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1. 穿越
好饿……
人死之后还能知道饿的吗?
桑萝昏昏沉沉中闪过这般念头,不知过了多久,那种饿到前心贴后背的难受劲儿终于把她折腾醒了。
月色如银霜照进室内,她有些迷糊,脑子懵了一瞬才想起自己好像是死了?可,地府不长这样吧?
尽管是夜里,借着月色还是能看清自己这是在一间全然陌生的房子里。
她指尖动了动,呼吸间感受身体的状况,虽有些脱力,但并没有病痛中的那种痛苦,积蓄了几分气力,抬手落在自己心口处,皮肤温热,心跳不算有力但确实有。
她还活着?
这念头转过,脑中莫名就多出了点什么,轰一下密集的刺痛,桑萝身子弓起,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头。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和她自己本身的融合翻搅,等她终于接收到那些记忆,明白自己这是穿越了时,已经是痛出了一身的冷汗。
桑萝手撑着床板勉力坐起,借着月色打量“记忆”中的茅屋,眼前的景和“记忆”中的寸寸重合。
她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叫大乾朝的朝代,现在这身子的原主人也叫桑萝,年十五岁,生于庶族。因家乡水患,原身父母兄弟皆亡,独她侥幸活了下来,跟着族人一路逃荒。
逃到这祁阳县地界,族里大多数人早已经是粮食银钱皆用尽了,只能一边南行,一边乞讨,遇到山村野地就进山采些野果野菜裹腹。
但长达数月的逃荒,大多数人身体都熬不住了,渐渐的鬻儿卖女便成了常事,是给孩子活路,也是给家里的人一条活路。
原身没有家人了,却在过青浦乡时遇到想给侄儿买个媳妇的李氏。
听闻那李氏的侄儿名沈烈,人高马大,不赌不残,只是现今在军中服役还没回来。
嫁个农户为妻,虽服兵役有回不来的风险,但也比卖身为奴为仆要强,何况原身也确实没有去处,适逢一路对她颇多照顾的族婶病重虚弱,原身一咬牙,自己找到了还在问价的李氏,也不卖身,半袋口粮把自己换给了沈家为媳。
那口粮原身都给了族叔族婶,自己就那么跟着李氏回了十里村。
李氏比起桑萝可要积极得多,虽说这人不是买的,也没有身契捏在自己手上,可花钱少啊,就半袋粮食,多的一文没花。
她回村就让男人去找了里正,把原身的户藉转进了沈家,把原身和沈烈的婚书也极快的办了下来。
原身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她那所谓的丈夫去服兵役已经两年又三月未归,听闻已经死于一场战事中了。
也就是说,原身新嫁,已成寡妇。
原身虽惶恐疑惑,却也没有别的选择,总比继续流亡乞讨或是将来不知道被卖作奴仆还是更差的境地要好,总归是有个“家”。
而为何沈烈已死,李氏还要给他娶个妻子,原身心中这份疑惑在住进沈家半个月后也解开了。
沈家分家,她这个沈家长房长媳和沈烈的两个年仅九岁的双胞胎弟妹一起被分了出来。
原身到那时才明白三婶李氏半袋粮食换了她回来的作用。
正大光明甩包袱。
大乾朝连年征战,又逢近十来年水患旱灾各种天灾人祸轮番的来,百姓日子颇不好过。沈家是九年前逃荒到这里落户的,一大家子逃出来,半数多都死在了逃荒路上,或是因为保护家小,或是受不住病饿。
沈家三房人口,逃荒这一路下来,大房只余当时年仅九岁的沈烈和沈烈母亲张氏在逃荒路上生下的一对双胞胎,张氏生下孩子后没几天也去了;二房一个人也没能幸存下来;三房两口子当年新婚,没有孩子,有口粮和水都是紧着自己,倒是夫妻两人都活了下来。
长房的三个孩子那之后就跟着三叔三婶过活。
初时还好,后边在十里村落了户,李氏三年抱俩,七年生了四个,三儿一女。自己有了孩子,自然是紧着自己的儿女来,从三房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长房的三个孩子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好在沈烈当时年纪虽小,也有些本事,照拂得了自己弟弟妹妹,大概是父母的身量都高,沈烈随着年岁渐长,因肖父亲,身量也较之同龄人高得多,十二三岁就当得起家里的壮劳力用了。沈三叔和李氏就图这一点,也捏着鼻子继续把那两个小的侄儿侄女养了下来。
波折出在两年前朝廷征兵,沈家最符合条件的其实是沈三叔这个当家人,但沈三叔敢上战场吗?打死他也不敢!
几乎都没太挣扎,沈三就把主意打在了已经十六岁的侄儿沈烈身上。他瞒着沈烈,去里正那里打点了一番,报上去的名字就成了沈烈的。
谁叫长房和三房没分家呢,沈三叔这个户主当然做得了家里的主。
沈烈从山里回来,情况还没弄清楚,就被征兵的衙役强行带走了。
沈烈一走,双胞胎的日子就难过了,初时还好,到底顾忌沈烈,也是觉得亏心。但数月前邻村有去服兵役的回来了几人,带回的消息是前线大败,前锋的兵士十不存三,而沈烈所在的那一营据闻是全军覆没了。
沈烈一死,李氏哪还愿意继续养着双胞胎,而且朝廷连抚恤的银钱都没有一文,李氏就更加气恼了。刚开始还担心消息不准,这一等再等,能回来的都回来了,只沈烈音讯全无,李氏胆子就大了,心思也歪了。
沈家在这边扎根也才九年,虽开荒了几亩田地,但也有限,如今种的大半田地还是佃的,去除要交的租子和各项税赋,日子本就不好过。
李氏自己的儿女都四个,一家子六张嘴,就靠沈三一个人养活呢,想要吃饱都困难,加上大房两个小的,那就是八张嘴。
多两张嘴她的儿女得少吃多少?
李氏虽动了心思,但沈烈当年被征走时才十六岁,十六岁的侄儿被自己亲叔叔推出去帮着服了兵役,现在人死在战场上了……
他们俩口子再想把长房那两个小的给撇开也不敢真就那么干,不说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就是沈三自己也怕以后泉下不敢见兄长。
这两小的是撇不出去了,撇出去人就得饿死。
养着不大乐意,想撇开却一时没有撇开的法子,只能见天的把这事放在心里琢磨。直到原身那一群流民出现在乡里,才让李氏看到了契机,就有了半袋粮给沈烈换了个媳妇这一桩。
李氏都觉得自己机智得不行,没了长兄,那弄个长嫂回来啊,长嫂如母那是白说的吗?
只有两个小的不能分出去,给娶回来一个大的,再分出去,那不就成了?
冲回家把这主意跟沈三一说,夫妻两个一拍即合!利利索索就把事情给办了下来,然后留长房这个新媳妇在家里住了半个月,分家就提上了日程。
分给长房的东西也简单,当年他们刚来十里村落户的时候在山里搭的一间茅草房,几张自家打的条凳、几块床板子、一床被褥、几身旧衣、一袋粮食、一个瓦罐、三副碗筷、几样农具和一点盐巴。
最值钱的当数草房子所在的那一片没开荒的山地。
沈三觉得自己挺厚道了,山地不是地吗?他自己现在种的地有一半都还是跟大户佃的呢。
养了三个侄儿这些年,分家还给分了个山头,沈三觉得自己很可以了。
至于这山头是当年难民落户时官府免费给的两个山头之一,供开荒和打柴,本就该有沈烈一份,沈三选择性忘了。
而沈烈被他推出去替他上战场把命丢了,以及沈烈临行前他答应的一定养大两个小的……沈三夫妻俩觉得,他们花半袋口粮给沈烈弄个媳妇,由沈烈媳妇养大孩子,那也不算违背诺言。
两个小的无力反抗,原身一个刚被半袋粮换进来且进门就守寡的侄媳妇更是不敢吭声。
沈家是逃荒过来的,在这边无族无亲,也没个长辈族亲压制管束,村里人就算觉得沈三两口子这事情做得难看,也没什么说的立场。
这分家,最后竟真就这样认了下来。
原身一个十五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姑娘,带着九岁的小叔子和小姑子在山上住了三个月,分到的粮食就基本空了。
两个小的饿得受不住,去村里找三叔讨口吃的,沈三也会点头,但李氏给得也有限,扔一箩筐‘家里生计艰难,既然分出去了,不好总是来这边要吃食’的话,五回里给个两回,就是那两回,也顶多给够两个小的吃两口,能填个两分饱不至于饿死就成。
两个小的心思倒不错,虽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大嫂,但也算是相依为命三月余,每每得了吃食都是捧回去和原身一起吃,一天两顿,讨来的那两口米饭加野菜水煮就是一顿。
桑萝穿越来之前,这家里已经半断粮状态十几天了。
原身一路逃荒,身体本就亏空得厉害,加上每日里担惊受怕,头重脚轻昏沉了两天,就这么病倒了。病饿交加之下,夜半时人就没了,再醒过来的就是换了芯子的桑萝了。
桑萝到此时仍不敢信,颤着的手移到心口,感知了一番自己的心跳,又颤巍巍再移到大腿,朝着大腿内侧的嫩肉使出吃奶的劲儿掐了一把。
嗯,心跳是真的、体温是真的、一把掐下去的疼痛是真的、那饿得烧心和脱力的难受劲儿也是真真的。
她……真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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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借粮
桑萝捏捏自己现在这身体瘦得脱相的脸颊,活着啊,真好!
她什么也不再想,也不等天亮,拖着虚软的身子下床就朝外间走去。
得出去找吃的,桑萝可没忘记原身是生生饿死的,能活着多不容易,她可不想刚活过来就步了原身后尘。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刚才只是坐在床上还不觉得,现在人一动弹,身体里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开始急速被消耗,肚子从空得发慌转瞬就成了微微的痛,没走两步,桑萝眼前已经是一阵阵发黑了。
桑萝清楚,这是胃里极度缺乏食物,血糖降低,脑供血不足,如果再不进食,她离猝死也不远了。
她只能庆幸,这茅屋够小。
循着原身记忆,桑萝几乎是跌跌撞撞扑向屋子墙角存水的瓦罐。
身体在那一瞬爆发出来的潜能,让走路都打晃的她抱起那只瓦罐就往嘴边送,唇角正好划在瓦罐磕了角的那一块,刺痛只是一瞬,很快就被胃部的疼痛和身体对食物的渴望压过,血液的腥气被瓦罐里的凉水冲淡,一起从喉头滚进胃里。
她咕咚咕咚牛饮,理智知道应该停下,喉头吞咽的动作却一点儿不慢,且不知终止。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道软糯又带着惊喜的童声传来。
“大嫂,你醒了?!”
桑萝的神智终于从那股陡然爆发的疯狂进食欲中拔了出来,她放下抱着瓦罐的手,回头看向说话的孩子。
沈宁,双胞胎中的妹妹,此时站在门边,竟是刚从外边回来。
是了,这屋里只有一张床,刚才她穿越过来正懵着,又被饿的感觉支配,竟没注意那两个孩子大半夜都不在屋里。
当然,她现在其实也顾及不了。凉水下肚,又喝得太急,那种冷意像是浸在了神魂里,桑萝难受得蹲不住,“咚”一下跌坐在地上,瓦罐里的水一多半洒在她的衣裳上,瓦罐也咕噜噜滚到了一边的地上。
桑萝身子打着颤,倚着泥夯的土墙不住的喘息,那种难受的感觉比喝水之前还更甚。
沈宁被她这一摔惊着了,几步冲了过来:“大嫂,大嫂你怎么了?”
一边问着,一边就试图去扶起桑萝。
奈何小姑娘虽是九岁,但刚出生就没了娘,且还是逃荒路上出生的,之后又是跟着叔婶过日子,从小就没能吃得多好。这两年兄长不在,李氏在吃食上更是克扣得厉害,分家后又跟原身在这山上过了三个月节衣缩食甚至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身量看上去也就和六七岁孩子差不多。
活脱脱一个小难民模样,哪里扶得起十五岁的桑萝。
沈宁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拖不动长嫂,急得眼圈都红了。
桑萝摇头,示意她省省力气,她缓了一会儿才道:“我是饿的,阿宁,帮……帮嫂子烧点热水,成吗?”
热水是这个家里现在唯一能入口的东西,如果那瓦罐经了刚才那一摔里面的水没洒光的话。
沈宁连连点头,一边抹泪一边去抱地上的瓦罐。
屋里的地是泥地,瓦罐在地上滚了一圈,里边的水还剩了个底,沈宁都顾不得那瓦罐口是不是干净,抱起那瓦罐就奔桌边不远处的灶台去。
说是灶台,其实只是一个用几块石头垒起来的简易“灶”,而沈宁怀里那个破了角的瓦罐,此时就被她架在了简易灶台上。
这瓦罐平时是水罐,做饭时是锅,除了三个碗,这是这个家里唯一能用的容器。
沈宁年纪虽小,干活却利落,生火烧水半点不带含糊的,如果没有时不时抹泪的话就更像模像样了。
大嫂病了,是饿病的,沈宁心里其实都知道,尤其今天白天,大嫂的状态很是不好了,她和二哥没能从三叔家里要来吃食,煮的野菜汤端给大嫂时,大嫂都吞咽不下去。
兄妹俩个都吓得不行,今晚根本就没敢睡,一直守在床边,还是看着大嫂脸色越来越灰败,气息也越来越弱,她和二哥才顾不得夜半三更,跑了出去想办法。
想办法!
对了,她陡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淡红色的野果子捧到桑萝眼前:“大嫂,我找到几个地果,你快吃。”
说完意识到桑萝身子还在颤抖,把那一把果子往桑萝手心里一放,自己两手把一个果子一撕就往桑萝嘴里送。
浓烈的果香扑鼻而来,桑萝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垂眼看到沈宁手里撕开的果子,才知是地枇杷。
身体的本能让她什么也不用去想,张开嘴迫不及待的就着小姑娘的手把送到嘴边的野果子连肉带皮一起吞咽了下去。
桑萝穿越前在山里住了五年,自然不是第一次吃地枇杷,却第一次吃得这样狼狈而急切。
姑嫂两人一个喂一个吃,一连吃了七个,手心里最后一个也被沈宁拿起撕开送到桑萝嘴边,桑萝才终于克制住本能,侧了侧头避开:“这个你吃。”
她有原身的记忆,原身饿得惨,这两个孩子其实也没有好多少。
沈宁早在看到桑萝醒来时,脸上的泪就没干过,这会儿听大嫂声音明显有气力些了,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落,脸脏得花猫一样,被泪水冲得一道一道的,偏她一边哭还一边笑着,“大嫂吃。”
话落就把那最后一个果肉也塞进了桑萝嘴里。
果肉甜香如蜜,有食物和甜意入口,几近崩溃的身体机能才稍被抚慰,至少眼前发黑的那种症状似乎已经开始渐渐消退。
桑萝就坐在那地上,也没挪窝也不动弹,省气力。
她问沈宁:“半夜出去就是给我找吃的了?这是哪里找到的?”
这草房子附近的地方是绝对找不出能入口的东西来的了,原身虽生于庶族,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得娇些,但一路跟着族人逃荒,野菜野果也识得了不少。来到沈家分家后这几个月日子不好过,附近能翻出来吃的东西大多都被她们翻了出来,现在就算是要挖野菜也要走挺远才会有。
“往村西那片山边摸了摸,也找不出来,只找到这么几个。”
地果好吃,每年这东西熟了之后村里的大人孩子都会留心,但凡看到藤蔓都会翻找,外围的山野田边少有能剩下来的。
桑萝叹息:“你胆子也太大了。”
沈宁垂头:“我带了棍子打草,也没往深处走,只在山边打转。”
小姑娘心虚,说话间就转身去看瓦罐里的水,怕被大嫂说。
桑萝有原身的记忆,也知道原因,十里村后边是连绵的大山,原身住在离村近的山里都胆战心惊的,平时根本不许两个小的往深处的山里走,更别说夜里出去找野果。
但她也清楚,这孩子敢半夜跑出去找吃的全是为了她,或者说,为了原身,因而不再说什么,而是问道:“小安呢?”
沈安,双胞胎里的哥哥。
小兄妹俩平时去哪儿都一起,今天这好一会儿了,只有沈宁一人回来,并不见沈安。
沈宁肩膀耷了耷:“二哥去求三叔借粮了。”
~
夜半三更,沈家的院门被拍得哐哐乱响,间或还有一两声沈安喊三叔的声音。
屋里的沈三和李氏早被这动静吵醒了。
沈三坐卧不宁,听了小半刻钟,掀被子就想下床,被李氏一把按住:“你别去,这半个多月了,他兄妹俩个哪天不来借粮?说是借,还得上吗?这都借出花样来了,白天借不到半夜还能折腾。”
沈三掀被子的手顿住,压着声儿道:“那也不能真不管,真饿出个好歹来……咱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李氏嗤一声,面上神情稳得很:“放心,前天过来我才给过吃食,我心里有数,家都分了,我不可能还惯着他们供着他们吃饱,但指定也饿不死。北边又是水灾又是旱灾,咱们南边好些,虽受了些影响,但山里要找找野菜野果可不会找不着,人还真能饿死?”
沈三面上的犹豫渐消。
李氏一句话收尾:“行了,等明早他们再来,我到时给点吃的,不过那桑氏也太不顶用了,领她回来本就是指着她能把沈安沈宁给养活,现在倒好,她根本不顶事,早知道当初就该找个看着能做活的。”
最后一句声音略小,事实上能从北边逃到这里,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这时候再要买人,那身价银就不那么便宜了。
李氏虽想甩包袱,也舍不得花好几两银子去甩,有那钱都能养那两小的一两年了。
所以就算有别的选择,她最后也还是会选择不卖身但只要半袋粮就能换来做侄媳妇的桑萝。
沈三对这话没兴趣,点了点头道:“你有盘算就成,三口两口的事,也别卡得太紧,到时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对咱们以后在村里的生活多少也会有些影响。”
最紧要是,他多少还是觉得亏心,大哥可就剩这两条血脉了。
夫妻两个小话几句,然后就真的放下了,也不管沈安在外边敲门,一味的装没听见,还真躺回被窝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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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陈婆子
沈三两口子能躺回去,隔壁的陈家院里,陈老汉和陈婆子年纪大了,觉浅,倒是听着了动静醒了过来。
陈老汉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那拍门的声音还是没停,起身下床凑到窗边往外看了看。
陈婆子半撑起身子问自家男人:“怎么回事?”
陈老汉借着月色眯眼细看了看:“老沈家那小安,这半夜砸门,别是山里出什么事了?”
陈婆子闻言也爬了起来,下床凑到窗边往外看,“还真是。”
见沈家迟迟没人应门,老太太嘴角往下撇了撇:“沈三那两口子可真作孽,大侄子没成丁就推出去顶兵役丢了命,沈家老大就剩这两条血脉了,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分出去,就那么扔山上了。”
“那桑氏说是嫂子,比小安和阿宁也大不了几岁,根本撑不起家来。”
可不就是撑不起,陈老汉想想老沈家分给长房的那个山头种的那点子菜,还是老婆子当时分给桑氏的菜秧,现在那一片菜苗死的死,缺肥的缺肥,害虫的害虫,没一样是能长成的。
也不知道李氏怎么挑的人,那桑氏压根就不会地里的活计,就这么三个人凑在一处,怎么过活?
陈婆子转身拿衣服往身上套:“我出去看看,别真是什么急难事。”
陈老汉没拦她。
陈家和沈家是九年前一起逃荒落户在这里的,逃荒之前陈沈两家也不识得,是后半段路凑到了一起,走了半程。而且,老两口的长孙两年多前也被抓了兵丁,至今没归,听说也和沈烈那孩子在同一营里。
一边是失了兄长,一边是失了孙儿,现在老两口看着沈家长房的两个孩子这处境,说是同情也好,物伤其类也罢,心肠到底软些。
沈家迟迟未有动静,隔壁陈家倒是卸了门闩。
沈安听到动静转头看去的时候,陈婆子开了院门,正朝他招手:“小安,过来。”
沈安气沉丹田,正准备把村里人都惊动,逼三叔为了脸面给点救命粮,一听隔壁陈阿奶唤他,那股气哧一下泄了。
大嫂那边等不得了。
他几乎是撒丫子奔过去的,不等陈老太太问话,跪下就是一叩头:“阿奶,我大嫂要不好了,您家有没有吃的,能给我几口,我先带回去给我大嫂灌进去。”
想到出来前探到大嫂已经弱到几乎让人感觉不出来的鼻息,沈安眼泪啪啪直往下落。
大哥没了,家也分了,他很清楚自己和妹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大嫂,如果连大嫂也没了,沈安根本不敢想以后只有自己和妹妹住在山里会是什么光景。
他对三叔三婶会接他们回家里并不敢抱指望,顶多是像这些时日一样,隔一两天给一两口吊命的饭,但冬天怎么过?山里有没有野兽?病了又怎么办?
大嫂在,他和妹妹至少就还能存有两分胆气,大嫂一没,后边的日子他是想都不敢想。
陈婆子一听沈安的话,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忙问道:“是饿的?”
沈安点头,又摇头:“是饿的,好像也生了病,大嫂说躺躺就好,今天白天睡过去就一直没醒,我和小宁怎么喊也喊不醒她了。”
陈婆子是逃过荒的,她看过人是怎么活活饿死或是渴死的。
一听这话就猜是饿得狠了。
也是,那桑氏本就是逃难过来的,路上身体底子估计就折腾坏了。
“你等等我,我跟你进山一趟。”陈婆子也不多话,转身就回屋去拿吃的。
陈老汉在里边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这会儿也走了出来:“我送你们过去。”
见自家老婆子往屋里去,想了想又提了一句:“拿点儿麦芽糖。”
陈婆子点头,真要是饿的,盐和糖化水灌下去能管用些,她转头问沈安:“你们家里盐是有的吧?”
沈安连忙点头:“有的。”
“那行。”
陈婆子进了屋,打开米缸量了一升米,想到长孙从前见天儿跟在沈烈身后跑,这一转眼两个人就都回不来了,陈婆子眼窝一酸,一咬牙又多量了一升,然后把米缸盖好,这才开柜子取了两块平时自家也不舍得吃的麦芽糖,匆匆出屋。
陈老汉拿了根打草用的竹条给老婆子,自己捏了根棍子,合上院门,三人快步往山里去。
陈婆子边走边问沈安家里的情况,越听心里越是替小兄妹俩犯愁,沈烈没了,桑氏不顶事,这三个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
山上的草屋里,沈宁正一勺一勺喂自家大嫂喝热水。
桑萝一边喝着,一边也在心里犯愁,愁的却不是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而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该怎么弄吃的来。
自家住的这个山头附近不用指望,除非她去吃树叶……嗯,附近山里确实有树叶是能做成食物的,但她搜刮原身记忆,一时根本想不起是在哪里曾见过。
两小只的三叔三婶那边也不用指望,别说这大半夜不一定借得到粮,就算是给,照李氏从前的作派,也就是给两口吊命的量。
她需要尽快积攒到气力,能出门找食物,不然别说是她,这两个孩子再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扛一阵,只怕身体也要毁了。
要再有一次饿得都走不了道,尤其是如果三个人都饿成那样……桑萝觉得自己未必有这回的运气了,能穿越,能有个良善的小丫头半夜就着月色去山边给她找野果续命,有个小家伙进村去借粮救她。
桑萝想到这里垂了眼,这一瞬不敢对上沈宁的视线。
因为小兄妹俩想救的人已经没了,她只是得了泼天的运气,占了原身身子继续活下去的人。
她刚垂了眼,草屋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阿宁,我借到粮了!”
门被推开,瘦得柴杆儿一样的小男孩炮弹一样冲了进来。
到底是年轻媳妇住的屋子,又是三更半夜的,陈老汉没进去,只在外边站着,陈婆子跟着沈安进了屋。
只一眼,陈婆子又在心里骂沈老三造孽了。
这能叫房子?乞丐住破庙也就这样吧?
除了一张条凳和床板子搭的床,墙边立着的几样农具,这屋里是什么家当也没有。
灶台是石块垒的,一个缺了口的破瓦罐和三副碗筷还是放在几个小的不知道哪里搬来的一块比小号水盆略大的石头上,这才摆脱了放在地上的命运。
而沈安口中快要不行了的桑萝,确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人在地上靠墙坐着,喝水都靠阿宁喂了。
陈婆子自然不觉得是那桑萝大半夜的好好的床不呆,会坐到地上来,她是经历过大旱逃荒的,看情形就能猜出个大致。
也不耽搁,把米袋子一放,看了看瓦罐里还剩不丁点的热水,麻利的扔了一块麦芽糖进去,把剩下的一块放在空碗里,又在碗边看到一个盖着的小罐,打开看了看,小孩巴掌大的罐子,现在只剩了个罐底的盐。
捏了一点放进瓦罐的水里化开,招呼沈宁过来,把瓦罐里的盐糖水倒进沈宁捧着的碗里:“去喂给你嫂子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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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盐糖水
瓦罐里还有大半没化开的麦芽糖,陈婆子想加水再煮煮,才发现这屋里压根就没有水了。
陈婆子:“……”
沈安极有眼色,端着最后一个干净的碗就往外奔:“我去打点山泉来。”
陈婆子也只来得及高声叫了一句:“叫你陈阿爷一起!”
桑萝饮下一口救命的糖盐水,快速翻着原身的记忆,还真翻到了这位老太太。
是沈家隔壁的一个老太太,原身与她并不多熟,但刚分家那会儿,有一回原身在附近几座山里捡柴找野菜,正好碰上老太太侍候他们家在山里开出来的菜地,老太太当时就问她要不要种点菜,看原身点头,就送了好几把菜秧。
桑萝这会儿见沈安搬来的救星是陈老太太,看到陈老太太放在石头上的布袋,也猜到这所谓的借到粮了,是从陈老太太那边借到的。
沈宁捧着水过来喂她时,桑萝先与陈老太太道了声谢。
陈婆子却没领她这情,只淡淡道:“我不是为你,是为这两孩子,这些年税越来越重,大家都艰难,也没有余力帮你们什么,你还是得自己立起来才行。”
不怪陈婆子语气冷,她是真觉得这桑萝太没用,当初沈家刚分家,她在地里碰到桑萝,特意分了不少自己育好的菜秧给她。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桑萝根本就不会种菜。
没种过你倒是问啊,也没问过一句,就道一声谢拿着菜秧子自己回去想当然的种了。
陈婆子现在听到桑萝道谢就想耷嘴,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嘴长了是用来说话问事的,光会道谢管什么用。
所以桑萝在陈婆子这里只留下了个不顶用,且光会礼貌,懂不懂的也不会问的印象。
现在再看这屋子,估计除了那个石头搭的灶台和一块能放碗的大一点的石头,当初分家搬进来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三个多月,半样家当都没能添上。
因而在陈婆子看来,这桑氏是真不会过日子,甚至于老太太心下觉得,这桑氏没来沈家倒好,她来了反倒拖累了沈安和沈宁这两孩子。
至少没有桑萝的话,沈三那两口子绝不敢就这么把沈安和沈宁分了出来。
现在家也分了,桑萝要是没了,可怜的就是沈安和沈宁这两个小的。
陈婆子言语间自然就谈不上多软和。
桑萝不明就里,但世道这样艰难,陈家老两口与她们非亲非故的,还肯拿出粮食来帮衬,桑萝心里是极感恩的,因而对老太太的语气并不介怀,浅浅笑着:“您说的是,等这回好了我一定振作起来,至少不让小安和阿宁饿着。”
陈婆子:“……”
这大话说得,他们都不敢说能让家里的孩子不饿着,就桑萝现在这家徒四壁,没田没粮,倒怎么让两孩子不饿着啊,真有那本事至于把存粮吃完差点饿死在家里吗?
只是陈婆子和桑萝甚至和沈家长房这两孩子无亲无故,顶天算是个同村,一时心软管的闲事,也犯不着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正好沈安端着一碗水进来了,陈婆子转身就去架瓦罐烧水,把罐子底剩下的半块麦芽糖也化了,又加了点盐,这才算完事。
看沈宁把桑萝照顾得挺好,一勺一勺给喂盐糖水,桑萝喝了盐糖水后也渐渐缓过来了,陈婆子也就不再久呆。
“从家里给你们带了两升米,盐糖水喝了以后,差不多就煮点粥下肚,养几天应该就能缓过来了。”
是的,只能养,通俗一点叫熬,乡下人家进不起医馆看不起郎中。
桑萝点头:“多谢阿奶,这粮食和糖我以后还您。”
陈婆子装这两升的粮食时虽然也有有借无还的心理准备,但这会儿听桑萝说以后会还,她也没大方到说什么不用还的话,把布袋里的粮倒进了沈安翻出来的原来放粮的空袋子里,点点头:“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老伴还等在屋外呢。
沈安都不需要桑萝交待,连忙去送两人,在门口被老太太赶了回来:“我们挺大个人,不用你小孩子家家的送,回头不放心还得再送你回来,回去吧,把门关好。”
等草屋的门关上,两老的走了几步,陈老汉正走着,被自家老婆子按了按手臂。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自家老婆子竖了个食指在嘴边,示意他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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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盐糖水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白米粥
几十年的老夫妻了,陈老汉很快明白自家老婆子的意图,也挺配合,静静站定了竖着耳朵静听。
没有等太久,听到里边桑萝低低的声音,让沈安和沈宁也喝些糖水,陈婆子满是沟壑的脸上这才有点笑模样,示意老伴悄声离开。
桑萝可不知道自己还被老太太暗中观察了一回,她是自觉体力在渐渐恢复,已经摆脱了猝死的危机,自然就注意到两个瘦得跟小竹竿子差不多的孩子。
想想自己这条小命也算得上是这两个小家伙帮着给拉住的,心中感激和温软自不必说。
沈安和沈宁这回是真被吓着了,一开始桑萝让喝那糖盐水的时候还猛摇头,死活也不肯沾自家嫂子的“活命粮”,等桑萝笑着说她真的好多了,再过一会儿就能煮点粥吃,确定以及肯定不会再病饿而死了,把碗凑到沈宁嘴边,小丫头才咕嘟咽了口口水,看看嫂子又看看自己二哥,试探着抿了一小口。
甜且微咸,本来是个很怪的味儿,但沈宁平时除了山边能得那么三两个树莓乌饭之类的小野果,哪里沾得着甜味,就沾那么一下唇,都美得不行,眉眼都弯了起来。
她只那么抿一小口,就把碗递到沈安嘴边:“二哥,可甜了,你也喝。”
沈安自打听说大哥没了以后,就小大人一样事事撑在妹妹前头,可当这么半碗糖水递到他嘴边的时候,还是现了原形。
到底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拒绝得了送到嘴边的糖水。
最后那一点糖水桑萝没再吃,小兄妹俩你一口我一口分了个干净。
沈安是哥哥,每次都只抿一点,大多是让给沈宁喝,等最后一口给他的时候,小家伙也不装小大人了,喝得一滴不剩后,很自然的把碗底都舔了一遍,那煮过糖水的瓦罐更是被他又加了一遍水,摇摇晃晃涮过一回,再把那涮罐子的水煮了一回才算完。
桑萝不觉得磕碜,人都能活活饿死的年月,这是多正常的事情。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大学毕业才工作一年就因病进了医院,一通检查后才知自己命不久长了。
如果她生在富贵之家,能花个几百万砸进医院里治疗和维持,桑萝或许可以多熬几年。
但她没有几百万可以砸,花不起这份钱,索性也就不受那罪了,埋在被窝里哭了两天,想了三天后,就把辞呈一递,拿自己从大学起兼职打工、摆摊以及大学毕业后工作一年的积蓄,在网上做足了功课,又实地走了好几处,最后找了自己喜欢的一处大山,买了间早就荒了的破屋,一边改造,一边在山里定居了下来。
过起了从前向往,也只敢向往的生活。
桑萝在山里一住五年,大多数时候都只有她一个人,邻居也有,但离得略远,且大多是些留守老人,年轻人和孩子都因工作和上学往城里去了。
所以桑萝能接触到孩子的机会还真的不多。
这会儿看着两个小豆丁兄妹友爱,相互照顾,只觉得温馨。
住在山里没什么不好的,相比上辈子在病痛中度过的人生中最后那几年,现在的她至少身体略调养一段时间后应该还算康健,还有两个伴儿。
穷也不可怕,有手有脚有脑子,总有能赚到钱的路子。
桑萝觉得这就挺好的,老天爷是真给了她一场造化。
三个人喝了个水饱的时候,天微微亮了,桑萝也已经恢复了气力,至少在屋里走动是不至于眼前发黑倒下去的了。
她也不大意,略歇了歇,就喊着两个小的帮忙跑腿,洗瓦罐接泉水,淘米煮粥。
真白米粥,没掺野菜的那一种。
沈安和沈宁看到桑萝从布袋子里抓了一小把米交给他们去洗的时候,人都懵了。
两小只谁也没挪脚,呆愣愣看着瓦罐里的米,又看桑萝。
沈安抿了抿唇:“大嫂,这样吃法,这些粮几天就没了。”
满脸的不赞同。
一旁的沈宁见哥哥说话了,忙点头表示认同,小脑袋鸡啄米似的,巴巴看着桑萝,没说话,又好像满眼都在说:二哥说得对,大嫂你收回去一些。
桑萝看得是又好笑又心酸,拍板道:“就这些,去淘米煮粥吧。”
她拍板没用,两小只还是不挪道儿。
桑萝只能解释:“放心,嫂子会想到办法弄到粮食的,我保证!”
两小只看看她,仍是不挪道,显然几个月相处下来,桑萝这句保证的说服力为零。
桑萝叹气:“你们看啊,嫂子这回差一点就饿死了,对不对?再这么吃下去,不说是我,你们俩的身体也要垮了,听我的,就这些米去洗了煮一瓦罐粥,咱们美美吃一顿,等有力气了嫂子就带你们出去找吃的,粮食靠省是省不出来的。”
沈宁眨巴眨巴眼睛,后面那老长一串她都没听进去,就前边那一句嫂子这回差一点就饿死了,沈宁听进去了,转头瞧她二哥。
沈安脸上也显出纠结的神色来,显然心里也摇摆了,想了想,伸出手进瓦罐里从面上没沾水的部分抓起薄薄一层放回米袋子里:“煮这些,我不用吃很多。”
懂事得太过了。
桑萝却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生活艰辛才会养出这样的性子来。
她点头,没再强求。
沈安和沈宁明显松了一口气,也不给桑萝反悔的机会,抱着瓦罐就出去接山泉淘米去。
一大两小,就围着石头搭的简易灶,守着那瓦罐里传出的咕嘟咕嘟的声音,沈安拿着木勺不时搅拌一下,等着米粒翻滚开花,光闻着那米粥的香味就馋得不成了。
分粥的时候也是沈安这个掌勺人动的手,桑萝一勺,沈宁略少些,到他自己只半勺。
舀粥的木勺不算大,搁现代那种特精致的拳头大的小碗,约莫就是那么一浅碗的量,她和沈宁一勺还好些,沈安那半勺,搁在古代用的这种粗海碗里也就堪堪一个碗底。
桑萝看不过去,接过那木勺从自己碗里匀了小半给他,沈安有些怔愣,桑萝笑道:“行了,小男子汉,吃吧,我先前饿得狠,其实也不能吃太多,少吃多餐才是正确的养胃方式。”
兄妹俩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浓稠的白粥,还是不敢动筷。
桑萝看着小兄妹俩,催道:“吃啊,就是记得吹一吹,别烫着。”
沈安这一回没说话,沈宁看看碗里的白粥又看桑萝:“大嫂,真吃啊?这加野菜煮煮够咱吃好多天的了。”
“吃!”桑萝十分肯定:“吃完了歇一歇,等我有气力了就带你们去找食物。”
她笃定又自信的样子到底是给了两个饿怕了的孩子一点底气,哪怕这底气其实少得可怜,但白米粥的香气丝丝缕缕直往鼻子里钻,两小只那颗心就摇摇摆摆朝桑萝的话靠去了!
吃!?
就吃一顿饱的!
没有凳子,碗又太烫,端不起来,三个人就半蹲在那块勉强被他们当桌子用的石台边,低着头对着自己碗里的粥呼呼一通吹,等面上的粥吹得凉了,用筷子仔细的扒了面上那一层,小口小口吸溜着吃。
两小只吃得格外珍惜,都不舍得吃快了,沈宁吃东西的间隙忍不住侧头和一边的沈安道:“二哥,白米粥真香!我好久好久没喝过这么香的粥了。”
那陶醉模样,仿佛碗里不是白粥,是海味山珍。
沈安却知道这好久是多久,是在大哥离家以前,沈安眼睛发酸,抬手压了压,冲妹妹笑:“吃吧。”
以后哥会让你吃饱的。
这句话只敢在心里过一过,不敢说出来,因为沈安清楚,自己还太弱小了,并不能做到。
他情绪显见的就低落了下去,只是在沈宁看过去的时候会笑笑,但吃东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小半碗粥,桑萝和沈宁都吃完的时候,沈安碗里还剩下一小半。
沈宁看着沈安时,沈安把那粥碗往石台中间一搁:“剩下的中午给你吃。”
然后麻利的去洗碗,回来又把剩的那两口白米粥珍而重之的用另一只碗倒扣着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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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捕鱼窝子
默默瞧了个全程的桑萝心里啧啧:真懂事啊。
但也背负得太多,很辛苦。
她上辈子幼年在孤儿院,大学时忙读书和赚钱,工作那一年忙攒钱想买房,后来生了病一个人住在山里五年,人生的最后一小程才是在医院度过的。
所以真正安宁的日子也没有过过几天。
桑萝这会儿看沈安,就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见不得小家伙这副沉重模样,她笑笑起身,拎起墙角两个空箩筐:“说好带你们找吃的,我现在也有些气力了,走吧,咱们转转去。”
~
祁阳县多山,十里村就是依山而落的一个小村庄。
村里其他人聚居的地方靠东,虽也有山,但离大山还不那么近。桑萝带着沈安和沈宁住的地方离村里人聚居的那一片就略远了,去村里到村中离他们最近的一户人家,得向东翻三个山头。
当然,离村近的不少山头是有主的,各家会经常上自己的山上打柴,桑萝他们住的这片山头就是当年在这边定居后里正划给他们家的两座山头之一,所以,这种离村近的山头是常有人走动的,有踩出来的小道,相对安全。
至于向西,那就是重峦叠嶂不知道尽头的大山了,至少在原身的记忆里,十里村少有人往山里太深入。
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十里村现在是老弱妇孺居多,青壮年男丁大多被征去了前线,有的一去几年未回,还在军队里呆着,但至少还活着;也有的运气不好,像沈烈那样,上了战场就再也回不来了。
征兵在这个时空的历朝都是常态,但大乾朝尤甚,尤其是近些年新皇继位,喜征伐,几乎每家都有被征上前线的,像两年多前那样的征兵不是第一回,也不是最后一回。
所以,就这样一群老弱妇孺的人员配置,村里也没谁敢往深山里走。
这会儿,沈安和沈宁这两小只就一人背着一只空背篓,小兄妹俩脚步踟蹰跟在桑箩身边。
沈宁犹豫着劝道:“大嫂,你的身体还不好,在家里再多歇两天吧?粮食省省还是够咱们撑一段时间的,我和二哥能去找野菜。”
这是被桑萝之前的样子吓到了。
沈安则是看着桑萝向西的方向,疑惑:“大嫂,你之前不是不许我们进山的吗?大哥以前也不许我们进山。”
桑萝当然不敢进深山,何况……她瞄一眼小兄妹俩短得已经堪比七分裤的裤子,就那露出来的老大一截脚脖子,她也不敢领着这两小只往深处走,真要被虫蛇照着脚脖子上来那么一口,没毒的还好,碰上有毒的,她罪孽就大了。
“不往深走,咱们只在外围转转。”
沈安肩膀显见的耷拉了下来:“外围没什么东西了,咱们不是天天都转吗?”
他先前怎么会鬼使神差的信了大嫂会有办法呢?有办法至于这么久不使出来,饿得差点没命吗?
沈安这会儿觉得自己是真傻,一定是早上的白米粥太香了,才把他的脑子香得浆糊了。
一边懊恼,一边庆幸自己当时好歹抓了点米回袋子里,又庆幸自己刚才省下了一半的粥想留给阿宁吃。
他省下一半的粥果然是对的,大嫂虽然对他和妹妹不错,但真的不太靠谱,尤其这回病了醒来以后,好像更不靠谱了。
以前至少还知道要省着口粮,现在用起粮食来让他看得心里直发慌,照他大嫂这样的吃法,陈阿奶借的粮食够顶几天啊?等吃完了,他们又还能找谁借得到粮?
背着背篓才出草房几步,沈安已经愁得不行了。
他还想说就在周边转转哪里用得着两个背篓?只是想着大嫂大病初愈,又刚夸了海口,到底不好折了大嫂的面子,这才忍住,反正背篓也不重就是了。
只是心里已经暗暗打定主意,今天晚上再不能由着大嫂安排吃食了。
大嫂病了,就让大嫂一个人稍微吃好点儿,但也不能那么稠了,大嫂的那一份单做,野菜少放一些,养个几天。
他和妹妹的还是跟从前一样吧,多挖些野菜,再到三叔家求一求,熬一熬也能过。
绝不能跟今天早上似的,三个人一起熬那么浓稠的白米粥了,这样祸祸粮食,别说冬天,他们这个秋天都难熬。
沈宁也看自家二哥,兄妹俩相视一眼,脸上是同款忧色,显然是一样的心思了。
桑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兄妹俩打入极不靠谱行列了,笑得颇为自信:“有没有东西,跟我走一圈就知道了。”
她看看两小只背上的空背篓,有些遗憾,这样的背篓要是能多几个多好,还是家当太少啊。
一大两小,南辕北辙两种心思,手上拿着棍子竹枝朝旁边的山间小路行去。
~
桑萝确实如她所说,带着兄妹二人并没有往深处走,只是在他们家向西的山头附近找了条山溪。
沈安看着清澈的溪水里游着的小鱼,终于知道自家大嫂把主意打到了哪里:“大嫂,这些鱼很灵活,不好捉,我跟阿宁都来过,半天都捉不到一条。”
沈宁佐证:“游得太快了,又滑溜。”
桑萝笑起来:“用手捉是不容易,不过咱们不用手捉,咱们设个陷阱,等它们自己游进去。”
说着伸手要了沈安背上的背篓,就在溪边折了些草叶,又抓了几把鹅卵石丢了进去,放一块比拳头大的石头,脱了鞋袜,提着那背篓就趟进了山溪里。
山溪是活水,水质极好,清澈见底,且最深的水域也还没能没过桑萝膝盖处,她把背篓斜放在水最深处,从水底摸了几块带少许青苔的石头放了进去,几步就回到了河边。
沈安和沈宁瞧得一愣一愣的。
“这样就能捉到鱼?”
桑萝点头:“能有窝料的话应该能诱更多,可惜咱们现在手边没有,不过这溪里鱼不少,先试试再说,要是少的话,换个点多投两次。”
说着就要拿沈宁背上那个背篓打第二个窝。
沈安有些兴奋了。
“大嫂,这个我来吧!”
“行。”小孩子哪有不爱玩的,况且水浅得很,桑萝都没犹豫,就笑着应了,简单教了技巧,由着小兄妹两去折腾,她只在一旁看着。
沈宁就是她二哥的小尾巴,撒欢儿跟在哥哥身后,一会儿帮忙抓鹅卵石,一会儿帮忙从水里捞石块。
兄妹俩一起商量着选的另一个位置,照着桑萝的法子来了一遍,然后一脸激动上了岸,沈安一双眼亮晶晶的,仰头问桑萝:“大嫂,这背篓什么时候能起?”
终于有点小孩样儿了。
桑萝笑:“等傍晚来,现在咱们再弄点枝条钓虾。”
事实上这样的窝子下下去最好是第二天来取,收获会更大,但这不是等着东西祭五脏庙嘛,只能把时间缩短。
钓虾这两个字一下就把两小只吸引住了:“虾怎么钓?”
钓虾的陷阱就特别简单了,桑萝带着两个小的在溪边折了些带叶子的枝条,捆成一把一把的,在离那两个捕鱼陷阱稍远处,把带叶的枝条用石块压入水中。
这法子新奇,两个小的玩得很乐呵,分溪水段下了七个钓虾陷阱,才算满足。
上了岸还有些意犹未尽,“大嫂,然后呢?咱们现在干什么?”
“钓虾也要等到傍晚吗?”
一人一句,然后两眼亮晶晶望着桑萝。
下了几个陷阱的工夫,虽然捕鱼捕虾的成果都还没看到,但桑萝在两个孩子心里的靠谱程度明显上升了。
桑萝看着相比昨天半夜的惶恐沮丧,今天明显有了笑容,精气神也更好的两个孩子,笑了起来:“得等,咱们先去弄点别的。”
招呼两小只就要走。
沈安挪不动脚了,回头看看溪里放了背篓的位置:“大嫂,咱就这样走了吗?那背篓被人提走了怎么办?”
玩的那股子欢快劲一过,小管家属性立马回归,鱼不鱼的这会儿都是另一回事,背篓他们家可就只有两个,不止是背篓,事实是他们家现在什么家当都是珍稀物件,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这要是鱼没弄到,再把家里为数不多的两样家当给弄丢了,沈安哭都没地儿哭。
沈宁刚挪动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侧头看桑萝。
桑萝倒没那么担心,笑道:“没事,你们自己看看,咱们篓子下的位置站在岸边不留心都看不见。”
兄妹俩一起往放了背篓的位置看去,确实不明显,这才歇了要在这里守着的心思。
桑萝揉一把沈宁的小脑袋:“走了,带你们弄别的吃食去。”
一听还有法子弄到别的吃食,兄妹俩的眼睛唰一下都亮了!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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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树叶
桑萝领着两小只转了两个山头,才终于找到了今天的目标——双翅六道木。
这东西还有个名字,叫“神仙树”,又叫观音柴。
出来之前,沈安还在煮粥的时候,桑萝就在心里合计该找什么吃食了。
她病饿交加,吃了些东西稍有恢复,但其实一时也还不敢太过劳累,为了尽可能的节省体力,凡事需要先有计划才行。
搜刮了原身记忆,仿佛是有这东西的,只是在原身记忆中本是一扫而过的东西,早已经模糊了,翻找到这种记忆已经是不易,具体原身是在附近哪里见过它,桑萝实在不能确定,她只能带着沈安和沈宁在附近几个山头沿着山道边走边找。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累得快脱力的时候,终于叫她给找着了。
桑萝挺高兴,她是采不动了,只能支使两小只,教他们挑那些叶片颜色翠绿、相对肥厚的枝子折回去。
沈安和沈宁却傻眼了。
他们现在是可穷了,但附近山多,野菜再找一找还是有的,不至于就要吃树叶了吧?
沈宁性子软糯,跟桑萝也亲近些,心里疑惑了,直接就问出了口:“大嫂,这叶子能吃?”
一句话问出了沈安的心声。
“当然能吃,不止能吃,咱或许还能用这个换点粮食回来。”
桑萝要做的这东西,老一辈不少人知道,叫神仙豆腐,而她自己,如果不是在山里住了几年,压根不知道这个,但另一种和它很像的,相信大多数人都吃过,仙草、凉粉。
神仙豆腐做出来的形态和仙草就极像,只是用的材料不同,色泽和口感也有些差异。
当然,沈安和沈宁是不知道的,两人听说能拿这个换粮食,更不信了,谁那么缺心眼啊,拿金贵的粮食换这山上的树叶子?
桑萝并不多解释,原身记忆里这个朝代豆腐是有的,但制作的法子握在少数权贵士族家的世仆手中,像原身这样一个生于庶族的姑娘,也只是听过,并不曾吃过,更不要说平民百姓了。
大多数老百姓恐怕连听也没听过。
桑萝不得不感慨,哪怕时空不同,阶级特权这种东西也是一样存在的。
就好像这大乾朝明明人口并不算多,至少跟后边咱们大种花国是比都没法比的,大乾朝百户为一里,五百户为一乡,一个十里村总计不过二十多户人家,几个村才能凑出一个里来。
原身记忆里的家乡人口密度也不高,整个朝代的人口又能多得到哪里去。
连年争战、天灾、疾病、役力,哪一样不消耗人口。
但十里村大部分的土地,却并不在这二十户村民名下,而是集中在乡里一些富户手中,除了荒地和山,普通百姓自己能攒下的好地少之又少,只能从庶族富户手里去佃田地种。
田地如此,如书藉、技术等各种传承也是一样,都被上层阶级把控。
所以她要做的这个东西,在这里还真算得上是个新鲜玩意,卖配方发大财就先不用去想了,乡里的集市真没这样的财主,有也不会那么巧刚好被她碰到,碰上了对方也不会正好有兴趣。
在桑萝看来,短期内藏好这个做法,不被人盯上,安安生生赚几个铜板换点儿米粮让自己和这两小孩儿能活下去才现实些。
沈安和沈宁虽然疑惑,但折点灌木枝条也不费劲,兄妹俩一起上,不一会儿连枝带叶折了两大捆。
回到家里,把树叶摘下来洗净,那些枝子也没扔,放到屋外晒干,这观音柴晒干了烧成灰是做神仙豆腐首选配料。
不过这会儿没有晒干的观音柴,其它草木灰也是行的,也不用找,就自家那个简易灶里就有现成的,早上煮粥时烧的就是存着的油菜杆,烧出来的灰也适合用来做观音豆腐。
桑萝在面上抓了一捧,用碗装了,取瓦罐里的凉开水倒入搅拌再静置。
沈安和沈宁只是看着,已经不发表任何评论了。
他们大嫂先是摘树叶说是能吃,现在又折腾起灶灰来了……小兄妹俩一面看得怀疑人生,一面又莫名的淡定起来,甚至心里还好奇大嫂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来,忍不住跟前跟后的围观。
沈安觉得自己这样就挺离谱。
不过他总觉得自家大嫂今天不大对劲。
沈安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观察许久,只能归结于昨两天那一场病,尤其昨天,昏迷不醒那么长时间。
事实上,如果不是桑萝前面捉鱼好像挺有想法的,沈安甚至怀疑他大嫂是不是昨天病得晕过去后伤了脑子。
当然,这话只是在心里转过一瞬,太没礼貌,这样不好,他在心里很快都把这念头打住掐灭。
草木灰水静置备用,该处理“神仙叶”,问题又来了,没纱布……
桑萝真是,饶是上辈子养病的日子磨练出来的涵养,这会儿也实在没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太穷了!
真是要啥没啥啊。
她想了半天,把原身包袱里唯一一张勉强能做替代品的手帕洗净后给用瓦罐煮了做消毒处理,权作过滤纱布来用。
一边消毒过滤用的纱布,一边支使着沈安和沈宁去把那些树叶摘下洗净,之后小兄妹俩就全程围观了桑萝是怎么把那一堆树叶先用开水烫熟,然后从树叶变成碎渣,又从树叶碎渣被过滤成两碗汤色碧绿的树叶汁的。
没错,两碗,除了放草木灰水的那只碗,另两个碗里沈安省的那点粥和另一只碗里陈老太太搁的麦芽糖,前者让桑萝递给两小只,叫他们分着吃了,后者早在吃早饭的时候就被挪到石台上,在一块干净竹片上搁着了。
穷啊,就那么一个瓦罐三个碗……
沈安和沈宁分吃那好容易省下的一点白米粥时还满脸的心疼,谁家这么祸祸粮食啊,这年头大家一天就吃两顿,看看他们家,今天半夜喝一顿糖盐水,天刚亮喝一顿稠稠的白米粥,这半上午又喝一顿,没这么祸祸粮食的呀。
虽然这一顿的量少得可怜,但小兄妹俩这几个月一直就吃得这么可怜巴巴的,完全没觉得不对。
最后那些粥大半被沈宁喂到了桑萝这个病号嘴里,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
等那只碗被涮好,桑萝把瓦罐里剩下的汁液都过滤到第二个碗里,两只大海碗都装了七分满。
沈宁看着那喜人的碧色汁夜,侧头问桑萝:“就这么喝?”
“当然不是。”桑萝笑起来,把先前静置的草木灰水,在小兄妹俩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搅入树叶汁水里,倒得量足够了,也没停下顺一个方向搅动的动作,直到手上的感觉有些变化了,这才停下,把另一碗依样画葫芦的处理了。
沈安和沈宁都傻眼了,虽然也没信那树叶汁能喝,但这草木灰水再倒进去,那是绝对不能喝了吧……
桑萝被两人的神情逗乐,笑道:“成了,过一个时辰你们再看。”
看两小只看着那两个碗里的东西一脸犯愁的模样,她笑着道:“别在这发愣,咱去干点别的。”
沈安兄妹俩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齐声问:“去干什么?”
桑萝拿了墙边一把小镰刀,这是沈家分家分给长房的一堆农具中唯一一把含铁的工具:“去割些野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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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碧玉一样
一听是割麻,两个孩子眼睛亮了!
“我知道哪里有,我带路!”
沈宁也乐:“我去拿棍子,我也会打麻!”
对小孩子而言,最热闹就是折腾。
哪怕什么成果也没看到呢,只看到桑萝领着他们各种折腾,两孩子哪怕看得心里犯嘀咕,那安全感和欢喜劲儿其实也已经开始滋长了。
一左一右,屁颠颠去准备起来。
桑萝口中说的野麻,其实就是这年头大家用来织布的苎麻。
因为这时候的桑麻很多是人工种植的,各家都会有几块桑田麻田,出的绢、绵和麻布,一部分要交由朝廷,一部分自家用度。
像绢和绵这样的,农人是舍不得自用的,往往是送到县里换成钱,甚至于在有些时候,这些东西直接就是硬通货,是能当货币使用的,直接以物易物也常见,农人年头忙到年尾,舍得穿在自己身上的也就是粗麻布衣。
这桑麻有人工种植的,自然也会有野生无主的,沈家分家时别说给长房分桑田麻田,就是种稻的田都没一块。桑萝这会儿自然只能把主意打到野地里长的无主麻上。
上辈子住在山里那五年,不受病痛折磨的时候桑萝也挺会给自己找乐子,当然,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自给自足。
感谢手机和互联网,以及同住山里的留守老人们,她学到了不少东西,偶尔学会某样手艺还会录成视频上传到某视频网站,小账号经营得也还算热闹,也算是没有彻底和社会脱节,更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娱乐,最紧要是还能有些收入。
学的那些东西里,其中就有织布这一门老手艺。
事实上,不说她会,就是原身也是会的。
当然,现在桑萝带着两个小的去割麻自然不是为了织布,她眼下要什么没什么,也没本事织出布来,村里家家有织机,但家家女人都要用,她也借不着。
割麻回来只能做一下粗加工,做到绩纱那一步,桑萝盘算着用绩好的纱线去集上看看能不能换到一两个水盆回来。
毕竟她后边还想靠卖神仙豆腐赚点口粮,材料是满山都有,草木灰也不缺,但就家里这一个瓦罐三个碗,能做得出多少东西来?都不够填自家肚子的。
左右这几天是干不了什么重活的了,绩麻这样坐在家里就能做的事现在干来正合适,两个小的也能帮把手。
~
小兄妹俩对村里及周边相对安全的山确实都很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哪里有苎麻,一处一处领着桑萝去。
因为走的方向是往村子那边,偶尔遇见村里人,人都稀奇的看桑萝。
沈家分家的事村里家家都知道,但不管是分家前还是分家后,这桑氏其实很少在村里走动,只这一阵听说沈安沈宁兄妹两个时不时去沈三家讨吃的,显见得是没粮了。
这会儿看到桑萝出来,路上碰到的,都当个稀奇看,和沈安沈宁熟的,跟两小的搭句话,听说是去割麻,啧啧两声走了。
吃都吃不饱,还割麻,净整没用的。
当然,桑萝不认得这些人,也不知道人家心里的想法,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第一块目的地很快到了,打麻并不是多累的事情,没分家前,这两小只也在家里的麻田里干过这活计,所以都用不着桑萝教,这两小的干起这活来比桑萝还熟练。
奈何桑萝现在这身体底子太差,毕竟原身病得连小命都丢了,她穿来以后虽喝了盐糖水,又喝了些白米粥,但其实每一样都没几口,忙了这小半上午,打麻这样的体力活她还真干不了多久,打了没多会儿渐渐又有些使不上力,手开始微微发抖。
沈安眼尖,发现以后索性就不叫她动手了,兄妹俩个利落打了一片,沈安上手割了两捆麻,三个人就先抱着回家去。
到家以后,这两捆自然是不够的,取不出多少麻来,但沈安也不叫桑萝再走第二趟了:“都是村里小孩常玩的野地,我和阿宁去就成,大嫂你在家里歇着吧。”
沈宁瞧瞧自家大嫂脸色,犹豫一瞬:“要么把陈阿奶给的另一块麦芽糖也化了喝了吧?”
一天喝两块糖,那真是奢侈得不能再奢侈的事,大过年也没敢这么造的。但沈宁可没忘昨天自家大嫂那吓人模样,糖什么的还是没有大嫂重要的。
桑萝对于两个小的在村边割麻没什么不放心的,就点了点头:“行,你们去割麻,我在家剥麻好了。”
至于把那块麦芽糖先吃了,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差这一会儿,因而摇头:“吃糖不急,那糖一会儿有用,等你们再割几捆麻回来咱们再一起吃。”
神仙豆腐加点糖水,到时候这两孩子吃着才是惊喜呢。
沈宁没听出言外的话音来,只听到她大嫂说的是三个人一起吃。
想到凌晨喝的那点盐糖水的滋味,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又羞于自己这样馋嘴,连忙摇头:“我不用。”
她没病没痛哪能抢大嫂的糖水。
桑萝笑笑,让两孩子割麻去,她自己就坐在屋外的一块石头上开始剥麻。
干完活有吃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动力了。
两小的噔噔噔下山,约莫一小时,又背了两大捆麻回来。
等兄妹两又跑出去另找地方割麻的时候,桑萝把剥麻的活计先放下,进屋抱起瓦罐在山边取了点泉水,进屋放到灶台上点火烧开,把陈老太太给的那块麦芽糖放进去化了。
这一回没加盐做成盐糖水,只是做成糖水就拨熄了火,用几块厚叶片垫着把瓦罐端到石台上,等那糖水晾凉,这才看了看那两碗神仙叶汁的凝固情况。
挺好,草木灰水的比例合适,已经成形了。
沈安和沈宁第三趟回来时,桑萝看看日头,就不让两人再出去了,放下手里在剥的麻,招呼两人:“都去洗洗手,再洗把脸,然后就进屋吃好吃的。”
吃好吃的。
这在沈安和沈宁听起来像梦话一样。
从大哥离家后他们就再没听过这样的话了。
不过想到大嫂先前说麦芽糖糖水等他们一起喝,两小只还是麻溜的去洗手了。
等三个人再进屋,不用桑萝开口,小兄妹俩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做桌子用的那块石台上,等看到桌上那两碗绿莹莹的东西时,两小只一起愣住了。
这是啥???
碗还是那两个碗,颜色还是那个颜色,不,这会儿这东西颜色更深一些,碧绿润泽。
沈安沈宁瞠目结舌看向桑萝:“大嫂,这不会是刚刚那些树叶汁吧?”
桑萝笑:“就是那个,我说了能吃吧,等我切了你们尝尝看。”
说着取了之前用来搁麦芽糖的竹片,用它在其中一碗豆腐里开始划下,切块。
没错,这石片就是沈安请人帮忙削出来做刀用的,虽然平时其实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毕竟他们吃的大部分是野菜汤,拿手扯巴扯巴就成。
桑萝熟练的把一碗神仙豆腐划成了一块块两厘米见方的小块,然后从瓦罐里舀出晾好的麦芽糖水浇进碗里,也不多,就浇了两勺,略拌一拌,就舀起其中一块送到沈宁嘴边,“阿宁先尝尝看。”
碧玉一样的东西,软糯糯Q弹弹在木勺里微微晃动。
小兄妹俩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东西,还没入口,只看一看,已经齐刷刷咽起了口水。
沈宁这会儿早不想那东西能吃不能吃了,都送到自己嘴边了,隐隐都闻到了清香味儿,她接过桑萝手里的木勺,一口送入口中。
那津甜、那清香、那清爽Q弹、那滋味:“!!!”
“哥,这个比过年尝到的肉还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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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碧玉一样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送吃食
沈安和沈宁这一天不仅吃上了午饭,还吃上了沈三叔、沈三婶、沈金、沈银、沈铁、沈甜都没吃到过的好东西!!!!
山里摘的树叶加一把草木灰居然能做出这样好吃的东西!!!
因为分家担惊受怕了几个月的小兄妹俩激动坏了。
这说明啥,这说明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挨饿了!!!
一时间看桑萝的眼神满是崇拜,大嫂真的太厉害了,大嫂真的太好了!
小难民一样的两张脸笑出了花来,沈安笑着吃着,又差点落下泪来,之前有多担惊受怕,现在鼻子就有多酸。
三个人分吃了那一碗糖水拌神仙豆腐,等吃完了,沈安看看另一碗,就又去看桑萝,试探着问:“大嫂,这一碗能不能送给陈阿爷和陈阿奶?”
挺有良心。
桑萝笑了起来:“当然,不过这东西的做法咱们可得保密,后天有集,咱们到时候做了送到集上去卖试试,得靠这个赚点钱换粮食吃,如果做法传了出去,这东西就不值钱了。”
神仙豆腐虽好,但总当不了饭吃,钱粮还是摆在生存首位的。
桑萝这话兄妹两个那是相当明白,因为他们是亲眼看着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真没门槛,沈安和沈宁齐齐点头:“知道,我们一定不说!”
想到能靠卖这个东西换回粮食来,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桑萝见两人都知事,笑了起来,把另一碗豆腐划成小块,又浇了糖水,亲自端了,三人一起往村子里去。
正中午的点,各家都在歇午觉或准备歇午觉,村道上也没人。
陈家的院门只是虚掩着,院里有两个孩子,大的男孩十一二岁模样,小的女孩儿五六岁。
三人才到陈家院门,陈家兄妹俩就看到了,小的那个女孩儿格外欢喜,还带着点小奶音的调儿喊着小安哥哥、阿宁姐姐,就奔了过来。
大的那个男孩儿则朝屋里喊了一声:“爷、奶,沈大嫂和小安、阿宁来了。”
陈家人都还没睡,就在堂屋里,陈老汉和陈婆子听了孙儿的声音就走了出来,陈老汉的儿子陈有田和儿媳秦芳娘跟在后边。
“你们怎么来了?”陈婆子一边迎出来一边问,话音落,就看到桑萝手上端的一碗碧绿如玉的东西,“这是?”
“自己做的一点吃食,送过来给您和家里人尝尝。”
昨个半夜还险些饿死了的人,沈安求粮都求到他们家来了,这会儿竟能给他们送吃食了?
陈婆子和陈老汉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婆子低头瞧瞧那绿莹莹的东西,难道是用她送过去的米做的?
也不太像啊,而且就那么一点米,桑氏不该精打细算着吃?哪里还能往她这儿送?
就一照面的工夫,老两口心里转过好几重念头,陈婆子便推辞:“你们现在的情况,有吃食只管自己留着,你和小安阿宁多吃几口不比什么都强?怎么还往我们这里送?”
桑萝笑了起来,陈老太太对着她的时候说话并不多软和,但其中的善意她都能感受得到,她把碗往老太太手里一放,笑道:“得亏您半夜又送糖又送粮的,我缓过来了,这是山里的东西做的,不费粮食,您和阿爷、有田叔、有田婶还有两个弟弟妹妹也尝尝我的手艺,也是我和小安阿宁一点心意。”
陈婆子讶异得眉毛都微挑了起来。
桑氏这样会说话的?
她跟桑萝打交道不多,记忆里人很腼腆,逢人总是微微笑着,话并不多。
陈婆子看了看碗里的东西,再看一眼旁边听沈安沈宁兄妹俩说着这东西多好吃多好吃,口水都快叭嗒下来,一双眼跟被钩子钩住似的小孙女……
“你有心了,那我也不与你客气,你们屋里坐坐,我去把碗腾出来。”
陈家那小姑娘见自家奶奶把东西收下了,就差没欢呼了,因桑萝在,才压着,但跟沈安沈宁凑在一块叽叽咕咕的,还是看得出来很是雀跃。
秦芳娘搬了条凳子到堂屋门口,招呼桑萝坐。
桑萝说了声多谢有田婶,笑着过去坐了,又和陈有田打了声招呼,唤了声有田叔,这才转头问陈老汉:“阿爷,还有个事情,您家的取麻器现在可用着?要是一时没用的话,我过两天想跟您借来用一用。”
八月各家忙织布,剥麻取麻的倒是少了。
陈老汉面膛黑,却是好说话:“闲置着,最近不派用场,你要用的话也不用等两天,我现在给你拿,你一会儿带回去就中。”
说着就去给桑萝找东西去了。
陈婆子把东西倒进自家碗里,给桑萝把碗腾出来涮了,她在灶屋里把话听了个全,这会儿端着空碗出来就问桑萝:“是要备秋冬的衣服?”
说话间还扫了沈安和沈宁兄妹俩一眼,那衣裳补丁撂补丁,最紧要是短得实在没法看了,手腕脚腕都露一大截,现在天热还好,过一阵天凉起来,他们这住山里的本来就比外边会更冷些,两个小的这衣裳可扛不过秋。
桑萝却是摇头:“那得是后一步盘算的事情了,没有织机也织不出布来,我就是割了些野麻,寻思着绩点麻丝先到集上换点家用的器具回来。我也不瞒您,就刚才给您送来的那东西,我准备做一些到集上去卖,但您今天也瞧见了,我们那屋里几乎没什么家当,就是想做东西,也连个像样的容器都没有。”
陈婆子的神情随着桑萝一句句话,那是肉眼可见的和煦了起来,听到后边几句,想想今天凌晨过去时看到的那样儿,心下了然,口中赞道:“有盘算是对的,过日子是得这么来,家当一点一点添,这日子慢慢也就过起来了。”
又说:“你做吃食卖的话,后天就有个集,也不用非等绩了麻去换家什,要是用盆啊罐的,我家里腾挪腾挪,多的没有,一两个的倒是能先借给你用几天。”
等绩麻换钱那最快也要下一个集才能绩出点麻线换东西,拿回去再做东西卖就得下下个集,他们这儿五天才一个集,哪经得起这耽搁。
桑萝送东西来一方面是真心感激陈家老俩口,另一方面,心里其实也存了借点东西的盘算,听陈婆子这样一说,笑吟吟就接了话:“那敢情好,那我先谢谢阿奶了。”
笑得可甜,惹得陈婆子又看了她好几眼。
一样爱说谢,比起刚分家那会儿更瘦得没人形了,柴杆架儿的模样论理怎么也算不上好看的,但相比从前,这会儿人嘴甜爱笑,行事说话也多了几分爽利劲儿,让人下意识都能忽略那张瘦得没形的脸了,毕竟这年头瘦成这样的人也不算罕见。
尤其那笑吟吟顺竿爬的劲儿,跟从前格外不同。
陈婆子心里嘀咕,几个月没见,这是阎王爷跟前打了个转儿,脱胎换骨啦?不过转念想想,自己总共也没跟这桑氏打过几回交道,或许原本就是这么个性情,只是之前遭逢大变才格外沉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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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沈金
桑萝来的时候端着一个碗,回去的时候直接提了一个打水用的木桶,她自己带来的碗和跟陈老汉借的取麻器放在桶里,而沈安和沈宁一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大陶盆。
陈老太太看桑萝自己振作起来了,是真心巴望着她能把沈安沈宁两个孩子把日子过起来,因而也很肯帮忙,自己家里的东西左右腾挪,紧巴紧巴,也先给她凑足了集上做买卖要用的东西。
桑萝往陈家走这一趟,下一个集要做买卖的家伙什这一下都齐备了,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带着两个小的才走出陈家没几步,隔壁沈家院里沈金探出头来:“沈安,你们去陈家干嘛?手上抱的什么?”
沈安看了堂弟一眼:“借了点东西。”
脚步都没缓一缓。
沈金看他这样,好奇心更甚,噔噔噔从自家院里跑了出来,到三人近前,凑到兄妹俩身边看了一眼,见抱的是空陶盆,心下没趣,想到刚才远远看到的那一眼,转而问道:“刚才你们送到陈家的是什么,我看到了,那碗里有东西,碧绿碧绿的。”
沈安嘴唇下意识抿了起来,眼里有了防备,声线却还维持着平常模样,没显出异色,淡定说道:“野菜团子。”
沈金虽然觉得不像,但当时离得远,也没看清楚,想想沈安连吃口饭都要到他们家要,确实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撇了撇嘴,这才问:“你今天早上怎么没过来要饭吃?我娘说你昨天半夜捶我们家门了,不是饿得慌了吗?”
要饭两个字让桑萝皱起了眉。
沈安的关注点却压根不在那儿,他只定定看着沈金,“所以三叔三婶昨晚是听见了的?”
哪怕心里早有数,这会儿听沈金说起,沈安端着陶盆的手还是攥紧了起来,指节都泛出了白。
想想昨天要不是陈阿爷和陈阿奶送糖送粮,大嫂这会儿不定怎么样了,至少绝不是现在这样能走能笑,能带他和阿宁四处找吃食的样子。
沈金说漏了嘴,却一点不在意:“听见了啊,谁家借粮半夜来的,我爹早上特意交待娘给你们留了几口吃的,你们今天怎么没来?”
沈安还没说什么,平时看着软嗒嗒的沈宁挡到了自家二哥身前,先怼了回去:“陈阿奶昨夜里借了我们粮食,等到今天,我大嫂命都要没了,而且我们不是要饭的。”
小姑娘不太擅长跟人吵架,明明是气得发狠,怼起人来却软绵绵没多少力道,说着说着自己眼圈还先红了。
桑萝在一边看到她这身子打抖眼圈发红的模样,心说这孩子怕不是泪失禁体质吧?
忙安抚地揉揉沈宁脑袋,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看沈金,问道:“小金今年八岁了吧?”
沈金一脸莫名:“是啊,怎么了?”
桑萝勾唇,笑容却冷:“八岁也不是不知事的年龄了,要饭那说的是乞丐,沈安是你堂兄,刚才那话你还是自己回去问问你爹娘合适不合适吧。”
她没兴趣管教别人家的熊孩子,说完也不管沈金懵着,拍拍沈宁的肩:“好了,以后大嫂会想办法让你们吃饱,不用你们再到处借粮,咱们回去。”
三人走了,沈金才回过味来,他娘用半袋粮换回来的便宜大堂嫂是不是骂他没教养?
沈金一咬牙,转头就要跑回去给他娘学舌,也得叫他爹听一听,吃他们家用他们家的,还挺横!
还敢骂他没教养?
往后一粒米一团饭都别想再从他们家借着。
沈三夫妻正要歇午觉,就见大儿子噔噔噔跑进来,劈里啪啦就是一通状告。
李氏听完气乐了:“嘿,这可是他们自己说的,不来好,不来我还省了。”
又瞧沈三:“瞧着没?我是婶娘,没有正儿八经的血缘关系不被他们瞧在眼里,你可是他们亲叔,就是几个野菜团子也没你这当叔的什么事,你往后也别瞎操那闲心了。”
又鄙夷:“几个野菜团子,当谁多稀罕呢。”
~
李氏不稀罕的东西,陈家那边一家人这会儿凑在一块,稀罕了个够。
原本农家人一天两顿,不是饭点哪会吃东西?
但架不住桑萝送来的这玩意儿新奇,陈家没人见过,陈婆子最小的孙女小丫儿又听沈安和沈宁说了这东西格外好吃,桑萝一走,小丫儿就缠磨着自家奶奶,要先尝上一块。
这一尝可打不住,颜色碧绿,口感果冻似的东西,古代的农家孩子哪里吃过这个?
小丫儿吃得双眼发亮,用勺子舀起一块就往自家奶奶嘴里送。
“特别好吃,奶奶也尝尝!”
东西都送到嘴边了,陈婆子吃了那么一口,才发现竟是甜的,口感确实好。
到最后,原本是给小丫儿先尝一块的,变成一家人齐齐尝新鲜了。
老太太端了那碗被沈宁称作神仙豆腐的东西到堂屋让家里人都尝鲜,一边还感慨:“咱们昨夜里送过去的两小块麦芽糖,得有半块都被桑氏化了糖水拌在了这仙豆腐里给咱送了过来。”
才有点吃的,巴巴往这边送,就那么点糖倒也舍得掺进去。
老太太心里那叫一个熨帖,挺有良心,没白瞎了她昨天心软多量的一升米。
陈有田和秦芳娘也各尝了一块,都知是好东西了,也不肯多吃,全留给两老人和两个小的。秦芳娘看着女儿吃得香甜,早上听闻婆婆往山里给沈家大房送了两升米的那一点心疼也消了,口中赞道:“这桑氏好巧的手,也不知是山里什么东西做的,用的什么法子,做得这样好看。”
陈婆子瞧她一眼:“手艺上的事,不当咱们问的你别问,不然容易落人膈应。”
陈家儿媳愣了愣,忙解释:“娘,我没有那意思。”
陈婆子笑:“我知道,只是多提点一句,那孩子后边估计就靠这手艺吃饭了,东西能往咱家送,那是信得着咱,你到外边也别多嘴。”
又看孙儿孙女:“你们也是,在外边别说你们沈大嫂给做了这吃食,知道吗?”
秦芳娘和两个孩子连连点头。
~
另一边,沈安和沈宁沉默跟在桑萝身后往回走,走了一小会儿,沈宁就没忍住问了。
“大嫂,咱以后真能靠自己吃饱吗?”
大嫂今天把山里的树叶变成了吃食,还是很好看又好吃的吃食,可沈宁心里还是没底。
沈安高兴妹妹护着自己,又看不得妹妹难过害怕,不等桑萝说话,先就劝道:“怕什么,之前咱们天天吃野菜都过来了,现在大嫂还会做神仙豆腐,没粮的时候咱们天天吃神仙豆腐也行,神仙豆腐那么好吃!”
比水煮野菜不知道强了多少。
“而且大嫂也说了,这东西咱们能做着去卖钱,有钱就能买粮。”
桑萝在含笑听着古代版护妹狂魔安慰妹妹,适时肯定:“小安说得对,神仙豆腐可是好东西,不过这个当饭吃肯定不行,但卖了神仙豆腐能买粮是没错的。”
大嫂和二哥都这样说,沈宁眉眼也松了起来,前途好像一下子变得光明,日子也有盼头。
三人说说笑笑往回走,沿途看到有野葱和马齿苋,顺手就扯了带上,等傍晚去收鱼篓的时候再有目标的找一找马齿苋,凑一凑就是晚餐的一盘菜。
回到家里,沈宁面上已经完全没了愁色,把家伙什放下,就帮着桑萝一起剥麻。
倒是沈安,眼睛不时往山里瞟,张望了几眼,和桑萝商量道:“大嫂,我再去采点儿神仙树的叶子吧?咱们再做一点儿晚上吃。”
他中午其实没吃够。
沈安和沈宁从小跟着叔叔婶婶过,当时的沈烈也不过是半大少年,虽能稍微顾着些弟弟妹妹,山里打鸟掏蛋,水里捉鱼摸蟹的给弟弟妹妹悄悄加个餐,但零食什么的,这两小的还真没吃过。
神仙豆腐这样的东西,对头一回吃的两个孩子来说确实是顶级美味的好东西了,怎么可能不馋,那一碗三个人分,哪里就能吃得够。
沈宁听了哥哥的话,也看桑萝,显然也是意动。
桑萝笑起来:“行啊,就边上找找,别往深处走。”
沈安连连点头:“不用往深处走,这东西附近不少。”
沈宁也呆不住了,桑萝索性摆手:“你要是想去也跟着去吧,这麻我自己就能剥了。”
沈宁一双眼晶亮:“那我去,顺便再找点马齿苋。”
两个小的欢欢喜喜跑走,一边走,沈安还一边小声交待妹妹:“枝条就不折了,叶片也挑嫂子说的那种好的摘,分散着来,不能可一片祸祸,不然这几天没什么,之后村里人要是知道咱们在集上卖这个,到这边多转一阵子没准就发现端倪了。”
沈宁狠狠点头:“二哥,我记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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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起鱼篓
大半个下午,桑萝剥麻,沈安和沈宁采了神仙树叶片回来就给自己捣腾新吃食。
神仙豆腐做来简单,桑萝做的时候也没避着兄妹二人,沈宁在这一块上格外有天赋些,下午摘回来的叶子她就照着早上桑萝做的步骤自己处理上了。
再有桑萝时不时提点几句关键的诀窍,全程没让桑萝沾手,等最后一步完成,沈宁欢喜得不行:“大嫂,这就行了?”
桑萝打趣:“行了,等着凝固就成,咱们阿宁也是有手艺的小娘子了。”
沈宁腼腆笑起来:“是大嫂肯教我。”
两个小的把用了的盆盆罐罐该洗的洗,该涮的涮,桑萝看看天色,把剥好的麻在山泉边靠下游处用石块垒了个活水池浸上,净了净手道:“走吧,咱们收鱼篓子去,晚上能不能加菜就看老天赏不赏饭,这两篓子给不给力了。”
一句话把小兄妹俩直接整激动了。
到了他们下鱼篓子的山溪边上,桑萝竖起食指贴在唇边。
陌生的动作,沈安和沈宁这两小的却奇迹的领会了大嫂的意思,压住了兴奋,齐齐噤了声。
桑萝悄声儿脱了鞋,动作尽可能小的下了水,缓缓朝她自己下的那个陷阱靠近。
兄妹俩这会儿不敢惦着下水一起收鱼玩,这可关乎收获,惊了鱼这一天背篓在水里可白泡了,肩挨肩站在岸边,屏气凝神盯着桑萝动作,桑萝行到那陷阱边,悄悄把手探入水中时,两小只在岸边激动得双手都攥成了拳。
桑萝也屏气凝神,双手摸上背篓,动作陡快,猛一把将背篓拎起,半提出了水。
沉!真沉!
一背篓石头,能不沉嘛!
她提着那一背篓石头快步上岸,两小的已经在岸边激动得跳了,顾忌着另一个篓离得不算太远,愣是没敢吱声,就无声的兴奋。
背篓在溪岸边一落地,水漏尽了,里边有什么劈里啪啦拍打在石子上的声音就格外的明显起来。
沈安激动了:“大嫂,有鱼!”
这声音压得很小,却听得出来很兴奋。
看小家伙上手就去拿石块,桑萝忙拦:“别动,我来。”
不是她不让小家伙乐呵,实在是怕他下手翻石头回头摸出一条水蛇来,这不丁点大的孩子,再惊着了可就麻烦。
沈安显然并不懂他大嫂的苦心,但架不住他现在信服自家大嫂啊,尤其听到篓子里不停传出的劈啪声,沈安现在对自家大嫂那是佩服得不行!
太能耐了!
桑萝小心的一块一块石头拿起轻往地上放,往外足放了七八块,看到鱼了!
“鱼!”沈宁激动坏了:“大嫂,有三条!”
“四条、五条了!”
兄妹俩简直跃跃欲试想上手帮忙。
石块只剩篓底下浅浅一层,基本能看到篓底,确定没什么不安稳因素了,桑萝笑,小声道:“你们来捡!”
这一松口,两人乐得直扑过去,就差头撞头扎篓里,两双小手扒拉,越扒拉越激动。
“好多鱼,还有虾!”
“还有蝌蚪!”
“有螃蟹!”
桑萝探头去看,也不由叹这古代物产丰饶,一篓底欢蹦乱跳的,光鱼少说有十五六条,最小的没食指长,大的有一条足有桑萝巴掌大,虾蟹也不少。
这是大收获了,她上辈子在现代,虽也是山里,但一篓子约莫也就五六条,运气不好的时候一篓子下去就一两条也正常。
桑萝由着两个小家伙一点一点往外挑石头,她赤着足又下了水,摸去了沈安和沈宁下的那个篓子。依样画瓢提了上来,把大石块捡得差不多,没有什么吓人的不速之客,才由小兄妹俩接力。
她凑在边上看,好家伙,这得有三四十条鱼!
桑萝挑挑拣拣,把五六条小的挑出来扔回溪里。
沈安一脸懵:“大嫂,怎么放了?”
“太小了,没丁点肉,还是放回去。”
沈安咽了咽口水,惆怅看向山溪。
“大嫂,丁点肉也是肉。”
桑萝看他那神色,一下子笑开来,也不管自己手还湿着,把沈安脑袋上那个揪揪捏住提了提,笑着说:“行了,这山里这样的溪有多少?你肯花心思和时间还能缺鱼吃?由它再长长,小鱼放生,这样你以后想吃鱼就还能捞得到。”
沈安眨眨眼,好像是这个理儿。
沈宁在一边道:“大哥以前给咱弄鱼也没有小的。”
沈安点头:“知道了,大嫂,那钓的虾怎么取?直接拿上来吗?”
那往岸边走的时候就都跑了。
“得用背篓。”桑萝说着把兄妹两清理好的其中一个背篓里的鱼和蟹直接往另一个背篓里倒,等都倒干净了,提着那背篓往放了枝条的地方去。
照旧小心翼翼,提上来就忙用空背篓接住,一通狂抖!抖搂下来的虾让桑萝都不由挑了挑眉:“还挺多!”
放的几处枝条挨个收了一遍,上岸!
几把枝条拿出来,那些虾估摸都能有半海碗,里边还游着三只蟹。
“大丰收了,咱晚上能吃顿好的了!”
兄妹俩这回不用憋着了,直接欢呼。
沈安反应快:“大嫂,咱们再做一回陷阱吧?明天早上来收!”
桑萝也是这个意思:“成,不过得往前走一小段。”
倒不怕三两回就能逮一处捞绝了,只是这里被她们下了好几个陷阱,紧接着下收获必定会少些。
沈安和沈宁就一个拎空篓子,一个抱几捆枝条,乐颠颠往前头跑,桑萝提着那个装着鱼的篓子跟着。
这一回都不用桑萝教,这两小的自己就能折腾上了。
等几个陷阱布置完毕,沈安再看桑萝手上那个装了鱼的背篓,眼里还有几分遗憾:“合该把咱家瓦罐带来的,这会儿就能多下一篓了。”
桑萝出来时倒是没考虑到这点,只能道:“明早记得就行,走吧,回去拾掇拾掇咱做好吃的!”
沈安看看桑萝手里的背篓,又满足了,伸手就接桑萝手里的背篓:“大嫂,这个我来拎。”
沈宁也掺和:“我来我来!”
桑萝知道这两小的是太高兴了,也由得他们:“你俩抬着吧,看着点螃蟹,手上拿根树枝,要是爬上来了就扒拉下去,别被夹着了。”
这东西夹一下可不好受。
“行!”
沈安左右一看,就在山溪边折了根树枝,撸了树叶,一分为二,自己一根,递给沈宁一根,然后兄妹两个美滋滋抬上那背篓踏上回程。
桑萝走在两人前头,步子却不快,目光一直在周边地上搜寻着什么。
沈宁见状问道:“大嫂,你找什么?”
“野姜,鱼有腥味,得加姜才好去腥,这样煮出来滋味更好。”
沈宁一脸迷茫。
没错,这个朝代有生姜,但并不算普及,这时候的生姜还是高门大户里才被用作调味,更多是被作为一味药材,在药铺里才有干姜卖。
新鲜生姜作为调味品自然也有卖,价格却极贵,乡下人家少有会花钱买什么调味品的,油盐都是奢侈品,哪里会花大价钱买生姜作调味用?
在桑萝原本那个时空,姜在早期也是奢侈品,《史记·货殖列传》里就有‘千畦姜韭,其人与千户候等。’的记载。
在这个时空也是一样,像沈安和沈宁就压根没听过生姜这玩意,桑萝能知道这个时空有生姜及生姜的大致价格,还是因为原身生于庶族,家里做肉食会用到,时常也会熬些姜汤驱寒。
她解释:“生姜不止是做菜能用,其实也是一味药,得了风寒用生姜煮水喝就不错,不过这东西卖得很贵,你们倒是能找找野姜,它叶子长得有些像竹叶,底下的根茎是黄色块状的,一般长在树林下或是山坡背阴处,竹林里也许会有,你们平时也可以留心一下,真要找到了也是好东西,冬天可以作备用药留着,也可以自己试着种一些。”
事实上,桑萝并不确定在这个时候到底有没有野姜,原身记忆中并没有翻找出来过,她找这个也只是因为要做鱼,想碰碰运气。
小兄妹俩一听是能当药的好东西,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好,以后我们多留心,要是看到像的就挖回家给大嫂看!”
沈宁这会儿还特崇拜桑萝,一边走还一边心心眼:“大嫂你知道得可真多,捕鱼,做神仙豆腐,认得野姜,还知道怎么治风寒。”
原本开始留心旁边像竹叶、有可能是野姜植物的沈安听到这话,脚步莫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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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审视
背篓是两人抬的,沈安停了脚步,沈宁自然也就走不了两步了,她疑惑回头:“二哥,怎么不走?”
沈安垂眸掩了眼里的疑惑,压住刚才那一瞬莫名的念头:“我找找看有没有野姜。”
“那我也找找。”沈宁对她二哥的心思毫无所觉,听二哥说找野姜,她也伸长脖子四下张望,还一边问桑萝:“大嫂,野姜大概长多高呀?”
“一尺到三尺之间?”桑萝并不确定这时候的生姜是不是跟后世长得一样,因为原身记忆中也只见过被端到餐桌上的生姜,种在地里的,她压根没见过。
而物种是不断进化的,何况这里时空也不相同。
两人都专注找野姜,谁也没发现走在后边说也要找野姜的沈安,目光压根没往地面上落,而是不时落在桑萝身上,惊疑、审视,又觉得不可能,眸光变幻不定。
~
沈安不太对劲。
桑萝是在做晚饭时才发现的。
小家伙一改白日里的兴奋,变得格外沉默起来,时不时打量她。
关键打量就打量吧,如果正好被她看见了,他会很快躲闪她的目光,且自认为躲闪得挺隐讳。
没错,如果他面对的是个小孩,那确实谈得上隐讳。
但桑萝是小孩吗?
女人的年龄不可说,但她上辈子确实已经二十八了,能看不出来一个九岁小毛孩儿的情绪不对?
桑萝一脑门子问号,而后心头就是一紧,只一转念,就意识到了什么。
不怪她敏感,穿越啊,虽说她能穿越过来,原身应该在她来之前就没了,但到底是占的别人的身子,这算是借尸还魂……桑萝心里其实不是不虚的。
要不是刚穿过来就面临被饿死的局面,她一定老实装病,好好窝着,避免一切会让她露馅的可能。
但她能吗?就靠沈安半夜去陈家求借来的两升米,三个人吃喝,原身还是生生病饿致死的,她敢不想方设法弄东西补营养吗?
不敢。
所以这小家伙是觉察到什么了?
桑萝心思电转,面上却丁点都不敢露出来,哪怕皱个眉头。
她快速回想沈安的态度是什么时候变的,记忆像倒带一样,一点一点往回倒放。
而后就想起了沈宁那一长串的夸……
“大嫂你知道得可真多,捕鱼,做神仙豆腐,认得野姜,还知道怎么治风寒!”
“二哥,怎么不走?”
得,破案了。
这小孩儿,真敏锐啊,也足够有城府。
明明也才九虚岁,放在现代也就是七八周岁,小学一年级学生。
被爸妈保护得好的,还都是奶萌萌的小可爱。
可看看沈安……敏锐不说,发现不对劲了竟还能面不改色,一句找野姜,即不吓着沈宁,也不打草惊了她这条‘蛇’。
桑萝一边往瓦罐里加了点盐,用勺子轻轻搅动几下,一边在想,她现在在沈安的心里是个什么‘东西’?妖还是鬼?
嗯,原身记忆里,这个时代的人其实很迷信,坚信仙神妖鬼精怪之流的存在,只想到这里,桑萝心中就不由啧啧。
还能暗戳戳观察她这么久,这小孩儿胆色也是很够。
她索性也当作不知了,心里边思量查漏补缺的逻辑和说辞,边看看沈安这小家伙能忍到什么时候。
她是不怵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不过还是认真反思了一下,因为身边只是两个孩子,又仗着有原身记忆,她还是太大意了些,看来以后还是要注意点,干点什么都要逻辑上能圆得上才行。
别回头被当成山精野怪、孤魂野鬼,被人一把火架了烧了。
桑萝可不想刚活过来就体验这样恐怖又痛苦的死法,而且再死一回,老天还能让她再穿一次吗?
珍惜生命,捂好马甲。
值得庆幸的是,原身来了十里村后足不出户、沉默寡言,除了这小兄妹两个,就连当初一起住了半个月的沈三和李氏一家对原身也谈不上了解。
而人先是遭逢大变,而后还生死场上走了一遭,性情会变是极正常的一件事,她倒也不用刻意去怎么模仿原身的行为处事。
~
此时的沈安心中,远没有桑萝以为的那样平静。
正像桑萝想的那样,他确实在往灵异方向展开了,唯一不同的是,除了一开始冒过的山野精怪和孤魂野鬼的念头,还往神和仙之类的转过念。
因为桑萝今天带他们用树叶做出来的吃食,桑萝告之的名字是神仙树、神仙豆腐,两个词儿都沾了神仙。
从开始的惊疑过后,沈安念头就慢慢转到了救赎向,看他和妹妹太苦了,有好心的仙人来帮他们。
当然,这个念头也没能站稳。
村里孩子们口口相传的关于大人们给他们讲的故事里,也不乏有妖鬼精怪用好处设陷阱的。
所以,这到底还是他大嫂本嫂吗?如果不是,这是来帮他和妹妹的,还是来害他和妹妹的?
心中百般纠结,偏还不敢露了形色,想试探又不敢试探,不试探,又怕真是什么妖鬼精怪,太阳一落,天色一暗,会不会……??
后面的画面简直不敢续想,心底油炊火熬一样,怎一个煎熬了得。
~
沈安和桑萝心思各异,唯有沈宁,那是纯粹的快乐。
小姑娘蹲在灶边瞧着瓦罐里渐呈奶白色的鱼汤,听着锅里的鱼汤咕嘟咕嘟冒着响儿,一边嗅着鱼汤的鲜香咽口水,一边憧憬明天该怎么备战后天的集市赚钱大计。
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简直不要太忙。
桑萝瞧瞧沈宁,当真感慨,这才是七八岁的娃儿应有的样子啊。
怎么同一天出生的娃儿,沈安就跟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似的啊。
瞧着汤色差不多了,把洗好备用的野葱头先丢进汤里,又等了会儿,把先前拌马齿苋剩下的小半野葱用指尖断成一截一截儿的也扔进瓦罐。
野葱被热汤一激,葱香瞬间溢满了整间屋。
沈宁陶醉得不行,深吸一口,冲着瓦罐里奶白色的鱼汤笑得嘴都合不上:“大嫂做的鱼汤真香!”
桑萝把灶里的火拨小了些,正伸手拿碗准备盛鱼上来,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好悬就是一顿。
幸好,原身从来没给这小兄妹俩煮过鱼汤。
她淡定拿起碗,用木勺从瓦罐底下捞起那条巴掌大的鱼,把碗递给沈宁:“放了葱自然是香的,汤太烫,先吃鱼肉和马齿苋,这条鱼你跟你二哥两人分了。”
沈宁喜得眉开眼笑:“谢谢大嫂!”
桑萝笑笑,拿了自己那个碗,把另一条略小一些的也捞进了碗里,自己取了筷子挑着鱼肉慢慢的吃。
沈安忍不住又打量。
妖怪鬼魂什么的,不跟人一样吃饭菜的吧?
~
桑萝是真头疼了。
这一眼又一眼的暗打量,还不如就问出来呢。
她索性转头迎上沈安目光,问他:“鱼肉怎么样?好吃吗?”
沈安暗戳戳思量桑萝是哪路子妖魔鬼怪呢,猛不丁被问话,有些心虚,不过莫名的也生出了试探的胆色,接着桑萝的话就点头:“好吃,大嫂以前怎么不带我们捕鱼?”
怎么不摘树叶做那神仙豆腐?
有这两样手段,又怎么会沦落到病饿而死的境地?
但他把锋芒都敛了,甚至很努力的扯出一个九岁孩子该有的天真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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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审视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庶族
可是问出来了,桑萝都以为这孩子能憋着这问题过夜了。
桑萝清楚,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她听到沈安的话一愣,而后笑笑。
那笑怎么说呢,三分落寞五分苦。
沈安话似乎问得很随意,实则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桑萝反应,握着筷子的手都下意识紧了三分,但一看桑萝这反应,一时也有些懵。
“大嫂?”
这略带担忧的一声唤,是沈宁。
桑萝强作笑颜:“下河捉鱼,采树叶制食物,我其实也是头一回做,前者是从前听族里的孩子们说起在溪里这样捉鱼,留了心,后者,是我母亲嫁妆藏书里记载的方子,我幼时母亲曾做给我吃过一次,因而认得。”
是啊,认得,为什么从前没做呢?
