后柳笙被抱着去冲澡。 身上剩余的甜腻奶油被冲掉,柳笙终于稍微缓过来一些,红着眼睛质问蒋昱为什么不行,是不是根本不喜欢他。 蒋昱拿浴巾帮柳笙擦干水份,在弥漫水汽的环境里,似乎是想解释很多却又什么都没说,最后很温柔地在柳笙嘴上吻了一下,说不是。 “好吧”,柳笙没有逼问。 他垂下睫毛,长睫毛上的水滴顺着泛粉的脸颊流下去,像是哭了一样。 蒋昱的心紧了紧,抓着柳笙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变得很大。 柳笙很白,皮肤细腻,手臂上的皮肤很快就出现几个指印,但他没喊疼,只是笑眯眯地又抬起头,用很软的语气说:“那我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没送出去但是你不可以怪我,是你自己不要的。” 他说着说着就有点委屈了,嘴角扬着,眼睛里却包着一汪泪。 今天晚上,蒋昱的心不知道震荡了多少次。 他低下头,把额头抵在柳笙的额头上,用有些暗哑的音色说:“笙笙,我不是不要。” 什么不是不要。 明明就是没有要。 解释在真相和结果面前显得很苍白无力。 可柳笙就像从前一样,傻乎乎地听蒋昱说的所有话,接受蒋昱的所有想法,抿着唇点点头。 几分钟后,蒋昱把人抱到床上,命令柳笙睡觉,并且让柳笙保证以后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好吧”,被翻起下午的旧账,柳笙心虚,盖着被子乖乖说:“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蒋昱看着他,“还有呢?” “还有?”,柳笙歪了歪脑袋,漂亮的眼睛里充满疑惑,“还有什么?我没有做别的。” 蒋昱微微皱眉,看他真的很懵的样子,便好心提醒他:“你下午跟谁借的手机?从哪里买的蛋糕?” “我本来想下楼找地方给你打电话的,但是碰到了上次跟你打招呼的姐姐”,柳笙说着说着就有点骄傲,“我从她说话的声音就认出她来了,我厉害吧?然后我就借了她的手机,蛋糕是从那条街买的,我们去散步好几次了,我认识路的。” “还有,钱是从抽屉里面拿的,你放在里面一千块钱,给我应急用的,我觉得这个算是急事。” 蒋昱在脑子里重塑了一遍柳笙下午的流程,没发现什么问题,便由着他夸奖道:“厉害,但是下次不要这样,你也要准备去学校了,不能一直请假,我给你买手机。” “好啊”,柳笙答应得很快,手臂又缠上了蒋昱的腰,“老公你要陪我睡,我腿好疼啊。” 蒋昱顿了顿,移开眼神,去客厅拿了药给柳笙大腿内侧抹上一些。 “好点了么?” 柳笙的皮肤太嫩太白,经不起摩擦,红了一大片,还有的地方破了点皮。 他眯起眼睛,“嗯,不疼了。” 于是蒋昱的愧疚感后知后觉涌上心头,温和地抚摸着柳笙的脸,说对不起。 柳笙就用双手抓住了蒋昱的那只手,把脸贴在他掌心。 “没关系,你随便用,不要跟我客气。” 那个粉黄色相间的奶油蛋糕在生日当天没有起到食物的功效,第二天一早,很自然的变成早餐。 柳笙是这样想的。 因为他爱吃甜食,昨天也只在蒋昱的唇舌上尝到了一点,完全不够解他的嘴馋。 但蒋昱不允许。 他裸着上半身从卧室出来,看着那个奶油边已经有点发硬的蛋糕,从柳笙手里拿走了纸盘子。 “我去给你买早餐。” “可是这个还有一半,可以吃的,我买的是动物奶油的,挺贵的,这一个小蛋糕150块呢,你赚钱很不容易”,柳笙嘴里叼着叉子,楚楚可怜地据理力争。 第127章 谎言 蒋昱看他实在太过可爱,按着人吻了吻,顺势把柳笙的叉子也拿走。 “不浪费,这个我吃,下午再给你重新买一个,好不好?乖。” 柳笙能怎么办呢,他被蒋昱迷得七荤八素的,眼里盛着水汽说好,慢半拍地提出要求说自己要吃白菜豆腐馅的包子。 蒋昱看他傻乎乎的,又揉了揉他的屁股,才穿上衣服转身下楼了。 九月上旬结束,清晨变得不再像七八月份那样热得人口干舌燥。 几辆看起来很昂贵的车停在巷子口。 老街区不是没出现过有钱人,只是没有过这样的阵仗,几个穿着黑色西装高大的青年人一脸严肃站在车边。 就像电视里演的,这一片杂乱的地带很快就要出现一个即将被接回家的真公主。 周末早晨8点,出门的都是没有法定节假日的苦逼打工人和无所事事要去遛弯的老年人,为此停下驻足的人不多,大家都是看两眼就匆匆经过。 唯独蒋昱,在经过车辆的时候被两个男人请上了车。 “蒋昱,你好,很感谢你这些天对柳笙的照顾。” 柳笙的父亲终于在把亲儿子赶出去两个月之后露了面。 他从兜里拿出一张卡,面带庄重地向蒋昱道谢,说之前是信了小人的话,委屈了笙笙,查清楚之后立刻找到了他们,希望他能把儿子还回去。 