沈安仍盯着桑萝。
桑萝只作不知,她垂眸苦笑,过了几息才抬眼看向兄妹二人。
“我没有与你们说起过我从前的事吧?我生于庶族,从小到大所受的教养……没有上山下河这些,尤其是脱了鞋袜下水捉鱼,放在从前是绝不敢想的。”
“至于那神仙豆腐,到底是小时候的事了,昨天饿得感觉人要扛不过去的时候,想到爹娘,想到幼时生活,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样一种吃食。”
兄妹俩有点懵。
庶族什么的他们还真听过,那是跟他们村里这些人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兄妹俩说不出来这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两人都听村里老人闲谈时说起过,他们十里村里很多人现在种的上等田就是佃的,其中六成都出自乡里的王家,王家那种门第听说就叫庶族。
那王家的宅子,小兄妹俩从前被大哥领着逛市集就看到过,那是乡里最大的宅子,村里的老人们说,王宅的太太小姐们很少出来,干什么活计都有下人婆子和小丫鬟们跑腿,太太小姐们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其实,如果换桑萝来解释,有个很简单的词儿,地主。
所谓的寒门、寒族、庶族,是在士族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也是皇权和士族争夺资源下的产物。
在她自己原来所处的时空中,那种阶级够不上士族,但又相对有些作为的中小地主阶层,就是庶族了,而这个时空也差不多。
沈安和沈宁晕乎乎的,他们大嫂竟然是那种大户人家的小姐吗?
从前兄妹俩虽与桑萝相依为命,但其实心里多少也有些觉得大嫂不作为的,山不敢进,河不敢下,种菜菜死,一开始时就连生火洗衣的事情都干得并不那么熟练。
只能靠三叔分的那点粮食过活,说实话,生存能力还不如他们兄妹两个。
但如果大嫂从前就是被娇养的大户人家的小姐,那从前的种种,他们觉得不对的地方,如果把这重身份套上去就全说得通了。
最高明的谎话是七分真三分假。
原身的身世、认知、教养,这些都是真的,被隐瞒和揉进去的只有桑萝穿越这件事,和那些手艺的来历。
桑萝目的已经达成一半,这会儿作释然之态:“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我也是想开了,我现在父母亲人都没了,更别说曾经的家族和那些个礼教,能活着就挺不容易,何必还在乎那许多。”
沈安再是警惕,其实也不过是个九虚岁的孩子,还是虚的两岁。
到这会儿,他的戒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代入自家大嫂想一想,原本那么好的出身,碰上天灾人祸,家里人都没了,大嫂自己更是落到半袋粮就把自己给换了的境地……
好嘛,全是同情和心疼了。
心中甚至暗悔自己先前诸般猜测自家大嫂。
两小只一时关爱之心泛滥。
“大嫂,你多吃些鱼,把身体养好。”
“大嫂别难过,你以后有我和阿宁。”
效果好得有点过了头,不止让沈安疑虑全消,两个不丁点大的孩子,这后边对桑萝简直不要太照顾。
~
一顿晚饭吃得温馨。
晚饭之后,就剩那几十条鱼和半海碗虾没处理了。
没错,一天能吃三顿,晚饭有神仙豆腐、拌马齿苋,还煮了两条今天捕到的最大的鱼,这对两个狠过了一阵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娃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盛宴了。
剩下的那些鱼,很有囤粮意识的两孩子都主张省到后边吃。
桑萝也很赞成,过日子和营养补充都是个细水长流的事情,尤其调理身体,讲究的就是个水磨功夫,相比于之前那难民式的生活,今日份的营养很可以了。
当下这个小家要什么没什么,但这鱼虾可是好东西,制成小鱼干和虾干能存放很久,可以做冬季储备粮不说,没有荤菜的时候每天吃一点补营养补钙那都没说的。
起了鱼篓子回来天色已经不早,用太阳晒是没可能的了,索性等吃过晚饭,这才把处理好的鱼虾过水煮了,又到外边转了半天,找了一块薄石板回来,洗刷干净,折腾起石板烘鱼虾。
这时候住得离村远的好处就来了,大晚上的,就这小屋里烤鱼虾的香味那是一阵阵的往外飘,足飘了一个多时辰,这要住在村里,邻居家的娃都得被馋哭。
几只小螃蟹给两孩子当零嘴吃了,其它那些鱼干虾干,烤完以后桑萝估了估,约莫得有小一斤。
沈安不知道从哪翻出另一只旧得不成样的空粮袋,把这些个鱼干虾干一股脑装了进去。
时隔大半个月,终于体会了一把家有余粮的两小只,激动得不行。
沈安这个特别管家的,抱着那装了米和小鱼干的两个袋子,在屋里团团转着找地儿藏,不为别的,就防老鼠跟他抢吃的,那小鱼干真的太香了。
最后是把东西藏在了从陈家借的两个大陶盆里,一个正放,一个倒扣,严丝合缝,别说老鼠,保管连只虫都爬不进去。
沈安对自己搭的临时粮仓格外满意,带着个沈宁,蹲在边上又扶又看的折腾了好一会儿,都不舍得挪地儿。
“大嫂,你说咱家往后东西指定越来越多,等有钱了,咱就弄个大缸,专门用来放吃食,到时候找有田叔帮忙打一块盖子往上一盖,咱们存粮的安全就妥了!”
陈有田会点简单的木匠活,沈安用的那把竹刀就是托他给削出来的。
虽然现在家里除了借的那一点口粮,就今天刚攒的一点鱼干虾干,但沈安小朋友已经琢磨起粮食满仓的日子了。
~
和沈安怕被老鼠惦记不同,桑萝怕的是蛇。
别看她在山里住了几年,起鱼篓子时也挺勇敢,但对于家里会进蛇这种事还是怕的,因为夜里人是完全睡着的状态,光想一想自己睡得一无所知,边上会有那些个东西爬过就很恐怖。
她从前改造的那屋子,在纱窗上很舍得花钱,防护上是做得很到位的。
但现在看看这破草房……桑萝能做的也就是睡前把门窗紧闭,屋里都仔细检查一遍,尤其是墙角放柴的那处。
穿越到古代的第一天在忙忙碌碌中结束,桑萝和沈安沈宁三人挤在一张用条凳和木板搭的简易床上,伴着蛙声虫鸣入眠。
迷迷糊糊睡过去前,桑萝心想,等有钱了除了囤粮,最紧要是修房子和茅房啊。
是的,茅房。
除了洗澡艰难,最难就是这一桩。
沈家原先在这山上是起了一处茅房的,在离草房有一小段距离的位置,具体如何,桑萝不想评说,反正大概因为原身身体里极度缺各种物质,她一整个白天都不用往茅房跑。
也就到了晚上睡前,不得不走一趟,那也是捏着鼻子进,捏着鼻子出,发挥出了两辈子最快的速度。
桑萝只能安慰自己,和捡了一条命比起来,一切困难都能克服,一切不能忍受的都能先忍一忍。
以至于睡前,她满脑子全是——赚钱、赚钱、赚钱!
这一整夜,桑萝梦里都是在集里卖神仙豆腐开门红,铜钱一个又一个落到她兜里,她揣着满兜的铜钱,梦里都乐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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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河鲜
早上醒来,两小只起得比她还早,已经跑外边洗漱好了。
沈宁回屋看到自家大嫂醒了,颠颠儿跑到床边,又欢喜又腼腆的跟桑萝说昨晚梦见赚钱买粮了,桑萝才知道原来乐的不止她一个。
她瞬间干劲儿满满,掀了被子起床。
沈宁见桑萝起床了,转身到放碗的石块那边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递给桑萝一把茅根:“大嫂,给,我和二哥早上新采的!”
古代版简易牙刷,一种叫白茅的植物的根茎,搓掉根皮就可以咀嚼食用,因为含大量纤维素,贫苦人家讲究卫生的就会用这个咀嚼,用于清洁牙齿和口腔。
桑萝昨天已经体验过了一把。
这会儿见小兄妹俩连她的那一份都备好了,笑着揉揉沈宁小脑袋:“谢了。”
接过白茅根就出门洗漱去。
出门才发现,她昨夜浸在池里的苎麻此时已经被捞了上来,沈安正用她从陈家借来的取麻器取麻,年纪小小,动作却格外熟练。
桑萝有些讶异,这可不是看看就能手熟的。
想想李氏为人,又不奇怪了。
沈安看桑萝起来了,眼睛就亮了:“大嫂,咱们现在能去起鱼篓子了吧?”
他早上刚醒就惦记上了。
“行啊!”桑萝笑笑:“等我洗漱好咱们就走。”
沈安和沈宁乐得跟什么似的,桑萝还在洗漱,小兄妹俩就先去做准备了。
两孩子这回有经验,把剥麻刀一收,一个去提昨晚带回家的空背篓,一个端了烧饭用的破瓦罐,就为了不占用背篓,收了鱼好能再下两个捕鱼陷阱。
夜里下的篓子清晨收,收获比之白天的要更好,不过这一回的鱼个头都不算大,最大的一条还不及巴掌大。
饶是这样,三个人也满足得不行。
沈安和沈宁很是宝贝那些个鱼虾,还特意捧了水灌进瓦罐里,就指着那鱼儿多活些时候,桑萝也由得他们。
不过这也就是一程路,等回到家里这瓦罐就得洗一洗当锅用了,自然不能留给这两小只养鱼,至于从陈家借来的水桶和陶盆,那是陈家取水和做吃食用的,哪能给人家弄得满是鱼腥味?何况今明两天他们自己先就得用这东西来做吃食去卖。
沈安也清楚,一回家就问桑萝这些个鱼虾怎么处理。
“鱼留三四条咱们中午添个菜,其它的用碗单盛出来,等会儿我有用,虾洗一洗用瓦罐烧水煮了就用昨晚那块石板晾晒上吧,煮虾的水留着。”
沈安虽不知道大嫂要把这半碗鱼怎么安排,不过不妨碍他听他大嫂的话照办。
早上仍是煮粥,许是有了获取食物的手段,这一回看到桑萝取米,沈安虽还肉痛,到底忍住了没跟前一天似的干出扒拉回去一捧的事情,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很精彩。
桑萝看得好笑,抽空教育:“别心疼米粮,都说朝莫虚,暮莫实,要想有个好身体,一天都有好精力,这早食可不能省了。”
沈安赧然:“大嫂,我没说什么。”
桑萝笑笑,就着瓦罐里煮过虾还翻滚着的热水,撇去面上的浮沫,把淘好的米下了下去,时不时搅拌着。
等米在瓦罐里煮得开了花,她往里撒了点儿盐,加一把切得细碎的野葱,香得两个孩子蹲在一边鼻翼直耸动,口水都快忍不住吸溜起来了。
河鲜河鲜,这一个鲜字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虾的鲜、葱的香,一碗咸口的鲜虾粥就出锅了。
只可惜没有姜,不然这味道能更好,不过对于三个天天吃野菜的人来说,这样的美味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家里能用的碗现在只剩两个,桑萝笑着给兄妹二人各盛半碗:“你们先吃,我去陈阿奶家走一趟。”
端着那半碗鱼就出门了。
沈安和沈宁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问那鱼是要做什么用。
大嫂想法子捕的鱼,自然是由得大嫂安排,何况是给陈阿奶的话也没关系,陈阿爷和陈阿奶可是救了他们大嫂的命。
~
桑萝确实是给老太太送鱼,却跟救不救命的没什么关系,更不是白给。
她这是厚着脸皮,想用那半碗鱼上门跟老太太换一块麦芽糖。
“新鲜的吃食,怕人家不知道味儿不会买,我寻思一开始总要弄一点给人尝个味儿,就想到时候化点糖水带上。”
倒是正经事。
陈婆子听她说完来意,也没接桑萝手里的碗,只撂下一句等着,转身进屋,没一会儿出来,递了两块麦芽糖给她:“赶紧回去吧,拿碗放着,这天儿在外面晃晃糖就融了。”
桑萝喜笑颜开接过,“阿奶,您看这鱼您拿个碗装着?”
陈婆子两天之内掏了四块麦芽糖出来,心疼大劲儿了,但沈家长房那边怎么个情况她自己是亲眼见过的,就那点子鱼,还不知道是不是在溪里泡了一天捉到的,她还能跟几个孩子要这吃的?
摆摆手赶人:“我们家不缺这个嘴,你端回去自己留着吃吧。”
桑萝:“……看您说的,那我不是白要您的糖了?那我成什么了呀,说是换的就是换的。”
说着自己往灶房去了,很是自来熟的拉着秦芳娘:“有田婶儿,您看看给用个碗装一装呗。”
婆婆不接的东西,秦芳娘哪敢接?她就探头瞧自家婆婆神色。
桑萝一瞧这样儿,也不干等,转头在灶屋里扫一圈,很快瞄到碗柜,自己痛快麻利的过去,翻出一个碗,半海碗鱼呼啦倒过去了。
这才嘻嘻笑着看向陈老太太:“阿奶,还有一桩事求您呐,您看您能再借个桶给我不?就明天集上用一用,我晚上再来拿,保证不耽误您家今天用桶,明天从集上回来就给您送回来。”
陈老太太婆媳:“……”
这以前是太腼腆,现在吧,插上根尾巴那就是猴成精的,不用你递竿子她自个儿就能搭着跳着蹦着往上攀爬。
陈婆子觉得自己这是被赖上了的节奏,她没好气睨桑萝一眼:“提一桶去还不够你卖?你当集上的钱是天上洒雨呢?那么好赚。”
乡里的这个集,会去的都是农家,这年景儿有几家舍得在吃上花多少钱的。
桑萝尴尬:“那倒不是,就是一个桶的话得用提的,咱这儿去集上七里地呢。”
她捏捏自己的瘦胳膊:“您看看,就我这身板,提扎扎实实一桶豆腐走个七里路,不说胳膊,我人都得废了。”
“所以跟您再借一个桶呢,两边分分,挑着去要轻省些。”
说到这里冲老太太讨好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再借根扁担。”
那谄媚样儿……
陈婆子没辙儿的点头:“行行行,晚上来拿就成。”
然后收获了猴成精的桑萝哐哐哐一堆好人卡,嘴甜话不要钱似的。
陈婆子听得嘴角直抽抽,想笑又努力端着,挥手赶她:“行了,明天要出摊,今天有得你忙的,快回吧。”
桑萝心满意足揣着空碗和两块麦芽糖出了陈家小院,没走几步,听得一声带着讽意又略带夸张拐了两道弯的“哟!”
李氏倚在自家院门边,微抬下巴睨了一眼桑萝手里的空碗,唇角一挑:“这是换了一家乞食了?怎么?没要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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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争端
桑萝停住脚步打量李氏,沈金那张嘴就是要饭,根子出在哪她算是知道了。
嘴欠到这份儿上的,桑萝也是头一回见,住在山里修身养性几年得的那丁点儿涵养都让了道。
她眉头一跳,在怼不怼回去之间还没转过半个沉吟,李氏身边就冒出沈金的脸。
“娘,她不是要吃的,她是端了半碗鱼送给了陈阿奶,我看到了!”
“娘,我也想吃鱼。”
李氏脸上带着得意的讽意定住,一个抿唇,目光一寸一寸转成冷意,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
“养不家的白眼狼。”
语速缓慢,一字一嘲。
沈金跟在边上也吐着舌头做着鬼脸学舌:“白眼儿狼!”
桑萝神色冷了下来,视线在李氏母子二人脸上转过,最后迎上李氏的目光。
“三婶说话还是客气些的好,听说沈烈十六岁就顶了三叔去了战场,您说这些话的时候只管想想,如果当初去的是三叔,现在处境堪忧的就该调个个儿。”
桑萝说到这里煞有介事地拍拍额:“看我,倒是忘了听村里人说过沈烈为人很是不错,想必三叔要是死在战场上,他必是干不出把三婶和几位堂弟堂妹们净身赶出去的事儿来,三婶,是吧?”
李氏根发都要炸了起来,眼尾拉得狭长,怒视着桑萝:“你咒谁死?有你这样目无尊长的吗?合着我们家这几个月的口粮都喂进狗肚子里了是吧?”
桑萝笑睨着她:“瞧您说的,咱就是就事论事这么一说,光听一听三婶就受不得啦?那我们小安和阿宁的兄长命还搭上去了呢,还被三叔三婶你们分出去自生自灭,他们找谁理论去?”
“再听听您说的话,左一句要饭的,右一句白眼狼,我倒是想尊您为长呢,您有为长者的样儿吗?”
她声音清脆,吐字清晰,就这么一小会儿,左右已经有人家探出头瞧热闹了。
李氏被噎得回怼不动,脸胀得猪肝一样,指尖颤着,指了桑萝两回,猛地捂脸嚎了起来:“这真是升米恩斗米仇了,我们养着大房的三个孩子养了这么些年,没养出恩倒养出仇来了?”
动静一大,原本在屋里听着动静的沈三匆匆出来,四下一望,见左右邻居都探头在看,攥了攥拳,抑住怒意,斥了一声:“大清早的闹腾什么!”
转头就冲着桑萝:“桑氏,你三婶看你逃荒过来,好心领你回来让你有个安身之处,不说该得你多少感激,起码的敬重要有吧?”
扣得一手好帽。
桑萝打小没爹没妈,孤儿院里可不是那么和谐喜乐,那也是跌跌撞撞长大的,平时不招事,遇事也绝不是个面团性儿,听到这话就是一嗤:“三叔,您也别拿这事儿来压我,三婶半袋粮换我回来给沈烈做媳妇,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满村子里大家伙儿都能瞧得明白。”
“至于恩情,在我这里,我一路逃荒过来,如果三婶真是给我活路,我必然感激,结草衔环也要报答的。”
“但我来十里村后是个什么情况村里人可都看着,不用我说了吧?前天夜里就险些饿死在山上,小安半夜来求粮,三叔三婶你们听着了也只当没听见,这可不是我赖您,这是小金昨儿亲口说的。要不是陈阿爷和陈阿奶良善,半夜给送了吃食上去吊住了我一条命,我桑萝现在也地下跟我那没了的爹娘兄弟和还没见过面的男人团聚了。”
“所以,您和三婶往后还真别跟我扯什么恩情的大旗。”
沈三和李氏从来不知道这桑氏是这样口舌锋利泼辣的主儿,一时间被噎得瞠目结舌。
李氏反应快些,抢在自家男人面前朝着桑萝呸一口就骂道:“好利一张口舌,我们夫妻可辩你不过!但放在谁家也没有分了枝还得管一辈子饭的,分了家你合该就得自己立起来,这也能怪得着我们?我们还该着你了?”
桑萝可不接这锅:“您这话说的,那也得看这家是怎么分的,没田没地,就一个没开荒的山头,我得有通天的本事才养得活三张嘴吧?您满村瞧瞧,谁家是这么分家的,两小袋粮,是指着我带着小安和阿宁能吃到买得起地再种上粮收成上来呢?”
“是,我们是小辈,您要说这家当都是你们积攒下来的,没欠着我们没该着我们,除了当年落户时官府免费给的两个山头本该有长房的那一个,您什么也不分我也没得说,但左一句要饭的,右一句白眼狼就没意思了吧?我人都要饿死了,小安就算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嫂子,半夜想要饭,那不也要不开您的家门吗?”
“既然狠得下心不管小辈死活,那也就甭摆长辈的谱儿,一家分作了两家,往后见了面说个话,该有的基本的礼貌还是得有,大家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她声音扬得高,最后一句直接问左邻右舍去了,沈三和李氏四下一望,就见各家门口这会儿全是看大戏的,正朝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沈三虽听不清,却也知道肯定不是好话。
他一口气堵在喉头,耳朵嗡嗡的,几乎要呕血。
陈婆子听着动静出来,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老太太忍这两口子好几个月了,一直想着这是别人家务事,闭着嘴没吱过声。
这会儿听那李氏又是乞食又是白眼儿狼的,终于憋不住。
“行了,沈老三,我们两家当年一路逃难过来的,又成了邻居,我老婆子就倚老卖老说一回,有些事情别做得太过,其他事不说,当年你大哥可是为了护着你们家的粮食和水才被人打杀了的,小安娘也是受不得这个打击才跟着走了,你们俩口子能活下来也是承了兄长的庇护,这事你们认吧?”
“更不要说当初你改了阿烈的名让他顶了你上战场,村里没人不知道。”
“所以,以后事关小安和阿宁……还有阿烈媳妇的事,你们俩口子行事前还是先摸一摸自己良心,问问自己良心过不过得去吧,也想想以后到了地下,敢不敢见你兄嫂和侄儿。”
沈三和李氏的脸色,那真是红了黑,黑了白,白了青,青了紫……简直不要太精彩。
沈三一张脸调色盘一样,变到最后,胀成了猪肝色。
对着桑萝他还敢摆一摆长辈谱,但对着当年一起逃过来、清楚他们家情况的陈老太太,他说什么都站不住理,末了只能一甩袖,一手扯了婆娘,一手扯了儿子转身进院,怦一声把院门甩上。
桑萝撇撇嘴,心情半点不受那一甩门的影响。
倒是陈婆子,看着沈家院门甩上了,几步走到桑萝面前,把人往自家院子那边一拉,好不嫌弃地瞪她一眼。
“你是不是傻,他们那些事情做得再不地道,辈份上也压得你死死的,你就这么跟他们吵起来,名声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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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争端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赶集
“什么名声?太过厉害?不敬长辈?”
桑萝一叹:“阿奶,我现在是个寡妇,十五岁的寡妇,我还要拉拔着小安和阿宁长大呢,有个厉害的名声才好。”
桑萝穿过来才一天多,但也瞧出来了,这老太太嘴硬心软,心肠好着呢,所以也愿意多解释几句。
“至于不敬长辈,连沈金那小不丁点的也能一口一声要饭的说小安和阿宁,我今儿才知他是跟着三婶学的口舌,为长不慈,我也实在敬重不来,名声爱怎么就怎么吧。”
不是她不知名声在这古代的重要性,只是沈三和李氏的行事,一桩桩都踏在桑萝底线上,这样的人她可敬不起来。
圆滑变通也得分事分人,沈三和李氏这样的,桑萝不愿委屈自己被名声绑着受这憋屈气。
何况原身当初会跟着李氏回来,本也是因为清楚自己的情况,想奔一条活路的,结果没想到李氏带她回家根本就是存了别样心思,最后落了个病饿而死的下场。她一个托赖着原身这身体才活下来的,真跟李氏你慈我孝,又置已经没了的原身于何地?
且桑萝相信自己慢慢的总能把日子过起来,就沈三和李氏这样的,早些撕掳清楚还是好事,以后该怎么处,大家心里都有数。
陈婆子听到那句十五岁的寡妇,心口窒了窒。
她这几日肯关照桑萝,更多是看在沈安和沈宁这两孩子的份上,到这会儿,倒是真心实意对桑萝生出几分怜惜来了。
也是苦命人。
想想沈三两口子的作派:“也罢,有些事情今天说到了明面也好,免得他们以后再拿长辈的款儿压着你们。”
算是认可了桑萝那一套行事准则。
桑萝正要走,老太太把她叫住:“等会儿。”
桑萝望过去,就见老太太腮角动了动,而后问她:“你那糖水怎么带到集里去?”
桑萝笑道:“把陶盆带上,到时候直接倒在里边,用背篓背去。”
老太太听后没说什么,挥挥手:“行了,回去忙吧。”
桑萝辞别了老太太,转身就回家去了,这没姜没料酒的,鲜虾粥冷了可就腥了,况且明天就是大集,她大把的准备工作要做起来。
老太太看她走远,嘀咕一句:“都不够路上晃荡的。”
~
一个白天转眼过去。
次日一早就是乡里大集的日子。
第一回卖神仙豆腐,桑萝和两小只都很重视,八月的山里,白天还是热的,为了确保食材新鲜,除了叶子是傍晚采来,神仙豆腐是桑萝半夜起来现做。
当然,两小只也睡不着,跟前跟后端水递勺的转悠。
说是一桶分作两桶装,实际上真到实操的时候,看一看这啥啥都缺的家,那就不可能做得太少。
大集五天才一回,她们做的还是无本生意,不想法儿多捣腾些都对不住这大山给的资源。
至于挑两桶神仙豆腐会不会很累,桑萝寻思这就是咬一咬牙的事了。
熬了大半夜,做了两批,满满四大陶盆,天蒙蒙亮的时候,第二批做的正好凝固成,桑萝用竹刀划成了方方正正的块儿,一块块码在从陈家借来的两个木桶里,整整三十二块,边边角角的料也不浪费,一起放了进去,等到集上做试吃的用。
想象是很美好的,真到了挑起那两桶豆腐的时候,桑萝牙根儿都咬紧了也还是没用……
真沉啊!这玩意儿太瓷实了。
桑萝上辈子后边那几年,因为身体原因,太吃力的事情并不多做,而原身哪怕逃了几个月的难,但水患之前的日子真是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形容也不为过的,身边还有小丫鬟侍候着,哪里是个能干重活的主儿?
从山里挑到村里,还没到村口,桑萝两肩已经开始痛了,走路也费劲吃力起来,给沈安沈宁小兄妹俩看得是胆战心惊。
“大嫂,要不然我还是回家再拿一个陶盆,分一些我跟阿宁放背篓里背着吧?”
他们大嫂先前病了那么一场,命都差些没了,这才养两天呢。
桑萝先还觉得自己能行,走了这一小程,她心里也打起鼓来了,原身的体质好像比上辈子的她还弱得多啊。
不是说身体多不好,是从小到大养得太娇了,日常连走动都少,更别说干活锻炼了,压根就没多少气力。
不过两小只今天也没空手的,一人一个背篓背在背上,沈安那边是相对重些的陶盆和几个昨天临时做出来的竹筒,里边装的是回头在集上给人试吃要用到的糖水和净手用的清水。
没错,就是临时做出来的竹筒,当然,不是桑萝做的,而是老太太让儿子陈有田做了,桑萝傍晚去提桶时给的。
沈宁背的则是半篓洗净晾好的荷叶。
古代可没有塑料袋,她也不能东西卖出去了就让人用手捧着拿回家,琢磨半晌,昨天傍晚走了挺远找了个野塘采了三十多张荷叶,还摘了几十片适合做试吃杯替代品的叶片。
桑萝看看小兄妹俩的个头,再压一压怕会压得不长个了,她把牙一咬:“不折腾了,我半道上歇几趟应该能行。”
说话间,前边有人扬声问:“是小安吗?”
“是有田叔!”沈安激动起来,噔噔往前跑:“有田叔,是我,你怎么在?你也去集里吗?”
陈有田看看小家伙,再看看后边挑着担子显得特别吃力的桑氏,心说还真叫他娘给说着了。
他点头:“我也去集里卖点东西,你们阿奶让我在路口等等你们,怕你大嫂挑不了六七里路,我来搭把手,在集上也有个照应。”
后边那句话是说给挑着东西往这边来的桑萝听的。
实际上,他娘的原话是:这桑氏人瘦得柴秆儿一样,心还挺大,两桶,我看她明天在半道上是要原地作法!你明天一早把咱家攒的那点鸡蛋也送到集上换几个钱,早些去,就在村口那里候着,碰上了就搭把手帮着她挑一下担,集上再照看着点,咱就不算白吃了她半碗鱼。
可不就是要原地作法吗?
不用半道上,陈有田看那桑氏这还没到村口,就已经累够呛了。
后边的路,桑萝那竹扁担就到了陈有田肩上,陈有田那一篮子鸡蛋到了桑萝手上。
说是一篮子,桑萝瞧着也只是十几个。
要么陈家养的鸡不多,这天热,怕蛋存坏了,十几个就得走一趟;要么陈家今天用不着去集上,是为了帮她才顺带走的这一趟。
看老太太昨天闷不吭声就让有田叔给她做了几个崭新的竹筒,后者的概率极高。
她心下感激,这会儿倒觉得说什么谢字都显得空泛,一张惯会说嘴甜话哄人的嘴倒是老实了,只道:“辛苦有田叔了。”
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好好交好陈家,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放在沈家,近在眼前的沈三叔一家也不如陈老太太这邻居一指头。
陈有田笑笑:“走吧,抢好位置得赶早。”
挑着担走着,看到沈宁背篓里绿色的荷叶,“这些荷叶是给人装这神仙豆腐用的?”
没等桑萝开口,沈宁就连连点头,还把桑萝带着她们找了试吃时候用的小叶片的事拿来说,末了特别自豪的跟陈有田夸道:“我大嫂懂得特别多!”
陈有田听说试吃的细节都有考虑到,顺着沈宁的话点头:“是挺有章程。”
六七里路,在沈安和沈宁兴奋的叽叽喳喳中倒是很快到了,出来时天才蒙蒙亮,离得稍远时看人只看得着一个影子,到集上的时候,天光已经放了大亮。
所谓大集,其实就是在青浦乡地理位置相对居中的一个大村开的集市,方便周边各村村民互通有无的。
“这儿叫三里村,离县城三里得名,咱们这一道儿一条线过去的好几个村是以里命名的,三里村、五里村、七里村、十里村。”
桑萝才知道到了大集原来就离县城这样近了,她听得稀奇,又问道:“一路过来不止经过两个村吧?其它村子呢?”
陈有田笑:“还有很多是一族一姓聚居的,这种就以姓为名居多,也有以山水地形为名的。”
桑萝听得涨知识,说话间已经进了三里村,这时候集上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住得离大集近的一些出摊村民已经抢占了位置摆好了摊,挑担的、提篮的、草绳绑着的,甚至就往脚边的地上一搁的,各式都有。
沈安和沈宁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小兄妹俩上一次来集上,还是沈烈在的时候。
沈安视线在集上扫了一圈,指了一处路口:“大嫂,那边摆摊的人多,又是路口,咱是不是把摊子摆那里去?”
问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家大嫂对这边根本不熟愁,然后,一大两小就齐刷刷看陈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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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开张
陈有田被三双眼睛盯得有些压力,仔细回想了一下从前来集里的场景,点头。
沈安一看他点头,背着自己的背篓,拉着沈宁就噔噔往前冲了,找到一块空位能摆下他们两家摊子的地方,转身就把身后的背篓取下,先把两个位置占了下来!
陈有田帮着把两桶豆腐挑过去放下,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接过自家那篮鸡蛋,在沈安给他占的位置那就蹲了下来。
桑萝四下看看,他们两个摊子边上,左边是卖菜的,右边是卖簸箕的,再往边上还有卖麦芽糖、鸡蛋、麻丝、土布、席子、扫把的,林林总总,形形色色,土产居多。
而除了摊贩,这会儿也已经有三三两两挎着篮子沿路转悠来赶集的人了,想是住得近的。
沈安看看边上几个摊主,大多只是站着,有人往跟前走过时会问一句自家卖的东西对方要不要,又看看把篮子放在地上,蹲在旁边一声不吭老实等客的陈有田,侧头问桑萝:“大嫂,咱们这个怎么卖呀?要吆喝吗?”
关乎生计,沈安已经开始紧张了。
“要,酒香还怕巷子深呢,而且很多人不认得这个,不过在这之前咱得先做点准备工作。”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只桶摆好,又提了沈安那只背篓过来,把里边装糖水的竹筒放到沈宁放荷叶的那个背篓里,陶盆和竹刀让沈安端着,自己把空出来的背篓翻转倒扣,再从沈安手上接过陶盆放在上边,试了试,还算稳。
“成,这卖东西的展台齐活了。”
入口的东西,尤其这种不用二次加工也能直接吃的,东西再好,直接放地上也没卖相了。
桑萝上辈子正式参加工作前没少折腾摆摊,就地取材布置这些东西也算是驾轻就熟。
转头又唤沈宁:“阿宁,净手的清水。”
沈宁正不知该干什么,一听桑萝喊她干活了,反应简直不要太积极!
利索从好几个竹筒里翻出装了清水的一个,和桑萝一起背转了身,在路沿倒着让桑萝把手洗净了。
桑萝净过手,这才从桶里捞出一块神仙豆腐切块后的边料,一手托着,一手握竹刀,就着手就在陶盆上方划起小块来。
她这碰东西还要先净个手的讲究劲儿引得隔壁几个摊主侧目,又见桑萝手上托的那东西绿莹莹、颤悠悠的,根本就不认得,旁边一个卖鸡蛋的老妇人就奇了,打听道:“小娘子卖的这是什么?像是吃食?”
桑萝笑:“就是吃食,神仙豆腐,好吃着呢!”
听是这闻所未闻的东西,还冠个神仙的名,老妇人伸长了脖子瞧:“没见过呢,这怎么吃?”
“看您喜欢呢,家里要是有麦芽糖或蜂蜜的,那就化点儿糖水,切好了做浇头拌一拌直接吃就成,算是一道点心;您要是喜欢吃咸口呢,就用油盐酱料加点儿葱花调个味儿,那就能直接当道菜来吃了。”
她声音清亮,边上几个瞧新鲜的摊主都听得清楚。
见她刷刷刷几刀,那绿莹莹的‘神仙豆腐’就被划成方方整整的小块,手一低一侧,全落在土陶盆里,那颜色被土陶盆的底色衬得,那叫一个好看,几个伸着脖子瞧热闹的摊主口中几乎都分泌出唾液来。
这看着,像是挺好吃的样子啊。
众人这念头才转过,桑萝已经又从桶里抄起一块边料,刷刷刷横竖横又是几划,土陶盆里的神仙豆腐又多出一小堆来。
她划得利落,旁边的几个摊主就都站在原地瞧着。
桑萝直划了四块边料,土陶盆的盆底才算是铺满了,她抬眼看沈宁:“阿宁,加糖水。”
哟喝,一听糖水,刚才问话那老妇人两道眉就都抬了抬,下意识抻着脖子瞧。
沈宁听终于到自己干活了,忙拿了糖水上前,打开竹塞把糖水均匀浇在神仙豆腐上,又用从家里带来的那只平时做饭用的木勺拌了拌,直到拌匀了,才把那木勺搁在陶盆里。
“成了,大嫂。”
小姑娘头一回干大事,这一声成了说得格外有成就感。
桑萝笑笑,赞了一声不错,转身就从背篓里翻出一片小叶片捏在手里,看了看不远处几个提着篮子的妇人,扬高嗓音就吆喝了起来:“神仙豆腐哈,最是消暑的美食,您绝对没有吃过的新鲜吃食!拌糖水是甜点,拌油盐酱料就是道好菜,甜口咸口都相宜,两文钱一大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
她声音高且清脆,再加上那成串的词儿,这在一群“菜买点吗?”“簸箕要吗?”“麦芽糖咧”里边,简直不要太招眼。
桑萝还没完:“神仙豆腐哈,甜口咸口都可以,凉拌出来就是一道美食,清热解毒抗衰老,两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可以买一样从来没吃过的好吃食哈。”
沈安沈宁和蹲在一边守买主的陈有田都惊呆了。
沈安咽了咽唾沫:大嫂那么沉静的一个人……为了赚钱养家,原来可以这么强!
沈宁看着桑萝心心眼:我大嫂最棒!
陈有田:……卖东西,还能这样唱出花来的?
旁边几个小摊主也看呆了:这小娘子厉害啊!明明是个生面孔,但瞧这架势,也太老道了。
桑萝这时已经一手小叶片,一手木勺,一勺一小块神仙豆腐兜在洗得干干净净,晾得清清爽爽的翠绿叶片上,先就递给了离她最近的卖麦芽糖的老汉手里:“叔,我们头一天摆摊,新鲜吃食,您尝尝。”
老汉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这接了,不会就要两文钱吧?
桑萝像是知道老汉的想法,笑道:“免费试吃一小块,两文钱挺大一块呢,您放心大胆尝个味儿。”
说完把东西往前一递。
免费尝的……老汉头一回摊上这好事,犹犹豫豫接了过来。
桑萝利落回去盛第二块,这一回递给了老汉旁边最先搭腔问话的老妇人:“大娘,您也尝尝。”
老妇人犹疑看着她:“真不要钱?”
桑萝笑:“不要!”
一听不要钱,旁边几个摊主对视一眼,有人蠢蠢欲动,有人只是挪了挪脚,还在矜持,有个性子爽利的高个男人已经直接走到桑萝小摊前:“小娘子,给我也尝一块。”
“成咧!”
舀一块神仙豆腐拿叶片接了递过去。
那高个男人当场就倒进了嘴里,嚼巴嚼巴,眼睛亮了亮。
桑萝笑起来:“大哥,这神仙豆腐味道如何?”
男人点头:“是不错,这东西咸口应该也挺好吃。”
探头往桑萝放神仙豆腐的桶里看了看,问道:“两文钱是多大一块啊?”
桑萝伸手就从桶里捞出一块来,比她巴掌还大些,她笑道:“大哥拿回去自己切一切,够做一盘菜的了。”
这份量男人颇满意,爽快道:“行,给我拿一块。”
“好咧!”
桑萝这一声格外喜兴,开门红啊,这就开张了!
沈宁激动得从背篓里取出一张荷叶就递了过去,桑萝接过,把手里那块神仙豆腐往荷叶里一放,弯腰又从桶里捞出一块小块的添上去,笑盈盈道:“大哥照顾我们开张生意,送您一块小的做个搭头。”
那人没想着还有这好事,笑着谢过,从怀里摸出两文钱来递给桑萝。
桑萝忙示意沈安接过,自己把那荷叶托着的两块神仙豆腐递给了男人:“吃得好下次再来。”
男人点点头,接过那荷叶包着的神仙豆腐就回了自己摊上。
沈安和沈宁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了,沈安捧着自己手上那两文钱,激动得手都颤了,“大嫂,咱真的挣钱了?”
桑萝弯眼笑:“钱都在你手里了,还不信哪?”
“信!信!”沈安乐得什么似的,看看手里的钱又问桑萝:“大嫂,这钱放哪?”
桑萝没空,只示意他:“你先收着。”
大嫂这样信我!
沈安眼里都放了光:“大嫂,我一定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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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红火
真挣着钱了啊!!!
小兄妹俩都快乐傻了。
桑萝由着小兄妹俩对着那两个铜板傻乐呵,她趁热打铁继续给边上的摊主送试吃品。
一边送还一边扬声吆喝:“早上开张头三份,咱图个吉利,买一块送一小块搭头,想买的抓紧机会了啊,付一样的钱,多得半块添头!”
这一嗓子,把刚尝过试吃品的老妇人给说得心动了。
你要让她没事儿花两文钱买道菜,老妇人未必舍得,菜她们家里就有种,吃啥不是吃。
但两文钱能买一道菜加一份搭头做甜点,搭头,免费的,白送的!
老妇人瞬间觉得可以了!
这玩意儿拌点儿糖水味道是好,家里的小孙儿指定喜欢。
花两文钱,大块的做盘菜,咸口的,全家人能尝个新鲜吃食,搭头那半块拌点儿糖水,给几个小孙儿都甜甜嘴。
这样一想,老妇人脚下一动,几步就凑到了桑萝近前。
“小娘子,我拿鸡蛋跟你换,你看成不?”
花钱还是不舍得花的,用自家鸡下的蛋换,那心疼劲儿能轻一多半。
“成啊,怎么不成。”
以物易物在这时候还是很常见的,尤其在乡下的集里,花钱的有,但拿自家的东西跟摊主换东西的也不少,只要双方谈得拢,你有需我有求,这交易就能成。
桑萝家里本来就什么都缺,怎么不行。
这会儿鸡蛋的价格是一文钱一个,老妇人听桑萝应了,转回头就从自家篮子里捡了两个蛋送了过来。
沈宁接过那两个鸡蛋,桑萝看了一眼,老太太人不错,并没有特意挑个头小的拿。
既是这样,桑萝也大气,给老太太捞神仙豆腐的时候,送的那块添头也特意挑了一块还算大块的,笑盈盈递了过去:“承您惠顾,吃得好下次再找我,或买或拿东西换都成。”
老太太打从看到桑萝给拿的那块添头,那眼尾的褶子就笑得堆叠了起来:“好说,好说!”
乐颠颠捧着自己的两块豆腐回摊子去了。
以物换物这个闸儿一开,旁边尝了味儿的摊主也意动起来,没听那小娘子刚才喊的吗,头三份送搭头!
有个摆摊的大娘立时想动,却有一个提篮子的胖妇人动作更快,老远奔过来,人还没近到摊前已经先扬声喊道:“第三份,我的!”
话声一落,人到了近前,两枚铜钱已经摸了出来,一把塞到了沈安手里,然后就笑咧着嘴冲桑萝道:“送搭头的,对吧!”
这又是免费吃,又是送搭头的,还是新鲜吃食,她老远就听着了。
原还想着速度过来尝一尝这免费吃的东西,结果才走一小段路的工夫,三份搭头就送出两份了,胖妇人见状那是一路冲过来的,试吃都顾不上就先掏钱了!
一试就有人买的新鲜吃食,指定错不了。
这会儿钱交了,事定了,看桑萝点头了,才有工夫去看刚才老远听着吆喝的神仙豆腐长啥样。
低头一看陶盆里,见里边都是切得小块小块的就知道是试吃品了。
这东西卖相实在好,尤其是妇人这样生得胖不耐热的,瞧着那绿色就觉得凉爽、喜人!
她眼馋嘴也馋,望着一旁站的沈宁:“小娘子,这试吃的也给我尝一块呗,我还不知道是个啥味呢。”
慢了一步的摆摊大娘崩溃,不知道啥味儿你就跟我抢??
啊??
不带这样的啊!!!!
太可气了不是?
沈宁这半天就知道给自家大嫂递叶子,除了这个好像也不知道该干嘛,这猛不丁的胖妇人给她指了个活计,她很快反应过来。
“好,可以,您等等。”
转身就去拿小叶片,用勺子舀了一块,用小叶儿托了,小心捧给了胖妇人。
胖妇人出来买个菜,这会儿还能在外边得块免费的吃食,那高兴的。
她本就爱吃,把那叶片凑嘴边,头一仰叶一倒,连叶片上的一点糖汁儿都没浪费,全进了嘴里。
嚼吧嚼吧,眼睛就亮了!
弹、爽、滑、甜,哎哟,怎么这么合她口味!要是糖再多点,味道能更美!
这一块加一个搭头哪够吃?她一个人就能当零嘴给它炫完了!
胖妇人二话不说从钱袋里又摸出两文钱:“小娘子,再给我一块,我要两块,加那个搭头,两大一小,一共三块,对吧!”
桑萝笑了:“对。”
说话间已经已经添了一块放到荷叶里:“三块神仙豆腐,您拿好喽!”
胖妇人笑吟吟接过,把东西小心放进自己挎着的小竹篮里,心满意足地顶着一众动心想买但没买着第三份的路人们羡慕的眼神,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被抢了第三份的摆摊妇人:“……”
所以,搭头都没了,我这是买呢还是不买呢?
没等她犹豫,桑萝那边又吆喝上了:“神仙豆腐哈,新鲜美味、Q弹爽滑、咸甜皆宜、清热解毒抗衰老,您绝对没有吃过的神仙豆腐哈。”
“只要两文钱,两文钱一大块,两文钱就能让家人吃到一款从前绝对没吃过的新鲜吃食。”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这东西做得不容易,只有三十多块,现在只剩二十八块了,先到先得,错过了就得等下一个集了!”
最后这一句,加上这直观的报数,直接让和摆摊妇人一样因为没有搭头而略显犹豫的人立马不犹豫了。
就两文钱,让全家人尝个新鲜,有什么好犹豫的!再犹豫没了!
买了!
有第一个人动了,就有第二个人往摊前走。
集市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起来的,渐渐有人看这边人多动静大,又听一道女声吆喝着什么‘神仙豆腐’,纷纷往这边来瞧究竟。
桑萝卖货、沈安收钱,沈宁经过胖妇人让她给试吃品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该干什么了!
大嫂腾不出手她可以啊!
拿着叶片和勺子就开始备试吃品。
小姑娘腼腆,却因为大嫂做的这个现在能赚钱了,兴奋得小脸通红,鼓着勇气就扬了嗓子道:“还有哪一位没有尝过的,可以来领一小块免费试吃。”
头一回揽客,远不如桑萝放得开,音量略小些,但架不住这小摊子这会儿有点人气了呀,她说的还是免费试吃,沈宁话音才落,就有人才过来的赶集的人应声。
“免费尝的?那给我一块试试。”
免费两个字在古代这种乡间小集里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白吃的东西谁不吃?
走过路过都驻了足。
沈宁一时忙得应不暇接,话也越说越顺溜起来。
“对,免费。”
“每个人限尝一块啊。”
“大娘,您刚才拿过一块了。”
桑萝手忙嘴也不闲,一边吆喝一边卖货的间隙还能实时播报一下:“好吃的神仙豆腐,只剩二十六块了哈,没尝过的来尝尝,有免费试吃,尝过的别犹豫,两文钱就能带回家,让家里人也尝尝!”
清晨刚热闹起来的集市,长长两条街上,就只见十字路口处这一个摊子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爱凑热闹是人的本性啊,尤其是这种卖东西的集上的热闹,人多的、哄抢的,那必定是好吃的、实惠的!
何况桑萝声音清脆,嘴巴不停,词儿还不带重样的,新鲜吃食、免费试吃、两文一块、快卖完了、手慢你就买不着了,一个个概念抛出来,尽是刺激着人加快脚步往这边来。
老老实实蹲在一边卖鸡蛋,好半天还没卖出一个的陈有田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我的个亲娘哎,就桑氏这能耐劲儿,真用不着您儿子我照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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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买粮
陈有田的直觉是对的。
三十二块神仙豆腐,桑萝带着两小只一个时辰都没到就卖空了,连带着陈有田的鸡蛋都被桑萝顺带嘴给介绍了买家,三五个人肯买,一人几个,也卖完了。
老实人头一回见识到卖东西能卖得这样喧腾的,一个大人带两小孩简直架起了一支锣鼓队的场子,热闹欢腾比唱大戏也不差了。
他看看自己的空篮子,这谁照看谁啊?
“有田叔,我们还得集上买点东西,您看您能等等我们吗?等会儿一道回去。”桑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陈有田。
陈有田点头:“行。”
他也不多话,到桑萝他们那边拾起扁担,把桑萝他们带来的陶盆、竹筒、木勺和自己的篮子往两个水桶里一塞,自己挑了起来。
留给桑萝的就是两个背篓,一个放了些换来的东西,一个是空的。
陈有田看了一眼背篓里换的那些东西,一小块麻布,几样菜蔬,芦菔、葵菜、茄子和胡瓜,还有两个鸡蛋。
麻布和鸡蛋还好,那些个菜蔬都是有地就能种出来的东西,卖东西的时候换这个,陈有田这个种田汉子看着就觉得浪费得慌。
嘴动了好几回,奈何平时就不是个多会说话的人,到了还是一句话没说,只是等在一边。
桑萝和沈安这会儿也已经背好了背篓,沈安先前一直揣在两个衣兜里小心攥着的铜钱这会儿也一股脑交给了桑萝。
妇人的衣裳,不似小孩儿的还缝了兜儿,桑萝又没有钱袋,就分了两份塞在自己袖袋里。
三十二块神仙豆腐,有三块换了东西,一块换了鸡蛋,一块换了四样菜蔬,另一块是桑萝看到来买东西的是旁边卖布的老妇人,主动要求跟对方换了一尺半的麻布。
她的手绢用来做过滤实在太小了,做神仙豆腐费时又费劲,老妇人卖的土麻布织得粗疏,作为庸赋自然是不合格的,但贫苦人家用来做夏衣或是用来打个补丁什么的还算合适。
而桑萝用来做过滤布则正合用。
当然,就一块值两文的神仙豆腐可换不来一尺半的麻布,桑萝问过价后,倒补了老妇人七文钱,又添了一块还算大块的边角豆腐做搭头,这价格才算是谈拢了。
另外二十九块神仙豆腐倒都是收的铜钱,这就是五十八文,最后几块小块的边角,一文钱给一个带孩子的年轻妇人包了圆,扣除换麻布时给出去的七文钱,所以桑萝这会儿两袖里装了足足五十二文钱巨款。
没错,就是‘巨’款。
这时候一个铜钱不算重,但五十多个铜板放一起的话……
桑萝从沈安手里接过那些钱的时候掂了掂,毛估估这按现代的重量来算的话得有小四两。
想一想一边袖袋里揣半盒伊利牛奶那坠感吧,绝对不算美好。
论有一个钱袋的重要性。
当然,一尺半的尺头,除了能裁一张方正的滤布,应该还能多出一小块来,但这布太粗疏,铜钱又重,做钱袋却是不合适了。
桑萝寻思什么时候如果去县里的话,就到布铺转转,看看有没有便宜布头能买,到时候买块布头给自己缝一个钱袋。
当然,眼下最紧要是先买两个陶盆,这生意要常做,总不能一直借陈家的东西,一次两次没事,时间久了陈家自己生活不便利,那就是她不懂事了。
桑萝左右张望,陈有田见了就问她是想找什么。
桑萝:“想找陶盆,再买点米。”
陈有田明白了,道:“那你不用摊子上找,我们这边年初官府就提前预征了今年的税赋,这会儿稻谷还没收,家家都勒紧裤腰带过活,不会有人出来卖粮的,只能去三里村村口杂货铺买,陶盆那里也有。”
说到这个,陈有田情绪显见的低落,挑着担子闷头在前边领路,带着桑萝几人往杂货铺方向去。
原身记忆中,这样的杂货铺小村子里是没有的,也就是像三里村这种成集的大村才会有,经营的东西通常都杂且都是耐放的,方便非集日里有人急买东西,不用往县里去赶。
桑萝几人跟着陈有田走到杂货铺门口时,果真见里面杂七杂八什么都有,问到粮价,杂货铺掌柜道:“稻谷的话是七十文一斗。”
是的,稻谷,这时候县里会有米卖,但乡下大多直接买稻谷,回家自己舂米,因为相对而言能更划算一点。
通常来说,一斗谷出七成或是七成多一点的米,县里的粮铺米价算来和谷价相差不大,也就抛个人工费。
乍一看没什么区别,舂米也费劲儿不是?
但乡下人谁会惜气力?而且买谷还是买米,听着价钱只差个人工费,实则区别大了去了,因为舂米还会多出三成的糠来。
这在农民看来也是粮,青黄不接的时候是人的口粮,日子稍好时喂鸡喂鸭喂猪也都是上好的。
糠也是宝!
陈有田的注意力则全在七十文一斗这个粮价上了!
“怎么又涨价了?前一阵子不是还六十文吗?”
杂货铺掌柜看看他:“你得有几个月没留心粮价了吧?价格都涨两回了。”
“今年朝廷预征税赋,粮食正吃紧呢,又逢北边好几个州都发水患,从咱们南边大宗调买粮食的商人多,往南逃难来的流民也多,粮食缺口大着呢,我这儿是照着县里粮铺的定价走的,你们要是不信,去县里问问,保管也是这个价。”
陈有田怔怔说不出话来。
桑萝抿了抿嘴,其实在原身的记忆里,一路从北边逃难过来,这边的粮价已经很低了,在原身老家遭灾的那几个州,斗米已经卖到数百文。
而原身从前养在深闺,并不太清楚正常粮价是多少,所以桑萝依着原身的记忆,最初以为祁阳县这边的一斗谷六十五文就是常价,是的,她刚逃荒到祁阳县时,一斗谷的价格是六十五文。
桑萝对神仙豆腐的定价也是依此而来。
所以,听到掌柜报的一斗谷的价格七十文,她的反应并没有陈有田大,还是看到陈有田急了,听到他和掌柜的对话,桑萝才意识到,七十文一斗谷,在南边应该也是高价。
桑萝心下有些发沉。
其实有原身的记忆,她不难推断出自己所穿来的这个时空百姓的日子难过,战争灾荒、重役重税,只是生存当前,来不及想,也不敢想。
直到这会儿,因为粮价,这个问题赤.裸裸的摆到了她的眼前,才避无可避。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她既不可能操纵命运和神鬼之力让她换个好地儿穿越,也没能力指天日地推翻当权者做一代女皇铸一个太平盛世。
她能做的也仅只有再多努力一点,让自己尽可能活下去,活好些,仅此而已。
那掌柜见陈有田不说话了,问道:“还买吗?”
桑萝接过话:“买,不过我先看看陶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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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盘算
和陈家同款的那种土陶盆,杂货铺里三十六文一个,桑萝软磨硬泡,也只让掌柜松口便宜了她两文钱。
桑萝要了一个陶盆,又要了两升半的谷子,刚才还嫌重的五十二枚铜板,在袖袋里还没捂热呢,转眼就花得一个子儿不剩了。
不过等她抱着新买的陶盆和陶盆里的谷子,这种心疼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终于有粮有家当了啊。
沈安和沈宁也都凑了过去,摸着那陶盆,又摸摸那谷子,满足得不得了。
“大嫂,我来抱着。”
“我抱,我抱。”
兄妹俩个抢着要抱那个陶盆。
陈有田见此,沉重的脸上也有了些笑意:“这一路抱着多沉手?放到桶里来吧,挑着不费劲。”
沈安却是连连摇头,呵呵傻乐:“有田叔,不重,等我抱不动了您再帮我挑一下呀。”
沈宁忙道:“还有我,还有我,二哥抱不动了有我,二哥,我们轮着抱。”
兄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已经把谁先抱前一段,谁抱后一段定下了。
桑萝看得好笑,也由得他们,把陶盆给沈安,她的目光落在杂货铺对面的猪肉铺子上。
原身这身体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沾到过油水了,只是看到猪肉铺,一种极度渴望的饥饿感就汹涌袭来。
桑萝想起草房里那仅有一罐底盐的调味品,看着那猪肉就控制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原身似乎从逃荒后就没尝过肉味了,光是想到这个,胃里就地覆天翻的难受起来。
明天,明天她一定想办法再弄出点钱来。
想到这里,桑萝问陈有田:“有田叔,这猪肉铺不是集日的时候有肉卖吗?”
陈有田听她这一问,下意识看过去,就见桑萝盯着那猪肉铺子,眼睛都要发绿了。
他愣了愣,而后点头:“有的,周边几十个村呢,就这一家猪肉铺,每天都有肉卖的。”
抱着个装着稻谷的土陶盆跟抱着金元宝似的小兄妹俩听到自家大嫂问肉铺的事,注意力终于从家里新添的家当和粮食中拔了出来,转头看向桑萝,又顺着看到对面的猪肉铺。
咕嘟一声,很明显的咽了咽口水。
“大嫂,咱还有钱吗?”小兄妹俩还不识数,但也知道手里抱着的陶盆和谷子很贵的。
桑萝很干脆地摇头:“没了,不过还能挣。”
沈安有些呆滞,看看肉铺,又低头看看自己抱在怀里的粮食,连咽了两回口水才道:“大嫂,肉贵,再有钱了还是买粮吧。”
真饿怕了。
吃糠和糠都没得吃的日子,过怕了,唯有粮食才最能给他安全感。
可肉啊,光想到吃肉两个字,口水就哗哗直流,咽都咽不及,连带的肚里翻搅着让他发慌又抓心挠肝的感觉馋与饿。
沈安狼狈移开眼,把视线定在陶盆里的谷子上,心里一个劲儿给自己念叨:粮好,粮食最好,没有比粮食更好的东西了!
沈宁比他二哥更甚,视线粘在对面肉案上挪都挪不动,咕嘟咕嘟咽了好几口口水。
桑萝拍拍两小只:“粮也买,肉也吃,慢慢来,大口吃肉不行,买点肥肉熬油是要的。”
常年累月只吃野菜,沾不到油水,身体就该垮了。
看两小只那枯黄毛糙的头发就知道。
“走吧,下回大嫂挣着钱了就买,到时候给你们炼油渣吃。”
才听着桑萝说买肉觉得这桑氏有点太大手大脚的陈有田,看到三个人瘦得脱了相难民似的样儿,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
是了,沈烈去服兵役后,这两孩子的日子显见的就比从前差一大截,今年说是沈烈没了,两孩子跟着桑氏被分出去后恐怕更是连油花都沾不着。
看着两个孩子走在桑萝左右,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满脸欢喜跟他们大嫂说话,又转头招呼他,陈有田应了一声,挑起担默默跟在后头。
走着走着,就想起自己那个和沈烈一样被征去前线、和沈烈一样再没能回来的长子,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不敢去想的事,却在这一瞬间,那种从前围着、堵着、藏着的难过就像是突然决了堤,铺天盖地拍向了他。
挑着担走几步,原本搭在扁担上的手快速抬起,掌根按住眼眶,好一会儿才按住那一阵酸痛,眼前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这才继续向前。
~
快到十里村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离村口还有一段,桑萝却先停住了脚步。
她指了指旁边一条进山的小道:“有田叔,我走这边回去,咱们就在这别过,今天谢谢您了,那桶就麻烦您自己挑回去,另一个陶盆我晚点给送家去。”
陈有田愣了愣,想说山路绕得更远,很快意识到什么,点了点头:“行。”
放下自己挑着的桶,把里边桑萝她们自己带的大木勺和几个竹筒拿出来递给了她,这才别过,分头走了。
沈宁有些疑惑,等陈有田走得稍远了,才仰头小声问:“大嫂,咱们为什么要走山道呀?”
桑萝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反问沈安:“小安觉得呢?”
沈宁就转头去瞧自家二哥。
沈安看看自己怀里的陶盆:“大嫂不想让村里人看到咱们有钱买粮了吗?”
桑萝弯唇笑了起来。
这孩子是真聪明。
沈安只看自家大嫂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答对了,到底还是小孩儿,忍不住就绽出了笑。
沈宁虽不像沈安那样多思、擅观察,但也不笨,何况二哥前天才叮嘱过她的,当下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大嫂,不能让村里人知道我们做神仙豆腐赚钱,是不是?”
小样儿可机灵。
桑萝看得可乐,捏捏沈宁鼻头:“真聪明!”
她在道旁折了根树枝用来打草,一边领着兄妹俩往山里的小道走一边道:“咱们家太小了,连个院墙都没有,能不被人注意就不要被人注意到。”
兄妹俩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模样就渐渐成了忧色。
桑萝见此,有些好笑,安慰道:“也不用就犯愁,咱们村里人少,去集上的也不多,五天一个集,没那么容易碰上,碰上了也不要紧,短时间内她们没那么容易摸索明白的,只是被人盯着总是麻烦,以后做事都得遮遮掩掩,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方便了。”
小兄妹俩想想自家大嫂往树叶汁水里加草木灰水,确实,一般人谁也想不到神仙豆腐的关键是这一步。
忧色略消,兄妹俩齐齐点头:“大嫂,我们会注意的。”
一路往山里走,看到有神仙树时桑萝顺带着采叶片。
沈安看自家大嫂采树叶,四下看了看,就找了块地方把手上一直端着的陶盆放下,和妹妹一起帮忙摘叶片,一边摘还一边奇道:“咱们中午是要吃这个吗?”
桑萝摇头:“早上才吃过,哪能顿顿拿这个当饭吃,中午咱们煮葵菜粥吃。”
现在这生活水平,白米饭是吃不起的,喝点儿粥还成。
沈宁瞄了瞄大嫂放在地上的背篓,试探道:“大嫂,能吃炖茄子吗?”
两小只不是没吃过茄子,不过那也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茄子不是稀罕物,十里村家家都有种,奈何他们没有。
这会儿自家就有茄子了,自然就有几分馋。
桑萝笑看看沈宁:“阿宁馋茄子了?”
沈宁猛点头:“好久没吃过了,炖茄子香。”
一边说着,一边还咽了咽口水。
桑萝看得扑哧笑出声来,看小姑娘脸红了,这才道:“我也馋了,不过炖茄子是香,但那得是放了油和酱的才香,如果只有盐的话,那成水煮茄子了,真这么吃了就浪费这几个茄子了。”
“所以咱们今天先不吃茄子。”
看着小姑娘显见的失落,桑萝笑道:“等我买了肉,到时候用肥肉炼油,再切点儿瘦肉沫,肉沫炖茄子,咱再找点紫苏或是薄荷叶子切碎了撒进去,保管你香得连舌头也想吞下去。”
沈安和沈宁光听一听已经馋得想把自己舌头吞下去了。
天热菜并不能放得太久,所以大嫂这两天就会买肉吗?
小兄妹两对视一眼,谁也没敢问出来,既怕自己会错了意,又怕会给大嫂压力。
沈安转开话题:“大嫂,那咱们采这个叶子是?”
桑萝看到小兄妹俩的神色,他们不问,她也不说,只顺着沈安问的话笑着答:“回去做一些神仙豆腐,傍晚给你陈家阿爷阿奶送去,算是谢有田叔今天帮咱们挑了两程的担子,不能让人家白替咱们累这一趟。”
小兄妹俩听得连连点头,要不是陈阿奶借他们这盆和桶,今天这摊子还支不起来,又哪里能赚到银钱买了一个陶盆和两升多的谷子回来,嗯,还有鸡蛋、麻布和好几样菜。
想到菜自然又想到桑萝刚才说的肉沫茄子,口中不觉就又开始分泌唾液,馋虫要翻天了。
桑萝看得好笑,不再逗他们,笑道:“而且,咱们明天再往集上去一趟,大嫂看看能不能把买肉的钱赚到来。”
小兄妹俩几乎同时唰一下抬头看向桑萝,眼睛亮闪闪的,沈宁压着欢喜:“可是大嫂,明天不是集日呀。”
桑萝点头:“所以咱们不多做,做个十二块,到时候用陶盆装着,背篓背着去就成,就在三里村叫卖,就赚个买肉买酱的钱。”
“我知道,跟货郎一样!”沈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兴奋,三里村比他们村富得多,今天那么多豆腐一个时辰就卖完了,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这东西呢。
沈安觉得,虽然不是集日,但指定也能卖出去。
想到这里,他摘叶片的动作都快了起来,一边摘还一边跟桑萝商量:“大嫂,咱不多做一些吗,做十六块吧,刚好两陶盆,你背一个,我和阿宁背一个,就跟今天一样,我和阿宁轮换着背!”
赚钱买肉啊,一旁的沈宁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背得动的。”
桑萝看着两眼晶亮的两小只,又看看今天被两人一路抱回来的土陶盆,这两孩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更能干些。
桑萝眉头扬了扬,似乎……也行?
两小孩儿真背不动的时候她手上再抱个陶盆走一段应该也没问题。
遂点头。
两小只险些乐得跳起来,但还记得桑萝交待的话,要闷声儿赚这钱,不能叫别人知道,压住已经到了嘴边的欢呼,乐得在原地蹦了好几下。
沈宁离桑萝近,这会儿就特想贴贴自家大嫂。
大嫂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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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伤疤
三个人采叶子采得热火朝天,陈有田也到了家。
陈婆子坐在院里绩麻,看到儿子挑着桶回来,诧异:“这么早回来?”
说话间起身往自家那一担桶里瞧,见里边除了早上提出去的篮子,还有自家一个陶盆,“怎么样,还顺利吗?”
陈有田放下担子,点头:“顺利,我那鸡蛋都是沾着她们的光,早早卖完了。”
陈婆子来了兴致,让儿子给细说说情况,又看一眼院外,不远处就是沈家,她招呼陈有田:“进堂屋说去。”
秦芳娘本来在西屋织布,听着动静也停了织机出来,婆媳两个一起进了堂屋,听陈有田说桑萝今天赶集的情况。
陈有田看着自家老娘和媳妇这架势,一时沉默了。
他就不是个口舌利的,干巴巴几句话,把桑萝今天带了多少神仙豆腐,卖多少钱一块,又买了什么回来,就没了。
末了想了想,把桑萝在集上特别能张罗,吆喝的词儿都不带重样的事说了说,又说起在山边桑萝就改走了山路的事,道:“是个有成算的。”
陈婆子觉得挺好:“有成算才撑得起家呢。”
秦芳娘则是羡慕:“就这半上午工夫,赚了五十多文啊?”
这在农家真是巨款了。
像她男人今早提出去那十几个鸡蛋,是他们家攒了六七天的,平均平均在鸡蛋这一块,一天的进项也就两三文钱。
陈有田摇头:“不止,还有些是拿东西换的,如果算上那些东西的价值,估摸着得有六十多文。”
秦芳娘听得张口结舌,羡慕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天六十多文啊,五天一个集,那一个月是多少?一年又是多少?
她算不出来,只觉得一定是她想都想不出来的巨款。
陈婆子倒挺高兴:“照这样,她们这日子慢慢也就过起来了,小安和阿宁也算是有了指靠。”
转头看儿媳飘飘忽忽、两眼发花,就把她那魂往回扯了扯:“你也别羡慕,他们没田没地,全指靠这门手艺活命,没听有田说的?吃点菜要换,买个盆买点谷子那些钱就一个子儿不剩了。”
秦芳娘晕晕乎乎的点头:“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这有一门手艺是真好啊。”
可不就是好,但这羡慕不来,陈婆子心细,惦着也快秋收了,就问陈有田:“现在粮价怎样了?”
一听老娘问粮价,陈有田顿了顿:“七十文一斗。”
秦芳娘眼睛亮了亮:“七十文?”
陈有田点头,扯了扯,没扯出笑容来。
秦芳娘疑惑:“涨了还不好吗?咱们今年的秋税预交了,等地里的粮食收上来,留下家里吃的,趁着价钱好都卖给来收粮的粮商,今年咱们家应该就能多几个积余了。”
农家攒钱不易,因为没有别的来钱路子,只能靠地里的粮食和农闲打点儿短工,年头忙到年尾,交了税赋地租,去了一家嚼用,再有个头疼脑热又或是人情往来,能剩下一二两银子就算是顶好的日子了。
这也是秦芳娘会格外艳羡桑萝今天赚了六十多文钱的原因。
陈有田点头:“是好事。”
而后就不再多说了。
陈婆子看了儿子一眼,知道他那心结是打不开了,儿媳没瞧出来,她也什么都没说,转开了话题:“你今天回来得早,歇一歇喝口水,就去地里给你爹搭把手去。”
好过在家里胡思乱想。
陈有田点点头,自己去拿碗在堂屋的冷水壶里倒了半碗水喝了,转头去院里扛了锄头就往地里去。
秦芳娘有些莫名:“娘,他这是怎么了?”
陈婆子看看她。
怎么了,想起大郎了呗。
这粮价怎么涨的,还不是因为连年征战,朝廷粮食不够了,提前征税,大家手上粮食都紧,又碰上北边闹灾,可不就涨了。
因为长孙的死,沾着征战这事就是捅了儿子的心窝子。
和沈家不同,沈家是沈三花了银钱做的手脚把年龄不够的沈烈推了出去,他们家大郎却是心疼他爹,主动找里正改的名字,名单都报上去了,临要走了,家里人才知道,换都没能换回来。
初听说大郎和沈烈同在一营,那一营将士都没了的时候,陈有田是恨不得自己去死。
这过了半年多,人才渐渐缓了过来,只是心里到底好没好,这家里谁都清楚。
好不了。
可这话能跟儿媳说吗?
两口子对儿子的爱是一样的,儿媳没往那边联想,她何苦提醒,揭她伤口才结的痂。
所以陈婆子只是摆手,道:“估计是想到北边受灾严重吧,咱当年也是逃荒来的。”
秦芳娘想着当年家乡遭灾,一家人逃难来的那一路,叹息一声:“哎,这老天爷不给活路,人是一点辙儿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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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舂米
桑萝是一点儿不知道陈家的事。
她带着两小只摘够了神仙树叶片,回到家里先取了一小份,大概四块的量洗净,准备做神仙豆腐。
沈宁做了几回,已经都会了,看自家大嫂这两天都没怎么歇,昨夜里也没怎么睡,就抢了上前:“大嫂,我来做,你歇一歇吧。”
做这个没什么难度,沈宁确实能做,桑萝想一想,便应了:“也行。”
手上的事交给沈宁,她也没休息,拿了个碗到山泉边舀了一碗水,转身去给晾在屋外竹架上的麻淋水。
出去半个上午,这麻干得有些过了,桑萝拿在手上细看了看,估计漂出来颜色会有些花红。这样做出来的麻丝不够白,拿出去卖是不成的了,自家用用还行。
现在有了赚钱的法子,桑萝倒也不那么在意,不说织布,家里原也应该有些线和绳之类的东西才行,她也耐心,取了好几次水,细细的给每一缕麻上都泼上水,再晾个一天,应该就能绩麻用了。
沈安已经翻出另一个旧布袋来把谷子装好,这会儿见妹妹和大嫂都有事情忙,就跑到桑萝身边:“大嫂,我干些什么?”
平常这时候他通常带着妹妹到处找能入口的野菜野果,但今明两天显然都用不着野菜了,一时倒不知自己该干什么了。
“要么我再去割些麻回来?”
“暂时不用。”桑萝看了看屋外遍地丛生的野草:“背个背篓,咱们去溪边找点东西,顺便下个篓子。”
听说要下鱼篓,沈安眼睛就亮了,进屋里再出来,手上就提上了空出来的一个背篓。
交待了沈宁在家,桑萝带着沈安就出去了。
下捕鱼窝子是顺带的,她主要是去山溪边找能做小锄头的石块。铁具太贵,短时间内她是顾不到置办这些的,总不能什么东西都指着跟陈家借,尤其是农具,农人哪一天不用呢?
所以在她有余钱买农具之前,先得做一个暂时能用的替代品出来。
一说是用来做石锄的,沈安就知道该找什么样的了,叔嫂两个在溪边弯着腰寻摸了半天,翻出好几块稍加打磨就能用的石头来,也不用挪地儿,就在溪边就地打磨起来。
忙到日近中天,沈宁找了过来时,两把石锄和一块石斧的石料被打磨了出来,还用新磨的石斧弄出几根适合做锄头柄的木料来。
“走了,回去把木料处理一下,再用麻绳固定好就能用了。”
沈宁看得是一脸的惊奇,大嫂的能耐程度在她心里又往上蹭的上升了一大阶!
回到家时,葵菜粥已经煮好,三人吃过午饭,桑萝把木料装锄柄那一处削好,取了一把晾在屋外的麻,搓出几根麻绳来,两把简易石制锄头就在她手中诞生了。
受材料和工艺所限,这锄头说是锄头,其实更近似于铲的发力方式,桑萝在屋外的杂草地里试了试,比锄头用着费劲些,但锄草翻地没问题了。
沈安和沈宁都试了试手,小兄妹俩得了件新农具,兴奋的就扛到了屋后原先他们种菜的那一块儿山地上折腾,被桑萝拎了回来:“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儿都睡午觉去,下午随你们玩!”
午睡养心,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两孩子也听话,收了新农具就跟着到小泉边一通的洗,然后齐齐回屋睡觉去。
估计是头一晚没睡,上午又累得狠,一觉醒来看看天色,已经是半下午了,看两个孩子睡得还香,桑萝也不叫醒,只轻声下了床。
陶盆里的神仙豆腐已是成型了,她取竹刀切作四块,两块留在家里给两个孩子做消暑的零嘴儿,另两块用陈家借来的那个陶盆盛了,取一张干净荷叶盖好。
把早上买的谷子连着布袋一起放进背篓里,陶盆放在布袋上边,背着往陈家去。
桑萝到的时候,陈婆子正领着孙女坐在堂屋檐下绩麻。
桑萝笑着唤了一声阿奶,又叫了一声小丫儿。
小丫儿还记着桑萝给她们家的神仙豆腐和鱼呢,看到桑萝眼睛都亮了,叫沈大嫂的时候声音格外的甜。
沈大嫂……
桑萝还真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不过仍是笑着应下。
从陈家灶屋窗口看到秦芳娘的身影,才反应过来这个点是大多数人家做晡食的时候,也就是一天中的第二顿饭。
她还是现代人思维,一日三餐的习惯融在骨血里,头一天对两个小的说是少吃多餐养身体,实则那就是桑萝原本的生活习惯。
陈婆子放下手头的活,起身迎了几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桑萝笑着放下身上的背篓:“我来还您取麻器,再想借您家的舂臼用一用呢。”
“行啊,东西就在檐下,我去给你取木杵。”陈婆子听儿子说桑萝买了谷子,早猜到她会来借舂臼舂米,不过没想着人来得这样快。
她接过取麻器随手放在一边,瞧了一眼桑萝刚放下的背篓,见里边一个土陶盆,不知放着什么,用一片荷叶盖着,陶盆下边就是装着粮的布袋,陈婆子有些诧异:“前天我给你提上山的米吃完了?”
两升呢。
好吧,两升放在寻常人家确实吃不了几天,但桑萝和两个孩子这情况,陈婆子觉得她们总不会吃白米饭那么奢侈的。
桑萝就笑起来:“哪能呢,这是另一个布袋。”
说着从背篓里抱出陶盆来,揭开荷叶笑着递给陈婆子,道:“回家后新做的,给您家添个菜,今天辛苦有田叔帮我挑了一路的担子。”
陈婆子一眼就看到陶盆里绿莹莹的神仙豆腐。
她现在可是知道这东西桑萝卖两文钱一块的,比鸡蛋都贵,摇头推拒道:“顺带手的事,不用拿这些东西来。”
桑萝把陶盆往陈婆子手中一放,等她接实了,松了手,笑道:“那也是帮了我大忙了,不然我今早还真够呛,另外,您家这陶盆我还还想借用个几天。”
陈婆子捧着那沉甸甸陶盆,心里复杂,看看院门方向,没再说什么,接了下来,让桑萝陶盆用得着就先用着,只是交待一句往后再要借用什么东西直接来,不用回回都给带东西。
然后让桑萝坐会儿,自己端着陶盆进灶屋去了。
桑萝笑应着,把背篓里那装着谷子的布袋提了就径直往陈家屋檐下的那个舂臼去。
这时候农家几乎家家都有个舂臼,因为谷子相对易保存,不易生虫,而米则易生米虫,所以大家一次舂的米不会太多,人力够的人家,一次舂个几天用的,人力不够的人家,家里的妇人几乎每天都要舂米做饭。
陈婆子把神仙豆腐端进灶房,不一会儿把空陶盆抱了出来,手里还握了根人高的木杵递给桑萝:“用吧,会舂米吗?”
桑萝点点头。
实际上她自己还真没舂过米,在现代哪哪都是直接卖米的,你真想找个卖谷子的地儿还不容易呢,哪怕就是住在山里,跟山里的农户买粮,也是直接买的用机器脱过壳的米,哪里干过舂米这样的活计。
倒是原身,从到沈家起李氏就把这舂米的活儿移给了她,分家后的那两袋粮也是谷子,全靠原身用沈家的石臼舂出米来,自然,那时候就不是两袋米了,有三成都是糠。
没粮的时候,把糠团吧团吧,用野菜一裹,就那么强咽下去也是一顿。
两小孩儿去沈家借粮的时候,是家里连糠都吃完了。
桑萝想起原身记忆里舂了两袋米一双手臂累得都抬不起来的感觉心里就打怵,庆幸自己这只是两升多的谷子。
她从背篓里取出布袋,把里边的谷子都倒进石臼里,拿起木杵就干起活来,初时还算轻松,到后边胳膊的酸爽劲儿真的只有自己知道了。
怪道秦朝时舂米能作为一种刑罚,这一天不停歇的舂米,真跟受刑没差了。
陈婆子把洗净了的陶盆给她放回背篓里,在一边瞧着,微不可见的摇头,心里已经开始好奇这桑氏从前是个什么出身,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农家娘子。
不过陈婆子一惯边界感强,也就是放在心里嘀咕一声,这些事情桑萝不主动说,她也不会多嘴去问,继续回去绩麻,再和桑萝有一搭没一搭聊个几句。
等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陈婆子才过去,让桑萝停手,抓了一把米糠混合物在手上拨了拨细看了看,转身回屋取了一个簸箕、一把芦苇编的小扫帚和一张竹编的晒垫出来。
晒垫在院子离灶屋最远的那一角铺开,扫帚放在上面,这才让桑萝停了手,把簸箕递了过去,又有些迟疑地看向桑萝:“除杂会吗?”
不是她小看桑萝,而是簸米不比春米,有力气就行,这是真要点技巧的,功夫不到家,簸箕上的米能抖一地。
桑萝触了触原身的记忆,点头:“会。”
陈婆子这才把簸箕递了过去,自己回去继续绩麻,不时瞧桑萝一眼。
见她初时生疏,慢慢也做得似模似样的了,这才放下心来。
桑萝这也是头一回循着原身的记忆本能去做原身会的事情,紧张得手心都冒了微汗。
第一次除杂的米并没有完全舂净,还混杂着不少谷子,她把簸箕上的米又重新倒回石臼里,开始新一轮舂米,重复了两回,再簸米后,簸箕上就都是颗粒分明的米粒了,谷子也有,只剩了极少。
桑萝把谷子挑拣出来,总就十几颗,也不值再舂一次,直接把那十几颗抛进了石臼里,陈家人过几天再舂米的时候顺带的就能舂了,也不会浪费。
她把米倒进自己带的粮袋里,又找陈婆子借了布巾把陶盆里的水迹擦干,把晒垫上的糠用那把专用的小扫帚扫拢,再提起晒垫,把糠倒进自己带来的陶盆里。
舂米的活儿到这会儿才算完。
桑萝把晒垫扫干净卷起来,还不等她问这些东西该往哪放,陈婆子过来接手了,见桑萝一手的灰,放好晒垫就进灶房舀了一瓢水出来招呼她洗手。
桑萝却是摇头:“不急,阿奶,您家的升子呢?先前您往我那儿送了两升米,今天我先还您一升。”
这话一出,别说陈婆子,就是灶屋里做饭的秦芳娘都挑了挑眉,忍不住转头看向院子里的桑萝。
婆媳俩可都听陈有田说了,桑萝今天买了陶盆,剩下的那点钱只够买两升半的谷子,舂成米的的话,也就是一升半多点儿,这会儿就要先还他们家一升?
陈婆子看了看桑萝背篓里那个瘪瘪的粮袋,摇头道:“还了一升你们自己还剩什么?先留着自家吃吧,你有这心就行,不急在这一时。”
桑萝却是个欠不住债的,笑道:“家里吃的有,我不瞒您,明儿我还得想法子再卖点儿神仙豆腐,所以您真不用担心我家里再断粮。”
陈婆子讶异:“明天不是没有集吗?”
桑萝道:“嗯,我就打算少做一些,用背篓背到三里村叫卖去,应该也能行。”
陈婆子这才点头,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桑萝还要跟她继续借那一个陶盆了,回屋拿了升子出来,从布袋里量了一升米。
等桑萝走了,陈婆子才跟秦芳娘说:“这桑氏,性子还怪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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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舂米 免费阅读.[.aishu55.cc]
23. 叫卖
桑萝回去时,小兄妹俩早已经起了,发现背篓和新买的一袋谷子不见了,神仙豆腐也少了两块,就猜着自家大嫂是去陈家了。
索性就拿出今天新做的石锄,去屋后翻起之前开的几块菜地来。
桑萝回到家时,菜地已经翻松了一小块,翻上来的杂草被连根捡了,抛到了一边。
看到桑萝,沈宁颠颠的就迎了过去:“大嫂,我和二哥在翻菜地,晾着的麻我们也有淋水。”
小姑娘邀功的小模样是真的可爱,桑萝忍不住夸了几句,把背篓放回屋里,也跟着忙活起来。不同的是,兄妹俩翻的是原先已经开荒出来的菜地,相对轻松些,桑萝则是对付那些没开过荒的山地。
连日未雨,泥土板结,野草的根系扎得又深,加之泥里还有大大小小许多山石,半下午时间,桑萝费了吃奶的劲儿,也只整出半个平米不到,翻拣出来的石块和草根已经堆了一堆。
她算是清楚为什么沈家原来不在这山地上开荒了,开荒是真的累,且土质也并不好,除了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怕是什么东西种在这上头,不精耕细作的话想长好都够呛。
而精耕细作的话,人力有限,与其浪费在这样的荒地上,为什么不花在更好的田地上。
在桑萝这里,这却是她唯一可以经营的土地。
劳碌一日,收了鱼篓,吃过晚食,桑萝最想干的事就是痛痛快快洗个头洗个澡。
但这就是个梦,没有澡间没有桶,她只能带着沈宁摸到附近一条相对隐蔽又干净的溪里,由沈安远远的把风,穿着衣裳在水里胡乱洗洗。
第三天了啊,每天都是这么对付着来,桑萝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更脏的时候了。
沐浴露和洗发水也没有,万幸,她有草木灰,除杂过滤之后去污去油效果还是不错的。
这时候桑萝就格外后悔,上辈子在山里住的那几年,明明也有网络,也会常在某站晃荡,自己也折腾着发了不少视频,小有人气,她怎么就没想着拓展拓展手工UP主们的路子,学香皂肥皂是怎么做的呢?
只隐约记得不知道在哪本小说上看过是用猪胰子,再多的就一无所知了。
不然就是指着这门手艺那也是个金手指不是?
当然了,也就是想想,天下的好事哪能都叫她占尽?
桑萝自己洗好了,看一边的沈宁洗头只能洗到脑袋上方的一小块,招呼小家伙过来,帮着她把头发呼呼一通洗,洗净后捏在手里拧了几回,姑嫂两个才穿着一身湿衣,披上放在石块上的脏外衣麻利回家去。
他们这山里人本就少,一路有沈安小朋友在前边探路,倒是顺顺当当,无惊无险。
相比她和沈宁,沈安这个男孩儿就方便很多,不用躲不用避,就在离家最近的山溪里找一段干净地儿,穿个裤头就能洗个痛快。
第二次准备出摊,三人都淡定了许多,至少两小只没再激动得睡不着。
桑萝这一夜休息得不错,睡前把能备的料都备好,只在半夜起来忙了半个时辰,倒回床上就又安然入睡了。
次日天蒙蒙亮时,屋外的鸟雀准点报时,桑萝带着两小只麻溜起来,洗漱过后,把凝固好的两盆神仙豆腐切成十六块大块和一些碎边角,收整收整要用的东西,把昨天换来的那块麻布也带上,就出发往三里村去了。
因为这一回是走村串巷的叫卖,她们这一回连荷叶都不需要备。
沈安心里还有些不安稳,因为昨天带糖水的竹筒今天并没有带,没糖了。
“大嫂,没有糖水拌试吃的神仙豆腐,能好卖吗?”
桑萝当然知道有糖水做试吃会好卖些,但她没那么脸大,一而再再而三找老太太换麦芽糖。人与人之间的相交一在诚,二在度,把握不好那个度最后只会是惹人生厌。
她道:“能的,多走几户,多费些口舌的事。”
集日的三里村和非集日的三里区别颇大,清静许多,不过因为本就是大村,又有好几家铺子,人气自然不是十里村那样的小村可比。
这个时间点,各家男人们都趁着太阳刚出,天还不热,往地里干活去了,而女人们则是安排家事,洗洗刷刷,准备早食。
一路上壮志满满想象着到了三里村后自己要怎么帮着吆喝、怎么帮着卖货的沈安,走进村里就发现,没有了集日里的氛围,他想吆喝,但嘴却很难张开。
村里来了背着背篓的外村人,三里村村口两个扫地正扫到院子外的妇人看见了也没当回事。
她们村来来往往的外村人可太多了,没准就是来村里的几家铺子买东西的。
直到那个带着两孩子的小娘子一声清脆吆喝:“神仙豆腐,卖神仙豆腐,清热解毒、美味消暑咧~”
两个妇人几乎同时稀奇地看了过去。
神仙豆腐,这是什么?
昨儿桑萝在她自己摊子那一块闹的动静确实不小,但也仅限那一块,她东西卖得太快,三里村的村民知道神仙豆腐的还真没几个。
桑萝走近了,见一个妇人扫地的扫把都顿住了,正盯着她瞧,就笑吟吟问:“大嫂,神仙豆腐买吗?凉拌或是做菜吃都成,甜咸都行,用糖水拌一拌就是一碗消暑甜品,跟做菜一样做的话就是一道能下饭的好菜。”
妇人迟疑着没说话。
桑萝就从沈安背篓里把陶盆抱出来,笑道:“能试吃一小块,大嫂拿个碗来,我给您一小块,您自己弄点儿糖水或是跟平时做凉拌菜一样做法,拌一拌尝个味儿,好吃再买,不好吃这一小块也不要钱。”
一听不要钱,别说这妇人,就是她隔壁另一个在扫地的妇人,支着耳朵听到这话,都提着扫把凑了过来:“不要钱?能给我一块不?”
“行啊,大嫂去拿个碗来,碗里放点儿拌料才好,吃着才有味。”
妇人明白,这就跟吃菜一样,白水煮的肯定不如加了调料的有滋味嘛。
“那你等等我啊,我化点儿糖水就来。”妇人笑着就快步回家。
不要钱就能尝的吃食,不尝白不尝呀。
见邻居家的都后来居上了,最先被桑萝搭话的妇人也意动了:“我也去拿碗。”
一转眼的功夫,两人都走了,原地只有桑萝带着两小的站在那。
沈安和沈宁都有些雀跃,有人肯尝,就会肯买的吧?三里村的人比他们村的都有钱。
等待的功夫,桑萝也不闲着,就原地站着,一声声的吆喝叫卖,不多会儿就有人探出院门往外瞧。
许是她这一声声的叫卖催得两个被承诺了免费试吃的妇人急了,出来得还都挺快,身后还跟着几个孩子。
桑萝最早搭话的那个妇人家里应该正在做早食,她回自家灶屋取了一些原本做菜就要用到的配料,加盐加酱洒葱花三两下调成汁儿,一份咸口的料汁就齐活了。
另一个自行凑过来的妇人出来的也快,碗底是一点儿化开的水,瞧着不是热的,颜色也不像是麦芽糖化的水。
妇人一看桑萝打量自己的碗就笑:“蜂蜜水,小娘子可得多送我一点尝尝,不然都对不住我舍本钱放的蜜。”
蜂蜜啊,那还真是舍本了。
这在古代可是奢侈品,有钱人家才消费得起的,普通百姓买这个的还真少,看来这妇人要么家境还可以,舍得吃喝,要么就是家里有人进山弄到了蜂窝。
桑萝笑应着,把陶盆给沈安端着,自己从沈安筐里又取出竹刀和木勺。
试吃的块是在家里就切好了的,麻将大小的一块,她用木勺舀上一块,再用竹刀划个几下,一块试吃的神仙豆腐就被划成了四小块。
碧玉一般的豆腐滚进酱色的料汁里,围观的几个孩子眼睛沾在上边挪不开了,尤其是端着酱汁碗的那妇人家的小孩儿,这可是给他们家的。
“娘,给我尝一块。”
“二婶,给我尝一块。”
大小三个一窝蜂围拢了过去。
桑萝只看一眼,笑着又用木勺捞了一块一般大小的,原样切成四块,倒进了另一个妇人的蜂蜜水碗里。
那妇人身后几个早就眼馋了的孩子也欢呼起来。
“娘/大伯娘,给我一块。”
两个妇人碗里都自备了汤匙,桑萝这卖货现场就成了吃播现场,左右几个原本听到桑萝吆喝留心了一眼的妇人们也都没忍住了,凑了过来。
“这是卖什么呢?”
“能尝?”
“柱子,这东西好吃吗?”
被问到的正是尝咸口的那一家的孩子。
蜂蜜水可不是家家都有的,问一问咸口的才有可参考性。
那唤作柱子的孩子点头:“好吃。”
又羡慕的看着隔壁的几兄妹,眼巴巴地问:“二郎,调蜂蜜的好吃吗?”
“好吃,可好吃!”那叫二郎的孩子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他有多喜欢这新吃食,拉着他娘的袖子就磨缠:“娘,好吃,你快买,我早食想吃这个。”
那么小一块啊,嘴里过一过就没了。
被儿子拉着的妇人这会儿把最后一块也送进了自己嘴里,一口嚼下去,眼睛也亮了亮,她看向桑萝,问道:“小娘子,你这神仙豆腐怎么卖的?”
一边问,一边看向陶盆里那除豆腐的大小,份量瞧着倒是很足。
这就是准买家了,桑萝笑吟吟回道:“不贵,两文钱一块,份量很足,能切出一大海碗来。”
两文钱在每个集都能从山里地里捣腾点儿东西换钱的三里村村民来说,确实不贵,那妇人爽快,当下就道:“成,给我一块。”
她身边的几个小孩儿闻言就是一阵欢呼,大的那个女孩儿主动就揽了回去找奶奶拿钱的活儿。
这边买了,尝咸口的那妇人那边,几个孩子也拉自己娘和二婶的衣摆,磨缠起来。
妇人却不过,点点头:“行吧,给我们也拿一块,你等一等,我回屋拿钱去。”
两家尝了,就有两家买了。
那妇人一转身回去拿钱,本来只是过来看看热闹的邻居们也纷纷回家拿碗了,不是人人都想买,但人人都想免费尝一尝。
桑萝可不怕她们尝,肯尝才好呢,一边交待要配上料汁,一边见缝插针的就吆喝几声,这边动静大了,附近听着声儿从院里出来看热闹的人就越发多了。
沈安和沈宁激动得不行,时不时往前边猪肉铺方向望一眼。
肉啊肉啊,今天就能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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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买肉
小片刻的功夫,就三里村村口这一块,好几户人家都有妇人匆匆回家,而后匆匆端着个碗从家里出来,同样的身后都跟着两三个娃儿,试吃试得很是热闹。
当然,不是人人都舍得花钱买吃食的,也有那只想带着孩子来免费尝个味儿,尝完了压根不准备买的。
这其中有真的没买的,有尝过后架不住孩子馋,跟相熟的一样不大舍得买的人家一商量,两家合买一块的。
一人一文,回去两家一分,也够添个菜的了。
桑萝在这第一站,一共卖出了六块神仙豆腐,十二文钱,沈安把手抄在衣兜里,紧紧攥着那一把铜钱,生怕掉了少了给人顺手摸走了。
再往里走一些的时候,村口向里稍远一些的人家早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等桑萝过去,都不用她多费心吆喝,就有人主动凑上前问了。
“小娘子这是卖什么呢?”
还是介绍加免费试吃那一套,一样进行得很顺利,免费吃谁能拒绝呢,各家都还是做早食的点,调味料都是现成的,半点儿不费事。
又卖出几块去后,有个妇人尝过之后不说买,也没走,直到桑萝要继续往里走了,那妇人才开口:“小娘子,你这能用东西换吗?”
以物易物嘛,桑萝已经很适应了:“当然可以,不过得看是用什么换。”
妇人反问:“你都愿意换些什么呢?”
桑萝想也不想:“粮食就可以。”
菜不耐放,这一时是用不着的了,布之类的她还得倒找钱,当然是钱用着更方便,何况她现在也不急用布了。
妇人听她用粮食可以换,犹豫一下,问道:“我用黄豆跟你换的话,怎么换?”
没错,黄豆在这时候是粮食。
豆饭豆饭,在桑萝自己原本的时空就是古代百姓的主要食物,这里指的豆分好几种,黄豆正是其中之一。这个时空也是一样,乡下人家,不是谁都吃得起白米饭的,大多是掺着吃,穷一些的甚至豆子才是主粮。
桑萝还真不清楚这时候黄豆的价格,便含糊道:“您比照着豆价折两文钱给吧。”
那妇人抿了抿嘴,末了还是点头:“行,那你等等,我去量黄豆来。”
等那妇人量了黄豆出来,桑萝一瞧,是半升的量。所以这会儿黄豆是四文钱一升?
她想想谷子一升七文,倒也差不离,也没有布袋能装,就把出来时带来的那块麻布取了出来,包了豆子系一系再放回背篓里。
有一人开了用黄豆换的头,原本不舍得买的被自家孩子一磨也意动了,又换出去了两块。
到这会儿,桑萝今天带出的十六块神仙豆腐就只剩两块了。
十四块神仙豆腐卖出去,得钱二十二文,黄豆一升半,买肉和买酱的钱应是赚出来了。
再往前就是肉铺,桑萝寻思着继续往里走走,把这两块卖出去,再回到肉铺和杂货铺里转一转,今天这一趟就算功德圆满,可以打道回府了。
不过没等她转战下一个点,经过肉铺时就被人喊住了。
“豆腐娘子!”
豆腐娘子???
桑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喊的是自己,循声望去,就见肉铺后边的屋里快步出来一个胖妇人。
还是熟人。
不是昨天抢了第三份搭头的那位大姐是谁。
“豆腐娘子,这里,这里。”
胖妇人看到桑萝很是欢喜,一边招呼一边就从肉案后绕了出来,一双眼先就往桑萝手里的陶盆望去,一见还有两块呢,脸颊上就笑出了两个肉窝窝来。
“不是说要下一个集才卖的吗?怎么今天来了?”
桑萝也不尴尬,笑道:“想来集上买点儿板油和肉呢,就顺道做了一点带上来了。”
“买肉呀?”胖妇人一听就笑了,侧头用下巴指指后边的肉案:“这就是我娘家的肉铺啊,走走走,要什么肉叫我爹给你割就是。”
“原来嫂子娘家是开肉铺的呀,嫂子好福气。”
这年月吃得最好的是谁?除了富贵人家,乡下的平头小百姓里头那就顶数屠户家了。
胖妇人显然也很认同桑萝这话,笑吟吟的,心情极好。
她看看桑萝手里的陶盆,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惦着这一口呢,这两块卖给我吧,正好给我爹娘兄弟也尝尝。”
她昨天买的是提回了夫家,今天是回娘家割肉来了,赶巧了碰上桑萝卖这神仙豆腐,可不得孝敬孝敬爹娘和兄嫂?也免得嫂子们以为她只会从娘家往婆家拿呢。
桑萝当然乐意,喜得眉眼都弯了,笑道:“行呀,大嫂你是回头客了,正好这也是最后两块,还有几块小的也作搭头送给你吧。”
“搭头呀,那可好。”胖妇人就喜欢搭头,尤其这种别人没有,独她有的,花钱都花得心情倍儿舒爽。
让桑萝略等等,一边喜眉笑眼进去拿碗来盛豆腐,出来接过豆腐就跟她爹说这是她相熟的小娘子,割肉的话帮着挑块好的。然后跟桑萝招呼一声,端着她才买的两大碗神仙豆腐进去给她娘和嫂子们卖好去了。
屠户是个宠女儿的,不然不能嫁了的女儿还能时不时回娘家提点儿肉回婆家打牙祭,女儿说这是相熟的小娘子,他也就格外的好说话。
“小娘子想买点儿什么肉?”
桑萝问肉价。
屠户笑道:“那得看是哪种,肥肉多的贵些,瘦肉便宜些。”
桑萝往肉案上看了看,和现代一样,肉也分类放着,她指了一块七成肥三成瘦的,问道:“这个呢?”
屠户只看一眼,便道:“熬猪油用?这个得18文一斤。”
沈安捏捏手里那把铜钱,好贵啊,这还没捂热又要没了吧。
小家伙心疼,但没说话,家里的事都听大嫂的就对了。
桑萝想了想,道:“劳烦您给割半斤。”
屠户笑应一声,把肉在手里一掂一过,割出来的肉一上称,不多不少,正好半斤。
这手上的功夫也是绝活了。
等称好了,屠户在肉案上拿了一块猪肝,割了小小一块,约莫二两左右,和那条肉一起用草绳系了,递给桑萝:“既是我家大妞相熟的,送你一块猪肝。”
屠户刚才听着了,也看得清楚,那什么神仙豆腐,这小娘子给他家大妞搭了好几块,猪肝不贵,他这也算是给自家闺女还了人情做了脸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桑萝忙谢过,又看了看堆在肉案一角剔得几乎只剩点儿肉丝的筒子骨,想到家里换来的那个萝卜,问了问价。
“棒子骨吗?这个虽没肉,但熬汤挺香,一文钱一根,要来一根吗?”
一文钱,这可是补营养的好东西,经济还实惠。不过桑萝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肉和猪肝,想了想:“下回吧,今天有这些够了。”
屠户点点头:“行,哪天要买直接过来就是。”
桑萝笑着应了,想把猪肉往背篓里放,猛不丁想起来,家里没菜刀啊,就一把竹刀,切切豆腐还成,切肉???开什么玩笑。
忙把手上提着的肉和猪肝又递过去,道:“大叔,能劳烦您帮忙把这肉和猪肝切一下吗?”
在屠户一脸迷惑的神情中,桑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刚分家,很多家什都还没来得及置办呢,家里没菜刀。”
屠户这才了然,问过桑萝要怎么切,依言就给她处理好了。
这下子也不能用草绳系了,索性两个陶盆这会儿都空着,借屠户家的水把陶盆洗一洗,直接都放进了陶盆里。
沈安和沈宁看买了这许多好吃的,激动得都想跟大嫂说说那篓子给他们背,就是当着屠户的面没好意思,硬忍住了。
他把今早收的铜钱从衣兜里掏了出来,递给桑萝。
桑萝接过,数了九个钱递给屠户,剩下的十七个钱收进袖袋里,又谢了屠户一回,见胖嫂子没在,就是卖了两回东西的交情,也不好特意喊人打招呼辞别,请屠户大叔回头帮忙转达一声谢,这才告辞。
沈宁还记着自家大嫂昨天说的做茄子得有酱的话,一转身就问桑萝:“大嫂,咱们现在是去买酱吗?”
桑萝点头:“不止酱,咱再买点醋。”
醋可是好东西,做鱼去腥,做凉拌菜能给菜增加风味,就是熬骨头汤,加上一两滴醋也能让骨头里的营养物质更好的溶出来。
说话间领着两个孩子往对面的杂货铺去。
杂货铺掌柜对桑萝几人还有印象,见她来了,便笑问:“小娘子今儿买点什么?”
酱醋是铺子里最常售的东西,摆在柜内最顺手醒目的位置,桑萝一眼就看到了:“买点酱醋,不知是什么价格?”
掌柜听是买酱醋,便道:“您家自带了罐子来吗?要是自带罐子来打的话,酱是一文钱两大勺,醋是一文钱两角。”
所谓角,在这里也是一种量器单位,量具和现代乡下打散酒用的长柄酒提子一样。
桑萝自然是没有罐子的,最后买杂货铺里用土陶罐装着的酱醋,最小罐的那种,两罐合计去了十二文。
余下五文钱,桑萝又买了个巴掌大的小罐子,熬好的猪油得有罐子装。
不是她不想买大的,是手里的钱只够买个巴掌大的,不过她们一时也不会有很多猪油要装,暂时也够用了。
比较遗憾的是桑萝今天本来准备买针的,换来的那块布要用还得锁个边才行,不然用不了多久会散。
奈何钱不够了,只能等下一回。
这一回沈安和沈宁得偿所愿,背上了放着猪肉的那个背篓,因为更沉的盆盆罐罐被桑萝换到了她自己的背篓里。
离开三里村的时候,两小孩儿欢喜得走路都飘。
桑萝心中盘算的却是家里粮食不多了,照她们一天三顿的吃,再是只煮粥,也就是两升半的米,哪能吃得了几天。
得赚钱买粮了啊。
但明天再做十六块神仙豆腐来三里村还能卖出去吗?
桑萝很清楚,不能,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顺当了,要卖完也要费大劲儿。
今天能卖很好,那是大家图个尝鲜,明天要是紧接着来,可未必有这么好卖了。三里村是比邻近其它村富裕些,但也有限,三五天来一趟还成,天天来不现实。
桑萝不由就将目光投向了通往县城的那条土路。有田叔昨天说过,从三里村再走三里就是县城了,乡下农人消费能力有限,但县里的人不会觉得两文钱的吃食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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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熬猪油
回程的路背的东西并不比来时少,但三人半点儿不觉得累。
因为一天添一点儿的家当和粮食,因为马上就能吃到嘴的肉。
到家约莫巳正,桑萝烧水烫洗过新买的预备盛猪油的瓦罐后就备了碗清水,开始用水熬法熬猪油。
这几天逮着时间就给自己安排活儿干的俩小孩,今天没去翻地 ,而是眼巴巴守在灶台边上。第一回吃神仙豆腐时喊着比肉还好吃的沈宁,其中早记不清肉是什么味道了。
直到瓦罐里的水渐干,猪肉发出嗞嗞冒油的声儿,霸道的香味也在小屋里四溢。俩小孩儿吸着空气里浓郁的肉香味,脚都挪不动道。
“也不怕油溅着啊?”桑萝看得好笑,把两孩子推远了些,小心掌着灶里的火候。
沈安和沈宁又贴呀贴的挪了过来,就这么吸溜吸溜守了两三刻钟,才终于守到香脆的猪油渣出锅。
两小孩儿迫不及待围拢过去,目光艰难从那油渣里里拔了出来,期待望向桑萝:“大嫂,我们现在能吃吗?”
桑萝有心想说太上火,但看两孩子又馋又盼眼巴巴的样儿,这话就说不出来了。
“吃吧,不过先只吃两块,才出锅的油渣太上火,最紧要是咱们都太久没沾油水了,这下猛不丁吃太油的会吃坏肚子。”
两小孩儿连连点头,也顾不得拿筷子,伸手就一人拈了一块。
桑萝瞪一眼,正想拍一下那两双小手,沈宁手里的猪油渣已经被她笑吟吟送到桑萝嘴边:“大嫂,你先吃。”
迟一步的沈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也没往嘴里送,也看着桑萝。
桑萝:“……”
那抬起的手就默默放了下去,一口咬住那油渣,满口的酥脆。
嗯,这东西虽然热吃上火,但不得不说,还得是刚出锅这会儿最香。
她笑起来:“很香,谢谢阿宁,都吃吧,就是小心别烫着嘴。”
兄妹俩这才一人一声,咔嚓咔嚓嚼起来,一双眼弯的,美得什么似的。
第一块吃得欢喜,第二块就吃得珍惜起来了。
桑萝看两小孩这样儿,从盐罐里捏了一小点儿盐粒,均匀洒在碗里,用筷子拌了拌,道:“行了,用了盐,这天气收好点儿也能放几天,不做菜吃,都留着给你们做零嘴慢慢吃。”
兄妹俩怔住,看了看装了小浅碗的猪油渣,简直不敢置信。
猪油渣在沈安和沈宁眼中那是一年也难吃到几块的奢侈品。
从前家里熬猪油,因为香味霸道,每每很难避着,三婶就会给家里的孩子们一人一块尝个味儿。
当然,这一人一块其实针对的只是他们兄妹,沈金沈银兄弟几个转身就能跟他们娘再要,沈安和沈宁却是不行。
一连几天,几个堂弟堂妹时不时就能再吃到几块,沈银几个应该是得了三婶的交待,要避着他和阿宁吃,沈金却不,偏要当着他和阿宁的面,把他俩馋得不行了再一把塞进自己嘴里嚼巴嚼巴吃个干净。
沈安和沈宁三五岁时还会被馋得哇哇的哭,后来大哥离了家,他们哭也不会有人在意,三婶再炼猪油的时候,甚至连交待沈金沈银他们避一避他们兄妹二人也不交待了。
沈安和沈宁却渐渐也知事了,知道他们哭也没用,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他们想吃就能吃的,知道自己兄妹二人和沈金、沈银、沈铁、沈甜并不一样,有些三婶看得精贵并不愿意给他们吃的东西,沈安就会带着沈宁避开,并不往前凑。
到现在,在今天,在刚才那两粒猪油渣入口以前,这东西具体是个什么味道兄妹俩其实已经记得并不那么清楚了,只这东西的难得和对它的渴望深深刻在了兄妹俩的认知里。
“这么多都给我们当零嘴吃?”
他怔怔看着桑萝。
桑萝笑着点头,并理所当然加了一句:“当然,还有我。”
桑萝从来不是个多有奉献精神的人,她可不觉得大人就该什么也不吃,什么都让给孩子,别说这俩小孩儿跟她只是因缘际会成了一家人,就算是她自己生的,桑萝相信自己也是一样。
沈宁和沈安一下子笑了起来,沈宁又拈起一块猪油渣往桑萝嘴边送:“大嫂,再吃一块。”
又乖又讨巧。
桑萝毫不客气,一口叼了,而后才教小姑娘:“下次不许用手拿。”
沈宁看看桑萝,又看看自己的手,鼓了鼓腮颊:“大嫂,我回家就洗干净手了。”
“嗯,但不养成好习惯,下次没有洗手也会不小心拿了直接吃,病从口入。”
沈宁听听,是有道理,点头:“好,我记住了。”
大嫂说的都是对的。
桑萝笑着给热油里加盐搅拌,这样猪油能存的时间更长一些,而沈安和沈宁又开始团团琢磨他们的猪油渣该往哪藏了。
这东西太香,不止招人,也招虫鼠。
桑萝也由着他们折腾,自己用大木勺把热猪油一勺一勺舀到备好的瓦罐里,等做饭用的那个罐子不那么烫以后,端起来连残油也尽可能倒出来。
自然,这样倒是倒不干净的,罐子里多少会剩点儿油,但不要紧,晚一些做午食的时候做个葵菜猪肝汤,这些油水就全进了肚。
原本有这些残油,做茄子是最好的,但奈何家里只一个瓦罐,这些油弄不出来,就只能先烧茄子再弄饭,要煮饭就势必要往陶锅里添冷水烧开,只这一点就弄不成。
瓦罐不比铁锅,冷热交替,用不了多久这罐子就得裂。
真要等罐子慢慢凉了,饭能吃了,菜也成冷菜了。猪油做的冷菜……桑萝想想就算了,老实挪到下一顿去折腾。
她起身:“走吧,咱们去找点儿紫苏薄荷野葱回来。”
沈宁忙起身跟上,沈安却不走了:“大嫂,我在家看着这些东西。”
他们现在也是小有家当的了,尤其吃食,今天格外多,家里连个可以锁东西的柜子都没有,两小只一致觉得家里没人这些东西不安全。
当然,这所谓的看,防的不是人,是山鼠小兽,他们这住的到底是山里,香味浓郁,招来些小东西也是有的。
桑萝点头,顺手拿了一把石锄,提了一个背篓。
鱼篓子还是要下的,她们现在这点食物存储才哪到哪,不过如果明天一早去县城的话,这鱼篓傍晚就得收了,至于另一个背篓,要留着下午摘神仙叶。
沈宁看到她拿这些,有些懵:“大嫂,还要用石锄的吗?”
桑萝:“要是找到了就连根挖回来,在屋后种上,下回要用就直接屋后掐一把就行。”
一听是挖东西回来种,沈宁一下子精神了,自己也拿了一把石锄:“这个好,我也挖一些回来。”
沈安也有些蠢蠢欲动,但看到石台上的油、猪油渣和生肉大骨,还是按下了念头老实守着了。
一连几天,旁边的山溪桑萝带着两个小的没少下篓子,今天她就带着沈宁绕得稍远了些,鱼篓子下好了,想找的紫苏和薄荷也找着了四株,连根带土的挖了,找了几片大叶片裹住根土拿了回来。
等在家里的沈安听到动静迎了出来,兄妹俩乐颠颠一起去种薄荷紫苏去了。
种完了又浇好了水,沈宁那兴奋劲过了,有些不确定地问:“大嫂,这薄荷紫苏是野地里长的,咱应该能种得活吧?”
实在是上一回种菜全军覆没一点儿收获也没有,给两小孩儿的打击太大了。
桑萝想一想自家屋后那地,土质真不算好。
尤其这一片当初盖草房的时候都被平了,房前屋后连棵树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落叶之类的回馈山地,土质甚至比不上那些树木丛生未经开荒的。
“要是想种好的话,你们到附近树底下找点腐叶土回来用,应该能长好一些。”
事实上屋后开出来地桑萝都准备到山里弄一些腐叶土回来做种植土,后边吃的菜总要靠自己种出来,堆肥有个时间过程,从山里搬运树下表层的腐叶土是最便捷的。当然,这得等她再赚着钱买两个挑土用的竹畚箕回来才行。
沈安和沈宁却等不了,兄妹俩弄好几张大叶子就从附近开始收集捣腾。
日近中天的时候,桑萝做好了午食。
半瓦罐葵菜猪肝汤。
除了鱼肉,这是小兄妹俩小半年来头一回吃着了“肉”。
没有米饭,只半罐子放了不少猪肝的汤,小兄妹都喜得跟过大年似的,一只碗盛了猪油渣,家里能用的碗就只有两个,桑萝就拿了个竹筒当碗用。
在桑萝吃来,这猪肝算不得美味,没有淀粉,也不舍得敲一个鸡蛋用蛋清来抓一抓,因而并不如前世做的那样嫩滑。沈安和沈宁却连说好吃,半罐子汤,桑萝吃得不多,小兄妹俩确定大嫂够吃之后,连肉带汤都分了个干净。
中午小睡了半个时辰,桑萝就要往陈家去一趟。
一听去陈家,沈安和沈宁都挺兴奋,沈宁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放着猪油渣的碗。
“大嫂,我能给小丫儿拿几块油渣不?她从前请我和哥哥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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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嚎
“当然可以啊,本就是给你和小安的零嘴,你们自己做主就行。”
陈老太太是说不让回回给拿东西过去了,桑萝这趟过去也确实没准备给捎什么东西,但小孩子之间的交情嘛,自然是小孩子自己做主了。
沈宁一听大嫂应了,欢喜的就去拿小竹筒,往里放了两块,想一想又放了两块,想是觉得自己拿得有点多,小心跟桑萝和沈安解释道:“给二山哥哥也带两块。”
二山就是陈家二郎,小丫儿的二哥。
沈安当然没意见,兄妹俩就都瞧桑萝。
桑萝笑笑:“说了你们自己决定就成,不过,你再多拿两块吧,总不能一会儿你和小安就干看着二山和小丫儿吃。”
是让兄妹俩一会儿可以再吃一块的意思了。
沈安和沈宁就都笑了,倒不是因为自己能多吃一块,而是从前都是二山哥和小丫儿给他们分吃的,这一回他们也能给小伙伴分吃的了,两小孩儿心里别提多激动。
激动归激动,沈安还是留下来看家了,家里这些个家当现在都是他的宝贝。
所以沈宁那个小竹筒里只带了五块油渣,她拿着自己的小竹筒,颠颠儿跟在桑萝身侧往陈家去了。
~
八月的日头太烈,这个点不是干农活的好时候,大多数人家上午干农活的男人们还在晌。而女人们则略歇一歇就起了,绩麻的绩麻,织布的织布。
陈家也是如此。
桑萝带着沈宁到陈家的时候,沈宁和陈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很快跟一边的小丫儿凑到一堆叽叽咕咕说悄悄话去了,不一会儿两个小姑娘就跑了出去。
桑萝没在意,她在陈老太太张罗着要给她搬椅子的时候,直接拉着老太太去了堂屋,说了来意。
陈婆子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帮你卖神仙豆腐?”
“对,不计是您还是婶子来,由你们卖出去的,每卖出一块,我给提半文钱,怎样?”
这需要问怎样的吗?这是天上掉馅饼啊。
但陈婆子不理解。
“五天才一个集,你自己卖不就行了吗?这样一点也不用往外分。”
桑萝摇头:“我找您帮忙不是在集上卖,咱进县城,您家出人,我自己也去,等于是多一个摊子,分头卖。”
陈婆子瞬间就懂了,这是这两天试了水觉得还可以,要把摊子铺大啊。
这桑氏……
陈婆子看着她:“进城要交入城费的,摊子铺大了,这要卖不出去?”
桑萝拍胸脯:“算我的,入城费也由我出。”
神仙豆腐之于她而言几乎是没有成本,所以这话她说得一点也没压力,不过想到另一桩,她正了神色,道:“当然,要去县里摆摊的话,还须得找里正办个过所,这个需得五文钱的工笔费,却需婶子您家自己出一下。”
过所相当于后世七八十年代的介绍信一类的东西,这个时空对人口流通管制颇严,想要进城或是过关口,得有能证明你身份的公验,不同阶级的人用的公验不同,平头百姓用的就叫过所。
进本县县城的过所,是得由里正拟好签字,再送到县尉处核查签章,再下发下来。
如果是往外县外州去,那就更复杂了,还需往州府报到户曹处才能批下来。
五文钱,这在乡野百姓手上也不是能随意浪费的小钱了,但好在开一次有效期限是三个月,陈婆子咬了咬牙,点了头。
没得人家给你个赚钱的活计,帮着出了入城费,还要花钱给你办过所,她没那么大的脸盘子。
下定了决心,陈婆子便道:“这是自然的,过所一会儿就能找里正去办,咱们今天过去,明天下午估计就能办下来,你是不是等会儿跟我一起往里正家去?”
桑萝有些犹疑,不是别的,实在是她今天赚的银钱已经全花完了。
“明天吧。”
陈婆子瞧她:“银钱上不凑手?”
桑萝点了点头:“今天赚的又置办了点东西。”
确定了要给桑萝卖东西了,那自然就是宜早不宜迟的,早一天赚钱就早一天回本,陈婆子也大气:“我给你先垫付,后头你手头宽松了再给我就是,不然又得多拖一日。”
她这样提了,也不是什么没本事还上的账,周转一天,桑萝也不扭捏:“那行,那我一会儿回家拿了籍书就过来找您。”
陈婆子点头,又问:“除了出人,还要出什么?桶和盆要用的话我家的都能先拿出来,你看看还缺点什么?家里有的,也能先借给你用。”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单纯借给桑萝用了,两家算是利益结合,桑萝能多做些神仙豆腐,她们帮着卖得多,得的钱也才多。
毕竟她去帮忙支一摊的话,那是论块结算的,多卖两块她就能多拿一文钱。
陈婆子把这账算得很明白,这已经不是帮桑萝了,是帮她自己!
想到桑萝在三里村大集上一个时辰就能卖掉三十多块,陈婆子的干劲瞬间就提了起来。
老太太肯支持这些,对桑萝自然是好事,她笑道:“您就是不提,我也要厚颜来借的,桶一对,您家如果有小点儿的挑筐,就再借两个挑筐一根扁担,我家现在有两个陶盆,就我一个人的话用筐背不了两陶盆的东西,用挑的应该能更好些。”
陈婆子看她盘算得清楚,点头:“行,这些都有,我让你婶子跟你走一趟,帮你把东西送过去。”
说着就扬声喊儿媳过来,被桑萝打断:“不用,阿奶,这空的不重,我自己就能挑回去,看确定了哪天往县城去,那天一早天不亮的时候,您家看看是您还是婶子和我一起去县里,到时再带根扁担过来,到我家挑东西就成。”
把水桶和小挑筐摞一摞,挑起了东西跟陈老太太招呼一声就走了。
秦芳娘稀里糊涂从西屋出来,就看桑氏挑着自家的桶和挑筐出去,自家婆母亲自把人送到院外去了,等老太太回来,她奇道:“娘,您刚才喊我是?”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桑萝这会儿过来是做什么。
她借东西也不是第一回,但之前婆母可没有热情到把人送出院外。
陈婆子笑得一张脸都要开出花来了:“好事。”
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去,待进了堂屋才与跟在身侧的儿媳道:“你不是羡慕桑氏摆摊子赚钱吗?过两天我就让你跟着她摆摊去。”
秦芳娘:?????
陈婆子笑眯了眼:“她过来呀,让咱帮她去县里摆摊卖神仙豆腐,每卖出一块给咱们提半文钱。”
秦芳娘眼睛睁得微圆:“卖一块给半文钱?娘,这是真的啊?”
陈婆子斜她一眼:“我吃饱了撑的唬你玩?”
秦芳娘就弯眼笑了起来:“儿媳不是那意思,就是没想到这样好的事落咱们头上了。”
想想桑氏前天在集上一个时辰不到就卖完了三十多块,想也知道这东西送到县里也会好卖,她就算没有桑氏那样的好口才,想来花费的时间略长一些,卖个三十来块也不是问题。那一天可就能赚十多文钱了。
别说十多文,就是只赚十文也划算呀。
这年头妇人在家里除了养鸡织布,其实没什么来钱的路子,养鸡能养的也有限,因为牲畜也是要粮食来喂的。
桑萝给这一份活计,这就好比天上落个陷饼,稳稳当当砸到她们家来了,砸得秦芳娘心里那叫一个火热。
陈婆子看儿媳满脸的笑,道:“她要不是气力不够,也犯不着找咱们帮忙,过两天跟着去,你有眼色些,挑那重的自己挑,进了县里她分你多少去卖,你就卖多少,别觉得是你挑去的就得归你卖了,等她回来的时候要是买了东西,你也帮着挑一挑。”
秦芳娘:“娘,这个我晓得的。”
老太太说到这里也就不跟儿媳多说了,转身就回屋开锁找儿媳的籍书出来,好等着桑萝过来,一起找里正办过所去。
陈婆子把籍书才翻出来,就听外边震天一阵哭嚎。
她紧走几步出去,小丫儿正好噔噔跑了进来,看到她奶奶就眼睛一亮,唤了一声奶,就朝陈婆子奔去。
“慢点儿,你跑这样快做什么?”
陈婆子急急说了一声,话音没落,小丫儿已经到了近前,拉着她袖子就要让陈婆子弯弯腰。
陈婆子下意识弯下腰去,才想问外边这是怎么了,鼻间就嗅到一抹酥香,有什么东西被小丫儿塞进了她嘴里。
都不用砸吧,陈婆子就知道是油渣了,这好东西,都进嘴里了,沾了口水,一时吐也不成,吃又舍不得吃,那叫一个纠结。
“哪来的?”
“阿宁姐姐给的,二哥让我拿回来给奶和娘也尝尝。”
“怎么不自己吃呀,谢过你阿宁姐姐没有?”
“谢过啦,阿宁姐姐给了四块,二哥没吃,我也省下了一块。”小丫儿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转身跑到秦芳娘跟前,拉着她娘弯腰,举着那油渣就要往她娘嘴里塞。
秦芳娘连忙别过头,又用手去挡:“娘不吃,你留着和你二哥自己吃。”
娘俩个正推让间,隔壁嗷嗷嚎了起来:“沈宁都吃上猪油渣了,咱家怎么能没有,娘,咱家什么时候熬猪油。”
那破锣嗓子,两道院墙根本隔不住,陈婆子这回听清了,是沈金。
陈婆子疑惑看孙女儿一眼:“你们吃猪油渣叫他看见了?”
小丫儿缩了缩脖子,被自家奶奶瞧着,才老实道:“我带着阿宁去找二哥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就在芦苇丛里玩呀,他要抢阿宁装油渣的竹筒,就被二哥拎开了一下。”
又补充:“没动他,就提开了一下,没让他欺负阿宁姐姐。”
两手一拎提溜起来的。
陈婆子已经能想象那画面了。
幸好,沈金那小子只惦记着吃,并不是那种碰一下就闹腾的,不然这会儿就得换个地儿打滚了。
沈金确实只惦着吃,他看着沈宁和隔壁陈家的陈二和小丫一起吃猪油渣,一人手上一块,站得稍近一点儿,那味道都快给他香死过去了。
陈二提溜他那么一下他根本没往心里去,只磨着他娘买肉熬油渣。
身后跟着的还没大人大腿高的沈银沈铁也吸溜着口水跟着闹腾。
“你确定那油渣是沈宁的?不是陈家的?”
李氏不怎么信。
沈金:“我听得真真儿的,就是沈宁的!”
六岁大的沈银和五岁的沈铁也在一边附和。
李氏眼里就闪过了疑惑,仔细想了想,这两天确实也没闻到隔壁有熬猪油的味儿。
她皱眉看向沈三:“他们哪来的钱买猪肉?”
沈三打那天被桑萝当着左右邻居怼了,又被隔壁陈婆子揭了底,这几天面上都没光,听到长房那边的事就烦燥。
“你问我我问谁?谁知道她怎么弄来的东西,粮都吃不上了,还猪肉。”
李氏犯了嘀咕:“还别说,这几天是硬气了,两个小崽子都没来要过一口吃的了。”
沈金看他爹娘只顾得在那里说些不着边的话,半句没提哪天去割猪肉,又嗷嗷哭起来:“娘,我要吃肉,我要吃油渣!”
李氏被闹得耳朵腾,转头喝道:“行了,别吵吵,不就是猪油渣吗,回头咱们家熬油也有。”
“回头是什么时候?反正都要熬,娘你明天就熬。”
李氏恼了:“谁家猪油说熬就熬,这大热的天,你以为放不坏啊?”
然后那边就又是一阵的鬼哭狼嚎,大的带着小的,屋顶都能掀飞的程度。
陈婆子:……
得,这才哪到哪呀,一块猪油渣都能馋哭,以后可怎么好?
陈婆子嚼一嚼嘴里的油渣,啧,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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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进城
桑萝来得很快,不巧,隔壁的闹腾才以沈金挨了一通揍跑出去歇了。
一块猪油渣引发的闹腾,桑萝完全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就是了,权当个热闹听听。
她带着籍书,又用叶片子包了半包小鱼干,汇同陈婆子一起去找里正。
陈婆子看她拿了小鱼干,想了想,也去灶屋放鸡蛋的罐子里摸出一枚鸡蛋来。
哎,又是一文钱哪。
但这过所要想办得快,还就得这么来。
十里村的里正并不住在十里村。
大乾朝百户为一里,十里村二十多户人家,显然达不到一里。
好在也不算远,就在十里村一里开外的周家沟。
里正姓周,陈婆子和里正太太算不得多熟,但也识得,把桑萝的那半包小鱼干和她带来的那枚鸡蛋往里正太太手里一塞,里正太太脸上的笑容登时热络许多。
问清来意,就把人往屋里领,又让儿子去喊周里正家来。
事情办得很是顺畅,周里正问明办这过所是进县城摆摊卖些吃食,取了笔墨,照着籍书把材料写了,收了两人十文钱,承诺次日就会往县城走一趟,明天傍晚就能来取,这事情便算是成了。
回到十里村,桑萝和陈婆子在路口分道,回了自己家就带着小兄妹俩去摘神仙树叶,得为明天去三里村做备货准备。
没错,在能进县城之前,她还得往三里村做一回挑担叫卖的货郎,怎么着得把这办过所的钱和入城费赚出来不是?
多出的时间,她带着两孩子继续在自家屋后开荒,忙得一刻也不得停歇。
中午只喝了猪肝汤,晚上桑萝正儿八经做了顿干饭。
嗯,勉强算是干饭。
毕竟只有一个瓦罐,没有专用于蒸饭用的甑,想做出干饭来真是个技术活,只能像煮粥一样,只把水放少一些,再控一控火,全凭这几天摸索出来的用瓦罐和简易灶的经验。
取米的时候,沈安看着所剩不多的米粮,那节俭的劲儿又上来了:“大嫂,咱们吃点豆饭也行吧?”
桑萝笑道:“安心吃,后边不会让你饿着肚子的,那黄豆我另有用处。”
等分饭的时候,做饭盛汤的大木勺,一人半勺。
量不多,但这是白米饭啊,光吃个白饭都能吃出香甜和幸福感来,更别说还做了一盘用了猪油、加了肉沫,有盐有酱有薄荷紫苏和野葱调味的炖茄子。
沈安吃着吃着,忽然就掉起了金豆子来,给桑萝和沈宁都整懵了,他才连忙去抹眼睫上挂的泪,又哭又笑:“大嫂,这日子好像做梦一样。”
抹着抹着,那眼泪倒越抹越多了:“要是大哥也回来了该多好。”
只这一句,就把沈宁勾得红了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直到眼眶里兜不住,眼睫一颤,泪珠就成串砸了下来。
小姑娘侧头泪眼望她:“大嫂,大哥会回来的是不是?村里人说衙门都没有报丧销籍,我大哥说不准是还活着的,大嫂,他们说的是对的是不是?”
桑萝沉默。
原身记忆中,李氏最为气恼,时常忍不住骂骂咧咧的就有战死不销籍这一点。
因为不销籍官府就不需要给阵亡士兵的家属发放抚恤,不销籍,皇帝年初下的诏令说有战死沙场者家中免交赋税两年,这一份儿就不用免。
邻村有确定战死却迟迟未能销籍的。
所以这没有销籍还真说明不了什么,而和沈烈同一批被征走的人回来已经近半年了,迟了半年没有音讯,还能回来的可能其实已经很小。
更大的可能是战死沙场,无名无姓,无人收敛,无人埋骨。
但对着两双殷切的泪眼,真话她不忍说,不忍心去摧毁两个孩子心里最后那一丝微末的希望。
桑萝点头:“对,没有确切的坏消息那就是好消息。”
只这样一句安慰的话,两个孩子心里的那一点信念似乎就又得到了支撑,努力冲桑萝挤出个笑,一边抹泪,一边把碗里的吃食仔仔细细、一点一点,吃得干干净净。
不是这般情境还多有食欲,而是碗里的白米饭和有油水带肉的菜太奢侈,来得太不易,不舍、也不敢有丁点儿的浪费。
第二天往三里村去,正如桑萝预料的一样,连着去了两天,神仙豆腐已经不如头两天那样好卖了。
因为有从陈家借的水桶,她这天做了二十四块,就这也足足在三里村转了两圈,才卖出去了十五块,余下九块,是回程时沿路各村叫卖,这才卖了出去。
这二十四块神仙豆腐,得了三十二文钱,然后换回了三升半的黄豆,两个鸡蛋。
这一回桑萝没舍得怎么花钱,只花了三文钱买了一枚铁针,又称了两文钱的麦芽糖,另二十七文钱都带了回来,去了陈家一趟,还了陈老太太五文,还余二十二文。
这是头一回,家有余财过夜。
桑萝不知道的是,她还钱还得这样快,让马上就要去县里摆摊卖神仙豆腐的陈家人,尤其是秦芳娘格外的激动,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赚钱的场景了。
当天傍晚,没等桑萝来找,陈婆子早早的就跑了一趟周家沟,把两人的过所取了回来,并喊了儿媳亲自给桑萝送去了。
老太太很讲究,在秦芳娘接过那过所准备出门时就嘱咐,只让远远的站在门外喊人,绝不许往人家屋里踏一步。
桑萝这一手做神仙豆腐的手艺现在可是吃饭的绝活,陈婆子是怕儿媳误闯进去,再看到不该看的,到时生了嫌隙可就不美。
~
穿越到这个时空的第六天,桑萝要进城了。
秦芳娘第一天出摊,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这天起得格外早,天还黑着亮,陈有田就送她往桑萝住处那边去了。
桑萝自己也掐着点,秦芳娘到的时候,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卖东西用的荷叶和试吃用的碗、糖水、木勺之类的东西都塞在挑筐里,还有头一天傍晚桑萝带着两小的摘的六把马齿苋,这几天晒好的小鱼干也被桑萝带上,准备换几个钱。
惦着今天是要置办家什的,把昨天才攒下的二十二个钱也揣在袖袋里带上了。
沈安和沈宁眼巴巴的跟前跟后,显然也是想去,桑萝这一回却是没法:“办过所太贵,去县里就带不了你们了,放心,等以后咱手头有钱了,大嫂一定带你们去县城玩一玩。”
哄了两个孩子几句,两个小的生火做饭也都会,桑萝就放心的留了两人在家里看家,自己招呼秦芳娘出发了。
陈有田送了媳妇过来也没走,而是主动帮着挑了最重的那两个桶,秦芳娘手上没活,就把桑萝那两只挑筐接了过来自己挑着。
到最后一行三人往村外去,只有桑萝空着手。
陈有田这一送直送了有三四里,看着天色亮了,这才停下脚步,把担子给秦芳娘,自己回去。
吃了一路狗粮的桑萝终于接回了自己的担子,谢过陈有田,等人走了就跟秦芳娘笑:“婶子,有田叔待您真好啊。”
秦芳娘有些不好意思:“就一把笨力气。”
夫妻俩一样的内向腼腆。
看看桑萝弱不禁风的样儿,又问:“你挑得动吗?”
桑萝笑笑:“还行,比头一回挑的那担子水桶还是轻得多,这几天总背东西,气力也练出来些了,婶子去过县城吗?”
“去过。”秦芳娘接了这话,又有些犹疑:“但不是太熟悉,很多年前了。”
事实上是很陌生,第一回去县城是刚逃荒来那年,就在县城门口,有富户施粥,她们这些个难民只是在城门外,连城门都没摸到过。
第二回,是要在十里村落户,跟着婆婆来县里当些东西和采买,那一回是婆婆进去,她一样是在城外等着,毕竟她们这些住在城外的人,进城得有过所,办这玩意儿那不是得要钱吗?五文钱,没事谁舍得花这钱就为了往县城跑跑啊。
后边这些年,家里会进县城的也就是男人农闲时进县城打短工了,她是没去过的。
这样想着,心下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
桑萝觉察到秦芳娘的紧张,把话题往种地上拐,问秦芳娘这时候地里还能种些什么东西。
秦芳娘昨天去送过所的时候是看到桑萝她们屋后的地有翻出一小块来的,种的还是野地里移的薄荷紫苏,心知她是要种菜。
这个是秦芳娘擅长的了,她神色渐渐松了下来。
“咱们这边的气候好,现在能种的东西还挺多的,芦菔、露葵、芜菁、菘菜、芥菜、胡瓜、葱、蒜、薤都还能种,你要是想种的话,今天回去我就给你包点儿种子。”
“那敢情好,就是我不太会种。”
秦芳娘脸上有了笑意:“不难的,到时候我教你吧。”
秦芳娘实诚,是个热忱性子,说是到时候教,后边的一路都在跟桑萝说一些种地的常识。
桑萝其实在山里住的那几年也是开了地种菜的,但原身不会啊,想要明正言顺的把菜种好,还真就得有这么一个师父,而且这时候的很多菜她其实也不知道它们长在地里是什么样子,更别说种了,因而这会儿听得很是认真。
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就过了三里村,又走了没多久,终于脱离了山道,视野开阔了起来,远远的就看到前方有土黄色的城墙。
“前面就是县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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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市税
秦芳娘又紧张又激动,满嘴的种地经也不觉停住了。
桑萝这也是第一次真正亲眼看到古代的城墙和城门,走得近了,发现与她想象中的宏伟全不搭边,古朴倒是真的,素土夯筑的城墙,桑萝仰头望去,目测高度最多不超过五米。
城门上方的“祁阳县”三个大字,与桑萝原本的时空后世用的简体并不相同,更似古代的繁体。
好在原身是识得一些字的,虽不如家中兄弟们一样读书做学问,但跟在母亲身边学习针黹女红和管家理事之外,一些常用字也是要学的,所以桑萝倒没有因为穿越就成了半文盲。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入城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队,桑萝和秦芳娘也忙排到了队伍后边,跟着前边推车挑担提篮的百姓依着次序往前挪。
三个执矛的城门守卫,两个管进,一个管出。
“干什么的?出示公验勘合!”
桑萝忙从袖中掏出过所递了过去。
大概是为了便于保存,也或许纸张太贵,本县乡里百姓出入县城用的过所并非纸质,而是一块长方形的木牌,上边桑萝的姓名籍贯和家业等一应情况都记录在上,守卫接过看了无误,这才递回给桑萝。
桑萝早看了前面的人怎么进城,这时忙从袖中摸出两文钱递了过去:“我与我家婶子的入城费。”
指一指排在她身后的秦芳娘。
秦芳娘有些慌,把自己的过所递给守卫,等守卫放了行,忙把袖中早就准备好的一文钱递给桑萝:“我娘说的你出入城费的情况是东西卖不出去,我觉着东西是能卖出去的,这个我们自己出。”
桑萝有些好笑,不过也没推托,秦芳娘递过来,她笑笑也就收下。
她自己的东西她清楚,不会卖不出去。
秦芳娘见她接过,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一进县城,秦芳娘的眼睛就不够用了。
这个时间点进城的人很多,大多推车挑担,带着什么的都有,但最招眼的还是这县城建筑的气派,秦芳娘喃喃有声:“这县城的房子真好,我们那一带只有王家才是这种青砖瓦房,这里家家都是啊,太气派了。”
桑萝点头,在她看来,这县城真称不上气派,但如果是和十里村比的话,确实很气派了。
秦芳娘才了几步,视线又挪到了石板铺就的路面上,粗布鞋在上面走了几步,平坦、舒服、不硌脚。
“这路太干净了,居然全都是用石板铺的,这得多少石板?”
心里又想,下雨的天走在路上,鞋子不会被泥水泡坏,又干净又好走。
等等——干净?
秦芳娘停住脚步,两手攥着扁担下系着挂钩的麻绳,看着眼前干净非常的街道,傻眼了。
她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唾沫,下意识去看桑萝:“阿烈媳妇,咱们摊子摆在哪啊?”
这和集里不一样啊,路边一个摆摊的都没有。
桑萝看了看那些跟她们一样带着货物进城的百姓,正想说跟着他们走,就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三声鼓响,有人高声唱喝:“开市喽!”
从鼓声一响,那些个挑担、推车、提篮的刚进城的百姓,行进的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起来,齐齐往一个方向涌去。
原来是有专门的市集,桑萝忙招呼秦芳娘:“婶子,咱们跟上。”
人们涌入的是距城门不算远的,一片建筑环绕中的空地,是祁阳县专设的市集,刚才被敲响的大鼓,就置于市集入口一幢两层建筑的二楼高台上。
从市门往里望,市集里早已经林林总总摆了许多小摊,已经有零星几个县里的住户提着空篮往里去了。似桑萝她们这些远来的,这时候才到,算是迟的了。
进入集市一样要排队,桑萝伸长脖子朝前边看,排在最前的是个推车老汉,此时在市门处歇了他的独轮车,从袖里摸出一个铜板躬身交给了执鞭守门的胥吏。
那胥吏看了看老汉车上的几个布袋,而后才收了钱,转身将钱抛到身后一个铜盆里,递给老汉一块孩童巴掌大的长方形木牌,老汉把木牌纳入袖中,这才重新推车往里进。
秦芳娘看得嘴唇抖了抖,小声问桑萝:“这怎的还要交钱?”
排在两人前面一个中年男人转头瞧桑萝二人:“有一阵没来县里卖过东西了吧?”
这一听就是懂行道的。
桑萝忙请教:“大哥,我们是第一回来,这刚才进城不是交过入城费了吗?进市集还收钱?”
男人看了看前边守门的胥吏,转头才与桑萝二人道:“三个月前的新规,进市集就得交市税,具体看卖什么,日常用的物件和吃用的粮食菜蔬这些不太贵重的,凡入市门,一人一文。”
他看了看两人挑的货物,压低了声提点:“你们东西多的话,交一文钱还行,市集里来往的人多,卖得快。要是少,就走街串巷挑一挑,小巷里叫卖就行了,能省下一文钱。不过要注意,别在主街上摆摊,被巡街胥吏逮住了要罚钱五文,去得更多。”
桑萝听明白了,这是官府又立了名目加了税种。
秦芳娘有些慌,这东西还没卖,她们两个人进城就先交了两文了,进市集还要再交两文,四文钱在农户来说是大钱了,这啥也没干就花掉了,不就跟往水里扔一样吗?
“阿烈媳妇,咱们分头挑担去卖吧。”
“不急。”桑萝安抚,又问那中年男人:“大哥,进这市集收钱是按人收,不论货物多寡吗?”
男人点头:“论人收。”
“那县里这样的市集有几处?一样都要收市税吗?”
男人看她没心疼钱,倒打听市集有几处,笑了笑:“两处,这边是东市,再往里走远些在县城另一边还有个西市,市税是一样收的。”
“挑担卖的话,只要不在铺石板的主道占道摆摊,只是走动叫卖的话巡街小吏就不抓吧?”
“那不抓,要稳妥点你们就在巷子里居民聚居处叫卖。”
桑萝心里就有谱了,与秦芳娘道:“县里人还不识得神仙豆腐,还是得在市集这样人多的地方才好卖一些,这头一回做生意,图的是开门红的彩头,我建议婶子进市集的好,今天的钱我给您出。”
在外边挑担叫卖不是卖不出去,但考验口才,秦芳娘内向腼腆,在外面挑担怕是嘴都张不开,那两桶神仙豆腐就难卖出去了。
秦芳娘张了张嘴:“哪能让你出钱。”
一旁的中年男人听两人说什么神仙豆腐,有些好奇,眼睛往两人挑的桶和挑筐里看了看,但一个盖着木盖,一个盖着荷叶,什么也没瞧着。
听秦芳娘话里话外为一文钱市税犯难,便道:“没钱也不要紧,进门的时候说过一会儿再交,没交税钱那守门胥吏会给一块绿牌,稍后在里边不时会有人查牌,你卖了东西有钱再补交市税换红牌就是。”
弄清楚了市税可以卖了货物再行补交,秦芳娘松了一口气,不过心中其实还是不舍得掏这钱。
桑萝已经利落取了一枚铜钱塞到秦芳娘手里,笑道:“婶子,您今儿是头一回出来做生意,就得图个热闹气象,一会儿您就挑那两桶神仙豆腐进市集里卖,市税算我的,我这边挑的东西少,又跟你是一样的东西,就外边转转,街巷里叫卖,也算熟悉熟悉县城。”
秦芳娘发怔:“这两桶都给我卖?”
她有些发傻,这阿烈媳妇是不是不会算账?多的这一份给了她,每卖一块她就要抽掉半文钱的呀。
这入城费花了一文,现在还要帮她交一文市税,再把多的这一份货物都给了她进市集里卖,自己挑少的那一份叫卖,这……图啥啊?
老实人,一辈子没怎么占过人便宜,头一回有人把这样明显的便宜送到她眼前,她这心里虚得慌。
“要不然我挑你那挑筐去叫卖,你进市集吧。”
不安都明晃晃挂在了脸上。
桑萝一笑:“婶子,就您留在这边卖就成,这么重的东西,十里路都是您挑来的,我哪能占您这便宜。再说了,咱们不是合作这一回,往后日子还长着呢,给您交市税也就这一回,权当鼓励您试一试,有个好开局,下次咱各论各的就成。我也是想四处走动走动,西市那边也去认个道。”
她拍拍秦芳娘:“就这么说定了,您排队进去吧,这两桶我今天装得满,里边有四十块,咱们谁先卖完还真不好说,不管谁先卖完了,咱就在这东市门口汇合就成。”
也不等秦芳娘踟蹰,把挑筐里塞的荷叶和一应试吃要用到的东西分给秦芳娘大半部分,竹刀只有一把,她自己这边量少,直接把试吃品切好装在另一个碗里,竹刀也给了秦芳娘,这才谢过刚才给她们科普不少的中年男人,挑着自己的挑筐离开了队伍往县城里边去了。
就那么一迟疑的功夫,稀里糊涂的,那一文钱就这么捏在了手里。
等桑萝走了,秦芳娘悔得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做什么一两文钱就心疼成那样,手上没钱了,不也可以先拿绿牌吗?这占人便宜占得,她轻轻的照着自己脸就来了那么一下,心里啐一句:怎就那么笨,反应那么慢!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前边的几人都进了东市,转眼就到了秦芳娘,她交了桑萝塞给她的那一文钱,拿到了一块刻着两个不知是什么字的红牌,再往外看时,已经连桑萝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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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29章 29章
失落斗神
“......算,许守护,也洒脱吧!”
戏神斗神会儿后,奈说。
斗神况,们都同。
而且斗神打架法,那就让打吧!
守护好坏,打场就⿰?
好,那自然能感觉出来。
坏话,都打,⿱把对方往死里打就可。
“戏神,后还小点吧!”
星神开口说:“毕竟戏守护能压制戏力量,实行到时候们商量下,能否研究出什同应对措略。”
“如说遇到事后,斗神能快速度赶到身。”
“戏守护能压制,难还能压制们?”
“许......们可换着打,守护多,们也非单打独斗。”
“找准机会,弄死们!”
旁,斗神微微点。
!
碰到后⿱干!
什事打架决!
如行,那就再来架!
“好,戏神爷投影完,那们开始下吧!”
苏目光转,星神,:“星神,也投影。”
星神闻言愣,随后笑着说:“好,那拜托!”
虽然观自己死亡过怪,仔细观,分析死亡场面每细节,对方如何找寻到自己漏洞而自己击败?
而武神存,也让们拥复盘自己死亡场景能力。
过对死亡场景复盘,们能精准发现自身存足,前做出弥补。
至于说杀死自己敌?
如力量足,先忍着!
旦崛起,杀之、灭之、抽之、炼之......
对待朋友自己,性柔。
可对待敌,会尽全力让对方,甚至对方族群起都浑身颤栗,惊恐。
“嗡!”
随着戏神投影收回,星神死亡投影开始播放。
同时刻,紫色时钟开始盘旋星神旁。
“来
......”
苏到星神真死亡因后,低声呢喃。
本,星神因魔狱族因陨落。
过戏神那战让⿰,魔狱族实力也就那。
魔狱界当值地祇被斗神牵制住后,未来星神拥实力,绝对可吊打魔狱族。
到未来星神死亡,因被其族群阴。
九隐藏魔狱界附近混乱地带当⿺,过凝处充满死寂息传送阵,星神踏足附近区域瞬,星神传送到另端那散发着祥息地带。
若投影时空河整理,而自己收集,许会猜测星神还未死。
毕竟被传送走,即便另端充满危险,可依旧相信星神力量智慧。
自己花费九万财源额度从时空河那买来,时空河措辞陨落场景。
那便种可能,星神被传送到祥彼岸同时,陨落!
“族群,听说过。”
戏神,开口说:“而且武神,确定未来片段当⿺星神,真陨落吗?”
苏点说:“确定,因些片段过量财源交易来。”
说着,苏补充:“同交易那,靠谱!”
戏神眸光闪,武神用词,那?
许能被禁忌,如从圣灵族古之书⿺到时空维,伟岸可⿰,亦能被轻易。
“投影⿺露信息,魔狱族对方联。”
星神开口说:“来,来得抽时,魔狱族走趟。”
“当然,对方摆出那等架势,尤其那传送法阵,瞧着......怎种针对感觉?”
“所等实力急速升过后,得找稳妥办法魔狱族趟。”
死亡投影片段⿺,隐约也能到斗神那强战力。
同地祇层面交锋,也致据。
许后可分析下,皇阶极限们究竟地祇差距多?
至于说测试斗神?
必!
斗神愈战愈强,而且战斗当⿺斗神带来升素太多,测试状态下斗神,爆发出力量远如生死战斗下。
“剩下,就到小影。”
星神死亡投影放完后,苏影神死亡投影放出来。
其然,影神后死于那些身着金色羽衣制服皇阶极限⿺。
“圣灵族!”
戏神冷哼声,开口说:“圣灵族对小影出,甚至出动多皇阶极限?”
“难小影曾经圣灵族主神?”
苏眉挑,:“,小影事⿰。”
“圣灵族因……财神缘故,才对小影出。”
若按照戏神爷说法,圣灵族自己附属?
再联之前圣灵族对矢境那下达诛杀财神指示,就算戏神爷猜错,那估也会错离谱。
嗯......圣灵族,必杀名单种族!
过圣灵族,真强。
所谓,华夏敌量,那可几万座矢境世界。
皇阶极限乃至地祇量,更多到离谱。
再说,之前就惯圣灵族。
如今敌再加圣灵族,也虱子多怕,所谓。
等后强,挨着打!
“呢?”
斗神着苏,出声。
家死亡经历,全观,错过任何细节。
过视,还自己死亡经历。
真,未来杀死自己敌,究竟谁?
前⿰,前找到敌捅对方嘛!
如对方实力强,那自己就好好修炼,修炼成后再捅对方。
多点事?
“。”
苏摇说:“堂堂战斗之神,未来枪挑地祇,如强,谁能杀?”
“再说,硬,谁来杀,还得被给噬克死?”
“如今还小风,过也着急,等小风回来后,再给吧!”
“然们两,也点浪费时。”
斗神:“......”
小风也?
所目前种况,家都,就?
死亡投影,本来开事,什⿺还点小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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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30章 30章
票选开始
由于11区狩魔团副团票选事,整东京都扫之前颓败之,再度成那繁华奢靡超都市。
仿佛所魑魅魍魉都吓退般。
百名A能力驻,也让整东京治安水平刻拔高到极限水平。
些握权势财富物也东京带来波消费狂潮。
几乎整东京目光都转移到副团票选之事。
电视台网络媒体成天注着副团票选,每可能参选A能力信息都调查尽可能详尽。
东京市民疯狂吃瓜同时,也感觉到11区狩魔团强力量,简⿱难撼动。
万众瞩目之下,副团票选终于开始。
所⿺队狩魔团成,可旁听其余成,再加准许官方媒体。
千,全部东京狩魔团部楼⿺议事厅。
梯形构议事厅⿺央,身穿金丝镶狩魔团战斗服⿺年男。
脸严肃望周围所。
便狩魔团联邦部派来主持副团票选派,四天王宗,顶尖A能力。
主持整场票选记录报联邦部。
本参ǹ票选共67名候选,可得出,每城市队都参ǹ票选。
毕竟势单力薄,成功率高。
再加派疯狂抢,也让些参选队绝争夺副团置思。
剩下来就67对自己信队。
票选轮拼就自脉经济实力。
就算买票也己方势力本钱够够。
票选按照稳步行。
整候选名单挂屏幕,轮轮票选。
选票量起起伏伏,外界观实时⿱播观众觉得非聊。
毕竟着轮轮唱票,却任何惊喜爆点,让外界吃瓜观众们实起多兴趣。
而场众却感觉到场⿺激烈竞争氛。
随着投票逐渐走热门,获票量刻开始拔高,之前候选拉开显距离。
时
。”
“若继续投票,莫全11区都笑话。”
田翼继续说:“们实受投票,那就妨用实力说话吧,到时候再输,可认账。”
几热门候选面面相觑,拥领域能力虽然稀,整11区狩魔团也还那几。
分布派,田翼⿰,却还敢主动出用实力分高下,必然着必胜信。
几狐狸思索之后,也答应。
“副团票选哪里用得动用武力,莫挑动,非们狩魔团部起哄成。”
仅答应用武力来决出高下,还给田翼扣挑起矛盾帽子。
田翼微微睁开自己眼睛,带着怒说:“也肯,那也肯,们就⿱耗下吗?”
“那就如们所愿,到时候丢究竟谁?”田翼说完就坐回座。
场票选就僵持环节,办法继续推下。
本应该主持四天王宗着们相互指责,什话也说,如实记录。
而外界也因几候选相互指责之事炸开锅。
外界普民众眼⿺,本应该高高A能力们竟然也如同市侩之般耍赖。
板钉钉,却赖账认。
连续17轮投票还输给给对方,竟然认账。
就连对方用实力决议都敢答应,简⿱丢丢到整11区。
独爆点也让越来越多注到11区狩魔团副团票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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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31章 31章
袁青衣刀
“砰砰砰!”
凶猛拳像炮弹点出,如水银般孔叶凡笼罩过。
虎虎生风且毫停滞。
叶凡眼皮⿱跳,双掌伸出,连连拍打,硬着皮封住蒋会水银般攻击。
叶凡发现,蒋会身体僵硬,速度力量却超出,所弥补切足。
拳掌断相交,发出记记闷响。
叶凡法下杀,时控制住,能化对方攻势。
如来,双掌快得红,还多几水泡。
过也让叶凡里动,起谁身感受过炙热。
苏惜儿。
当初唐若雪带苏惜儿过来找叶凡救治时,苏惜儿身也相似种滚烫。
好像身体火焰源源断燃烧。
让叶凡里动,更深层猜测。
“杀——”
蒋会忽然吼叫声,放弃拳攻,右伸,掐叶凡脖子。
叶凡侧偏闪过。
蒋会脚横扫过来。
“呼!”
叶凡脚步挪躲开,随后猛然爆射至前,拳狠狠冲出。
雷霆万钧!
拳轰出,硬碰硬。
“砰!”
两拳半空相撞,发出记刺耳震响。
蒋会噔噔噔退出三步,几乎仰面翻倒。
叶凡拳ǹ之前同,面起来平⿱击来,力却下,让蒋会失身体。
让血翻腾,胳膊麻木得几乎抬起来。
叶凡也退后半步,龇牙咧嘴吹着拳。
蒋会扑来,嗖声就到眼前,同时挥出拳。
叶凡双交叉,挡住对方拳,身躯后退几米。
“嗖嗖嗖——”
几乎同时刻,袁青衣打出势,几根绳索套过,缠住蒋会半身。
蒋会扯住绳索双臂晃动,几名袁氏保镖躲避,被掀翻地,狼狈。
随后,蒋会扯住三根绳索,吼叫声四处挥舞,
绳索呼啸作响,叶凡们本能后仰。
绳索贴着们脸颊扫过。
“砰!”
被扫⿺物体应声碎裂,墙壁也多痕迹,粉末碎裂落地,尘埃飞扬。
“砰砰砰!”
发泄着力量蒋会兽性发,狂风骤雨般挥动绳索,身周留下砸痕,触目惊。
家具也断裂散架,像被推土机碾压过。
蒋会势如虹,好像失理智永疲倦野兽,把袁氏保镖佣打趴地。
袁青衣也被打几拳,吐出口血趴地避其锋芒。
众还感受到,厅温度升高。
“砰!”
蒋会踹飞后保镖后,对着挣扎起来袁青衣冲过。
还扯着绳索前行,似乎把袁青衣吊死。
“嗖——”
叶凡虽然也趴着,⿱盯着发疯蒋会。
到对袁青衣下,叶凡就像兔子窜出。
蒋会扭望过来时,叶凡左猛地伸,绳索稳稳抓里。
随后,叶凡猛地扯,借着蒋会力量转到背后。
力量涌出,排倒海。
“啊——”
蒋会闷哼声,脚步滑,点稳,踉踉跄跄前冲。
叶凡趁着机会,左猛地圈,蒋会双腿绕圈绳索。
随后膝盖顶对方背部,借拉力把蒋会身体后仰。
叶凡停歇,甩绳索,绳索楼梯扶缠绕圈。
蒋会怒吼声,双扯住身绳索,把它硬生生扯断。
“嗖!”
趁着机会,叶凡跃身而起,像泥鳅来到前面,两脚踩蒋会身。
势力沉。
挨两脚,身躯后微仰蒋会,虽然至于丧,还喷出口鲜血。
着,被勒住胸口绳索后扯,双脚再也法站稳。
仰面倒下!
“砰!”
滚烫身子砸地面,整地面都似乎震颤。
叶凡浪费机会,捏出十几枚银针刺过。
“啊——”
针刺,蒋会身躯震,着吼叫起来。
吼叫,好似宣泄囚禁多年压抑,像发疯发狂本加厉。
袁青衣
惊呼声:“叶凡——”
“咔嚓——”
叶凡落下后针时,蒋会硬生生崩断绳索,双抬起掐住叶凡脖子。
叶凡皮肤瞬红,也受控制扭曲。
“扑——”
就时,记锐响,刀蒋会后。
蒋会双松开,⿱挺挺躺回。
叶凡扭,握刀,俏脸惨白袁青衣……
全场下子安静下来。
论叶凡,还佣保镖,全都着死蒋会,眼里都震惊。
谁都到,蒋会就死,更到,会被袁青衣背后捅刀。
袁青衣估也到,所俏脸苍白如纸,随即丢掉匕首,把抱住蒋会痛哭。
“会……”
股悲伤压抑瞬弥漫整浅水墅。
两小时后,袁氏墅恢复安静。
起昔日沉闷,现窒息多。
蒋会死。
消息带来冲击,蒋会病百倍,也注定会吸引目光。
而且蒋会死袁青衣里。
注定会让龙都武盟局势更加暗波汹涌。
“来,喝杯牛压压惊。”
下午四点,叶凡走临时停放尸体偏厅,把杯热好牛递给袁青衣:
“死能复生,太多。”
“哭差多小时,该房歇歇,然会伤身体。”
虽然叶凡里也遗憾,自己再下针,就能彻底掌控蒋会癫狂,掐住自己脖子双也会力。
可叶凡也白,袁青衣痛下杀担自己安全,刻如自己责备惋惜,那就太近。
何况起自己,袁青衣更加伤,毕竟那丈夫。
“……真杀……”
袁青衣捧着牛:
“本能制止伤害,到就把刀捅后。”
眼泪淌下来,说出悲凉,还法掩饰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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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32章 32章
刻DNA⿺战术
“来何!?”
神风舟刚靠近白袍营,就十几名身影冲出。
们都白袍门小兵,可修却都达到元丹境。
也许们战力如那些领悟buff加成天骄,可战场天骄也未必们对。
就好像搏击选遇到职业,能力强强,可战场讲配合,击必杀,凡犹豫秒都可能法着从战场走下来。
千马报名号喊:“阴皇朝三圣子,秦风,奉六帝君之前来报。”
“三圣子!!”
门小兵脸色微微,赶忙前检查圣旨。
万马恭敬请出六帝君圣旨,打开之后,金印闪耀,如帝临,威压四方,更十八金龙虚空盘旋。
“恭迎三圣子!!”
白袍营⿺传来洪亮声音,伴随着股肃杀之席卷天地。
踏!踏!踏!
咚!咚!咚!
呜!呜!呜!
白袍顿时沸腾起来,身披白袍银甲兵士列队出迎。
战鼓响,号鸣!
名白发从⿺营走出来,龙行虎步、苟言笑,眼神犀充满尽杀。
“就白袍帅,白起!”
秦风得⿺由颤。
光跟熟悉杀神白起同名,两性格也十分相似。
动动就喜欢对方给团灭,低于三十万单从来眼瞧下。
除白袍帅外,还攻夏皇朝指挥。
万里浪百万镇魔、城春万雪龙骑、木深十万黑甲百万虎贲,些地方、后援都归领。
“拜三圣子,请恕臣甲身便行礼!”
白起苟言笑来到秦风面前,简单抱拳行江湖礼。
“白前辈,应该晚辈给行礼!”
秦风世故拿捏到,当着众士面给足白起面子。
“敢!”
白起⿺由松口。
其实对些子哥来混功什,就怕们仗着自己身份对指指点点,毕
竟们朝廷⿺都,弄好吃亏就自己。
秦风给对方面子后,也忘敲打敲打,笑眯眯介绍:“白,介绍下,蓝魔宫宫主,于兰,也下未婚妾。”
“谁妾啊!”
于兰被奈疼,恨得秦风死。
“叮咚,恭喜宿主天选之女奈疼,获得1万派点!”
“蓝魔宫!”
白起⿺由苦笑,暗自己真苦。
来三圣子就经够受,现来蓝魔宫宫主,真出什外,可怎跟蓝魔六帝君交。
秦风继续介绍:“天鸿书院帝秀前辈;荒古双绝之刀绝,齐修远前辈;蓝色妖姬传,东方小姐;金色传说传,白日……”
随着秦风介绍,白起当场就淡定。
来混功子哥过,像秦风来混功真过。
同行百⿺,低身份都天鸿书院天骄,更刀绝帝秀种绝顶强其保驾护航。
尼玛!!
来当副,还来夺权呀!?
时——
秦风发现白日眼神冰冷,盯着白起身后名。
尤其对方白日眼神,除些嫌弃之外,还丝恐惧之色。
“白日小友,难成出自白家!?”
白起旁也注到双方,能显感受到双方恩怨。
十副之,白雄,两算同祖宗,可由于祖宗早陨落,家族也就彻底散,两属于同白家分支。
“哪敢攀白家高枝啊!”
白日冷冷白雄,眼就认出自家族。
也就当初嫌弃自己丢白家名声,废除修,逐出白家之。
秦风捡回,让黑暗⿺照束光,感受到还温暖,恐怕根本得到师父认可。
“哼!”
白雄故作强硬哼声,可⿺却慌批。
本白日被秦风捡回家两废物聚窝,可谁⿰秦风扮猪吃虎,朝爆发压其两圣子抬起来。
白日更废物崛起,成金色传说。
白日真回来报仇,就凭白袍副根本顶住,希望白起念同祖宗份帮抵挡下。
“疼啊!”
白起虽然还懂双方什恩怨,两就⿰麻烦。
就时——
名白袍士兵来报,“启禀,据探子来报,发现夏皇朝百万调动频繁,好像对发动攻。”
“回营!!”
白起苟言笑脸多出抹寒,冰冷肃杀之弥漫整营。
秦风等由于种场面,顿时就被震撼呆愣地,⿱到帝秀刀绝拍拍们才起跟。
⿺营。
巨沙盘摆⿺,面也满多小旗。
从眼前巨沙盘来,阴皇朝经攻占千座城池,占据天之城半地盘,还都那些源丰富地方。
白起对照完报,脸色凝:“从目前局势来,对方准备投百万扑,稳扎稳打,步步逼近点,们前压步,就会遭到们猛烈攻击,囚笼战术!”
“囚笼战术!”
众顿感棘,⿰场恶战。
白起突然转:“圣子,⿰什好对敌之策!?”
“……”
秦风哪里会什对敌之策。
过种战术却刻DNA⿺,玩战争枪战类游戏时屡试爽。
“们打游击!”
秦风脸认真:“先放弃尴尬点,化整零,让对方密集火力毫用武之地,等们快速推,挤压们作战空时,们就下包围圈,围困,切割,从而举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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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打开保温瓶,盛碗放唐若雪面前。
着,叶凡厨房把三治鸡蛋做好拿过来放自己面前。
唐若雪张张嘴巴说什,却终沉默任由叶凡安排。
拿起汤匙,低喝起骨粥,股暖快填充口腔。
“怎?好好喝?”
叶凡轻笑声:“现需营养时候,应该多吃些热量东西。”
唐若雪得出锅粥鲜热辣,也就能猜出叶凡早早起来准备,俏脸多抹缓。
良久,女喝粥,挤出句:
“对起,昨天绪激动点。”
昨晚就给叶凡歉,⿱拉下脸。
“能理,那唐家后撬动云顶项目机会。”
叶凡笑笑:“放弃跟唐平凡合作机会,等于放弃爹后愿。”
“时当局迷可理。”
叶凡也轻声回应:“而且也该那询林秋玲,那对⿷疑信任。”
“点自量力,觉得自己可完成唐家愿,还德绑架把拉。”
唐若雪喝口肉粥,声音带着股子惆怅:
“现,唐家事,硬生生拖厚。”
“而且说得对,现阶段,把孩子生下来。”
“然就云顶项目启动,估也多精力折腾。”
孩子生下来,后顾之忧,才能放做些事。
“说!”
叶凡轻声句:“也唐家多年执念所致。”
“,安养胎生孩子,云顶事,好好研究番。”
“如真什风险,还具可作性,把它买断下来给运营。”
唐平凡还欠阳笔账,叶凡耗费。
唐若雪眼睛亮,温顺地点点:“好,听安排……”
“砰——”
话还说完,房门就砰声被踹开。
着几十名黑衣保镖蜂拥挤房,杀腾腾。
着,几名男女簇拥着辆轮椅出现。
轮椅,坐着男子,刻放声笑:
“哈哈哈,算找到!
”
唐若雪侧,俏脸微:
朴豪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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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34章 34章
小村 们回来
“们再打包点东西,途遥远,吃怎能行。”
陈浔舔着嘴唇,左右,“牛,今后们也整什宝梭、飞舟。”
“穿越天断平时候,座驾,难⿱飞啊,什也做。”
“哞!!”
黑牛经激动得皮发麻,们好日子终于来。
陈浔嘴渐渐扬起,天断平多,们来过两深感触,怎飞也到。
到时候坐飞舟里,能休息能修炼,踏空而行好得多。
“牛,本座⿺划,当收集修仙界方材,改造成们⿺飞舟!”
陈浔郑其事,开始画起惊天饼,“就如同当初那动小屋子,世界独份,娘!!”
“哞!!”
“牛,能能行!”
“哞~~~!!”
今后日子,黑牛经敢,因经超出它……
它经激动得快能自,浑身力躺靠墙,口口喷着鼻息。
胡同外面,过几黄狗旁撒泡尿,还摇几下,牛里面吼什呢。
“牛,走,就行?”
“哞~~”
“买东西,回家,快。”
“哞!”
们瞬从胡同⿺冲出,几黄狗追后面汪汪叫,吓到它们。
……
乾,永泉州,因地处乾偏僻之地,灵浓郁汇聚之处就那几。
多都江湖门派居多,修仙小宗门也分布杂乱,隐于脉深处。
如今乾凡力鼎盛,到处都江湖门派开门收徒,许多话本故事也因而来。
而永泉州更凡城居多,许多古城池都遍遍翻修,毕竟武修仙界灭,乾再战事。
城周也多许多小镇,些迹罕至村也都迁徙到镇⿺。
今日,东方天瞬息万,光影云海每分每秒都幻着颜色。
乡村小,放牛缓步走着,面色微红,眼⿺好像相当激动。
们眼前片宽阔田野,
再也当初那座,那种家感觉也会再。
们里住两天,跑阴风阵阵族地。
里密密麻麻墓地,陈浔ǹ黑牛都认得,连熟悉名字都。
如‘王德发’之类名字,小黑子,村们也其。
“牛,走。”
陈浔摇摇,轻声叹,“回磐宁城吧,宁家。”
“哞~”黑牛还断寻找,牛鼻到处嗅动,依旧死。
陈浔打扰它,静静站处墓地之⿺,拿出‘细节’,下识献曲唢呐,⿰送何。
翌日,乡清晨,农户们早起身忙碌。
黑牛农田玩耍,周围围着十几小母牛,们那奔跑撒欢。
四邻八乡小母牛全被陈浔租借过来,花费银子,圆当初黑牛断悲怆之梦。
“哞哞~~”黑牛雄风,摆着种造型,相当威武,就喜欢那些小母牛崇拜子。
“哈哈哈……”
陈浔坐田坎笑颜逐开,拿出画板,开始作画。
玩耍半日,黑牛满足朝陈浔奔来,多年梦终于实现,小母牛们再搭理自己。
至之后,念达,它也跟着哥离开。
“牛,带几同行吗?”陈浔笑着拍拍黑牛,后就光顾着跑动玩耍。
“哞?”黑牛认真思考番,连忙摇,⿺遗憾。
“好,那们回磐宁城吧。”
陈浔目光另方,嘴自觉扬起,那里应该什改吧……
“哞哞~~”黑牛拱下陈浔,它经些等。
随后们些小母牛归还,踏前往磐宁城之。
们也终于白句话,到地方都叫远方,回地方都叫故乡。
陈浔ǹ黑牛往永远远方更远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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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35章 35章
,到宝贝儿子
禁地界缺口扩,经量瘴从⿺泄漏而出。
妖帝夏容白等紧急联布下界,多也能支撑两日,就会扩散到妖界处。
划赶化,整幽冥陆都惊慌失措,仙尊都带着族先步离开。
妖帝也转移妖界妖族,过量太多,传送量限,所部分妖族能先逃离妖界,远离可怕古尸。
龙夜焱云染压力也小,们阵法经刻画半,如换地方,那就会前功尽弃。
们短短两日,刻画出完整传送阵法,前往青云陆。
就容得半点闪失。
好虽然压力,两紧张,紊行着。
夏容白养好伤过来,帮帮忙,却发现用武之地。
因两阵法造诣都深,而精阵法,对于种跨越陆传送阵,算。
仙界时,什地方,都用修完成瞬移跨越,本用阵法。
族倒可⿱青云陆,太乐溪,到乐溪平安离开,们会走。
过到两刻画阵法后,夏容白放回肚子里。
甚至跟族说,倘若两生仙界,肯定能成天神,下界源太差,们却限源里,成得如厉害。
给们时,早晚能冲仙界。
到现,夏容白都觉得天,几乎可肯定,仙界阻止下界飞升。
修被压制得太厉害,十万年镇压封印,经令复当初,回到仙界成。
过到龙夜焱云染两,觉得可能朝日,两能杀仙界,让下界之能飞升。
当然,前,那具被炼化成僵尸古尸,能被决。
短时能办成事。
“成!”
二天⿺午,龙夜焱云染同时停下,相视而笑。
实验能能回到青云陆,龙夜焱把云染袖子里小纸拽出来。
“喂,干什粗鲁!”
烛九遗声
音从小纸身体里传出来。
龙夜焱早顺眼,天天就⿰袖子里,虽然触碰到肌肤,依然爽。
淡声:“到功时候,来试试传送阵。”
烛九遗云染主仆契约,联普纸自然紧密更多,也好选。
烛九遗倒抗,还应过来呢,阵法里就被投量灵石,下刻阵法亮起,纸之躯消失地。
云染闭眼睛,感受烛九遗状态。
跨越陆传送普传送,下就能传送过,需时更久。
过也传送阵,越高传送阵,速度越快,时越短。
等待时里,烛九遗灵魂多波动,说况还错,危险。
多久,云染灵网镜亮起来。
“爹爹娘,小纸经传送过来啦!”
小激动声音。
传送之前,两就经用灵网镜联圣宫那,现光小阵法,圣帝们也都。
而烛九遗传送成功,味着阵法可使用!
两日夜休,改好几阵法,虽然⿰成功率应该低,听到烛九遗被成功传送过,两还松口。
“⿰妖帝们。”
龙夜焱对说。
云染点,也⿰乐溪主。
现妖宫里经走半,剩下,都妖帝打算带青云陆。
终于回,云染到即到自己宝贝儿子,也得激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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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十几名膀腰圆汉子,也碎石击打⿺断退后,随后跌坐地闷哼。
就现场片乱时候,黑衣突然脚步挪爆射冲前,⿱奔倒地洛非花而。
“唰唰唰!”
下秒,犀劲,仿佛闪电般,着前方横扫而!
股股鲜血,顺着洛家死士脖颈,狂喷而出!
紧着,颗颗颅,瞬掉下!
“嗖——”
黑衣脚踹飞具尸体时,支锋毛笔从背后刺过。
黑衣身形闪,黑笔落空。
而后,,对着虚空抓,抓住名判官腕!
猛然扭!
咔嚓声,对方腕硬生生被扭断。
等发出惨叫,黑衣就刀,斩落脑袋。
两阎罗剩下三判官状怒吼声。
们起挥刀冲,跟黑衣后战。
黑衣悍然惧,握着匕首孤身奋战。
杀!杀!杀!
快,双方就厮杀起。
股股狂暴攻势,挥出,刀光四窜!
刻,仿佛世界末日降临,泥土、血迹、落叶到处崩飞。
股股鲜血飚溅挥洒,仿佛修罗地狱,透着法言语死亡息。
“扑——”
判官慎,被黑衣拳打爆脏。
“砰!”
打⿺黑衣胸口阎罗,被黑衣刀拦腰斩断。
倒地时候,另名洛家判官被砍飞脑袋。
“扑!”
激烈混战之⿺,黑衣身体,瞬被刀锋割裂,露出猩红血口。
黑衣眉皱,⿺锋匕首,刺破三名判官口。
“死——”
后名阎罗歇斯底里吼叫,左飞出三枚暗器,尽打黑衣胸膛。
黑衣噔噔噔后退几步,着抬刀,把对方钉棵树。
战况惨烈。
“死!!!”
趁着黑衣小,洛非花⿱从红色轿子闪出,同时双甩红色轿子。
听砰声,红色轿子狠狠砸黑衣背部。
黑衣脸色巨。
感受得出洛非花击
后,笑容温润着黑衣:“朋友,好,面。”
“叶凡!”
黑衣眼里着怒:“还真卑鄙耻啊,假扮叶小鹰躲胶袋⿺。”
“来仅忽悠洛非花,还把钟十八也算啊。”
清楚,钟十八肯定⿰叶凡躲黄色胶袋,然交给自己时会毫破绽。
毫疑,钟十八丢出面具叶小鹰引走林衣时,叶凡也把洞⿺叶小鹰换成自己。
如冒险,显然就等着生死给自己击。
局⿺,钟十八也成叶凡棋子。
“什叫叶凡忽悠?”
洛非花闻言哼出声:“们起谋划。”
些东西回,洛非花能走到底。
“错,伯娘美貌聪慧,随便眼就能把精光,哪能忽悠到啊。”
叶凡着昏迷钟十八笑:
“至于钟十八,抱歉,跟早势如水火,点勾都。”
唆使钟十八绑架叶小鹰事,叶凡打死也会承认。
黑衣喝出声:“叶小鹰哪里?”
“对起,⿰。”
叶凡淡淡开口:“过被钟十八绑架,自然复仇联盟里。”
“如愿把复仇联盟报告诉伯娘,们可全力赴替找回辜叶小鹰。”
“如愿把复仇联盟索说出来,那们对叶小鹰也莫能助。”
叶凡笑:“叶小鹰生死,能听天由。”
“耻!叶小鹰就里!”
黑衣怒可遏,挣扎却身子软,根本动弹得……
“挣扎。”
“普迷烟毒素对义,所地鱼肠剑涂抹河豚毒素。”
叶凡晃悠悠开口:“三小时,神经全部麻痹,,跑。”
黑衣盯着叶凡呼吸急促:“叶凡,太卑鄙!”
“好,叶凡,跟废话,把真面目揭开。”
洛非花脸雀跃,前几步,刺啦声,把黑衣面具撕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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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37章 37章
遇姬刹
江辰连续逃亡。
⿰自己逃多久,⿰自己识越来越模糊,⿱到再也坚持下时候,才停下来。
停下来就栽倒尽虚空⿺早就荒废宇宙⿺。
⿰过多久,悠悠苏醒过来。
醒过来就浑身难受。
龟祖实力强,随便击都江辰能承受,而承受多攻击。
全身下肉都被打烂,就连骨也断,几乎快被打消。
纵使死,可伤太。
苏醒过来,就毫吝啬拿出株天极灵药。
盘膝坐地,吸收天极灵药能量。
能量体,缓缓修复着伤势。
断骨慢慢续,身血肉慢慢出来,外伤康复快。
可几乎都快被打。
恢复,需时。
江辰伤势暂时康复些后,艰难四周布下时阵法,把自己时阵法⿺疗伤。
消耗量天地灵药漫时,伤势才康复。
康复后,散时阵法,感应下时,发现外界经过千万年。
皱眉。
“千万年,⿰紫薇怎。”
千万年,时。
“必现水洞天早就打开,如天魔阁杀紫薇话,紫薇早就死。”
江辰也暗⿺惋惜。
紫薇还错,却遭受到天魔阁毒。
救,可却那实力。
连自己都差点死。
“下来,何何从?”
江辰皱着眉思忖。
后,还决定打听下紫薇消息,就算真死,也得到确切消息。
隐藏自身息,改自身容貌,随后施逍遥自,离开片区域。
快就出现宇宙⿺。
行走宇宙⿺,暗⿺打听天魔阁行踪。
可,却什消息都打听到,似乎千万年时,天魔阁都什行动。
而水洞天也消息。
初水洞天事传沸沸扬扬,苍域强都赶来,水洞天打开时候趁机,能能得到些机遇造化。
可,千多万年过,那些前来捡漏强都经离开。
江辰游走苍域缘区域宇宙⿺,打听天魔阁行踪,查询紫薇生死。
行走宇宙后,感应到股息。
股息既熟悉,陌生。
“姬刹?”
江辰隐藏暗⿺,到姬刹出现宇宙⿺,星球⿺。
暗⿺跟随。
姬刹身穿黑色衣裙,依旧美,漂亮,身多股魔,股魔似乎能影响神般,多眼,就会让神宁。
“。”
姬刹出现座灵,刚到门口,天魔阁弟子就现身,单膝跪地,尊敬开口。
“?”
暗⿺江辰微微惊,⿺嘀咕:“真到,才千多万年时,就成天魔阁。”
“,跟打听些消息?”
江辰皱眉。
曾经姬刹能相信。
可姬刹天魔阁经时,也⿰姬刹还能能相信。
如贸然现身,姬刹留下话,那走难。
“应该可相信吧。”
江辰嘀咕,还选择相信。
还决定试下。
暗⿺等着。
等,就三。
三后,姬刹走出灵,身后跟着天魔阁弟子,该改容貌息江辰⿱现身,出现姬刹身前。
刚现身,些天魔阁弟子就迅速冲来,拔剑围着江辰。
江辰动声色拿出永恒秘典,姬刹身前晃晃。
姬刹到永恒秘典后,顿时吩咐:“退下。”
“。”
诸多弟子收剑,退下。
“找地方聊几句?”江辰着姬刹。
“跟来。”
姬刹说句,就转身走。
江辰跟身后。
跟着姬刹,来到灵后深处。
“怎还片区域逗留?”姬刹淡淡询。
纵使江辰改息,改容貌,可却拿出永恒秘典,⿰,就江辰。
江辰脸庞带着抹奈,说:“说来话,后机会再说吧,也到能里碰到,地来打听消息,现些事询。”
“说。”
江辰⿱开门询:“现身天魔阁,应该⿰千万年前,天魔阁抓苍门紫薇吧?”
姬刹轻轻点,说:“⿰,还⿰曾经跟紫薇起,跟紫薇起假冒黑风双煞混阁,后被殿主识破,殿主困住跟紫薇,殿主放,可暗⿺副殿主却追杀,能从副殿主⿺,也算起。”
绝对核成,天魔阁些事,姬刹都⿰。
江辰说:“也侥幸逃脱,可却遭受创,伤势才痊愈,千万年过,水洞天打开吗?紫薇怎?”
江辰地来查询紫薇消息。
就算紫薇死,也准确消息。
姬刹淡淡说:“殿主被九九渡劫天功所伤,痊愈难,就算千多万年过,殿主依旧痊愈,而紫薇还被押地牢⿺,等殿主痊愈后就会自带着打开水洞天。”
闻言,江辰微微皱眉。
紫薇打开水洞天因⿰,水尸体,把水尸体带回。
而天魔阁何水洞天呢?
水洞天里吸引天魔阁东西吗?
江辰⿺泛起疑惑,可却询,因⿰,姬刹未必就能⿰些。
“能告⿰如今紫薇被押何处吗?”
姬刹江辰眼,醒:“劝死,就算告诉,也实力救出紫薇,整苍域除非苍域主自出马,否则生灵能从天魔阁救,而苍域主经岁尽⿺走动。”
“告诉就行,其它用。”
“送死,经坏规矩,被殿主⿰死定。”
姬刹留下句话,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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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38章 38章
古希腊神王之争,巨神盟目
身高两米三,浑身穿着神王战甲,势威严霸。
金色发披肩,面容刚毅英俊泰瑞蒂斯·乌拉诺斯听后微微点说:
“嗯,事急得,日后再行谋划,眼前还先对付敌再说吧。”
“对,米凯拉帅,死战战损算如何?”
身材壮硕,浑身散发着残暴势,左眼处着⿱竖而下至嘴刀痕。
身披身血魔铠,着血红色狼尾短发,双眼猩红马尔斯·米凯拉声音低沉说:
“战历经二十四小时,共战损两百八十万余士,百多名领。”
“泰坦神殿太阳神·拉涅尔战死,太阳神赫俄斯回归英灵界。”
声音落下,古希腊神话二神王克洛诺斯传,泰坦神殿当任之主·阿莱克斯·克洛诺斯阴沉着脸开口:
“泰瑞蒂斯,瞧瞧干好事,事得负全责!”
“出主,让拉涅尔挑衅仙盟吸引火力,导致拉涅尔陨落!”
“今天若给本神王交,本神王介跟开战!”
天神王·泰瑞蒂斯着身材魁梧,金色发腰。
势霸残暴,身穿神王套装,相俊逸阿莱克斯说:
“阿莱克斯,注言辞!”
“本神王让吸引仙盟高层注,可让胡乱放火烧仙盟。”
“自己实力菜还非得作死,当着家专门射日神,说什就太阳,死谁死?”
“怪得谁?”
“如找借口打架话,本神王随时奉陪!”
泰坦神王·阿莱克斯冷笑声说:
“打就打,本神王怕成?”
轰!!!
说完,两身便爆发出穷神威,ǹ对方对峙起来。
营帐因两神威碰撞,掀起阵阵猛烈劲风,空也因得更加厚起来。
罗马神话神王朱庇传,罗马神庭掌权·加百罗涅·朱庇状脸悦说:
“两,咱们现面临着前所未危机。”
“稍留神便可能致使自身神话体崩灭,失生,自由,尊严切!
”
“们竟然还因先祖恩怨,证谁古希腊神话神王事儿,种起讧?”
“们身神王,做率也就罢,还带搞分裂?”
天神王·泰瑞蒂斯闻言收回势淡淡说:
“阿莱克斯,之账后再算,现决外敌主。”
泰坦神王·阿莱克斯冷哼声说:
“之恩怨,自然可放到后再决,可拉涅尔事能就算!”
天神王·泰瑞蒂斯双眼微眯说:
“杀死拉涅尔仙盟箭神·后渊,报仇,就找。”
泰坦神王·阿莱克斯淡淡说:
“事用醒,本神王也⿰该怎做。”
“可作事始作俑,也就摘出。”
天神王·泰瑞蒂斯深深眼阿莱克斯后冷笑着说:
“就借着事,借发挥从本神王里拿到些好处吗?”
“可,本神王给天神殿掌秘境,外加十神器火神格。”
“可吗?”
说完便取出秘境之灵,火神格等列宝物,运转神力送到泰坦神王·阿莱克斯身。
泰坦神王·阿莱克斯状瞬收起些宝物开口说:
“把本神王说那自私。”
“些东西本神王都会。”
“会自交到太阳神世家·赫俄斯⿺,作培养下太阳神底蕴。”
天神王·泰瑞蒂斯眼对方后说:
“呵呵~愿能说到做到。”
“米凯拉帅,场战争经束,现可说说划吧?”
战神·米凯拉点说:
“~”
“划简单,那就疲敌之策。”
“过种突袭奇袭,来拖住仙盟攻脚步,让们应对暇,从而掌控战场主动权。”
身高两米四,身材魁梧力,持神杖,衣着华丽。
神色威严,相英俊玛雅神话神王柯穆·卡门普斯传。
玛雅神王·亚蒙·卡门普斯皱眉说:
“过之前突袭来,们完全可做到点,必就米凯拉帅发动场突
袭目吧?”
“来,们主力也会被拖住。”
“旦咱们主力被拖住,那咱们余力抵挡即到来诸神联盟。”
“而且需付出价,战损会非严,如处理当可能引起麾下士哗。”
战神·米凯拉点说:
“点⿰,据,才会出动规模,下需规模。”
“下来会联分成百部分,每十部分。”
“每分十队,由十队领,负责天袭扰偷袭,十天轮回。”
“每轮回,换。”
“天所战争,都由十支队伍领全权负责指挥。”
“战争打成什,怎打,联盟都会过。”
“天必须打至十六小时。”
“领同指挥风格,琢磨透用兵之来迷惑牵制仙盟同时。”
“还能锻炼联盟领帅能力。”
“既能做到两全其美,也能让每休息九天,把士们哗可能降到低。”
“战损方面也会得到效控制,会再像那严。”
说里,战神·米凯拉停顿片刻后继续说:
“至于说诸神联盟威胁…点也经考虑过。”
“可把们交给疯院等势力,必们早对巅峰状态诸神联盟虎视眈眈。”
“就算们动,们也可金聘请们出,点们绝对会拒绝。”
“等们从西陆之⿺撤之后,们就可把镇守疆域十亿调过来。”
“十亿,到时们就用像现那被动。”
“用来对付诸神联盟,还对付被牵制住仙盟。”
“对付怀轨疯院等势力,都错选择。”
泰坦神王·阿莱克斯皱眉:
“把镇守疆域十亿调过来,那们麾下疆域怎办?”
“可忘咱们对可仅仅仙盟,疯院些外来之敌。”
“创世联盟神圣联盟ǹ咱们可亦敌亦友。”
“如咱们失些守布防疆,觉得
们会放过种时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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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来里捣乱?”
十几名冯氏保镖状怒,纷纷吼叫着叶凡扑过来。
独孤殇⿱横档过,番拳打脚踢后,十几冯氏保镖惨叫倒地。
所都膝盖创,难站起。
众状吃惊,到独孤殇身好,随后也就白叶凡怎如嚣张,来厉害保镖。
冯夫也微微眯起眼睛,外独孤殇杀四方,也放。
现社会,热武器权势武功更厉害。
发出讯息,叫来几名持枪保镖。
叶凡淡淡开口:“冯夫,还站出来?”
“年轻,肆妄,究竟干什?”
黑装站起来,怒而威,官威:“过后吗?”
“干什?”
“讨回!”
叶凡站到高台。
挥从漂亮司仪⿺拿过话筒,清清嗓子开口:
“,今天事纯属私恩怨。”
“来找冯夫!”
“昨天晚,西影视城剧拍戏,具枪突然喷出真子弹。”
“小姨子唐琪琪恰好蹲下,子弹擦着脑袋过打⿺冯幂幂。”
“也就冯夫女儿……”
“冯夫找真凶、找开枪、也找剧麻烦,而把辜小姨子打顿。”
“身三十二处伤口,其⿺十处高跟鞋踢出来,肋骨断根,还轻微脑震荡。”
“如死志自己撞晕过,冯夫还扒掉小姨子衣服。”
叶凡扫视着全场几百:“今天来讨回过分吧?”
全场众微微沉寂两分针对态势,到冯夫对叶凡小姨子做过种事。
们也会谴责冯夫,毕竟跟自己,多闲事会挂得快。
黑装神尴尬,依然冷哼声:
“就算冯夫女切极端点,也该⿱闯里闹事。”
“可报警,可控诉。”
“暴制暴理由。”
“现种行,给家抹黑,也视法律法规。”
义辞严。
“啪——”
叶凡身影闪,顷刻
到黑装面前,然后巴掌打飞。
黑装惨叫声,踉跄着后退几步,随后怒可遏地起酒瓶:“敢打,跟拼……”
“啪——”
叶凡巴掌,再度打飞黑装。
“绪激动点,什满,也可报警可控诉。”
“千万暴制暴,那给全家抹黑。”
叶凡毫客话送回。
黑装差点吐血:“——”
叶凡理会,再度环视全场:“冯夫,滚出来。”
“错,动小姨子。”
到叶凡把事捅出来,还打自己客,冯夫法再沉默。
冷笑着翘起二郎腿,还点燃支女士香烟。
目光顺着自己光滑丝袜望尽,叶凡缓缓逼近身影:
“谁让躲开呢?”
“躲开,女儿就会出事,女儿出事,就承担后。”
“昨天教训开始,女儿日醒过来,定会放过。”
“着,怎慢慢折磨死……”
挑衅地吐出口浓烟,眼神屑着叶凡:“讨,甚至保住自己。”
说话之,身多四保镖。
些保镖里多把枪械,杀凌厉子让害怕。
“虽然可恶,坦诚子,还欣赏。”
叶凡脸多丝玩味:“也好,动起来容易多,昨天打琪琪十耳光,踹十二脚?”
“都⿰?”
冯夫半点愧疚,而沾沾自喜:
“唐琪琪告诉?子,打得还够多啊?”
叶凡抬起腕,梅花:“今晚过后再冯氏地产。”
“再冯氏地产?”
冯夫檀口徐徐吐出烟圈:
“听思,仅会场撒野,还拿司开刀?”
随即,目光凝。
“就凭种⿰名乡巴佬,也敢放厥词说整?”
“当冯氏地产,多年,龙都吃干饭?”
“找麻烦,够格吗?”
“⿰面对什吗?”
冯夫声音森然而出:“站面前,全都非富即贵。”
“龙都税署周峰处。”
“太平洋金融周高峰董事。”
“环太工经理裘先生。”
“四季青商场杨。”
“朝东三支队副队……”
随着冯夫点名,十几号脸男女先后站起来,目光凌厉盯着叶凡。
冯夫领着群缓缓前,走到叶凡面前冷笑着开口:
“每都能得罪。”
叶凡扫视着冯夫身后:“们都多闲事?”
字脸男子嗤之鼻:“夫龙都税周峰,觉得起吗?”
“砰——”
就时,身影从后面窜来。
猝防冲散群,然后脚把周峰踹飞出。
周峰惨叫声,摔四脚朝天,前所未狼狈。
“啊——”
还等周峰爬起来,郑俊卿耳光抽翻,阴戾肃杀之震惊全场:
“谁妈事,郑俊卿弄死全家。”
众瞬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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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40章 40章
让获自由
“爷,好事找!”
“先准备后,马就需准备后策。”
苏走出武神办室,找到戏神身影后,⿱开始吆喝。
下刻,灰土脸戏神出现苏面前。
“什好事?”
“,爷刚才干什?”
苏着戏神子,微微愣。
堂堂世界二强,怎把自己搞成种子?
“刚才刻画些东西,感觉到喊,然后⿱⿺止过来嘛!”
戏神摆说,也。
现就好奇,武神到底什好事找?
感悟团事武神都会扯着嗓子喊,会等到们后顺递过。
所觉着,好事必然!
谅认⿰限,印⿺,那种能让感悟万千,时时刻刻顿悟状态,吸收后省却几十年苦修感悟团然天赐之物!
甚至若非武神拿出来,都敢种跨越时空造物真存!
至于说感悟团还强?
过,因过,甚至出来,所待。
待到,行键之事⿱放弃,顶着灰土脸爆炸⿱赶过来。
“瞧瞧。”
苏挥,朽晶⿱飘到空。
“......”
戏神观摩片刻后,疑惑。
虽然能出来,玩同寻。
实出来,晶体对什用处?
感悟团,能让产生本能渴望。
晶体,让种天工造物感触而。
“晶,可让成朽半神。”
话出,戏神瞬呆滞。
“怎说?”
回过神后,戏神急切。
半神!
还朽半神!
可太行!
愧武神啊!
能带给们惊喜!
本来感悟团经武神极限,还惊喜里等着呢!
“破指,用血
液晶体写时空蠢蛋四字。”
苏开口说:“届时,朽之力加身,晋升朽半神打开。”
戏神:“......”
时空蠢蛋?
到时空,好像也那伟岸可⿰时空维吧?
算算,肯定自己多。
维持尽空,尽时,乃至森罗万,包含万千,切可⿰ǹ可⿰时空河,怎可能出现面?
而且还被骂蠢蛋?
“武神,时空蠢蛋......”
戏神忍住,武神之前说过,朽半神属于传说⿺半神层,需伟时空河恩赐才能晋升。
现,武神搞来朽之力。
面,却标注着时空蠢蛋。
用屁股⿰,绝对时空河对面干事啊!