蒋昱在999给的录像里看到过柳坤,是个迷信过头的人,从生活到工作,每个地点和用具基本都要请大师算过。 包括之前蒋昱在给他们家搬家的时候看到的那块超大屏风,上面的山水画和摆放角度都是有讲究的。 上一世柳笙离世之后,柳坤是第二个赶到现场的,看上去后悔万分。 但蒋昱不是活佛,他觉得尺度过大的伤害一旦造成,便无法挽回。 如果不是柳坤信了别人的话,柳笙也不会被伤成这样,不会失忆,不会失明,不会在那个很小的私人医院里害怕,更不会躲在蒋昱怀里哭得不要命。 当然,他也就没了重生了机会。 没了机会去救赎柳笙。 他的思绪跑偏几秒,又慢慢拉回现实,自嘲地发现自己的思想扭曲了,竟然在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感谢这次机会。 尽管如此,他对柳坤无法展现出任何好脸色。 “柳笙已经21岁了,我想您没必要用还给您这个说法,他拥有独立的人格,谁也无法抢占他。” 柳坤已经年近45,作为一个中年男人来讲,他保养的很好,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双手交握,展现出一丝尴尬。 “是,他属于他自己。” 车前挡板被拉下来,柳坤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但是我找人打听过了,笙笙他失忆后只认识你,现在很听你的话,如果是你让他回来,我想他不会拒绝。” “你放心,我也查过你的资料,你很优秀,我没有逼迫你们分手或是其他想法,只是这片住宅到底是太老旧了,让他回家住,也舒服一些,不是吗?” “而且他总要恢复记忆的。” “我都理解,你们需要留点时间,合适的时候联系我。” 下车后。 蒋昱在后面看见了柳灿。 柳灿依旧一身黑,微长的刘海遮住一点眼睛。 他朝蒋昱打招呼,用有些得意的语气笑着说:“柳笙果然在你这。” 之前两人的那点接触,都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只是蒋昱目标明确,而柳灿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把柳笙找回家。 蒋昱看他几秒,没说话,径直从边上走过。 柳灿的表情就有些微妙的变了,难以分辨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从楼下走到老街中间的早餐铺,是一段不长的路。 蒋昱走得不快,同时慢慢想着。 他要把那两万块钱存回银行,这学期把毕业实验的课题定下来,就可以一边出去工作,一边创业。 上一世他在一家生物公司工作,过两年这个行业就出现了新风口,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应该可以赶上赚一大笔钱。 到时候即使柳笙在家什么都不做,他也有能力养的起。 但这一切都是假设。 或许他创业失败,要小少爷继续陪他吃苦,不知道柳笙会不会愿意。 早餐店的大姐吆喝了一声,问他要买什么,于是蒋昱的出神被打断,并且猛地想起来,他们现在的和谐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一个在医院时就被迫建立起的谎言。 那个谎言如今已经变得面目模糊,从他是梁书航、是柳笙的恋人,变成了梁书航是一条狗,而他还是蒋昱。 半小时后,蒋昱进门。 柳笙正背对着他蹲在茶几旁边,听见他进门就蹭地站起来,他一挪开,就露出了身后已经切好的两块三角形的蛋糕。 蒋昱看了他几秒,把手里的包子和黑米粥放在茶几上。 “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啊?”,柳笙背着手走过去,以为蒋昱是看见他切蛋糕不开心,想将功补过地抢着说:“我没有吃,只是把它切好了,如果你吃不完我可以帮你吃一点点。” 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一小段距离。 好像真就一点点,就可以解了他的馋。 蒋昱看了看房间,又看了看那个蛋糕,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问:“你以前也喜欢这种蛋糕么?” “喜欢啊,我一直喜欢的——” 柳笙的话在两秒后戛然而止。 没有了说话声,窗外的鸟叫和嘈杂声就变得很明显,耳边不安静,屋子里的气氛却沉寂的可怕。 蒋昱静静看着他,用一种沉闷的神色看着他。 “还有么?说完”,蒋昱说。 柳笙心底变得很沉,他白了整张脸,嘴唇翕动,却一时间丧失语言功能,“没没了。” 两人对视几秒。 