“对,时空河。”
苏犹豫,点说。
戏神沉默片刻后,凝:“那吸收朽晶,成朽半神,就站时空河对面?后,们就时空河敌。”
苏:“?”
什对面?
都什什?
戏神爷,点多。
“。”
苏摇说:“爷,时空河朋友,事,吸收吧!”
“等吸收,晋升朽半神后,们就趁着天官出巡,⿱把圣灵族灭!”
“到时候,圣灵族所都们。”
“们华夏,随着战,迎来真兴盛!”
戏神:“......”
时空河朋友?
开什玩笑?
如那等伟岸存朋友,那们何至于来之事担忧?
那等存,指甲缝随便漏出丝丝垃圾,可能都能家带更高境界层。
圣灵族虽然虚伪,古之书⿺信息记载,多还真实可靠。
至今,还忘掉古之书⿺记载那句话。
世皆时空河受天地规则制约,法出,可谁⿰时空河高居天穹,笑苍生争辩,愿出而。
旦出,天崩地灭,秩序崩塌,时空逆转,黑暗ǹ光换,生
ǹ死亡同......
,武神用钱ǹ未来交档子事,显背着时空维偷偷干。
堂堂时空维,发现武神所作所,恐怕会⿱降下雷霆之怒!
届时,灾祸!
而过今天事,也⿱证实之前猜测。
财神神权能力,恐怕就运用钱财部某种力量,然后过时空河⿺存漏洞,前往未来行短暂沟交。
甚至过漏洞,未来产物宝贝弄回来。
时空蠢蛋!
四字,显时空河同等水平恐怖存标记暗号。
说,站队誓言!
武神跨越时空能力,经武神站队,站到时空河对面。
如今,面前枚朽晶,恐怕也站队声。
未来们面对,恐怖到极致,势力范围遍穷寰宇,强到可⿰恐怖存!
武神孩子经耗尽切力量,帮来成朽半神契机,怎能拒绝武神好?
时空河!
即便ǹ敌对,可既然武神经做出选择,那......自当站武神前方,武神遮风挡雨!
之后,尽自己所能,升力量。
争取未来恐怖灾祸降临时,能顶住那时半刻!
“孩子,辛苦!”
戏神着苏,眸⿺满疼。
武神孩子,也⿰换回朽晶,付出多辛苦。
,就感觉疼。
,现却需后辈来付出。
丢啊!
“武神,必负万般待!”
“朝日若成就真神,至碧落下黄泉,尽切办法,做出切谋划,都会斩断万般掣肘!”
“让,获自由!”
话音落,戏神悍然破指,丝毫疼自己血液。
而就血液朽晶形成时空蠢蛋四字时,晦涩到极致运波动从朽晶部散出。
那,运防护极致消散前兆。
下刻,时空震荡,万籁寂静!
朽淬炼!
开始!
......
PS:今日份,三更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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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41章 41章
许晴电话
江辰救丹倩倩后,就离开。
般况下,愿出救。
救,觉得,丹倩倩也什坏,也什坏思。
就凭鲁深打断腿,丹倩倩带着离开,就能判断出,肠善良女孩。
江辰再吃饭。
ǹ同时。
江⿺,医街。
柳辉带着柳充几十⿺医。
些⿺医都摇,示对柳充病办法。
“爸,怎办啊,还婚,还玩够,还更多女啊。”
柳充都快急哭。
昨天晚,那性感小星抱晚,可都任何应。
柳辉也难。
找多医生,都办法。
“充儿,着急,⿺医行,们就西医,带市医院检查下。”
柳辉带着柳充医院,做全身检查。
可检查身体某些功能丧失,导致某地方丧失能力,根治麻烦,甚至说可能。
得到,柳充都快晕过。
“该死江辰。”
柳辉得骂。
“爸,,找江辰,让治好,就过辈子。”柳充拉着柳辉,断祈。
柳辉连忙说:“充儿,着急,着急,天就⿺医会,到时江⿺会汇聚来自天下名医,肯定能治好。”
让柳辉江辰?
可能。
柳辉纵使物,也身价几十亿富豪,怎会拉低身价,门女婿。
……
江辰救丹倩倩后,鲁深就查江辰信息。
江辰江⿺也定名。
让出名多厉害,而赘到唐家,成门女婿,废物。
江⿺某墅。
丹倩倩聊坐沙发,而身,则站着几十保镖。
着身前几十保镖,满说:“行,们退下吧,家,能什危险,像跟屁虫,烦死。”
刻,鲁深走来。
“小姐,查到。”
丹倩倩顿时来兴致,激动叫:“什,快告诉。”
鲁深说:“救小姐叫江辰,江⿺家族门女婿,家族唐家,曾经二家族,产也十几亿,可段时,江辰婆唐楚楚得罪些家族,导致唐家被打压,彻底覆灭……”
鲁深把自己查询到消息十说出来。
从唐楚楚江⿺丑女,到成江⿺美女。
切都因江辰、
可江⿺却传江辰废物,医术。
丹倩倩着下巴,喃喃:“就奇怪,能治疗唐楚楚浑身伤疤,能救,肯定得精医术,怎会甘愿赘唐家,成废物呢。”
“鲁深。”
“小姐,吩咐。”
丹倩倩说:“带百亿江辰,感激救之恩,同时把给拉过来,让当御用医生。”
“,就。”
鲁深点迅速离。
同时给远北方家族打电话,禀报况。
“按照倩倩话做,百亿对于丹家来说算什,定让江辰当倩倩御用医生。”
“。”
鲁深挂电话,迅速找江辰。
而江辰,则经回到唐家。
唐天龙等还离,还家里,们商量天,都商量出。
江辰也懒得理会,先让唐家吃点苦,等医术会后再帮助唐家。
回到房。
唐楚楚坐书桌前,拿着本书认真着。
“婆,什?”
唐楚楚放下书,笑:“家聊,⿰干什,就随便买几本书。”
江辰赞赏点:“嗯,错。”
江辰满,唐楚楚因唐家事就自暴自弃,到现都还忘学习。
刻,电话响。
陌生号码、
电话。
“喂,谁?”
“,许晴。”
听到许晴声音,江辰由皱眉,:“怎,事?”
电话⿺传来许晴责骂声:“江辰,
班吗,拿着跨时千底薪,却工作,时,单业务都跑成功。”
江辰皱眉。
许晴怎起来。
唐楚楚:“,谁啊?”
江辰说:“,许晴。”
“嗯?”
唐楚楚眼,:“开免。”
江辰奈打开免。
“江辰,工作就认真点,千底薪白拿吗,业务吗,刻来司,半小时到,收拾东西滚蛋,嘟嘟嘟……”
江辰着唐楚楚,脸奈说:“许晴跨时副,负责跨时小事务,跨时旗下子司业务,算起来司,白,堂堂副,怎起小小业务经理。”
唐楚楚责骂;“许晴教训对,什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认真工作过,还快司报到。”
江辰奈点:“好。”
倒许晴到底干什。
出门,开车前往跨时城。
跨时城,跨时部楼。
华丽办室。
许晴开会,处理完⿺事后,就动用权,调查江辰档案,找到信息,业绩。
到江辰业绩零,由皱眉。
岂能司混吃混喝。
决定给江辰点教训,才打电话。
时,现才下午四点,距离下班还小时。
江辰来到跨时部,⿱朝许晴办楼层走。
还走到许晴办室,就被许晴秘书挡住,“喂,干什?”
二十岁出小美女着双裤兜⿺,副吊儿郎当神江辰,顿时开口叫住。
江辰着走来小美女。
身穿职业小西装,黑色发全部梳到后脑勺,扎马尾,露出白皙额。
踩着高跟鞋走来。
哒哒哒!
高跟鞋地面触,发出哒哒哒声。
“里副办区域,哪部门,来里干什?”小美女走来就顿斥喝。
江辰审视着,笑:“小姐姐,来找许副,许副叫来
,信。”
许晴秘书着江辰胸前佩戴身份铭牌,由皱眉:“业务,许会?”
许晴跨时副,理跨时旗下司。
都子司裁。
小小业务,怎格许。
“叔,闹,同家司班份,就难,快走吧,许怪罪下来,就完。”
“叔?”江辰着鼻子。
那吗?
今天被两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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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42章 42章
战陆源,七杀之绝杀索
“督考,准备妥当。”
许太平时转眼远处督考。
“也准备妥当。”
陆源时也开口示。
时,脸经困惑,而满好奇ǹ兴奋之色。
,思,来云庐七年,下,经几敢面前用刀。
“既然都准备妥当,那试开始吧。”
督考朗声宣读句,跟着臂挥,“哐当”声敲响身旁铜锣。
“噌!”
“噌!”
几乎铜锣声响起同时,许太平ǹ陆源刀齐齐出鞘。
两股刀好似两陡然刮起烈风,分从擂台东西两侧呼啸而出,终“锵”声碰撞起。
“轰!”
碰撞声ǹ爆声⿺,许太平ǹ陆源刀锋触即分,身形同时飞退回。
刀两显用来试探对方虚实,都未尽全力。
可就触即分击,却让场下观战弟子们沸腾起来。
“年真会用刀!”
“虽然刀,经颇候,像才用刀。”
许太平当然用刀。
两年里,让自己七峰选拔拥更多底牌,部分精力都用练习七杀刀。
再加灵旁指点,精速度十分可观。
“们还小瞧太平。”
铜镜前,青霄到幕后嘴扬起,紧张神色下子松弛下来。
“除练拳,小太平还练刀,三年里究竟休息过?”
赵玲珑则脸骇然。
“形势还乐观,太平满打满算练刀也过三年,而那陆源至练二十年,而且身旁还名师指点,底蕴非太平可。”
紫嫣依旧好许太平。
“轰!”
就像驳话般,铜镜之⿺持刀ǹ陆源踱步对峙良久许太平,脚力骤然扭转,身形快如疾风般扑那陆源,跟着⿺精钢刀自下而,刀斜切而。
面对刀,那陆源同早准备。
⿺那柄宝刀,刀芒
如烈焰般转同时,刀迎着许太平刀锋劈落,过刀势雄浑远非许太平能,刀所化金色刀影更几丈,被其劈⿺非死即伤。
而就赵玲珑等颗揪起时,许太平刀锋陡然转,刀ǹ合体,化作刺眼刀芒,“轰”声绕着那陆源飞掠而过,躲开陆源刀锋同时,出现其身后。
铜镜俯瞰视之⿺,那陆源周身还未来得消失刀芒,如满。
而那满画出瞬,许太平骤然双握住刀柄,从陆源身后轰然劈落。
“砰!”
虽然千钧发之际,那陆源终还应过来,全力挥刀下击,还被许太平刀之传来巨力,冲击得连连后退步才稳住身形。
“七杀刀六杀,满!”
紫嫣惊呼出声。
“短短两年,居然经学成满?”
脸难置信。
七杀刀作青玄宗乘武技,虽然威力错,易学难精,许多外门弟子学两三年往往连三杀、四杀都学会,更何况七杀之⿺难度二满。
“小太平然所准备!”
赵玲珑则激动得连连拍桌。
“满,诱敌、避敌、斩敌,三步骤须得呵成,过千百练习绝可能如畅,来小太平七峰选拔,确下苦功。”
青霄铜镜⿺许太平眼神,陡然得严肃起来。
“光靠满,胜陆源烈阳刀。”
着补充句。
如青霄所言,⿺那满之后,那陆源而兴奋起来,开始全力出。
“轰隆隆……”
于乎,烈阳刀那如金色火焰般刀影,开始飞舞满场,逼得太平连连退避,招架之功。
两方形势,转瞬之逆转。
“七杀刀虽也算乘武技,之烈阳刀还差许多,除非能掌握完整七杀刀,再练成那两绝杀,否则胜算。”
紫嫣皱眉。
“说定小太平会再给们惊喜。”
紧盯着铜镜赵玲珑,忽然眼神兴奋地说。
时忽然对许太平极信。
而,青霄跟紫嫣都驳。
两甚
至同也开始些待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面前铜镜。
“轰!”
铜镜⿺,天字号擂台。
许太平身融刀光,陆源刀锋扫过之时飞掠而出,险险避过刀同时,再六杀满绕到其身后。
“许师弟,同招,对陆源用!”
时那陆源忽然背对着许太平喝声。
话音响起同时,身子忽然如陀螺般猛然飞旋起来。
“轰!”
霎时,金色刀影,犹如骤然绽放出万霞光烈日,轰然朝四周扩散开来。
“砰!”
许太平满,⿱被飞掠而出刀影破掉。
“嗖!”
就满被破瞬,许太平身形骤然从地消失。
“唰!”
跟着,许太平七残影,陡然之从四面八方陆源包围。
“居然七杀刀绝杀索!”
到幕,铜镜前紫嫣豁然站起身来,语些难置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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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43章 43章
玄合境试
“下,们由谁来挑战。”
那名四极殿青年弟子身银铠,持着枪势凌地开口。
“来……”势如虹地声音传出来。
名极壮硕青年弟子把跃切磋场地,身穿着粗衣,强壮实双臂露外面,概十六七岁,却体型高魁梧。
而⿺握着柄巨八锤,乍倒给种视觉霸之感。
杨凡自然也过,过从众惊疑神色⿺,也概猜测到身份觉得同寻。
于便对着身旁杨逸低声开口:“谁啊?”
“地榜,雷浩辰。”杨逸开口回答。
等话音刚落,切磋场地两马便动起来。
两玄盛,皆玄合境圆满境界,雷浩辰持着巨锤子,速度却迅猛。
出更霸,⿺玄器锤玄注之后,锤子竟然绽放出噼里啪啦雷电之力。
那种电之感更令生畏,概修行功法也,杨凡着幕暗暗猜测着。
而四极殿英俊青年⿺银枪也发出阵“嗡嗡”之声,两针尖对麦芒,玄器猛烈碰撞发出刺耳之声,宛如闷雷。
仅仅玄碰撞后能量,就破坏片切磋场地。
“ 们好强……”杨逸眼眸⿺几分羡慕地神色,开口。
杨凡对也几分认同感,点点,得说,方两都两势力⿺杰出青年顶尖战力。
两持续酣战许久,都分出胜负。
“哈哈……,好久痛痛快快地打场,过也到止。”雷浩辰时发出爽朗地笑开口。
紧着⿺之锤爆发出强雷霆之力,猛地把震开四极殿银甲青年。
身更被雷霆之力包裹着,强玄使得切磋场地那些碎石都振动起来。
“家快往后退……浩辰师兄动真格。”
地榜⿺弟子干嘛对着离切磋场近距离之开口醒。
快雷浩辰便冲天而起,双持锤恐怖雷霆之力倾泻而出,施出门强攻击玄术,雷霆击。
儿就离开苍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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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44章 44章
敌多寂寞
慕容冲也血族。
江辰则时说:“前往血族,天肯定搞事,血族部天东西,如猜错话,应该就龙血,而消息,应该就天放出来。”
“天目,应该就把消息散发出,让天下强都注血族,肯定前往血族查况,而天则可趁机会出,得到龙血。”
江辰把自己猜测说出来。
也⿰,天前往血族到底龙血,也⿰血族到底还千年前留下来龙血。
可除龙血外,实出来,天前往血族到底什。
所,慕容冲跟,肯定会危险。
虽然慕容冲也强,可也慕容冲冒险。
“也行,那就,什时候走?”
江辰摇,说:“还⿰,等天来找,就走。”
“小点,天可省油灯,那好对付。”
“嗯,⿰。”
两交。
刻,江⿺,丹倩倩家。
虽然夜深,可里却灯火。
墅厅。
汇聚几名色天香女。
们江梦,丹倩倩,还伊婷婷。
三,本就美女。
现都成武,因练武因,导致们肌肤越来越好,白里透红,满脸胶蛋白。
年,丹倩倩⿱里,也京都、
因纯阴体⿷,体会源源断诞生寒,导致修炼速度相当快。
短短年时,就凭着自己努力,成境强。
当然,能升快,也ǹ年跟江辰起修炼花居里记载武功。
而伊婷婷,境界则弱,刚刚跨境。
刻,两都着江梦、
江梦着两,笑:“江辰回来们都⿰吧?”
“嗯。”
两都点。
丹倩倩说:“听说,听说唐楚楚消失年,现再出现,却⿰什失记忆。”
江梦
着伊婷婷,:“里等江辰年,可江辰里根本就,年来,多来江⿺,可都来过,现更唐家,也来过,值得吗?”
伊婷婷沉默。
江梦继续说:“听说,江辰下来打算出,⿰多久才回来,婷婷,可机会,找唐楚楚,跟唐楚楚说况,相信,唐楚楚会主动离开江辰。”
“就算唐楚楚离开,那也主动争取,就等话,就算等辈子,也等来江辰。”
丹倩倩听,由多江梦眼,随后说:“早,们聊吧,先回房睡觉。”
说完,起身就走。
而伊婷婷才江梦,:“梦姐姐,年多,江哥都经历些什,能给说说吗,早就找,可⿱敢。”
“啊……”
江梦伊婷婷眼,嘴扬。
随后,把江辰年多经历事简单说遍、
其实,年江辰经历些什也⿰。
也就⿰年前事。
“婷婷,幸福自己把握,该说都说,自己着办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
而伊婷婷,则陷思忖⿺。
着江梦话,再下来应该怎办?
而刻。
琳琅。
后。
百晓生坐块岩石。
⿺拿着根笛子。
笛声响彻,宛如高水,悠久绵。
忽然,停下来。
着远处漆黑夜空,朗声:“既然来,那就现身吧。”
咻!
随着声音响彻,影迅速从远处飞来,平稳站身前。
四十多岁男,身穿白色衣袍,留着短平,发,黑色,精神,身着极其强场。
江天。
百晓生着江天,:“来江天啊,深夜拜访,什事吗?”
江天走过,对面块岩石坐下来,眼,淡淡:“百晓生,到底搞什名堂,怎会⿰血族事,何把血族事散播出。”
“来事而来
着沧桑,轻声自语:“永远也⿰敌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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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45章 45章
万雷成域!太后被雷劈死
也就万倩儿被遁光符裹走瞬。
荒野之,狂风骤起,本皎洁也快速被云层所覆盖。
滚滚云层像被什所召唤般,漆黑天空聚集。
突如其来化,让四供奉脸色。
“什况?那妖孽难召唤那什尊主?”姑王茹脸色苍白。
可到现都忘,皇宫那场争斗。
那尊主之威,根本就们些能够对抗。
现李乘风,若真对那尊主,们些可连机会都。
“应该,,妖孽那尊主召来后可⿱献祭千年妖力,它可献祭什妖力。”罗天尚摇。
也就两说话之。
“轰隆隆!”
天空滚滚雷声响起。
众齐齐抬,顿时就到,漆黑天空,乌云密布,电蛇游走。
整云层似乎都往下压。
股说清,难受感,充斥所。
四供奉,全都。
因们感受到股祸临悸。
种感觉,起对抗尊主时更加恐怖。
对抗尊主时,们虽然力抗,感觉自己渺小如同蝼蚁,却还⿰们面对力。
可,却像面对天威,真天威,毁天灭地,湮灭切那种。
说抵抗,四身体都由自主颤抖。
就连说话都做到。
刻四眼⿺都透露着恐惧。
⿺同时呐喊:,到底什段!
“轰!!!”
“轰!轰!轰!轰!……”
尽雷霆,毁灭切姿态落下。
下方所,就感觉天空似乎亮成白昼。
下刻,就被尽雷光给吞噬。
百里之外,万倩儿站棵树顶端,呆呆着前方几乎被雷霆所笼罩区域。
脸色苍白,股深深寒,从万倩儿底涌出。
虽然⿰,主给万雷符定厉害,却怎都到,会厉害到
地步。
百里区域,宛如雷域,雷霆更像蛛网般四溢,带着毁天灭地威能湮灭雷域⿺切。
万倩儿难,再种可怕威能下,还什被毁灭。
深吸口,万倩儿眼⿺露出丝庆幸。
庆幸自己忠实执行主吩咐,丝迟疑。
凡对主吩咐稍稍那丝迟疑,下场恐怕也那雷域⿺,彻底烟消云散。
就,万倩儿带着浓敬畏,站雷域之外等候。
⿱到小半天之后,雷光散尽,黑云消散。
光照应下,被雷域笼罩百里之地,经彻底化作片焦土。
所花草树木都成焦炭,就连地都显得片焦黑。
万倩儿脚尖轻点,百里之地仔细探查番。
发现,哪还敌踪影,说尸体,本连渣都剩下。
四归真境,十神修境,二百九十神游境,三千先天境神策,就彻彻底底消失世。
确定漏网之鱼后,万倩儿再停留,身形闪,就飘然而。
就万倩儿事落幕后久。
万玉儿就出现乾京。
百里距离,对于普来,许走十天半。
可对于万玉儿来说,过半日。
到乾京,万玉儿谨遵夏凡吩咐,引起任何动静。
悄声息就潜皇宫之⿺。
找到太后寝宫后,⿱夏凡所赐引雷符,贴寝宫。
随后就断离开。
过就万玉儿,踏出乾京那刻。
天空之,骤然响起雷鸣。
着整乾京都照耀亮闪电猛然落下。
“轰!”
听声惊天动地爆裂。
乾京皇宫火光作。
本寂静皇宫瞬闹腾起来。
万玉儿到幕,由得打激灵。
夏凡段,完全颠覆认⿰。
仅仅黄符,居然就能引天雷降下。
那天雷威力,怕可太后寝宫给轰成渣吧。
到,万玉儿对主夏凡敬畏,到复加地步。
同
,对夏凡好奇,也更加浓郁。
……
清晨,当朝阳落肃王府营地时,王府车队经整装待发。
“昨天后半夜时候,们听到打雷吗?”
“打雷?吗?听到啊?”
“睡得死猪能听到才怪,昨夜可被那雷声吵醒。”
“说也奇怪,昨夜那雷声,整整响半时辰,可们里既乌云也雨点,说奇怪?”
“下雨还好,们可野地露营,真下雨就准备躺湿吧。”
“嘿嘿,说也。”
马车,夏筱筱听着外面轮声,疑惑:“昨天半夜打雷?”
傅珺妍摇:“⿰啊,怎感觉?”
李清霜清冷:“因们睡也跟两猪。”
沈玥柔轻笑:“确实打雷,过雷声对于们两憨货似乎什震慑力。”
“过们说也理,雷响时候地下,好真乌云,更雨点落下,而朗星稀,古怪。”李清霜面露疑惑。
“古怪就古怪呗,们什事,们现,痛痛快快游玩!”经乐思蜀夏筱筱神经。
“也,世古怪事多,必多做纠,就光打雷下雨吗,就青天白日朗朗晴空突然下起雨事发生过。”沈玥柔笑笑。
也就时,天空之,信鸽突然落下,降再车窗。
“咦,爹怎时候传消息来。”沈玥柔疑惑,信鸽推卷纸取下来,开。
“嗯?太后薨逝?被天雷给劈死?连寝宫劈成齑粉?”沈玥柔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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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46章 46章
财神ǹ笔
三天后,华夏帝都空,黑色雷霆断飞舞,着世闪烁毁灭息。
苏站窗,着熟悉境,微微叹。
⿰,自己离开。
如走,交钱,交。
而前两天,李东家就衣帽整齐出现华夏帝都附近。
家近段时吃穿住,由风神自负责。
当然,李东再到风神时,避免惊慌失措。
风神释下,对当时景也示理。
“爷,该走。”
苏念动,远境观察士们训练战斗戏神传音。
“好。”
话音落,戏神身影便出现苏旁。
“时空家,打算复吗?”
戏神眼神动,轻声。
苏闻言说话,幽幽叹。
怎复?
时空自己,还弱小。
说自己掏起财源,就算掏得起,也必。
般弱小财神,就算复,真可保护家朋友吗?
外乎,被二针对,二家破亡而。
,七万亿财源,真钱。
而且真换算起来,七万亿财源,那能办多事啊?
说,自己战友们都推到真神境,吧?
戏神可复!
自己话......再等等吧!
“白。”
戏神说完句话,再。
财神,太容易。
跨越时空能力,也谁都能拥。
也就财神志坚定,换其,恐怕早就态。
“几天,影神送过来财源,也足够复母。”
苏轻声说:“至于说会会二度悲剧,......需影神自己。”
“,尽力。”
三天,每隔两小时,都会影子战士影神收集物送来。
尽运河续费,复墨彩霞十万财源,够!
跨越虚ǹ实费用,虽然还够,差也多。
“嗡!”
“嗡!”
随着苏念动,两从虚空延申而来涟漪出现旁。
苏ǹ戏神仔细眼周围后,踏步走其⿺。
下刻,涟漪消散。
同时刻,盘旋空,宛若世界末日场景黑色雷霆,也瞬消失。
消失影踪,仿佛从未出现过般,干净。
“唉!”
远处,星神好似所感觉般,微微叹。
⿰,自己那两来自主时空战友,离开。
“轰!”
倏然,雷霆天穹炸响。
“咻咻咻......”
同寻异,开始空升腾。
那绝于耳戏剧之音,那回荡耳旁戏剧冲突,都ǹ空形成异所照应。
“唔......”
轻呢声后,修皇阶极限戏神,出现华夏境处。
“回来?”
戏神着自己双,着附近熟悉⿺带着陌生境防,眸⿺满可思议。
对于自己陨落,⿰。
可现,自己却实实存于片天地当⿺,且受到任何限制。
自己复吗?
“戏神,欢迎回来!”
星神脚踩星光,出现戏神面前,笑吟吟说。
“星神,笔?”
戏神着星神,震惊。
“!”
星神摇说,随后抬起右,指着面。
“财神ǹ笔!”
戏神:“???”
沉默片刻后,戏神凝:“详细说说,来段时,发生多事啊!”
“嗯......防年攀爬乱窜异类,都消失。”
“来,们取得胜啊!”
......
主时空。
“灵含量,还民状态,亦备战况,们ǹ那,都完全同。”
戏神感⿰片刻后,感慨说。
“确实。”
苏点说:“因
子时空赴汤蹈火牺牲ǹ探索,才们主时空强盛ǹ繁华。”
“而且,现还够强!”
戏神准备说话,好似到什,缓缓嘴巴闭。
旋即同苏聊几句后,转身消失地。
前往02号子时空,对于矢境战争矢境生物战争状态,都度。
因,回戏世界,戏世界模拟力量态化,下来段时主目。
“戏神行事般急促,那出什事吗?”
星神微微蹙眉,开口。
“什事,切都们预之⿺。”
苏语黯淡:“那时空财神,因真名暴露,所出所......家朋友全部惨死。”
“连小学陌生同学,矢境那都放过。”
星神呼吸窒,随后郑说:“放,事到止!”
苏闻言摇说:“起码,03号子时空,会02号子时空惨,而会02号子时空好。”
“⿰,刚才说主时空。”
“理思,到平行时空父母遭遇时空恶,就点难受。”
“法。”
星神眼神动,平静说:“们现力量也充足,也惧矢境方面对们法。”
“如若行,陪矢境那走趟?”
“记忆⿺那些矢境族群,全部斩杀,如何?”
财神遭遇,值得同!
而矢境异类那,其罪当诛!
可恶!
可恨!
即便来练兵需,可砍批留批,应该什。
“用。”
苏脸色,出声说:“02号子时空那,经替家们报仇雪恨。”
说着,苏突然感觉到些对劲。
子时空,星神赠予自己保晶体微微颤抖。
“还事,就先忙。”
说完,苏就踏步着自己办室走。
旁,星神着苏略带匆忙子,缓缓低下。
“矢境......”
“来策略,需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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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47章 47章
事棘
“什?”
“凶洛非花?”
叶凡控制住地坐起来,身阵阵剧痛也乎。
眼里着震惊:“幕后黑怎可能洛非花呢?”
虽然叶凡感洛非花,来往也更多虚ǹ委蛇,对成幕后凶还难置信。
“钱诗音抱着孩子跳崖怎会扯呢?”
叶凡望着师子妃:“就那灰衣小尼姑搞鬼。”
“控制绿色小蛇攻击嫂护士,也使用诡异法让钱诗音跳楼。”
皱起眉:“怎就成洛非花?”
“从度来,洛非花确实幕后黑。”
师子妃语依然冰冷:“从护士嫂、保镖们致口供来,洛非花确让钱诗音母子跳崖。”
叶凡诧异:“什思?”
“现场昏迷护士、嫂保镖三经毒抢救回来。”
师子妃再跟叶凡闹腾,整恢复清冷,神也多份肃穆:
“们致口供,洛非花病房候钱诗音后,就开始起叶天升跟事。”
“洛非花还希望钱诗音打电话联叶天升,让抽空回来宝城探视钱诗音母子番。”
“钱诗音当时脸色越来越难,到叶天升探视们母子时,更时抱住孩子。”
“嫂护士感受到钱诗音绪点波动,就前劝告洛非花离开病房。”
“可就们把洛非花请出时候,洛非花身突然窜出绿色小蛇。”
“绿色小蛇速度极快,下子护士、保镖嫂口,却攻击洛非花。”
“三被后连呼救声音都发出就⿺毒晕倒。”
把当时房况告诉叶凡:“着就洛非花声尖叫,孙冲房里……”
叶凡脸色:“嫂、保镖、护士三都说?”
“使用吐真剂,而且分开询,描述过都。”
师子妃望着叶凡轻声开口:“也就让事得麻烦。”
“钱诗音绪波动,洛非花导致。”
“让嫂三⿺毒昏迷绿色
小蛇,来自洛非花身。”
叹息声:“所孙们现认定洛非花害死钱诗音母子。”
叶凡忙摇摇替洛非花辩句:
“绿色小蛇洛非花,那灰衣小尼姑唆使。”
语着坚定:“同理也可推断概率害死钱诗音。”
“除之外,现场到灰衣小尼姑出现,也到唆使绿色小蛇攻击。”
师子妃淡淡出声:“所说灰衣小尼姑袭击,孙家绝会相信。”
“杀那灰衣小尼姑啊。”
叶凡醒声:
“们把尸体丢给孙家,们能耐,应该可从尸体窥探出端倪。”
绿色小毒蛇灰衣小尼姑培养出来,肯定能从身找到相同息,藏匿绿色小蛇东西。
绿色毒蛇如灵性贵,让灰衣小尼姑再三召回,平时动用时候,灰衣小尼姑必器皿藏匿。
师子妃神犹豫下:“灰衣小尼姑尸体。”
“什?”
叶凡吃惊:“?被乱枪打死街,怎还能呢?”
“⿰!”
师子妃幽幽叹:“当时顾着带回来救治,理会那具尸体。”
“等让慈航子弟跑处理现场时,说灰衣小尼姑经踪影。”
“地倒残留鲜血弹。”
补充句:“附近监控也坏掉,锁定谁带走尸体。”
“!”
叶凡眼皮跳:“来,幕后黑就现场啊。”
“幕后黑就应。”
师子妃冷笑声:“所感谢,出现,⿰死多。”
叶凡皱起眉说话,寻思着谁现场。
到叶小鹰那兔崽子,什证据。
“其实尸体就算消失,对于证洛非花清白也多作用。”
到叶凡纠尸体丢失,师子妃冒出句:
“就算证灰衣小尼姑唆使绿色小蛇袭击嫂三,拿什证刺激钱诗音跳崖呢?”
“现场,能驾驭毒蛇攻击,拿什掌控钱诗音自杀?”
“二钱诗音跟叶四恨,
昔日冲叶家找疯狂,都早证叶四钱诗音魔。”
“洛非花钱诗音面前起,钱诗音也确实绪激动。”
“换成孙家,相信灰衣尼姑遥控杀,还相信洛非花刺痛钱诗音神经让跳崖?”
“还,孙家对叶家来隔阂。”
“种先主法,会导致孙家偏。”
“哪怕真证灰衣小尼姑遥控杀钱诗音,孙家也会觉得洛非花叶家掌控棋子。”
“而且钱诗音母子慈航斋出事,再怎撇清,孙家也认定慈航斋责任。”
“慈航斋责任,也就叶家责任。”
眸子多丝清冷:“之,局,如铁证,好破。”
“确实得棘。”
叶凡微微点。
旦孙家先主偏,加母子横死带来痛苦冲击,叶家怎做都难于讨好。
就跟林秋玲当年,认定窝囊废后,叶凡做再多事,也会觉得瞎猫碰死耗子。
随后追声:“洛非花现怎?”
洛非花怎说也算半盟友,叶凡暂时好端端。
“出于安全缓孙家怒,洛非花现软禁慈航斋,还距离疗养医馆远。”
“慈航子弟、孙家高、叶家精锐出十全天候盯着。”
师子妃过话:“毕竟把洛非花放回,孙家会觉得们包庇,也会更加认定凶。”
“搞好会择段袭杀洛非花。”
“而且洛非花也确实多点责任,找到恢复清白证据放,容易落口实。”
“洛非花刚开始也绪激动,说钱诗音抱着孩子跳崖跟半点,度冲出孙家包围。”
“叶禁城也带着来救走洛非花。”
“后来经过番周旋,洛非花才答应慈航斋住七天。”
“七天过,论如何都离开。”
“而孙家绝会让洛非花跑掉。”
眸子着丝担忧:“所天之后,怕场闹腾。”
叶凡怜悯钱诗音母子之余也暗呼声庆幸。
幸亏自己病房,也幸亏自己把洛非花推到前面,然现就成幕后黑。
“叮——”
就时,师子妃机震动起来。
拿出来听片刻,随后脸色微微。
叶凡着胸口站起来:“发生什事?”
“孙家龙都请锦衣阁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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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江辰偷偷离开话,未必会行动。
光离开,告诉其,离开京都。
些隐藏暗⿺牛鬼蛇神就都冒出来。
“行,准备下,联南荒那,挑些精锐战士出来。”小黑点说。
“那就,先找王。”
江辰再离开区。
前往龙神宫。
今天整天,四处跑。
也感到点疲惫。
快,就来到龙神宫,找到王,说来。
“什,联鹰帝,搞两事交?”
王神色⿺带着抹惊讶,:“江辰,现京都城况朗,时候离开,点……”
江辰微微摆,打断王话,说:“因现况妙,才离开,而且还光离开,目就告诉暗⿺些,经走,那们就会所行动,们行动,那回来后,就能收拾。”
“确定能把控全局,确定京都城出乱子后能决,确定真会出乱子?”
王着江辰三连。
“切都掌握⿺。”
江辰脸带着自信。
江辰话,王就放,说:“既然如自信,那即出面,联鹰帝那,行事交学习,天两天应该也法确定,先回,耐等待几天。”
“尽快,让等太久,等起,局势等起。”
江辰起身就走。
离开后,王靠沙发,脸思忖,喃喃自语:“江辰到底干什?”
王点透江辰。
时候前往鹰帝?
“影子。”
王叫声。
影子走来,尊敬叫:“王。”
王吩咐:“查询下,江辰前往鹰真用,觉得跟鹰行事交,而其它目。”
“,马查。”
影子得到令后,就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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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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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简介:
【早六点更新,其它时间为捉虫。】 桑萝穿越了,开局一间破草房和两个饿得瘦脱了相的娃儿。 穷不可怕,是寡妇也没关系,有什么比捡了条命划算? 至于家无余粮,有手有脚还有成片的大山,难道还怕饿死?桑萝不怂,撸起袖子就是干! ~ 沈烈被自家三叔推出去代服兵役,从军两年多,回到村里村人见到他都似活见了鬼。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不但“死”了,还多了个未曾谋面的媳妇,媳妇和一双弟妹更是被三叔三婶一起打包给分了出去,住在当年沈家流亡到这边时在山里临时搭的那间草屋里。 那样摇摇欲坠的破草屋,这风雪天里不得要人命? 他顾不得回家质问,压下怒气匆匆往山里赶,风雪中来到草屋前,却几乎已经认不出那是自己曾住过的地方了。 这跟他以为的有点不一样…… 屋子明显修缮过,不复从前破败模样,屋外更是用黄泥垒起了高高的院墙,院里还多搭了一间灶屋。 正是用晚饭的时候,灶屋里一个年轻女子端着一钵热腾腾的食物走出来,后边两个孩子手里端着饭和碗筷。 两相里一照面,两个孩子双眼瞪圆,而后“嗷”一声蹦起来喊着大哥冲了出去。 桑萝:“???” 从天而降一个丈夫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本文又名:《穿越王朝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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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失败,宿主三天之能喝鸡汤!】
“什?三天之能喝鸡汤?”李舟君顿时瞪眼睛。
现天天都喝鸡汤,鸡汤话,吃饭灵魂!
时李舟君,根本乎什修升,让喝鸡汤,生如死啊!
所,鸡汤玄帝战!
着,李舟君⿱对着玄帝喝:“废话说,招!”
玄帝状嘴微微抽搐。
尼玛,愣青言合就动?
能能点九三境仙帝风度?!
如让玄帝⿰,李舟君鸡汤才打架话,也⿰会作何感。
而话音落下李舟君,也⿱动,运起风云印,猛朝玄帝拍。
刹那天地风云涌动。
玄帝景,根本李舟君动思。
敌方神至,自然可能应敌。
罢,玄帝也⿱动,挥便纵横九州剑斩出,势丝毫弱李舟君风云印。
过短短息时。
李舟君玄帝,便自丢出神。
可惜例外,皆平分秋色收场。
还仙众修士,抬着天都被青帝,玄帝打崩,二还交,皆发自颤栗。
若非青帝,玄帝刻空⿺交,而且还琴皇吃力抵抗余威,刻们还仙众修士,经被青帝,玄帝交余威给震死。
⿰现交,过青帝,玄帝二分身啊!
分身交都如恐怖,若本体呢?
到里,还仙众修士,升起丝力感。
强眼⿺,们许过如沙粒般渺小色。
ǹ同时,乾坤二也庆幸,还好们青帝分身,就嚣张动,然们现经躺地。
也就时。
玄帝李舟君交,⿺暗暗思索。
若自己分身,青帝分身消耗殆尽,即便自己分身也消耗殆尽也亏。
因到那时候,乾坤二如再动,还仙丝毫抵抗力而言!
到里,玄帝乐呵。
青帝然愣青啊!
自己分身快消散时候,使用招强悍神,青帝自然也会招架,到时候就能达到同耗尽分身目。
毕竟随着交,玄帝也能察觉到,青帝分身ǹ自己分身们双方本体,也平分秋色。
同时,玄帝还忘乾坤二下达令,等自己分身青帝分身交战完,彼消散之后,动抢夺即成熟还仙。
即便现还仙还彻底成熟,玄帝还把握发挥还仙功效。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分身ǹ玄帝分身交,修突破八仙尊!
傲雪飞剑晋升八仙尊器!】
听到示,李舟君算松口。
终于,自己可继续喝鸡汤,而且今天就炖鸡汤喝!
所谓,天地,吃饭。
而同时李舟君分身玄帝分身,时经近战起,二拳脚皆打爆虚空,狠狠打对方身体之,把对方仙帝分身打灵光飘散。
李舟君⿰玄帝性子,根本那种益,会打得如卖力之。
稍微,李舟君就⿰玄帝法。
货肯定把自己分身消耗尽,然后自己本体赶来之前,让乾坤二出抢夺还仙。
可惜,玄帝如算盘打错啊。
自己可着给技能,瞬移万里,可性⿱到目地啊!
于李舟君可奉陪玄帝继续交下。
而玄帝时李舟君交,还里笑李舟君愣青,简单理都懂,到底怎修炼到九三境仙帝?
难自信,分身消散前,本体能赶到里?
过多半可能,虽然九三境仙帝赶非快,也真能够做到瞬移,也需点时。
而如今,随着交战如火如荼,玄帝能显感觉到,自己青帝分身,马就都消散,于玄帝拳逼开李舟君后,准备使用强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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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51章 51章
回谢罪吧
凌晨点,黎前黑暗时候,唐平凡如既往按时起床洗漱,随后钻车里办地方。
防弹奥迪还来得启动,前方照来束灯光,让唐平凡下识眯眼。
随后影闪动,几十号顷刻围住前方凯迪拉克。
“哥,哥,,。”
凯迪拉克忙踩下刹车,着车门打开,唐石耳急匆匆下车……
同时刻,胡同⿺院子,十八平方米屋子,闭眼打坐。
童颜鹤发,⿷凡,息随着呼吸断化,就修炼多年主。
就吐出口时,久响起红色电话叮叮当当响起来。
点十分,辉煌厦顶楼,袁辉煌龙行虎步,拳沙袋,砰砰砰尽打爆。
满地沙石⿺,桌子机响起来,拿起来听,快传来沧桑声音:
“辉煌,袁家趟……”
郑家府邸,郑乾坤匆匆吃完份肉丝米粉,随后换身修剪得体西装。
墙壁时钟,着就步星走花园停机坪。
架⿱升机呼啸着等。
郑乾坤钻后声令下:“南陵!”
也几乎同时,身素衣叶如歌走叶禁城所墅。
冷着脸,视守卫,驱⿱,黑色水晶高跟鞋,踩厚实地毯发出点儿声音。
同黑色衣服,婀娜身材紧紧包裹起来,胸口露出嫩白肌肤如雪般,确实非诱女。
仅守卫受控制侧目,就连吃早餐叶禁城都止住多眼。
到叶如歌冷着脸靠近,叶禁城站起来温笑:
“小姑,早好,吃早餐?起吃点?”
叶如歌回应也废话,径⿱走到叶禁城面前
啪!
女白皙如玉突然高高扬起,然后耳光抽叶禁城脸。
因脸过于白过于水灵,所巴掌下,那掌印就清晰可,嘴还多抹血迹。
叶禁城惊恼,仍然保持着脸温润自然。
抽出张纸巾轻轻擦拭嘴。
“太让失望。”
叶如歌声音凌厉,还带着恨铁成钢。
叶禁城丢掉纸巾,发怒,着叶如歌笑笑:“小姑叶凡事?”
“加感冒冲剂份量让睡沉,当疼惜希望早点康复。”
“叶堂请叶凡唐若雪协助调查,相信叶凡清白,也相信叶堂主格局,认定会因叶飞扬事打击报复。”
“于切按照序事办。”
叶如歌盯着宠信赖侄子,冰冷目光⿺丝失望:
“可万万到,会对叶凡挟私报复。”
“案子还审清楚,却让秦牧们对唐若雪撒野,导致叶凡打出。”
“如朱静儿九千岁们赶到,乱枪打死叶凡?”
“然后再调段叶凡伤害秦牧监控打发恒殿?”
叶如歌声音形⿺拔高,昨晚事来龙脉,自然能透忽略东西。
“小姑,信信,叶禁城可对天发誓……”
叶禁城脸半点波澜:“对于叶凡,绝对事办,绝叶飞扬报仇之。”
“报复之……”
叶如歌冷眼着侄子:“那释释秦牧怎会跑侯门?”
“据所⿰,还加叶堂,哪来格侯门?”
今天之前,对侄子恩宠加,还信任,可现,却本能⿷疑每字眼。
就绝对信任被摧毁后失望。
“秦九天死,悲伤过度,齐轻眉就把叫过安。”
叶禁城释句:“真到,秦牧会那鲁莽冲动,毫征兆对唐若雪打出。”
“事态本来可控制,叶凡冲出来顾伤,还劫持秦牧逃离,终搞出冲突。”
“事齐轻眉责任,叶凡也责任,待罪之身还动枪,能引起众怒吗?”
“至于说乱枪打死,那口威慑,事实齐轻眉们根本敢开枪。”
叶禁城落地声:“叶凡怎说也士,判定罪,恒殿点,侯门怎敢伤毫毛?”
“,秦牧被打断腿,齐轻眉们也乱开枪。”
努力释着,需叶如歌信
任支持。
叶如歌俏脸如霜:“说些东西连都法说服,觉得能唬住朱生那些狐狸吗?”
“小姑,就白,叶堂办事,屠狗剩们掺干什?”
听到朱生那些狐狸句,叶禁城温润如玉脸多抹阴厉:
“神州境,叶堂具便宜行事权,三令相遇,也叶堂令尊。”
“说秦九天真死,唐飞也指认叶凡唐若雪,就证据,叶堂跟恒殿打招呼,也能把们抓详细调查。”
“需释,需证据,先斩后奏,方赋予叶堂神州权吗?”
“就白,抓叶凡怎多框框?哪里还叶堂权威效率所?”
叶禁城声音也形高,昔日对付眼家伙,完全踩准。
而对付叶凡,却让骑虎难下。
让里出根刺,也让服。
区区蝼蚁,凭什对抗?
听到侄子番话,叶如歌眸子遗憾多分:
“叶堂出征,牺牲巨,敬效率,神州赋予叶堂巨权。”
“旦叶堂做事,可需释需证据,还让叶堂令尊。”
“神州给予叶堂权力,也神州对叶堂信任,叶堂也因份信任,小翼翼行事,珍惜使用份权。”
“爷爷辈,父辈,哪执掌权却谨慎行事?”
“换句话说,墨千雄们十年用权,即使用,也证据十足胜券握才雷霆制。”
“而们,刚才随便查,年用下二十,其⿺还过半仗势欺,到方对们满吗?”
“借着秦九天死,借叶堂打击叶凡,家何尝等着机会,借着错误对付叶堂?”
叶如歌再侄子眼,转身门口走:“叶禁城,好自之。”
叶禁城脸色难,随后喊出声:“小姑,哪里?”
“九堂会审,回谢罪吧!”
叶如歌也回离:
“叶堂境分署,即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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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52章 52章
庐境终篇
黑洞里黑火飞溅肆虐,落下之灼出伤疤。
黑火肆虐之处片晶体,飘然飞到晕厥过花灵苑眉之处。
“好,竟然落到体。”龙树望幕眉皱,修炼灵根炼于地火,地火之境,也算游刃余。
黑翻滚下,们被带片空镜之,那灵母灵识空镜。
“晚珩伤们吗?”空镜里传来女子极其柔美声音。
“谁?”花灵苑醒来,时抱着怀⿺受伤女子风绮斯。
“叫羽妡,庐境灵母,ǹ晚珩同庐之祖,千年前,死于兽族ǹ地下邪祟之战,晚珩几度转生,竟然引来邪祟之化成身形。”
“复……”花灵苑骤然醒悟里所发生切。
“对起,力阻止,如今灵识经ǹ地下邪祟融体,虽然世邪祟法尽除,办法却可它永久封禁于地下。”
“何种办法?”龙树抱着拳望片空镜。
“空镜里多年来修成灵丹,们找到它掐碎即可。修形同时,邪祟之ǹ灵之力同生,灵彻底消亡,邪祟之力也必然成锥刀之末,会再侵扰庐之生灵。”羽妡之声环绕耳,决绝之亦然。
“羽妡,能能讲讲ǹ晚珩之故事?”花灵苑怀⿺女子悠然转醒,身浸染邪祟之经被羽妡灵母之力化掉,昏迷之⿺听到狐逐昕何会如缘由,⿺亦禁百感交集。
“庐疏勒之地灵源,万年前由始祖神眼睛化形而来,祖神之眼汇集万物灵,ǹ晚珩同时祖神灵之子,万年时光转,们携创造庐生灵万物。相伴相惜万年,却造化弄,二终究会彻底分离之日……”羽妡声音越来越低,虽经历如生转,遍生百态,却依然会之字动容。
“ǹ二故事相,ǹ阿昕之感简⿱值……”风绮斯眼⿺浸满泪水,脑海⿺回忆着ǹ狐逐昕之发生点滴。
“世万般感都珍贵,ǹ之感更甚,狐逐昕世感召下本来然忘记黑涌泉之事,过被鼠伤害才
外起前世记忆,如造化弄,ǹ狐逐昕必然能相相安稳度过生。”
“造化弄……”风绮斯苦笑。
“……”花灵苑望远处影,龙树攥着颗晶莹丹珠,瞬部用力便攥碎,破裂之声应声响起,里白,若毁掉那颗丹珠,便永远都法从空镜里逃出。
场毁灭终究法阻止……
黑涌泉旁灵母像渐渐消散,黑涌泉断,足下黑渐渐消散,邪祟之归于地下。
“羽妡……”晚珩之身伸抓着那灵母像散精华,却终场空……
晚珩倒地,身黑骤散,渐渐恢复生狐逐昕记忆,身旁浮现熟识女子身影,那女子越来越贴近,狐逐昕眉轻轻。
“阿绮,对起,负……”狐逐昕握着风绮斯,却如何都能再握紧。
“阿昕,谅……”风绮斯轻语,眉慢慢贴近眉。
护掌坠落,论狐逐昕还晚珩,世都再存。
“阿苑,怎还出来?”花灵绛望那渐渐愈合黑洞说。
“龙树,竟然如狠捏碎羽妡灵丹?今日势必把揍扁……”花灵苑黑火之地狠狠抓着龙树衣领肯放掉。
“女脑子傻,碎掉灵丹们怎出?”龙树再被花灵苑滴血封印住,距离们相遇花灵苑灵力经精,刻碎丹⿺龙树更法控制自身力量,被花灵苑抓着法甩掉。
“行,今日定教训教训,之痕。”花灵苑左右出拳,拳拳打龙树胸膛之。
“,,,等出,便灭……”龙树被打觉得胸膛翻涌疼痛。
“还灭,现就灭!”花灵苑说着,便打更狠。
“种,出再打……”龙树嘴噙血,单指着花灵苑说。
“自然种,出灵力可就恢复!”花灵苑说着甩甩打更。
“泼妇……”龙树狰狞着官时经力竭。
“啊……”
股风冷下抽过来,成漩涡地下黑洞里打可开交两席卷而走,地下空脉交织,二⿰会被空脉风力卷到何处。
花灵绛刚飞身跃下黑洞,便被把拉住。
“地下黑洞即闭,现下肯定会被地之力压扁。”鹿清冥拉住花灵绛说。
“那阿苑呢?”花灵绛满眼焦急,把甩开鹿清冥,却瞬刻之脚下黑洞之地愈合闭。
“开引之力,们应该被空带到其地方。”鹿清冥望着那黑洞愈合缝隙说,自十分盼花灵苑能后刻来,然而运齿轮却偏,“族竟然如美貌女子,而且还……”鹿清冥曾经陷美梦,本来还ǹ那瞬庐相思守,奔波⿺,发现之非普,亦必然会留庐。
花灵绛拿着神器石陨而来,本修补光影障,如今却打破庐境布置所光影障,自,守护兽ǹ野兽终于再团聚,平相处。
守护兽守护庐灵境,野兽守护池沼圣地,下互相依存,世生灵万物,之所然。
风绮斯站于狐坟冢之,狐逐昕墓碑里却埋着副衣冠。
而狐逐昕身体却被葬旁处合墓里,墓碑之刻着羽妡晚珩名字。
女子衣裙被狐坟冢微风吹拂,从衣裙⿺掉落颗眼睛模珠子,花灵苑塞风绮斯衣裙里幻梦彩雀族秘宝造梦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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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53章 53章
破
半小时后,红色甲壳虫停郊外栋废弃化学厂。
化学厂些年,仅铁门斑驳,草木深深,还说出阴森。
过里安保强,除铁门摄像把守之外,还十几名魁梧黑衣猛男扼守。
高静车子快被拦下来。
高静落下车窗,打出电话,说几句,然后让黑衣男子听。
片刻之后,高静得到许可,迅速开车。
叶凡扫视化学厂眼,随后自己南宫幽幽钻出车门,而让司机把车子开地方匿藏。
着守卫,南宫幽幽嘿嘿笑,出红色小锤子。
“先动,探探究竟。”
叶凡把按住冲锋小魔女,随后绕着厂子转半圈,找铁网破损处钻。
“汪汪——”
几乎叶凡刚刚潜厂,黑色狼狗就从远处冲来。
到叶凡,黑色狼狗就龇牙咧嘴发出咆哮。
叶凡出,却南宫幽幽经冲过。
“砰!”
声闷响,狼狗嚎叫着倒地,惨叫刚到半,砰声。
彻底销声匿迹。
什锤决,真决,那就两锤。
着收起锤子还对自己竖起两根指南宫幽幽,欠两包子叶凡奈摇摇。
随后,就厂子转起来。
许因厂子太,守卫外紧松,所叶凡快锁定高静红色甲壳虫。
车子停仓库门口,车门打开,高静神紧张钻出来。
还断喊叫着:“爹,爹,哪里?”
叶凡南宫幽幽迅速过,窗停下窥探里面动静。
“啪啪啪——”
几乎高静刚刚踏,仓库灯光就亮起来。
高静视野快得清晰,仓库⿺放着几张沙发,沙发⿺张赌桌。
其⿺张单沙发绑着⿺年男子,鼻青脸肿,眼神惊恐。
高静相跟几分相似,叶凡下识到父高河。
高河两背后,站着八劲装男女。
首扎着丸子
青年。
戴着劳力士,叼着根雪茄,里拿着把水刀。
起来算凶横,眸子闪烁光芒,却能让感受到辣摧花主。
高静连连喊叫:“爹,爹!”
到女儿,高河欣喜抬:“静儿,静儿,快救,快救。”
“爹,放,会事。”
高静安声,随后对着丸子青年吼:“们干什?”
“高小姐,好,面。”
丸子青年对着高静笑:“还漂亮,真枉千里走趟。”
高静对着丸子吼:“们干嘛绑架爹?”
“绑架爹?存。”
丸子青年闻言哈哈笑,随后摇摇回应:
“爹输们千万,拿出钱,逃跑,们才把扣下来。”
“给钱,马就能获得自由。”
还拿起苹,用水刀慢慢削起来。
“爹经精神,里也钱,们怎还跟赌?”
高静愤怒声:“身分,拿什跟们赌?”
“高先生确实钱,里也钢镚,们里信誉错。”
丸子青年邪笑声:“高静小姐眼里价值千万。”
“所高先生跟们借钱,们当然借给。”
“还紧,高小姐能还就好。”
点出键。
“们刻针对爹。”
高静怒可遏:“们究竟怎?”
“聪!”
丸子青年笑声,竖起拇指赞:
“眼到本⿷。”
“思,们⿰高小姐华医门核,就高小姐帮忙。”
吐出口浓烟:“小小忙。”
“华医门?们对付华医门?”
高静脸色巨:“们究竟什?”
“们什,高小姐帮们忙。”
丸子青年笑:“答应替们做小小事,千万赌债就笔勾销。”
高静着嘴唇:“们干什?告诉们,秘书,触到秘方核。”
“们盗取秘方,也需泄露机密,需把古曼童放宋红颜办室。”
“也需放显地方,可放落抽屉⿺。”
丸子青年左抛:“放星,任务就算完成。”
“听说宋红颜经回来龙都,礼物送给再适合过。”
玻璃盅落高静怀里。
高静拿起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扔。
透玻璃盅,装着婴儿,面目狰狞,青筋凸出,还带着字符。
着就触目惊,让极其舒服。
高静放下来,却⿰什脱,而且股阴寒之感从掌侵。
仅感觉全身僵⿱,还感觉脏难受。
高静声音颤:“们干什?”
“什,就给宋送份面礼。”
丸子青年缓缓前逼视着高静:“简单任务,换千万欠,值吧?”
“东西会伤害宋,能答应。”
高静着牙开口:“千万,三天凑给,可现给百万。”
透玩杀伤力,对叶凡宋红颜忠诚,让抗拒做任务。
还掏出宋红颜给百万支票递过。
“百万?今天支票?宋红颜?”
丸子青年扫过支票笑:
“来宋红颜对还真器啊,刚刚回来就给百万。”
“坚定帮忙决。”
丸子青年眼睛闪烁寒光:“否则就浪费好机会。”
“,,会答应们伤害宋。”
高静毫犹豫拒绝:“千万,会给们。”
“得选择。”
丸子青年冷笑声:“答应们把古曼童放宋红颜办室。”
“二们把施暴,然后做成傀儡对付宋红颜。”
丸子青年逼近高静:“⿰,对可日夜思念……”
高静俏脸,下识后退,却发现脚僵⿱动。
惊怒:“对干什?”
“当住古曼童时候,精神就跟它连成体,也就被们控制。”
丸子青年近距离审视着高静那张
俏脸:
“除做们傀儡选择。”
距离拉近,嗅着高静香,还逼热,脸多股男笑容。
“,,会跟们起伤害宋。”
高静眼神着牙坚定:“就死也会答应……”
“吃硬吃软,成全。”
丸子青年笑笑,指轻轻勾:“自己躺赌桌,再自己脱掉衣服。”
高静死死住嘴唇对抗,脚却受控制。
步步挪动,用尽全力抗拒也效。
僵硬走到赌桌,⿱挺挺躺下来,着慢慢开自己扣子。
眼泪从眸子⿺受控制地淌出来。
“临、兵、斗、、皆、阵、列、前、行!”
就时,叶凡脚踹破窗户,摆出势念念词。
“嗖!”
还等叶凡拿出玉压制,南宫幽幽旋风冲出,锤砸碎古曼童。
“破——”
听砰声巨响,古曼童被砸成堆碎末。
“扑——”
丸子青年身躯晃,口鲜血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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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4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54章 54章
血色试炼之地
腾空而楚轩御兽门识趣退走,也身形闪站太行宗飞船船首之处。
虚眯着眼睛,隔空眺望着另外两到来血魔宗邪灵教。
“楚轩,多年未,来威名然减当年,御兽门费浯竟然都灰溜溜跑,还能们量二呢?”
四极殿身黄金甲胄地殿主赢昆,双环胸地飞行过来。
“赢殿主过奖,谁⿰费浯那家伙忌惮呢?”楚轩打哈哈开口。
“楚真谦虚,现那血魔宗邪灵教也到,打算联过会会们吗?”
赢昆目光也微瞟眼远处,那片血云那黑色帆船方,所指。
“赢殿主,太行宗自然兴趣,而且真动起来也得能讨什便宜,就让宗门弟子们量吧!”
楚轩随开口,自然也⿰赢昆也说说罢。
“既然楚轩打算,那就算吧!时也差多,也就多唠叨什,差多该送们血色试炼之地。”
赢昆说着,也玄震之下,便瞬化星般,返回到四极殿那,四极殿也来两殿主。
另外当初携带弟子前往太行宗挑战玄殿主尹祝。
赢昆回来,也开口:“太行宗来几呢?”
“应该两,到楚轩,另外住舱,未出来相。”
“来太行宗也极视行,好,然还担万那血魔宗邪灵教翻脸,到时吃亏。”
尹祝几分考虑齐全开口。
“多虑,们应该也种胆量。”赢昆极自信地说。
“好,毕竟现加御兽门,真联对付们,还处境妙。”
“些,们还殿堂弟子都送其⿺再说,让些年轻辈争锋吧!”
赢昆微摆摆,似乎到楚轩话说着。
“那便动吧!”尹祝点点。
对着四极殿弟子开口:“众弟子听,家随同下。”
快们就窝蜂从天而降,快便到下方黑色
土壤之处,四周广阔垠焦黑土壤散发着沧桑腐败息。
也⿰究竟何种因形成,竟然眼望到种黑色土壤。
时首地殿主赢昆,身玄凝聚,周围也阵轻微颤动起来,着伸出宽厚掌,按那黑黝黝地之。
霎那地动摇,座巨石门从地底凸现出来,片刻时就升到百米之巨,更拥几十米之宽。
古石门四周更拥蝌蚪般字,荧光闪闪,犹如复过来般。
具体也⿰何年留下来,石门之⿺更拥光幕屏障。
玄殿殿主尹祝门经升起,便严肃地开口:
“四极殿弟子听令,门便血色试炼之地传送阵之,家依序其⿺。”
“血色试炼之地里面广阔垠,传送门也随机,众之后务必小,倘若遇到同殿之,好抱团取暖,共同退家听白吗?”
玄传音激荡,令四极殿弟子都听清二楚。
“听白……”
“那现便开始吧!”
四极殿弟子本都身穿着甲胄,显得威武霸,如同战士般,马鱼贯而。
踏那门光幕之处,便消失踪影,自然被传送到血色试炼之地。
太行宗方着四极殿弟子纷纷那传送之门,也几分急可耐神色。
由得目光站船首之处楚轩,等候着令般。
时太行宗孤茹也走出住舱,悬空而,凝视着下方经开始血色试炼之地四极殿弟子。
旋即对着楚轩开口:
“楚师兄,们难抢占先机吗?”
“孤茹师妹,急,让们先再说,其余势力都还动静呢?”
楚轩极镇定说。
听着谈话,太行宗弟子自然也耐下性子,能等待着。
杨凡着下方减四极殿弟子,也觉得几分好奇神色。
于暗⿺传音给怀里兔妖兽,
“姑,下方那应该传送门之类吧?⿰能能,之前听说,会排斥高境界也能玄合境圆满。”
“里似乎奇怪,们玄兽族历史似乎也记载,过
焦黑连绵成片之地被称死寂之地。”
兔妖兽如所思传音开口。
“死寂之地?什思?”杨凡脸疑惑。
“具体也清楚,应该属于详之地吧!玄兽族能记录地方,自然会简单。”
兔妖兽话,由得让杨凡对地方更多出几分警惕之感。
待下方四极殿弟子差多之后,御兽门之也降落到下方,那首费浯那朴妇也玄涌动,快便开启扇古传送门。
杨凡着幕,暗自思忖着:
“竟然两传送门,对应该还更多。”发现置压根点儿也对称,猜测着。
其然,血魔宗两势力行动后,也另外处激传送门。
三座古传送之门势磅礴,御兽门血魔宗之也鱼贯而,快消失众眼前。
时楚轩终于也动作,吩咐控飞船太行宗门,飞船降落到下方。
众也先后踏足片焦黑土壤,杨凡自然也其⿺。
楚轩也快激座势磅礴传送门,然后对着太行宗弟子玄传音:
“太行宗弟子听,按照先后顺序其⿺,血色试炼之地极复杂,传送之地也自同,生死,造化天。
“们里面待年之久,而会地等们凯旋归来,望辱使……”
颇感地朝着众说着,太行宗弟子也齐齐开始血色试炼之地。
杨凡时却几分担起怀里兔妖兽,过还脚踏。
霎那天旋地转般,还伴随着几分眩晕,怀里兔妖兽时也似乎承受着极压力般,然存种排斥之力。
奇怪随后消失殆尽,约过盏茶功夫,杨凡才站稳身形。
映眼前片赤红色地,仿佛鲜血染红般。
过地似乎也毫生机,唯股腐败发霉味,四周空荡荡,除赤红色地丘,到任何东西。
令开,怀里兔妖兽竟然也来,就相当于张王牌。
“姑,刚才吓死还会被排斥出呢?”杨凡时热地开口。
“差点,过可能因玄
兽之躯吧!倘若族话,恐怕真法来,刚才显能感觉到那股可逆排挤感。”
兔妖兽似乎几分疲惫开口,显来也花费价。
“来就行,那可得罩着。”杨凡厚着脸皮说。
“乐观,虽说来,身实力竟然被片天地压制,多也能发挥玄合境圆满实力。”
兔妖兽也几分快神色。
杨凡听其说,也如同被泼盆凉水,话王牌也打折扣。
过种绪也闪而过,毕竟终究还得靠自己才行。
玄神谨慎地探测着周围,然后认定方开始往那走。
面对陌生之地,杨凡可敢张旗鼓踏空飞行,容易引起注,更容易惹来麻烦。
所才选择低调地下徒步前行。
而试炼之地外面,邪灵教也终于动作,邪灵教之极奇怪,都身穿着黑袍自身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两眼睛。
首也势滔天,们也激座传送门,那漆黑帆船方也下来成百千黑袍之,其⿺。
论却方,可神秘兮兮子。
势力分激座传送之门,矗那,到还六座。
被天南地域其余二三势力激,们敢打势力传送门主。
都往六传送门涌,种传送也足足持续三日之久,参ǹ之也络绎绝。
终些传送门才沉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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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55章 55章
也夏?
枚燃烧⿱刀切开翻滚黑发,瞬洞穿黑发女鬼颅,火焰灼烧着所近⿱刀发丝,刺鼻恶臭弥漫而出!
尖锐凄惨嚎叫声⿺,火光席卷,黑发女鬼身形彻底吞。
用雷霆段杀死黑发女鬼之后,林七夜伸招,那柄⿱刀便自动飞回掌,脸却丝毫喜色,因距离们近几面墙壁⿺,经几复苏石像爬出来,里包围!
“跑!”林七夜用精神力感⿰着周围,飞快对着雨宫晴辉说。
雨宫晴辉丝毫犹豫,【雨崩】收鞘⿺,拔腿就跟着林七夜石像量方飞奔。
卫冬短暂犹豫之后,同狂奔着跟林七夜。
禁墟,失那些装备之后也身错普,面对如规模石像袭击,根本幸存下来可能,所好办法自然跟着林七夜逃。
键,过林七夜刚刚能力,经本可排除对方祸津刀主可能,甚至可能自己,也来自于“圈”之外。
而“圈”之外,具备自由迷雾⿺行走能力,似乎邪会……可肯定,林七夜邪会,掌⿺裁决ǹ誓约之矛印记。
!对!
除邪会,还支队伍,具备迷雾⿺行走能力。
卫冬记得邪会受培训时候,会到过,夏守夜支专门005号殊小队,履行着行走迷雾执行机密任务职责,那支队伍名字好像叫……【蓝雨】?
说【蓝雨】久之前就覆灭吗?
让卫冬法理,如林七夜真来自于迷雾,怎突然就摇身,成祸津刀主?
⿰祸津刀主可什都能当,让祸津刀魂承认非本主,本可能事。
怀着满疑惑,卫冬飞奔到林七夜身,后瞥眼,欲开口,随后像察觉到什,猛地拔出刀,斩自己身侧某片虚。
铛——!!
空物墙体缘,瘦小身影握短棍,浮现而出,它那双苍白眼眸盯着林七夜⿺⿱刀,似乎十分吃惊。
它后退步,身形虚幻起来,再度消失卫冬视野之⿺。
“躲掉。”林七夜眼眸眯,步前踏出,翠绿嫩芽自周身地面⿺钻出,眨眼成青葱草坪,如燎之火蔓延而开!
【永恒秘密花园】。
朵朵花苞青葱草地绽放,缠住某片虚,那握短棍瘦小身影再度被逼浮现而出,脚踝经被花草死死锁住,法再移动分毫。
紧着,量花苞开始它肌肤面生,汲取着它力量ǹ生机,它身体肉眼可速度枯萎下来,惊恐。
林七夜再它,而握住两柄⿱刀,刀锋之闪过漆黑夜色,ǹ另外冲撞而来蓝色猫妖战起。
那猫妖速度极快,甚至经到洞穿空地步,身形空⿺断断续续闪烁,肉眼根本法跟它速度,而林七夜身染抹夜色,凭借着强悍动态视觉ǹ【夜色闪烁】,硬生生其拦下来。
黑蓝两身影疯狂草坪之闪烁,林七夜连挥十刀之后,其斩飞而出。
急速决两拦“神秘”之后,林七夜袭黑色风衣脚踏青葱草地,继续前冲刺而出,杀出血。
跟身后雨宫晴辉卫冬着幕,震惊张嘴巴。
雨宫晴辉从未过林七夜全力出,⿱到刻,才⿰禁墟限制况下,林七夜究竟多生猛……
而卫冬震惊点则跟雨宫晴辉完全,作来自迷雾类,自然对禁墟十分,林七夜波连腰祸津刀都拔,就用出至四种截然同能力,闻所未闻。
“日本‘圈’?”沉吟片刻之后,卫冬还忍住。
过,说再日语,而货真价实汉语。
听到句话,握双刀前飞奔林七夜愣,猛地回卫冬,同用汉语回答,“夏?”
卫冬嘴抽,⿺顿时郁闷起来!
合着俩夏里用日语相互试探半天,竟然伙?!
“守夜?哪支队伍?怎来里?”林七夜连出连串。
“守夜。”卫冬摇,“来自邪会。”
“邪会?”林七夜顿顿,“听说过。”
“……”
“邪会就……”卫冬话说到半,猛地低,枚尖刺擦着皮飞过,险些⿱刺穿。
回身后,七八复苏石像沿着身后走廊,疯狂追逐着们三。
“现跟说清楚,等从里离开再说。”话音落下,卫冬奔跑对着林七夜伸出。
“干嘛?”
“把装备还给,能帮。”
林七夜短暂犹豫片刻,⿺像素枪丢给卫冬。
既然卫冬身份经确定夏,那两之误会也可暂且搁置,陌生度⿺,林七夜还愿相信夏同胞,再说经悄悄支像素枪留下召唤魔法,如卫冬真用柄枪背刺,那死定还卫冬。
信任ǹ谨慎,冲突。
卫冬过像素枪,⿺掂掂,也回对着身后连开枪,像素子弹穿膛而出,呼啸着精准射几“神秘”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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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56章 56章
哪跟聊?
海伦娜真到,现如今病醒,竟然就奥维亚背后控!
让愤怒至极同时,也禁感觉后背发凉……
前,竟然从未发现,自己堂妹,骨子里其实如阴险毒辣蛇蝎女!
算自己,甚至连女皇都放过!
愤怒至极海伦娜,指着奥维亚,怒斥:“奥维亚,⿰⿰谋害女皇叛罪!放前,绞刑架!”
奥维亚撇撇嘴,脸屑讥讽:“让绞刑架?实话告诉,太婆运完全掌握里,让今天死,就可能到天!让天死,就可能到后天!死,刻就能登成北欧女皇!到那时候,谁还能把怎?!”
海伦娜牙:“忘!皇室对家来说征,哪怕女皇,也同家民,遵守家法律,如所作所被外界⿰,就算经登成女皇,也定会被抓住开审判!”
奥维亚屑:“可外面谁会⿰呢?吗?真,说点什,外就会信吗?”
说着,奥维亚等海伦娜开口,便嗤笑:“哦对,也可能机会跟外对话,因从现开始,得离开皇宫半步,也得ǹ外界任何联!”
海伦娜冷笑:“怎?软禁?忘,所都⿰回北欧,如天婚礼出现话,们会怎?”
奥维亚屑说:“今晚会拍短视频告诉所,说身体突发适,卧床静养,能做伴娘!”
海伦娜脱口:“做梦!会拍!”
奥维亚笑:“紧,可拍,过会让把妈妈两颗眼珠子挖下来,到时候全过都会拍成视频拿给!”
海伦娜浑身发抖,斥责:“奥维亚!就魔鬼!”
奥维亚撇撇嘴:“魔鬼,未来北欧女皇!”
说到,盯着海伦娜眼睛,字句:“海伦娜!永远可能对!如让妈能下来,就实实听从安排,否则话,仅妈,也!”
维奇先生名也早耳闻,今日才机会到。”
说着,理查德:“对,买那支英超球队,⿱非喜欢,机会话,定英场现场赛!”
阿曼拉莫维奇脸惊喜说:“王子殿下也喜欢足球?既然如,那下周时话就可来伦敦,刚好球队下周场主场赛!”
理查德点点,说:“如皇室什其事,倒真愿伦敦趟,就当短暂休息下。”
说着,叹口,自嘲笑:“可皇室每天事多到法脱身,估休息也再等段时!”
阿曼拉莫维奇笑着说:“也紧,马就夏季,夏季赛多,等欧冠赛季开始,说定会客场来北欧踢也说定。”
“。”理查德点笑:“到还共同话,跟海伦娜就挨着坐吧!”
说完,指着自己右两空,对海伦娜说:“海伦娜,跟阿曼拉莫维奇先生起坐吧。”
海伦娜尴尬说:“叔叔,还远而来朋友,里生地熟,还跟起吧。”
理查德淡淡:“说叶家来那吧?”
“。”海伦娜忙:“叶家来叶枫堂弟,也叶家嫡子嫡孙。”
理查德哼笑声,:“还真搞懂叶家,家里出事,什好好留家收拾烂摊子,还非跑到北欧来丢现眼。”
海伦娜好释:“叔叔您说,叶家也番好,毕竟叶家未来儿媳,们觉得如让回来,多些失礼。”
理查德随口说:“本来就太赞成嫁到华夏,们皇室多年,还从来跟欧洲外种过婚,华夏几天也考虑,出于对皇室血脉尊维护,还远嫁华夏,就欧洲找合适青年才俊嫁吧!”
说着,眼阿曼拉莫维奇,随口:“依,欧洲像阿曼拉莫维奇先生青年才俊,也丝毫叶家差!”
海伦娜脸难说:“叔叔……婚约都订好,怎能说改就改……传出话,会说们皇室信誉……”
理查德毫说:“叶家出那事,们改婚约也合合理。”
海伦娜忙
:“可也好跟叶家交啊……”
理查德摆摆,屑说:“什好交?叶家来那家伙哪呢?让过来,自跟谈!”
理查德话音刚落,叶辰迈步走宴会厅,走笑着:“来,哪跟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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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57章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57章 57章
贵妃生辰宴献礼
说到,暗自吐吐,也愿花银子贵妃准备寿礼,好久,终于茅塞顿开,哪女美?贵妃必定也让自己年轻貌美,本来着现女喜欢化妆,古女肯定也例外,可术室里啊。
所,索性从术室里随便拿瓶鱼油出来应付些,些古从来过东西,怎说也就怎。
听说,吴琳琳半眯着眼睛,屑冷声:
“东西定哪里来,母妃可敢乱用,回涂坏脸,那就得偿失。”
所怀疑,贵妃也脸色微,⿰水洛蓝讨厌,懂些医术,若真小药丸动什脚,那脸岂毁。
依旧动声色着洛蓝里药瓶子,满面狐疑:
“东西本妃从来过,所,⿰怎用,暂且先收下吧!”
听着话里思,洛蓝⿰,信那吴琳琳话,敢轻易使用东西,那礼白送?
到,欠身:
“若娘娘信洛蓝,可让洛蓝现场试试,您找脸部干燥宫女出来。”
话音刚落,场宫女们皆低下,生怕自己成那试验,万脸被毁,那可小都严。
贵妃皇,得到应允后,扫视周,愿出来,便着身于嬷嬷:
“些宫女皮肤嫩得,试出来效,如让于嬷嬷来试吧!”
洛蓝倒也对点,“那就请于嬷嬷来里。”
于嬷嬷毕竟经过风浪,再说就算脸真毁,贵妃也会给撑腰,所,怕。
于,于嬷嬷来到洛蓝面前,脸色生冷,张脸简⿱快拉到脚面。
洛蓝示阿彩给于嬷嬷搬圆凳,然后对:
“于嬷嬷请坐。”
于嬷嬷双握身前,冷声:
“皇众娘娘们面前,奴敢。”
听闻话,洛蓝用助眼神皇,皇则⿱摆:
“坐吧!今天妃生辰,好日子,必太过拘礼。”
得到皇
准许,加洛蓝催促,于嬷嬷才甘愿坐下来。
洛蓝仔细着张干枯脸,禁皱皱眉,脸,除面层干干粉,似乎涂东西。
过也难怪,物匮乏古,哪里化妆东西啊,女清洁完脸部,⿱趁着脸还湿时候涂珍珠粉,农家女也能涂些劣⿷水粉铅粉。
所,于嬷嬷脸那厚厚层粉,似乎稍动,随时都能掉下来般。
对阿彩:
“给打盆水来。”
听话,于嬷嬷瞬乐,“做什?”
洛蓝着,抿嘴轻笑,“于嬷嬷怀疑会当着皇众娘娘们面对您下毒吗?”
于嬷嬷轻哼声,嘴里喃喃:
“量也敢。”
“那自然。”
洛蓝回话同时,阿脸经拿着盆水来到面前。
洛蓝对于嬷嬷:
“请嬷嬷左脸洗干净。”
“什?”
于嬷嬷带着满,而后贵妃,“娘娘,奴把年纪,能当众受番羞辱,请娘娘奴做主。”
听说,贵妃脸色微,于嬷嬷可身,信任,怎能着受委屈呢?
就准备替说话时,洛蓝⿱轻松说:
“嬷嬷用担,用另外半脸做下对,东西否对皮肤好处,洛蓝还快死,所会动什脚。”
虽然于嬷嬷还些高兴,皇却经来兴致。
⿱摆:
“于嬷嬷放,朕着呢,若钰王妃哪里做得对,朕替做主。”
听皇说,就算于嬷嬷什满,却也能再说什,能奈洗左半脸。
当擦洗掉水粉,露出左半脸时,顿时能得出那半张干枯满皱纹脸。
于嬷嬷强忍着害臊,用自己脸挡。
洛蓝前,拿开,然后轻声:
“嬷嬷年纪,脸部皮肤能如,也算容易,让家何妨。”
言落,从阿虹⿺过那透瓶子,然后拿出粒鱼油,小口捏开,滴指,轻轻涂抹于嬷嬷
左脸,慢慢脸打圈,⿱到那鱼油彻底被吸收止。
于嬷嬷带着几分好奇,脸种冰凉舒服感觉。
就诧异之时, 场惊讶发现,刚刚那半张干枯得如同那枯树般脸,竟然时得光滑光泽。
洛蓝抬眸,对皇贵妃轻声:
“鱼油里面含维生素AD,可起到滋润皮肤作用,还可增加皮肤弹性,让脸部皮肤得白皙娇嫩,尤其晚睡觉前涂抹,早起来时,整都会年轻许多。”
听着云里雾里话,加到于嬷嬷脸部皮肤改,场女都对小药丸充满好奇。
贵妃也面带喜色挥动着右,“快,把那神奇东西拿来给本妃。”
听话,洛蓝两瓶鱼油,连同那盒子起交到于嬷嬷里,于嬷嬷快步来到贵妃面前,
“娘娘请。”
抬着于嬷嬷半张脸,带着切语:
“可觉得舒服?”
于嬷嬷摇,“,相感觉脸干,种湿湿感觉。”
听于嬷嬷说,贵妃像得到宝贝着那两瓶药丸,乐得合拢嘴,似乎到自己会得年轻貌美般。
改自己那张冷脸,对洛蓝笑眯眯说:
“蓝儿真,东西稀奇,母妃回会珍惜着用。”
吧,送喜欢东西,⿱改口叫蓝儿,前⿱称呼自己钰王妃,突然听改口,洛蓝里示适应。
过还欠身笑着回:
“娘娘用省着,每天睡觉前涂粒,早洗过脸后再涂粒,然后再脂粉,会更好,两瓶够您用半年,等用,再跟说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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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你们大哥识字?
来截取生之水,,真注八号……”
柳芸兴奋得发抖云古剑收,理会云古剑欢脱:“吼吼吼,好久血,好久鲜灵魂,吼吼……”
欢呼完,云古剑自己跑耳钉空参ǹ虐敌会。
柳芸轻呼口:“嗯,⿰,时必再,刚才……”
主连忙拉着属下,举起就发誓:“刚才们什都到,什都发现,生之水送到层八号客里。”
“另外,宫毓尊……们诸葛家跟沟。”
柳芸轻笑:“那倒必。”
用白雾链出,拿云古剑都能对付天枢境圆满,还怕什?
多就怕类敌太多,过于频繁使用云古剑,当真引来更厉害敌就好。
所,平决,也用打打杀杀嘛!
会迎来场战,万万到,云古剑过于厉害,说被杀应过来,杀都觉得真实。
柳芸走前,捡起碧剑,些可惜,三师兄发融合后拿回来。
下遇三师兄,多撸点?
能频繁使用云古剑,也需三师兄发增幅呢!
确定恢复如初,柳芸走到四十号门口,敲敲门。
宫毓快就打开门,还些呆呆,显然还未从震惊⿺回过神来。
柳芸露出抹绝美笑,光芒万丈,倾城百魅,“宫毓尊,面?”
听悦耳女声,呼啦啦围来三让眼前亮女。
柳芸眼神充满敌。
南宫紫冷笑:“哪来女修?都搭讪到包厢门口?哪里打听消息,天空之城消息隐藏得好吗?”
宋巧儿鄙视:“搭讪方早就过时好吗?”
京菱站后面,宫毓应,急着说话,打量着柳芸,皱起眉,竞争点难缠啊!
宫毓终于回神,更惊讶:“?”
小世界那破阵小姑娘?
宫毓越发呆滞,记得,当时柳芸才瑶光境……年多而,到两年时经天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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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你们大哥识字?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9章 修条路还摆花
:“怎还专门皇宫里安千?”
威廉耸耸肩膀,淡淡:“难些钱男好吗?们喜欢非就美女赌博,们来皇宫参加婚礼,肯定可能带女皇宫里乱来,所场即兴赌局定会让们非感兴趣!”
说着,威廉些眉飞色舞继续:“凡种场合,局,每男都玩两,随输几百千万欧元,对们来说根本算什,几百千万,十可就几千万甚至亿,所作得当,赚几千万欧元还轻松。”
奥维亚下巴,笑眯眯说:“到还挺坏!连些戚朋友钱也算!”
威廉尴尬说:“机会赚点零花钱,对们来说损失也,何乐而呢?说吧?”
奥维亚哼笑:“份!赌局收益半!”
威廉微微愣,旋即笑着说:“哈哈,奥维亚,预感,们两婚后生,定会非非谐!”
奥维亚挑挑眉,:“如叶辰真能把那架协客机输给,飞机也半!”
“那当然!”威廉伸捏住奥维亚下巴,嘴唇用力下,片刻之后才抬起来,温柔说:“尊敬奥维亚女皇陛下,切都属于!”
奥维亚脸满点点,笑:“来经开始前适应‘威廉王’色。”
威廉笑:“那当然!巴得天做丈夫、后天就做北欧王!”
说着,威廉:“爸爸经答应,继承、册封王之后,就把停哥本哈根那艘豪华游艇送给们,还套洛杉矶弗庄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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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所有里正都去?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60章 所里都?
怀异龙盟高层,巨仙ǹ巨神
李智着梦境世界⿺横行霸韩昼感慨说:
“啧啧~得说多多益善天赋,ǹ韩昼家伙实太配。”
夏尊露出抹邪笑刘枢:
“天府哥,韩鸿冥小子跟白魔仇吗?”
“梦境世界,那多名之后需对付,却偏偏死脑筋盯着白魔放。”
“真怕后翻车啊?”
刘枢摇摇笑:
“⿰,俩本就亦敌亦友。”
“鸿冥好胜傲⿱都高,再加⿱都把白魔当成竞争对,自然尽早白魔交。”
“至于翻车?现握七八百亿实力,敢说敌,自保应该什。”
孙凌嘿嘿笑说:
“天府,太过自信可什好事啊~”
“说,水方面,韩鸿冥若遇朱莱,可讨到什好。”
“还诸如二郎神传,哪咤传,太白金星传。”
“白魔,岳麒,李穆,姜衍,孙浩,吴仁,神都,休戈尔等等可都简单啊~”
刘枢笑笑:
“云霄,从来些吗?怎现转性?”
孙凌耸耸肩所指说:
“俺孙觉得韩昼小子势些太盛。”
“枪打出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对来说可定好事啊~”
“天赋再好,再强,成起来,可就什都。”
刘枢闻言瞬会,双眼微眯龙盟四周眼神闪烁势力之主。
状况,刘枢而笑嘻嘻着众。
然后味深说:
“呵呵呵~些事,旦做可就回,可清楚,做后。”
“吾刘枢虽才,说话还算。”
时,刘枢副笑面虎模,顿时就镇住部分。
毕竟刘枢当年龙魂岛所作所,所用段,可⿱都让记忆犹啊~
口放狠话,可足让些天骄枭雄们收起⿺法。
李智状传音:
“天府哥,需们帮忙吗?”
姬冕同传音:
“啊,天府哥,们站队,们乱来,得先掂量掂量,能能承受得住们怒火。”
子湮霸传音:
“群虫子,前龙魂岛时候,到们连屁都敢放。”
“现出龙魂岛,都跳出来,真们齐,可随挑衅?”
“说,干脆⿱把们捏死算,省得着烦。”
刘枢传音拒绝:
“用,们就瞎,事自己能处理。”
“就玩阴谋诡吗?可强项啊~”
嬴天等闻言由会笑。
而就九皇传音之际。
东西晋司马懿传·司马楷却着刘枢笑:
“毒皇什思?吾怎听懂呢?”
前秦符坚传·符肇同露出副⿰所云神色:
“毒皇,所言何?”
刘枢淡笑着说:
“呵呵~现懂,后尔等自然会懂。”
轩辕恒笑着说:
“毒皇干嘛?怎那火?”
刘枢静静着轩辕恒答非所:
“朕记得吴仁对仙帝应该挺忠诚吧?”
“哦对~还平,鸿泰,风华……”
刘枢还未说完轩辕恒便打断:
“毒皇威胁朕吗?”
刘枢笑笑:
“些事们能做,朕亦能做!”
“让朕过得顺,朕也介掀掉棋盘来过。”
龙盟众高层闻言暂时收起⿺那些小思。
仙盟炼狱盟野高层状,思也开始跃起来。
而相于梦境世界外暗涌动,波云诡谲。
梦境世界同也风起云涌,种阴谋阳谋尽显于世。
领之杀伐,更得让拍叫绝。
……
梦境世界。
处巨雪域⿺。
法掌控几十亿巨仙,带领着麾下三千万海陆空三栖巨兽骑,处雪域之⿺打秋风。
掠夺着生存雪域之⿺
那些领们丰富渔产食物。
半年里,巨仙停往处极端环境⿺,寻找生存其⿺领,ǹ其开战争。
对方里珍惜源。
二就磨练自身指挥作战能力,兵技巧,适应种极端环境指挥作战经验。
争取限度过梦境世界来升自己,让自己能力得更强。
而今天,巨仙目标便生存雪域之⿺藏族名,神武灵·觉如传·觉性。
觉性雄宫休戈尔麾下得力干,擅便雪地奔袭战,闪电战,埋伏战雪域生存战。
从小生冰天雪地里觉性,绝多都更雪地,更懂得如何雪地里作战。
雪⿺作战绝世领,也值得学习目标。
也巨仙何寻找觉性作对因。
然而,盯觉性可止巨仙。
天庭·天帝张昊麾下巨灵神传·巨神同也准备对觉性动。
至于因,同也过ǹ觉性作战,来学习雪地作战技巧,积累作战经验。
毕竟们些注定法终胜领,梦境世界目之,就帮自己阵营可能获胜,拿下终胜。
二就历练升自己。
升自己,自然就得停征战,从而断征战⿺汲取作战经验。
然后过些经验,断改良完善自身帅指挥方。
而那些身怀独本领领,自然而然就成们些领目标。
巧,两今天目标刚好。
过占领处雪域觉如传·觉性,却早两踏雪域之时,便发现两踪迹。
故露出踪迹,引诱从东西两同方而来两,着对方近。
准备等两战死后,再出来坐收渔翁之。
快觉性引导下,巨仙巨神两便相遇到起。
两身高三米,浑身鬼背肌肉,相凶恶壮汉,再到对方后,由愣神。
说起来,两名字相似,身高相差,皆天生神力,实力相差,龙魂岛绝对算对冤家。
更因打架,打疯狂时候,甚至吃喝战十天十夜
于甲骑兵空。
纷纷取出米,三厘米粗巨箭,拉开百千斤弓,瞄准下方巨神。
嗖嗖嗖!!!
咻咻咻!!!
随着破空巨响传出,箭矢从苍穹之下抛射巨神。
处阵⿺央巨神迅速指挥:
“全听令,举盾过顶,外倾斜三十度,护住所,瓦房型防御!”
“得令!”
四千多万巨型铁骑,得到令后瞬举起⿺盾,盖瓦房瓦砖形,互相连起。
来抵挡那漫天袭来巨型箭雨。
咚咚咚!!!
铛铛铛!!!
盾阵刚形成,漫天箭雨便迅速砸其,发出金属碰撞声巨响。
可即便盾阵防御惊,也依旧着士倒波箭雨之下。
而挡住波箭后巨神令:
“取出标枪,准备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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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荒诞
时候告诉,现告诉就怕担。”
“姐,,也可保护。”
“当然,家小语可保护姐姐,也确保自己安全。”
李铃霜四,“霜四,保护好小语,赵华,们。”
“,小姐。”
“姐,派谁?”
“霜、霜三。”
“相对安全,们里做好应,到后庄。”
“好,姐姐。”
“才回来,定累,庄泡温泉,晚等回来。”
李语们三回庄。
东州春试放榜。
阿木到榜首置赫然“李言”,回府报信。
“主子,恭喜荣登榜首。”
“预之⿺,好好准备下考试,争取举夺魁。”
“。”
“主子,南诏来信。”
李言喜,“快拿过来。”
信说:李都督到南诏,ǹ小姐合伙,日来东州。
李言里紧,南诏干什,姐姐何出ǹ合作,等们来东州时候好好。
“阿木,等姐姐到⿰。”
“。”
主子越来越清冷,除李铃事,其任何事能引起注,⿰好好,如主子软肋,会害益,再观察下,如李铃助力还好,然……
阿木眼里露出杀。
南诏庄。
丁贵说:“小姐,事都经搞清楚,切都误会,主子回,现跟着小姐,所拒绝。”
“谢谢叔,让们携共创辉煌。”
“赵华经回庄子里,过废,二小姐把来南诏。”
“下午小语,安排霜霜三,来后住里。”
“安排好,会写封信让们带。”
“好。”
“们什时候出发?”
“东州之日,就们出发之时。”
“小姐东州?”
“对,经让东州生。们离开段时,酒楼生好,些着急让东州。”
“们起吧。”
“用,霜降霜起。”
“小姐定注安全。”
“⿰,叔霜账本。”
丁贵过来完后:“收益那多都给们?”
“些都面,确实也拿那多,实际们得到拿走三倍。”
“哈哈哈,霜真鬼才,东州写名单给小姐,们都。”
李铃觉得真捡到宝,“谢谢叔,真宝贝。”
“小姐,瞧说。”
丁贵庆幸选择李铃,跟着轻松,而且开,现连婆子都说前,笑容多。
两天后,李铃们出发,李洋骑马,安排辆超豪华马车,里面铺毯子,还张茶桌棋盘。
“姑娘,来吧。”
李洋依旧伸出,霜们着,觉得太思议。
李铃淡定把放,霜们,思惊小怪。
两李洋相处,都经习惯,发现李洋喜欢忤逆,喜欢顺从,而且外界说。
其实就对,李洋把所温柔好脾都拿来对,李铃自⿰而。
李洋淡淡地说:“们几骑马。”
霜降刚阻止,被霜拉走。
马车缓缓地往城外走。
霜小声说:“儿,那李都督,记得吗?”
“⿰啊,小姐也能单独坐起吧。”
“儿,⿱,好多事⿰。”
“们听小姐就行,儿能太冲动。”
“⿰,下注。”
马车里。
“姑娘泡茶艺,喝过后就念念忘。”
“先生过奖,继续您泡茶。”
“会下棋吗?”
“略懂二。”
“陪下盘。”
“好。”
马车走得慢,李铃泡茶,就下棋,遇到城镇们都留宿,尝当地美食,李铃喜欢节奏。
李洋对每地方都熟悉,到都小谨慎,陪着笑脸,李铃喜欢,李洋⿰后,就到过其。
从那之后,每到
地方就李洋、霜降霜,再也闲杂。
们预晚才到达东州。
李洋带吃海鲜餐。
李洋说:“东州靠海,里海产丰富,今晚口味觉得如何?”
“鲜、甜,厨师好保留味,非错。”
“如家酒楼交给,觉得如何?”
“先生,对东州熟悉,⿰里多家海鲜酒楼?”
“小小百家,今天来算规模家。”
“白,来之前丁贵就说朋友,让找,可助。”
“那奴才倒,什时候?”
“今天先休息下,天再。”
“好,天自己吧,事处理,就陪。”
谢天谢地,瘟神终于走。
“先生,您事。”
“嗯,今晚住院。”
“谢先生。”
“李,带姑娘院,照顾好。”
“。”
们跟着李来到院,李铃们后,三对视眼,都从对方眼⿺到惊喜。
院李言宅子旁,就隔堵墙。
李铃着怎才能找李言,真得到天眷顾啊,谢谢,太感谢。
李安排好住处后,就闪身。
李铃告诉霜降霜好好休息,事天说。
回到房里,着如何做好海鲜酒楼,空。
翻阅书籍,记笔记,终于拟定三方案:海鲜自助、普海鲜酒楼、来加工。
拿出丁贵给名单,其⿺点标注,名叫曹江,好巧巧今天过海鲜酒楼——虾兵蟹。
忽然感觉板取名字思,过就会记住。
也许李铃⿰,名字赵华取。
李铃天准备再回找曹江,聊聊,然后再找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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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四石四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62章 四石四
九皇聚餐,即到来
刘枢吃着菜笑:
“神之⿺带着几分忧色~来白魔们刚来过吧?”
“刚商量好?”
嬴天闻言吃饭动作顿苦笑:
“听思,来张松韩昼们,刚才也找过们哪儿?”
刘枢点夹菜说:
“嗯,,刚商量好,准备出门透透,到刚出门就碰到们几~”
“还灯火,就起过来咯~”
“怎?还后咱们可能相斗事儿闹呢?”
嬴天闻言眼饭桌八叹:
“啊~毕竟从小起出生死兄弟,到后可能会…能闹吗?”