蒋昱眸底漆黑,很轻很慢地说:“柳笙,你恢复记忆了。” 不是疑问。 是陈述句的语气。 第128章 撒谎 柳笙一向不会撒谎。 这大概是他撒过的最大的一个谎,被蒋昱直白的眼神盯着,他忍不住抖了两下,好半天才别开眼神说:“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先吃早餐吧” 蒋昱眉间微微蹙起,“现在还要骗我么?” 他的神色太冷静。 两人离得很近,柳笙却莫名觉得两人距离很远,他很心慌,很不安。 “我没有,我只想起来一点点,没有想起来全部的,真的只有一点点”,柳笙眼眶红了,又急于跳出自证的怪圈,只能反问蒋昱:“你凭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柳笙看不见自己的神色和表情。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证据。 拼命抗拒医院,说话开始有条理。 包括现在,遣词造句,都是失忆时缺乏安全感的柳笙无法说出口的。 再等几分钟,柳笙就会自行溃败,会在真相面前哑口无言。 但蒋昱似乎不愿意看着他难堪,很心善地给了他解释。 “前天你问我在学校怎么样的时候,我提起刘老师,你没有问他是谁,反而下意识按照他是生物工程教授问了下去。” “昨天你说要把全新的自己送给我,现在我想,你的潜意识——” 潜意识里知道从前的他和现在的他是判若两人的。 而蒋昱只喜欢那个乖巧的他,那个和真正的柳笙完全不同的他。 等恢复记忆了,这段感情就不见了。 因为没有人会喜欢张扬跋扈的小少爷。 没有人会喜欢没有礼貌,随便拿钱砸人的小少爷。 柳笙也永远不会忘记,从前的蒋昱对他是多么冷漠。 那些冷漠在这一刻无穷无尽地放大,很容易便将他吞没。 “够了,别再说了”,柳笙捂住耳朵低下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满脸,“然后呢,我骗了你然后呢,那你又为什么先骗我,不是你先骗人的吗?” 他们之间的羁绊本就是从谎言开始的。 是蒋昱先骗他,是蒋昱把什么都没有的他圈在固有领地里,让他只能爱上蒋昱。 要怪也不能怪他的。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是被审判的那个。 柳笙抖着手,心快要疼死了,他的眼泪怎么都流不完,在心里讨厌了蒋昱整整一百遍。 可第一百零一次,他还是想要蒋昱抱抱他,想往蒋昱怀里钻。 “蒋昱” 柳笙怪自己没骨气,却忍不住去抓蒋昱的手,带着哭腔说:“我不问你为什么骗我了,你为什么都可以,我不在乎,我错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蒋昱敛眸,盯着楚楚可怜的人,他说不出不好。 他把柳笙很紧地抱在怀里,像要把人揉进骨血似的。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 长到柳笙真的以为可以永远溺死在蒋昱的怀里。 长到柳笙清晰地听到蒋昱的心脏砰砰有力地跳动,又慢慢变得平缓。 可过了一会,他还是很不情愿地被蒋昱从怀里拉出来了。 蒋昱的神情有些隐忍,“你家人早晨来找你了,他们的车就停在巷子口,你恢复了记忆,那这里” 柳笙一听就知道他要被赶回家了,死死拽着蒋昱的胳膊不松手,“我不回去,是他们害我这样的,我不要回去,我就在这不行吗?我不嫌这里破旧,我也可以去挣钱的。” “你爸之前是做错了,你可以先听听他怎么说,再决定要不要回家。” 蒋昱说话没有停顿,似乎对柳笙说要去挣钱这件事完全忽略。 柳笙本想再说些什么,看到蒋昱的脸色,也没再吭声,只是慌张地问:“那你呢,如果我回去,你也跟我一起回家住吗?” 他吸着鼻子抽抽噎噎的,好像之前的那段经历真的改了他的性格,甚至开始胡言乱语。 “你在说什么”,蒋昱有些无奈,他用手去擦柳笙脸上的泪,语言却生硬,“笙笙,你清醒一点。” “可是我怎么清醒啊” 被这么一说,柳笙就委屈得要命,他推开蒋昱的手,红着眼睛瞪他,用从前的那副小少爷派头发脾气。 “我不想清醒,我凭什么要清醒,你坏人,你总是拒绝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屋子外面吵闹的声音慢慢变大,大多数人起床了,晒被子打被子的力道顺着窗缝传了进来。 柳笙瞳孔收缩,突然意识到什么严重的问题。 他白着脸,嘴唇嗫嚅良久,才慢慢地说:“那你说实话,当初为什么把我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