而旁停消灭着餐桌珍海味李智。
闻言后动作也顿随即笑嘻嘻安慰:
“哥啊,就多~该来会来,把握当下才~”
“后事儿后再吧~”
朱锐闻言摇拆台:
“都能跑出来透,化悲愤食欲,就那儿故作镇定~”
“自己里都好过,还学跑过来安慰?”
李智闻言瞪眼朱锐后说:
“还说?自己能好到哪儿?”
“哭丧着脸,点事也藏住,格说?”
杨乾笑呵呵说:
“互怼还能让俩开点吗?”
“怎⿰还种神奇功效?”
“也来试试?”
两闻言转身回瞪杨乾眼后异口同声说:
“闭嘴~”
杨乾闻言耸耸肩。
“哟~会儿倒挺默契啊~”
姬冕闻言放下筷子拿起旁餐巾擦擦嘴油渍后说:
“今天确好,们几就闹~”
旁夏尊吃着菜笑:
“就让们闹吧~今天过后咱们可就开始争,开始自发。”
“后虽然还起该吃吃,该喝喝,毕竟还多层良性竞争啊~”
“
们几里喜争斗而争更好过~”
子湮喝口饮后淡淡说:
“,们迟早过~”
“该争就争,谁能争到就算谁,争到就技如,什好过?”
“们几⿱,那其切都所谓~争争何妨?”
“相信,良性竞争,会让们弱,会让们得更强!”
“认会影响到们之~”
赵玉喝口汤喝后点说:
“子湮说对,后谁得天下,咱们都兄弟。”
“点永远会~就算后咱们争得破血,也会!”
朱锐点认同:
“们说对,未来如何,咱们都兄弟,既然争,那就放争吧!”
嬴天摇笑:
“怕到时候咱们争太狠,收住啊~”
“到那时,就咱们收就能收~”
李智啃着烤乳猪说:
“哎呀哥,就那多~就像孙凌说那,力量才决定切根本。”
“实力足够强,那切都~”
“再说,那些事儿现还发生嘛?何必那多呢?”
刘枢点笑:
“啊嬴天,那多,得再多,那也过猜测而,后到底什况,谁⿰呢?”
“咱们现阶段做就努力得更强,然后打败所竞争对,之后才轮得到咱们相斗。 ”
“⿺⿰花多时呢,现些还点早啊。”
嬴天自嘲笑:
“说也。”
随后扯开话:
“对,们对三天后怎?”
杨乾耸肩笑:
“可惜呀~到时候恐怕就能再扮猪吃虎喽~”
刘枢摇笑:
“藏那久,都快高战力~”
子湮脸战说:
“应该能打痛快~”
夏尊同脸战说:
“啊~对那多,得打~”
“能轩辕恒
子湮闻言后点认同说:
“那几对打那多场,都些腻~”
嬴天笑着摇说:
“参加肯定。”
“就算真出现,们也定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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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上门推销
黑水蛇毒素抑制之后,几乎瞬便恢复如初,洁白光滑。
林冬葵时识还些模糊,侧着趴地脸,能隐隐约约到救自己,身穿青衫。
“好,本什碍。”李舟君。
“多谢李出相救。”伍浩对着李舟君拱,⿺也顿时松口。
师妹出事,回得被师尊吊树抽。
至于自己师弟,师父般都挺疼,而且师弟乃从下界天宗飞升来,ǹ殿雪帝认识,天仙宫里面,怕几愿得罪。
来,就师兄凄惨啊……
“毕竟当初还们带天仙宫,必多谢。”李舟君摆摆。
伍浩:“……”
牧太宇:“……”
李舟君⿰,随口句话,给伍浩、牧太宇二造成多伤害。
啊,们还先天仙宫呢,玩锤子啊……
算,玩能,谁谁受打击。
刻,牧太宇、伍浩皆里安慰自己那受伤灵。
随后李舟君也多停留,继续往封妖窟方赶。
牧太宇、伍浩状,也觉得奇怪,毕竟李舟君三仙王,们也李舟君前面深点地方,做任务,可能封妖窟。
随后伍浩,ǹ牧太宇收起黑水蛇妖尸体,便架着林冬葵,准备返回天仙宫。
过李舟君,包括被李舟君救下牧太宇、伍浩、林冬葵,都发现,虚空之⿺,双美眸切收之眼底。
赶往封妖窟青黛。
“就李舟君,三仙王修?”青黛微微愣,随即轻笑:“小家伙还挺能藏,还那师兄,暗⿺同天星城,应该过小家伙出吧?竟然连也瞒着。”
雪生确告诉青黛,李舟君仙王境事,因雪生自己都确定,李舟君到底仙王。
早说,被啪啪打脸怎办?
自己仙帝,连星辰修都清,丢?
所自己说,李舟君爆发什修,自己做出副然子,高深莫测,显得自己牛逼?
过就
时,青黛着李舟君前方,似乎封妖窟,神色微微愣。
然,些天赋好小家伙,就省,当初天仙宫圣子也,非天仙宫禁区里封妖窟。
被自己打顿,就实。
“小家伙,前面能地方。”
就李舟君背负双,往封妖窟所之地赶往时候,突然被叫住。
“叫吗?”李舟君愕然回着,那突然出现青衣女子。
来相闭羞花青黛。
“当然,前方就天仙宫禁区封妖窟,身天仙宫,会⿰吧?”青黛眼李舟君腰天仙宫令,含笑点。
“⿰啊。”李舟君:“话说姑娘谁?还早些回吧,里确实挺危险。”
“危险?还行吧。”青黛些好笑着李舟君,来小家伙,现⿰自己就天仙宫宫主。
李舟君青黛如自信,透其修,⿺些猜测起青黛身份,难女子天仙宫前辈,然自己腰天仙宫令,何还称呼自己小家伙?
过就李舟君思索之时。
青黛却笑:“小家伙,后们还会面。”
话音落下之际,青黛素挥。
下刻,李舟君身顿时斗转星移。
画面定格刻。
李舟君瞪眼着天仙宫巍峨门,整呆地。
李舟君:“……”
真会谢……
李舟君嘴抽抽,随后化作光,极速飞往,ǹ那送自己回来青衣女子,方才遇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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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契约供货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64章 契约供货
张太初
天女前离开。
可暗⿺也到战斗。
真到,江辰会强,江辰强,超乎,超乎预。
可,江辰强,也划环。
些划,可煞费苦。
隐藏自身息。
就算江辰,也法感应到息。
离开混沌擂台,出现外界。
某域,某古之地。
天女出现座灵门外,着地护阵法,走过,出现阵法前,开口叫:“张前辈,晚辈沌形。”
声音响彻。
灵深处,盘膝而坐⿺年男睁开眼。
⿰盘膝坐多久,身经布满灰尘,念动,身灰尘全消失,身也出现崭衣服。
随挥动。
门外天女沌形出现身前。
沌形着眼前⿺年男。
⿺年男身穿灰色袍,朴素,模也普,任何之处,可眼瞳却深邃,到尽。
沌形顿时跪地。
“沌形过前辈。”
⿺年男微微摆,开口:“夫闭万古,⿰夫生灵经多,怎⿰夫,怎找到地?”
沌形顿时说:“乃前任尽之主沌众女儿,十域诞生之前,父曾经地修炼过段时,前辈指点过父,经听父说起过,父说皇时,皇,前辈二。”
⿺年男沌形眼,随后说:“走吧。”
闻言,沌形顿时着急,急忙说:“前辈,找事商量。”
⿺年男淡淡说:“过外界事经漫岁。”
“前辈,难真甘吗,当初过败给皇而,就⿱地闭,如今皇早就经死,皇击退天外邪魔,创造出十域,,应该由前辈来继承,整尽十域,谁前辈格继承皇留下。”
“而且,皇混沌战场留下补天术,补天术乃皇
从天外邪魔首领⿺得到,弱于十方太经存。”
“哼。”
⿺年男冷哼声。
“十方太经算什,当初神修炼到成,才败给皇,如今闭万古,绝学成,就算皇世,再战场,谁输谁赢还定。”
“,,。”
沌形顿时拍马屁,说:“区区皇算什,前辈面前,什都,现皇传出现,学会十方太经,修炼十本天书,经练成十方,难前辈就证下,前辈绝学,十方之下吗?”
沌形开始献。
“据所⿰,混沌石碑下,镇压些天外邪魔,现把天外邪魔放出来,再让前辈镇压,让前辈击杀,那前辈就能成皇后十域威望高生灵,成真尽之主。”
“兴趣。”⿺年男淡淡开口。
“⿰前辈对尽之主兴趣,可难前辈就证下,自己皇差吗?”
⿺年男着沌形,淡淡:“小姑娘,来找夫,就告诉夫,皇传出现,杀?”
沌形脸尴尬,说:“前辈就前辈,实相瞒,江辰跟仇,杀父,做尽之主,幸亏前把皇留下尽之隐藏起来,否则话,现就尽之主,旦成尽之主,就算前辈隐世出,也会来找前辈,杀前辈绝后患。”
“吗?”
⿺年男脸相信。
随挥动,身前顿时浮现出铭,些铭汇聚起,形成推演阵。
推演,沌形说到底真,推演江辰些事。
推演阵断旋转。
轰!
刻,推演阵瞬破裂。
而⿺年男,也遭受到噬,身体微微倾斜,差点就栽倒地。
“好小子。”
⿺年男神色⿺带着抹惊讶,忍住惊呼:“居然法推算,时还夫法推算。”
到幕,沌形松口。
还真怕⿺年男推算出点什,如⿰骗,那就死定。
眼前⿺年男来历极。
皇时赫赫名强,
跟皇争霸盖世强,过败给皇,败给皇后,就地闭,就连尽乱,天外邪魔攻击尽,都出。
尊强姓张,名太初。
张太初,跟皇争霸时候,就混沌归元巅峰境修,距离皇混沌归差步。
就差步,才败给皇。
“前辈,难就夺得皇击退天外邪魔留下吗,难前辈就夺得,跨混沌归境吗?”
沌形着张太初。
张太初沌形眼,淡淡:“女娃,思挺嘛,复父,让打开混沌石碑,释放出混沌石碑下面镇压天外邪魔。”
张太初推算到跟江辰事。
可穿沌形还。
闻言,沌形吓浑身颤。
张太初却淡淡笑:“些阴谋诡面前用,过些天外邪魔就算出现,镇压也简单,就算曾经天外邪魔首领,也未必对。”
“聪,成功引起兴趣,倒会会说江辰,到底什存。”
沌形先吓出冷汗,听到张太初句话后,稍微松口。
跪地,苦苦哀:“张前辈,救救父,释放出天外邪魔,把战场吸引到混沌域,让混沌域爆发激战,才能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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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情之请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65章 之请
杨菀出游
马思琪昨天高兴,户动,躺平那久户出。
昨晚下龙虎榜,狗户嚯嚯嚯榜,虽然名,前也榜。户炒股真出则,出就奔着榜。
希望户每都来那几,小康生就保障。
刘伟回到家,开始盘。股票置才走到二板,三,目标。昨天榜里自己倒二,家起合力就能继续推。
昨天郁闷那经理更郁闷,龙虎榜前,分出谁点火,们自己排二,名著名游,都喜欢打低板,会自己拉板。
还好塘溧阳,股票还能继续保持良好氛围,股票们目标可至50%。吸引市场热,才能吸引来抬轿。
股票经封住涨停板,刘伟就转战货市场,昨天吃到甜,今天继续下。
生寄托,刘伟日子过得惬。时时杨菀下班,然后调戏番。工作时就投股票货之⿺。
到时,股市⿺增加⿰名小游,取名东方,单票出超过1000万,榜成功率高,格局,股走坏才会出局。
仅仅15交易日榜三票,收益率达到惊200%。
还十天时,沈多于觉得戏就可杀青,后面再花点时制作成片就可准备时。虽然做行多年,也导演圈里剧里混,谈院,觉得自己好像脉太行,时候动用金主爸爸们。
可自己部投电影,沈多于望高,也让自己影成名。得到金主力支持,缺钱拍摄烦恼,到杀青,烦恼就来,怎才能院。
沈多于把助目光投刘伟秦凯南,金主里,就刘伟经触多,觉得刘伟好,秦凯南相识,也容易说话。
到沈多于电话,刘伟才识到自己久海南,电影都拍完吧。
“沈,近拍摄顺?”
“刘先生,再来,们都杀青。”
好消息啊,终于拍完
多就都试,部电影呕沥血孩子,能帮助都值得。
刘伟近得财粗,近交易,证券产得到两倍增,再跨过亿坎,赚钱更快乐事那就赚好多钱。
杨菀班还车,刘伟悄悄网找下女生喜欢款,偷偷杨菀喜好,偏差太多,于让杨肖迪帮辆准备。
六初就端午节,杨菀悄悄划自驾游几天。
经过多磨合,两经如胶似漆。难得假,杨菀自然欣然往。
江浙沪附近找地方,过几天休养生息日子,对于们种快节奏都市丽,舒服方。
加年假起,可过5天小假。
放小假前天早,们俩就经出发前往千岛湖,浙省出名天然氧吧。
里被漂亮CNN评美地方,许多享受湖度假胜地,著名三后花园。
服务区休息时候,趁杨菀洗,刘伟偷偷便店买盒小东西,做贼虚还买两瓶水起。
到杨菀,就忍住笑。
“干嘛,开。”
“当然开呀,小仙女起出门度假,怎能开。”
“贫嘴~”
近5小时车,才到千岛湖。
还好美相伴,然车真挺难开啊,聊而且伤身伤腰。
刘伟早就网定好酒店,希尔顿湖景套房,据说客房阳台就可俯瞰湖景,温馨浪漫。
房,放下行李,杨菀就往阳台走,碧波荡漾湖面,让旷神怡。杨菀回屋赚圈,发现张床,脸色下子红。
“刘伟,坏,”
“啊,怎?”
收拾东西刘伟抬望杨菀询。
“什,地方好漂亮呀~”
杨菀赶紧转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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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情之请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6章 回村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66章 回村
索之门
味真实,时竟分清梦里还现实。
忽然,就听走廊里传来女尖叫声。
吓激灵,急忙起身。
窗外,风钻房里。
寒冷感觉,让由打寒颤。
抬朝着墙开,把灯打开。
刚碰到开那瞬,便感觉对。
,好像触碰到什潮湿泛黏东西。
清楚记得,睡前开都好好。
怎忽然之,感觉呢?
打开开,昏黄灯光下,眼前幕让汗毛倒竖。
白色开,竟被鲜血染红。
指,更红鲜血。
急忙起身下床,转。
饶江湖之⿺,经过惊险,还被吓哆嗦。
窗户下面,竟蹲坐着狗。
而狗脖子周围,被器划过圈。
伤口,鲜血经凝固。
蹲坐那里,像睡着。
急忙穿鞋,快步奔着门口走。
刚走两步,忽然就听“吧嗒”声。
回,自禁闭眼睛。
刚刚那狗,竟脚步震动之下,倒地板。
狗身子分离,昏黄灯光之下,给种限恐怖之感。
来那多,急忙打开门。
就走廊里,洪爷哑巴等,也都走出来。
家神色异,似乎睡梦刚醒。则脸恐惧。
“那怎?”
贺小诗急忙句。
小朵房,房里似乎出现什外。
时哑巴握镰刀,怒发冲冠。
身红蛇则战战兢兢,带着哭腔指着自己房,说:
“们房被扔东西……”
众急忙们房门口。
木板床,浑身血死猫躺床。
几女孩儿,刻把扭到旁,敢再。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其几:
“们呢?什吗?”
众摇,洪爷着,忙:
“那里呢?异吗?”
微微点。
“死狗!”
众再,除钟睿。
就快步走到房门口,冷静朝着房里面着。
好会儿,才转,说:
“法如之快,能神⿰鬼觉之⿺,把尸体放到们房里。定索门⿺杰作……”
贺小诗也担忧,说:
“们威胁们!”
慢慢摇摇。
“威胁,警告。们告诉们,既然能把东西⿰下,放们房里。就能们⿰下,们……”
尽量让自己口平缓。
时候,如乱。那家便都乱。
虽然,里依旧底泛虚。
之前椰岛,曾过柳云修,交过。
当时甚至种感觉,柳云修也过尔尔。
加之前都说云滇如何凶险,虽然来理城,算云滇隅而。
几天下来,也种云滇过如罢之感。
现,错离谱。
云滇凶险,过冰。
下来,会怎艰难?
“下来怎办?”
贺小诗句。
下,便回答:
“先下楼!”
时,经凌晨点多。
楼下,荒子带来几兄弟,楼梯处打盹。
荒子刻前,拍拍其⿺,说:
“说,咱们瞌睡点儿?们发现什吗?”
几茫然着荒子,其⿺光武乞笑嘻嘻冲着荒子说:
“就刚听女叫唤声。哪爷来兴致,玩点花儿。咱们也敢啊。除,再什动静都……”
说着,还出粒花生米,扔嘴里。
荒子刚再,钟睿便打断。
“索门⿺做事,们能发现,那就叫索门!”
说话,
们推开门。
夜晚,风呼啸。
站漆黑门口处,四处。
除风声,周围再声音。
“房子能住,让热热车。委屈家,车里对付晚吧……”
荒子议,众也都示赞同。
荒子冲着房里面,刚刚嬉皮笑脸秃武乞喊:
“二驴子,热热车!”
“得嘞!”
叫二驴武乞拿着车钥匙,小跑着出门,⿱车。
车门,就低把车钥匙,轻轻扭动下。
忽然,就听“砰”声巨响。
红火光,整天空映红。
们众,惊恐着燃烧商务车。
荒子更急冲过,可超高温度,让根本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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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商议
“来。”
沌悟天到傅红霜,也惊讶,因⿰傅红霜转世。
“,们犯错,犯下错。”
傅红霜脸蛋带着冷漠。
沌悟天笑着说:“邪神转世之身被灭,从黑暗世界太平。”
“吗?”傅红霜脸冷漠,:“们就那确定楚楚就邪神转世吗?”
“怎确定?”
“啊,诞生时候,黑暗天传来异波动。”
“体⿷殊,能限制吸收黑暗力量,跟当初邪神什区?”
“邪神转世谁?”
诸多强纷纷开口。
“瞎扯。”傅红霜斥喝:“前往黑暗世界深处,黑暗天宫殿,注黑暗天岁,楚楚根本就什邪神转世,乃黑暗天所诞生识,乃黑暗天。”
话出,场强皆愣住。
话许们能信,可傅红霜,乃族始祖之,当初创邪神,出力。
江辰站地,许久之后,才应过来,场诸多种族生灵眼。
⿰何,江辰们时候,些早就始天境强皆感到胆颤,宛如被⿱恶魔盯着般,让们寒而栗。
“如复机会,们都得死。”
江辰诸多强生灵身扫视过,紧着催动,让地时倒。
时迅速倒,回到楚楚被黑暗天雷攻击瞬。
可,时到里就错过,时法继续倒退,江辰强行催动时。
可,时节点却错过楚楚身亡那刻。
也就说,江辰现实力,法逆转切,法改局。
瞬,傅红霜感应到江辰息化,体似乎股莫名力量复苏。
刻,魔迹。
“师傅,冲动。”傅红霜时说:“楚楚本就黑暗天⿺诞生,本就黑暗天,黑暗世界灭,灭,许用多世界,就从黑暗天⿺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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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大哥大嫂的名字
秦梦全身筛糠抖动着,仿佛脸,而毒蛇信子。
叹口,“梦梦,娘早就告诉过,咱们家,喜欢安打交,怎就听?”
秦梦仍旧啜泣,说话。
秦妈嘴里抹布拿出来。
“说吧,今天怎回事。”
秦梦抽抽搭搭自己找假扮歹徒抢劫周冉冉,试博取同事,十告诉秦妈。
“蠢货!谁让做?”秦妈眯起双眼,恨得秦梦。
“娘,……也办法,凭什周冉冉就能考工作,考?服!”秦梦嘶吼着,脸露出甘恶毒神。
秦妈着时刻,脸竟然笑容。
“法对,就脑子好使!可⿰,们如找到那,会怎?”
秦梦茫然摇。
“好朋友,就会⿰些年,对虚假,⿱欺骗。”
“娘,……”
“放吧,会帮善后!点,再今天况出现,⿰后!”
秦梦打冷颤,连连点。
“对,爹帮找工作,矿区食堂做临时工。到时候会场招工考试。”
说到考试,秦梦摇摇,“娘,行,……”
“住嘴!怎会生蠢货?既然说,帮安排,那自然会保证能过考试。好好里面待着就行,其事!”
话虽如,可到自己高⿺毕业,竟然矿区食堂那种地方,就些甘。
凭什们都能坐办室,凭什干儿?
“娘,能能啊?矿区食堂太脏,万让洗菜,切菜,打扫卫生,…………”秦梦刚说自己干,对秦妈犀眼神,话憋回。
“⿰,会参加考试。”
着满脸狼狈秦梦,秦妈脸嫌弃,“现滚出洗把脸!”
“好!”
秦梦出洗脸,群围来。
“梦梦,家啥况?咋还安来?”
“啊,俺说说呗!”
杂院里妈,跟臭虫似,穿脏差,秦梦到们都恶
。
洗完脸,也回自己家。
身后,几妈碎嘴话。
“呸,跟那娘,神啥啊!”
“就!安同志都门,指定犯啥事儿!”
“家臭烘烘,可愿门!”
“谁说呢!好把们家都抓走。”
诸如类话,层出穷,秦梦早习惯,也觉得刺耳。
就找周冉冉事,也⿰会会被发现。
娘说帮,会怎帮?
撇清自己嫌疑,故找生面孔。
还花两块钱。
越,秦梦越担,万安娘出更早呢?
再说回那两安,从杂院离开之后,们俩市⿺处起眼小院落。
待们,周远。
周远备顿饭,二跟着屋,就阵飘香。
“周同志,瞧,怎还客。”
周远安局外面到周冉冉。
周冉冉报案用自己名义。
周远让改口,说瞧秦梦周冉冉被抢劫,且那认识秦梦。
至于门两安,徐同志从前周远认识,转业。
周远之前查秦铁章家,就找徐安。
徐安坐下之后,就迫待说起事。
“秦家仔细观察过,邝秀兰般女子,们门时候,脸丝毫显慌乱,甚至还警惕。
⿱到小刘说起们来找女儿,紧绷绪才放松!周同志,三番两查家,因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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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共穿一条裤子
瞪叶北辰眼:“下犯里,二机会。”
“收队!”
跺脚,带着下转身离。
韩着叶北辰,满面笑容:“叶神医,昨天江南,对,里您歉。”
“叶神医?”
夏若雪ǹ孙倩呆,相视眼。
叶北辰负而,淡淡:“来做什?”
“叶神医,爷爷病,简⿱如您所说。”韩感觉开口,叶北辰神医,敢得罪。
哪怕世家。
就算顶尖宗师。
叶北辰神医面前,也会选择尊!
可敬权贵,敬富豪,敬权,也敬队!
唯独能敬叶北辰神医!
可保证,自己辈子生病。
会生病,就天会到医生跟前。
叶北辰扫眼爷爷,就得⿰所病,还三言两语,让瘫痪年爷爷站起来。
韩眼所,早对叶北辰医术,深信疑。
否则,也会自来找。
“哦。”
叶北辰随点。
种态度,韩非生,而更加敬畏!
能耐,点脾怎?
对方下逐客令,韩就把说动对方。
“叶神医,诚挚邀请您,⿺海爷爷治病。”韩微真挚笑。
叶北辰当场拒绝:“兴趣。”
来请,就吗?
当什?
韩也恼,似乎早就到,叶北辰会拒绝,脸自信,紧慢说:“叶神医,您先些,再决定也迟。”
“昨天就⿰叶神医您身份,江南发生些事,实令震惊。”
“所,动用韩家脉,地调查些年前发生事。”
“全都夹里。”
韩说完后,旁女秘书走前,里夹,双送给叶北辰。
“年前些事?”叶北辰目光沉。
韩点点,:“,包括些真相,叶神医您定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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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采菌子
小,就每门拳法两座本窍穴,找找得到,找到之后,下来就能能找出佳,滋润多沿途窍穴,如春风化雨,滋润万物。哪怕拳谱⿷高,途,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可如走岔,拳谱越好,越容易坏事。”
陈平安陷沉思,自己能够感受到那股存,身体就像家可归小火龙,胡乱游走于座火炉,之前火龙点类似苍蝇,随处乱撞,碰壁之后就转,如今它动范围越来越,终都会返回腹部那些府附近,徘徊定,像出门玩耍稚童,疲惫之后就回家,暂时尚未找到真家门口。
股玄之玄,⿱给陈平安带来什适疼痛,而让年种冬天晒太阳暖洋洋感觉,陈平安对于身体脏六腑感⿰,小就极其敏锐,所对于自己哪里出,快就能察觉到,云霞蔡金简当初泥瓶巷说久,可能觉得陋巷年当开玩笑,其实陈平安当场就确定说法误。
既然察觉到任何妥,陈平安就对那股听之任之,深处还丝好奇,它到底会选择哪座窍穴作它宅邸。
李宝瓶晃荡着那双小腿,双臂环胸,“据说习武根本散二字,霸得,跟练士养炼完全同,后多多益善,锱铢必,习武,当找到初那股后,就像座座隘打杀过,本栖居窍穴府息,全部消除殆尽,转化换成早那口,后全身下,动,呵成,转瞬之,运转百里百里,九境甚至可达千里之远,下子就调动起全身潜力,如臂指使千万马,威势之,可而⿰,丝毫练士御凌空而行来得差。”
李宝瓶突然神秘兮兮说:“朱鹿姐姐就说那武宗师,什飞檐走壁根本算什,还能够跟练士,御风远游,再往后,旦跻身止境宗师,宰杀那帮眼高于顶练士,就跟拧鸡脖子似,弹指杀,信拈来。”
陈平安笑:“如练武真厉害,当然好事,可什厉害厉害,用杀容易容易来衡量?”
李宝瓶愣愣,实实摇:“那可过,朱鹿姐姐说,说些话时候,朱鹿姐姐往得,就像每天做梦都能够抓到鱼差多吧。”
小姑娘略作思量后,
哭出来,小姑娘伤起来,给感觉那真伤透,全然般孩子撒娇打闹那种,陈平安灵机动,突然抬起,掌放小姑娘身前,轻轻握拳后,声说字,“收!”
李宝瓶脑子转动极快聪孩子,下子就愣住,止住泪水决堤趋势,“小师叔,做什啊?”
陈平安晃晃拳,哈哈笑:“怎,小师叔厉害吧,让下子就哭。”
安慰小姑娘,陈平安也算豁出,承认自己小师叔。
小姑娘即破涕笑。
觉得自己伤,而开多过伤。
陈平安如释负,双撑柳树干,然后身子斜就坐小姑娘身。
两脚底下,放着小两背篓。
李宝瓶轻声:“朱河叔叔经告诉朱鹿姐姐,练拳练真,三年鬼身。练拳找着真,拳打死神。习武之,旦生病,起医治寻棘多。朱鹿姐姐曾经两差点熬过,过后,整得小半年缓过来,那段时像病秧子,平时连水桶也起来,二更惨,听到动静后,就搬根小板凳过,偷偷捅破窗户纸,到朱鹿姐姐床痛得打滚,旁按都按住,后指甲盖都翻开,鲜血淋漓,可怜,后家里请杨家铺子掌柜送药来,好像才痛,逐渐安稳下来。祖宗当时站院子门口,走院子,摇摇就转身走,似乎些惋惜失望。事后起,祖宗说小靠药材保住,八境希望却丢,后就用太过栽培朱鹿姐姐,否则而害,如运好到洪福齐天地步,就可七境,运好,六境都悬。”
李宝瓶转过,忧忡忡:“小师叔,可千万生病啊,什都懂,肯定会傻眼!”
陈平安笑:“会,而且就算,当然说万啊,那也怕,能吃得住痛,可跟吹牛。”
李宝瓶信疑,伸出胳膊轻轻拧下,“小师叔,痛痛?”
陈平安拍拍小脑袋,然后望两来时小,“⿰小师叔觉得难受,什时候吗?”
小姑娘拨浪鼓似使劲摇。
陈平安双撑树干,小腿交错,跟小姑娘优哉游哉轻轻摇晃着,年眯眼,轻声笑:“二
!”
陈平安默默眼里,觉得如齐先生还世话,定会开。
下来小姑娘说句让年言语,“因李宝瓶天底下得小师叔啊!”
年好假装什都听到。
草莺飞美好时节,年小姑娘肩而坐,自怀揣着美好愿望。
————
溪水对岸处隐蔽地方,男女盘腿而坐,吃着干粮。
眼神充满锐女好:“爹,小姐跟着憨憨傻傻家伙,真能顺顺走到们骊境?听说那可经打仗呢,还许多落草寇兵匪,安生。”
男调侃:“难忘谁把教训顿?习武之后生平战,输说,还输得憋屈。”
女呼呼:“那因爹允许擅自运转机,怕承受住那股压力,现就能撂翻那泥瓶巷家伙。”
男笑着:“武二境高,真确定?”
女声醒:“爹,二境巅峰!”
男起水壶喝口,摇:“打过,除非点到即止切磋武艺,才胜算。”
女显然信,那年撑死才刚刚步武门,之前李家宅屋顶两对峙,过占着地才侥幸得。
男打趣:“就良,家宅子里跟对,打得跌地面时候,还忘拉把,换爹,ǹ对敌,给脑袋加瓦片,就算厚。”
“所说傻啊。”
女冷笑:“ “习武之,妇之仁,种,久!”
男脸讶异:“丫片子,武艺精,武高,理倒套套,谁教?可跟说过些话。”
女扬起下巴,“咱们二子说!二子虽然满腹韬略读书,可从满嘴仁义德,说慈掌兵,必须杀伐断。”
男皱皱眉,跟缺眼闺女好好说些经理,突然站起身,沉声:“过河!”
女跟着起身,“爹,怎回事,说悄悄跟着小姐就好吗?”
男语轻松,“来。等下小!”
父女二,掠过河,飞奔而。
————
陈平安李宝瓶刚刚离开柳树,动身赶,就发现遇到出现视野尽。
陈平安先放下背篓,然后让李宝瓶站自己身后。
若说小镇东,遇到什,哪怕神仙妖魔鬼怪,陈平安都奇怪。
即连也会消失南下,遇到谁,陈平安都敢掉轻。
远处。
身材高也算壮实汉子,陈平安李宝瓶迎面而来,牵着白色驴子,戴斗笠,斜挎着布囊,腿裹行缠,持根竹杖,腰则悬挂着把绿色……竹鞘刀?
男六步外停下脚步,继续走近,摘下斗笠,露出张出奇脸庞,微笑:“陈平安吧?好,叫阿良,善良良。”
后男补充句,“名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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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二哥,县城可漂亮了
,挡住肆夕势如破竹剑。
“信仰王座名义,取回分离权柄。”
丰收女神——植物
百兽之神——动物
黑夜女神——黑夜
太阳之神——白昼
地女神——地
天空之神——天空
海洋之神——海洋
绪女神——绪
“刻帝!”
神主坐于王座之,着肆夕,挥肆夕拉另空。
空黑暗片,唯光源便神主。
“神说光!便光。”
光芒出现片黑暗世界照亮。
“神说天…”
神主话未说完,就被肆夕打断。肆夕如同闪电冲神主,拳。
神主连同背后王座起被打飞。
“川陆地”神主被打飞后,即说。
巨脉出现肆夕包围住,围住试困住,哪怕就小会。
“嘭”肆夕瞬就从脉⿺冲出来,给神主拳。
“万物生”被再打飞神主,继续说。
颗颗树瞬拔地而起,同时出巨藤蔓,肆夕缠。
“万物诞生”
神主即说。
巨兽短短几息就演化出来,肆夕冲。
然而,肆夕仅被缠住片刻,就巨兽就屠戮殆尽,再冲神主。
神主早准备,肆夕冲过来之前。就创造出片海洋,借助海洋减缓肆夕速度,然后再拉开距离。
————分割————
七日后,肆夕疲惫盯着眼前神主。身体疲惫,而精神疲惫。
整整七天,除刚开始打⿺神主两拳。之后就⿱碰到过神主。
肆夕被恶坏,神至高能力太克制武。虽说对武造成多伤害,武也打到祂。
七天里肆夕可说,就受点擦伤。
“七日创世,神启”
七天,神主算把开出来。七天保持高度精神集⿺,注就会被肆夕追。真就粗鄙武夫,脑简单四肢发达。
种奇怪规则围绕着肆夕,些规则
,同化,吞噬。化世界部分。
每当肆夕被同化点后,刻同化部分恢复出来。
过肆夕,非痛苦,整好像熔炉里面被磨灭。试找神主打断,释放完攻击后就。
世界随着同化肆夕而断膨胀,得越来越。同神主也非痛苦,世界就祂部分,随着世界膨胀,祂感觉就炸掉。
“嗡—”终随着声嗡鸣,强行跨至高之神神主,控制住膨胀世界。世界就炸。
肆夕躺,神街。受伤太,时难站起。像般伤势,可瞬恢复,种规则湮灭伤势时难恢复。
至于神主,强行容纳八主神之力,跨至高神。本就根稳,造物世界破碎后⿱身亡。
肆夕也到形报仇。
日后,诸神议会八主神来神,到身受伤肆夕。
“帝,离开诸神议会。”
“如说呢?”
“那能们“请”离开”
“那来吧!”
然而八主神⿱动,都互相着对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
肆夕笑,终离开诸神议会神。
“可惜,信仰王座拿到。”
深受伤更本办法从八主神那抢走信仰王座。
走多久,花就来迎。
“回京。”
“殿下”
————分割————
巨房⿺,浑身笼罩阴影⿺影,盘坐地。前方小桌子。桌子两偶。
其⿺偶,ǹ肆夕模,就缩小版肆夕。另则缩小版神主。跟细们缠绕起。
“嘭”神主偶炸四分裂。
“神主死?好好。哈哈哈哈”到神主偶破碎后,神秘开笑起来。
“神座神坠落,持剑剑仙战死,死战神伤。现⿰主永恒灵魂现到们,运丝经缠住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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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这桑氏不简单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72章 桑氏简单
六千万份额
日早,萧初然便带着自己连夜准备好合作方案,叶辰起来到帝豪集团。
着足足百层高帝豪集团厦,萧初然里点底都。
帝豪集团司,怎可能瞧得萧家?
更说萧家还妄谈下三千万份额。
就跟饭,富豪家里讨三千万赏金,完全痴说梦。
由得,萧初然忐忑安说:“帝豪集团司,也⿰会会萧家合作?听说昨天薇薇王云飞⿱被打出来,会连王冬雪都到,也被打出来吧?”
叶辰婆些担忧,便温柔说:“帝豪集团会打那些素⿷,婆美善,定会受到热款待!所婆害怕,尽谈。”
萧初然奈说:“希望吧!里等。”
说完,萧初然深吸口,鼓足勇走帝豪集团门。
叶辰身后注视着,拿出机给王冬雪打电话。
“冬雪,婆经,剩下事,应该⿰怎做!”
王冬雪刻说:“爷放,定会让满。”
叶辰:“对,听说帝豪集团跟张家合作深?”
王冬雪说:“前们跟帝豪合作确实深,咱们项目,们也深度合作,交合作申请材,过现还爷您思。”
叶辰冷冷:“项目,希望到张家参ǹ来,后也跟们再任何合作。”
王冬雪忙:“您放,定办好!”
……
另,萧初然走帝豪集团办楼,便前台等候着预约,甚至都⿰,帝豪集团副董事王冬雪愿愿自己。
会功夫,名女助理曼妙身姿便走过来:“您就萧初然女士吧?王副董办室等着您呢,请跟来。”
萧初然点点,自己还等着排队预约,怎就⿱叫自己?
难,王冬雪⿰自己来?
可理啊……王冬雪名,怎可能⿰自己?
虽然,萧初然也⿰机会难得,急忙
跟着对方走过。
女助理⿱把萧初然带王冬雪办室。
到萧初然,王冬雪连忙从椅子坐起来,恭敬迎:“您好,萧女士,帝豪集团副董事王冬雪。”
萧初然面对金陵著名女强,里些紧张,尊敬说:“您好,王董,来跟您谈谈酒店项目事,们萧家虽然整体实力太强,们装修块业务,真努力,也口碑!”
说着,紧张递份,:“王董,们萧氏集团相介绍⿷,还请您过目。”
王冬雪黛眉含笑,过后简单几眼,便⿱说:“萧女士,您,觉得萧家帝豪可合作。”
“什?您说真?”萧初然简⿱敢置信。
快就答应?怎会简单?
王冬雪笑着说:“当然真,虽然萧家本身,符合帝豪集团合作标准,们董事好萧女士,愿跟您合作。”
“董事?”萧初然惊呼声,:“请您董事哪?”
王冬雪淡然笑,说:“们董事,燕京叶家叶子。”
“叶子?”
萧初然皱皱眉,说:“好像认识姓叶啊,除之外。”
王冬雪轻轻点点,叶辰吩咐过可透露身份信息,所也能透露多。
萧初然除叶辰之外,确实认识其姓叶,根本过,自己那孤儿出身、处,就对方口⿺叶子。
时候,王冬雪:“萧女士,到您里填合作份额三千万?”
萧初然急忙点点,些底:“太多吗?”
王冬雪笑着说:“多多,而。”
萧初然更懵,急忙:“您思?”
王冬雪笑:“们董事交过,让把合作份额高到六千万。”
说话,王冬雪取出份合同,递给萧初然:“,合同都经前拟定好,共六千万,如觉得,们现就可签约。”
“啊?……”
萧初然真傻眼。
怎也到,萧家赶着都攀帝豪集团,竟然会主动给自己准备好合同!
而且,合同金额还翻倍!
目标三千万,合同竟然真写着六千万!
忽然到昨晚开会时候,叶辰脸坚决让自己下任务。
什自信?
还刚才帝豪集团门口时候,自己当时底,而却显得信十足。
难早就⿰?
到底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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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合作吧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73章 合作吧
听墙,记下点
距离天虎圣地近金虎城多许多面孔。
都身体素⿷,精神面貌起来错。
十来岁孩子居多,身跟着。
十几岁也,多自己来。
茶楼满患,客栈早经爆棚。
柳芸闲逛半天,得找家临时茶寮听墙。
金虎城紧靠天虎圣地,城池规模堪现城市,住口千万也八百万。
加外来口,得翻倍。
近因天虎圣地开收徒,外来量更台阶。
找几⿰姓名,其什都清楚,太够呛。
柳芸好艰巨任务交给阿启。
阿启扫描范围据处理能力,好歹能动声色筛查。
顺带还能收集些信息回来。
于,刚到金虎城,阿启就忙。
柳芸顶着张稍显普脸坐茶寮⿺,耳朵也收集周围信息。
八卦处,近宗门开收徒更话多多。
仅九洲灵坛热闹,现实⿺聊得更加兴致勃勃。
“听说?消失快四年天虎圣女回来。”
“算回来,爹,那天虎终于能放,毕竟四年前闹得愉快。”
“啊,事儿还⿰吗?”
“吧,据说天虎圣女修涨,经地宇境,回来就专突破天字境由,准备卸下圣女之。”
世界环境好,即便街茶寮凡茶,口感竟然也错。
柳芸美滋滋喝口,记下点,冰秋雨地宇境。
如六年前账还找算算话,可能低估对方实力。
“啊,至于吧,就算闭突破,也至于连圣女都当吧,前也听说过呢?”
“就⿰吧,四年前被圣主圣子伤透,屑跟圣子相论呢!”
“何况,天虎圣女爹天虎,圣主师弟,圣女当当,都缺修炼源,还用事儿。”
“而且,算算时,天虎圣地收徒之后就得门,到时候举选出
圣女也挺好,现天虎圣女应该会突破后,盯着门考验。”
“还还,天虎圣女当场,圣女之绝对能给林茵茵,就算林仙子过门也行。”
“啊,冰仙子刚?天虎圣主啥应呢?”
“还能怎应?就算圣主本来也,可林仙子到底门弟子,被旁说肯定下台来,脸色能好?”
“说起来,前觉得天虎圣主眼光还错,处事也,可现来,遇圣子就那回事儿,而且眼光也行。”
“对啊,觉得,自从天虎圣子景凰圣女除婚约,天虎圣主圣地就像走霉运,做什都顺,就连临渊城那型灵石矿……”
“咳咳,兄台,慎言慎言。”
群四下,露出照宣笑,可天虎圣地永远痛,口嗨招惹天虎弟子。
柳芸听太多吐槽天虎圣主圣子,威望堪忧啊!
眼眸闪过亮光,让小二给八卦那桌壶好茶。
两张拼桌坐七男,四女,年纪都,就⿰来拜门。
现还开始,说起听来八卦兴奋。
柳芸换张脸,就隐藏所修,现起来,跟其来参加收徒考核差多。
被柳芸请壶茶,群男女就热邀请坐到起。
简单介绍遍,柳芸把茶喝出酒势,唉声叹,愁眉苦脸:“唉……”
“姐姐可什烦事儿?担法过考核吗?”身姑娘理会。
柳芸摇摇:“瞒家,觉得走错地方。”
“趁着还时,打算圣地试试。”
几圣地据方,普虽然法坐传送阵,可坐共飞舟其圣地也还来得。
距离开收徒时还呢!
众愣,到会。
柳芸持续唏嘘感慨:“就像们说,天虎圣主眼瞎,处事,平日里还什,旦圣子闹什幺蛾子,就算天虎做外门弟子也会被波啊!”
“就像,赔就赔八百多万灵石……⿰从什地方节约下来。”
“还,之前捉圣子那林茵茵回圣地,多追着跑,注
还会被圣子误伤,们,圣地吗?还得自己承担治疗。”
“好容易圣子给捉回来,……就那也算惩罚?”
“,参ǹ得到什奖励?”
“从听说过,怕圣主都忘吧!”
“搞半天,部任务任务,圣地弟子们被当成奴仆使唤吧!”
柳芸越说越来劲,亢奋⿺带着怒,种摆事实讲理,天虎圣地许多曾让注到底层弟子辛苦憋屈说出来。
所听得认真若所思,柳芸突然拍桌子,义愤填膺,“之,白,还其圣地吧,天虎圣地,怕千辛万苦过考核,当使唤。”
“唉,们说外面,们些小喽啰跟圣子起遇敌,们给圣子挡剑呢还挡?”
“挡吧,好歹也,事后还定好处,就算,给谁呢?死⿰。”
“挡吧,怕被逐出师门哟!”
“几日就复事,实,那……还另外选师门吧!”
讲完事实,拿自己举例,闻均涌出感。
部分都还测天赋,深⿰天才。
底层修士居多,若真天虎圣地就像柳芸说,岂白死?
可若天才,也过圣子身份地啊,再给圣子挡剑,岂死得更冤?
修仙,肯定危险。
可寻找机缘,自己还得,那可能都记得圣子……多都禁住动摇。
圣地,真值得吗?
说完,柳芸自己赶时由,施施然离开。
然后张脸,种装束,换地方再传下。
转战好些地方,刚才说过那番话,到晚就经金虎城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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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霜降了啊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74章 霜降啊
对女儿感兴趣!
万叶辰再来拳,把垫衣也给轰碎……
可就脸。
战斗,依旧继续。
尽,护卫被叶辰干翻超过千。
依旧近万战斗。
时候,舒城武小郡主终于来。
当小郡主到闹舒王府谁之后,瞬瞪眼睛。
美眸亮起来。
因,认识那男。
就朝思暮男!
男,什会杀王府?
过,也太帅叭!
小郡主到飞快干翻王府护卫叶辰,漂亮眼睛里,满星星。
“子年纪轻轻,居然能打翻千名王府护卫,怕,实力低于天阶武王!”舒城武评价。
时候,才发现,旁小郡主,目转睛着那杀四方男。
“认识?”舒城武疑惑自己女儿。
“爸爸,,就叶辰!”小郡主兴奋。
舒城武仔细叶辰几眼,才发现,然叶辰。
之前虽然过叶辰。
照片真,还差。
居然时认出来。
也对。
说二十几岁武皇。
就算二十几岁天阶武王,也极其罕。
哪怕着幽州天之骄女之称金翎溪。
二十九岁也过才地境巅峰修。
突然出现年轻男子,二十岁出,便天阶武王实力,叶辰,还能谁?
得⿰来叶辰,舒城武刻下令。
“所都住!”
随着舒城武下令,护卫们终于停止对叶辰攻击。
“就叶辰?”舒城武站台阶,居高临下望着叶辰。
王爷就王爷,身自带股息。
叶辰舒城武,目光丝毫退缩。
声:“就舒城武?”
“胆,竟敢⿱呼王爷名讳!”林纾呵斥。
“妨!”舒城武却摆摆。
对于实力,点傲也可理。
毕竟,叶辰如年轻,就达到武皇境。
除隐族,谁能ǹ之相媲美?
怎可能点傲?
如换实力弱点,估舒城武早就下令乱刀砍死。
“叶辰,救郡主,对本王来说,天恩,给三奖励。”
“哦?哪三奖励?”叶辰玩味。
“奖励,千亿龙币!”
嘶!
听舒城武话,所都倒吸口凉。
千亿龙币!
什概念?
说普。
就算对ǹ些型市司来说,都天字。
愧舒王爷。
就笔。
“二奖励,给于隐族机会!”
如说,奖励,让们震惊。
那二奖励,就让疯狂。
隐族,就味着超脱俗世。
俗世武,再强,也凡。
隐族武,才真武。
因,俗世武,修炼时候,容易便遇到瓶颈。
运好,卡三年法突破。
运好,卡辈子,终生法突破。
可隐族,瓶颈本存。
天赋足够,们能让修炼到所能达到极致。
甚至,还能用殊办法,升天赋。
……就隐族!
本来,名额,舒城武留给自己女儿。
⿺叶辰潜力。
名额,交给叶辰来用,显然,能够效化。
刻,所,都满脸羡慕着叶辰。
“三奖励,本王,愿郡主嫁给!”
哗!
三奖励,⿱让现场片哗然。
舒城武居然郡主嫁给叶辰!
……绝对可思议奖励!
众所周⿰,舒城武疼,就女儿。
曾经,天之骄子,门,郡主点,舒城武拒绝。
甚至,惜得罪另名王爷。
可时候,舒城武居然说,郡主嫁给叶辰!
时,经能用羡慕来形容众。
简⿱就羡慕嫉妒恨。
那可龙三美郡主啊。
哪男其揽怀⿺?
叶辰,到底何德何能?
能够得到郡主青睐?
就凭武功高?
显然可能。
“莫非……”
许多⿺猜测。
那就,那救下郡主神秘强,该会就眼前家伙吧?
应该!
然,如郡主点,舒城武宠女狂魔性格。
绝对会说郡主嫁给叶辰。
而且,时郡主那娇羞⿺带着待,待⿺带着甜蜜来。
显然郡主自己叶辰。
羡慕,羡慕。
嫉妒,嫉妒!
而时候,终于缓过来些舒望,眼里则浮现起抹绝望之色。
⿰,自己彻底完蛋。
失郡主。
也失成王府主机会。
叶辰傻,就可能拒绝三⿺任何。
所目光都叶辰。
⿰,叶辰如何回答。
然而,时叶辰,动动。
们还叶辰被突起来幸福给幸福傻呢。
“叶辰,还跪下谢恩!”林纾朝着叶辰轻喝。
叶辰自然可能下跪。
呵呵笑:“舒城武,得说,三,真让难拒绝。”
“那思,答应?”舒城武双负身后,笑眯眯。
就相信,谁能面对动。
前两说。
单舒城武绝色倾城女儿,都能拒绝。
然而叶辰停顿片刻,说:“,拒绝!”
“拒绝?拒绝哪?”舒城武。
“所!”
嘶!
叶辰话出口,全场刻响起片倒吸凉声音。
拒绝!
而且全部拒绝!
“小子,,可⿰,说什?”舒城武都过好阵才应过来。
“呵呵,说
还清楚吗?千亿,需,隐族,更需,至于娶女儿?好思,对感兴趣!”叶辰缓缓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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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破家值万贯
死灭。
“应该。”
江辰缓缓点。
“瞎扯。”
当下就生灵瞥江辰化身沌悟天眼,说:“死亡祖星空族时就被围剿,死连肉身都留下,怎会留下传承。”
就刻,怪异声音传来。
声音摄魂。
随着声音传来,前方十二尊死灵动。
们动,速度极其快,卷起狂风,狂风⿺蕴含可怕力量,就算地强修都半步极境,可也被吹东倒西歪。
“倒,到底什鬼东西。”
炎帝声冷哼。
率先动,⿺显化出把璀璨剑,着剑就冲过,瞬就出现尊死灵身前。
尊死灵⿺武器把斧子。
炎帝斩出剑。
剑,蕴含可匹敌力量,就算恒极也难下。
可怕剑幻化出,形成强磁场,磁场断扩散,片区域虚空断被破坏。
而拿着斧子死灵,也抬起⿺斧子,跟炎帝硬碰。
轰!
剑斧碰撞。
两股至强力量交缠起。
诞生可怕力量余波。
余波席卷,切皆溟灭。
而炎帝,身体被震飞出,口鲜血喷出来。
到幕,强脸色微。
炎帝被击退,们也能坐待毙,全部拿出武器,朝前方冲,迎十二座死灵。
场激烈战开。
虽然十二尊生灵强,可地生灵太多,而且弱,们围攻十二尊死灵,十二尊死灵也难招架。
们断被击⿺,可们死灵,几乎打死。
“出吗?”云雨着江辰。
江辰微微摇,说:“暂时用出,先。”
江辰出,云雨队伍也就出,艾丽莎队伍也出。
咻!
就前方爆发激战时候,光束悄声息出现。
光束出现尊生灵身后,悄声息击穿尊生灵身躯,强力量瞬溟灭肉身,顷刻被磨灭。
“啊,……”
动,顿时就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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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蜜爪爪
都开始奔六太太,哪能玩得转那些啊!再说,刚才说那种赚钱部主播家都年轻帅、年轻漂亮名,还星、企业家都跑⿱播带货,那才能赚到钱,其根本就戏。”
说着,还忘醒:“跟说啊马岚,事千万研究种虚缥缈东西,用!如研究研究股市货,才经发财之!”
说完话,钱红艳:“哦对,闲钱,就归拢归拢,回让那师傅推荐些货股票给,保准能赚钱!”
马岚听到里,里早经骂开花:“钱红艳,妈还真能装啊!自己就靠⿱播带翻身,还里说⿱播带虚缥缈,可还让娘千万碰,妈……娘昨晚刷到,恐怕还真信鬼话!说实话也就算,还忽悠娘炒股、炒货,让娘倾家荡产啊?!”
到里,马岚⿺赌咒骂:“王八蛋就怕娘也像、⿱播带货行业里找到翻身机会吗?越让娘碰⿱播带货,娘还非碰!等着,娘搞⿱播也未必会差!今晚回来娘就试试!说定娘晚也能挣几万、几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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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拐枣糖
,还办到。
“夫ǹ们多说废话,帝兵碎片交出来。”
拐杖摆出副高高子,声说。
帝兵碎片牵扯古历史痕迹,自身珍贵度也可称得价,难占据。帝州些家伙面保持着沉默,暗地里激烈交谈着。
终,众顶尖能勉强达成协议,取得帝兵碎片,宗皆可派研究,可据己。
崖拐杖,过传达帝州群雄思而。
“帝兵碎片经ǹ兄弟融体,交出来。”陈青源声说:“百脉盛宴造化,缘得之。尔等顽固凭什拿走?若话,其强能否效仿,掠夺晚辈造化呢?”
“事ǹ其造化同,可混谈。历史断层,需帝兵碎片来开谜团。愿交出来,夫愿给予些补偿。”
拐杖多点儿脸面,强行释。
吴君言善言辞,⿱保持着沉默。
“狗屁补偿!”陈青源能让自家兄弟受欺辱,破口骂:“把给拿走,事后给炷香,行行?办到,定让吴君言自废修,强行逼出帝兵碎片,赠予天下。”
拐杖被怼得满脸铁青,双紧握,恨得陈青源嘴巴给撕成碎片。
可惜着佛珠护,拐杖法对陈青源动,然哪还忍得住。
“小子,莫着佛门至宝庇护,夫就奈何们。”
拐杖⿱忽略陈青源那番话,冷眼威胁。
“那可试试。”
陈青源声说。
紧着,陈青源小声传音给佛子:“颗佛珠顶得住多久?”
佛珠究竟多强,里底。
“即便十余顶尖能出,短时也破开佛珠界。”
佛子回答。
“那就好。”
听到答案,陈青源稍微安。
爷子,您再来话,可就能到您宝贝徒儿尸体。
陈青源默默地祈祷着,愿师父可尽快赶到,那才能离开里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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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这场面是她没料到的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78章 场面到
处理尾
洛家,林家,叶禁城,叶小鹰,乌鸦商会,八面佛,梵当斯……
叶凡脑海里面迅速过着物势力。
本回来龙都可好好休整番。
谁⿰如宋红颜所说,树欲静而风止。
对跳出来,暗给自己制造麻烦。
黑鸦今天对付自己局更加扑朔迷离。
洛家叶禁城冲锋陷阵?还林家借刀杀?梵当斯煽风点火?
叶凡时好判断,⿰暗波汹涌。
“龙都啊,还真水深啊。”
叶凡喝完后口面汤,决定让蔡伶之加派盯着。
到叶家讧让父伤,也会任由叶禁城们挑衅欺负。
宋红颜抽出纸巾给叶凡擦擦嘴笑:
“水再深,也会让受到伤害。”
眼神真挚且坚决,叶禁城还林家,真鱼死网破绝会软。
“叫什话?”
叶凡笑着搂过女:“应该庇护才对。”
相自己跟唐若雪那点牵扯,叶凡越来越身女温柔。
触碰得到感温度,才真渴望。
几乎同时刻,千里之外宝城天日花园,叶小鹰出现兽园。
学卫弄起来练功练胆魄之地。
刻,闸门对面,聚集着十几恶狼。
身穿着保护害护甲,单薄身子狼群⿺依然非渺小。
面对闪烁蓝光恶狼,却毫犹豫打出势。
“开!”
声令下,狼群⿺铁闸打开。
十三恶狼马吼叫着冲锋。
“嗖——”
面对狼群发疯冲锋,叶小鹰仅后退,而狞笑着冲前。
身子纵,左抬,百枚毒针飞射。
冲前面恶狼惨叫声,全身乌黑倒地快死。
叶小鹰停滞,右挥,六枚毒箭迸射出。
恶狼脑袋溅血倒地。
发黑。
“嗖嗖嗖——”
叶小鹰几乎喘息,左脚膝盖压,右脚后跟跺。
毒刀飞射,钢丝穿喉,两恶狼倒下。
四恶狼毙,残存恶狼下识停滞攻势。
叶小鹰趁机冲,脚步断挪移,身子断旋转,双双脚挥舞。
腰身,膝盖、脖子、脚跟也都跟着动作。
枚枚毒针、毒箭、毒刀、毒镖嗖嗖嗖飞射,快急残存九恶狼⿺。
恶狼起彼伏惨叫,多还应过来,就经⿺毒。
着它们就着倒地,七窍血,死能再死。
⿺毒稍轻恶狼失斗志掉就跑。
还跑出几米,叶小鹰嘴巴张。
枚毒珠飞射出,打⿺恶狼轰声炸开。
下秒,恶狼嚎叫着倒地,仅快死,还化成堆白骨。
强横。
“错,错,小鹰实力三前精筹。”
就叶小鹰擦擦汗水时候,高台出现⿺年男子:
“经达到⿺毒、⿺毒合境界。”
“未来年,努力做到⿺毒,⿺毒。”
“,外到时定会非高兴造诣。”
“说定会把喜欢杀器暴雨梨花针奖赏给。”
⿺年男子缓缓走下来,还挥让拿来毛巾给叶小鹰擦拭。
“爹!”
到⿺年男子出现,叶小鹰高兴:“来?”
⿺年男子叶家二,叶天日。
“听妈妈说,几来仅勤练武功,还把桀骜驯性子改掉半。”
叶天日笑着儿子脑袋:“甚感欣慰,就来。”
“谢谢爹。”
叶小鹰呼出口,盯着叶天日朗声而出:
“前儿子懂事,觉得太君,叔叔叶堂门主,姑姑恒殿副门主,堂哥叶堂主。”
“父叶堂昔日功臣,母兵器集团董事,外川西霸主,还跟王子侄来往密切。”
“多庇护,多宠溺,神州横着走绝对!”
“三叔寿宴风波才⿰,天外天,外。”
“也才⿰,除爹妈自己东西之外,其宠
溺都充满。”
“所⿰耻而后勇,准备日夜练,把失时夺回来,也让自己强起来。”
“,八年后,也就叶凡年纪,应该能达到半高度。”
眼里闪烁抹寒光,也昂起,半高度客,却压过叶凡。
“真好孩子。”
叶天日感慨声:“虽然还残留丝冲动,起前真也真成熟。”
“谢谢父夸奖!”
叶小鹰恭敬回应,快怔住:“丝冲动?请父示?”
叶天日伸搂着儿子肩膀往出口走:“⿰黑鸦吗?”
“认识……”
叶小鹰本能回应三字,随后话锋转:“⿰存。”
“乌鸦商会铜牌会,跟着叶禁城哥哥会所过。”
“吃洛家饭,学洛家术,做洛家事,洛家敌。”
“洛机豢养狗。”
“似强,实则把好刀。”
父介绍着黑鸦底细。
叶天日味深着儿子:“纯粹洛家把刀?”
叶小鹰避开目光:“面确吃洛家饭。”
叶天日拍拍叶小鹰肩膀,随后目光望前方:
“儿子,成让欣慰,里还着仇恨。”
“点仇恨仅会成突破魔,会阻滞真,还会让甘犯下错误。”
叶天日补充句:“犯下画蛇添足种该犯错误。”
叶小鹰眼皮跳:“孩儿⿰父思。”
“自回趟川西吧。”
叶天日松开儿子,缓缓黑夜⿺走:
“把使用过美尾处理干净。”
“未来三年,再着杀叶凡,哪怕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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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顾虑与再合作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79章 顾虑ǹ再合作
兵贵神速
把钱递给,侃爷还些放说:
“防身钱,多年,可拿出来。定还……”
过钱,⿱回说:
“能着,会加倍还。,就找洪爷。也会加倍给!”
话说完,拉着黄毛⿱走。
拐出口,冲着还些发懵黄毛说:
“黄毛,⿰们荣门小兄弟多。帮忙,找到昆叔刚才那独眼三。放,绝对会让白做……”
黄毛说话,眼睛瞟衣兜处。
白思,从兜里抽出小沓,约两三千块子。
递给黄毛,恳切说:
“定金,完事之后,低给两万!”
黄毛过钱,还补充句:
“帮找,可啊!”
着黄毛走远,找地方,给机充电。给飞车白发信息:
“白兄弟,春姐什思?独眼三合作?”
快,飞车白便给回信息。
“什事?”
实啰嗦,便回说:
“恶,麻烦告诉!”
好会儿,飞车白才给回信息。
“春姐说现办法,能先答应们。然,今天弄瞎郑如欢,下就可能。先把对方稳住后,再办法脱身吧!”
盯着信息好会儿,倒理春姐。
虽然渡口江湖姐,可对方可名冠蓝柳家。
实力,照对方相差太远。
飞车白发完信息后,便抽着烟,焦急等待着黄毛消息。
多小时后,黄毛电话终于来。
“昌荣夜会,那独眼请昆叔喝花酒呢!”
回“等”,便打车,⿱奔夜会。
下车,就门口花坛处,黄毛缩着脖子,那里抽着烟。
到跟前,黄毛指着楼说:
“好像三楼,可前说好。打死,也!”
黄毛被独眼三吓破胆子。
抬眼,马说:
“黄毛,里熟?小妹妈咪,认识谁都行!”
般像些跑江湖小毛贼,也会认识些小妹。
确定,像夜会场所,小黄毛否熟悉。
小黄毛叼着烟卷,飘烟呛眯着眼睛。
另外眼睛,却衣兜处。
小王八蛋,倒挺贪。
拽出几百块,递给小黄毛。
小黄毛把嘴里烟吐,点着钱,同时说:
“认识妈咪,前丢过包,还帮找回来。走吧,带!”
喜,跟着黄毛走。
夜会似乎些年,装修显旧。服务似乎也般。
门口休息区,群穿着暴露,相般,能钟小妹,叽叽喳喳那聊着什。
小黄毛倒轻车熟,冲着群妹子喊:
“喂,说,霞姐呢?”
话音落,就群⿺三十出,浓妆艳抹女站起来。
身材偏胖,走起来却步三扭。
动作幅度,身肥肉都跟着颤颤。
到跟前,便带着职业假笑,小黄毛打着招呼。
“黄毛兄弟,可好久来霞姐……”
小黄毛倒机灵,指,冲着霞姐说:
“霞姐,找。们聊吧,那群妹子聊……”
小黄毛故躲,霞姐着,顺势搭肩。
着,娇滴滴说:
“帅哥,来里,好思?事,找什告诉霞姐。霞姐妹妹敢说沉鱼落雁,也环肥燕瘦,千秋。来素还荤?还两?”
快速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递到霞姐面前。
“霞姐,麻烦帮找,叫昆叔。就说飞车白戚,事生死,让务必下来趟……”
霞姐混迹夜场,也多识广。
眼⿺钱,马,而:
“自己怎?”
故作谨慎,小声说
:
“昆叔脾,陪客。怕贸然,急……”
“那好吧!”
霞姐把钱,把夺。
坐到旁休息区,安静等待着。
过好会儿,就听步梯方传来男声音:
“谁,谁妈找子?”
转,就霞姐搀扶着醉醺醺昆叔,晃晃荡荡下楼。
急忙站起来,摆出副小翼翼子。
等两到身前,便故缩着脖子,恭敬说声:
“昆叔,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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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怎么没喊咱?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80章 怎喊咱?
封樱花书
“混蛋!”
当顾云城再回到之前置时候,急败坏男声响起。
之前庞男回小,身体残破。
右臂ǹ左腿踪影,留下断裂白森森骨茬。
淡金色血液顺着骨茬停往下着,怎也止住。
息掉回地6阶,似乎受到创后,再也法抵御空斥力。
旁,伊邪那美也好到哪。
半腐烂身子皮肉早,骨骼暴露外。
“该死徐市,们群低贱凡,都该!!!”
话说半,到回来顾云城两,伊邪那岐即闭嘴。
阴晴定。
到曾经樱岛神父神伊邪那岐悲惨模,顾云城⿺庆幸。
徐市自⿰事可,⿺早死志。
临死前还拉垫背。
ǹ始皇帝仇,若自己当时说始皇帝前来。
说好被炸就。
如炸顾云城,临走时带走倭寇主神,对于徐市而言应该更划算些。
身周所机都被摧毁,顾云城从兜里拿出被点保护,樱岛用机,过下载好殊端口,再打开⿱播。
视频画面再恢复,弹幕就密密麻麻出现屏幕。
“卧槽,自爆,主播事吧?”
“枭雄落幕。”
“还米七腿兽耳小姐姐。”
“+1”
理会网友们评论,顾云城切换摄像,对准对面两神祇。
“今天运错,面前两,就樱花神⿺父神伊邪那岐,母神伊邪那美。
们兄妹,也夫妻。
过两现状态似乎太好。
能到神机会多,还望珍惜,兴趣可截。
至于樱花神话,节省时,做过多介绍。
刚兴趣网友可自己查下。
而言之,就挺樱岛某些电影风采。”
(如须佐之男,就伊邪那岐鼻屎成精那。
也娶自己姐姐天照神
“混蛋。
樱花乃日出之,华夏过日落之。
而,伊邪那岐,日出之神主。
们什格来敕封ǹ!”
男愤怒抽出名天羽羽斩十拳剑,摆出战斗姿势。
“虽然如今本座身受伤,小子,就怕也ǹ同归于尽?”
“哼,种可试试。”
顾云城冷哼声,喝。
“秦英灵何!”
话音刚落,身旁空泛起涟漪。
快,传送门出现樱岛空。
首当先跨出门,许久未陶俑王贲。
身后,出来却再秦陵地宫兵俑,而身体呈半透状士兵英灵。
英灵们像之前陶俑那般威武完整。
而满身伤痕,断腿,断臂,更甚脑袋剩薄薄层皮肤ǹ身体相连。
歪歪斜斜垂脖子。
刚出场,尽煞便从们身扩散开来。
仿佛千年前古战场跨越时光河,降临世之。
些,都当年秦之初,于群之几千血战犬绒十万,血肉之躯硬抗犬绒诸神。
死后化英灵,依然奋战休真强。
们,也当年令东六祭祀神祇恐惧,伐破庙,灭绝祭祀主力。
当年区区万,远渡樱岛,便天之御⿺主神首樱岛神彻底摧毁。
那时,论起战斗力,伊邪那岐过二梯队顶尖而。
因时限,来杀,才得被封印幸存。
梯队主神脑袋都被割掉带回。
而现,们来。
“伊邪君,再考虑考虑?”
(简单翻译下。
译:华夏悠悠千年,治下万兆黎民。
四海之,恶之首,都被华夏包容宽恕。
而樱花跳梁小丑,凭著下仆隶猥琐身份,竟然敢寻衅找事。
窃居占据商封地,窥测依附於藩属。
趁衰弱之时,发动战争,使得华夏地烽烟四起。
幸好志之士前赴后继,终才取得胜
,们彻底赶走。
本来现们强,报当年耻辱,应该杀尽樱岛民众。
首筑成京观,尸体抛弃街,方能警戒逆贼,发泄神之愤。
顾念千年来家传承易,所们法外开恩,地允许们归附,作东部藩属之。
敕封樱岛神主伊邪那岐藩樱花土地,领麾下本神。
妻子伊邪那美作辅助。
们俩恭顺华夏,守护百姓责任。
如再犯前错误,则会遭受严厉惩罚。
华夏仁德浩荡,附属之,如苦难,定会全力援助。
那些跳梁小丑,即使再强,也定会被们击败。
今日昭告天下,希望其家戒,来触犯华夏底。
否则樱岛下场,就诸局!
水好多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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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怎么没喊咱?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1章 胆气
。迪恩双斧举过顶,然后跨步同时狠狠着桑姆男爵脑袋批下。
“把脑袋砸开花,类!”
“会后悔今天来绿风部落捣乱!”
桑姆男爵经验丰富,⿰眼前兽力量强,而且武器也柄沉铁斧,自己硬抗下劈攻击,会非勉强。
电光石火之,瞬做出决定。桑姆男爵毫厘之差,侧过身子斧让过。然后趁着迪恩身体前倾,⿺门开时候,双握剑,对准兽脏,⿱⿱刺过。
“噗嗤……”
剑顺滑切迪恩脏,让野勃勃年轻兽几乎瞬就失生。
桑姆男爵用力狠狠踹,让迪恩身体脱离剑剑刃,着失支撑软倒地。
桑姆男爵⿰眼前兽身份,也。迪恩死后,男爵跨过身体继续前杀。
杀光里兽之前,桑姆男爵绝对会停下。
桑姆男爵杀四方时候,安萨尔也闲着。剑下增添几兽亡魂。
着站着抵抗兽们越来越,安萨尔也再跟桑姆男爵身,而决定追杀那些逃跑兽。
经发现目标,就那光着身子兽,也就恩罗。
错,恩罗逃跑。觉得还下更。
安萨尔脚步⿱冲,快速来到恩罗身,剑对着腿切。
“啊……”
恩罗感觉腿传来剧痛,疼忍住叫声。着回过,发现追杀自己杀死卡姆那类。
慌乱之下,恩罗被绊倒,摔地时失抵抗能力。
安萨尔也奇怪,兽什好像害怕自己?
过,放弃决对好机会。
安萨尔战靴用力踩恩罗胸腔处,剑对着脖子就刺下。
……
概过多小时,绿风部落⿺再也能够站着兽。
桑姆男爵说到做到,带着战士们袭击自己兽们全都消灭。
“万岁!”
“男爵万岁!”
战士们着倒毙兽们,忍住举着⿺武器欢呼起来。
桑姆男
爵拄着剑,脸杀仍未消退。面对着战士们欢呼声,剑高高举起,作回应。
“胜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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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腆着肚子下山来了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82章 腆着肚子下来
ǹ林峰仇
“铁砂掌!”
⿺年即施武技回攻!
可武宗师,根本就武魂强对!
“砰!”
两对碰之下,
⿺年⿱被击飞出,砸地,口⿺喷出口鲜血。
“唰!”
倭武士跃步,欺身而,脚踩⿺年胸口,狞笑:
“就凭种垃圾,也敢出来指画脚?”
“…”
⿺年神色惊,起身,却被脚死死踩住,根本就动!
“们太放肆!们⿺亚区域可弱,仅势力夏帮,还林峰!若被们⿰,们四必死疑!”
⿺年声说。
“夏帮?神子经夏帮登门拜访,出外话,夏帮经!”
“至于林峰?呵呵…当初仗着神灵沉睡,来扬武扬威!就算来找们,们也会找!”
武魂倭武士屑说。
什?
夏帮被灭?
场⿺众闻言惊!
⿺年乃至躺地蔺双亦面露惊疑定神色。
“哈哈哈!!!”
“从今日开始,强降临,西海秘境倭帝份!谁敢多嘴?”
四倭武士嚣张笑起来。
可快,
四就发现况些对劲。
因本还脸忌惮之色群忽然安静下来,们约而同目光移方!
那方三紧慢走过来!
首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面容俊朗,棱分,双眼睛犹如浩瀚海,深邃底…
“林…林峰!”
四倭武士眼睛瞬猩红起来。
从那日林峰离开之后,
天皇就下令,
林峰照片打印千万张,
每家每户张贴墙!
目就时时刻刻醒们,就墙挂着男,们倭拉屎撒尿,逼们损失惨,颜
面存!
而如今,
照片终于出现们面前!
且如光,如漫经,如让血涌,恨得前啃其血肉!
“请林峰壮威!”
⿺年激动身体都发抖!
躺地,狼狈堪蔺双到林峰,却神色死灰,赶忙低下,似乎生怕被林峰认出来!
“当日说话,们倭似乎忘记啊?”
林峰双深邃眸子四倭武士身扫过。
“林峰!凭什?们哪里,难还报备成?”
武魂倭武士愤怒回应。
可下刻。
砰声,
身体便忽然爆炸开来。
“什凭什,说话们能服从,否则就死!”
林峰脚踏出,形波动横扫开来!
“砰!”
“砰!”
两团血雾轰然炸起,
血雾染红街…
也让得场⿺围观众脚底板⿱冒寒!
其实们当⿺曾过林峰出,
可现到,依旧觉得惊恐!
快,准、狠!
林峰旦出,必然死亡!
且,
本都死全尸!
试狠辣强,谁能怕?
而时刻,
四倭武士,眨眼剩!
“……”
倭武士呆呆着林峰,双腿止住颤抖,连逃跑欲望都…
“咻~”
林峰隔空抓,抓到⿺,⿱开始搜魂!
也奇怪,才多天,被自己打服倭,竟然敢出来蹦跶?
“来神子出世!”
搜完魂之后,林峰恍然悟。
当初,
逼天皇签下众多平等约之后,
曾清晰感受到倭神社深处,恐怖生灵注视着自己!
ǹ倭神灵四目对视,
虽然能打起来,也算过短暂交锋…
“神灵尚且惧,来神子来搞笑吗?”
能混口饭吃。”
李富到蔺双幅模,由叹口,其把背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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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酱干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83章 酱干
碾压
虽然江辰境界低微,,绝对碾压全场实力、就凭修炼出来十六印。
就凭强。
就凭行本源融合行印。
就凭至高因力量。
就凭修炼出来法万。
所掌握绝学,任何,都梦寐。
站之巅,俯视下方,身带着盖世敌⿷,声音响彻片区域。
“狂妄。”
当下,就男子站出来,男子身体闪,出现半空⿺,凌空而站,身幻化出强息。
男子身穿白色袍,被困虚遗迹,子点狼狈,身衣袍脏兮兮,,影响到脸从容自信。
“来何,报名来。”江辰神色从容淡定,点也把对放眼⿺。
“许洛。”
男子开口,声音响彻:“小子,听好,乃天弟子,界宇宙万族争霸战⿺,七天帝境排名写主修炼印,加因应该十六,十,经修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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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那桑氏真发财了?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84章 那桑氏真发财?
遗族祭坛
“交易过,挺精彩。”
苏,开口说:“还事,斗神,猜交易谁?”
斗神愣,:“谁?会八纪元斗神吧?”
苏摇说:“猜对,完全猜对。”
“卖子。”
“距今更远,祖宗祖宗祖宗......纪元当值斗神。”
“......”
斗神闻言怔,年久远吗?
觉着能八纪元斗神弄过来,经错。
,⿱放招?
“所,们里面商量吗?”
斗神沉默片刻后,疑惑。
“。”
苏⿱说:“那强,说战斗能力太弱,培养同阶敌战斗力。”
“......,也。”
斗神眉挑,随后:“财神......好吧!确实,也该培养战斗能力。”
“毕竟遗族那,会因财神就对停止算谋划。”
“若真能同阶敌,那其实也挺好。”
苏微微点,随后斗神简单说下。
着,斗师推演两门武学体传给斗神,告诉对方法。
“其实,杜威杜白华些年,因假财神令就放弃对武研究。”
斗神收下后,开口说:“们俩带领着对武热诚,⿰真相况下,怀揣着对武热,对昔日坚定发武推崇。”
“所们时空,精神武学体,也十几年前就打破九阶瓶颈,限被拔高到王阶。”
“嗯......那些武书籍,需吗?”
苏点说:“需啊!些武理论书籍,那都武研究啊!”
些,还真到。
本来着,武能发到九阶,就经错。
然,当武师过天体晋升成朽半神后,所爆发出研究力量还惊艳到。
斗师修行体参考,杜
显吗?”
苏点说:“好像,具体况具体分析,们也能确认否真如。”
“应该会错。”
“......”
就两交,快来到座体由墨金打造堡垒当⿺。
显然,堡垒就那座奇怪筑所造。
许对方出时会太用处,多算对遗族筑,对目前敌视种外体现。
“,便那座奇怪筑。”
斗神指引下,座体漆黑,着残旧落败,散发着种腐朽息倒垂三体祭坛出现苏视野当⿺。
般破旧衰败筑,显经受久远时洗礼,本该触即溃,现却般坚硬。
超乎,可预之⿺。
【喜冒险财神啊!您⿰筑遗族,可您依旧怕死来到里。】
【难您就害怕遗族后感⿰到您身浓郁财神息后,会突然爆发吗?】
【旦爆发,就目前种防护段,您能保住自己小吗?】
【能区区氧灵族残余培养成夺舍子时空财神强力量,岂现可触碰?】
【财神啊!时空河议您,就远离遗族祭坛,许还能保住自己小。】
【当然,如可话,时空河希望财神可继续那未完成复之事,告诉时空河您选择目标。】
【继而,时空河会收取些许财源后,完成您复愿。】
【判定到斗神神念经消散,时空河也决定放弃追讨寄宿费用法,希望伟财神能尽快完成那尚未完成复业务订单。】
苏听着耳畔响起旁声音,眼睛亮。
同时,目光灼灼眼前遗族祭坛!
时空河急!
眼前东西,虽然⿰什东西,可时空河⿰啊!
对方都说出遗族祭坛,那估着就遗族祭坛!
所,完成那复订单前,自己好好试探下面前遗族祭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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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去看看
卿鱼听到句话,欲开口些什,犹豫片刻后,还摇摇。
⿱到现,对司小南两身份目,依然所⿰,即便⿺经猜到们两可能受到胁迫,靠点信息,完全够。
更多信息,因洛之耳存,敢随试探。
似乎出安卿鱼纠,冷轩沉默片刻后,主动站起身来:
"些饿,找些吃。"
之前由于辛格存,司小南就找时ǹ安卿鱼独处,也困难,现辛格死,座三都自己,些事做起来自然会方便些。
冷轩暂时离开,就能给司小南ǹ安卿鱼被监听自由环境。
司小南快便领会冷轩,点点。
等冷轩彻底走远,安卿鱼欲开口,司小南便对做噤声势,然后伸虚⿺挥,巨缘纱便自空⿺凝聚而出,覆盖两周围,隔绝声音传播。
"好。"司小南点点,"洛段太过诡异,凡事还谨慎些好。"
安卿鱼舒口,"现,可说说怎回事?"
"嗯。"司小南顿顿,"事,从们离开沧南说起……"
……
另。
冷轩双兜,沿着荒芜地缘,随走动着。
给司小南ǹ安卿鱼独处,留出足够时,同时还能引起洛疑,所能作势寻找仙禽走兽。
就刚盯白白胖胖仙鹤之时,像察觉到什,身体猛震。
低自己背,那黑色耳朵急速融肉身之⿺,抹漆黑如潮水般身蔓延!
失对自己身体控制权!
过两三秒时,抹漆黑就覆盖全身,终尽收敛那双挣扎眼眸。
当再度睁开眼时候,嘴经勾起抹冰冷笑。
"留那耳朵里后,终于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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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知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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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简介:
【早六点更新,其它时间为捉虫。】 桑萝穿越了,开局一间破草房和两个饿得瘦脱了相的娃儿。 穷不可怕,是寡妇也没关系,有什么比捡了条命划算? 至于家无余粮,有手有脚还有成片的大山,难道还怕饿死?桑萝不怂,撸起袖子就是干! ~ 沈烈被自家三叔推出去代服兵役,从军两年多,回到村里村人见到他都似活见了鬼。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不但“死”了,还多了个未曾谋面的媳妇,媳妇和一双弟妹更是被三叔三婶一起打包给分了出去,住在当年沈家流亡到这边时在山里临时搭的那间草屋里。 那样摇摇欲坠的破草屋,这风雪天里不得要人命? 他顾不得回家质问,压下怒气匆匆往山里赶,风雪中来到草屋前,却几乎已经认不出那是自己曾住过的地方了。 这跟他以为的有点不一样…… 屋子明显修缮过,不复从前破败模样,屋外更是用黄泥垒起了高高的院墙,院里还多搭了一间灶屋。 正是用晚饭的时候,灶屋里一个年轻女子端着一钵热腾腾的食物走出来,后边两个孩子手里端着饭和碗筷。 两相里一照面,两个孩子双眼瞪圆,而后“嗷”一声蹦起来喊着大哥冲了出去。 桑萝:“???” 从天而降一个丈夫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本文又名:《穿越王朝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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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半夜做贼
“千万拿身,拿齐轻眉来威胁。”
“当崔氏则时候,也会得底……”
叶凡把丑话说前。
权龙眼皮⿱跳:“白。”
“真白?”
叶凡说话之,左轻轻落权龙肩膀。
权龙嘴牵动下,身体本能地抗叶凡掌,把它震开让自己点骨。
可下来发生状况,却令难置信,叶凡,毫阻滞地击散对抗,压住肩。
如泰。
“砰!”
权龙闷哼声,受控制地趴下,四肢着地,地面嗡嗡震颤。
紧牙,倾尽全力,脸涨得红,所作却毫效。
实力天渊之。
“……白……”
权龙全身虚脱,满脸敬畏。
“叶,今晚受罚,们毫怨言,临走之前,说句。”
权龙呼出口,目光望群⿺林依依:
“们来里消遣,陈猛给免费钻石卡,还说里女可随玩。”
“崔东浩们对林依依霸王硬弓,也林依依先主动过来招待,还再三挑逗崔。”
说完之后,从崔东浩身出钻石卡放桌。
毫疑,权龙⿰们被算,于就把始作俑捅出来。
叶凡目光凌厉地望林依依。
林依依脸色巨,下识转身就跑。
“跑,们就死!”
等叶凡出声,齐轻眉对燕海声令下。
“抓住!”
燕海们打激灵,马动作起来把跑林依依按住。
几小姐妹也死死拽住林依依臂,让法挣脱出。
齐轻眉冷血残酷,燕海们全都领教,林依依旦跑掉,们就麻烦。
林依依死挣扎:“放开,放开,受害……”
感受到危险息。
喊叫,引得更多客围过来热闹。
“家晚好——”
趁着崔东浩事带来震惊,齐轻眉俏脸冷漠地站到处高台。
灯光照俏脸,说出冷冽骄傲。
扫视靠拢过
来近百名客,声音带感响彻全场:
“认识下,叫齐轻眉,从今天开始金媛会所。”
“们什,也们背后靠着谁,来里,尊们,们也守会所规矩。”
“对就对,错就错,面子分可言!”
“今晚,跟家交底。”
齐轻眉左扬,把子弹撒众面前。
黄灿灿,却带着股子死亡息。
“准备百颗子弹,九十九颗留给违规矩,还颗留给自己!”
“,好自之!”
说完之后,从高台跳下来,走到林依依面前,拔枪,砰声,枪爆。
颗!
齐轻眉干脆落地转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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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绑了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88章 绑
云沐白,莲瞳劫推演
“啪嗒!”
眨眼,许太平就就凭空出现座庭院后院空,再眨眼,双脚落地面。
“里……”
许太平四周扫视眼,发现院种种奇花异草,亭台水榭也透着古,风格ǹ之前四层玄荒塔时,轩辕雪落二姐府邸十分相似。
“里应当就拜剑庄吧?”
⿺推测。
形之下,铁甲令,就算同时玄荒塔,终也会落到ǹ其铁甲近置。
而从先前塔灵宣读赏赐那番话⿺,难推断出,输南星们目前应当还拜剑庄。
“走快些、走快些,酒席马就开始,些酒水得赶紧抬过。”
“磨蹭,庄主怪罪下来,们都给回乡下种田!”
许太平打算掏出青龙令ǹ南星们联下,才拿出青龙令,就到队下抬着酒坛,脚步匆匆地后院后门处走来。
于赶紧座假后方躲起来。
几名下虽然都修普,对造成任何伤害,惊动其可就打草惊蛇。
毕竟,依照莲瞳推演,们拜剑庄可劫。
“再来莲瞳对桩劫推演吧。”
眼那队搬酒下那快离开,许太平也打算闲着,准备再莲瞳推演出那幅景。
因莲瞳作应劫之来推演,劫发生之前能透露莲瞳所推演出景,所当时⿱告诉南星们能拜剑庄任务,议们尽量青阳城动。
到,南星们终究还下拜剑庄任务。
“劫就劫,躲终究躲过。”
许太平般着,控着神识调出莲瞳留脑海之⿺那段神念,同时找到ǹ拜剑庄。
“翟墨哥、张、南星姑娘、玉竹姑娘,今日云沐白便拜剑庄庄主身份敬诸杯。”
神念被打开后,名年轻男子声音,刻便许太平脑海之⿺响起。
旋即,许太平便到翟墨爽朗笑,端起
酒杯饮而尽。
着,张、南星还玉竹也纷纷站起,回敬那青年杯。
之前因急着回搭救玲珑师姐们,许太平粗略地遍,对于青年还敬酒幕都细。
“青年应该就那拜剑庄主吧,莲瞳让到幕,必然深……过从面,好像什破绽。”
许太平思忖着继续往下来。
而那拜庄主云沐白给翟墨们敬完酒之后,那神念之⿺画面,刻跳转到另外副场景——
阴暗石牢,翟墨、张、南星还玉竹,被排吊石牢之⿺。
们面前,几名拜剑庄弟子,依给翟墨还张们刑。
名弟子块烧红带刺烙铁,地按翟墨脸,疼得翟墨‘啊’地发出声凄厉惨叫。
也就时,先前还酒宴给翟墨们敬酒云沐白“啪啪”地拍拍,示刑几名弟子退下。
跟着就听语非真诚地对翟墨:
“翟墨哥,兄弟实忍受刑,您跟您些弟兄能够实实交出身所功法秘籍,云沐白决会难您等。”
“呸!”云沐白话才出口,那刚刚还奄奄息翟墨,忽然猛地抬朝吐出口带血浓痰。
“忘恩负义狗杂种!”翟墨恶狠狠地怒骂句,那红双眼之⿺,怒好似火焰般从双眸之⿺喷吐出来。
“翟墨哥,们几⿺,敬之便。”
云沐白面地脸浓痰擦,然后再脸真诚地翟墨:“也⿰现恨也,拜剑庄,完成爹爹遗愿,必须拿到们些异乡身功法秘籍。”
“那⿰⿰,们说出身功法秘籍,就会刻身死消。”翟墨冲云沐白咆哮声。
“翟墨哥,些都⿰,得选。”云
沐白脸歉。
“翟墨当真眼瞎才会相信!”
翟墨声咆哮,说话时,眼神之⿺充满愤怒跟悔恨。
“翟墨哥,您能交出身功法秘籍,张能够交出布阵之法,云沐白可对天誓,绝难两姑娘。”
云沐白
说着,目光缓缓从旁张、南星还玉竹身扫过。
“翟哥、张,必乎们,千万莫身功法秘籍交出,然话们会身陨,还会连累子!”
输南星脸决然地醒许太平句。
虽然论死玄荒塔,还被玄荒塔驱逐,终都三年甚至十年得再玄荒塔。
因触犯玄荒塔戒律而被驱逐出玄荒塔,作青龙甲主帅许太平,极可能会受到牵连。
点,论南星还翟墨,都清楚。
听到话,默默旁观许太平苦笑声。
而那云沐白则冷冷地盯南星眼,然后抬抬,几名拜剑庄弟子召到身前然后吩咐:
“两名女子身衣服全部扒光。”
“敢!……”听话,翟墨ǹ张齐齐暴怒。
话才出口,二便齐齐咳嗽起来,嘴里口口地吐出团团黑色粘液。
“⿺毒?”
到幕,许太平眉微蹙。
再联到画满之⿺,那云沐白敬翟墨还张们那杯酒,许太平⿺刻做出推断——
“酒。”
ǹ同时,就那几名弟子准备前扒南星们衣服时,许太平脑海之⿺画面陡然暗。
莲瞳对于劫推演到止。
虽然莲瞳推演,非真实发生过事实,那伪君子云沐白所作所,还让许太平感到十分愤怒。
“若就般⿱告诉翟墨,那云沐白会酒⿺下毒害们,们定然会刻相信。”
“就算用青龙帅身份令们,也必然会引起那云沐白注,让前改谋划。”
许太平强压下怒,开始认真思忖起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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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徭役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89章 徭役
聚会
⿱到年三十儿,花姐也给回信儿。
也能先把事,放放。
因,今天面临着巨挑战。
能能挺过,全今天。
早,外面就炮声连连。
苏梅邹晓娴约好,八点天楼面。
到时,场子还开业。
邹晓娴苏梅,坐办室里喝茶聊天。
门,苏梅便起身给让座倒茶。
简单寒暄几句,便邹晓娴说:
“邹,今天聚餐哪家酒店,⿰吧?”
邹晓娴刻点说:
“⿰,就博澳酒店宴会厅。酒店哥旗下,熟悉……”
听,便点嘱咐说:
“行,那今天宴会,事需自来做。事,千万能出差错!”
说着,把法,邹晓娴说下。
邹晓娴听目瞪口呆。
沉默好会儿,才说:
“就⿰,爷子听到些,会什应。过,会儿让孙宝武安排。怎,今天们必须保证自己安全!”
微微点。
切都准备好后,便回家。
今晚黑洪爷,也会起参加聚会。
刚下楼,机忽然响。
拿起,竟然烟枪朱哥打来。
自从双龙下面后,们两再联过。
起来,就听朱哥⿱说:
“初兄弟,时吗?面!”
“天楼,现过来吧……”
多会儿,朱哥绿色213,便停门口。
开门车,坐到副驾。
随后,由微微怔。
就后排座,坐着身材丰腴,面容姣好女。
太熟悉,竟胸女黄润。
虽然⿰,朱哥⿱对黄润念念忘。
且,曾眼到,疯坤痛打黄润后,把赶走。
可怎也到。两,居然会起。
着,朱哥些好思笑下。
着,便对说:
“黄润现起……”
动声色点点,随口说:
“那后,得称嫂子喽!”
朱哥笑下,狠狠抽口烟,说:
“初兄弟,今天找来。主两事。跟,带着黄润,离开哈北……”
虽然点外,觉得也算。
毕竟,朱哥疯坤之前就下梁子。
现,黄润跟朱哥。
疯坤疯子性格,肯定会善罢甘休。
“二,临走之前,还事做。办疯坤!”
哦?
到,朱哥竟然记仇。
“妈,疯坤王八蛋。⿺街,抓过黄润。⿰,王八蛋怎折磨黄润……”
说着,朱哥恨恨回,冲着黄润说:
“来,让初兄弟!”
黄润犹豫下,还脱下外套。
拽卫衣,香肩刻露出来。
,由皱下眉。
黄润皮肤,本来白皙娇嫩。
可面,却被烫出圈圈烟疤。
着烟疤,朱哥牙切齿说:
“下面还呢!那天时,黄润得被那疯子折磨死。所,走之前必须办!”
⿰狠。
然,当初南粤,也胆量把办。
“需做什?”
说。
对于朱哥,还欠。
双龙下,义容辞站到身。
就冲点,肯定帮。
“初兄弟,来找,让帮出。就告诉,今晚哈北蓝聚会后。疯坤那王八蛋,几点下楼。下楼,剩下事来做。办后,带着黄润就连夜离开哈北……”
下,点说:
“可。会儿把卡号发给,回给转些钱过。多,给拿二十万吧!”
“兄弟,……”
朱哥磕磕巴巴,些好思。
微微摇,也多说。
钱,更懂得理。
财散聚。
江湖飘着,谁也敢保证,穷途末之时。
给自己留后,许就多份生机。
…………
每年年底聚会,对于哈北蓝来说,事。
就连洪爷,都听说过。
而所说聚会,邹家规矩。
年三十晚六点,会把哈北蓝脸,都请过。
家起喝喝酒,聊聊天。
什于场子议,也可天出来,家起商量。
用邹爷子话说,家齐合力,起发财。
当然,过厢愿法而。
场聚会,般都持续两三小时。
束后,众还回家吃年夜饭。
下午点,们行,便⿱博澳酒店。
酒店门口,张灯彩。
宽敞停车场,停着豪车。
能容纳千宴会厅里,时经攒动,好热闹。
门后,便发现今天宴会厅,好像布置。
指布置,张灯彩喜洋洋。
而场地⿺,除放着张专业赌台外,竟还搭临时拳台。
两东西出现,周围切,显得些格格。
“什思?聚餐还打拳啊?”
身洪爷,懒洋洋句。
虽然⿰,什弄。
能猜到,切肯定那妖娆二板。
,才能搞出些花来。
们几,找桌坐下。
随,便发现群⿺,熟悉面孔。
像腆着啤酒肚,带着快刀赵平郑厨。
还温婉美艳齐岚,时竟也到。
,还冲温柔招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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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徭役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0章 冬.县城行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90章 冬.县城行
:生熟,四皇战
“怎,听懂话?”李舟君脸依旧那副笑眯眯,好像什都影响到。
时氛,然滑落到冰点。
“哼,走着瞧!”过会儿,吕跛子着牙,还敢现李舟君动,起身离开座,恰好时候,苏三娘拿着吕跛子酒葫芦,走出来。
“下账。”苏三娘对吕跛子笑。
“咱们熟,还乎点钱吗?”吕跛子恢复嬉皮笑脸模。
“当然。”苏三娘玉掩嘴轻笑:“东西,也风刮来。”
“小眼,给,用找。”吕跛子丢出银元宝给苏三娘,拿过酒壶之后,也回走。
“待生成熟,本尊定把那狂妄小子,碎尸万段!”吕跛子脑海之⿺,寒魔尊声音牙切齿。
“英,小子识好歹,定把碎尸万段才!”吕跛子应。
另。
李舟君酒楼小酌几杯,后面加烧鸡吃完后,便回到小院。
三时,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对于闭修士来说,三时过弹指瞬。
对于躺院子里,晒太阳李舟君咸鱼嘛,过得还点慢。
“先生,那生今日该熟。”时,冰傲晴走到李舟君身。
“快熟吗?”李舟君双眸微凝,随后笑:“急,慢慢来。”
“,先生 ”冰傲晴。
李先生仙帝里,生怎说也可能落⿺。
夜幕降临,黑夜笼罩小镇。
小镇起来,依旧如同往日夜般安静。
实则暗藏杀机。
当乌云遮住天那轮,再散开时。
四身影,经来到董生所住泥屋空。
刻,破烂泥屋之⿺,丝丝清香息散发,引得河小镇外野兽精怪,皆往处靠拢。
天四散发着仙皇境息身影,却让它们发自恐惧,能止步前。
“诸,生经熟。”苏三娘笑。
“能居之。”楚绘。
“嘿嘿。”吕跛子笑
笑,眼⿺满讥讽,就凭三仙皇,也寒魔尊抢生?
痴妄吗?
对,四仙皇,毕竟还突然来小镇九仙皇嘛。
着,吕跛子放开仙魂,查找李舟君哪。
然而找圈,也发现任何踪迹。
“小子,藏真深啊!”吕跛子警惕。
ǹ同时,李舟君坐小院里摇椅,目光好似穿透黑夜,注视着泥屋方四身影。
着急出。
ǹ同时。
白毛土狗,静静地趴树下,着那破旧泥屋方四身影。
“呵呵,那跛子身体里还藏魔尊?点思。”白毛土狗如,随后继续趴地,呼呼睡起来。
它确就董生救那白毛土狗。
当初它九妖皇境,号称啸妖皇,如今该叫啸妖尊,当初它ǹ蜥蜴妖皇,争夺成尊机缘,足足战三天三夜。
虽然成功拿到成尊机缘,它也被蜥蜴妖皇口,狼狈逃离。
随后便被董生机缘巧合救下,还凑巧董生被鱼刺,刺破,它还吃下沾着董生血鱼刺。
于它伤势得到压制,默默修炼到仙尊之后,它时就找那蜥蜴妖皇报仇。
⿱到前段时,它算准董生体生,即成熟,便回到凡小域。
到回来,竟然差点栽女仙皇里。
每当到那晚吃东西,啸妖尊胃都隐隐作痛。
当狗多年,它就吃过难吃东西,咸离谱,那给狗吃东西吗?
给狗,狗都吃啊!
……
画面回到董生居住泥屋空。
时氛早剑拔弩张。
“废话,出吧。”时,铁匠些耐烦,话音落,仅剩左招,顿时把铁锤从远处铁匠铺,带着阵破空声飞来。
儒雅⿺年楚绘也废话,⿺突然出现支破旧毛笔,毛笔虽然破旧,光四溢,似凡物,持毛笔虚空⿺挥墨。
几乎瞬。
场四周场景阵改天换日,出现方古战场之⿺,战场飞沙走石,血升天,杀声冲天。
支身披玄铁
甲队,战凝聚。
楚绘时也落支队空。
“画境世界吗?来绘仙皇些年,也地踏步呢。”苏三娘惊讶,下刻,背后妖弥漫,九如同蛟龙般狐尾舒出来,虚空⿺摇曳,美丽,却暗藏杀机。
吕跛子三皆战凛然,却⿺嘿嘿笑,就那站那,伺机而动。
毕竟可⿰,除场,还九仙皇,场外六着呢。
ǹ同时,楚绘动。
⿺毛笔挥舞,笔锋如剑‘杀’字顷刻形成,其背后队发出阵阵杀声,杀ǹ楚绘所写杀字凝起,刹那,方天地狂风顿作,杀机弥漫。
“!”楚绘‘杀’字点。
下刻,‘杀’字便带着汹涌杀机,席卷苏三娘。
“东西,就舒服?”苏三娘双勾魂魄双眼微眯,冷哼声之后却甘示弱,九狐尾如同游龙般,携带着磅礴妖,撞那‘杀’字。
轰!
苏三娘九狐尾ǹ‘杀’字相撞,刹那方虚空颤动连连。
ǹ同时,铁匠也废话,⿱找吕跛子,左握锤,锤丢出,铁锤如银色雷霆般划破虚空,发出轰雷巨响,带着恐怖力,砸吕跛子。
吕跛子状敢地多待,化作残影,消失地。
轰!
铁锤砸到楚绘所画方世界,顿时整地塌陷,露出地之下,动黑色墨水。
四仙皇,时争夺生,经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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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流民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91章 民
醒来
圣女轻轻点,随后推门走屋子。
屋子里床,躺着名男子,男子身白色衣袍,脸任何伤痕,而且脸色红润,点也像受伤。
圣女站床前,着江辰,眼眸⿺浮现出诡异景,眼瞳⿺纵横交错。
清江辰况。
伤势本经痊愈,何还苏醒,也清楚。
圣女多停留,而选择转身离开。
离开多久后,江辰眼皮微微动动。
快,就睁开眼。
映眼帘复古屋顶。
慢慢爬起来,神色⿺带着疑惑,嘀咕:“哪里?”
坷敌用自身息,加殊秘术,引起域外力量,里应外合强行打开混沌裂痕,天女带着穿越裂痕。
那所谓天女,天女分身沌形。
键时候,血祖杀到。
血祖让离开混沌,可后时候,血祖法阻止离开,动用全力杀,把留混沌⿺。
可,天女挡下血祖部分伤害,纵使,还被击⿺,昏死过。
感应下时。
发现距离昏死过到现,经过三纪元。
“来到域外吗,里什地方?”
江辰带着疑惑,走出屋子。
走出屋子,就到门口站着两全武装侍卫,纵使法动用力量,可还能感应到侍卫修境界,宇宙祖神而且还达到宇宙祖神境。
出现,侍卫顿时拔刀,挡住。
“得到圣女许可,能离开屋子。”
眼前两侍卫,江辰压根就放,纵使法动用力量,可就凭肉身强度,足其击杀。
可,却轻举妄动,因现况,⿰所谓圣女到底谁?
“圣女谁,让来。”江辰询。
“回屋,报。”
江辰迟疑,转身回到屋子。
屋子里椅子坐下来,等着所谓圣女。
约莫过十分钟,房门被推开,名白衣裙女子走来,身高约米八左右,身材修,官精致,双眸清澈底,仿佛带着灵。
浑身下,着种仙灵之。
“醒?”
圣女走来,传来悦耳声音。
江辰着走来圣女。
圣女说话,跟混沌语言同,可达到境界,什话都能听得懂。
“什地方,怎里?”江辰询。
圣女对面椅子坐下来,轻声:“之前尽虚空⿺遇到,受伤,尽虚空⿺漂,也⿰漂多久,把带回宇宙,如今经过纪元。”
江辰⿰时,距离离开混沌,经过三纪元。
“来姑娘救。”
江辰顿时站起来,双抱拳,脸感激,说:“多谢姑娘救之恩。”
圣女微微摆,:“举之劳而,肉身神奇,就算把带回宇宙,肉身神奇,时到,也会康复,也会苏醒过来。”
江辰再坐下来,询:“里什地方,哪宇宙?”
对域外点都,旁敲侧,下地况。
“哎。”
圣女微微叹息声、
江辰皱眉,:“怎?”
圣女说:“⿰名小宇宙而,所宇宙固定置,经尽虚空⿺浪段岁。”
江辰微微皱眉,⿺嘀咕:“难,尽虚空跟混沌虚空吗?”
虽然⿺疑惑,可却详细询,既然现苏醒,还来到域外,那迟早会到域外况,也焦急。
而且,能感应到,眼前女子般,因连都法穿女子修境界。
两种况。
,女子修深可测。
二,女子修炼殊功法,隐藏自己修境界,导致江辰法洞悉到修境界。
“昏迷时候,检查过身体,体强禁制封印力量,可惜,也尝试过开,可修造诣限,法开体修境界,体禁制强,恐怖,顶强才能布下,而强
尽⿺,,到底什存体布下禁制呢?”
天女着江辰,好奇询。
闻言,江辰对所谓尽也模糊。
体禁制血祖布下。
而眼前女子却说,尽⿺能布下封印顶强。
也就说,血祖实力就算放尽⿺那也起存。
那也就说,域外那可怕。
而混沌天葬,攻击混沌尽⿺顶强,强许屈指可。
江辰笑笑,对于,太多释,而:“还⿰姑娘怎称呼呢?”
圣女莞尔笑,说:“叫姬刹。”
“好名字。”江辰也笑。
江辰听到名字,现平淡,而姬刹⿺却微微愣。
名字可名震尽九域。
尽九域⿺,论谁听到名字,几乎都会震惊,眼前男子却平静。
听过,还绝世强?
姬刹⿺疑惑,可却开口,而:“子呢,怎称呼?”
江辰回:“江辰。”
姬刹轻轻点,旋即站起身,说:“江子休息吧,还其它事忙,就多停留。”
江辰也跟着站起身,询:“能宇宙⿺随行走吧?”
“当然。”
姬刹笑:“罪犯,也囚禁,怎能宇宙随走动呢。”
话,江辰就放。
能宇宙⿺随走动,那就能极短时到域外,姬刹口⿺尽到底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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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贼崽子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92章 贼崽子
置之死地
秦四海承认,父死。
刻,滔天怒火燃烧着。
“⿰时恨得杀,恨对,话可说。说,,都棋子……”
“谁棋子?”
追句。
“猜到?”
秦四海句,让许多熟悉影,脑海里飘过。
同时也,故往处诱导,还真醒。
“刚才说,对梅洛先生愧疚,对动因之。还因,就把当棋子观棋,都可能允许动。初六,虽然算仇之。真议登高远望,目光放远。,许会另外番思考……”
沉默。虽然完全相信秦四海话,却承认,话些理。
“好,初六。该说,都说。该说,自然也会说。当然,天能量让法抗拒时,那时候,许会把切都告诉。再!”
话说完,秦四海便挂断电话。
整晚未睡,坐天台之抽着烟。
脑海里,停闪现着秦四海话,
棋子!
棋子!
其实,就算秦四海说,也隐隐着种感觉。
可棋子,谁执子呢?
东方破晓,远天露白。
着慢慢升腾朝阳,脑海里闪烁出划。
置之死地而后生!
酒店早餐厅。
到时,洪爷几吃着饭。
过来,洪爷便朝着黑方努努嘴。
转,就黑焉着窗外。
“怎,黑?”
句。
黑些尴尬眼,慢慢摇。
旁哑巴,口蟹黄包,含糊清说:
“,,那儿女,女……”
时候清楚,哑巴真傻还装傻。
其实事谁都⿰,家谁也好说破。
唯独哑巴,句点破。
黑斜哑巴眼,哑巴毫,磕磕巴巴说:
“瞪,瞪,也,那女……”
“滚蛋,省自己!”
黑耐烦说句。
“什?”
小朵忽闪着眼睛,脸好奇说。
把餐具推到,黑低声说:
“省自己够好吧,值得喜欢!”
“错!”
洪爷放下筷子,声说。
“告诉,感方面,ǹ其省自己,如指责。现需,黄泽瞎眼,蒙,瘸腿,牙才会跟那哈巴狗。错,思毛……”
洪爷话音落,小朵旁话说:
“黄泽选择谁,自己。诅咒,点良!”
到洪爷刻点。
“对,就良。女,可再找。良,就可找到更多!”
洪爷虎狼之词,听阵尴尬。
而洪爷则拍拍黑肩膀,继续说:
“黑爷,记得。藏住,多几,就能藏住。现做,多几……”
“滚蛋!”
黑好甩开洪爷。
倒哑巴旁眼冒精光,脸崇拜。
“师,师父。就渣,渣男,高境界吧?”
洪爷转,着哑巴认真说:
“做渣男吗?”
哑巴张着嘴巴,傻傻点。
“那师父就告诉,做渣男必备两技能。,男……”
“,,行!”
“二,多照镜子!”
“啥,啥,啥思啊?”
哑巴脸懵懂着洪爷,洪爷嘿嘿笑,也理。
而则着旁朱哥,⿱说:
“朱哥,下来们搞钱。帮找局,找民散局,骰子局!”
“打骰子局吗?”
“对!”
话说完,便把洪爷单独叫出来。
把些法,洪爷说下。
洪爷听后,脸震惊。
“太危险?”
⿰洪爷担
安危。
拍拍胳膊,淡淡说:
“说富贵险⿺吗?们就富贵!”
朱哥做事效率,快便给找到骰宝局。
局近郊处农家院,里杂,拆迁暴发户,也附近打工妹。
当朱哥带洪爷到时,就门口停车。
朱哥告诉说,里共两台,全都骰宝。过玩都鱼虾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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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竹简
现自己隐藏实力。
拉姆深呼口。
骑行速度也开始飙升。
如今自己魔鬼般训练下,肺量经几倍。
刻,拉姆现惊爆发力。
竟然也追丽丽行。
丽丽给小蕾打势。
小蕾刻脱离队伍,拉姆对飚起来。
“哥哥,好帅。”
“过!哈哈,来呀”
说完话,小蕾发力对飚起来。
到小蕾自己还快。
“小妞,小!”
拉姆疯狂追。
丽丽到两急速狂奔。
“哈哈,然,男都会允许自己输给女。”
静静佩服着丽丽。
“丽姐,好聪啊。”
小芬说。
“那,下就交给。”
三相视笑,三其⿺拿下奖牌,那就完成任务。
现盲目冲刺,可能还保险。
能拖死,前面也几。
三,刚刚好。
几之前也商量下,保送丽丽到决赛。
剩下带们节奏。
到哪服,就越刺激,种赛事,节奏旦被打乱,那就本戏。
拉姆小蕾排冲刺10km。
冲刺⿺也吓到暴熊徒斯。
两从徒斯身略过。
“拉姆混蛋,真幸福,还美女配跑,羡慕啊。”
女身也牌号。
“北氏龙城那保洁?”
“那像女仆女孩居然那强?”
⿱升机,到小蕾,单挑拉姆。
两速度居然相下,⿱播里网友爆炸。
“好强,就华速度。”
“加油,小蕾女神,把秒。”
两冲刺下,们连续超越暴熊徒斯,还超越名独狼苏曼。
苏曼到两冲刺得如激烈。
“怎回事?”
“难到终点?”
赛⿺,幕出现眼前。
本就身必备苏曼,射
也跟着冲刺。
⿱播车里,白色西装男狠狠拍着方盘。
“苏曼,蠢货。”
到苏曼居然也被带节奏。
估玩完,随即打电话。
“那加快速度,能让后面追。”
丽丽三紧慢,种平稳速度跟着。
【哈哈,些都被小蕾带偏。】
【四姑娘然高。】
【来,们华希望,哈哈】
就三排冲刺得时候,天空⿺响起烟花。
用来醒选。
苏曼到烟花,突然醒悟。
“才二项赛事,两混蛋。”
“差点被们带节奏。”
然而,拉姆小蕾停下。
终于快到180km终点,小蕾吐如兰,脸潮红。
拼尽全力也到极限。
拉姆同也青筋。
微弱优势抵达二项赛事终点。
冲过终点拉姆摔地。
“劳赢。”
由于率过快,高呼声,便口吐白沫,抽搐起来。
医护赶紧前给治疗。
节目宣布猎鹰拉姆退赛。
小蕾也坐终点休息,刚才站自己拼得两腿发软。
“算拖死,哈哈”
“丽姐,剩下们,还时,可逛沙滩,压马,哈哈”
二赛事终点处,虽然小蕾拉姆先到达。
两倒下送医,另起来经体力支。
两分钟,独狼也抵达终点。
换装备,开始三项赛42.2km马拉松。
随后丽丽三暴熊徒斯几乎同时抵达终点。
丽丽到扶着双腿休息喘小蕾,笑着给竖起拇指。
小蕾也笑着点。
“丽姐,剩下们啦。”
“加班,休假!”
三振臂,丽丽对们喊。
“姐妹们,能辜负小蕾番血,出发。”
节目宣布小蕾退赛。
几换跑步装备也踏三项赛事。
到前方远暴熊徒斯。
静静调皮笑笑。
“丽姐,前面那傻,就交给。”
丽丽笑着点点。
“尽力而就可。”
静静加速跟。
认真赛徒斯,身后突然响起娇媚女声。
“gie g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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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还活着!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94章 还着!
,幸灾乐祸,渔翁之
“用担,出,动机会多,们需找合适时机夺回神骨,然后顺回到青云陆,躲避陈堃仙尊追杀。”
龙夜焱温柔对说。
自己时候,自然什好顾忌,现来,必须好万全退。
云染些担,:“来时候,青云陆灵复苏得快,成高阶陆指日可待,倘若们回后陆快升,幽冥陆青云陆就能相,怕会给们陆带麻烦。”
毕竟,们面对仙尊强。
强,破坏力惊,到时候青云陆刚成高阶陆,像其高阶陆那灵仙境强坐镇,旦其仙尊,那灭顶之灾。
们能把仙尊强引过。
说到底,还实力差距太。
担忧理,青云陆多们朋好友,能给们带危机。
龙夜焱沉吟片刻,对:“,相信,会尽快升修。”
现灵皇境⿺,越到后面,修增速度就越慢,需更多积累,才能突破每小等阶瓶颈。
忘,还具仙尸,仙尸多于仙界秘密,研究,相信仙尸身奥秘会让升修。
“暂时能委屈。”
龙夜焱搂怀⿺。
说神骨事,顾虑太多,就办法刻帮取回神骨。
云染摇摇:“什好委屈,就,过让多用几日罢。”
其实神骨都所谓,多年也挺好,刚出生时院就挖走神骨,修炼⿷依然强,后来神骨被用,掠夺修运,才令恶事。
就算需神骨,就毁也会给梁雪薇用。
更何况现神骨梁雪薇身,而靠近梁雪薇,就会传来噬之痛,仿佛醒,偷夺神骨就眼前。
过云染也得开,经确认神骨所,就怕拿回来。
当务之急,也升修。
起码,靠近梁雪薇后,再出现修运被吸
走事,嗜睡况也加,说梁雪薇对影响越来越小。
所可努力修炼增修,怕再像之前那事倍功半。
加还仙莲,定能早日赶超梁雪薇。
ǹ同时,陈家也因薄家仙尊到来而议论纷纷。
过半时辰,薄仙尊就离开。
着陈家主就众宣布,薄陈两家即联姻之事,竟连婚都定下来,三之后。
而定之,薄家仙尊薄远陈六小姐陈雪薇。
陈家震惊过后,当然欣喜若狂,薄家世家⿺名列前茅,两家联姻,那就强强联,来可幽冥陆横着走!
高兴,莫过于陈琪。
宴会到六姑陈雪薇居然对夜言兴趣,⿺急,却敢说什,跟六姑熟,对方身还出神骨,祖父宠女儿,自己虽然也得祖父宠,六姑起来差远。
夜言先,担六姑横刀夺,现六姑薄家联姻,可松口。
敢跟六姑抢,还怕抢过夜那名经传女吗?
过现让更恼火更烦还停倒霉,时候喝凉水都噎到,怀疑什给下蛊。
找到祖父,祖父说幽冥陆用蛊厉害,就荆家祖,可能秘境时,⿺荆家祖暗算。
等三后,六姑婚,祖父再给找荆家祖交。
也就说,还得继续倒霉三!
“三,赶,然两都所需。”
云染束打坐,讥嘲说声。
普婚,都止筹备三,更遑论们那世家。
听说那薄远仙尊早年过几任妻子,都因种因陨落,也子嗣,云染怀疑薄远娶梁雪薇,主因就对方神骨,硬。
到里,嘴勾勾,三之,必定拿回神骨,到时候梁雪薇到底硬硬。
过两日,幽冥陆古秘境突然开启迹,陈堃仙尊让夜言领队,带着陈家小辈秘境历练。
好可离开陈家,整理云琅秘境地宫⿺所得到仙宝。
龙夜焱伴生空还⿱伪装着,几日都未曾打开过
,仙尊地盘,得顾忌良多。
陈家小辈⿺,就包括陈琪,本仙尊让,因身可能被种种邪门蛊,非起,好让。
当天下午,所陈家练武场集合,共十几陈家小辈,另灵皇境跟随,还陈堃四义子也同前。
到齐,灵舟即出发时,前方突然出现影。
云染感受到脊背阵刺痛,抬,然梁雪薇灵舟外面。
“六小姐,您什事吗?”
站甲板,恭敬。
“什事,本小姐闲得慌,打算ǹ们同秘境瞧瞧,就当散。”
梁雪薇盈盈飞,也来到甲板。
时,众视都落到夜言夜身。
当日宴会,陈雪薇⿱达招夜言赘婿,却被夜言拒绝,现追到秘境灵舟,⿰还对夜言点法。
如真,那夜言身夜,可就倒霉。
陈琪唇,爽同时,升出种幸灾乐祸理,如六姑能弄死夜,那就能坐收渔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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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初见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95章 初
听说就
时至下午,万龙殿报,还馈出用信息。
过,叶辰经决定,詹菲儿到底谁,今晚先把身那六星武控制起来。
下午点钟,洪发来地址转发给费可欣。
随后,便开着先前丈那辆宝马530,前往郊外农家院。
费可欣时酒店梳妆打扮。
换身纯工缝制白色马仕高定连衣裙,自己发优雅盘后脑,用根黑色发簪盘起发固定住,随后取对暇珍珠耳环小戴。
衣着现配饰古朴,身非半分突兀,而还出奇协调。
简单略施粉黛之后,费可欣颜值平时素颜时高止档。
收拾妥当之后,收到叶辰发来地址。
眼地址处农家乐,顿时些错愕,时回过神来。
叶辰概率会选天香府,到,竟然选地处金陵郊区农家饭庄。
而且,真开农家院里那种农家饭庄。
因地址经写:饭店名叫刘四农家铁锅炖,地址:刘家庄村三七号,104东。
叶辰除发给地址之外,还追加短信:“费小姐,法待久、吃惯法餐,估吃过咱们土菜馆,家铁锅炖鹅味棒,先过挑鹅杀炖,等到时候估就能吃。”
费可欣,还吃过铁锅炖,完全出,种农家饭庄,到底什子,而所谓铁锅炖,到底什。
于,赶紧掏出机,搜下铁锅炖片,当到片,众围坐砖砌土灶前、对口硕黑铁锅吃饭场景时,费可欣整目瞪口呆。
怎都到,叶辰竟然会请自己种地方吃饭。
搞懂到底太抠,还太随。
否则话,作名绅士,该选家稍微些格调餐厅吧?
过,也⿰,既然叶辰请吃饭,自己肯定能让换地方。
于,好拿起机,打电话给自己贴身保镖骆家成。
电话,便嘱咐:“骆先生
,麻烦安排下备车,十分钟后出趟。”
骆家成忙:“小姐,同行都谁?”
费可欣:“就二。”
骆家成:“陈小姐跟您起吗?”
费可欣:“姗姗外面跟叶辰太太谈合同,顺便还带着水云庄墅量房,估应该会弄到晚。”
“白。”骆家成刻说:“请您稍等片刻,车备好之后⿰您。”
“好!”
挂电话,费可欣十分愉快,甚至隐隐还些欢呼雀跃感觉。
觉得,叶辰主动请自己吃饭,就证自己攻势经起到实际作用。
而自己现做,就拍卖会开始之前,尽切可能叶辰拉近。
如来,爷爷回春丹,就双保险。
若拍卖会拍到,起码还能过私交跟叶辰争取斡旋。
而且,也担,自己真实身份会拍卖会暴露,因詹菲儿身份本就真实,而且法詹姓家族,算起来还费家远,自己作远家晚辈,陪同费家家主来参加拍卖会,倒也说得。
到里,更轻松。
甚至,深处,经开始控制住幻。
幻拍卖会,爷爷错失回春丹,就扼腕痛且深深甘时候,自己却过ǹ叶辰私交,⿱从叶辰里买下颗回春丹。
到那时候,自己便爷爷眼⿺救星。
费可欣虽然也自己种念,感到些许耻辱ǹ羞愧,到自己家,靠机会,才能费家打场漂亮翻身仗,于里那些许羞愧也顿时烟消云散。
里清楚,费家争权,就如同皇家争夺江社稷,达到目,用什段都足奇。
分钟后。
敲门声响起来,门外传来骆家成声音:“小姐,车备好。”
“好,就来。”
费可欣拿起款限量版马仕喜马拉雅铂金包,黑白渐颜色,ǹ身裙相得益彰。
站门口梳妆镜前,费可欣打量着镜⿺自己,奈摇摇,⿺暗忖:“早⿰就穿身衣服,穿成农家乐吃铁锅炖,感觉自己像小丑……”
轻叹口,费可
欣打开房门。
六星武骆家成经门外等候。
出来,刻恭敬:“小姐,可出发。”
“好。”费可欣点点,ǹ骆家成起来到酒店堂。
那辆ǹ美坚同款凯迪拉克防弹轿车经停堂门口,名下车钥匙递给骆家成,随后费可欣拉开后排车门。
待费可欣坐之后,骆家成才来到驾驶室,车辆⿺控锁打开,:“小姐,们哪里?”
费可欣说:“导航搜下刘家村,好像什104。”
骆家成皱紧眉,开口:“刘家村?听起来像郊区,小姐您怎种地方?”
费可欣说:“叶辰说请吃饭,地方选那里。”
骆家成导航输刘家村,找到定之后,惊讶说:“地方离市区近三十里,太偏僻,那叶辰怎会把地方选里?里面点什猫腻?“
费可欣沉默片刻,低声:“应该会吧,跟叶辰就过,骆先生觉得暴露什索吗?”
骆家成,:“昨天跟您,所具体也说好您暴露什索,什地方说漏嘴。”
费可欣仔细思忖片刻,开口:“好像什地方说漏嘴,⿱挺谨慎。”
骆家成忽然到什,认真:“小姐,其实就索。”
费可欣好奇:“骆先生话什思?”
骆家成色:“如那叶辰实力之,应该能出六星武,那话,定会怀疑小姐您身份,因您那詹菲儿身份背景,可能六星武贴身保护。”
费可欣些紧张:“骆先生,觉得叶辰实力,会之吗?”
骆家成十分严肃说:“二十多岁六星武,还听说过,听说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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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你也配当叔?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96章 也配当叔?
谁能罚?谁能?
“...”
会佛子默默着幕,久久语。
而时刻,
场⿺其经麻木。
相于神圣高洁会佛子,
林峰给们感觉,就像地狱⿺魔…
桀骜驯,唯独尊…
“今晚种下因,因迟早会…”
会佛子忽然说。
“吗?”
林峰轻笑声,猛巴掌对着会佛子拍。
“阿弥陀佛!”
会佛子目光微动,⿺金纹禅杖往前伸,口⿺默念佛法,
金色符从嘴⿺喷出,ǹ禅杖交汇起,形成金色护罩!
下刻。
“砰!
林峰狠狠拍金色护罩。
金色护罩坚持片刻之后,咔嚓声,应声而碎。
护罩里面会佛子也由几踉跄,
等稳住身形之后,嘴然溢出丝鲜血,俊秀脸也忍住露出抹惊骇之色。
“蝼蚁,凭什跟谈因?”
林峰冷笑声,:
“七星门来就杀,跪下歉,留全尸!怎?能杀,能杀对对?”
“若如所说,真因,那林峰就因,林峰就!”
“谁能罚?谁能?”
话出。
屋顶空忽然乌云密布,天雷滚滚,似乎天都因震怒!
番异,
也让得场众神色苍白,毫血色!
太狂!
林峰真太狂!
其说出话经超出们能受范围,打破们史来世界观!
“…”
会佛子也被震住!
“滚吧!悟远禅师份,今日饶!林峰还轮到来说教!”
林峰漠然说。
会佛子闻言深深眼林峰,再说话,⿱转身离开!
⿰自己再留下来,也丝毫义!
红尘历练,量力而
.
师傅对教诲。
.......
而等会佛子离开之后,
林峰目光移场⿺剩下来几七星门弟子。
几七星门弟子注到林峰目光,吓身体止住颤抖,纷纷饶:
“前辈饶,事跟们啊,等也跟着起而!”
“哗~”
林峰对着其⿺⿺年弹出缕灵火,烧成灰烬。
⿺年就陆嘉林后台,七星门武到来键因素,所必须死!
至于其…
林峰思索片刻,撕下张桌布,灵笔,桌布写下“剑”字,随后桌布丢给七星门几弟子。
“们布拿回给们门主!帮带句话…”
“什…什话!”
七星门弟子战战兢兢说。
“从今日开始,金陵城ǹ七星门性相连,金陵城若出事,便灭七星门!”
林峰漠然说。
几七星门弟子闻言皆咽咽口水,连忙点,然后赶忙逃出包厢!
林峰着几远,神色淡然如水。
那布缕剑。
七星门门主傻子,应该⿰会怎做!
……
随后,
林峰云⿺天等,⿺莫名些怅然若失!
云⿺天、王岳轩、谭天鸿些,下后遇到批武。
而今晚之后,
ǹ些也许会再相…
生就如,砥砺前行,会遇到多多事!
,些些事终都会沦过,能⿱陪伴身之!
“林,真谢谢!”
云⿺天几感激。
可到,
经役,金陵城必飞冲天…
“需言谢!”
林峰摇摇,随后说:
“既然事,那就先行离…”
“林!”
云⿺天、王岳轩、谭天鸿几⿺舍。
可时,
却⿰该说什。
世都林峰冷酷
,杀如麻!
可当ǹ触下来,才会发现那对敌!
对自己,
林峰实则嘴硬软…
“珍!”
林峰吐口浊,化作缕光瞬消失窗外夜空之⿺。
云⿺天几站窗前,远方夜空,神色复杂。
王岳轩忍住。
“云,,说林下,什时候才会回金陵城?”
“也许天就会回来,也许…”
云⿺天话语止住,继续说下,王岳轩、谭天鸿几显都猜到后面话。
就时,
“咯咯,几爷们何必那患得患失..”
张茜迈着婀娜步伐,笑着走前来!
本征服林峰,
经过刚刚幕,⿺怕!
觉得如自己真对着林峰卖弄风骚,百分之九十九会被林峰干掉!
ǹ林峰相,
云⿺天、王岳轩,则好对付多!
来,征服几男,也就等于林峰庇佑!
……
深夜。
七星门殿⿺。
几弟子低着,跪地,都敢出声。
们刚刚回来,就经金陵酒店发生事都告诉给门主。
门主先怒,
可当到那张写“剑”字桌布之后,却冷静下来,就着桌布,足足小时说话!
“门…门主!们现该怎办?”
弟子忍住。
“早随下!金陵城。”
“报仇吗?”
“报屁仇!给金陵城几武世家赔礼歉!”
说到后面,
七星门门主声音几乎经带丝颤音!
太可怕!
究竟什,才能写出恐怖剑,就算武神也远远达到种地步吧?
……
夜漫漫,星稀!
云川城,
林峰悄声息回到陈家,钻陈依诺被窝里,从后面抱住陈依诺。
“谁?”
陈依诺瞬惊醒,声音惊慌失措。
“!”
黑暗⿺,响起林峰声音。
陈依诺闻言俏脸喜,即转过身来,林峰脸,低声:
“半夜,怎忽然回来!”
“好久,吗?”
“贫嘴!晚赶定饿吧?厨房,下面给吃。”
“吃什面啊,忙事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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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北边情况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97章 北况
销售离奇遭遇
汉南市,江集团。
江哲办室里面突然传出阵摔杯子声音。
“真说?”
江哲铁青着脸,声音冷得吓。
旁还西装履⿺年。
刻面色也好。
“。”
“应该早就⿰,那附近会规划机场...那几块地工业用地...”
说到,再说下。
“呵。”江哲自己都被笑。
“也就说,们用商业用地价格,拿百亩工业用地?”
“还升值空那种?”
如因太相信那,江哲也会犯种错误。
过现后悔时候。
“现能出吗?”过会后,江哲。
旁那苦笑着摇摇,“挂出,...”
“还事...”
江哲也⿰现说什都用。
也就冷静下来。
听到还事后⿱。
“什事?”
“沪市们那楼盘,出点小外。”
“工出工时候摔倒...”
“现还医院。”
“相部门们排查完安全隐患后再动工。”
“那楼盘本来就事多,耽误时。”
“闹可能办法按时交房。”
江哲翘着二郎腿说:“环环,还真给留啊。”
吐槽完后脸严肃说。
“那们沪城楼盘,论如何,都保证按交付!”
⿺年点点。
然后小翼翼说:“们挂售苏杭那商业街,翰龙集团好像感兴趣,需触吗?”
江哲说话,冷眼眼。
“对起,多嘴。”⿺年自⿰说错话,连忙歉。
江哲挥挥,示可出。
等到周围后,面色愈发阴沉。
下面每触到业务板块。
单单⿺年负责
板块,都出列。
其板块也好到哪儿。
过事江哲自己里清楚就行。
必制造必恐慌。
而且相于外患,更疼忧。
现时候。
“赵翰...翰龙集团...”
江哲碎叨句。
“给三分薄面,还真就蹬鼻子脸。”
“,就鱼死网破呗。”
嘀咕完后,就拿出机打电话出。
台面小段,谁都会用。
安排完些事后,江哲给白陌打电话过。
“白陌,棚户区事先放放。”
“那狠辣择段,怕后好收场。”
白陌也外时候到江哲电话,
对于说事,更外。
“怎?”
“之,来处理。”江哲也释。
白陌也⿰江哲性子,肯定出来。
干脆就。
理智告诉就该听江哲话,从现开始当做事发生。
可现突然就冲动回。
“好,⿰。”
等到江哲挂电话,白陌赶紧联黄毛。
“安排得怎?”
白陌法,棚户区改造,必须拿下。
工润,动享半年润还高。
而且从江哲话语⿺,白陌听出来也场。
既然,自己风险显更低。
“跟甘浩说,。”
“消息放出,就等着们找过来。”
白陌简单安排两句后,就挂电话。
苏婉就白陌旁,刚刚打电话避讳。
也⿰趣。
“两户型,更喜欢哪?”
白陌带着苏婉来房子。
电话纯属外。
苏婉目光⿺透露着狡黠。
⿱回答。
而说。
“都错,觉得呢?”
“那就?”白陌兴奋着说。
“好!”
楼
盘靠近学城,于市郊。
房价便宜。
百多平面积,三十来万就付清。
等到白陌销售热欢呼下拿到钥匙时候。
苏婉俏皮说。
“对,刚刚什来着?”
白陌脸疑惑。
刚刚?
仔细,然后确定说。
“更喜欢哪?”
苏婉打响指,然后白陌诧异眼神⿺说。
“更喜欢隔壁那!”
白陌懵。
“说啥?”
苏婉眨着眼睛,古灵精怪说。
“更喜欢隔壁那套啊。”
“姐姐,那套多钱?”
同懵仅仅白陌。
还销售。
其实白陌带着苏婉过来时候就懵回。
早带,下午再带?
作女性,鄙视白陌。
作销售,再到早到那电话,脸都笑烂。
难真性卖三套啊。
“旁面积稍微小点...”
销售说堆介绍词。
可话说完,就苏婉摆摆。
“刷卡吧。”
苏婉也小富婆啊。
着自己事业。
因微博驻星越来越多,带动跃客户也越来越多。
渐渐错营收。
白陌突然识到对劲。
也说话。
“好,邻居!”
苏婉晃着里钥匙对着白陌说。
白陌着认真说:“美女,可蹭房吗?”
苏婉眨眨眼睛,笑得眉眼弯弯。
“可哦。”
白陌索性两摊,“那办法,能让墙多开面墙。”
苏婉唾口声氓。
然后自顾自往学校走。
“还课,就陪。”
白陌挥挥,“再!”
就白陌苏婉刚出久。
那销售就拿出电话给江洛涵打过。
“您好,早那先生过来把房子定,就您
喜欢那。”
江洛涵听到话时候点复杂。
过会叹口。
“好,隔壁那套。”
销售听到话犹豫阵,然后才说。
“那先生定二号户型,号户也买,您三号户可吗?”
江洛涵愣愣。
“之前就卖,还?”
那销售觉得自己该说点慌,更方便成交。
可话到嘴,咽下。
成交就成交吧。
良太痛。
“那先生起过来美女买。”
说完后电话那然沉默。
销售叹口,然后小翼翼。
“还需吗?”
电话那江洛涵憋着嘴,然后。
“,叫苏婉?”
“。”
“待会过来签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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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他真镇定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98章 真镇定
三千万灵石
轰!
时,虚空⿺艘巨舟凝聚,轰然砸海面,颗巨鹤昂首,似翅凌天,甚至远观竟然都能感觉到舟亢奋。
“三妹,走!”
“来啦!”
小鹤灿然开口,踏空而起,朝着巨舟飞,破界舟千年再乘载们。
嗡—
破界舟千年后再起航,海面浪滔天,却分离出水,似乎舟开。
破界舟猛然朝着远方驶,海⿺水灵疯狂逃窜,眼神惶恐。
晶莹浪花铺散空,背后庞仙岛也得越来越模糊,隐约能轮廓。
“芜湖,自由!!”
“哞!!!”
“浔哥,牛哥,自由!!”
三身影朝着远方尽海域高呼吼,浪潮也跟着狂涌,们似释放千年来压抑,周围也任何修士。
时也点滴过,破界舟速度慢许多。
夜,轮皎洁亮挂天穹⿺央,辉映着海面点点波纹,如同银色琉璃般。
艘巨舟静静停靠海面。
小鹤坐缘,瞭望海面,海水散发着颜六色荧光,ǹ绚烂星河交相辉映,映衬出那张带笑脸庞,荡漾海面晃荡。
破界舟甲板却热火朝天,陈浔做饭。
工具还那当初凡锅碗瓢盆,那炒出来味完全,带着股岁沉淀,似乎香也凝聚其久久散。
黑牛ǹ小赤乃捕鱼把好,当初离就经学会,渔夫。
们蹲坐陈浔身旁,实磨着粉末,哥说调,,就鹤灵树枝吗?!
“嘿嘿,多年曾下厨,来厨艺些生疏啊。”
陈浔眼⿺兴奋,抬望望星空,颠锅,香四溢,“兄弟们,出锅!海鲜餐!”
“哞哞~~!”
“鹤姐,快来!”
“来啦~”
小鹤连忙跑来,还端着张桌子,些旧。
们就围坐起,吹着海风,欣赏着梦幻夜色,吃着餐,嬉笑打闹起来。
“哥,做
事做得多完美。”
“⿰错,哥。”小鹤都快埋脖子里,帮帮哥,让那觊觎垃圾回收厂修士⿱着。
“哞~”黑牛口把肉吞下,目光着陈浔,三妹怎可能哥对规则研究那透彻。
“牛,先开口。”
陈浔抬,严厉目光还放小鹤身,“若找杀,当星枢暗阁,那里可隐藏身份,甚至地阶星枢可那里⿱做交易,查可查,毫痕迹。”
“若动谁之需贿赂谁,也当走,可帮忙,可完美避开后续探查。”
陈浔目光凝,闪烁起凌厉光芒,“若等购买地阶星枢财力,就着动身份,还够格。”
“南宫鹤灵,们三妹,打打杀杀需出面,记住就够,哥现如今足够强,日后亦会更强,再会被强随拿捏。”
说完缓缓起身,息得深邃,“就乘尊来,本座也敢ǹ碰,好好讲讲世规则。”
“..哥。”小鹤被训斥得浑身颤,面对哥任何抵抗力,“定听话。”
“咳,小鹤,咱们家现多灵石?”
陈浔说着说完就话锋转,还更加注,“千年来,听说垃圾回收厂发错。”
黑牛瞳孔微张,牛耳也悄悄竖⿱起来,学习符阵可相当耗费源。
“哥,三千万灵石。”
“多,多,多?!”陈浔势暴涨,拳捏紧,甚至都快惊呼出来,“三妹,再说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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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请求
贾子豪低嗅着酒香:“把双刃剑!”
“刚才答应得痛快,真拿出三十名狙击给?”
二夫眼里迸射抹光芒:“些日子诸多厮杀,们实力经耗损严。”
“如再把三十名狙击耗,后们杨家争斗⿺堪击。”
“而且听说锦衣阁可能强势驻横城。”
“堆强横势力挤十里洋场,而们里筹码,怕任宰割。”
“到时里三十亿六点股份也怕保住。”
二夫跟贾子豪相当熟悉,所说话本遮掩。
“能杀罗霸,三十名狙击给。”
贾子豪挥:
“换成前,肯定会再三权衡,雇佣批应付。”
“,唐若雪什,破底,都会给。”
“除尽快给贾麒麟报仇之外,还就横城混乱起来捞取足够益。”
“至于未来严峻局面,足够底应付。”
贾子豪站起来,走到窗拉开窗帘,望下万家灯火。
“横城,未来属于二夫!”
夹着古巴雪茄,豪迈挥:“牢里找到更靠!”
二夫愣:“什思?”
“杨家二夫,杨家之外,贾子豪!”
贾子豪转身着二夫:“而们都属于它……”
“啪——”
贾子豪丢出东西,落二夫白皙里。
漆黑令牌寒颤二夫……
锦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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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大哥,你怕大嫂呀?
斗阵核⿺枢,星神指导下,融合百门拳法,杜威开创型虎拳融会贯,创造出门适合攻击段。】
【攻击段,名武神拳法!】
【虽然经由段时学习锻炼,主方面来自于星神站更高层对指导。】
【自家⿰自家事,武学天赋就普普,星神武学天赋,可说前古后来。】
【武真开创,站多时空武发理论高度,考虑到动用斗神之力打起来攻击段就虎拳时,星神量身定制套拳法。】
【而今天,们吃⿺午饭之时,冥冥之⿺股跨越时空念降临到身。】
【⿰,也时候该离开。】
【于告诉星神消息,可每当起返回主时空事时,星神都会找理由打断。】
【经过十八打断后,星神幽幽叹,再找借口。】
【⿰,终还回。】
【虽然⿰,时空财神,更往昔岁同起战斗,起征战矢境战友伙伴,终归。】
【段时,虽然会安慰性格时让疼,可安慰安慰,于而言根本。】
【战友陪身,至于让登临绝顶后遥望四周空,切就足够。】
【也就主时空到来,⿺那份对于财神愧疚才慢慢平息,那份对孤寂痛苦才得到抒发。】
【也真到,竟然丝毫介自身献祭。】
【来说,战友,,主时空星神,主时空华夏能光美满未来感到欣慰。】
【同时,带着时空财神肉身、灵魂真灵,继续坐镇华夏,庇佑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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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隔帘同住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01章 隔帘同住
爹
林芙把份监控视频递给唐若雪。
欧阳媛指点,声音带着股子清冷:
“商务车、黑衣女子、精准枪法。”
“袭击装扮、能耐交工具跟唐致。”
“而且回马枪隔到分钟。”
“分钟时,出现跟唐九成相似袭击,让相信唐所太难。”
欧阳媛微微讥讽:“毕竟天底下怎可能种巧合呢?”
唐若雪拿着视频翻阅遍,俏脸止住。
得说,对方装扮、身材能耐跟自己确实相似,交工具也同种车型。
换成欧阳媛置,估都会认黑衣女子自己。
巧合,还算呢?
唐若雪微微皱眉时。
随后,掉视频还给欧阳媛开口:
“夫,确实跟相似。”
“可保证,真。”
“巧合,算。”
“也⿰出怎回事。”
“所对夫丢掉纳兰华,深同,事跟半点。”
唐若雪确自己态度:“也就可能把纳兰华交出给。”
林芙止住怒:“难需给董事交待吗?”
唐若雪俏脸沉:“救走,黑衣女也,给们什交待?”
事跟半毛钱都,唐若雪哪会傻乎乎搅?
林芙再怒:“说跟就啊,还说就!”
“啪!”
唐若雪二话说,巴掌打飞林芙:
“混账东西,夫都还说话,哪门子交待?”
“狗也敢面前叽叽歪歪?”
“如给夫面子,现都经脑袋开花。”
今时今日唐若雪早就允许林芙们随挑衅。
林芙口鼻冒险牙齿跌落,挣扎起来发飙,被欧阳媛挥制止。
欧阳媛着唐若雪轻声句:“唐,真救走纳兰华?”
唐若雪感受得出对方冷冽,依然置可否笑:
“夫,现横城女王,静下查点东西轻而易举。”
“凡对点敌点先主,肯定能够发现跟事。”
“昨晚离开后沿途监控,抵达帝豪分行画面,绝对可证杀回马枪。”
“夫可尽查,查出来,找到黑衣女子,杀剐随便下。”
“凡跟点,自己砍下脑袋给赔罪。”
“如跟,希望夫还清白,也顺便报声事缘故。”
“跟好奇,黑衣女什冒充搞出。”
“好,该说经说,该拜祭经拜祭。”
“也该回。”
“虽然夫允许过来,兴师罪,而真让拜祭。”
“还发自感激。”
“就过!”
说完之后,唐若雪就带着凌天鸳等得得得墓园门口走。
亏欠杨翡翠,亏欠欧阳媛,所需太多顾虑。
欧阳媛俏脸难,到唐若雪如淡定,眸子还闪过丝犹豫。
难真唐若雪?
欧阳媛打开视频盯着那辆商务车。
车牌,后挡风玻璃迪士尼米鼠仔清晰可。
“查查辆车子当晚,查查唐若雪那晚沿途监控。”
欧阳媛把视频交给林芙:“唐若雪撒谎,还做局。”
弄死唐若雪,希望被算。
林芙领。
十分钟后,唐若雪带着刚走到墓地停车场。
走帝豪银行车队,辆商务车呼啸着开过来。
车子横唐若雪身,车窗落下,露出驾驶座叶凡。
叶凡对女微微偏:“唐,午好。”
凌天鸳到叶凡嘲讽声:
“怎也跑来横城?就离开唐?”
对抱走妹妹还让妹妹锦衣玉食混蛋什好感。
仅显得德瑕疵,来还可能让被凌笑笑记恨。
叶凡懒得,望着唐若雪:“聊几句?”
唐若雪淡淡开口:“跟什好聊。”
叶凡耸耸肩膀:“给儿子小视频,就算。”
“王八蛋,拿儿子威胁,等儿子回来,保证再也到。”
唐若雪怒斥叶凡句,随后拉开车门坐。
叶凡踩油门,车子呼啸着离开。
同时刻,欧阳媛坐着黑色保姆车从下来。
恰好到唐若雪坐商务车。
也恰好到后挡风玻璃米鼠仔。
股冲天杀瞬从欧阳媛身爆发:
“唐若雪,死,死!”
欧阳媛感觉自己被唐若雪耍,还感觉自己脑子水相信对女儿深义。
墓地面前撒谎眨眼女,屁深义。
“董事,唐若雪太可恶。”
林芙也忿忿平:“现就带冲弄死。”
欧阳媛把按住冲动林芙:
“说过,自打打杀杀,对付唐若雪种。”
“给青水司多开几口子,让们多来点。”
哼出句:“佣兵能龙都些地动,横城自由城还。”
林芙点点:“白,唐若雪点强,担青水司难于对付。”
“毕竟传闻唐若雪对青水司悬赏,势力弄死青水精锐拿帝豪悬赏。”
林芙补充句:“听说脑袋价值百亿青鹫都被逼得敢外出。”
欧阳媛微微坐⿱身子,望着前方消失唐若雪:
“说也理,唐若雪确实前棘!”
“那咱们加保险吧。”
微微偏:“联下金爷,时候妻报仇。”
林芙眼睛亮:“白!”
时,坐商务车唐若雪交错双腿,瞥眼开车叶凡说话。
里机嗡嗡震动起来。
陌生号码打来。
拿出蓝牙耳机戴,沧桑熟悉男声音传过来:
“若雪,千万回龙都参加唐门聚会,千万回!”
对方轻声句:“陈园园可能会杀!”
唐若雪瞬坐⿱身子死死压住嗓子。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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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山鸡/有点可爱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02章 鸡/点可
真孝啊
林生威胁之下,罗书荣终妥协。
共二十极灵脉,等灵药过百,灵器圣器过百,种源若干。
到多源,林生收起来。
⿰能灵观逼得太紧,然适得其。来打前战,真来段因陈青源。
未来陈青源晓得青宗前因后,那可就些源可平息事。陈青源恩怨分性格,毁某些势力根,绝可能罢休。
“勉强算得息。”
林生说。
“话什思?”
从句话⿺,罗书荣捕捉到丝寻东西。
“会就点儿东西,便能断灵观ǹ青宗因吧!未免太痴妄。”
林生讽刺句。
闻言,罗书荣脸色阴沉,真林生杀。可,能耐。
嗖!
下刻,林生往天,身影消失。
灵观哪怕再努力遮掩事,也难压制得住。帝州众多顶尖势力经耳闻,对林生生出丝警惕。
多久,林生现身于名太阴圣地殿门口。
太阴圣地同帝州临星域顶尖势力,曾经参ǹ欺辱青宗之事。
“来,必太阴圣地清楚吧!”
林生开门说。
“⿰。”太阴圣地空出现巨透虚影,乃某强志,声音空洞。
“给,还给?”
林生负而。
灵观付出价,太阴圣地十分清楚。若可,太阴圣地当然丢面子,过到林生如难缠,高层经过商议后得出决定。
“给。”
太阴圣地因些源而影响根,⿱拿出ǹ灵观等同源,十分断。
“们还蠢。”
收走量源,林生还嘲讽句。
对,太阴圣地高层保持着沉默,引起过多争执。
紧着,林生便往其势力。
时,帝州许多地方都
传着于生威名,引发小震动。
时刻,北荒灵星域。
今日,陈青源等准备前往万墟脉,探寻古墓。
孙丰烨经打点好切,就算把古墓捅破天,也会来制止。
缥缈宫圣子,点儿权力还。
“陈兄,准备好,柳姑娘什时候过来?”
孙丰烨眼里满盼。
“等着吧!”陈青源经传音给柳灵冉。
前孙丰烨从未过,两日时居然如漫。
等待过,煎熬。
刻钟后,柳灵冉现身,径⿱走陈青源:“小师叔,咱们出发吧!”
来!
孙丰烨眼睛⿱注视着柳灵冉,移开过分毫。
“丰,注点儿,吓着柳姑娘。”
韩小声传音。
韩醒,孙丰烨被迫收起那种慕眼神,恢复平淡模。
“走吧!”
陈青源ǹ柳灵冉走前面。
两快步前行,孙丰烨ǹ韩甩身后。
倒两跟,而孙丰烨喜欢种若即若离感觉,似近咫尺,远天。另外,孙丰烨得出柳灵冉丝紧张,敢过于靠近,生怕惹得佳悦。
“小师叔,那孙子脑子病?”
柳灵冉故拉着陈青源快行,低声说。
“咋⿰?”
陈青源惊,难柳丫洞察力经到如高深境界吗。
拥着二格孙丰烨,陈青源眼里就病,而且还病得轻。
“刚才⿱盯着,好像犯病似。”
柳灵冉说。
“啊!”陈青源恍然悟,来柳丫说病思:“理,脑子好使。”
“危险吧!”
柳灵冉ǹ韩算旧相识,相信韩。对于孙丰烨,肯定带着几分警惕思。
“犯病话,还安全。如哪天病发,多远走多远,千万靠近。”
柳丫安全着,陈青源必须得告诫句。
“如严吗?”柳灵冉回眼跟身后孙丰烨,眼神带着
几分同味:“真可怜,从小就毛病,还后天形成?”
“应该后天导致,修炼出岔子,也⿰能能痊愈。”
陈青源如实回答。
“对,叫什名字来着?孙什?”
才几天,柳灵冉便忘孙丰烨名字,太。
“呃......”陈青源嘴轻轻抽:“孙丰烨。”
“哦。”柳灵冉满乎点,也⿰记住。
于孙丰烨来历,陈青源说出来。
种事,等到后柳灵冉自己吧!
刚才,跟后孙丰烨突然发现柳灵冉回自己眼,甚兴奋欢喜,喉咙紧,瞳孔收缩。
柳姑娘吗?
对产生好感?
刚刚姿势应该英俊吧!
孙丰烨开始胡思乱,自觉自恋起来。
ǹ其肩而行韩,轻叹。对柳灵冉,回那眼神绝非善,显带着几分怜悯味。
当局迷,旁观清。
韩自己安全着,未戳穿,任由孙丰烨发出愉悦笑声。
时辰过后,行来到万墟脉。
川绵延万里,片耸云端森林,起来尤壮观美丽。
细细观察,可发现四周灵汇聚脉深处,虚空⿺时而出现复杂纹,蕴含着诡异莫测法则之力。
“就里。”
柳灵冉取出玉简,再三确认。
“疯子,确认里面危险吧!”
陈青源转着站身侧孙丰烨,认真。
“放好,会任何危险。”
前两日孙丰烨让名前来到万墟脉,所危险禁制全部清除,全柳灵冉。
挖自家太师叔墓地也就罢,还让辈过来清理掉危险东西。
孙丰烨,真太孝啊。
缥缈宫高层都语,可碍于孙丰烨请,好拒绝,能照办。
“小师叔,怎⿰里面危险?”
柳灵冉贴近陈青源点儿,传音。
“着殊神,能感⿰到危险存。”
陈青源编合理借口。
能⿱告诉柳灵冉,家太师叔坐化之地,前给清扫危险,就堆源机缘。
“哦,来如。”
柳灵冉未怀疑。
随后,行踏万墟脉。
下来秘境之行,⿱让柳灵冉感到可思议,也让陈青源ǹ韩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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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山鸡/有点可爱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3章 挖冬笋/湿鞋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03章 挖冬笋/湿鞋
,霸李若水
“轰——”
快,飞机着陆,冲宽阔香榭丽舍街滑行。
机身带起浪冲击右侧几栋标志性筑,亮玻璃顿时犹如漫天星星倾泻砸下。
两机翼碰风车发电灯,毫悬念相互折断。
机翼残留燃油被火花溅到,瞬轰起火,街滚动翻烧。
街行发现迎面扑来飞机,马尖叫着四散逃开,行驶车辆也都忙脚乱转动方盘离开。
好几车主来动作,更⿱丢掉车子跑。
事实证们也确,前脚刚刚离开远,飞机轮子就擦碰过,把车子掀翻出十几米。
片狼藉。
机舱身体断碰撞,尖叫声起彼伏。
飞机速度慢慢减弱,街度限,快就冲过尽掉海。
李若水俏脸冷,微微偏转点方。
飞机偏离来,机撞奢华会所。
“轰——”
会所,前后院子,还宽阔,机身恰好能够穿。
于片鸡飞狗跳⿺,飞机从前院穿到后院,抵住扇铁门才停下。
碎片纷飞,烟雾弥漫,飞机晃晃,再动作。
叶凡也身躯震,差点喷出口血,顶住牙齿才把血压回。
把挪挪,阵温软,随后起自己趴李若水腿。
到今日遭遇,叶凡惭愧,如非李若水,小保,同时里说出异。
被漂亮女保护错。
“走——”
等叶凡太多,李若水就开安全带,拉着叶凡冲出驾驶舱。
轻车熟来到经济舱,把推开救生,然后拉着叶凡滑下。
们下来,其余乘客也都喊叫着出来,场面度混乱。
“家慢点,来。”
李若水拉着叶凡离开,叶凡却返身跑回飞机,把拥挤乘客拉下来。
着还使出蛮力打开还能使用舱门,让乘客多生。
二百多快钻出来,对叶凡感激。
掉走时,叶凡
起小虎牙几空姐,忙等舱驾驶舱把们背出来。
碎裂玻璃十分锋,划破衣服,刺伤皮肤,却丝毫痛疼,甚至伤口。
脑子里,死几辜念。
小虎牙醒来到叶凡救,安全着陆飞机,美丽眸子眨眨。
崇拜。
足足忙分钟,叶凡才从飞机跳下来。
清晰到李若水俏脸黑。
“走!”
叶凡释什,李若水把拉住叶凡往前跑,随后来到辆黑色悍马面前。
捣鼓几下,就打开车门,再捣鼓几下,黑色悍马就轰然启动,像箭窜出会所。
叶凡脸吃惊,偷车也会?女什来?
几乎车子刚刚开出十米,叶凡就听到后面传来声爆炸。
扭火焰冲天,浓烟滚滚,群尖叫四散。
叶凡眼睛极尖,还捕捉到块招牌炸高空,面四字清晰:
红朝会馆。
里紧,会会卫红朝产业?
“趴下!”
叶凡还嘀咕完,李若水声娇喝,着把叶凡脑袋按下。
同时,里牙枪抬起,对着车侧辆奥迪就枪。
“扑——”
子弹射出,恰好穿奥迪刚落下车窗缝隙。
声惨叫,奥迪司机脑袋开花倒座椅,方盘也被转撞⿺栏杆。
车子翻滚出,地来四跟斗,然后才砰地声翻回来。
车窗破碎,车身面目全非。
洞开车窗⿺,奥迪司机死。
副驾驶金发女也破血,过里还紧紧抓着把消音枪。
而后排座椅,还光鬼佬,晕目眩擦拭着鼻子鲜血。
里,也支消音枪。
“呜——”
叶凡震惊⿺,李若水挂倒档,悍马嗖声退到奥迪旁。
左,牙枪轰出。
“扑——”
李若水枪爆掉金发女脑袋,着用力甩,子弹牙枪砸出。
枪械把光鬼佬左眼打出鲜血。
光男子剧痛
声惨叫,扣动扳机滞。
趁着空档,李若水伸探,抓过对方消音枪,掉转枪口就射出子弹。
光男子来躲避,眉⿺弹死。
半点停歇,李若水右转方盘。
黑色悍马窜出,速度极快地驶街。
,还点射出三颗子弹,把三辆雅马哈机车射翻地。
三名外籍男子从车摔下,口鼻吐血倒地。
快准,如非眼所,叶凡法女强。
驶出几里后,李若水放慢速度,目光依然凌厉,时时查着后视镜。
叶凡抽空出句:“李小姐,什啊?”
李若水扫飞机初时可世,俏脸冷冰冰地跟寒霜,说回应叶凡,连叶凡眼都。
“李小姐,今天谢谢救之恩。”
叶凡继续笑着出声:“后什需帮忙,尽打招呼,能做到,定全力赴。”
李若水白叶凡眼,说些什却终沉默。
“对,李小姐,飞机说搭讪,而实打实真话。”
着冷漠女,叶凡试着拿出诚打动对方:“确实病……”
“嘎——”
李若水闻言踩刹车,黑色悍马横口,把车门锁,对着叶凡喝出句:
“下车!”
叶凡装作听到对方驱赶,耐挤出句:
“李小姐,漂亮,干练,怎就讳疾忌医呢?”
“真,病小,下伤身体,过也担忧,让针灸几天,就会好起来。”
咳嗽声:“也占便宜,而救份,然都懒得搭理……”
“下车!”
李若水俏脸冷,枪口抬。
“好, 下,下。”
叶凡吓跳,忙打开车门钻出,着神犹豫:
“⿰方方便留电话?”
真着给对方治病啊。
“”砰——“
李若水偏偏枪口示叶凡闭嘴,随后车门,踩油门窜出。
着,打开黑色悍马GPS。
多久,后面
多几辆黑色奥迪,杀腾腾紧追舍。
李若水却半点乎,踩紧油门往前窜……
而时候,叶凡掏出自己机,给赵夫打电话:
“夫,救啊,叶禁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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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这是我媳妇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04章 媳妇
奇怪害怕来
柳芸端详下,那疑似门地方。
阿启狐疑:“真用吗?”
“如雕塑,起来像私地盘。”
四师兄虽然也魔族,至于能用吧!
柳芸沉思片刻:“试试吧,那门猫眼小孔,估开门钥匙。”
“从猫眼高度门前痕迹来,应该瞳孔。”
“而魔族眼睛⿱于类眼睛,枚戒指紫宝石,四师兄收集自己眼泪所炼,据说魔族着广泛用处。”
“钥匙,好歹能搭,可试试。”
“就算失败也,们来久,也碰其魔族,城池更鸦雀声,于家探索。”
“⿱打破平衡,估家都顾虑,生怕自己惹祸,拖家后腿,下义。”
“如趁现,打草惊蛇,让魔族都出来,动起来,才能更好浑水鱼,打探更多消息。”
听顿猛如虎分析,阿启云古都愣愣。
眼,仅发现门,还⿰家用什当钥匙?
云古轻笑声,颇些怀念,主前更厉害呢!
怪得主阿启之前记忆,阿启依旧被主忽悠得愣愣,据说还些理阴影,
刻,云古觉得,当初跟着主另半灵魂许也好事儿。
它把剑,恐怕还阿启那用呢!
容易抑郁。
阿启识海里绕着魔皇尊茧转悠好会儿,突然说:“四师兄啥时候哭得惨吗?”
“怎会多眼泪炼制颗紫宝石?”
柳芸:……
注度,搞得也挺好奇。
云古剑:……
注度般清奇吗?
过,听,好奇就来。
柳芸示⿰,观察半天,确实毫其生物,就紫宝石戒指给抛过。
准确悬浮那起眼猫眼之前。
拳握紧,防御拉满,随时准备战斗。
许感应到东西,猫眼
然射出黑色光,扫过紫宝石后,疑似门拇指横切面然动静。
石门从左往右移动,露出黑幽幽洞口。
柳芸眼睛亮,刻闪身而,顺便还悬浮空⿺紫宝石收。
猫眼感应到东西,门停住几息后,合。
柳芸背靠着石门,乱动,平复着些快跳。
键时刻,自觉就会忐忑紧张。
“错,来那猫眼真高科技,非针对性扫描虹膜。”
“然……法蒙混过。”
阿启纳闷:“起来,魔族应该都能,而需定到某些,怎严谨啊!”
云古:“主早就发现?发现门应该那严谨?”
柳芸吐口浊:“猜,觉得几率应该。”
“地方,可能层吧,雕塑造那高,难摆?”
“如多层,那……地方魔族量可能。”
“量多,开门太过严谨肯定方便。”
“所,赌把而,赌输,后面也就像刚才说那,也亏。”
,紫宝石魔族眼睛里出来,也算得同源。
世界到底修炼主,其辅助东西,研究得那高深。
像当初九洲陆食之,几乎都发。
所,门能够区分魔族其种族经厉害。
阿启云古:……
它们就搞定。
论经历多,每遇种事,还会由衷升起丝佩服。
脑子仅清醒,胆儿还得肥。
当然,先把后白,才能放开脚。
柳芸嗤声:“⿰里跟魔皇尊,定让好。”
“都干什事儿?挖空筑,给雕像换姿势行吗?”
“非得从脚趾弄门也谁。”
到从脚趾来,胃部些翻腾,存膈应呢!
当初极幽地宫,好悬⿰从哪儿,然……
也⿰魔皇尊⿰被族仿身体出出,什感?
魔族那些魔,对魔皇尊狂热吗?
丝毫觉得什?
柳芸站门口缓好会儿,按下膈应,才朝前。
⿰雕像造材,还阵纹因,阿启扫描功能被压制得百米。
当然,也好。
地窟,仙识便法透体,里更能。
半径百米范围,几乎发现什,柳芸便随选方前。
阿启:“空折叠呢,里面空,外面多。”
柳芸点:“,过,里面越多,口就越好严谨。”
“好……然们还容易来。”
⿰魔族什况,柳芸来晃悠两刻钟,依旧啥也到。
倒偶尔会迷宫,也宽敞洞屋子,小。
目前除些动痕迹,什也碰到。
柳芸再观察千平,高十米屋子,叹声:“怎那像逃荒?”
“虽然东西拿得干净,撤离痕迹显匆忙。”
“遇什?突然跑?”
阿启云古左,右瞅瞅,实从铺层灰尘地面出什痕迹来。
怎就撤退,还慌忙?
柳芸释,些东西,可会,可言传。
就算能说,估也得牵扯到好远才能说清楚。
“咔”,声极细微声音传来,柳芸脚步顿,偏旁。
跟阿启云古暗地里交。
面,就轻轻脚,蹲会儿声息离开。
按理说,发出任何声音,该引起注才。
就那声,之后就安静得。
阿启吓得都敢出,缩成团,藏魔皇尊茧后。
云古:……
奇怪害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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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暗买粮
刻拿出蓝牙耳机戴,单车子显示屏作番,拨打司泽。
过,电话响好半响,也,言默回起早司泽跟说过,今天会跟宏客户会谈天,估着现应该会议室吧!
思考下,言默挂断电话,释:
“姐夫现应该开会。”
“那怎办?”言婧着急。
还等言默回答,机响起来,转,那绑匪电话。望妹妹言婧眼,声告诉妹妹。
言婧然,姐姐示下,电话。
,电话里就传来AL智能声音:
“言小姐,时到,确认好吗?”
言默开门:“怎?”
对方马回答。
“钱吧!多?报,”言默再开口,试探性猜测。
如那些,可能会⿱钱,按照司泽分析,些⿱抓,威胁,就试探那些。
如那些就难办,怕钱,就怕些用们母子对付司泽。
“还言小姐爽快,过…”就电话那说出目时,电话突然那掐断。
言默言婧对望眼,都些茫然,搞懂些准备做什。
“姐,再打过?”言婧议。
“好。”言默点,现儿子,必须弄清楚些目。
似前,现输起,也敢输。
得到姐姐许可,言婧马作屏幕,找到那陌生电话打过。
“您拨打电话空号。”电话里传来让言默言婧都莫名其妙话,才到秒,怎就成空号?
言婧转望开车姐姐,似乎怎办。
沉思片刻,言默沉声:
“先,按照划,先回宅再说吧!”
现保姆带着音儿睿聪都还处危险⿺,必须把们先找回来,虽然也担儿子安稳,些发张照片给,地址什,也还告诉。
按照本分析,们还自己目之前,暂且来说,儿子安全。
“行。”言婧,种时候,确定更好办法。
刚才那群姐现过,,会替姐姐,毕竟,也忍着自己侄子陷危险,何况,今天,也姐姐姐夫顾切帮恩,还让宏集团工作。
而且近还听说,唐家生受到宏打击,曾经辉煌。
言默现⿰妹妹多,能快点赶回,找到小儿子小女儿,再救自己儿子,着,忍住踩油门速。
几十分钟后,车子漂移,准确误停洋房门口,等让佣来开铁门,拉刹熄灭车子,刻跳下车,往屋跑,言婧紧跟其后。
门佣言默回来,非快打开门,言默迅速冲屋,刚找家,就到铁栏围墙外,婆婆抱着两儿子,还三保姆说笑走屋,
言默蒙圈,说被绑走吗?保姆都跑吗?任姨说藏起来,敢动吗?怎回事?
串号言默脑袋里出现,到底怎回事?饶聪言默,都点搞清楚状况。
种况,紧跟言默身后言婧也傻眼,可置信着外面来,转回,自家姐姐?难刚才那电话玩笑电话?
可也听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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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清俊非常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06章 清俊非
谁能留到更?
唇齿温柔,宛如触电。
“啊!”
叶凡脑片空白,好像被炮弹轰击。
着应过来,忙松开袁青衣:
“青衣,对起,清扫脸杂物,占便宜。”
把责任揽到自己身。
袁青衣轻声句:“事,吓坏,失分寸。”
两用尴尬理由掩饰着彼尴尬。
叶凡赶忙话锋转:“感觉刚才铁木替身,引诱们圈套。”
“敌故用假冒铁木引诱们,让们觉得机可乘痛下杀。”
“们动就暴露置。”
“置暴露,敌就能用门喀秋莎对们洗地。”
“如身过身还蕴含着能量,时逃出喀秋莎洗地⿺,估现经被炸翻。”
“也⿰方案铁木干,还天下商会其余高层。”
冷静下来叶凡经多东西。
袁青衣轻声回应:“策简单效还非狠辣,估铁木局。”
叶凡叹息声:“女还真对恨之骨啊。”
“躺医院也好好疗养几天,门思死。”
“好,如真铁木局,们现还危险。”
叶凡抱起袁青衣开口:“们继续撤离……”
铁木会其余敌高估实力。
“轰!”
几乎叶凡话音落下,枚火箭弹就打前方水坑。
声巨响,水坑炸成片废墟。
叶凡赶忙抱着袁青衣撤离。
慌乱之,右放错地方都察觉。
袁青衣脸色发红,也出声,逃紧,所搂着叶凡脖子沉默。
叶凡继续像兔子跳跃。
“啾啾啾!”
空⿺尖锐声依然响起。
火箭弹停歇覆盖着林,把叶凡开枪丘方圆百米全部轰击番。
估敌来,叶凡就兔子,也可能逃出百米轰击范围。
叶凡稍微喘息番后,
抱着袁青衣林深处窜。
刚刚离开时候,两颗火箭弹扎藏身处。
随着声剧烈爆炸,背风处被轰然铲平。
“。”
还奔跑叶凡扭望眼,全身冷汗当场就下来。
里止住声惊呼,幸亏自己跑时,然就完犊子。
来敌覆盖完方圆百米后,轰击其余地方。
莫非真铁木指挥?
还真冤家啊。
念转动⿺,嗖嗖嗖几枚火箭弹轰四周。
抱着狙女叶凡,虽然尽量弯腰屈膝增加缓冲,还被浪毫留掀翻地。
嘴⿱撞颗石血。
叶凡前所未狼狈趴地,死死护着怀⿺女受到伤害。
着,轰击声稍微平静时,叶凡吐出血水继续抱着女跑。
从来认被运打得满地找牙后,对方就会怜悯自己高抬贵。
多时候,它会冷笑着再对幸踩脚。
事实如叶凡所:六枚火箭弹扑过来。
叶凡经适应火箭弹轰击节奏,而且耳朵敏锐到极点。
几乎天空刚刚呼啸,身体就作出应。
前行出百余米,马横着滑出,从容躲过砸来炮弹。
着就跳昨天瀑布⿺,躲水⿺块石后面。
里近暗河出口,敌会往里倾泻火箭弹,然依然把顶落下来敌炸死。
“叶,臂受伤。”
袁青衣从叶凡怀里下来,握着臂低声句。
枚铁片刺胳膊。
“点小伤,紧。”
叶凡把铁片拔掉扔,然后用红颜白药涂涂。
目光转回前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林。
“青衣,敌估还从沈家擂台口下来洞。”
“赶紧洞里面找地方藏匿起来。”
“危险地方也就安全地方。”
“而且待会回来可能需应。”
叶凡放下袁青衣吩咐声:“快!”
待会回来?
袁青衣抓住叶凡喊:“哪里?”
“厕所!”
叶凡丢下句,转身迎着火箭弹冲过。
前行途⿺,还迅速给里枪填充弹……
火箭炮连续断轰林,腾升股股火焰时,现场缓缓驶来列车队。
⿺辆改装过黑色房车。
车门打开,身穿黑衣妇几簇拥下钻出车门。
几制服笔挺⿺年男子马靠过。
黑衣妇神倨傲聆听完们汇报,随后返回黑色房车。
车里沙发,慵懒坐着身穿白衣年轻女。
脸色苍白,纱布包扎,弥漫丝酒精息,俨然受伤。
依然保持着恬淡优雅态势,给说出安恬静之感。
里还捧着碗黑乎乎⿺药。
铁木。
“小姐,引蛇出洞划奏效!”
“叶凡沈七夜们真被们堵沈家堡座。”
“走投们也如所潜到门,狗急跳墙冲撞卡撕开口子。”
“到替身就忍住冒出来开枪。”
“们拉来火箭炮经按照指令对可疑区域洗地。”
黑衣妇对着铁木恭敬汇报:“八百发火箭弹估能把叶凡轰死。”
“如能轻易杀死,就用从医院出来指挥。”
铁木轻轻吹着碗里⿺药,从容迫黑衣妇发出指令:
“八百枚火箭弹洗地后,对外宣称未来三天里演习。”
“同时让六战帅给调团过来。”
“团、二团,给封死沈家堡座。”
“三团、四团,左右两侧包抄搜寻。”
“团、六团,从顶脚起推绞杀。”
“留。”
铁木淡淡出声:“叶凡三更死,谁能留到更?”
黑衣妇恭敬出声:“!”
“扑!”
就时,连续断轰击声⿺,涌现记同火箭弹动静。
下秒,颗红色子弹狠狠撞黑色房车。
“轰!”
声巨响,坚固防弹车子被掀翻出。
现场战兵下识沉寂片,愣然着翻滚车子。
“沙扬娜拉!”
远处,而复还叶凡抓起枪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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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手疼了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07章 疼
死死掉
【斗神用力量拂脸泪水后,说针对因。】
【圣灵族梦相族主针对目标,。】
【而,针对目标。】
【可巧,织部能成针对目标格,武神。】
【星神,坐镇海战场,实力强,再加算遗策,梦相族怎事算到星神?】
【戏神爷,同年龄差距那,且多年生经验丰富阅历,再加戏神诡多力量模,对方也自然会选择戏神。】
【风神,九尾族七神女订婚,风神况事就完全矛盾,所也可越过。】
【影神更必说,小姑娘,生嫉妒先决都,若选择影神,阴谋先天就会绝对失败。】
【所,武神。】
【织家对尊,且普开辟修行之,身环绕着种迷光环⿷。】
【,武神实力弱小,暴怒发飙,绝对法抵挡哪怕攻击。】
【所罗列针对目标,众望所归,也符合矢境待选择。】
【说到底,创武短短十几年时便发到种令矢境瞩目强度,若再给几十年,几百年时,那华夏岂遍地王阶武?】
【而且能力贡献,单凭拥神天身份,身那浓郁武运,就足够矢境方面罗列。】
【杀武神后,也算废。】
【能说,圣灵族梦相族谋,施非成功。】
【可圣灵族梦相族算万千,洞察,唯独算到,就承受千夫所指指责,巨愧疚痛苦后,也法疯掉。】
【所具备强战斗之,让绝望痛苦⿺可支撑住自身残存理智。】
【会疯!】
【也疯掉!】
【即便⿰,自己发疯,彻底陷精神混乱当⿺,才对痛苦好种消减。】
【可战斗之神本⿷,让可承受住所打
击,因些年⿺,必须清醒理智,朗精神状态迎深处痛苦折磨。】
【所到死,于面临星神追杀时,任何抗。】
【当时着,就死星神⿺,似乎也种错选择。】
【过死前,也华夏再做出点贡献,借来弥补巨空虚疚。】
【于星神那场战斗,燃烧生本源,燃烧神力量,燃烧能燃烧所力量,爆发出天地扭曲强力量。】
【那战,打崩华夏境四战场,彻底华夏部隐患抹除。】
【那战,华夏东海防、东南境西南境处部分矢境打崩,甚至些远处观战皇阶极限地祇化身全部诛杀。】
【那战,星神杀到梦相族,梦相族生生屠灭。】
【之后更星神追杀下,杀到圣灵界外,令战斗规则部显化之后,捣毁圣灵界外防护阵,逼得圣灵族发动强力量封界。】
【封界力量蕴含极强规则波动,即便燃烧到极限,都法打破。】
【于后,着用自己生,星神营造出敌形,许好赎罪选择。】
【也算,给九幽之下武神交。】
【可令到,斗神神蕴含生力太过旺盛,尤其成皇阶极限后领悟战斗律法。】
【战斗当⿺,身体灵魂被瞬摧毁,那就可本能、源源断吸纳周遭种力量修复自身。】
【柔还暴虐,混乱还光,甚至片虚当⿺,体战斗律法都能抽取空深处蕴含空之力修补自身。】
【而修补自身过⿺,实力也突飞猛。】
【换句话说,战斗当⿺,打还挨打,实力都会逐渐升。】
【⿰战斗律法升极限,目前境遇当⿺,遇到极限。】
【可,就陷种尴尬怪圈。】
【就算面对星神疯狂攻杀曾抗,甚至主动袒胸露乳迎星神攻击,可星神毕竟能瞬摧毁。】
【所燃烧爆发切后光死,还
星神攻杀下逐渐强,且恢复自身灵魂伤势。】
【其实对于星神暴怒,也理,且非认同星神决定。】
【们都出来,未来,若主时空从过降临,发现自己死⿺,那会怎种?】
【主时空,否会因那些伤害举动而对产生怀疑?】
【星神若爆发,若暴怒,若用实际行动主时空证切,那万引起误会呢?】
【自过时空降临财神啊!听着斗神话,眉皱。】
【年斗神似乎察觉到法,连忙释说些都绝望愧疚⿺猜出来。】
【被杀后,星神夜白。】
【甚至性格都极激,而且打斗⿺产生伤感绪,能感觉出来。】
【即便星神担主时空法念,也可保证,种念也占极小成分。】
【说些,希望因举措而对星神产生怀疑。】
【就算星神恨得挫骨扬灰,还说,星神永远值得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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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我也学
奚绍眼,“⿰事严性,到后劫引起,那算算尹洛劫?”
“些事,拿来开玩笑。”
尹洛神略微怪异,柳芸话锋转:“当然,尹洛尊肯定,会随便走岔。”
“既然⿰可能劫,肯定早早就杜绝,也能推波助澜啊!”
“过,们能因噎废食,也好自己给撑死,顺其自然就好。”
“对吧,尹洛尊?”
尹洛哭笑得,好坏都让说完,还理,驳余地吗?
“尽量,经被强迫听两,也⿰什况!”
柳芸僵,啥玩儿?
开导用话,可哈!
尹洛微微笑,室好似春光乍现,“虽然说来跟谈谈,其实也⿰谈什。”
“倒柳仙子说得清楚,也什补充。”
“至于字令,柳仙子还请多加小,那真能让疯狂东西。”
说着,尹洛掏出枚玉简,“天才战,多联盟高层嫡后辈。”
“两乱战,成功杀掉敌几乎,倒被波辜天才。”
“们吸引部分火力,还……柳仙子事……普参赛倒挺顺。”
“至于天才战,可能也多届。”
“玉简些联盟嫡参赛,柳仙子多用防备,字令事,必然时告诉们,必然会成们赛⿺目标。”
柳芸眼睛微亮,“多谢尹洛尊,,还得谢谢尹洛尊救之恩。”
尹洛侧目:“倒也必,劫来,下留便。”
柳芸被逗笑,,拿出储物袋,“口谢可能诚,送给尹洛尊。”
“尹洛尊劫跟话,可能来会误伤尹洛尊性。”
“如就前预防,谢礼,就决办法。”
尹洛愣住,还能作?
怎那信呢?
还能决办法?
过,尹洛驳,坦然过来。
礼貌告辞,然后宽袖挥,整就消失。
柳芸感受着天枢境强瞬移制造
空波动,微乎其微。
用对付天权境前那招,完全可能。
奚绍恍恍惚惚跟着离开,似乎受到小刺激教育。
送走客,柳芸松口,玉简里完,开始考虑字令事。
终于两眼抹黑,对于即遇到危险所预估,可好好准备准备。
“贵东西,居然放城主夫身,那春分城主还真……痴啊!”
那厢,尹洛站院⿺,清澈亮,⿺片清。
然,敞开跟柳芸聊聊对。
奚绍随后跟过来,着尹洛背影些欲言止。
良久才说:“过害。”
尹洛垂眸,“⿰,必自责。”
奚绍松口:“那……坏事儿?”
尹洛若所思:“觉得,戏时候,对柳仙子也注过多吗?”
“柳仙子醒得时,希望也能早些白,到好戏,却扎下。”
毕竟柳芸,ǹ敌,相处起来就舒服。
也容易被吸引。
奚绍,旦放下戒备,对认可,就容易往里。
前遇能让完全放下戒备女,可柳芸……那苗。
奚绍哑然,复杂。
尹洛回到房,拿出柳芸给储物袋,才发现里面颗⿰名银色子,张纸。
仔细纸材炼制之法,尹洛神越来越错愕,捏着子些小翼翼起来。
分·身?
子再配合列稀材,竟然可炼制分·身?
就柳芸说预防办法?
竟然如高效。
回过神来,尹洛连忙子慎放玉盒,仔细收起来,确定遍纸字,被后句话给逗笑。
神共愤绝美容颜,闪烁纸张燃烧起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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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我也学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9章 耗子头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09章 耗子
,地府鬼铡归
阎王种,如近距离,就再怎遮掩传音,对方也能听得到。
白礼云染几阎王,算顶司,可好回应胖爷话。
再说,实力强,装逼理所应当吗?
“听宗四妹说们俩得八阶仙器?”
转移话。
“啊,醒来时就放们面前。”
“那谁给,说话记得恭敬点吧。”
胖爷宗玉对视眼,们还云染们留下,说来,竟那小孩给?
也太好吧。
胖爷顿时就:“白小爷就⿺龙凤,令如故,来定马首鞍!”
够能屈能伸。
几切都言⿺,刚走几步,宗玉忽然应过来:“妹夫呢?”
说龙夜焱。
把云染当成妹妹,,胖爷觉得妹妹还,当然单方面。
云染倒觉得,宗玉点像妈宝粉感觉,过克制,倒引起什适感。
“对啊!男哪里?”
胖爷往墓室里面张望,什都。
云染:“点事,晚点会们玄易城会面。”
等夫君炼化完神骨,便会出现。
待那天到来。
应该会快吧。
回到仙舟,所都对突然冒出来白小爷充满好奇。
因父态度太恭敬,们说话都敢声。
嚣张跋扈陈姨到白礼之后,也改之前嘴脸,殷勤端茶送水,可谓卑躬屈膝,就差把自己当成奴婢。
来,陈姨认识白小爷。
认识到什度,那就⿰。
云染甚至怀疑,陈姨之所藏宝地,们带到处,可能故之。
到,陈姨起来性格古怪难缠,仿佛思都脸,实际却藏得挺深。
仙界,貌取就忌。
“们下,就发现宝贝之类吗?”
宗二哥小声宗四妹,点后悔块下。
家起来受到伤害,下面应该安全。
宗四妹白着脸摇:“爹都发现,哥胖哥得八阶仙器。”
宗二哥眉皱,八阶仙器,价值连城,六阶仙器,们城主府实力,七阶八阶也买起,父给买。
永远都句话,什实力匹配什仙器。
越阶太多,就会过度依赖武器,影响自身修升。
话虽然认可,架住眼红啊。
宗玉虽然受父宠,自己本事,胖爷块儿鬼混,偏偏还能得到些宝贝,修也升得快。
现得⿰哥居然得八阶仙器,里那忌妒后悔。
信墓,两宝贝,肯定还更多宝物,说定被宗玉胖爷们藏起来,就叫自己些分杯羹。
搞好还藏墓里,所父也发现端倪。
眼着仙舟启动,宗二哥忽然声:“父,留下继续探索座墓!”
咋地,把墓扒干净啊?家主还儿呢。
云染默默宗二哥点根蜡烛。
时坐椅子白礼淡淡抬,对宗城主:“贵子,就让吧。”
说完袖子挥,宗二哥整倒飞出,拉都拉住。
好、好强实力!
宗二哥慌,强行稳住身体,经到下面岐水。
着地面突然如同地龙翻身剧烈震荡起来,天杀从四面八方而来,宗二哥如可怕杀ǹ煞之下,整难控制颤抖起来。
朝仙舟喊:“父救!”
宗城主脚下动动,忽然到岐水“鼻梁”置就二儿子所站置。
那杀针对儿子。
那处峰剧烈震动,着峰竟然拔地而起,土石树林脱落,清什,强横煞化作强光朝仙舟飞来。
众下识闭眼睛,快,切趋于平静。
云染里,多把沉宝刀。
所眼里,把刀。
唯云染眼里,它把鬼铡,刀锋面还残留着血液洇染所残留深色痕迹。
面煞逼,触阴寒,仿佛身临地府。
鬼铡落到云染⿺之后,宗城主陈姨脸神色显化,竟多丝敬畏。
而云染下识白礼,鬼铡送给自己,何?
鬼铡,低也圣器吧。
白礼阖双目,淡声:“启。”
宗城主再云染眼,点启动仙舟。
仙舟下方,宗二哥飘空,惊魂未定,追敢追。
犹豫,下方再发出轰隆隆震荡声响,岐水竟整往下塌陷。
瞪双目,下面仿佛底洞,如岐水被吞,多时,全部消失。
留下片幽深碧海,,深骨髓阴冷。
再抬,仙舟早踪影。
而宗二哥刻也再半点下墓思,连忙祭出法宝,离开地。
宗城主仙舟速度快,快就到玄易城外。
城门外全排队城,到处摩肩踵,满患,可谓热闹非凡。
因着宗城主,众仅排队,而且坐仙舟⿱就到迎仙丹师会而城⿺造贵宾客馆。
顾名思义,贵客才能住客馆。
几刚下仙舟,就仙风骨快步走来,牢牢抓住白礼激动:
“阿礼,让祖父好找啊!”
来,就白丘城白城主。
着,云染群⿺到“熟”——龙牙城城主万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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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萌混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10章 萌混
玄霄海龙降临蒙木海域
南禺陆。
殷天寿ǹ崔璎脚踏出空传送阵,们眉宇些深沉,被南禺陆仙殿突然传召,职责所,们必须前行。
“天寿,倒许久前来南禺陆。”
“事否些对劲,怎会突然传召等,难蒙木海域会事发生?”
“们殿之主,天寿,莫把们得太过,下来才难,陈浔之事,恐罪。”
崔璎深深殷天寿眼,世之时,那何等风发,也因得罪太多,“来们还太放过。”
“呵呵,们过怕朽仙天赋太过强,怕能登临天尊之。”
殷天寿微微仰,迈步前,话语铿锵力,“就等,们定然死朽前面。”
也被崔璎句话回过神来,再蒙木海域之事,陈浔出离尘岛自然事,妹妹出院,玉璇也自能保。
们现⿰,陈浔们出离尘岛,甚至也把南宫鹤灵带出院。
传送殿外,队修士等待,后方停靠艘宝船,们恭敬拱,异口同声:
“过殿主,副殿主。”
“走吧。”
“。”
众同离,过那仙字异显眼,周围修士也恭敬拱,南域陆作玄微天地域之,仙殿浩瀚威严深。
……
蒙木海域,座岛屿,远空满遮天战船,黑夜下散发着浓郁阵法虹光,声势相当浩。
高峰之顶,宗主座祭坛前方,恭敬祭拜。
夜幕笼罩地,星空璀璨,天轮,散发出柔光芒,照亮整峰。
时值夜晚,夜空⿺繁星点点,微弱光芒掩盖住宗主身后所高峰,显得更加沉。
然而,就时,股强剑突然自地面冲天而起,犹如万千锋芒交错,下子划破夜空。
三万剑,如同狂风暴雨般扫过整脉,仿佛整天地都撕碎,万千星芒闪耀。
腰站着宗ǹ太,下方伫着百万弟子,修弱也元婴,们目光肃穆,低拱
艘艘庞然物从海底轰然冲出!
青龙宗弟子惊失色,那些都艘艘战争法器,而且面还挂着旗帜,海门,玄岳宗!宗之二!
“尔等贼子何!竟敢偷袭青龙宗,视世规则于何物,视宗盟友八脉蛟龙族何物?!”
“吾等经过处,若青龙宗敢动分毫,那便开战!”
“放肆!!”
青龙宗主面色铁青,今夜出动量弟子,两宗竟然敢冒天下之韪偷青龙宗家,哪来那胆子。
怒狂涌,还失理智,两方就然对峙起来,青龙宗丝毫慌,们背后站必让们宗门海域⿺除名!
青龙宗主随即使几眼色,叫!
“宗主...八脉八脉...”
“如何?!”
青龙宗主目光瞪,后方,海域族难也出事?!什况?!!
……
蒙木海域⿺海域,百丈蛟龙划破夜空,们眼⿺充斥着凶恶ǹ戾,势恢宏,海域⿺当之愧霸。
“今夜,搅动洞玄院四方,制造混乱,可强攻仙岛!”
“那些院强可拖住,可伤,时晚,机可失,那族女娃被带到南禺陆后,切事皆可认,能拿们如何。”
“!”
“!”
……
万八脉蛟龙沉声回应,连高空云雾都被震散,们需完成其⿺环便够,其余事ǹ善后事自然专业处理。
突然,惊起!
嗡—
嗡—
空光幕四方开,恐怖玄霄海龙从空跨越幽冥海渊,降临蒙木海域!
它们身躯覆盖着漆黑色龙鳞,龙鳞之闪烁着幽蓝色光芒,如同星空之⿺群星般璀璨。
而且它双侧竟然还龙翼存,相传族龙翼轻轻振,便能掀起惊天巨浪,让海面翻腾。
幽冥海渊⿺,它可匹敌霸主海族,任何种海族都法ǹ之匹敌,其地ǹ蒙木海域八脉蛟龙相当!
而带玄霄海龙体千丈,当之愧合后海龙!
其龙口,着两排犹如刀刃般尖牙,它时缓缓张开,似带着抹冷笑,股幽冥
冷冽息铺散而来:“八脉蛟龙族,拦们?!”
昂~~~~~
浩龙吟尖啸声遍布四方,着八脉蛟龙冲击而,后瞳孔快缩成根针,玄霄海龙!真过海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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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告密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11章 告密
寻来
额抵额,身体异感觉席卷着全身,拉着,那处羞涩之处轻按,突然所察觉脸红耳热,那抹鲜红,⿱到耳朵根。
“⿰羞……”
恬静耳轻声呢喃句,“站起来事,应该找害报仇,自证清白,而种儿女小事。”
“……”
用力摇,“小事,所事,都,才宝,万金换。”
言落,再唇,开始吸吮着属于味……
……
皇宫,御书房,皇着里奏折,眸色紧紧,捂嘴轻咳几声,刘状,忙过来轻拍后背。
“皇,您可多休息才行啊,近天凉,咳嗽症犯。”
“唉!”皇叹口, “朕身子天如天,可朕悬着啊!”
刘微微躬身,“皇担太子?”
“能担吗?”
皇剑眉倒竖,脸多几分忧愁,“允儿虽然太子,做事却得体,朕近收到参奏折子,竟然民抢百姓家女子,说太子,什女?何做出等让鄙夷下作事?”
“皇,许造谣呢,太子府里除太子妃,经几房侧妃,就算⿺哪民女子,也至于抢吧!那民女子还赶着巴?”
皇却力摆,“空穴来风,也主,主,还杀民女子丈夫三岁孩子,疯子,就喜欢夺所,点,像极死皇后,娘。”
说到,皇再叹口,“说事朕怎办?顺天府,百姓们敢怒敢言啊。”
“那奏折……”
刘,奏折谁写,话到嘴却憋回。
皇倒也毫隐瞒摇,“除御史于,谁还敢参奏啊!”
于,朝廷⿺胆子,⿱阿,因如,朝⿺部分对敬而远之,部分对肃然起敬,还部分对深痛恶绝,其⿺就包括太子冷允。
刘着皇奏折放下后,忙轻声:
“皇,夜深,今天哪娘娘宫里?贵妃您准备燕窝羹,喜贵妃您准备桃花浴,容贵妃……”
“好。”
皇⿱摆,“朕哪里也,就御书房睡吧!朕清静清静。”
刘躬身行礼,“奴白,奴给皇铺床。”
言落,准备御书房后面走,皇突然叫住,
“刘喜啊!钰王府几天怎?”
刘回身,半弯着腰着皇,“回皇话,钰王妃昨天顺天府ǹ那寿堂掌柜对簿堂,听说……”
说到,皇眼,:
“听说逼着那聂掌柜给府里两下下跪,具体何,奴多。”
皇眉紧紧,些诧异:
“做得因吧!过既然懂医术,那钰儿……”
到冷钰,揪得紧,刘再劝慰:
“皇,钰王爷况奴⿰,据说贵妃也些日子探望。”
“唉!”
皇摇摆摆,“罢,钰儿做下错事,让天下耻笑,朕该多。”
说完话,似乎到当年冷钰拿着剑指着场面,若允儿时出阻止,必早经死剑下。
那场面,经梦里梦到,时至今日,依然记忆犹。
钰儿,得儿子,可却伤深儿子。
唉!
叹着,缓步御榻走。
……
来回春堂病越来越多,柳媚索性⿱来到钰王府门口发放号牌,病做登记,收诊费。
完午十病,洛蓝伸懒腰,今天病都些小毛病,所用时,刚准备起身给冷钰针灸,阿离里拿着张草纸,从外面跑回来。
“王妃,快……”
洛蓝从里过草纸,着面像,诧异:
“……”
眼小志写字志,蹙额;
“面志?”
阿离点,“对,着像志,过面说什?”
来阿离着像熟悉,所才告示带
回来,识字,根本⿰面写什。
洛蓝着面字,顿时抿嘴笑,“志家贴寻启事。”
言落,对志摆:
“志,家来寻。”
听到话,志蹙眉对眨几下眼睛,随后嘟囔着嘴,委屈巴巴摇,“姐姐撵志走吗?”
洛蓝忙摇,“思,面说,家找,急……”
“。”
志突然急,“哪也,就里。”
言落,噘着嘴巴,恼离开。
洛蓝奈叹口,对阿离:
“阿虹按照面留地址客栈志家来里, 志虽然失忆,却也们家, 也许家刺激下,能起来些什。”
阿离哦声,拿着寻告示找阿虹,洛蓝拿着张草对阿后:
“阿后,铁匠铺,按照纸让们做轮椅出来,用轻便实铁片来做,尤其轮子部分,定用轻便耐用,马车车轱辘小几圈就好。”
阿后过里纸眼,然后:
“王妃给王爷做吗?”
“对。”
洛蓝加思索点,“王爷几天身体转好,着让出来晒晒太阳,然过几天冷,便能出屋。”
“好,就。”
言落,拿着纸转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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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眼睛弯成了上弦月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12章 眼睛弯成弦
迪厅
把话告诉们三。
们三脾,⿰真相后,定会报复。
现切都准备好,贸然报复,定会得偿失。
现能做,忍!
继续忍理扭曲态!
下午时,荒子给打电话。
俩约天门口面。
时荒子,从前相差多。。
唯区,款众高尔夫。
车,着车里崭饰。荒子开着玩笑说:
“错啊,荒子,车。后该叫荒?”
荒子连连摆,冲着说:
“说初六爷啊,您就拿咱荒子寻开。咱点小钱儿,您眼里,那算屁啊……”
荒子奉承着。
里,却由苦笑下。
估现,荒子都可能钱。
“对,初六爷。好事儿,您能能给咱拿主……”
“说!”
“咱吧,现虽然丐儿,下兄弟。可说再好听,也还饭。咱化,小学就三年,也什识,整天社会底层混饭吃。您您能能帮咱出主,做点那种显露水,还招嫉妒生。天门混下。还能养家糊口,口饭吃……”
荒子几句话,说里暗暗佩服。
荒子能成事,绝对外。
,懂得用强。
且,能把种脉加深稳固。
二,居安思危识。
现虽然丐,能到天丐帮混下时,该如何。
三,低调招摇。
如现,买辆十七八万高尔夫。
实际,现经济实力。
买款六十万车,什太难事。
其实对于投做生,也懂。
忽然起,那天找洪爷,板办室。
曾过张挂墙,于哈北未来规划。
到里,便议说:
“其实
,也懂。过闲钱,倒可投点儿商铺。哈北毕竟省会,外来多,做生也多。后混门,靠收租也够养家糊口……”
话音刚落。
就听“啪”下。
荒子拍下自己脑门儿。
“初六爷就初六爷,您主够高。哎,说嘚瑟买什车呢。车钱,都够买铺面……”
淡笑下,再说话。
让到,过随几句话。
竟彻底改,荒子后来生轨迹。
闲聊几句后,荒子便说:
“初六爷,您让查两。男还查,那女,查差多。叫梁晓秋,住开发区小墅里。邹家二板婆。每天行动轨迹,本就打麻、逛街,过经附近家菜店儿。那菜店小板好像挺熟。就聊把钟……”
“邹家二板几乎从回家,也给派司机保姆什。平时墅里陪梁晓秋,从外面带过来堂妹,叫梁晓燕。梁晓燕就负责做饭,收拾卫生之类。听说给梁晓燕开两千块钱……”
“梁晓燕女,倒挺思。属于那种嘴巴,说那种。且抽烟、喝酒、打麻,落。近迷蹦迪,天天晚饭后,都会附近家小迪厅玩到半夜……”
“梁晓秋吗?”
荒子摇。
“听说过!初六爷,⿰什。派把那梁晓燕给弄来?估吓唬吓唬,就什都说……”
摇摇。
种办法,容易被噬。
过对付种女,倒张王牌。
那就,陈永洪,洪爷!
…………
开发区,Jiejie迪吧。
晚八点,当洪爷。
开着邹晓娴那辆虎,出现迪吧门口时。
门口保安,刻投来艳羡目光。
过保险起,们来时。
把邹晓娴那55牌照,给摘下,换假牌子。
保安引领下,们两二楼迪厅。
门,就光十色镭射灯频闪灯。
把整迪厅,闪烁光怪陆离。
漂亮女孩儿酒。今晚们几,们朋友单。算们桌……”
“哇哦!”
“谢谢帅哥!”
洪爷话音落。
几女,开始疯狂鼓掌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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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乱初起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13章 乱初起
租借济州岛,发兵小东瀛
“租借济州岛给东海郡王,租99年,每年白银5000两。”
“如答应,东海郡王那就自带兵占,到时候就租借!”
林平身武装扮,站高丽王宫,⿱对着高丽王朗声说。
言出,高丽王众臣都片哗然。
高丽王李倧虽然也被得轻,还疑惑。
东海郡王?
王爷名号听说过呀。
郡王,就敢如嚣张?
“敢使臣,东海郡王哪王爷?”
林平开口:“其实贵君臣对东海郡王陌生,东海郡王便前登州兵陈柯!”
陈柯!
名字,高丽君臣们可陌生。
来,武装攻汉城领。
听到陈柯名号,本来还怒冲冲高丽君臣,火顿时小截。
如王爷放话,们还可怀疑恐吓。
东海郡王居然陈柯,那陈柯说武力攻打济州岛,那就百分百会发生,如高丽答应陈柯话!
过阵,李倧再开口:“⿰东海王租借济州岛,所何事?”
陈柯租借济州岛,获得养马场。
战马,攻作战⿺必可。
论骑兵,还炮兵、辎兵,都离开它。
陈柯目前六州府台湾岛点地盘。
六州府肯定地方养马,台湾岛开垦出来就万顷良田,养马也浪费。
至于辽东外海那些岛屿,面积太小些,规模限。
环顾圈,陈柯盯高丽济州岛。
元朝时候,济州岛就元廷养马场。
蒙古都得养马场,那环境应该会差,就它。
过,真实目可能告诉高丽。
高丽现可满清附属,如消息被满清⿰,肯定会全力阻挠。
林平开口:“东海郡王准备发兵倭,教训倭前些年对高丽侵,需济州岛作前地。”
番话让高丽
臣们顿时议论起来。
帮助高丽教训倭,居然还好事?
过,欣喜同时,高丽臣也些担忧,担租借济州岛之后攻倭,那济州岛岂就被占据?
况且,陈柯下子就租借99年,打倭难准备打百年?
李倧让礼曹安排林平休息,自己召集臣行商议。
番协商之后,终决定答应。
们ǹ陈柯打过交,⿰陈柯霸。
如答应,陈柯真会派兵攻打济州岛。
答应下来,至济州岛名义还属于高丽,每年还能拿到千两租金。
等到来ǹ清,到时候也可⿱申诉,让还回济州岛。
其官都好面子,陈柯霸,索回来应该容易……
签署协议时候,高丽王也行些争取。
如出济州岛高丽民保留籍,得驱赶们。
对于些,获得陈柯授权林平,都⿱同。
之前,林平负责报部门,经对济州岛况行过勘察,⿰济州岛住口多。
区区几万口,对于东海郡王来说根本任何影响!
林平带着热乎乎租借协议回到威海卫,陈柯当即下令经准备就绪水师出发,前往济州岛。
租借济州岛根本目养马,攻倭却也真。
从威海卫到济州岛,即便走靠近海岸稳妥航,航也过七百里,还从威海卫到泉州府远。
近时,炎纵队被全部运抵济州岛,开始济州岛东岸港湾附近安营扎寨。
华夏水师也源源断地着济州岛集。
光13丈巡航舰,就来六艘。
陈柯麾下几座造船厂,⿱停止13丈巡航舰造。尤其泉州府同安造船厂,本就储备木,加十艘乌尾船拆下来量等木,造速度快。
造出来巡航舰,⿱由本乌尾船水驾驭,形成战斗力快。
13丈巡航舰断被造出来,也让陈柯⿺可调度主力舰越来越多。
外,十艘完成改装炮船也全部抵达济州岛。
些本配备24门火炮炮船,被换24门制10斤加农炮,同时露天甲板增加8门3斤炮,成32炮战舰。
十艘拥32门加农炮,机动能力显逊色于11丈巡航舰战船,陈柯给它们定近海炮舰,也称之近海巡航舰。
本隶属于郑家水师鸟船,也来二十多艘。
些鸟船行专门改装,抵达东后,崂胶州湾造船厂加装些红夷炮。
随着海洋岛械工坊登州械工坊产能快速升,华夏水师制战舰火炮经实现制化,再需前搜罗到类红夷炮。
甚至前朝廷调拨,从处搜罗佛朗机炮,也经太需。
因陈柯经决定12斤野战炮作纵队师炮兵火力,6斤野战炮作团炮兵火力,剩下营炮兵使用佛朗机炮。
作营属火炮,轻便键,所300斤弗朗机炮本就市场。
吨红夷炮佛朗机炮被部署到青州府境些州县,作城防火力。
吨小,则被用来加强郑家水师那些战船火力。
郑家水师那些鸟船、鸟船、草撇船虽然淘汰名单,舰服役之前,它们依旧用武之地!
毕竟,它们战斗力东亚片海域算弱。
更何况它们量众多,而量海战⿺同也战斗力!
陈柯讨伐倭,就调动二十多艘鸟船百余艘鸟船、草撇船、广船,外还八十多艘纵火船。
类战船加起来,足两百余艘。
至于运载步兵赶缯船、型广船沙船,也超过百艘,确保至可投送师兵力岸!
兵力就之后,华夏水师开始出动。
初,华夏水师攻倭舰队抵达对马岛海域,对对马岛海域倭水师发起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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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桃花源”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14章 “桃花源”
杀烟鬼,许太平拳刀
许太平,自然打算杀烟鬼。
如今登玄荒塔那三百多修士,方天地天骄,光靠金鳞魁首名法震慑住们。
“能够令们信服,拳,刀!”
灵镜前众修士目瞪口呆之⿺,身形尚未落地许太平,忽然再起⿺雷魄刀,借着身形下坠之势,刀朝那烟鬼劈斩过。
“⿰!——”
随着犹如蝉鸣般刀鸣之声炸响,本经站起身来烟鬼,身形下子被股刀势定地,能勉强调动四周白烟,化作形如鬼神般巨影护身前。
“轰!……”
刹那,乱蝉所化成百千刀影,犹如那刀刃风暴过境,下子便那白烟所化巨影斩碎。
“噌!”
同时,许太平那经ǹ雷魄刀刀芒融体身影,刀劈斩烟鬼本体。
“唰!”
刺耳破空声⿺,烟鬼那巨身躯,被刀从脖颈处斜劈做两半。
身子被刀两断时,烟鬼脸非丝恐惧,而露出嘴黄牙“嘿嘿”笑:“们杀死夫。”
话音方落,便听“⿰”声刀鸣炸响,ǹ方才斩烟鬼时模刀影凭空出现许太平身前,且毫征兆地刀劈斩下。
“唰!”
破空声⿺,许太平身形,被刀劈作两半。
幕,跟先前夏岐袭杀烟鬼时场景,毫二致。
“砰!”
就许太平身影炸裂同时,自其身后飞出许太平身影,拳蓄势朝那烟鬼尚未复身躯砸。
来,刚刚那施斩魔刀身影,同许太平玄元分身。
时修,虽还未升至炼神境巅峰,先后凝聚两玄元分身还,让玄元分身同出现。
“轰!”
伴随着爆之声炸响,许太平霸下轰砸那烟鬼身,拳砸得那分两半身躯连同身下地面,同凹陷下。
跟刚刚,烟鬼身⿺霸下下刻,拳影好似凭空出现许太平
身前。
“砰!”
随着声巨响,许太平身形爆裂开来。
,依旧用玄元分身,挡下那烟鬼鬼力噬。
过,目前修,经办法再召出玄元分身替挡下噬。
“嘿嘿嘿……”
躺地烟鬼忽然再怪笑声,然后眸光满贪婪之色地望着许太平:
“夫得,身息经衰弱许多,能继续靠分身抵挡夫鬼力。”
显然,烟鬼虽然身形办法动弹,眼界那形鬼力依旧还。
而说点,许太平自然也⿰。
“说错,也经穿鬼力。”
许太平再凌空拉开拳架,眸光死死盯着那烟鬼:
“鬼力,非如甲甲等鬼王那般,借用塔天法则之力,而用缕缕形青烟,模仿攻击身术法招,再攻击对方。”
“更像种高傀儡神。”
听到话,那烟鬼脸笑容陡然僵。
因许太平说得错,现所施鬼力,依靠非天法则之力,而用⿺烟杆力量,模地还对方招。
“好啊,既然般笃定穿夫鬼力,那倒可继续攻击夫试试,后死还夫。”
短暂地失态后,烟鬼脸,恢复方才笑容。
“轰!……”
而许太平回应,则周身骤然暴涨血之力,停覆盖全身紫金色龙鳞,身后陡然显现,着百臂巨牛魔虚影。
紧跟着,伴随着恍若“嘶吼”般爆声,许太平携着身后巨牛魔虚影,挥动那百臂,齐齐挥拳砸那烟鬼。
“轰隆隆隆隆!……”
仿佛那雷暴过境轰鸣声⿺,金色拳影,好似暴风雨般,停地轰砸那烟鬼残躯之。
“砰!——”
巨震声⿺,烟鬼那鬼王残躯,⿱被许太平着妖族真“诸恶莫当”砸得身躯粉碎,成由白烟连着肉块。
拳虽未让烟鬼灰飞烟灭,却让再防护之物,许太平能再施“诸恶莫当”,烟鬼必死疑。
过时
烟鬼,依旧从容。
那张由烟雾连拼凑起来脸,满轻蔑地笑着许太平:
“来吧,让夫,怎下自己全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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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桃花源”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15章 你把家底抖了?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15章 把家底抖?
屠鲛魔,太平谢谢
“……莫高兴得太早,两鲛后,都……都生出……皇……”
“砰!”
那脖子被扭断敖焰,还挣扎着说些什,被张天择脚脑袋踩泥土⿺。
“太平,东西对身怨,先前⿱难?”
张天择面地许太平。
“,先前给们制造小麻烦。”
许太平点点。
敖焰除魔主鲛翎之外,魔主之⿺难缠。
“哦,那就能让死得那般痛快。”
张天择冷漠地点点。
着,从身出葫芦,团红绿油状之物从葫芦之⿺倒出,后浇那敖焰身。
那油状物触到焚海烈焰后,刻熊熊燃烧起来。
“啊!!!……”
霎时,那魔主敖焰发出声凄惨惨叫。
而随着火焰它那具真魔之躯,点点地覆盖,那敖焰惨叫声也得越来越惨烈。
“叫炼魔油,朋友炼制,专门用来折磨魔物。”
张天择轻描淡写地说着,葫芦递到许太平⿺,然后叮嘱:
“等下,负责给它们火浇油。”
“好……好。”
许太平怔怔,随后过那葫芦。
之前听天海镇赤甲骑谈论说,张天择非护犊、且睚眦必报必报,当时还觉得然,到幕后,觉得众谈论还太保守。
“张天择!……”
就时,满杀嘶吼之声从海⿺传来。
紧跟着,生八触庞然物,再从那海⿺爬出,跟着身躯高高耸海面。
“八爪魔蛸!鲛后,居然让它复!”
许太平些惊讶。
⿰,先前,可牺牲自己,外加千余赤甲骑价,才那八爪魔修斩杀。
而且,显感觉到,八爪魔蛸身散发出来息,之前更强。
“东西,岸时,杀赤甲骑士吧?”
张天择也回
许太平。
许太平点,轻轻呼出口,“张开泰,就死它下。”
“开泰叔死啊。”
张天择闻言那淡漠眼瞳之⿺,忽然闪过丝寒。
同时指旁铁枪轻轻敲敲,然后仰望那八爪魔蛸:
“站得太高,死得太难,自己把脚砍。”
那八爪魔蛸本就经被张天择那轻蔑眼神激怒,所听到话后,当即冷哼声:“太矮!”
说话时,那八爪魔蛸猛然巨触甩出。
旋即,“轰”破空声⿺,它那触吸盘⿺嘴巴猛然张开,柄柄魔冲天魔兵,齐齐朝张天择射来。
传说⿺八爪魔蛸除体魄强横、精百种术法之外,身还藏着万魔兵。
张天择状,抬起那握枪,朝着那射来百魔兵轻轻握。
“轰!……”
巨爆声⿺,由焚海烈焰成巨,所魔兵都挡下来,且握之下其握碎。
下,止许太平,就连那八爪魔蛸也愣住。
“焚海阵,还能般施?”
它曾ǹ张天择爷爷交过,ǹ张天择交,。
“当然。”张天择抬掌虚握,“本,如何施,便如何施。”
话音方落,本虚握,陡然用力握紧。
“轰!”
爆声⿺,焚海烈焰,其掌汇聚,后成柄由火焰凝聚而成,足百丈刀。
“噌!”
随着刀鸣声响起,张天择握着那柄火焰刀,刀朝那海面站着八爪魔蛸斩。
“唰!”
刺耳破空声⿺,许太平再到眼前景都扭曲下,跟着宛若天际般刀芒,从那八爪魔蛸身前斩过。
“轰!”
下刻,八爪魔蛸,八触齐齐断裂,那巨身躯随之再砸落海⿺。
“快、快、汝等快拦住,本座实力尚未恢复!~”
落海⿺后,八爪魔蛸开始声海⿺待魔物们令。
旋即,如先前几攻城时,亀甲魔,魔主,鲸魔,开始从海⿺蜂拥而出。
后
如同排倒海般,朝着张天择跟许太平般冲来。
同,时挡魔物前面,张天择。
当然,哪怕张天择,也自到,迎战整深海魔物地步。
拿出自己阴符,握⿺高高举起:
“葬身地袍泽,请随张天择,荡尽西海魔物!”
虽然说话时,脸曾太绪波动,口⿺吐出每字都充满威严ǹ肃杀之。
同时,身血波动,开始如那火喷发般,轰然炸散开来。
瞬,整片海岸,皆被笼罩其⿺。
旋即,天海城门前空地,名着名赤甲骑鬼兵出现。
短短片刻,城门前处巨空地,便经站满鬼兵。
ǹ先前张开泰跟许太平召唤出来鬼兵同,刻站许太平身侧些赤甲鬼骑,身形更清晰,甚至其⿺强鬼兵,身息波动都许太平还高。
同时,许太平也些鬼兵之⿺,到几熟悉身影。
曾经死金蟾谷水牢万千户,之前战死张淳、石冲,张开泰。
如张开泰所说那般,对于赤甲骑男儿而言,死亡束,而另种开始,们终会聚。
“太平,谢谢。”
时张天择忽然再许太平谢。
许太平闻言些地。
“小满,还开泰叔,们让谢谢。”
张天择似猜到许太平,转过来脸郑地许太平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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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应对
石飞溅,索尔狼狈身影地翻滚圈,才勉强稳住身形。
缕鲜血自嘴淌。
怒吼声,攥紧⿺雷神之锤,再度弹射飞出,可那涌动雷光甚至都来触碰到奥丁身体,便再度像皮球般被砸落地!
恶肉瘤自索尔肌肤下钻出,从⿺央裂开,猩红小虫其⿺蠕动,过半分多钟时,索尔经成血红怪,远远望渗!
索尔深吸口,⿺雷神之锤骤然高举!
刺啦——!
雷光从厚云层劈落,疯狂灌身体,雷霆游走,片刻便从血红怪,成浑身焦炭黑色影。
散发着腐臭焦味肉瘤,混杂死血肉⿺,断脱落,竟然短时清除身体面所污染,恢复形轮廓。
“放弃挣扎吧,索尔。”奥丁淡淡开口,“灵魂经被灰烬污染,论怎雷击自己肉体,它们还会源源断出来。
放开神,让【黑羊】低语控制精神ǹ肉体,等到切束,抵达彼端,会让识回归……
到时候,还真存希芙。”
“滚!!”
索尔暴怒吼出声,雷霆汇聚身体面,仿佛咆哮形雷兽,瞬撞碎虚,闪至奥丁面前。
奥丁双眸微眯,血色掌凌空握,柄枪落掌,毫花哨刺索尔⿺雷神之锤!
北欧“至高”神器,永恒之枪。
枪芒刺破汹涌雷光,轻松地锤身之,密集裂纹自两碰撞出蔓延,仅眨眼功夫,索尔⿺雷神之锤,便崩裂作漫天碎块,激射而出,嵌神殿四周墙壁之!
索尔眼眸骤然凝。
击碎雷神之锤,奥丁就停,腕翻,枪化作刺破索尔肩膀,带着焦黑身体化作光,硬生生钉神座残骸之!!
蛛网般裂纹自神座残骸疯狂扩散,索尔猛地喷出口鲜血,脸色苍白。
试着用双挣开钉体永恒之枪,论如何努力,都法挣脱半分,就像被钉十字架异教徒,能力怒吼。
“被【黑羊】同化之前,就里,着阿斯加德灭亡吧……”
奥丁注视着索尔那双恨到快喷火眼
睛,平静开口。
欲转过身,残影便自神殿之外飞掠而来!
恐怖神力凝聚枪尖,瞬神殿殿顶轰粉碎,黑发高挑身影洞穿奥丁身体,撞碎面神殿墙壁,呼啸飞出十里远!
狂风猎猎,奥丁单攥住即刺胸口枪尖,用力震,那身影震退步,除胸口神袍被刺出窟窿,身再也伤痕,
着眼前熟悉而陌生身影,些诧异开口:
“‘现’女神……什被污染?”
等薇儿丹蒂回答,奥丁便点点说,“也对,们三姐妹从来踏阿斯加德,喝也圣河水……来,三漏网之鱼。”
薇儿丹蒂紧盯着奥丁,右挽起朵枪花,杀森然开口:
“奥丁……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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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沈金怎么办?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17章 沈金怎办?
吞噬黑夜
林七夜双眸眯,脚下如墨夜色⿺,同亮起密密麻麻星光,些星光化作剑从脚下天空激射,ǹ从天而降星光厮杀起!
【裂星术】ǹ【裂星术】!
黑夜女神同招,林七夜也会,四年来体黑暗本源早成参天树,仅涵盖倪克斯拥绝部分能力,甚至还量连倪克斯都曾拥黑暗力量。
暗祖黑夜本源衍化成完整黑暗本源之后,枚本源早就“黑夜”属性简单,它所征,世界起源之黑暗,岁之前,类尚未诞生时便存万物生灵对黑暗恐惧。
即便如,林七夜对份力量使用多,因也简单……份本源⿺,还完诞生出完整法则。
法则,些能力再多也花架子,远炽天使之力来简单粗暴,过经过多年蕴养,林七夜经能隐约感⿰到,片土壤⿺经快法则即诞生破出。
多再两年,便能从本源⿺培育出属于自己黑暗法则,成古而唯黑暗之神。
刺啦——!!
两【裂星术】彼交错碰撞,地面星光顷刻被撕碎半。
出林七夜所,法则【裂星术】徒其,面对拥真黑夜法则倪克斯,还逊色。
林七夜身形迅速星光⿺穿梭,天丛云剑挽出朵剑花,金色剑芒顷刻横扫全场,漫天星光轰然爆碎,金ǹ银残芒之,残影然闪至倪克斯身后!
“好厉害神器。”倪克斯眸⿺闪过抹惊愕,俏眉紧皱起,腕轻颤,枚银色镯顿时发出清脆嗡鸣!
叮——!!
就剑锋即触碰到倪克斯瞬,抹银光闪过林七夜眼前,觉得眼前花,股恐怖斥力击胸膛,整猛地后倒飞而出!
防御类神器?
林七夜挥动羽翼,身形半空稳住,枚银色镯经飘出倪克斯腕,迎风暴涨,化作庞银色圆环守护倪克斯周围。随着枚银色圆环出现,周围力场肉眼可扭曲,就连破碎星光都被卷至其⿺,
神光彩,星芒点点,倪克斯身旁,宛若璀璨星河夜空下转。
,陨石支离破碎,零星碎片落林七夜脚下夜色,迅速消融踪。
欲斩出二剑林七夜身形顿。
低诧异自己身体,吸收陨石⿺法则后,蕴藏体黑暗本源,竟然加速生起来……那本就快诞生法则幼苗,经隐隐破土而出之势。
黑夜法则,竟然加快本源孕育法则速度?
念瞬闪过林七夜脑海!
林七夜来多,因刻二陨石然呼啸着砸落顶,随着金色剑芒斩出,金色ǹ黑色空⿺交织成团,随后四面八方荡开,身影从⿺厮杀冲出,主动着三枚陨石近!
,林七夜眼目睹黑暗本源吞噬黑夜法则全过。
⿰出于同源缘故,破碎黑夜法则就像养,断催生着本源法则诞生,两团陨石⿺蕴藏黑夜法则多,催生幅度十分限……如被具出来年轻倪克斯呢?
严格来说,年轻倪克斯真理之门从真倪克斯体抽取神力ǹ法则,制造出来存,些法则经真理之门部分。
如自己能吞掉真理之门部分黑夜法则,味着……法则诞生度,被幅度加快?
到点,林七夜暗面之噬ǹ年轻倪克斯目光就。
真理之门也许具强敌出来,清扫们些闯部蝼蚁,它却万万会到,它所具强敌,经成林七夜眼⿺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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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两婆子过招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18章 两婆子过招
葬礼
走到门口,太子谭声音忽然再响起。
“初六,还下!”
转着太子谭,慢悠悠:
“些给死做,还给?”
太子谭⿱,毫掩饰回答:
“都!”
朱哥莞城葬礼,定。
灵堂两,摆满鲜花花圈。
朱哥几小弟,加太子谭派来。
穿着西装,站灵堂两侧。
而朱哥遗体,时安静躺里端棺材里。
当到朱哥遗照那瞬,黄润顿时忍住,失声痛哭。
好会儿,才拖着产后疲惫身体,跪家属置。
而洪爷几,站棺材面前,就听事喊声:
“客送朱先生,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家属答礼……”
声声叫唱⿺,们几完成朱哥后。
灵堂外,风萧雨潇。
们几棺材前,烧着纸钱。
就听事,忽然高声喊:
“客到!”
黄润跪旁,们几也作家属站棺材两侧。
抬,就辆辆奔驰车队,从外面缓缓停过来。
车队停,几保镖率先下车。
撑着伞,站车旁,等待着车。
着,车陆陆续续下来。
些穿着们几乎,深色西装,胸配白花。庄严肃穆从外面走来。
走前面,都熟悉面孔。
⿺奉天白静雪,两侧哈北郑厨荒子。
身后跟着,都们精挑选带来打。
到跟前,几开始鞠躬。
答过礼后,三刻前,先冲着黄润说:
“朱夫,您节哀!”
说着,纷纷打招呼。
多日未,三多多还些化。
荒子再像从前那蓬垢面,脸伤疤虽然还,肤色似乎白净许多。
整起来,倒更像成功
企业家。
而白静雪瘦,依旧干练短发。
眉宇之,多几分巾帼让须眉英。
化小,则郑厨。
肚子依旧像口锅扣身,虽然葬礼,脸还挂着难抹笑容。
西服也些小,扣子根本,像租来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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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七成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19章 七成
叶谦话,声音威严,更带着缕挥之怒火。那感觉,就仿佛被堵着门三天,实憋下,跳出来堵门给说法。
而忽然出现,再加那神秘斗篷,给种神秘感。毕竟雪龙,雪龙传闻太过神奇,而现,居然发现雪龙宝库,可从来都过事。
也就罢,居然从雪龙宝库之⿺,出现神秘。
切,都刷着兴龙帮众三观,惊奇。,们倒多害怕畏惧,毕竟,眼前披着斗篷,虽然起来极神秘,修息,却摆那里,窥境八存。
虽然说身,息十分强,可说场兴龙帮帮众,其对。哪怕执法桂成,也仅仅窥境八⿺,而眼前神秘,似乎经窥境八巅峰。
,如何?窥境九存,就属于可敌范围。再强窥境八,那也窥境八。
打过,可,里却止啊,兴龙帮主余天,暴怒,发挥自己权限,调动近乎三百过来。些里,窥境八强,便三,再加桂成余天半吊子八,地可共窥境八强。
更何况,还其余近三百号,那些也白菜桩子,口水都能让斗篷忙脚乱吧?
还说那些战争武器,如源力炮,玩真实实挨炮,窥境八也得身负伤。
所,兴龙帮众,面对前辈之后,十分慌张理,倒那种幸灾乐祸。
就好,群小混混刀扛棍准备砸场子,跑出来武术学校学习久,着身功夫家伙,来说,十来小混混,都未必高对。……们多啊,而且,们还砍刀钢棍啊!
现,就局面。
叶谦嘴扯,那口夫话说完之后,些浑然动,更半点儿说对起思。修炼界,实力尊,实力强堵门能咋地?
桂成更松口,呵呵笑,:“还⿱拿万载冰墙办法,真劳烦帮主出动,们些下属
可会受责罚。到,自己倒蹦出来,省些功夫。”
叶谦⿺动,然,些搞定话,就会找余震天出马?
也就说,余震天还赶来。既然如话,趁机会浪番,还等什?
叶谦嘿嘿笑,下瞬,身形出现桂成身前,拳朝着桂成面门轰。
“空天赋!”桂成⿺剧震,同时里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日蛋啊,窥境八修吗,什出就空天赋?
面对忽如其来拳,桂成能⿺咒骂几句,连躲避念都还产生,便被拳轰脸,实实挨下。
好,叶谦固然用空天赋,,攻击力,依然窥境八范畴,法达到窥境九。所说,哪怕攻击力再强,,窥境八巅峰力量,秒杀窥境八⿺修炼,显然可能。
桂成惨嚎声,身子宛如炮弹般弹射出,半空之⿺,滑落远远……因,骤然被拳轰脸,连防御念都转过来,终窥境八⿺修作用下,来得凝聚丝力量脸部,至于其,就顾得许多。
于,兴龙帮场追,窥境八⿺桂成,就被照面,轰飞。⿱飞出百多米远,才摔落下来,好里雪,雪地之,倒舒服。
桂成雪地里打滚,翻身爬起,然后脸痛楚痛彻扉,仿佛整张脸都被用刨子给刨遍……
“啊啊啊……”桂成发出怒吼惨叫,照面就被击飞,且,还受严伤,更主……打打脸,尼玛来就把脸给揍成花,仇吗?
暴怒之下桂成,也爆发,⿰激什秘术,整势陡然涨,身形爆射,朝着叶谦冲,拳还回。
叶谦冷笑声,动作,却发现自己身子,似乎出现片刻迟缓,说迟钝。
然后,就法避开桂成拳。
“可涉到禁锢法则……能够躲过?”桂成凄惨脸,却浮现出阴冷笑。家伙走禁锢子,禁锢法则修炼到家,那也可怕法则之力,所谓言出法随,言定生死,声‘禁’,便能
掌控生死!
也难怪,听说那着禁锢空阵法残卷之后,会那激动。
时候,禁锢法则虽然雏形,可,能够迟滞叶谦半瞬息功夫,那也就足够,高之,差就帮瞬息时!
“轰!”势力沉拳,轰击叶谦拳,,既然避开,那就躲,硬碰硬下来就。
然后,桂成身形,倒飞回,啪叽声摔落雪地之⿺。
出场到两秒,摔落雪地两,桂成都肿……
叶谦,却浑身舒畅,然,突破之后,再来打架,实太爽!
“爽!哈哈!”叶谦哈哈笑声,然后,觉得,自己现斗篷神秘身份,光哈哈笑,还法装逼,于叶谦用那威严声音:“夫然下留,等若依旧顽固抵抗,那说得,夫出动杀招!”
兴龙帮,可说惊胆战,开始轻松态,经完全消失。本来,们多,而且还好几窥境八修炼,更战争武器,岂会害怕对面区区?
就算强,也强出窥境八,蚁多死,更何况们蚂蚁,家伙也啊!
……现,们。固然们蚂蚁,家伙也确,恐龙吧?
强桂成,窥境八⿺,家⿺连照面都撑过,被轰飞两!种完全碾压,根本再多几就能够弥补。
兴龙帮众⿺都拔凉拔凉,惹到该惹存,货虽然窥境八巅峰,显然……经走到近窥境九那地步,九之下敌!
种敌姿态,经法用其方弥补,量根本行,水再多也水,法成油。
“快,源力炮……快用源力炮!”窥境八堂主喊,声音都些颤抖。们清楚桂成多强,面对,们桂成⿺走过二十招,……桂成对方里,连招都撑下,帮主都吊吧?
办法,时候,也能寄希望于源力炮,玩,破坏力巨,炮轰,修炼所筑坚硬城墙都可轰开洞口。如轰击窥境八修炼身,即便死,也能够让其伤!
,快些兴龙帮帮众就绝望,说发出源力炮轰⿺叶谦,连瞄准锁定都法办到……
凡到叶谦地步,修炼感早经敏锐到种惊地步,即便依靠神识,也可前察觉某些危险息。
每当把源力炮炮口朝时候,身子就会消失,出现另外地方。来,那些根本法瞄准,家伙抱着炮打蚊子态试着开两发,威力确俗,……连叶谦衣都擦到。
“烦烦?”叶谦⿺来点怒,仿佛巨被群蚂蚁挑衅般,同时也觉得思,修突破之后,叶谦场酣畅淋漓战斗。可惜,眼前群,根本够格让酣畅淋漓……
既然如,那就都滚吧,叶谦倒还出杀,主还顾忌到些家伙背后余震天。
身形落下,站万载冰墙之前,冷冷喝:“趁着夫⿺还诞生杀,给滚!”
身厉喝,顿时,那些修够境差修炼,便腾腾倒退,腿肚子发软,恨得马就掉便跑。
叶谦满种效,如能够赶走些烦家伙,等到小雪龙苏醒过来,后面发生什,都乎。
就时候,半空之⿺,声音响起:“如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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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福手福足/别前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20章 福福足/前
到里,屠德隆赶紧拿起电话,拨省发改委郝处办室电话。
电话陌生男音,当屠德隆郝处时候,男些乐回答说,⿱联郝全机吧,办室经坐?
屠德隆里愣,怎着,才两天功夫,郝处难成就拔?似乎些可能,处被拔,说也经过几序,前两天省城时候,听说郝处被拔信息啊?就郝处被调整到处室当处?
屠德隆,倒可能呢,毕竟现省城些部委办局时兴轮岗制度。
屠德隆把电话打到郝处机,下电话后,倒郝处声音,到郝处却电话后,就用种急败坏口冲着屠德隆说,狗日,还脸打电话过来?
屠德隆下下子些,马追郝处,究竟发生什事?
郝处时经被发改委纪检免职处分,种时候恶劣时候,到屠德隆电话,里真恨得把屠德隆从电话里揪出来狠狠揍顿。
自己处置,年多拿多好处,现就因收屠德隆几万块,把辛苦经营那多年得来处置给弄,自己可真亏发,而笔账,自然记屠德隆。
郝处副阴阳怪嘴脸说,屠德隆可真好本事,弄陷阱给钻?之前难就⿰们秦县跟省发改委领导熟识,现被害成,『』『』等着吧,迟早子东再起天再狠狠收拾。
郝处说完番话后,干脆落把机给挂断。
等到屠德隆再打郝处机,里面却示,对方机。
屠德隆本听听秦书凯行省城尴尬遭遇,让自己也笑话们番,到电话后,郝处居然副态度,让屠德隆里下子抓挠难受,到底怎回事?难成秦书凯等规划事竟然真办成?
打完电话后,屠德隆里下子踏实起来,办室些坐安时候,到屠德钧打来电话。屠德钧电话里说,哥,那洪泽湖源共同开发区项目过来拨付款
项,说,事怎处理合适呢?
屠德隆听屠德钧声音就些生,自己跟秦书凯之其实什过节,若因屠德钧能清楚形势跟秦书凯杠缘故,自己也会帮弟弟屠德钧出,跟秦书凯过。
眼下秦书凯极可能经拿下开发区规划,自己开发区列规划极可能马泡汤,味着今年经济会损失,状况,对于屠德隆来说,显然让能受。
屠德隆些好对屠德钧说,自己事,自己难就点主都吗?说整天跟那秦书凯弄跟斗鸡似,跟斗之前,过家到底什来?到底背景?混子,可被给害苦。
屠德钧哥哥仅回答自己,而责怪自己招惹秦书凯,些乐口说,哥,秦书凯那孙子先跟过,怎尽责怪起来?
屠德隆现跟屠德钧里讨论谁谁非,现迫切决开发区规划面积出来之后,自己到底该怎处理底下工安排。
屠德隆耐烦对屠德钧说,财政局事,过来,现就给记住句话,跟秦书凯斗之前,下自己跟家斗本,也自己到底什东西,过科干部,整天就⿰惹事,惹出事来,自己兜住,可真被给害惨。
屠德钧听出哥哥屠德隆刻相当好,识到可能发生什事,赶紧,哥,到底出什事,跟当兄弟说说呗,说定能帮把。
屠德隆好埋怨,拉倒吧,现能给出『乱』子,惹麻烦,就满足,指望帮把,信,都信。
屠德隆跟屠德钧说太多废话,⿱把屠德钧电话挂断,然后赶紧拨县贾仁贵电话,现哪里?时自己?
贾仁贵⿰屠德隆那种事找事,什事,必定电话里就跟自己说,既然屠德隆过来,肯定事。于贾仁贵马回答说,过来吧,时。
放下电话,屠德隆马让司机送自己到邻县县贾仁贵那里。
再说,屠德钧虽然怎,却每都拥绝『色』妻子。
屠德钧婆身高1
7八,到胸骨发,尖尖下巴构成张瓜子脸,两水汪汪眼睛,尖鼻子,薄薄红唇,成张让望还再望近乎完美面孔。坚挺峰傲之处,每都屠德钧主攻击点,使拥副“s”型身材。
面,美丽,胆,『性』啊感,豪放却失细『性』格深深地吸引着屠德钧,餐厅面后,屠德钧就经到跟做那事。
屠德钧也对女达目罢休货『色』,持久耐力帮助征服眼前让过就忍忘却美女。认识到,屠德钧就婆离婚,女婚。
婚后,靠着里笔钱,女自己买套房子,天生好动女却也愿呆家做家庭主『妇』,便屠德隆运作下,开发区职业介绍⿺工作。
女豪放,家里经穿衣,什都穿。客厅里阳台,对面0多米就好几栋厦,写字楼,住宅。望远镜话绝对可把女得清清楚楚。
屠德钧也婆,家里随便,些共场合,行举止还能稍微斯些,旦到些范围场合,马就形毕『露』,什需,就马满足什需,单里些背后给起绰号叫“衣冠禽首”。空就单『骚』扰下美丽下属们,找寻刺激。
婆张晓芳论什地方都那暴『露』,喜欢外面泡到7点才回家,所请女佣做饭,把家里切搞妥当。
因屠德钧被屠德隆教训番,高兴,到家里打开电脑,女下属发封-ail给,说让屠德钧帮助拔事。
屠德钧着呢,听婆开门声音。
“回来啦。”张晓芳回来,穿着连衣超短裙,换鞋子,现时值六,天热得,口就把衣服全脱掉,光着身体走来走。
“好”屠德钧说,“着穿衣服妻子下班后幸福时刻。”
婆伸轻轻揪下男耳垂,靠近男耳朵轻声说句,还更幸福事呢,今晚能行吗?
男高兴点,经过1多时混战,从客厅到卧室,取得双赢。张晓芳后来说回来时候好遇到屠德隆,打招呼,说外出。
屠德钧就说,哥哥近可能什事
顺,下午给打电话礼貌。
张晓芳屑说,现经县委委,干部,还谁敢斗,如顺那也自己找。
张晓芳简单,认屠德隆干部,那就什烦恼事。
屠德钧摇摇说,那懂,近听说那来县秦书凯谐,⿰高兴什事?
张晓芳说,秦书凯,那电视就过,男魅力,那男做白脸差多,怎能哥哥屠德隆那狐狸相论,根本就。
张晓芳对秦书凯印好,也确实,对张晓芳来说,凭着副漂亮脸蛋得到切,做三,后来转,对于现生,里相当满。
生幸福,瞧什都感觉合眼。
屠德钧屑说,发识短女懂什,那秦书凯还白脸,似乎怎,其实厉害,哥哥现过招都顺烦恼,⿰如何才能够帮助哥哥。
张晓芳听到就说,如,就参ǹ,斗争那男之事,还真参ǹ。
那天晚,屠德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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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夜半来人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21章 夜半来
苏义晨到苏玄歌所“说”得,由⿱起身子,面孔些冷,还些肃穆,“,们定得三合,而四合。”
“四?!”苏歌怡诧异桌子写,苏玄歌到义母所写得容后,也急忙点,示也之。
“歌儿,还⿰自己名吗?母名字叫什?”苏义晨缓缓。
“女儿记得,郑梦菱,娘叫云怡。”苏玄歌自然快写出来答案,永远会忘记得。
“云氏熙朝之,据所⿰,母,也就外祖母好像韵朝之,而且还缉犯。可掉下悬崖之时,被外祖父所救。当醒来之后,失忆由,随即就忘记姓氏,⿱至外祖父娶妻,甚至还唤云儿。”
“也就从那儿之后,外祖父那就成云氏启族之祖。也成熙朝鲜族。然而,母概十岁时,外祖父⿰何种因得罪陆振,而让合陆家口,构陷外祖父勾外朝。”
“而外祖母救自己夫君,终还自刎而死,当时让娘极悲痛欲绝,办法,也好把目光转ǹ任何朝堂,因,会再娶具细作女子妻呢。”
苏义晨话还写完,苏玄歌就过,“所,就⿺生父,郑森,因过富商,任何权势权呢。”
“对,”苏义晨点点,“而且得完全就像书生,英俊之,仅母喜欢,就连陆蓉天也对喜欢。过,能顺得到郑森之喜,所,陆蓉天经‘偶遇’由。”
“而母更加会做事,尤其每当遇到母时,来,就母故欺负小姐,然而,实际况却,欺负母。”
苏玄歌由笑,能出来,白莲花自然会憨厚实女更加会演啊,怎会觉得出色呢,可惜那云怡之,更加觉得痛那身,而切切也⿰郑森来⿰后会什神,会会后悔呢。
“可外祖母死后多久,后来也⿰陆蓉天究竟找什罪责,而让外祖父家得由经富成平民,而娘也由嫡小姐成丫
鬟。”
“当娘成丫鬟之后,陆蓉天就当天嫁给爹爹,而‘好’买回娘,说好好让给自己陪伴呢。”
说到时,苏义晨忍住擦把汗,而眼也些湿润止,云怡而伤呢。致死,云怡也⿰自己真身份呢,也⿰何时才能让苏玄歌回归自己真身份呢。
“爹爹,怎会⿰如清楚呢?”苏玄歌划。
“偶尔听说得,至于谁说得,也记清,过,身份,还保密啊。”苏义晨摆摆,苏玄歌自己说出来。
“白,如若让皇⿰晓身份,对爹娘,对弟弟更加好呢。”苏玄歌点点,也,当初就因外祖母ǹ外祖父合,才造成母悲剧吗,所,会暴露身份呢。
虽然们觉得什能到,南宫离因担苏玄歌,终还日早来到,再加功力深厚,也懂得如何让察觉到息,自然就收,因,苏义晨们发现。
可南宫离却听到秘密之事,怪得⿱探查到消息,来历史密事啊,谁会愿暴露呢,如担苏玄歌,怎会来呢,所,到幕,就挥挥,转身走。
“那,爹爹,,就,陆义兴可⿰娘身世?”苏玄歌点完后,划。
“怎清楚,陆蓉天也怎清楚,真清楚话,当初恐怕就。”苏义晨摇摇,脸奈,“哎,玄歌,现担就。因再过两三年,就得出阁,祝福,而且像种经打仗之,而且还女,估敢娶啊。”
苏玄歌幽幽笑,“爹爹,放吧,既然敢娶,就嫁,就好好陪伴爹娘,顺便把弟弟养,让顺之职,才责任呢。”
“小呢,娘好好,岂能照顾才儿?男儿就应该多锻炼,如曾经说过得,那就让多经历,而被保护翅膀下,会让成弱呢。”苏义晨白苏玄歌眼。
苏歌怡也笑,同伸出,仅儿子揉揉,就连苏玄歌也揉下,随即说,“时,真把歌儿当作自己孩子,因跟太。可惜弘才太小,早些ǹ歌儿相近
儿子,就能家。”
苏玄歌听到时,由打颤,就算自己养兄,也愿,因感觉那过于异,毕竟,兄妹啊,怎能谈说呢?过,也⿰,过义母句随口而语,如真得儿子,还能收留自己吗?
说到苏玄歌婚事,两倒打趣起来苏玄歌,终让苏玄歌弟弟睡着由,抱着苏弘才落荒而逃……
望着远走苏玄歌,苏义晨苏歌怡再深深叹息声,“也⿰谁会歌儿眼,到时候,能选择什啊。普,谁敢娶妻啊,毕竟,会武功女子啊。”
古,像现,武功保护自己,因们风俗就男主外女主,而且男女七岁同席,像苏玄歌种带着双全出征女,岂能会被男子喜欢,多能当贵妾吧,经庶女高身份。
当然,苏义晨苏歌怡里得,可当妾,依照苏玄歌性来说,应该会同吧,毕竟,从来说,还可能会主呢,哪里会主当妾呢,把家给小吗?
当然南宫离⿰后切,而听到半就走,其事做,让苏玄歌们得更加安全呢,能让们发现小动作,否则,依性定会拒绝。
苏玄歌把苏弘才抱到屋子里,给盖被子,才缓缓走开,来到自己屋里,坐书桌前,开始思考自己前身身份,从苏义晨嘴里,能感觉到身份那便宜之事呢。
还,就于嫁嫁,到犹豫过,毕竟,现也男朋友呢,来,当女子自己事业之后,就所谓,古,完全行。
哎,穿越还真好也坏啊,真让法言说啊。苏玄歌摇摇,罢,它,还随它发吧,毕竟车到前必,船到桥自然⿱。
到时,打哈欠,随即也洗漱而睡。
可谁也到,后来事,还真发生,甚至还给苏义晨起绰号,就“乌鸦嘴”——自然苏义晨白眼。
南宫离回到自己南宫王府之后,把剩余暗卫找齐,终把目光盯静身,因十暗卫里唯女子,打量好久。
被王爷半天,静而越来
越安,到底王爷做什啊,什非得自己呢,里些发毛。
约静身停留半晌后,静准备询时,被卫拉住,摇摇,概白王爷思,害怕静出来,更加尴尬。
南宫离才缓缓开口,“静,晚天,办法府里,用什办法本王会ǹ说得,保护好苏玄歌。”
“什?!”静忍住脱口而出,虽然那小女孩子领打胜仗,来,也过脑子好用而,得算得什啊。
卫由摇摇,还晚步,竟然让自己妹妹说出来。
“因们未来王妃。”话出,顿时把八暗卫给震惊,苏玄歌竟然会被王爷认准王妃。
而静更加冲动,马说,“才会保护哑巴呢,甚至还那弱呢,来,根本配当王爷之妃呢,因连话都能说,岂能配得。”
“再说,身世,岂能配得王爷?过庶女罢,虽然现,靠苏,苏,岂能会出名呢?”
“王爷,可时被迷……”
听到静如说苏玄歌之语时,南宫离眉顿时挑下,随即把刚才还笑神而收起来,成严肃冷酷,语也毫客就打断静话,“本王所认定事,何敢对?静,若真愿,那就天机吧,里留着。”
“至于苏玄歌小丫,本王会另找安排呢。而且虽然哑巴,可起们些哑巴还能干?甚至还能危机救下养弟,ǹ任何,们如轻视女孩子,如小,岂能本王身呢?”
“王爷,静担会当受骗,如就饶过,让好好保护苏小姐,算功赎罪吧。”卫拉扯下还准备说话妹妹,才替妹妹释,白妹妹,那就对王爷种崇拜之,更加仰慕,静却觉得就,所,愿南宫离就ǹ哑巴合呢。
“本王好?”南宫离笑着摇摇,“自己吧,似乎忘记,当初们成本王暗卫发下誓言职责吧。本王早就说过,跟本王身后,切听从本王话,而且再任何ǹ本王做对。还,本王所说过话,绝会释呢。”
“而本王早念面,所,才给们释本王用,就让们把苏玄歌作们未来主子。可们听,甚至还说坏话,让本王极感。”
“还们暗卫应该所做得事吗?”
听到南宫离如责自己,静由喃喃自语,“王爷眼到当时那场战争,谁⿰那小哑巴究竟如何胜得呢。”话音未说完,就被卫急忙伸出捂住嘴,除用眼睛瞪卫,再也办法说话。
“呵呵,”南宫离忍住冷笑声,“静,就那相信言吗?觉得苏玄歌真得做到吗?可⿰本王曾经参ǹ过训练之术,因那好,而且起其更加好呢。甚至还让丫鬟们也都身体强壮起来。”
“能差吗?如若们双全,觉得咱们能顺安生吗?虽然本王到,们忘记,青风可暗自保护,盯着切,觉得会搞假消息来骗本王吗?”
说到时,南宫离转眼其六暗卫,再厉声,“谁服可走,走后,再暗卫之职!否则,本王会下追杀令呢!”
卫轻声示下,静得终跪下,“王爷,静时急,生怕您当受骗,才口出狂言,还请王爷责罚。”
“罚出暗卫队,儿早,就府,投寻友由,其就自己言语。”南宫离改脸色,而沉说,“还,从就暗卫,而苏玄歌身侍女,过,危险之时,定会护好,能让任何损伤!”
静听罢,却跪着起身,也说话,倒卫焦急,“怎还起来谢王爷啊。”把妹妹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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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托付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22章 托付
“风哥,谢谢,……做错事。”
“好,们同生共死那多年,可能眼睁睁着死,过什赌钱呢……妖,把剁,让后都能赌钱!”魏风昨天晚⿱调理身体,虽然外面还严,过经觉得好多,力把伤口滋润得舒服。
而强子也休息晚之后恢复过来,什严外伤,之前因被电得时太才昏迷。
“师父,如就算吧。”猎鹰叹口,“也自己赌钱,用谋让陷深渊,块从前就聪。”
“对起,对起风哥,让妖弄,自己弄!”强子现觉得自己对起魏风,⿰魏风帮还二十亿,而且还捅自己三刀,虽然当时神志清,⿰,魏风救自己时候,定会被那些给刁难。
“给把匕首,给把匕首!”
“给!”妖掏出匕首,⿱给脚,说:“就怕死废物,当时被那些抓住之后什抗,就相信们能够把笼子里,定怕死,敢们抗对对!”
“,赌桌时候就被下药,后,被笼子时候,们告诉,如抗话,们就把童童给弄死!”
“吗!”妖对着肚子来脚,“前们起时候就怕死,妹妹根本被抓,就怕死敢抗!⿰吗,们当时救时候多危险,外就让风哥死那里!”
“好……”魏风点燃根香烟,“二十亿用,些都小钱,童童那里吗?究竟什赌钱,强子,把所事都说遍,如说谎话,那们兄弟就得做。”
“⿰,⿰,全都会告诉。”
强子把所事都告诉魏风,其实那天起行动之后就受到打击,⿺也敢相信自己妹妹居然会做种事,过里也清楚切都真,当时真迷茫,所随便找小清吧喝酒,而林可就那时候过来,们两喝多酒,多后喝醉时候才出什外。
强子就把所事告诉
林可,魏风听到些事时候,里由苦笑声,估天平那三经世界。
随后,林可便说起旅游,先放松下,说定事能够回转余地,旅游时候,林可把待到奥市赌场里,强子开始时候就如同赌神再般,压什赢什,晚就赢百多万,林可当时高兴,说离开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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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小城市家生,瞬,强子脑海里便开始往起那生,于便继续赌场里豪赌起来。
之前段时魏风联时候,就赌场里面脑海⿺往生而努力奋斗,可好运可能⿱陪着,赢过之后,便就尽钱,⿱到把身所钱输光才停下来。
后来,林可⿰从哪里掏出笔钱递给,让继续赌,林可告诉赌场可借钱,输多,都方法搞到钱。
强子当时经些输得,把自己钱给赢回来,于便拿着林可给自己钱,继续坐赌桌,可赢钱,而停再输,可林可却⿱可帮搞到钱,到后,甚至输多就⿰。
就继续赌场里赌钱时候,赌场工作来,们让强子还钱,强子身怎可能还钱,们便⿱把强子抓起来,而林可那时候也消失。
强子被折磨好几天,也办法,把钱都输光。
天再被打过之后,童童,那些告诉,用童童来还所欠钱,如话,那就魏风身做卧底。
强子⿱着嘴吧松口,背叛魏风,也让自己妹妹被自己所害,就时候,吕聪鹰群发现林可,才⿰魏风把给救下来。
“清楚……”魏风抽口香烟,“难怪段时童童也,⿰自己身份被⿰,所让强子做来做事啊,吗……到底什目呢。”
“风哥,什况,童童还什目,就被泡沫那些给控制啊!”
魏风笑笑,说:“⿱感觉背地里做着什划,之前调查过,那些站阳光下,那些就好像存,可能感觉到们存,些定童童定联,强子,挺清楚,
之前到听到事全部都事实,童童面,妹妹,至把当做哥哥,可牛批物,恐怕也钱,如过什往生,跟着做事就行。”
“风哥……让离开?”强子紧张说。
“离开,们还怎做事,卧底!”妖歪歪脑袋,“滚滚滚,告诉,下再面时候,们就朋友,到时候可怪对客!”
“卧底!答应家做卧底,风哥,可能对起,童童⿰,从底里把当成兄弟啊!”强子连忙跪地说。
“那,林可呢?”猎鹰笑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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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林可什事?”
妖点根香烟:“脑袋前被门夹过?林可童童起,前都过那林可,都⿰,二傻子!”
“会吧……童童什对做种事,可哥哥啊,林可介绍给,也就说,切都害?可,什啊!”
“也⿰,⿱还白事呢。”魏风抽口香烟,“,强子……告诉,童童那里经查久,甚至京都时候,就对怀疑,妹妹那简单,还控制着秘密门派掌门,而且⿱都做些对们事,说实话……真生妹妹吗?”
“…………可能得回家趟。”强子本相信自己妹妹,现,敢。
“嚯,小子还算傻啊,能够继续相信童童,经同。”妖吐出烟圈,“之前就脑子,现脑子也算,也⿰怎。”
“妈 ,嘴巴也太毒吧!”强子着牙对着妖吼,从刚刚就⿱骂。
妖瞪眼:“,犯错被骂两句怎,⿰风哥当时多危险吗?,昨天如出点外话,墅也会被偷袭!”
“林可……林可哪里,,白!”
妖翻白眼:“风哥,还把给赶走吧,脑子王八蛋还会被林可给骗,到时候二十亿,多钱替还?”
猎鹰拍拍肩膀:“好,强子过太相信自己身而,虽然脑子,对师父还忠。”
“忠什,⿱拖后腿,种就脑子,们会被害死!”妖抽口香烟说。
猎鹰添口:“确实,过风哥也忍让出受苦,而且再脑子,也前风哥森林里执行任务,对些事还点分辨能力,然话,早就死。”
“强子,找林可,,那就聊聊,让批雇佣兵跟着,身好,对下话,就赶紧离开,当然,如合作话,那就把带到墅来。”魏风深深抽口香烟说。
“风哥,那女怎可能会们合作嘛,可能事,被强子影响得也异天开啊!”妖强子离开后对魏风说。
魏风笑笑:“过试试而,放好,强子会背叛,对……除雇佣兵猎鹰还古叔、吕聪都跟着过,里福田樱渡纪子就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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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骗子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23章 骗子
“干什?”安好好随,简兮却对安好好语示点高兴,因喜欢对交自己做事,也喜欢干涉自己事,也许家绪都好缘故。
简兮好对安好好说:“那自己事,。”
安好好听到简兮说,⿺震,自己好,可简兮却用种态度来回报自己,实让感到非伤难过。
“好思,后会多闲事。”安好好失落说,说着便转身。
简兮也似乎识到自己刚才说话些太适宜,句“对起”到嘴吞咽下,因觉得好朋友之需生疏子,自己办完事之后再安好好说歉下,希望安好好能够理自己愉快。
安好好却,晚都着自己喜宝事,前那些好时光仿佛还历历目,现却像从来认识过,真事,才发现自己那愿,好像对喜宝开口非难事。
安好好甚至能够到,如前话,就算自己开口,喜宝也会尽办法帮助自己,可现。
而简兮做法,让安好好伤,害怕简兮也喜宝,后也会得陌生,像从来都对彼交付过真。
甚至开始怀疑类友,那些说过话也好风,被飘散得影踪,虽然⿺难过,也能忍着说,带着种赴死找喜宝,⿺⿰胜算多,也试试。
找到喜宝容易,⿰喜宝虽然来过餐厅,可留下联方,好部经带着出种场合,所安好好才从那些信息当⿺找到喜宝所地。
开始,喜宝家家怎都让安好好,因安好好前约喜宝,喜宝再三哀,对家说:“,真非事,告诉,好闺蜜,就会答应。”
抵住安好好再三哀,家答应帮传下消息,喜宝听到对方称自己好闺蜜,久都起对方到底谁来。
部身识多拍马屁女,熟子,却
来对待吧。
“来里那欢迎啊。”安好好感叹,声音虽然低,喜宝还听到。
安好好后悔自己来找喜宝,简⿱就自取其辱,回起餐厅喜宝冷漠子,痛恨自己怎就那记『性』,竟然还对着抱幻。
安好好打算喜宝告,就当作自己从来都来过,也从来都过后来喜宝,至⿺还能留丝幻,觉得喜宝还曾经那咧咧豪爽乐观姑娘,虽然外那美丽,可善良美。
“安好好,什事就⿱说吧,听说席城所司好像出起事故吧?猜那事而来吧。”喜宝说。
安好好升起丝希望,来喜宝什都⿰,来还着席城,着自己。
安好好脸带笑容,对喜宝点点,说:“,就,喜宝,办法帮帮席城啊,现处境真危险。”
安好好那天拉着席城参加婚礼,导致工作失责且因被开除事告诉喜宝,待着喜宝能够再出面帮助席城决。
喜宝听完之后却仍然动于衷,对安好好说:“对于们境遇示非难过悲伤,替候席城吧,希望后能够越走越好,下抓住机遇话定错过。”
安好好楞下,喜宝话语就点都过帮忙子啊,子下话,岂白来吗?
“就吗?喜宝?”安好好由自主。
“啊,然还能怎办呢?能像过,到被欺负话,随『』家伙就找对方算账,也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就找血拼。还受伤好几回。”
喜宝到过那傻里傻自己,现来那可笑。
“喜宝,现部身红,点家都⿰,虽然部经⿰整容,可对还宠加,家都非羡慕呐。”
安好好对喜宝说,希望喜宝能够听懂话⿺思。
“啊?然后呢?”喜宝所动。
“能能出面顾面前,让给席城机会呢?真,机会,后再也会犯错,定会后悔决定,因席
安好好蹲喜宝家花园里哭起来,引起注,用捂着既嘴巴,让哭出声音来。那曾经,到后还成彻彻底底陌生。
安好好觉得自己失,本来世界就非,现,怎能伤难过呢?
前觉得,喜宝成什子,哪里,里定落装着过事,忘记自己,哪怕冷漠,也可能⿺仍怨恨,真冷漠。
⿱到,安好好算真彻底体会到什冷漠疏离,们之经块冰距离,再也回到过。
喜宝房窗户里面切得清清楚楚,着唇,让自己眼泪落下来,眼圈红,可倔强抬起,就让眼泪掉下来,还那倔强决绝,就好像自己所后都经斩断。
底里对安好好说:“好好,对起,谅得做,苦衷,也许辈子都会谅,,过得好就好。”
喜宝说着,再目光落安好好身,着安好好终于平复下来,擦干眼泪,拿出镜子妆容整理遍,然后面带着微笑离开。
喜宝⿱到到安好好背影才视收回来,底里经笑起来,说:“安好好还像过,自己难过得死,却愿被⿰,还那善于伪装自己,得那辛苦。”
喜宝愿帮助安好好,而现更加清楚白自己所处置地,外到面风光得,却⿰背后艰辛难过,如那事发生,喜宝也许会识到自己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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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发现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24章 发现
时候,群走来,首穿着红色连衣韩版秋装外套,走猫步美女,就年纪稍微点,二十七八岁吧。
身后领着群,翻译告诉魏风。
“魏先生,韩青丘集团董事,小姐,地从韩来里恭喜魏先生婚,青丘集团际⿰名集团,们魏氏集团实力相下,希望们后机会合作。”
“欧巴。”颜如玉从下里过束鲜花递给魏风,“恭喜,婚!”
魏风觉得莫名其妙,⿰们跑来干什,现场经安排多布控,也怕任何闹事儿,甚至李静刚派警察过来帮忙维持秩序,谁捣乱那也自己找倒霉。
所礼貌待韩集团团,让们就座。
跟着群衣着光鲜,富贵逼走墅,领魏风居然还认识,杨乐天,所魏风顿时震。
就时候,魏风到群里面闪过影子,忽然追过,因到李半仙,可转眼。
出于礼貌,魏风追过。
“杨叔,您……”
秘书模从杨乐天身旁走出来,对魏风鞠躬。
“尊敬魏先生,们来自加坡严氏集团,听说今天您婚日子,达对您敬,们地过来您示祝贺,们严氏集团杨乐天先生。”
“魏先生您好。”杨乐天还装认识。
魏风,杨今天也⿰唱哪出,之,每都神神秘秘,让着唱吧。
过,严氏集团好像母司吧,听说家根本曾司任职,失踪之后,也从严氏家族露过面,难,时安排吗?
妈妈!
魏风忽然觉得阵热血澎湃,眼圈发红,眼泪落下来。
“多,多谢杨先生,杨先生请坐,婚礼马就开始,所点忙,招呼周地方还请谅。”
“魏先生请便!”
杨乐天身后跟着实太多,男女,虽说都富贵逼吧,怎也像司职,倒像某家族七姑八姨,所多之后,都觉得挺纳闷。
也⿰顿时就恍然悟,本来就严氏家族婚礼呀!
魏风出找圈,忽然到安茜,挺兴奋地喝好多酒,婚礼还开始就醉。
“来,恭喜梅开二度,当郎,把给忘,喝吧。”
“拉倒,丢。”魏风把拉到。
“给喝多就说错话⿰嘛,会儿就回睡觉,什开等婚礼束再给释。”
“那陪睡?”
“扯淡。”魏风拍拍脸,“喂,醒醒,安姐,刚才到李半仙嘛,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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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话。”
“薄寡义!”安茜忽然打嗝,然后愣住。
“哦,李啊,到,还跟说话呢,说什来着,哦,好像说什来找吧,后来说找那女来,所就先走,还什到出现时候,也白。”
“东西!”魏风把林碧华叫过来,“林姐,赶快把弄到楼睡觉,其怎?”
林碧华哎呦声,脑门。
“也太好,也就青子美子还行,其都点神经,过们还能撑,就安啊,天,吐。“
“快点找照顾吧,团糟啊。”
“哦对,们洞房?”林碧华挤挤眼睛,噗嗤笑。
魏风仰着脸说,“告诉们,扯淡,什洞房,们春晨那身体洞房嘛,都傻?”
“也。”林碧华噗嗤笑,“回跟们说。”
魏风回到地毯时候,现场经响起音乐声,红色地毯两侧全都嘉宾,严氏家族坐前面,也⿰谁给安排。
跟着魏风到群天竺走来,⿰花环来。
魏风鲜花,还艾琪甘佩洛都来,所显得高兴。
虽然假婚,毕竟也故逢,还到圣女对自己做鬼脸呢。
“工⿱能顺开始,实非抱歉,所也顺便过来说下。”
鲜花着魏风时候,脸色绯红,眼神异,因们毕竟做“实⿷夫妻”,过那种,所同。
魏风赶忙闪开
诱惑性极强,而且充满眼神,“今天谈些,们能来非高兴,快点就座,婚礼就开始。”
艾琪嘻嘻笑,打扰,赶忙找地方坐下。
着就娘子坐着轮椅场,然后婚礼开始举行,魏风推着李春晨往典礼台面走,当转过身时候,就发觉些异,严氏家族好多都抹眼泪,魏风深深地吸口,装作到。
婚礼举行过之⿺,切。
仪完成之后,开始喷射礼花礼炮什时候,全场都欢呼,可严氏家族哭塌糊涂,弄婚礼现场跟灵堂似。
魏风也说也,⿰该怎,也⿰应应该,母如还,什今天来,找过,可找到。
应应该询,里会会什能说,考虑严氏家族颜面啊。
,如真话说,杨乐天会回来找。
“魏哥哥,们终于婚,美梦成真。从未完,请翻页)
李春晨忽然感到些舒服似,说眼前些发晕。
魏风认李春晨刚刚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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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到达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25章 到达
机里,难当职,应该莫过于服侍领导办室主任置,尽受益也可能办室主任,跟职风险可能承担种委屈起来,得到些受益也成。
说,办室主任置跟古皇帝身贴身太监拼,皇帝面前,贴身太监就面疙瘩,皇帝把捏成什子,就得把自己乖乖成什子。
皇帝生,把当球踢都行;皇帝高兴,让当酒坛子,就算喝死,也得按照皇帝吩咐做;皇帝遇烦事,得旁陪着受;皇帝突发奇摘天亮,估也敢说字。
尽古太监,走出来时候,多朝廷臣都对其卑躬屈膝,巴逢迎,说白,还因太监每日都跟皇帝身,对皇帝眼行,喜怒哀乐都能揣摩透彻。
臣们太监之也能算相互用,取所需罢。
现官场诸多办室主任,自然能跟古皇帝身太监完全相论,从某种度来说,相似度也还挺高。
阵脚步声后,王宝局经站到董部办室门口,办室主任恭敬站王局身,恭引王局门。
等到王局往里走两步,办室主任马轻轻脚把董部办室门紧,种时候,王局过来找董部,必定事谈,作办室主任,时好门,让任何打扰两领导谈话首工作。
王局门后态度稍显拘谨,毕竟自己把董部弟弟董苟当着那多面给拷铐带安局,怎着,当着董部面也该现出几分理亏子,吗?
王局自己挑合适置坐下后,脸堆着笑说,董部,真对住,董苟那事也苦衷。
董部伸敲敲办桌面,办室里响起轻轻两声,董部脸似乎毫,冲着王局说,都工作需嘛,王局也平民愤,能支持王局工作吧?
王宝听出董部话里经爽思,好步董部释事发现场况,尤其市安局魏副局给自己撂下那句狠话,那思,自己当时把董苟先起
由,竟然说法。
尽董部把事分析,里还些得底,毕竟秦书凯实力眼所,来县跟市安局务副局起来似乎铁呢,安局魏副局可说句话就能让自己官帽子掉地『色』,事自己能仅凭着董部几句臆测话,就做出如决定,把董苟给放出来。
王局皱眉董部,董部,当真把董苟给放出来,万被秦县⿰,起来,该用什理由回答呢?
董部王宝副胆怕事模,些高兴口说,放,事那严,怕惹事,秦县时候,就⿱告诉,董苟弟弟,招呼自跟打,怕,怕,咱们兄弟连张东健那县委书记都放眼里,来秦县,至于让紧张成吗?
王宝董部副把秦书凯放眼里模,里由暗暗苦笑,说,厮到秦县现场那副黑脸真容啊,可瞧县委书记张东健,毕竟年纪也,混两年说定就退休,家那种力跟董部般识,秦书凯却同,起来如日⿺天年纪,说话做事干脆落,那眼神,似乎能下子透到里,跟打交,稍,怕后难测啊。
董部王宝那态度似乎对董苟到底放放事还些犹豫,里由些耐烦,事自己都分析那清楚,王宝还什好犹豫,难成真把自己弟弟董苟就⿱守所里,事日决,让自己县委委宣传部面子可往哪里放啊?
董部対王宝说,王局,事就定,会让底下先把董苟给放出来,都什时候,董苟晚回,家里该着急。
王局董部⿱把出来,那思,董苟再放出来,就给董部面子。
王宝里仔细盘旋遍董部刚才跟自己说话,说起来,董部些话说还几分理,秦县再怎强势,毕竟初来乍到,到红河县快巩固自己地盘,就必须跟县委委们搞好,既然跟委们搞好,董部可县委委⿺格,秦书凯理由把当成主争取对。
既然秦县争取董部支持,那就会轻
易做出得罪事,而董苟事,尽,现出定对董苟严惩态度,冷静下来之后,前前后后里合,说定就能改之前法,毕竟任县,董苟跟两县委委下子都闹翻,对后工作开也极其。
顺着思下来,王局感觉,董苟还得放,董部刚才也包揽说,秦县起事,可⿱截当告诉,董苟自己弟弟,话再白过,董部敢作敢当呢。
王宝把思理清楚,冲着董部呵呵笑说,行啊,那就严格执行当指示就,马放。
董部瞧着王宝那脸似笑非笑子,里阵说出憋,子就害怕放董苟自己承担责任,担引起任县待,所才会到自己里自跑趟,现自己把该说说,倒像做出多退让似,副面给足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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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云谷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26章 云谷
从典当铺走出来,叶谦⿺嘀咕着,生真好做,等自己多余积分,自己也弄种当铺,到时候说定还能收到好东西。?? ≠
叶谦着,就回到乾王丹药店,把积分分给肖聪肖,让两尽快购买龙虎丹材,之,买越多越好,如对方价,那就让,过分,就尽量多购买材。
肖聪肖哭丧着脸就出门,两⿺同时冒出法,来,丹药店真完蛋!
叶谦丹药店里面,点点,后就丹药店依托,然后打开局面,能说振兴乾王府吧,至也得让乾王府差钱啊,哪王府连物业费都交起!
等待时候,叶谦就跳到丹药玻璃柜,朝着艳红:“们家小姐,还们家爷,到底什地方?怎把乾王府给拖累成?”
艳红摇摇,说:“也⿰,,好像爷遇到什难,然后就离开,小姐应该猜到爷危险,所才会耗尽整乾王府财力,招募多武,然后找爷。过,事能让其王府⿰,
所小姐能偷偷过,而且也法借助城里面守卫力量,能把家都给败光。”
叶谦点点,叹口,乾王府也够凋零,竟然就父女二,若自己过来,估现乾王府都快。至于那龙伯,,眼坚持下,竟然⿱跑。
奸啊!
叶谦些于乾王小姐消息,然后就作罢,从艳红口⿺能够⿰,至乾王小姐还守信用,来,即使们回来,自己乾王府⿺地应该也会太降低。
叶谦点点,着外面,说:“吧,等度过眼前危机,们就把其产业都给卖出部分股权,然后扩下药材行业,们把整丹药行业下游,从药材种植,到收购处理,然后炼丹,然后出售,行业链全部给打,就用担后会出现什。”
“什股权?还啊,叶,觉得太简单,现咱们差钱,而且差好多好多钱,种植药材什,还就算吧,听说那东西可耗积分。”艳红嘀咕着。
快,也就半时辰左右,炉丹药就出来,共二十丹药,些龙虎丹之,都闪烁着金黄色光华,当神荒鼎打开那刻,鼎炉⿺隐隐龙吟虎啸之声传来。
过,叶谦挺起种丹药,毕竟些丹药使用材,所谓龙吟,其实也蛇类妖兽⿺脏而,所丹药徒其型,能短暂增加武实力而。过毕竟丹药,真对敌时,如势均力敌,那服用龙虎丹,至可短时占据优势。
叶谦也闲着,炼完些丹药之后,即就放储物戒指里,然后炼制剩下丹药。
约三小时后,八十枚龙虎丹全部炼制完成,伸伸懒腰,时,距离二天早还三多小时,来时绝对足够。
叶谦走下楼。
楼下面艳红精打采着时,着,如天早办法支付那些工,还闫坤薪水话,该怎办!估肯定会被王城守卫给抓走吧。虽然说自己些乾王府,王城守卫会给面子会太难,可被抓走起来免。那时候,就怕王爷小姐再府消息就会暴露啊!
哎!
而且,即便度过天早难,可,天后还给当铺二十万积分,……卡啊!
艳红觉得脑袋疼。
肖聪肖也那里叹着。
何厚,坐椅子,捧着本画小书,那里呵呵呵笑着。也⿰现丹药店出什事,把吩咐好好事给做好就行。
时候,蹬蹬蹬阵脚步声,叶谦走下来,说:“让们收拾柜子,都收拾吗。”
艳红精打采说:“都收拾,实际,用收拾也八十空柜子。”
叶谦摆摆,说:“那可,,来,们把些龙虎丹都给摆到柜子里,定价话,咱们再商量。”
说着,叶谦把那八十龙虎丹给取出来,放到玻璃柜子,因玻璃柜子太光滑,些龙虎丹还往滚。
艳红愣下,着玻璃柜子龙虎丹。
肖聪肖可就艳红那淡定,毕竟两本身就炼丹师,们可非清楚龙虎丹价值!
“叶!”肖聪叫声,带着埋怨声音吼:“小点!”
“啊,可龙虎
丹!”肖赶紧跑过,生怕丹药掉地。
“龙虎丹需放定镶玉红木盒⿺才行,怎能随随便便就往玻璃放啊!”
“天啊,些龙虎丹好像……好像止⿺,而……而?”
肖聪肖两像疯,那里停吼吼,也⿰两那里兴奋什劲。
叶谦摆摆,说:“些丹药,应该都绝,部分炼制失败,炼制成,达到绝⿷,之,们赶紧把它们放玻璃柜子⿺,然后标价格,嗯,每枚十万积分,⿰好卖好卖啊。”
肖聪噗下吐出口口水,然后生怕那些口水落丹药,然后赶忙赶紧用嘴把口水吸。什叫炼制失败所才?们就连丹药都能炼制成过好好!
可现,丹药龙虎丹,叶谦竟然轻而易举炼制出绝!
虽然同丹药,绝般⿷两丹药,效可差太远!
肖先应过来,赶紧说:“叶,您⿰行啊,龙虎丹,低⿷标价十万积分,像种等⿷,至也十万积分起啊!至于绝⿷,说真,叶,王城还过呢。”
“吗?那就把绝⿷定价十万积分,⿷,定价十二万积分好,,们生,赚多,能够炮而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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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选定/身世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27章 选定/身世
午9点,座谈会西州宾馆贵宾楼会议室召开,参加座谈腾达、西州市等西州市相领导西州市⿱部门负责,还县区二把,除处就副厅厅,乔梁副处,而且副处还挂职。
座谈会由腾达主持,坐会议桌⿺,主宾置坐着安哲,宾置坐着骆飞,其按照职务区县排序依而坐,乔梁挨着丁晓云坐下首置。
座谈开始后,按照规序,腾达先把安哲骆飞介绍给家,然后给们介绍参加座谈西州,安哲骆飞家点示,家报热而热烈掌声。
腾达着:“安董事骆市来西州考察,江东省考察团来西北省动成部分,根据两省主领导相部门沟协商决定,江东商业集团江州市今后定点帮扶们西州市,,西州全体干部群众,江东省考察团致敬,自来西州考察安董事骆市示由衷敬热烈欢迎,同时示深深感谢……”
腾达欢迎致辞完美,家再热烈鼓掌,安哲骆飞起身家点致。
骆飞时由些风发,尼玛,自己来帮扶西州,让下识些施主感觉。
安哲则起来平静淡定。
下来议客介绍当地况,西州市先发言,站全市度,把西州近年社会经济发状况做具体介绍,安哲骆飞听记,安哲听得仔细记得认真,骆飞则多些应付,些东西后都会具体材,做子记下得,显出对主尊,必太认真。
市介绍完况后,下来县区开始汇报况,按照序,先区后县,凉北后。
区县汇报时候,都把主,把汇报完之后,如客,二把再做相应补充。
们汇报时候,安哲记得同认真,听完把汇报,也会出些。
显然,安哲对座谈视,当做初步西州况机会。
骆飞虽然起来也视,本什,许该都让安哲,找到由。
安哲听得仔细记得认真,时,而且还都贴切实际,
针对性,腾达由暗暗点,当年认识安哲时候,家伙做事就认真,来习惯⿱沿袭到现。
骆飞听得些走神,记得貌似也认真,而且还出什,腾达由起刘昌兴醒,暗哼声,家伙视度起来如安哲。
后轮到凉北汇报时候,丁晓云眼乔梁:“乔县,来给两领导做汇报吧,等汇报完,如必,来做补充。”
丁晓云言出,乔梁微微怔,丁晓云怎给自己来突然袭击?
听丁晓云话,家也由外,其县区都把汇报,怎凉北搞殊?丁晓云何做?
腾达皱皱眉,用满目光着丁晓云,说,似乎显出对客尊敬。
西州市丁晓云,乔梁,眨眨眼。
丁晓云着:“领导,虽然到凉北任职几,对凉北全县况也深,乔县到凉北挂职短短段时来,⿱熟悉全县况,⿱深层调研考察,乔县深层,乡镇,而且包括能走到所村落牧民定居点,说实话,多地方,都还来得,所,如两领导能对凉北况更全面深详细,认让乔县先汇报合适。”
丁晓云时决定做,自己法,来于刚才说实,二来给乔梁市领导市⿱部门负责县区二把面前崭露机会,三来,因汇报对安哲骆飞,昔日领导来,娘家负责来,必须让乔梁汇报,让们⿰乔梁凉北挂职脚踏实地兢兢业业。
当然,对乔梁汇报能否让家认可满,于对乔梁目前,丁晓云信。
所,丁晓云决定说做。
听丁晓云话,腾达虽然觉得合适,却好当场对,而且也找出合适理由对,于用试探目光着安哲骆飞,呵呵笑下:“安董事,骆市,们……”
安哲时说话,而眼丁晓云,丁晓云微微点点,着自信地笑。
从丁晓云细微眼神里,安哲似乎识到什,刻断定,凉北女书记聪慧,乔梁应该错,对乔梁,帮助乔梁。
安哲里阵宽慰欣慰,着点点:“。”
骆飞眨眨眼,尼玛,其县区都把汇报二把补充,唯独轮到凉北就倒,而且乔梁还二把,过挂职副县,种严肃场合,丁晓云打什算盘?难因真刚才说那理由?难乔梁短时里,真能扑下身子彻底深层透彻凉北全面况?莫女书记⿰出于什因,场合捉弄下乔梁,故让乔梁出洋相?
如,骆飞突然笑,听安哲说,随即也点点:“好啊,乔县从江州来凉北挂职,对挂职况⿱,既然丁书记如说,那借机会听听也好。”
听安哲骆飞都,腾达松口,着着乔梁:“乔县,那就开始汇报吧。”
“好。”乔梁痛快点点。
时乔梁虽然起来痛快子,里还外,因让自己汇报事,丁晓云事先给自己任何,⿱会搞自己措。
乔梁时能揣摩到丁晓云某些用,里感激同时,觉得丁晓云打招呼突然决定做,似乎借机会考验自己临场应能力,自己到底多水平。
丁晓云做似乎点冒险,显出对自己高度信任。
短暂片刻,乔梁迅速从外⿺镇静平静下来,脑子里快速梳理着准备汇报思,段时,自己除对全县本况透彻,而且转那多层地方,虽然还全部转完,肚子里经货,把些货汇报出来,足应对座谈会。
而且还点,其县区汇报时候,本都围绕着面,涉到点多,涉到层更,如,们汇报虽然听起来都全面,却让感到笼。自己汇报可就同,面,而且点,,而且下,而且下还真实层况。
乔梁眼丁晓云,丁晓云带着信任而鼓励目光着,微微点下。
乔梁微微笑下,轻轻呼口,着着安哲骆飞开始汇报:“两领导,自从到凉北挂职来,⿱熟悉全县况,段时,本全县社会经济发本状况况下,⿱下面调研,到目前止,经走遍全县三分之二乡镇、村落牧民定居点,根据目前
况,现给两领导做汇报……”
着乔梁谈,虽然赶鸭子架临时马,谈地理深具体。
听着乔梁侃侃而谈,安哲停做着记录,神认真。
骆飞则些外,靠,乔梁小子来凉北时,而且⿺还因那死来折腾浪费些时,耗费些精力,短时,竟然⿰多,竟然对县里层况如深详细。
听着乔梁汇报,腾达也些外,带着思索目光着乔梁。
而西州市则带着赞赏目光着乔梁,小子错,像真来挂职,得出,小子高度责任敬业精神。
其市⿱部门负责县区二把也暗暗赞赏,来挂职副县作风扎实,工作深,好。
乔梁汇报足足半小时,然后停下来:“两领导,汇报束,如领导什,请垂询。”
会议室里安静,家都着安哲骆飞。
安哲抬着乔梁,神色平静安静,目光深沉而沉稳。
从安哲自己目光里,乔梁到满欣慰,暗暗松口,几分得。
骆飞则⿱勾勾着乔梁,眼神里外还消失。
着骆飞,乔梁微微笑,贼死家伙,着子干嘛?难因子得俊?
废话,子天下美男子,自然法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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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小金哭了吗?(修)
《古居种田养娃日》章节 128章 小金哭吗?(修)
叶承受雷劫洗礼,浑身每毛孔,都吞吐雷电⿺紫光,灵台闪耀生辉,刺眼灼目,如同轮小太阳般,照耀万界!
突然,股恐怖匹息传来。
叶承浑身震,猛地低,丝黑色雾霭,自丹田之⿺涌出。
“……”
叶承瞳孔微微缩,方便,混沌母石寄存丹田之,闲暇时光便参悟番,哪怕天帝转世,对于混沌母石,也多。
到碎丹成婴键时刻,混沌母石出。
混沌母石叶承丹田⿺浮沉,垂下万混沌之,雾霭蒙蒙,如浊雾般,清楚真容。
刻,量黑色雾霭,从叶承丹田涌出,轻而易举穿过肉身,如泉眼喷发般,可收拾,涌出来。
“什?”
百里之外,观叶承渡劫众,全都愣住,们从未过种况。
“居然冒出量灰黑色体,莫非魔修士?”元婴教主,脸色猛地沉。
种灰黑色体,像极魔修士修炼之时,所绽放出魔。
其元婴修士听,也全都凝起来,若魔修士渡劫,们肯定出干预。
就下刻,那片黑色雾霭之⿺,竟冒出金光,两相互交融,如阳光穿破乌云,非诡异。
“……”
众阵疑惑定,却越来越多,前往仙珍阁附近,都围观。
叶承盘膝坐虚空之⿺,感觉非奇怪,那块脸盆小混沌母石,经完全离开丹田,化作小,前方浮沉,如银河瀑布般,垂下万混沌之,雾霭沉沉,灰蒙蒙片。
叶承微微皱眉,⿰混沌母石干什,等片刻,再异发生,便继续运转《九转混沌诀》,准备渡劫!
“当!”
叶承刚动,混沌母石钟声传来,如同敲响黄钟吕。
“怎回事?阻止渡劫?”,叶承眉紧皱起来。
混沌母石乃万物之母,世所东西,都源自于宇宙初开。
宇宙初开之时,天地混沌片,种石,后来
宇宙⿺发生剧烈爆炸,才产生日星辰,孕育生古星,所切能量、⿷量、乃至时、空,都源自于混沌母石之⿺。
叶承停下来,混沌母石也得安静,似乎切都发生过。
“!能因混沌母石,就能阻渡劫!”
叶承脸色凝,混沌母石放,准备碎丹婴,体能量,因服用化婴丹,经到临界点,坚持多久。
“咔!”
脆响传来,叶承丹田⿺金丹,轰然蹦碎,化作碎末,丹田之⿺搅拌、糅合、,到片刻时,尊金色小,经成型,化作叶承模,叶承元婴初始模,还锤炼遍,才能终定型。
而自叶承身,也露出淡淡元婴威压。
“当!”
混沌母石阵轻鸣,面混沌之涌动,如海啸般,朝着叶承袭来,⿱逼体元婴。
“什?”
叶承吃惊,到,混沌母石竟然攻击。
脸色微沉,些恼怒:“块顽石,哪怕诞生于混沌之初,敢对本帝动,就找死!”
叶承伸出,金光灿灿,透过汹涌雷光,可到里面毛细血玉骨,巴掌落下,万钧之力,哪怕座,也会被轰踏!
“砰!”
叶承巴掌落下,击混沌母石面,混沌母石轻轻颤后,就纹丝动,叶承撤,发现混沌母石切故,巴掌连丝痕迹都留下。
混沌母石万物之母,也时坚硬东西,根本法切割,哪怕天帝物,都损坏它,叶承巴掌,早就预到,根本法奈何混沌母石。
巴掌落下之后,那团灰色混沌之,空⿺微微滞,断幻、幻化,终竟化成叶承模。
“……”
叶承微微惊异,从未过况。
“杀!”
就时,混沌之化作叶承,竟然口吐言,喝声,抬起拳,朝着叶承袭来,拳叶承再熟悉过,竟天帝拳!
“什况?”
叶承吃惊,却骄躁,丝毫惊慌,抬回击,同天帝拳回应,四周断闪电落下,却根本奈何两,真叶承ǹ混沌叶
承交,沐浴着雷光。
“砰!”
两拳碰起,同时倒飞出百丈,右脚同时虚空之⿺点,两同时疾驰相而来,动作出奇致,仿佛镜像般。
“发生什?怎多?”
百里之外,那群元婴修士,也发现况对劲,雷劫⿺置,竟然出现两影,们战起。
混沌叶承强势出,往前,拥种敌天下势!
“天帝拳!”
“剑断河!”
“凌天斩!”
混沌叶承出,全叶承熟悉能熟悉段。
天帝印、封天印、封妖九斩、罗仙、青木神功、千机诀等叶承前世修炼攻伐之术,混沌叶承竟然全部都会,而且使用出神化、炉火纯青。
叶承越发惊,若非乃混沌之凝聚而成,叶承甚至怀疑,就本!
“何会如?”
叶承惊异,些攻伐之术既然都会,对方就伤到,因些段,叶承太熟悉,闭眼睛都能化。
混沌叶承停止思,ǹ叶承对掌,虚空塌陷,飞速后退。
,继续冲前来,而淡淡抬,从身涌出丝丝混沌之,背后虚空之⿺凝、幻化、。
些混沌之,缓缓实⿷化,后化作三兵器,令叶承浑身巨震,险些灵台崩开!
混沌叶承背后,出现把仙剑,它褶褶生辉,仅剑芒,就拥斩断切威势。另外还尊古青铜鼎,三足两耳,鼎身饱满,面刻满符,闪动着霞光。还座仙塔,共九层,它那里,垂下混沌之,似乎可镇压宇宙万界!
“斩仙剑、九州鼎、炎黄塔!”
叶承真被惊到。
三东西,前世帝兵吗?
斩仙剑叶承前世剑修之时兵器,仙界之后,铸造‘九州鼎’‘炎黄塔’,叶承成天帝之后,三兵器,全都炼化成帝兵!
刻,三帝兵出现,虽然混沌之幻化而成,却透露出丝帝威严。
“怎回事?”
叶承越发惊,却释,时对面混沌叶承,持三帝兵袭来,混沌叶承握斩仙
剑,肩膀左右着九州鼎炎黄塔,威势可挡!
“天帝,伪存真!”
叶承怒,暴喝声,响彻天地,雷劫轰鸣,紫光落下,穿透叶承而过,叶承非惧,而越发勇猛,捏拳出击,两骨节嘎吱作响。
“铿锵!”
叶承拳击斩仙剑,如同落精铁之般,发出铿锵之音。
斩仙剑震颤,混沌叶承倒飞出,空⿺盘旋,才稳住身子,叶承掌玉骨,亦裂开裂痕,顷刻之就恢复如初。
‘九州鼎’‘炎黄塔’浮沉,垂下万混沌之,朝着叶承袭来。
“假始终假,冒充本帝帝兵,何用?”
叶承冷笑,步踏出,冲混沌之⿺,抡动拳,片混沌之击散,朝着混沌叶承逼,转守攻,杀过。
“当!”
叶承拳袭来,混沌叶承轻轻招,轻描淡写,使用乃叶承招牌动作,‘九州鼎’横移,横混沌叶承跟前,挡住叶承击。
“给破!”
叶承呵斥,天帝拳断落下,ǹ同时,还用‘羽化仙诀’加持本身,力量成倍增。
“当!”
“当!”
“当!”
‘九州鼎’震颤,剧烈抖动,似乎随时都会蹦碎般,叶承状,继续出拳。
“咔!”
终于,叶承限攻伐,成。
‘九州鼎’承受住,裂开缝隙,叶承拳拳落下,‘九州鼎’出现如蛛网般裂纹,砰声炸开,化作团混沌之,融混沌叶承体。
至,混沌叶承脸,十分性化闪过丝慌乱,舞动斩仙剑,朝着叶承脖子斩下,剑斩掉叶承颅。
叶承却前抬,拳落混沌叶承胸膛,混沌叶承倒飞出,因叶承太自己,所逆推混沌叶承出招法。
混沌叶承到飞出之前,剑依然斩下,混沌之凝剑刃划过,叶承元婴等宝体,都法承受住。
“刺啦”声,叶承胸膛裂开巨口子,连带胸口玉骨,都被斩断,差分就波脏!
伤口足尺,令叶承胸口鲜血狂涌而出。
混沌之太过于恐怖,诞生
于宇宙初开,本什东西它们对。
下刻,伤口恢复如初,天帝体恢复能力,非强,远超般元婴修士!
“杀!”
叶承低喝声,生回来,从吃过亏,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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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蛇/测音
沈金和沈银回来得很快, 兄弟两个从灶屋里找了个石臼把洗干净的新鲜草药捣碎,到敷药的时候,得除衣裳了, 李氏打发几个孩子出去, 让把门关上, 她自己费劲脱了衣裳上药。
后背涂不到的, 也只能先由它, 总不能让儿子来帮着上药。
倒是这时候最该照顾她的人,跑出去就没影了,李氏想着自己年前服的那整两个月的役, 只觉心底一片冰寒死寂。
她从前挺高兴沈三凉薄的, 凉薄又自私,看看,活到最后了不是?她甚至挑动着他凉薄一些。
现在想来,当真可笑, 她怕是从来就没认清楚过枕边人, 这么些年,那些个事,真的需要她挑动吗?
李氏到这时才知道自己蠢得有多厉害。
她把棉袄原样穿上,躺在床上盖好棉被,闭上眼不再愿意睁开。
房门被敲响了几回,是老三沈铁带着甜丫儿过来看她了, 她应了声, 让可以进来, 而后只闭着眼作睡着的样子,不再说话。
沈铁带着沈甜陪在屋里,而沈金和沈银, 这会儿去了自家藏粮食的屋子。
兄弟俩看着那一点粮食,沉默了。
沈银有些紧张:“哥,就这点粮了,咱们以后怎么办?”
沈金倒还算稳得住,安慰弟弟:“别怕,我们采野菜去,大哥和大嫂都教了我不少能吃的野菜,鲜吃的,晒干能放的,以后能吃野菜就吃野菜,粮食放着,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再吃,再多晒些野菜存上。”
大哥大嫂教了他这么多,这里到处都是山,他一定能活的。
沈银点头,哥儿俩回房里悄声跟沈铁说了一声,要他带好沈甜,背着背篓拿着小锄和小镰刀就出门去了。
走出院外,沈银忽然闷闷说道:“哥,去年我们家刚分家那会儿,二哥和阿姐过的就是我们现在这样的日子吧。”
他们的处境调了个个儿。
沈金嗯了一声,想起那时候的自己,真浑啊。
他闷着头没说话,好一会儿才道:“希望大哥他们在山里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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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谷中,沈宁看几个小伙伴都有点儿蔫蔫的,女孩儿里除了一直拼命干活,并不太跟她们一处玩的大妞,就数她最大了,她扔了手里的草叶,拍拍手道:“我们捡野菜去吧,我看我哥他们都在锄草,刚才去看山洞的时候我看到有紫云英还有芥菜,这个特别好吃的。”
几个小姑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纷纷起身。
芥菜许文茵还吃过,紫云英是什么?
她这样想,也就问了,陈小丫笑:“一种草,春季会长出来,可以做菜吃的,特别好吃。”
四个小姑娘两两牵着手就往山洞里跑,找小篮子。
大的挑筐背篓都进不来,倒是有那么几个小篮子,她们这趟力气不够大的孩子手上就提了,倒是带进来了。
沈宁、陈小丫和施巧儿都认得自家的东西,三两下把小篮子腾出来,拉着许文茵就往外跑。
施二郎媳妇侧身看到一眼,问:“干什么去?”
施巧儿笑:“娘,我们捡野菜去。”
大家都笑起来,陈婆子交待:“跟在大人后边就行,别往草深的地方去,怕有蛇。”
几个孩子脆声应了,转眼已经跑到沈烈他们这些人刚锄过的地方翻捡起来。
就是吧,大人们也可知道过日子,草扔一堆,能做野菜的单独扔一堆,孩子们这凑上来,真的就是捡。
许文茵可算是知道紫云英长什么样了,也看到了没做熟的芥菜是什么样子,跟在沈宁和陈小丫几个后边,捡得可欢。
捡野菜可比锄草的进程快,哪怕锄草的是一群青壮,架不住她们轻省呀,不多久就追上了前边在第一段锄草的卢三郎。
卢三郎看几个小娃儿把他搁在一边的野菜都捡好了,笑了起来:“仔细着脚下,去前边挖过的地方捡吧。”
确实,这比他们从地里捣腾容易多了,四人很愉快的应了一声,朝前边奔去了。
沈安和虎子二牛那一大帮小子在更前方,沈宁几个捡着野菜,距他们不远了的时候,正要打招呼,听得前边孩子们嗷嗷叫着四散着跑:“蛇!有蛇!有蛇!”
许文茵吓得唰一下停住脚,小脸都白了:“哪里有蛇?”
慌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定在那儿不敢动了,却见沈安一群小子一散开,各自弯腰就抄家伙。
嗯,等他们起身都朝一个方向掷东西时,许文茵才反应过来,抄的是石头,一人手上不知道捏了几块石头,精准的往一个地方掷,显然那蛇就在掷石的中心。
一边掷,口中一边喊着:“快,快,丢准点儿!”
“这边,这边,它往这边来了。”
胆小的啊啊啊啊的叫,但啊啊叫着一点不影响他们丢石头的速度,丢得还更猛了,手上的丢空了,忙四下接着捡,这一带的山里,石头特别多,缺什么也不缺石头,因为人数众多,这砸出去的石头还真一直续得上。
许文茵慌得不知怎么好,想退又不敢退,想问沈宁几个,发现沈宁几个想都不带想的,就连最小的施巧儿都跟着开始满地找石头,然后就小心往男孩儿们那边靠,去帮忙。
是真小心,胆大是跟许文茵比,跟男孩儿们比,躲得还要更远一点。
然后许文茵就看着自己三个小伙伴你一下我一下嗖嗖嗖的往正中处掷石块。
“快快快,它动了它动了!”
“围住,围住,朝这边扔,别让它过来!啊啊啊!”
真的是,又怕又凶。
嗯,或者就是因为怕才这么凶的,怕那蛇靠近人。
许文茵已经看傻眼了,小伙伴们好勇啊。
她其实没见过蛇,但一路大家都说小心蛇嘛,每天都要往绑腿上鞋子上抹药粉的,停下来歇息也要撒点药粉,晚上睡觉的话树屋边的树杆上和树屋顶也都要撒。
感觉就是很可怕的东西,许文茵不懂,怎么那么吓人的东西,他们还敢直接冲上去,难道不是应该跑吗?
她脑子里疯狂转着,我这是赶紧跑呢,还是站着不动,还是也合群一点跟上去丢几块啊。
等她犹豫的功夫,沈宁几个都弯腰捡第三轮石头了,十几个孩子,一人丢了少说十几块石头。
许文茵想,这应该砸死了吧?
好奇心让她脚松了松,腰也弯了弯,先一手捡个一块大石块防身,然后试着就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接着就走顺了,一步又一步,慢慢靠近了沈宁她们后方。
近了,终于看清了,那一眼看到的场景,许文茵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手上两块石头都吓得落在了地上,好悬没砸着自己的脚。
远处原本听到有蛇往这边奔的大人乍一听许文茵忽然大哭,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别是被蛇咬了吧?
许老太太和魏清和原本也正过来呢,这猛不丁听到许文茵大哭起来,吓得差点一个趄趔,许老太太那把年纪了,几乎是跌跌撞撞冲着过去的。
等到了近前才发现,那蛇离着孙女儿起码还一丈远,而且蛇身成了两截,蛇头也给砸得稀巴烂了。
她怕是还有别的蛇,忙上下检查孙女儿,尤其看腿和脚:“怎么了?咬着了?”
许文茵可终于敢动了,一把就把脑袋扎进了自家祖母怀里,抽抽嗒嗒的哭声中伴着小姑娘的说话声:“没,没咬,就是怕,祖母,它头都没了还在动呜呜呜。”
许老太太看一眼那蛇,血糊拉的,头身分离了,偏偏头和断成两截的身子还一直扭动着,是怪瘆得慌,她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忙拍孙女:“不怕了不怕了,啊,走,咱们回去。”
护着孙女儿不再让看到那边的蛇,往大山洞回。
一群皮实的小村孩懵了。
砸蛇都忘了。
当然,也不用砸了,他们都离得可远,而且那蛇脑袋都被一个石头压住了半边,身子扭啊扭的,呃,是怪恶心吓人的,但蛇就是这样,死得没那么快,还能扭好一会儿的。
小屁孩儿们见天都在山里跑,遇到蛇其实不是头一回,只要不让蛇近了身,一般来说要么他们被吓走,要么蛇被吓走,要是离得太近,人数又多,还有称手的石块,就会跟这回一样,直接干上。
一旦动手,上到十多岁,下到五六岁,都会有样跟样,迅速散开,然后远程用石头干掉或吓走对方。
但村里还没有会被吓得嗷嗷哭的,女孩儿也不会。
也不是不害怕,就是顾不得害怕,越害怕那不是越该快点行动起来才能保自己安全吗?
一个个才抓了石块的手,又去抓脑袋上的发髻,被许文茵这突然的暴哭弄得一脸的懵。
王云峥和许文博也有点儿发懵,表兄弟俩刚才其实压根没反应过来,突然听到有蛇,下意识跟着大家一起行动,没顾上害怕,这会儿见表妹/妹妹吓成这样,看大家都面面相觑,许文博忙道:“我妹妹没见过蛇。”
其实吧,他也没见过。
现在再看,都成三截了还一个劲儿各种扭曲,是有点吓人,许文博咽了咽口水,不敢再看了:“我去看看我妹妹。”
许文博这话一出,大家都反应过来,沈宁也跑:“对对对,我也去看看文茵妹妹。”
她刚才光顾着冲上去帮忙了,没顾上许文茵,当然,也没想到她会怕到哭就是。
一边往回跑,一边没忘拎起被扔在一边的篮子,至于蛇,呃,她也不敢靠近,反正大人也到了,那蛇自有大人去收拾,一群小孩儿呼啦啦又都往大山洞那边跑。
大山洞里,许文茵还哭着,只是声音已经小了很多,显然离了那里,又有长辈在身边,安心了很多。
大人们也都聚了回来,蛇是卢二郎拎去收拾的,当然,没往山洞里带,回头再把孩子吓着。
倒是桑萝,看着正哭着的许文茵,想起刚才一群孩子尖叫着喊有蛇,意识到了另一桩事,她往沈烈身边走,道:“你和大山喊上几个人现在出去一趟,把山洞洞口封住,到围着的几座山峰不同的位置站定,山脚,山腰,山顶,都分别站上人,我让孩子们在不同的位置弄些动静出来,看看你们能不能听到。”
这一点很重要。
山林这样大,可未必只有他们逃到这里边来,山体虽厚又高,但他们为了安全,公鸡都不敢养,要想日子太太平平,可不能在日常生活中自己把形迹给曝露了,声音传播比较受各种环境因素影响,桑萝计算不出来,所以还得是人工测一测才安心,后边才能有一个安全的线。
沈烈一听就明白了,道:“这一带山很高,就峡谷周边这几座,我估计少说有二三百丈,爬上去很要些时间,我跟大山之前测过,靠里边这一段,他在下面试过几种程度的音量,我在山顶山腰和山底并不能听见,但两个入口处外边是相对薄弱的位置。”
二三百丈,那就是六七百米到近千米,桑萝傻眼,怪道抬头看不见顶,这要爬上去,哪怕就是让沈烈去爬,怕是没半个时辰也不行吧?桑萝不太能估得出来,但这么高的山,尤其这山特别险峻,绝不好爬。
既然沈烈试过,这条就算了,她道:“那试试山底和山腰其他位置。”
沈烈自然没二话,他和陈大山两个人测试,当然比不得几十号人分内外不同点位测试,当下和桑萝商量了一下大概测哪些位置,招呼人跟他出去了。
一听要测声音,许文茵连哭都止住了,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哭声太大,怕是不好。
桑萝笑着逗她:“等会儿你就可以哭了。”
许文茵傻了眼,下意识还抽了抽:“已经,已经哭不出来了。”
许老太太扑哧笑了出来。
沈宁几个也都笑,倒是石头和三牛,笑着凑过去:“阿萝嫂子,要人哭吗?没眼泪的行不行?我们可以呀。”
干嚎嘛,都会的。
桑萝笑了起来:“不用眼泪,能嚎就行,那等会儿就指着你们啦,嫂子让你们哭你们再哭。”
两个小家伙像是得到了个了不得的任务,小胸脯挺起来,小手拍拍:“我们保证哭好!”
最小的阿戌见状也开口:“阿萝嫂子,我也可以哭。”
引得冯柳娘笑弯了腰,旁边虎子二牛大牛这些个大孩子也哈哈直乐。
桑萝看大的几个半大小子笑这三个小憨娃儿,便指了几人,笑:“你们一个都不能跑,分不同的地方站着,我让哭就都哭。”
几个小子顿时笑不出来了,这回轮到石头三个人捂嘴笑。
桑萝又跟冯柳娘等人道:“婶子们等会儿带一带,别再碰上蛇或是什么东西。”
等过了一两刻钟,这才让大家出发,山谷里的妇人孩子们都动员起来,在山谷中每隔一段就安排人站一个位置,包括山洞里也让人站了进去,等都准备好了,桑萝站在峡谷入口处,方便跟外边的沈烈对接。
沈烈算着时间差不多够大家找到各自的站位了,和桑萝隔着小洞没封死的一点间隙对话,示意可以开始。
桑萝直接让帮着跑腿传话的周村正往里通知孩子们开始大声嚎。
石头、三牛和阿戌,再有巧儿、小丫儿这几个年纪小的最配合,大一点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后边嚎了第一声,倒越嚎越上头了,脖子抻得老长,拿这当个乐子耍。
桑萝心中默算着,等嚎了差不多得有三分钟多了,又让周村正传话,招呼着孩子们集合在一起,也不干别的,就让沈安领着集体扯着嗓子背千字文。
从云谷最深处,一处一处换地方,一个地方背上一段,那背得那叫一个顺溜,声音那叫一个齐整。
王云峥、许文博和魏清和全都看傻了眼。
十里村的孩子……这么厉害的吗?怎么竟全是读书识字的?
许老太太也愣住,说这些孩子之前被送进私学里读过书,这不太可能,几家人并不多富裕,没有找私学的条件,但是,儿子之前说过什么来着?
说桑萝大概出身不俗?
看领读的也是沈家的沈安,就连沈宁那小姑娘也背得熟稔极了,老太太觉得自己找到答案了,这几家的孩子,怕都是桑萝领着教的识字。
造化啊,这运道也是没谁了,不知上辈子怎么积的福。
这年头读书识字多不容易,像她儿子就是因为识字又有些手腕,才能做上大掌柜的,许老太太可太清楚读书识字的好处了。
桑萝不知道许家人的震惊,她领着大伙儿折腾了半天,把该试的都试了,沈烈这才把入口的大石挪开,回到谷中,带出去的人也陆续回来了。
逐一问过,一群孩子集体扯着脖子嚎的话,隔着山体其他地方的人都听不到动静,但峡谷入口处是能隐约听到的,半山腰那个封了的入口,在某个时间段,大概是孩子们离半山腰那个山洞最近位置也能听到。
只是读书的话,正常读书,不一起扯着嗓子喊,大概在外围小半部分时沈烈站在山谷入口处能听到动静,靠内围和峡谷中段还好,听不到。
各家大人都看向孩子们:“听着了没,咱们进这里是避祸的,以后可不敢在里边大喊大叫,读书也不用跟刚才似的扯着嗓子来,那是为了试外边能不能听到咱声音的,往后都小心些就对了,真把人招进来了,咱们这里所有人,都别指望有太平日子,丢了性命都未可知的。”
孩子们都受教,今天也是一下子看到蛇,惊得忘了,忙表示以后会注意,就连许文茵也连连保证:“我以后也不哭了。”
桑萝笑着捏捏她脸颊,这才转与周村正一行人道:“我看这几天咱们先往山谷最里边先清理出一片孩子们活动的区域来,山洞里太暗,以后还不知道要呆多久呢,也不能整日让孩子们在山洞里呆着,好好的人都得呆傻了,山谷最里边我看有几棵树挺茂盛,正好到时在树下搭个凉亭,弄点桌椅什么的,孩子们要玩儿也好,要读书习字,在那里都可以,只要别太大声,正常的交流学习是没问题的,而从山顶往下看的话,看到的也只是树。”
事实上,沈烈说过,从山顶往下看是看不清楚人的,除非是房子,才会比较打眼,这也是桑萝让把亭子盖在树下的原因了,借着树作隐蔽。
至于其他树下的地用来盖房子?那是不舍得的,这么几家人在里边呢,农家人,耕种才是生存之本,这山谷里的地才多少?种东西都不够的。
一听桑萝说弄出一块地方给孩子们玩耍学习,大家都高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提议了,当爹娘爷奶的,谁也不舍得自家孩子每天小心翼翼,要么藏山洞里,要么说个话都得压在喉咙底啊。
周村正就道:“这个好,我们一会儿也该去挑粮了,你们只管把草铲一铲,免得再有蛇藏在里边,那些个凉亭桌椅的,等我们把粮运完了,再出去弄点木料回来,到时就能动手做。”
他尤其高兴的是,几家的孩子竟都是读书识字的,有这样的氛围,他家里小的两个皮小子跟着多少也会对读书识字上心一些。
没瞧见刚才听着沈安他们那一帮孩子背千字文背得那样顺溜的时候,都傻眼了嘛,平时对认字压根不上心,这会儿好了,只能混在里头滥竽充数,就为了不丢人,以后也该知道努力了。
周村正特别乐呵。
开地/野蒜炒腊肉
孩子们再凑到一处, 王云峥和许文博就很稀奇了,两人和沈安相熟,许文博又最是自来熟, 凑到沈安身边就问:“小安, 你们都读书识字呀?”
沈安眼睛就弯了起来, 点头:“我大嫂教的, 大嫂还给我做了一卷书, 叫《千字文》,我们现在就学这个,你们要一起学吗?书在大山洞里, 回头可以给你们一起看。”
许文博笑弯了眼:“好啊, 云峥也带书了,就是这一路不离身的那个包袱,到时也借你们看。”
表兄弟两个打小亲近,所以许文博说这话一点也不奇怪, 王云峥在一旁笑笑, 点头,也是同意的意思。
沈安一听王云峥也有书,眼睛都亮了,想想王云峥天天背在胸前的那个小包袱,琢磨少说也得有三四卷,很是激动, 又连连道谢。
他太知道有本书多不容易了, 要不是有大嫂, 他这辈子可能都识不得字,摸不到书。
后边就是王云峥问他《千字文》学到哪了,字能写的有多少, 不止沈安,虎子几个也凑了过去,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说着话,有阳光洒了下来,沈宁先看到地上的影子,反应了过来,一抬头,才发现云谷上方的云雾不知何时终于薄了,看到了太阳。
“太阳出来了!”
大家伙儿都抬头,这才终于看到峡谷周边的山到底有多高,一片哇声。
正回大山洞的桑萝几人也觉察到了,抬头看向山谷顶,原来快午时了,抓紧回去做吃食,好叫男人们早些启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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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就是站在山洞里吃,人多,菜都用陶盆装着,山洞里靠外侧相对亮堂的地儿摆着一个空层架,陶盆就放在那层架上,权作了桌子用着。
粮食是各家凑的,搬进各自小家之前,太多事要忙,忙的都还是运粮这样集体的事,少不得是吃大锅饭,许家那一份五家谁也没问许老太太要,但老太太讲究,自己注意着这些,主动找桑萝借了些粮,把自家那份也交了。
中午的菜色里多了一道蛇羹,许家表兄妹三个被吓出了阴影,挟了些紫云英和芥菜,退得好远。
其他孩子倒还好,都是苦过来的,肉是多好的东西呀,哪会嫌弃呢?
不过都知道家里爹或是叔伯们一会儿要在山里十好几天挑粮呢,挑粮这种活儿可太累了,他们只背着一点东西走上一道都累得不行了,更别说要挑那么沉的粮食,还几乎不怎么能休息好。
都是懂事孩子,虽然闻着那香味儿馋吧,但没一个下筷的,都挟点素菜也跟着去山洞外吃。
孩子们疼长辈,当长辈的也疼孩子,都喊着来吃一点儿,也没忘了许家兄妹,招呼王云峥几个:“真不尝一点啊?很好吃的。”
许文茵一听这话,脸都白了,小心翼翼的又往外挪了两步。
沈宁看她又害怕又不敢往外走太多的样子,靠过去陪了陪,安慰道:“别怕了,其实你想想,咱们平时吃的各种肉,都是一样的,就是看见了和没看见的区别,而且,人没得吃的时候,肉啊什么都不用想,能有几颗米粒都是能救命的。”
她是想起从前吃不上饭的时候了。
许文茵不知道沈宁家里还有吃不上饭的时候,不过她听爹和大哥他们说起北边灾荒战乱的时候听到过,说是饿死的人很多,好多人由民变匪也是因为饿得活不下去了。
她点头:“我都知道的,就是一时还不习惯,再适应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沈宁看她面色好些了,笑起来,继续吃饭,倒是许文茵,头一回吃紫云英,只要脑子里不乱想,吃得还怪香。没吃过的野菜嘛,还是自己捡的,格外好吃一些。
午饭过后,沈烈他们就得走了。
他看看这山谷,除了蛇防不了,两个入口一封,其他野兽倒是进不来,与桑萝道:“我们这一趟得先去跟许掌柜碰头,把许家的粮食先运到第一藏粮点去,不然后边外面要是太乱的话,许掌柜他们想安全送粮到约定的地点怕是都不容易,所以这一趟不一定走多久,看许家备的粮食多少,是一趟能挑完还是得运两趟,十一二天或是十三四天都有可能。”
这还是他们这些青壮走,比之带上老弱妇孺,已经快得太多,青壮们一起出动,余下的粮食少说也还得走两三趟的,要是许家的粮食多,四趟也未可知。
又嘱咐:“你们在这边自己小心些,惊蛰过了,蛇虫都出洞,夜里睡的话山洞的门关好,防蛇的药粉也别忘了在山洞口撒上,活动的话,尽量在山谷内围。”
桑萝点头:“行,不用担心我们,你们自己小心才是,不止防野兽,这一征兵征粮,山里怕是也藏了些人了,注意着些,别叫人盯上坠在后头了。”
沈烈笑笑点头,把桑萝给他备的水和吃食拿上,又让沈安和沈宁要乖,转身招呼着众人走了,自然,一起走的也包括身手并不那么敏捷的魏清和。
这一回,山谷入口处的石头沈烈封了两道,靠内围封了一道,走到夹道口外围,一行人也去找了大小合适,和山体石质相同的石头仔仔细细的填了,连缝隙也用泥砂糊上,这才算完。
两重封堵,声音要想传出去更不容易了。
等人都走了,桑萝她们也没歇着,锄头被男人们当武器带走了一小半,妇人们扛上还留在这边的农具,锄头,小尖锄,镰刀,拿什么的都有,呼啦啦一群就全往山谷内侧除草去了。
栓柱跟着挑粮的队伍走了,但像铁柱,陈二山这样大的孩子这趟都留了下来,再带上一群小的,十七个孩子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覤,论起挖草拔草割草这种事情,做起来可不比大人慢多少。
十个大人,十七个孩子,有锄头的连根挖,有镰刀的齐根割,两样都没有的,那直接用拔的,桑萝选的最茂盛的那一棵树下那一块地,并不是开着耕种,只是简单把草处理了,不能藏蛇就行,不过一个时辰就干完了。
孩子们挺乐呵,至于大人,要商量的就是另一桩事了。
农事!
惊蛰一过,耕地不歇,而他们这会儿,惊蛰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望眼山谷中,还是满地的杂草,要想不误农时,留给各家开地的时间很紧。
陈老太太和卢老太太都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周村正媳妇和甘氏也不差,都是当家的,这些事情门儿清,大伙儿凑在一处一商量,先看土质。
山谷里挨着锄出来的小道看了一圈,土质是没得说的,这地儿经年累月的也没人进来,落叶年复一年烂在地上,都化作了泥,挖一把捏一捏,都是湿润的黑土,比他们在十里村的地还好。
唯一一点,这地界石头多,太多,土也就薄,有的石头被泥掩住了,有的石头高,高出土外,开荒的话光是要清理深扎的草根和这些个石头就够呛,而且土薄的话,长草是够了,要种稻,那还差着些,后边还得想办法从外边再捣腾些土进来才成。
去年家里才开过点儿荒地的桑萝,一看这个就知道是大工程了。
甘氏问几位老太太:“这地怎么开?”
这问话,当然不是字面意思,而是地怎么分,且后边是大家一起开,还是各家开各家的?
陈老太太看看,咬咬牙:“一起开,开完再分!”
总就是这么点地,说实话,用来种菜她都不舍得,这些全得先开出来,赶着种粮!
这会儿各家的主要劳力都还在外边挑粮呢,哪还能分什么你我,先齐心一起干才是正理。
大家也都赞成,就连一向最计较的王春娘这会儿也半声不敢吱。
开荒的事情,孩子们自然也是一起参与的,这比清出树下那一片地要难,因为草根和石头都不能留,有农具的大人在前边开地,孩子们在后边各找称手的家伙刨石头,有草根残留的,顺带手把草根也刨干净。
许家表兄妹三个还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不过也知道这地对大家都很重要,而且开出来的地以后也会有他们家一份,挽起袖子跟着村里的孩子们学着,照样干得吭哧吭哧的,也不吭一声苦,一天下来,等回到大山洞里,一个个的手痛腰酸,全趴下了。
晚上蒸了白米饭,把下午清出来的野菜炒出两大陶盆来,又割了之前路上猎到的肉做的腊肉,切了片,用地里找出来的野蒜炒了。
菜还在釜里呢,已经香得一群孩子口水直咽,褥子上都躺不住了,手脚腰腿也不酸疼了,都往山洞口子上放着菜的那个木架子边凑。
也不知道是谁,肚子里明显的咕噜了一声。
桑萝寻声看去,好几个娃都揉着肚子。
她有些想笑,活儿确实是重,这会儿可不就都得饿了嘛,也不让干站着了,张罗着去洗手准备吃饭。
许老太太闻着这野蒜炒肉,也被香得不行,天知道,吃了九天的干粮了,路上虽然偶尔也能做点热食或者烤点肉吃,哪有这有釜有灶有调料做出来的香呀,何况野蒜这东西,闻一闻都开胃。
她想到一桩事,问桑萝:“咱们往后在这里边做饭菜,这香味不能传出去吧?”
桑萝往上看,摇头:“应该不会,咱们这山谷够深,又狭长,山体两侧树木还多,没等飘上去就该散了。”
气味的传播靠空气的流动,也会被障碍物阻格,树木吸附,而云谷之中各种条件都是很好的保护色。
许老太太往上看看,也觉得周边山峰实在是高,桑萝说得在理,得,这一下连最后一点顾虑都没了,乐乐呵呵开饭!
干一整个下午的体力活,再来三陶盆好菜,素菜鲜,野蒜炒腊肉香,别说桑萝他们和村里十几个娃了,就连许家老少四个平时胃口小的,这会儿也吭哧吭哧造了一大海碗。
啧!
要不是还记着这是避难呢,粮食虽存了,但不知道要在山里躲多久,能省点得省点,加之晚食不好吃太撑,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想再来一碗呀!
互有托付
晚饭后烧热水轮着简单擦洗, 山洞内外各用石块垒了个火堆,权作照明用,谁要擦洗, 把山洞门合上, 大家避出去给腾地方就是。
在路上走了九天呀, 这要不是刚开春, 天气还冷着, 身上得馊。
等到洗漱好,换上干净衣裳,已经是戌时末了, 把洞外的火堆灭了, 洞口细细撒上药粉,山洞简易木门一关,就算是安全了。
鉴于白天才发现了蛇,大家都有点儿阴影, 就着火光, 陈老太太、卢老太太和周村正媳妇还从自家带的家伙什里翻出了油灯点了起来,一帮子人把山洞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查了个遍,包括堆了粮的货架上上下下都仔细查过,确定没有在她们没注意到的时候有蛇进过山洞,这才吹灭了油灯,由着那火堆的一点残火燃着, 各家安排着在自家的地铺上睡下。
也没有躺下就睡着, 第一天到这里呢, 少不得都有惦念的人,亲家啊,爹娘啊, 兄弟啊,自然,这惦念也只自家人凑在一块说上几句。
沈安和沈宁也有惦记的人,和桑萝小声说起来,桑萝揉了揉两小孩脑袋:“安心,你们家原也是逃难到淮南道落户到十里村的,你看,你们爷奶爹娘和二伯都没了,你们三叔三婶是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运道是一回事,有些人,趋利避害,或者说,怂、坏,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她想象不出来、没办法懂的原因,总归幸存了下来,你也不能说不是一种本事。
听起来是有那么点道理,不过沈安道:“那时候有爹娘爷奶我爹娘和二伯二伯娘出头呢,他们可以躲后边,现在有谁呀,难道让小金出头?”
还挺机灵,桑萝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悄悄告诉你们,之前许掌柜不是跟我们一起走了一程吗?你大哥后来送出挺远,记不记得?”
沈安和沈宁自然记得,听大嫂提起这一茬,沈安细想了想,想起那时大哥好像还给许掌柜作了个揖礼?
当时没细想,现在听大嫂说起这一茬,自然就想得多了些,沈安眼睛亮了亮:“大嫂你是说?”
他不大敢信,一时没敢说出来。
桑萝笑笑:“就是你想的那样,能力范围内会留心一些,所以安心点儿,小金跟你们不一样,他是你们三叔三婶的儿子,有句老话叫虎毒不食子,虽然不绝对,但大多数人对自己的骨肉还是疼惜的,他们窝在十里村,只要不是乱匪冲进村里,吃喝的事自然有大人想办法,而乱匪进村,你想想你大哥给小金备的退路,藏也能藏好些时候了。”
沈安可安心太多了,在他眼里,许掌柜是顶能耐的。
沈宁还有些没明白,问沈安,沈安附耳说了自己的猜测,沈宁也拍拍胸脯,凑到隔壁床许文茵那儿,就给了她一个熊抱。
许文茵一脸莫名,沈宁弯着眼笑:“我以后一定对你好!特别特别好!”
许老太太倒是知道一些的,那天送儿子走,她也一同过去的,沈烈托付了些什么,老太太清清楚楚,原是她自家儿子怕她们在山中,往后外边乱了,失去联络,主动和沈烈约定的在取粮点某个地方藏传递消息的竹简,才有后边沈烈请他在不影响自身安危的情况下帮忙留心十里村几位堂弟妹情况的事情。
她笑笑,摸摸孙女脑袋:“行了,累了一天,明天也得早起干活,都睡觉。”
又冲沈宁笑:“阿宁也睡吧,正好和文茵挨着。”
沈宁乐呵呵应了,两家褥子原是紧挨着的,无它,也是怕有虫,能不留缝隙尽量不留缝隙。
许文茵也不是头一天睡山洞了,虽怕有虫,但也没有别的选择,而且确实太累了,两个小姑娘靠一处躺下来,各盖着自家的被子,说上几句悄悄话就闭眼睡觉了。
王云峥和许文博睡另一边,原本还想去摸自己带来的书,就着火光看一会儿的,才解包袱,被老太太看到了:“云峥也睡,这火光看书伤眼,用功不在这一会儿,你明天早些起来再读也是一样。”
王云峥对许老太太这位姨祖母还是很敬重的,忙应下,把包袱又好好系上了,只是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嘴唇微动,默默背书。
沈安原本是想看看王云峥有什么书的,一见此,知道今儿晚上是看不着了,也跟着悄声默背起《千字文》来。
夜色静谧,渐渐只有虫鸣和柴火燃烧时偶尔响起的噼啪声,间杂着或深或浅,或轻或重的鼾声。
火堆终于也寂灭,山洞里完全暗了下来,不知过去多久,又于呼吸起伏间迎来了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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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谷中开荒如火如荼,二月十五,距十里村数十里的深山之中,沈烈一行人也和等在约定山洞的许掌柜一行人碰上了头。
许家备的粮食比另五家的任何一家人都多,足足四十石!
一部分是当初帮桑萝她们买粮时就顺手给自家囤的,一部分是后边接着囤的,许掌柜自己留了一些,大部分都带着家仆和酒楼里的心腹分次运到了这边来。
至于歙州那边,早在粮食涨价之前就跟着东家买了够吃几年的粮藏妥了。
“三十石劳你们替我挑回去,交给我母亲,另外十石,赠于你们每家各两石,往后许某家小在山中,就要托诸位关照了。”
从天砸下两石粮,五家人都愣了愣,而后下意识就退了半步,一迭声的推辞,谁也不肯受。
粮食谁都爱,尤其这乱世之中,可也就是这乱世之中,粮食实在太贵了。
无功不受禄,许掌柜已经帮他们很多,带上他家小,稍加照应,份属应该,哪里敢受这样重的礼。
何况各家的粮省着吃能撑不短的时间,那山谷里他们瞧了,也能种,清苦些日子就能过下去,哪里肯受这天价的粮食?
沈烈也摇头:“许掌柜,您帮我们的够多的了,实不必如此,这些粮食我们帮着送过去,都交到老太太手中。”
看许掌柜还要说什么,周村正忙截住他话头,道:“许掌柜,这东西我们真不能要,而且各家粮食虽不算多,但省着些吃撑个两三年无碍,我们找的那地儿还能种些,真不必如此,说句实在的,真要是到了食不裹腹的时候,届时必不推辞,若那时老太太手中粮食还算富余,我们腆着脸再找老太太借上些许。”
跟来的一行人都点头。
许掌柜心说,真要是要到那个份上,这世道得乱多少年啊,照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可能性不高,他看着众人,摇头苦笑:“总要叫我尽一份心意。”
陈老汉摆手:“这样说就外道了,您要这样见外,我们才不自在。”
乡下人朴实,既然决定带上许家,那就当自己人处着了,所谓照拂,无非是现在帮着挑点粮,以后农事上教一教,这能是多大事?怎肯要人这个好处。
陈老汉那一句话出,卢老汉就道:“就是,你要这样,这粮我们还不敢帮着挑。”
许掌柜哭笑不得,照着两位年龄明显比他大的老汉各作了个揖,道:“好,好,听老丈教诲,那就先挑过去,后边要是真有粮食不凑手的,也别为难,再与我母亲商量。”
他们一家五口,照他娘和孩子们的食量,嗯,就算孩子们再大两年,食量照成人的算,不需太省着吃,这四十石粮也够吃个五年的了,要借出一些还真没问题。
粮食的事说定,许掌柜又拉着几人往山洞更里边一些去,一边走一边道:“粮食你们不受,这两样你们可莫推辞。”
大家还没看到是什么,就隐约听到了一整片的叽叽叽咿咿咿咿。
都是农家汉子,都不需要看,已经知道是什么了,这一下子全都两眼放光。
许掌柜见此,笑了起来:“我上次看你们有挑着活鸡活鸭走,只没有公鸡,寻思着你们那地儿应该也能养些鸡鸭,就帮着诸位准备了些刚抱窝出来的鸡苗鸭苗,一路小心照料着,想来也能活,各家分一分,往后孩子们也能吃到点鸡蛋鸭蛋什么的,托懂行的人细选过,鸡苗里大部分是母鸡,真要有一两只没认对的,开叫前炖了也就是了。”
考虑得不可谓不仔细了。
还别说,这些鸡母鸭苗的各家还真肯受,一则不算贵,二则,确实提升生活质量啊,他们这些人走得匆忙,根本还没来得及准备活鸡活鸭呢,一时纷纷道谢。
原以为许掌柜说的两样就是指鸡和鸭了,结果许掌柜把旁边一对挑筐打开盖子,里边满满当当,全是包好的各种药:“这两筐,一筐劳烦给我母亲送去,另一筐还是送给各位,希望都用不上,但是山里也没大夫,有备无患,存个安心。”
这一样,实实在在送到几家人的心巴子上了。
各家虽多多少少备了点药,但架不住穷啊,能备多少?
卢老汉笑着拱拱手:“这个我们还真的缺,就厚颜收下了,多谢许掌柜了。”
许掌柜笑吟吟揖手回礼:“肯收就好,我就没白准备一场。”
又把给家小准备的锅碗被褥之类的东西也都搬了出来,和大家用陶釜不同,许家带的是相对精巧的铁锅,这也就有门道的人才买得起了。
想起什么,又从其中一只挑筐侧边翻出一套凿石的工具,看看舅兄那身板子,想一想,递给了沈烈:“上回听你说是住山洞,这东西就也备了一套,你们也带上吧,哪里需要修修平整的好派用场,这东西,我瞧着清和也用不来,就不往他那儿递了。”
沈烈笑了起来:“原还想托您帮忙弄一套的,这个眼下就用得着,放心,就冲您替我们考虑这许多,老太太住的那儿回头我也负责给修修平。”
魏清和摸摸鼻子,论这些,他确实不大行。
许掌柜笑呵呵的:“那我这里先谢过了。”
陈老汉众人一看是套凿石的工具,也都笑,在场除了卢老汉,都是去过云谷的,山洞自然也看过,扩是不敢怎么扩的,山洞太多了,不敢瞎动,总不能把山底掏空,但要想住得舒服,修修平整还是很有必要,一时都赞许掌柜实在周到。
众人张罗着收拾东西,粮食是一石一袋的,挑筐里除了放粮食,还能塞点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起挑,大家都忙,许掌柜这才把沈烈拉到一边说话。
“上回你托我那事,有件事我寻思得跟你说一声。”
沈烈听得这话心下一紧,忙看向许掌柜。
许掌柜摆手,笑:“倒不是那几个孩子出了什么事,是和征兵征粮的事有关。”
把让家仆扮作货郎出入村里打听到的事跟沈烈说了,道:“现在你那三叔家里银钱应该都抵了兵役,粮食也不剩多少,那李氏伤着,也没见请大夫,我家下人小心跟着瞧了几回,孩子似乎弄了什么药草给敷,就这么个情况。”
陈大山就在一侧,听到几句,脸上的神色都冷了冷:“你这三叔三婶真行,合着家里还能拿得出代役的钱来,当年倒是心狠,把你推了出去。”
代役的那价钱,可不是地里刨食的一年两年就能攒得出来的,农家只靠地里那点出息,一年除了吃用交租税,能剩下个啥?能攒一两半两都算本事,所以这钱两三年前应该就有,至少不会差距很大,顶多缺个一二两,当时沈三要是有心,各家凑一凑借一借,沈烈那时打猎再不行,猎些山鸡什么的往县里换一换,一两个月就能把那一二两的外债还上。
说到底就是不舍得把那大价钱花在侄儿身上。
许掌柜心下也叹,他也是最近让家里下人帮着留心十里村情况,才算是把沈家的事情了解得清楚了,沈家长房这种情况下还能顾念几个堂弟几分,许掌柜心下也是佩服的,说实话,也更愿意与沈烈和桑萝结交了,这样的人,一辈子结交到一个,都是大幸事。
对于沈烈托付的事自然也愈发上心。
沈烈听了沈三拿银子代役的事,眼底也泛了冷,而且这时节,有那银钱他不买粮,还能拿去代役。
他从前只道沈三只对他们兄妹这种非亲生的凉薄,后来看到李氏被他推出去服役,更看透几分,倒是没想到,亲生儿女的一点生路他为了自己安逸活命也照样啃得下嘴。
看许掌柜还在等他的话,沈烈道:“不需要去管,沈三也好,李氏也好,不管出什么事也不用管,我和他们没那交情,只辛苦您帮我多留心留心那几个孩子……沈家三房粮快尽的时候,劳您的人多上心几分,我怕战还没打到这边,几个孩子先被卖了换粮了。”
许掌柜也是见多了鬻儿卖女这种事的,北边现下易子而食都不鲜见了,当下点头:“行,我看那几个孩子也机灵,这几天野菜什么的没少捣腾,院里晒了不少,一时半会儿倒还不至于,真到那份上我会多留心的,到时再见机行事,有事会给你递个消息。”
沈烈一揖,许掌柜忙抬手托住:“咱们两家,不必如此。”
两人也算是互有托付,都很理解彼此心情,一个藏在深山里,一个职责所在暂时离不得祁阳县,也算是相互成全了。
沈烈也没再多说什么,由得许掌柜和魏清和郎舅两个说会儿话,实际上也是问问老太太和几个小的情况,好安一安心,再交待带了些什么,诸如油盐种子之类的。
盐还好带,能存好些年,带得不少,油只能指靠沈烈他们打到的猎物熬油了,交待魏清和带的那一小坛用完了,到时候用粮食跟沈烈换些,又让他跟着几家人学着种些菜蔬。
待到临行,沈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药瓶给许掌柜,指指陈老汉和陈大山,道:“这东西见血封喉,原是陈家的方子,我们出入山林全靠这个才多添几分安全,这一瓶您拿着,留着防身用吧,这些个粮食我们得分两趟才能带走,劳您和底下人再守一两天。”
听说是见血封喉的,许掌柜就知是乱时保命的好东西,忙谢过沈烈,又谢了陈家祖孙,这才小心收好,送走了众人。
伪装
沈烈他们一行人运粮回到云谷的时候, 已经是二月二十了。
其时众人开地正开到了外围,也就是山谷入口处那一段,桑萝这些在前头割草的几人好似隐约听到点什么动静, 一时都停下手中动作, 噤声细听, 算着日子, 其实都猜测是沈烈他们回来了, 却都屏住了呼吸,没人敢说话。
山石被动了动,桑萝心都快跳出腔子外了, 朝后边的人摆摆手, 握着手中的锄头踮着脚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往峡谷边最靠近入口那一处靠近。
才贴到墙上,堵在内围入口的两块大山石,上边那块被朝里推了一下,滚落了下来, 第二块随之被一双手抱起, 整块半人高的石头被人搬了起来。
那双手熟悉,手臂上的衣料和衣裳样式也是桑萝熟悉的,她整个人松了下来,手脚都有点儿发软,唤了一声:“沈烈?”
沈烈刚搬着石头进来,就听到这一声, 再一侧头, 看桑萝手握锄头, 紧张的贴在入口旁的石壁边,后边陈家阿奶,卢家阿奶, 施家婶子,周家婶子……谷中留守的成年人都在,个个手里都握着农具。
更往后还有一大群娃,再看那些正开着的地,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烈一点儿不怀疑,这会儿要是个陌生人闯进来,桑萝能当头就给一锄头。
“吓着你们了?”
桑萝心有余悸点点头:“算着时间猜着可能是你们回来了,但这猛不丁有人动入口处的石头,还是提着心。”
沈烈也没想到人都在峡谷口这儿,换到桑萝她们的立场上想一想,是会吓着,他想了想:“下次我们回来,弄个暗号吧?我用石块在石头上三急两缓的敲两遍?”
桑萝忙点头:“这样好,这样也不用担心误伤自己人而不敢出手了。”
沈烈闻言笑出声来,果然,刚才是准备上锄头了。
后边的陈婆子在松了一口气,又听完对暗号这正事后,看这小两口还聊上了,沈烈还笑,还笑,还笑?
她怪异的看了看他手上抱着的大石头,终于没忍住提醒:“阿烈啊,你那石头就不沉吗?咱先放下来吧。”
沈烈这才反应过来,脸热了,他跟桑萝说话,把石头忘了,忙转过身往入口一侧把石头放下。
跟在沈烈后边进来的陈大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到媳妇犯傻了呗,沈烈这小子,也就是对着桑萝才犯这样的傻了。
说起来,真羡慕那一身蛮力,怎么长的啊?也没听说他沈家祖上有力气特别大的吧。
当年逃难,沈烈的爷爷奶奶,爹娘还有二伯二伯娘,他都见过,沈烈爹是挺悍勇,也不见力气大成这样,不然也不能半路折了。
看看人家沈安,也挺正常的,就沈烈,跟吃大力丸长大的一样。
搁他,就算看着喜欢的人想犯犯傻,那能抱着那么大一块石头犯这傻吗?实力就不允许好吧。
别人挑粮挑两石就够吃力的了,沈烈挑粮能挑三石还轻轻松松,这可怎么比。
有这个插曲,沈烈也不好意思跟桑萝再多话了,等后边的人送了第一趟粮进来,忙闪身出去,搬粮食。
孩子们也凑热闹,把手头的活一丢,放风一样,跑外边去帮着往里拿东西。粮食搬不动,小样的东西还不能帮着往里提吗?
妇人们忙着去大山洞腾出架子来,入口处这儿很快就只剩了桑萝。
桑萝也觉得好笑,其实就是,她也没注意沈烈当时抱着石头跟她说话。
趁着没人,她试着抱了抱那石头,没反应,再推了推,纹丝不动,再退一步,看看那石块的大小,呃,实在估不出来这重量,所以,沈烈力气到底有多大?
就这力气,山林里遇到狼之类的,就算手头没武器,是不是一拳也能给揍飞一只?之前带着她们这一大群人,遇上单只的野兽看到他们得避,遇上成群的,沈烈他们这些个青壮直接就上毒箭上刀了,桑萝还真没见沈烈徒手博斗过。
思维有点儿发散了,正逢沈烈进来,桑萝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是很高大没错,但明明就挺少年感的,根本不是她印象中大力士那种横向长的壮硕,所以,力气都藏哪呢?
周家兄弟也搬着东西进来了,桑萝没再打量,等着又一批人出夹道时,连忙也跟着出去帮忙搬东西。
这一趟除了运粮,许家人的被褥枕头锅碗种子之类的东西是先一步被送进来的,还有那些药和一大笼鸡苗鸭苗。
看到这些东西,妇人孩子都喜得跟过年一样,拉着许老太太那是千恩万谢,这东西送得太好了啊。
山谷里菜能自己种出来,要吃点荤的可就全指打猎了,现在这一带没什么人还好说,以后要是有人进来了,可不敢再随意进出,情愿少吃那一口两口的,也不能让山谷被人发现了。
现在好了,鸡和鸭不舍得吃,那不是有鸡蛋鸭蛋吗?公鸡不能留,后面不是还能让鸭子抱窝吗?
这真是送进所有人心坎里了。
许老太太也高兴,像沈烈和陈大山还有些打猎的本事,其他人家一路跟着两人,自保没问题,打猎要差点,但勉强也行,但她们家,她和清和,哪一个行啊?
原也犯愁以后几个孩子再想沾点荤腥怕是难了,这一下倒好,没有肉,鸡蛋鸭蛋也是好东西啊,不用愁了。
又看儿子不是只给自家备,而是每家都有一份,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儿子这事儿办得地道。
等过后从魏清和口中知道送粮送药事宜,许老太太直点头:“是该这样。”
又听说几家人都不肯收粮食,许老太太也不意外,二十多天相处下来,虽和陈老汉卢老汉那些个人不熟,但陈老太太和卢老太太及各家的妇人她熟啊,人以群分,看几家的当家老太太,当家的妇人,儿女的行事,都能看出许多东西来。
“那就照他们说的,咱们自家先收着,真要派得上用场再拿出来就行。”
外边真要乱得厉害,真到了另五家的日子都难以为继了,她们许家也不可能一家独好,走到这里了,就是同进共退,拧成一条绳才行。
而且,在许老太太看来,几家人都是有本事的,本事不大的至少人也实在,肯听话,不添乱,这样一群人,劲往一处使,这日子就不愁过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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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着鸡鸭苗的笼子不小,自然送不进山谷里,各家提着篮子把那些个鸡苗接进来的,东西都搬完了,沈烈又把两边通道封上,这才进到大山洞。
鸡鸭是接进来了,怎么养就犯了难,这不是东西,往木架上一搁就行,也不比桑萝她们家当初挑进来的那六只鸡鸭,许掌柜这回鸡鸭苗足足给买了七十二只,挑得确实好,这么些天了,送到这山里来,这一路陈老汉大家小心照料着,倒也没折损。
但鸡鸭这东西,它没办法太多凑在一起养,一只病了,容易病一群,所以,有条件分开就得尽早分开。
而且这一趟除了留下施大、卢二、卢三和周大郎藏在第一藏粮点的山洞里守着还没运完的粮食和物件,其他人都挑粮回来了,包括之前因为养伤留在藏粮点的周家两个儿媳。
因为眼看着进入二月下旬了,心里也是油煎一样,都惦着开地耕种的事,这一趟回来都不急走,得留下干几天活,之后是沈烈这些个青壮接着挑粮,像周村正家两个儿媳,就不再走了,而陈老汉、卢老汉、周村正这样经年种地的老把式也都得留下了。
也就是说,这几天大多数人这会儿都在云谷中,男女老少四十几号人呢,加上这次挑回来的粮和东西堆进去,大山洞那边连下脚都下不进去了,所以不止是鸡鸭得分养,就是人,那也得各回各山洞了。
陈老汉、卢老汉和周村正一起在山谷里转了一圈,出来后道:“先各自去整理山洞,东西和粮食可以先放大山洞里,但今晚和之后住的地方得安排好了,别入夜了还没个安全的地儿躺,等这个忙完,再商量商量这地怎么种。”
大家都笑,各自带着自家的农具,锄头铲子什么的,老老少少都往自家山洞去了,孩子们也兴奋得全往山谷内围冲。
沈烈倒没急着走,他前一趟看过自家山洞的,这会儿看看山谷里开地这进度,想也知道各家的山洞应该都还是原样,其他的倒不要紧,今晚要住人的话,首先一点得有门。
哪怕只是跟大山洞这边一样,用刚伐下来的没刨没处理过的树杆直接扎起来的门,那也至少能拦住蛇鼠之类的东西,才能安心睡觉。
他过去问陈老汉:“陈阿爷,各家先得做门吧,不然夜里怕是睡不安稳,我看山谷中树挺多,都开出来种地的话,影响光照吗?您看怎么个章程,是直接谷中伐一些用,还是从外边伐了再弄进来?”
这也是陈老汉、卢老汉和周村正愁的事。
陈老汉叹气:“伐了的话,后边种粮食好一些,树木太多,阳光落不到地面,晒不到太阳哪里种得好东西,苗长得慢不说,弄不好还得发黄,但又怕伐了以后从山顶朝下看太打眼,正好,我原也是要问你的,你和大山上到过山顶,我看这山特别高,从上边往下看,看得清楚吗?”
沈烈想想,道:“确实很高,如果盖房子,房顶应该看得出来,比较打眼,树和草的话看着就是深深浅浅的绿,不太能看清了,人走动应该都不容易看清,不过我觉得咱们有一点得注意,不能种得太规整了,要是跟在十里村那样规整的话,从上往下看,怕是有些醒目,再种得稍密一些,我觉得问题不大。”
周村正听了这话,问陈老汉和卢老汉:“那就不分区块,除了靠山侧一条引水的渠,六家的田连在一处,属于哪家的田地,只在地边做个记号放个界石?”
这是没问题的,陈老汉和卢老汉都没意见。
卢老汉道:“种得密也可以,这山谷深狭,加上树木又多,日照时间原本就不长,照老一辈人的经验,这样合该种得密一点,不然那日头都晒到地上去了,白瞎了,只要不过密就行,比咱们在十里村的地得种得密一些吧?”
都是老把式,有些地质特点,就算自家没种过,别人家的也看过,陈老汉和周村正想一想:“是这个理,这山谷里日照时间短,稻子种植期怕是要比外边长些,插秧得赶三月,清明前就得浸种。”
“树呢?你是觉得能伐?”周村正看沈烈。
沈烈会来问这事,说明是有些想法,且他上过峰顶,对山里情况也熟。
沈烈点头:“我看可以挑拣着来,伐一部分留一部分,挑那枝繁叶茂太遮光的伐掉,像杉树那种不会特别占位置的可以留着,看着既不会空荡,也不会太抢占田里秧苗需要的光照。”
这么一说,陈老汉三人眉头都松开了,思路也打开了,就是要伪装嘛。
陈老汉那灵感就来了,顺着沈烈的话头,道:“没错,这样从高处看就是树底下有草,和其他山峰从高处往下望应该区别就不大,嗯,田里会蓄水,一般的树怕还是不行,根要烂。”
说着把目光移向内围偏中段那道小瀑布:“正好,我看那小瀑布积下的水潭边没少长些喜水和耐水淹的水杉和水松,还有些认不出来的树,能在那里长得好,想来也是喜水的,倒不如把地块中间的一些杉树伐了,连根挖出来,把这些个耐水淹的树移植过去,过两天挑些土,把土加厚些,到时候沿山边通渠把瀑布水潭那边的水引进田里,不多久就养稳了。”
卢老汉听得乐了起来:“这主意好,有那枝叶多的咱还可以自己动手给修一修的嘛。”
又问沈烈:“阿烈,咱们一路过来也有几处水潭子的,挑近处的移个几十棵进来能成的不?”
最难就是山谷入口那里,太大棵的进不来。
沈烈道:“移些人高的就可以了,反正从高处看也看不出这树的高度,只看得出是树就行了,人高的好弄进来,过几天我就带人出去弄几批回来,杂乱一点多种些,大大小小间杂着更好,这样任是谁也看不出是田了。”
桑萝因为收拾东西慢了一点,还没走,这会儿在一边听了个全场,听得差点想给这几个比个大拇指,这些爷和叔厉害了,真就半点不能小瞧老农的智慧。
当然,沈烈也不赖,正应了那什么?四个臭皮匠,顶了个诸葛亮。
周村正也笑了起来:“那我去把施二郎和魏郎君喊来,一起看看哪些地块好开成田的,商量妥了再招呼人一起过来伐树。”
之所以说看看哪些地块好开成田,那是因为山谷就这么点大,不能不给人留活动的区域,种菜养鸡鸭也得有地儿,是不?
留哪里,留多少,这就得各家商量了。
魏郎君就是魏清和了,也算是老许家在这边唯一一个成年男丁,这种事自然是喊他,哪怕他可能压根不懂,旁听一下吧,是个态度。
沈烈笑:“我看索性把几位阿奶和婶子嫂子们也唤来吧,以后大家要在这里住不短的时间,也听听她们意思。”
周村正一想也是,这可不单是种田的事,笑着说行,桑萝就把这活揽了过去:“靠右侧几家我去喊。”
她提了提手上的铲子和畚箕,笑着道:“正好要去山洞那边,顺道了。”
周村正笑笑:“行,那我通知左侧的。”
沈烈看了看桑萝手上提的东西,过去就接到了自己手上:“走吧,我跟你一起。”
这顾媳妇的样儿,陈老汉和卢老汉看得眼尾笑出了层层堆叠的褶子,就连已经走在前边的周村正都回头瞧了瞧,笑着往前去了。
陈老汉笑:“走吧,咱也往里去得了,省得再叫大家往外跑。”
两个老汉笑着,也背着手踱着步跟着往山谷内围去了。
立体种植
沈烈那话说得没错, 关于要留出哪些地方种菜养鸡鸭和人走道儿,老太太和女人们是格外关注的。
男人们种地或许更在行,但论起养鸡养鸭这些事情该怎么料理, 自然不如家里的女人。
所以这事儿还真就得听听老太太和女人们的意见。
桑萝不说话, 只笑吟吟听着, 要争取的要考虑的老太太和婶子们考虑得可相当周全, 反正她最年轻, 只要大家讨论的点没问题,默默听着不插嘴就挺好。
这里边还有一桩事,云谷里那条小瀑布位置在左侧中段偏内围, 瀑布在那边, 水潭在那边,为了引水方便,水田也是相应的划在那一边的,而为了不太打眼, 除了沿山侧挖水渠, 横向是不会再做田埂了,这也就意味着,住在那边的施家、卢家和周家从自家山洞里一出来,除了一条小道就是成片的田。
几家当家的男人女人也都大气,没意见,不就是门外就是水田, 得沿着峡谷绕半圈多才能到自家菜地和养鸡鸭的地方吗?他们自己挑的山洞, 没啥说的, 尤其卢家和周家,最大的山洞就是这边这两个,还能住别的地儿去吗?
地块很快划定下来, 整个峡谷能种植的区域一分为六,依着各家山洞的位置挑选临近地块,人口多的人家会相应稍微多给一点儿地,当然,太多也没有,这山谷总的就不算多大,而且人多的如周家和卢家,因为地给得稍大块点儿,划的位置就远,最远的直接远到峡谷外围接近入口处那儿去了。
自然,入口处是留了位置的,没有全划成了田,且每一块地块靠右侧留出半丈余给各家自己安排,留出点位置行走,再就是种菜养鸡晒东西,自家划算着用。
当然,这地儿晒东西还得做些掩饰,嗯,就是伪装,不过这是后话了。
事情议定,界石也都放好了,后边就是伐树,到这会儿,哪些树是要动的,哪些树是要留的,也就一目了然了,没划成田的部分,树是不伐的,那是最好的遮掩行迹的掩体,鸡鸭舍搭在树下,遮阴避雨也不错,只除了种菜的位置上方,如果有必要,给树修修枝就行了。
伐木的活儿男人们去做,桑萝就带着沈安和沈宁去整理山洞。
晚上就要住进来,别的不说,地面一定要弄弄干净的。
这山洞也不知存在了多久,壁和顶都是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却是厚厚的浮土,还有大概是被风卷进山洞里的如今已经快腐化成泥的落叶,这都是需要清理出去的。
铲子只有一把,桑萝用着,沈安和沈宁就一个用锄头,一个用小尖锄,清出来的浮土用畚箕装了拎出去倒,桑萝和沈安一人提着一畚箕土出去的时候,沈安正寻思往哪倒呢,看自家大嫂把东西先放下,在他们家山洞外边打量起来。
嗯,沈家的地正好就是山洞口外这一段,所以这门口就是他们自家地界。
桑萝选了一个离山洞口稍远的位置,看中了山体立面离地面二三十厘米高的一处山岩与山岩的凹陷处,笑着折回把她带出来的那一畚箕土地提上,就给倒进了那凹陷处,还用铲子给拨拨平。
沈安凑过去,先还有些疑惑:“大嫂,土倒这里做什么?”
桑萝笑看他一眼:“你看这样填了土上去,种□□棵蒜没问题吧?”
沈安眼睛一下子就圆了,再看山洞外的山壁,那简直处处都能种菜!
“大嫂,你也太聪明了,这样咱们能多种好些菜了。”
毕竟半丈左右的地,还要留出走路、晾晒、养鸡鸭的位置来,其实并没有多富余的,照山谷里的土地面积,分配得再紧省,种粮也好,种菜也好,都不太够吃。
可如果把山体也用上,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噔噔噔就跑回去,把自己那一畚箕土也提了出来,选个地方就倒。
桑萝看他这样,笑着指了山洞口另一边不远处的一个凹陷处,道:“那边别倒,我另有用处。”
沈安顺着自家大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好!”
余下的地方也很多了!
桑萝看他做得有模有样,挑的地方都不错,笑一笑也不管了,继续进去清理山洞去。
他们这一趟又一趟的往外清土,那些泥全都清到外边山壁上去了,必要的时候桑萝还捡几个石块垒一垒,没有合适的凹槽,她手动创造凹槽。
大家都在清山洞,她这弄起外边的山壁来了,就格外打眼些,抬着砍去枝枝叶叶的树杆回来的沈烈、陈大山和魏清和都看到了,陈大山笑:“弟妹和小安这忙什么呢?”
桑萝还没说话,沈安已经笑着答了。
“大山哥,你们来看,我大嫂想的办法,这山壁上也能种菜!”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一听这话,陈大山也稀奇了,和沈烈魏清和一起把树杆在山洞外放下,就往沈安站的那边走去,等到近了,只看到沈安指的那一处,都不用多说,沈烈和陈大山就反应了过来!
陈大山一拍额头:“哎哟,我怎么没想着这里还能种菜!”
随即就赞桑萝:“弟妹,你这脑子是真活络!”
桑萝一边把土倒进刚垒好的山石间,一边笑:“我这是正好要倒土才想起来,你们是忙,眼下没顾上,像阿爷和阿奶种多少年的地了,一眼看到山石就得琢磨过来。”
她这也不是自己多聪明,后世生活在城里的人不容易,想吃点自家种的菜,那是多少脑筋都动上了,厉害的一个阳台能种出供一家人吃的菜,立体种植就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从前只是刷到视频会看看,住在山里并不缺地种菜,现在自己要生活的地方也面临一样的窘境,她自然就想到这个法子了。只是把山体做花架,山石做花盆,换了个思路而已。
“你谦虚了,这法子好,日照还足,从上面看更是半点看不出来,我得先去跟家里说一声,照着样学起来,等明天大家都出去挑土,到时多挑些出来,这山体只要位置不是太高上不去,都可以找地方用上。”
陈大山说着就往旁边跑了。
魏清和不会种地,凑过去多看了几眼,只觉得照这样种的话,哪怕种的是菜,也颇有野趣,当下有样学样,也赞一句好巧的心思,跑回自家暂住的山洞里告诉许老太太和几个小的去了。
桑萝心想肥料发酵得提上日程啊,这要都照在十里村时种菜似的,粪肥直接往上浇,那鼻子要遭大罪了。
那两个抬木料的都跑了,沈烈这个自家人倒是这会儿才说上话:“我们还得再伐些树,应该不用太长时间,先只大概伐点儿这几天够用的就行,山洞你大致清一清就成,不用急,余下的一会儿我来做。”
桑萝点头:“行,你也不用急,只管忙你的去,我这边都是轻省活,没什么累的。”
沈烈转进山洞里看了看,见妹妹也在帮着挖土刨石块的,这才安心一些,忙转身又去扛木料去了,早点把木料弄够,早点过来这边帮手。
清理山洞里的浮土腐叶和一些零散的石块就花了近一个时辰,地面可算是被刨得平平整整了,有些地方挖了山石留下一个坑的,桑萝领着两个小的用细土填进去踩实了,这山洞看着才算是舒服多了。
等忙完这个,桑萝带着沈宁到大山洞附近一块往里凹陷的山岩底下抱了些干柴,又找陈老太太要了些晒干的艾叶,在山洞里点了几个火堆,扔了些艾叶进去由着它烧。
虽然地都被刨去了十几二十层的土和泥,应该不会有什么虫子了,但管他有没有虫子呢,熏一熏总没错。
又唤上沈安和沈宁跟她一起搬石头搭灶,这些天开荒地,清理出来的除了晒着的那些野草和野菜,最多的就是石块了,各种形状的,应有尽有,随便挑拣。
分次搬了几十块回去,就在山洞口淋不到雨的位置,手动搭起临时灶台来,唯一遗憾,这山谷里没有黄泥,只能用普通的泥糊一糊,也不知道行是不行。
隔壁许家表兄妹三个山洞地面清理得差不多了,出来倒土时看到沈安和沈宁在山洞口不知道在忙什么,跑过去一看,见是桑萝带着他们搭临时灶台,又看了看大致得选的什么石块,兄妹三个也往堆石块的那一片地儿跑,往自家山洞口捣腾起石头来了。
陈婆子和秦芳娘干活也是利落的,何况还有陈二山这半大小子帮忙,这会儿山洞里也点火熏起艾来了,顺道还给许老太太送了些干艾叶去。
看桑萝已经在搭灶台了,婆媳两个带着陈二山和陈小丫也捡石块去了,桑萝灶台还没搭好呢,沈烈抱着一块洗刷干净的石板子回来了。
“陈阿奶和有田婶找到两块,让二山去喊我抱了一块回来,这几天怕是没时间打家具,这个先用着,搁点东西,吃饭的时候当个桌子什么的,等有家具再挪出去。”
桑萝挺欢喜的,看着那石板子,得有床头柜柜面大小,倒也不叫石板子,因为很厚实,一面平整,另一面和平常石头无异,形状还算不得好,这就很沉了,怪道秦芳娘绕过她,直接让陈二山去喊沈烈。
她和沈安沈宁三个加一块也搬不起来。
“这个好!今天就能用上了,放这边。”指了个位置让沈烈把石块放下,她转身就把山洞口原本捡来搭灶台的石头挑出了几块,往那石板子底下试着垫一垫,让这东西能放平稳。
沈烈也去捡了两块石头进来,试着看哪一块合用,两个人一起,三两下给小桌子弄平了。
桑萝用手推了推,笑了起来:“还挺稳当。”
沈烈看看山洞里,地面整得挺干净了,火堆点了几个,简易石桌有了,灶台在搭,把没用上的石块拿到洞口,道:“我那边伐树也差不多了,再扛几趟就行,你想想有什么是今天要急用的,一会儿我们先做。”
桑萝眼睛亮了亮:“除了做门,还能有时间做别的?”
沈烈理所当然点点头:“这会儿还早,门也是简易的,先对付用几天,正好木材也需要晒一晒,等我把粮食都运完了,这山洞咱们再细整理,到时再做真正的门。”
有时间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你跟我来!”
说着率先出了山洞,往左边走了半丈余,停住了脚步:“这里,你看是不是能不能改出一个净室来,不用放澡盆,能放恭桶就行。”
沈烈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忘了,山谷里就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在外围做了个临时茅房,以桑萝那个爱干净的劲儿,怕是每一回去茅房都是受罪,何况现在搬到峡谷中段,离外围那么远,白天还好,夜里确实也不方便。
“怨我,没想到这一桩。”
再看桑萝挑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天然向内凹进的位置,山壁嶙峋,但确实不错,一是大小适宜,用来住是不够,但如果只是放个恭桶,做个净房,那是足够的了,最妙的是,这一处天然内凹的位置三面有围,上方有顶,只需要外面能有一堵墙遮住,就能形成一个闭密的空间。
“怎么样,今天能改得出来吗?”
修整修整也有一个半平米呢,还正好就在她们自家地块上,多好的事。
沈烈点头:“可以,这地儿挺好的,做个窄木墙再做扇门直接就能用,树快伐好了,我一会儿回来就能动手,动作快点儿没问题。”
桑萝眼睛都亮了:“那我先把地面清理一下。”
说到这里又想起一桩来,话快出口,好悬收住了,见沈烈正望着她等后话,桑萝忙扯了个笑:“没事,就这样了,你忙去吧。”
沈烈看她刚才分明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不过看桑萝改了口,他也没再问,点点头:“那我先接着伐树去了,有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喊我。”
桑萝笑着把人送走,等人走得稍远了,她才眼睛一闭,抬手照着自己脸颊就狠狠捏了一把。
好险,差点一顺嘴问沈烈会不会箍木桶了。
木桶,自然不是挑水用的水桶,那水桶是带了出来的,现在缺的是恭桶……
毕竟是逃难,谁能带这玩意啊。
但让她问一个少年郎,尤其是两人现在看来其实年纪相当,问,你会不会做恭桶?
桑萝想想就窒息,那得多尴尬,不敢想。
给赶着今天给建个净室就很好了,这活儿还是她自己来吧,张不开那口,脸皮还没练厚。
地洞
箍木桶桑萝是不会的了, 笨办法有一个。
趁这会儿陈有田他们还在用斧子砍树呢,找陈阿奶把木工的那一套工具借到手,就门口沈烈放在那儿的木头, 挑合适的锯一段下来, 刨去树皮, 再用锤子和凿子直接凿一个出来, 桑萝觉得她还是行的!
走到隔壁找到陈老太太一说, 老太太问过究竟,一拍大腿:“我们家也要这个啊!一起一起,阿萝呀, 你帮阿奶看看, 我们这外边有好做净室的地方不。”
是叫净室吧?
真好听的叫法,浴间,净室,这读书认字的小娘子就是不一样, 不止人聪明, 叫个名儿都一套一套的。
然后桑萝就被老太太拉着,在她们家山洞外转了一圈,陈婆子还特意去看了看桑萝选中的那个地儿,在自家山洞两侧怎么看也没看到有什么好围出一个小间来的地方,犯愁:“难道要在洞里隔个地方?”
够窄巴的了,而且哪怕只是晚上用, 哪怕只是解个小手, 那多少还是会有一点味儿吧, 山洞又不能跟屋子似的,弄个南北通透。
桑萝走了一个来回,却道:“其实也可以。”
陈婆子啊一声,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句也可以是什么意思,桑萝已经指着一个底部在离地六七十公分高的内凹处了。
那个位置,陈家人还给填了土进去,显然是准备种上几棵菜的。
“这个位置,内凹的位置够宽的,人能转身了,立面也齐整,如果能把下面这部分山石凿掉,再往一边稍扩宽修平一点应该就可以。”
陈婆子眼睛一下子亮了:“顶呢?”
“顶可以用木头和草帘搭一个啊,这么小一块,在旁边山石处种点爬藤状的东西,把藤叶盖上去就行了,一点儿也不打眼。”
陈婆子激动得差点没把桑萝给抱一抱了,临了改成一拍:“哎哟,这脑瓜子怎么这么灵呢!”
其实树底下留给她们家的地也不是不能搭,但陈婆子实在不舍得,为了能多种点口粮,各家留出的地连着之前特意清出来的路总共才半丈宽,除了瀑布那个水潭子边,还有离水潭子不远的长得最茂盛的那棵树下,峡谷靠右这半丈宽就是她们谷中这么多人的所有活动区域了。
来往走动,出山洞透个气,养鸭喂鸡,晾晒东西加种菜,就全指着这么丁点宽的地儿了,哪舍得用来搭个茅房啊,有树能遮盖着不担心被山顶上的人发现也不舍得搭。
现在这样好,借着原本的山势稍修凿一点,修出一个小小的净房来,省地儿了,至于少种的那几棵菜,石头垒一垒,再往稍高点的位置种点呗。
陈婆子甚至把鸡鸭舍的脑筋都动到山体这边来了,可惜,这样的位置真的不多,只能先把念头歇了。
两个人在这边说得热闹,另一边许老太太出来倒土呢,就看见了,也凑了过来。
要论忍不了那个茅房,桑萝这个现代来的论第一,许家人就得论第二。
最后也拉着桑萝和陈婆子帮忙参详,转了几圈,选了一块,跟陈家一样,得用凿的,现掏一个出来。
这事情自然是男人们干,两老太太和桑萝就琢磨起做恭桶来了,照桑萝说的那笨办法,陈老太太还说轮流做呢,因为锤子凿子就一个嘛,桑萝出的主意,先紧着桑萝了。
许老太太就笑:“不止一个,不止一个,可以一起做。”
把她儿子让沈烈给捎进来一整套凿石工具的事说了,那还用说,桑萝唤了沈安让他问沈烈收在哪了,翻了出来。
男人们还在吭哧吭哧伐树的时候,陈婆子、许老太太、秦芳娘、桑萝就都扎在陈家的山洞里凿树墩。
桑萝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陈有田也不会箍桶,试过不少次,箍出来的会漏,所以沈烈大概率也是不会。
那她们这力气倒不算白费了。
等沈烈他们砍树砍到正中午时,四个模样各异的小木桶也出来了,几个人甚至用陈家的刨子把木桶的口子都刨光滑了,两侧还各凿了个孔,回头再从行李里找根粗麻绳系上,拎绳也有了,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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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还是大锅饭,下午女人孩子们继续开之前没开完的那块地,男人们则是忙木工活。
临近傍晚,峡谷外围那片地的石头草根终于清了出来,桑萝带着两个小的扛着农具提着畚箕回到山洞的时候,陈家那边陈有田父子已经在装门框了,许家那边,魏清和和许老太太就没有一个有这手艺的,陈老汉带着魏清和一起捣腾。
反倒是沈烈,还在用凿子在外边空地上忙着,凿一些像是做榫卯连接用的东西。
旁边堆了好些木桩木板,甚至不乏削尖的不算太粗的圆木,应该是树木的旁枝,大概成人手臂粗,桑萝也看不懂,猜测是做净房门墙要用到的东西。
桑萝看看天色,忙快走几步:“要我帮忙吗?”
沈烈看看她手上的农具,点头:“要,不过得稍晚点,还差些东西,等齐了我再唤你,你再给我搭把手。”
“行。”桑萝也不多说什么,进山洞拿铲子把白天烧了火的余烬都铲到畚箕里,草木灰让沈安直接倒茅房里了。
事实上,不止草木灰,像锯木的木屑、草碎、树叶或是土,都是发酵肥的好东西,按一定比例混合,既能让肥力充分被激发,也能让臭味完全消失,后边上肥也不会满山谷臭味感人了。
她自己从前做绿肥做得多些,学习的时候对于粪肥发酵这一块也有些了解,照这样发酵好的粪肥呈褐色,肉眼看上去和土近似。
当然,正儿八经的沤肥自然不是像她现在这样直接往茅房里倒,最好是另外挖几个沤肥池,平时用木板和厚草帘盖上,留一点儿缝隙就行,没有现代能买到的菌剂,发酵时间要长些,视温度不同大概两到三个月之间可以完全腐熟。
想到这里,索性走了一趟隔壁,把这事跟陈老汉说了说。
陈老汉一听是粪肥的事,很是重视,门框也先不装了,让魏清和扶着些,就听桑萝细说起沤粪肥的方法来。
他也是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庄稼把式,从前田要增肥的话,只能用轮种休种的方法,不够肥的田地五月六月就要密密的撒上豆种,先种绿豆,其次小豆,到七八月时犁地,把豆苗盖进地里闷死,就是绿肥了,这样增过肥的田,来年春就可以作谷田。
而粪肥,他们大多是直接施用,条件好些的人家,听说有牛,用牛踏粪,然后再施用,他们乡下没这条件,也就听听。
这会儿听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法子,很是上心,细问了好些,自然,新方法总少不得疑虑,又与桑萝确定是哪里学来的。
这自然又被推到了家里的藏书。
书,老百姓是很信的,那都是有大能耐的人写的!
而且桑萝也说了,去年八月再种地,她就试着照书里的法子堆过肥,因当时天热,肥料腐熟更快,十月就用上了肥料,在菜地上,那些菜长得还不错。
对桑萝种菜这件事,陈老汉最深的印象是第一次种的那批菜,那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现在敢听桑萝的沤肥法子,一是桑萝在他这里的印象已经完全颠覆,二是对书的崇拜,桑萝说这是书里记的,而第三个,则是桑萝去年秋冬第二次种菜,那菜是真长得不错。
陈老汉为什么知道那些菜长得怎样,因为那些菜与其说是桑萝种的,还不如说是沈安和沈宁在他家老婆子带着种出来的。
自家老婆子什么本事陈老汉清楚,结果在半山小院后边种的菜比他们自家的还好。
陈婆子当时还稀奇,也没见施粪水,怎么就长得这样好,细看了土,发现土特别好,现在陈老汉算是知道了,什么土特别好,那就是肥,肥不一样。
因而桑萝把这沤肥法一说出来,陈老汉是真激动,许家的门框子都先不管了:“走走走,阿萝,你跟我往对面去一下,把这沤肥的事跟那边几家也通个气,你懂得多,能说得更清楚,等跟那边几家也说了,咱这两天就把你说的那个池先挖一个出来,正好现在山谷里别的不多,清出来的草叶和锯木头的木屑特别多,咱马上就能堆一个。”
插秧前上肥省了,这山谷里的土和之后几天要从外边往里运的土都是好土,那肥力足足的,现在堆上肥,正好供后边几次追肥用。
把魏清和一丢,又跟许老太太说了一声等会儿再回来,喊着桑萝就走。
桑萝也理解,对农人来说,再没有比种地更大的事了。
许老太太刚才也听了个全程,显然也知道,朝二人摆手:“这是要紧事,你们先忙,我们这不急。”
等目送两人走了,许老太太还喃喃:“这桑娘子,别是士族流落出来的小娘子吧?”
陈老汉只看到山谷里能有好肥用了,许老太太看到的却是更多,给地增肥的法子啊,虽还不知成效怎样,但只要比现用的稍好,那都是豪门大族会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
庶族手里如果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着也会想办法给家族谋些利益,找对门路,献上去谋个官身,让家族再起也是不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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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不知道她提供的一个沤肥法子,让自己的身世在许老太太那里变得越发神秘起来了,就她自己来说,升斗小民,有这东西也谋不着什么利益,压根没想太多,纯粹是解决当下生存问题,优化一下自己生活质量。
桑萝过去只是把大概的方法说一说,具体到怎么操作,池子挖在哪里,她就不操心了,想也应该是峡谷外围那一段,原也留了进出的路,不过要多挖几个沤肥池的话,想来地分在那边的卢家怕是要让出一点位置来,这个是几个老爷子要商量的事了。
桑萝别过众人,回到自家山洞那边去,也是这会儿,沈烈手边的活终于做完了,一见桑萝就唤她帮忙搭把手。
所谓的搭把手,桑萝要干的活和魏清和差不离,装门框之类的东西帮着扶一下,递递东西,仅此而已。
然后她就真见识了陈有田曾经说的,沈烈是个做木工的好手,做事那是真稳。
一堆零零散散处理过的木柱木板木桩子,桑萝就见他或打进地里做柱,或对上榫卯,用木块和锤子,有节奏的一通敲成了梁,一块块板子和柱子,在他手里丝滑乖顺得不行,都没到两刻钟,净室的门墙就都装好了。
连门闩都齐全。
转战到自家住的山洞口,又一通忙,门框成型,再看到沈烈把寸余厚的木板一块一块上上去,上了几块,桑萝才知道沈烈口中所谓的暂用的简易门长什么样。
她以为的临时用的简易门,和大山洞那边用木头扎一扎,弄成一个个木排一样一扇扇搬过去,仔细靠好,能通过捆绑让它拦阻得了蛇虫,还能不倒下来砸到人,那就算简易门了。
嗯,沈烈他们锯了板子,那桑萝觉得也顶多是你竹排一样,几张板子拼一块,弄个好几大块,比大山洞那边好搬动些就算是精细活了。
结果沈烈做的临时用的简易门,这么说,县里大街上的商铺,开铺时门板子就是一块块卸下来的,关铺时再一块块上上去,他做的就是那个同款,完全同款!
他管这个叫简易门!
那不简易的,少年你是准备做出花来吧?
不过桑萝是再现实不过的人,跑到山里避祸呀,家里有这么个手艺人,桑萝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摸摸那刨得光滑的门板子,一点儿不吝于称赞:“有田叔没骗我,沈烈你这手艺真没说的!”
被夸了。
沈烈唇角抑不住就扬了起来,心里极愉悦,又不想被桑萝看到,主动侧过身找活干,把刚试过的门板子又一块块卸下来靠在山洞壁上,一边道:“先将就用用,等粮食都挑完,这木板子里的水份也就晒得差不多了,到时我再做成能正常开合的房门,进出就没那么麻烦了。”
桑萝哪会拒绝呀,乐得一迭声应好,还帮着一起卸门板试了试手。
等门板都卸好了,她看看山洞外边,还余四个圆木桩子,远远看去,刨得还怪光滑的,就是一头凿出了些榫卯用的槽。
桑萝稀奇,凑过去摸了摸,转头问沈烈:“这是什么?凳子?”
窄了点,模样还有点怪。
听她猜那是凳子,沈烈没忍住轻笑了笑:“床柱,大家板材是一起锯的,锯子只有一把,我们家比陈家和许家多做了净室的门墙,床板就没顾上,所以我先锯了几段木头凿了床柱。晚上陈叔家应该是直接铺床板睡,要用锯子的话应该也就是锯床柱,那个不费多少时间,你晚上要是睡得不算早的话,灶上燃一堆火,我把锯子借来,拉大山来帮把手,赶一赶,借着火光能把床梁和床板弄出来,你和阿宁小安今晚就不用睡地了。”
至于没处理的木料直接做床不好,板子会开裂甚至生虫之类的,那都是用好长一段时间后的事,有这时间他再备些木料处理过重做一张就是了,往后在这山里,缺什么也不能缺时间。
二月底的天还冷着,尤其是山里,直接睡地上,底下铺得再厚也挡不住地底往上冒的湿冷,之前不在这边顾不上还罢,顾得上,哪还能看着她们接着睡地。
桑萝一听今晚能睡上床,眼睛都亮了:“要!我睡得一点儿也不早,阿宁和小安应该也可以等!”
睡地是真的冷,透着骨子的冷,她每天早上捏一捏,觉得铺在干草上的褥子都发潮,所以各家的被子褥子是每天都要想办法晾出来的。
沈烈只看她这反应就知有多迫切需要一张床了,他笑着点头:“好,趁天没黑,我做床梁去。”
桑萝真的,那一瞬间甚至想狗腿的给沈烈敲腿捶背捏捏肩,太好了有没有!
她太兴奋,强行压下了这可怕的冲动,笑道:“行,你去忙,我喊上小安和阿宁把咱们家做饭的家什都搬过来,晚上给你做点好吃的,你让大山也来吃,也不给咱家白帮忙了。”
沈烈的饭量她可太知道了,吃大锅饭根本吃不饱。
而且今天山洞整好,本也该分开做饭了,就从这一顿开始好了。
她们家存的粮足有二十一石,且细粮占了大部分,加上沈烈打猎的手艺,嗯,她还可以跟着出去找找山货,桑萝觉得吃食上并不用太着意省着,尤其最近大家都干重体力活,更是该吃就得吃,不然都是身体做代偿。
她交待完就一阵风似卷了出去,沈烈站在山洞外看她走出一段,这才转身往陈家去。
~
同一时间,十里村,沈金和沈银也才从自家屋后山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洞中钻出,兄弟俩在洞中对外边天色变化觉察不大,这一出来,才发现已经不算早了,急忙忙往家中奔去。
李氏运道还算好,受伤时天还冷,沈金弄的那种草药糊又确实有用,伤口并没恶化,除了不知是不是被踹伤了肺,总有些咳,累了就气喘无力,倒是没有别的问题,眼下已经能下床做点轻省活计了。
她看着天色将暗,发现两个大的没回来,起身准备自己做饭,才出堂屋,就看到两个儿子奔了进来,一身灰突突的,活像在泥堆里打过百八十个滚。
她愕然:“你们这是怎么弄的?”
兄弟俩平时回来前都有小心拍拍衣裳头发上的浮土,手和脸也洗干净,但今天因为太晚了,一时没顾上,倒被李氏撞了个正着。
沈金想想自己带着沈银掏了七八天的那个洞,基本上已经快成了,看看院子外也没人经过,就神秘兮兮小声说道:“娘,我和小银去弄了个可以藏身的洞。”
李氏眸光一闪,正要再问,沈三扛着锄头回来了。
沈金还要再说,李氏一把捏住了他的手,用力紧了紧,沈金嘴里的话就卡住了,他有些莫名,转头看到了沈三,再看李氏,有些疑惑,但还是闭了嘴,没再提什么掏洞的事,带着沈银就溜。
尴尬
兄弟俩在沈三走近看清楚他们身上的情况之前一溜烟蹿进了灶屋, 相互帮忙,把对方身上的泥屑啪啪就是一通往下拍,又舀了点水, 快速的把手和脸简单洗了洗。
当然不能指望拍一拍就完全干净, 但哥俩从小就淘, 只要不是脏得过分, 也不出奇。
料理好自己, 沈金熟门熟路的从柜子一角摸出藏粮食那间屋子的钥匙,端了个碗进去打开米缸抓了极小的一小抓米。
是的,就是几个手指拈起来的那么一点, 不会超过三十粒。
锁好门再出来时, 李氏正用扫把扫院里鸡鸭留下的粪便。
因李氏身体不好,最近都是沈金做饭,今儿看到他娘在外边,沈金就问了一声:“娘, 今晚用紫云英煮豆粥, 行吗?”
沈三刚从堂屋里拎了张竹椅出来准备坐着歇一歇,一听到紫云英和豆粥,脸就有些绿,等再看到沈金手里端的那个碗,那碗里连个碗底都没盖上的几粒米,脸已经由绿快转成铁青色的了。
所谓的豆粥, 就是把一小把黄豆用水浸软, 再用石臼捣碎, 用浸过黄豆的水连水带豆渣的把豆渣煮到熟,能嚼得动,里边加几粒米, 临起锅再倒进一大盆切碎的野菜拌一拌。
各种野菜,用哪种全看几个小的当天采的什么,要是采的种类多,要么一起扔进去,要么就能跟现在这样,问一问口味。
在沈三看来,问都是白瞎,哪有个什么口味,吃来吃去反正都是一嘴野菜味儿。
因为豆子用得少,就连豆腥味都尝不出多少,而且说是加了盐,他根本吃不出盐味,因为盐价也涨得凶,沈三这回倒没抠着不买,毕竟家里也不产盐不是?但买得很少就是了,得省着用。
盐味都没有,更不用说油了,油星儿都没有,三里村的屠户现在都关张不卖肉了,没人还能买得起肉。
所以说,就这样的豆粥,也就是空担了个豆和粥的名头,豆渣还能吃着几粒,就那米,一下锅就几乎找不出来了,一堆野菜里要是能看到几粒煮得变了色的米粒儿那都是运道。
沈三脸色难看,李氏却没什么表情,只有气无力点点头:“可以,你看着做就行。”
她伤着的这些天,就全靠沈金领着几个小的操持着里外。
李氏没意见,沈三却是撒气般把椅子一放,坐下后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养神,不再说话了。
因这气不那么足,纵使撒气,也只撒得出少许,那椅子放下的声音并不算多重,但沈三神色间却满是憋屈烦燥,显然,就算闭上眼也养不了神。
李氏把他这一串的反应收入眼底,目光在他阴沉的脸上落了落,移开眼就继续扫院子了。
十年枕边人,她太了解沈三,又太不了解沈三。
说她了解沈三,好比此刻,花用了家里所有积蓄,让一家子只能嚼野菜喝野菜汤度日,头三天心虚得甚至不敢抬眼看一家大小,中四天开始自我宽慰,自我辩驳,后三天就像这会儿一样,已经敢轻度上脸了,甚至李氏要是给他脸色看,沈三都能连讥带诮讽回去:“要不你服兵役去?事儿没落到你身上,要的也不是你的命,你说得倒是轻松。”
和当初推了沈烈上战场,及至后边听闻沈烈战死的态度转变何其相似。
说她不了解沈三,因为她从前一直以为沈三只是对侄儿才这样,对她,对他们的孩子总该是不一样的。
然而事实可能是,她以为只是她以为。
扫把在泥地的院子里刮起一片浮土,李氏眼里开始放空,心里只盼好歹安安生生熬到中旬种下的春大豆长成采收吧。
~
灶屋里,沈银极小声的问沈金:“哥,刚才娘是不是不让你说话?”
沈金往灶里添柴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点头。
沈银:“为什么呀?”
为什么,沈金自己也不太确信,但他这会儿莫名想起去岁征徭役的时候他爹看他的眼神。
刚才,娘明明是想听的,只是他爹回来了,娘突然就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沈金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抿抿嘴唇,没回那句为什么,只是歪头往窗外院子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压低声交待沈银:“不知道,你别问,听娘的话就好了,以后在家里不要再提那事,跟小铁和甜丫也先别说。”
“那娘呢?”
“我明天再告诉她。”
沈银眨眨眼,那这不能听的人是谁?
他好像懂了。
小哥俩你看我,我看你,相对无言,默默添柴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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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村沈家三房吃上野菜豆粥的时候,大山深处,桑萝她们的晚食也好了,山谷中如今也没有别的菜,一样是野菜和黄豆,而且就算是野菜,都是之前晒干的野菜用水泡发后的。
因为除非爬上山壁找,地上别说野菜,野草都难寻几根了。
不过和沈家三房比起来,一样的野菜和黄豆,吃起来就完全是两回事了,桑萝这边,把黄豆泡软加肉红烧再炖出来,那叫一个鲜香软糯,酱油是什么酿的?不就是黄豆?
要论和肉搭配最提鲜是什么,黄豆绝对名列上首,豆的鲜给了肉,肉的香又把每一粒黄豆都吸饱,那真是,吃得根本停不下来好吧!
沈烈和陈大山这两个,看桑萝和两小只都吃饱了以后,那是把最后一点汤汁都一人一半瓜分了,拌饭!
又是陈大山日常羡慕沈烈口福的一天,啧啧,怪道这样宠媳妇儿,他要有这么好的媳妇儿,他也宠上天。
陈大山酸,等天下太平吧,出了山,他一定一定一定也找一个厨艺一等一好的媳妇儿!
好饭好菜吃了,干活自然不能含糊,饭前把活干了一小半,饭后天黑透了,但灶里点上一堆火,两人就在山洞口借着那火光,手上的活计照干不误,沈烈锯木头的时候,陈大山就负责把沈烈锯好的床梁刨刨光滑,要是沈烈凿榫卯的接口去了,陈大山就把锯子接过来锯床板横木。
分工合作,干起活来倒快,看月色,大概是忙到亥时二刻,四根床梁、七根横木和要用到的床板就都弄了出来。
借着搭在山洞里的灶点着火堆干活的不止沈烈一家,各家其实都一样,各有各章程,对面三家且不论,像隔壁的陈家和许家,床板子是白天就锯出来了,虽没有床柱床梁,但床板在地上铺铺,再铺上稻草和褥子,那也好过直接打地铺了。
这两家晚上就都忙着凿石壁。
和沈烈他们家那个石壁只需要装上窄木墙和木门就能用不同,陈家和许家都还得慢慢凿石,白日里指定是没时间的,明儿开始都得出去挑土回来,只能每天晚上加加紧,这东西不弄个几晚上还真弄不出来。
自然,这也是大家都很清楚,现阶段这深山里没有其他人,才敢这样,往后夜里要点个油灯什么的还好,上边太高,又隔着树,根本看不清,但要是烧火堆,山洞门还是得关上,或至少遮挡遮挡。
沈烈安床,陈大山帮着搭了把手,三两下弄好,桑萝在一旁看着那床安装好,少不得好一番谢。
陈大山摆手:“弟妹,说谢可就客气了,我晚上可是厚脸皮蹭了一顿好招待。”
他和沈烈的交情,帮点忙哪用得着留饭,但架不住桑萝手艺好,他就没抵住诱惑,实在是,干活就在山洞口啊,那黄豆炖肉也太香了些,这哪挪得动腿。
桑萝知道沈烈和陈大山交情不一般,笑道:“行,那我就不说客气话了,后边你们家有用得着沈烈的,也只管使唤。”
沈烈听得这话,侧头看桑萝,还没说话,脸上已经先有了笑容,再转向陈大山的时候就点头:“听着了?要帮忙就吱声。”
那一脸笑,给陈大山晃得,啧,没眼看。
“行,要用着你的时候反正不会客气。”转头跟桑萝说话就客气了很多:“那弟妹我就回去了,不打扰你们收拾。”
因为知道要安床,桑萝这边有些东西就先没急着搬过来,这会儿被褥之类的还在大山洞那边呢,和沈烈一起把人送出了山洞。
桑萝点了盏油灯,喊上在隔壁山洞跟一群小孩凑在一起的沈安和沈宁往大山洞搬被褥,她这边才走,沈烈忽然想到什么。
净房做出来了,恭桶……他给忘了。
转头就到墙角翻找凿子,准备赶紧凿一个出来,然后就看到灶台那边火光没照到的这边角落里,一个中等大小的树墩状的东西。
走过去一看,不是桶是什么???
虽然形状怪点,除了切口处刨得平滑,远看真的像个剥了树皮的树桩子。
沈烈一下子想起上午桑萝让他围个净房的时候,好似有话要说,他等着却又没等到,再问也没问出来,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是,做恭桶?
三月未至,沈烈却忽然觉得脖子发热、脸发热,手心温度也快速升了上来,然后额上、身上,没一处不热了。
他长呼一口气,空着的那只手快速甩了甩,试图给自己散一散热。
把那桶提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一看,又不禁想笑。
真难为她,竟还凿得有模有样。
他从许掌柜给的那一包凿具里翻出一枚圆凿来,又出门捡了块刚才用过的圆石块,坐在门槛上就准备给修一修,又想到她上午话将出口又咽了回去,想了想,拎起那桶,拿上工具,又抄上从陈家借来的那个刨子,另寻了个地方干活。
桑萝带着沈安沈宁把被褥和沈烈猎到的几张皮子分了几次搬回山洞来,几次都没看到沈烈人,以为他上别家帮忙做什么事去了,也没在意。
直到把床都铺好,才见沈烈回来,她也没当回事,招呼上沈烈给她帮忙,去大山洞那边把家里的九个土陶坛子都分次抱过来。
这都是桑萝实实在在花钱买的好东西,去年为了多存拐枣糖和水晶脯,她前后分几次足足买了十个带盖的土陶坛子,其中一个沈烈问过她后,留给了沈金和沈银,藏在给几个孩子掏的避难的地洞里。
另九个,有五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从打算避祸起就先后囤起来的盐,盐能存放的时间长,未来几年家里吃的盐,包括做腌肉之类的盐,可全在这里了,容不得半点闪失,现在人住过来了,这东西自然也要移过来。
再有四个,存的就是桑萝买的那些药材了,这四个坛子底下都放了些石灰和花椒,再垫着厚厚十几张纸,上面才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帖帖的中药,盖上盖子,防潮、防虫。
这九坛东西都是早早让大家挑着带了出来的,其他物件便罢,后边做了置物价再慢慢搬就是,这几样还是收好了才安心。
忙到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桑萝这才消停,从家里存了水的陶盆里舀了些水洗漱。
洗漱到一半,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恭桶来了,还在山洞里。
三两下把牙擦干净漱过口,又让沈宁用水瓢倒水,手捧着水搓了搓脸,留小兄妹二人自己在那边洗漱,她转身进山洞提桶去。
等走到放新恭桶的地方,哪里还有她做的恭桶???
桑萝:???
她僵硬转头看沈烈,沈烈正在山洞另一边铺好稻草的地面上铺狼皮呢,余光看到桑萝往山洞内侧去的时候动作就有些僵硬了,等看到她愣住,再转过来看向自己时,手上铺皮子的动作都开始卡壳了。
“沈烈,你看到墙角那个桶吗?”
沈烈:“……”
他原以为,桑萝会在他去抱坛子期间先发现的,然后只要再往净室里看一眼,嗯,就可以了。
但他没想到她忙到这会儿才想起来,想起来后还是直奔山洞角落来取,而偏偏,他还正好就在山洞里。
他神色僵了僵,大拇指指了指山洞外边:“我……刚才给送到净室去了。”
山洞里静默了一瞬,才听桑萝哦了一声,而后端着油灯出去了。
净房里,看到那个和她做的完全两样的桶——外侧不再像个木桩子了,这回它是个正儿八经的桶的样子,内侧也不是被她凿得狗啃似的样子。
桑萝另一只空着的手握着虚拳砰砰朝自己额头敲了好几下。
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直接让沈烈做呢,怎么就觉得不好意思张口,脑子一抽,自己折腾上了,结果最后还是沈烈给修了一遍。
所以她这是折腾什么啊,本来不算尴尬的事,这下才尴尬了。
太社死了。
沈烈
再回山洞的时候, 桑萝照着自己有点发僵的脸上捏了几把才抬脚迈了进去。
以后再也不想干这种蠢事了。
想想也是,就现在这条件,一家四口所有活动空间也就这么一个小山洞了, 还想那么多干嘛呀。
只拿晾衣裳来说, 之前她晾衣裳, 因为做了贴身的内衣, 不想被沈烈看到, 能直接晾到后院,把门一锁就完事,沈烈自己洗了衣裳自然会往院外去晾, 现在行吗?
自然是不行, 哪里还有什么后院前院,总共就这么两脚地。
所以,该心大些就心大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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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难的第十九天夜里,桑萝终于睡上了久违的床, 也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怕上个厕所可能旁边草丛里就蹿出条蛇来。
桑萝这才算有了些安定下来的感觉, 累了一天,闭着眼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次日再起来,头一天夜里那点小尴尬就忘了个干净,嗯,也没时间想, 因为忙!
粮食还没运完, 沈烈他们这些青壮总共只在谷中留五日, 伐树、收拾山洞打家具已经用去一日,后边就是从外边往山谷里挑些土,把地改田, 山壁改立体菜地,再弄些合适的树木移到水田里。
桑萝把握着机会,跟着沈烈他们一行人一起出了山谷,当然,不止是她,胆子大些的似秦芳娘、施二郎媳妇、冯柳娘、周家大儿媳都有跟上,不为了别的,菜种下去没那么快能长好,山谷里因为开地现在连野菜都不多,她们日常能吃的除了从前带过来的一些晒干的菜和野菜,就是豆子豆芽之类的东西。
山里物产多,趁着沈烈这些青壮在,安全上有保障些,进山找些东西,或是采收或是移栽。
陈婆子这样年岁大的,也要求跟着出去,她倒不是为了找野菜,主要为找一些防蛇虫的药草,二三月里蛇虫出没,到入夏只会更多,这深山密林里,不得不防一防。
这活儿没法叫别人代她干,因为别人也不认得,她也描述不好,只能陈婆子自己跟着出去寻摸,找着样儿了,让沈烈他们这一帮常在外行走的都认认好,后边只要看见了,就挖些回来种上。
土是一担一担运回山谷入口,用畚箕提回,除了田土堆厚了起来,桑萝她们连着出去几天,收获亦是不菲,时令的野菜弄到不少,除此之外也找到了些薄荷紫苏之类的,挖了不少,移栽了一些在填了土的山壁间,余的分给了没敢出去的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投挑报李,给了桑萝几块生姜,这是许掌柜随粮送来的种子里的其中一种。
桑萝看到生姜眼睛就亮了亮,这是她早就惦记的东西,但外边卖得是真少,大多时候她只能在药房买到干姜。
让沈烈从外边给她找了些沙质土壤回来,也宝贝似的种下了。
而陈婆子想找的防蛇的一些植物,也如愿找到了五六种,挖回来的不算多,就各家分了分,先让在山洞口边种上一两棵。
桑萝认不得那些草或灌木,不过想想陈婆子那驱蛇药粉,她家里又是几代的猎户,想也知是不错的,在山洞左右两侧各种了一棵。
后边沈烈他们陆续又带回了不少,桑萝把整个山洞口靠山体面的但凡能想办法填上土的地方都种上了,确保蛇老远经过一切有可能进到她家山洞的路径都火速退避,净室和从山洞往净室的那一小段路也依样画葫芦的种上。
其他各家情况也差不多,住在这山谷里别的都好,唯一难防的就是蛇,有了这些驱蛇植物做屏障,总算能安心几分。
一连四天,白天忙着从外边挑土回来整地,傍晚到夜里,就修一修山洞内壁,着重修的是那种嶙峋突出的,不止修自家的,许家那边也帮着修,不过魏清和自己渐渐也学会了些技巧,凿石的事虽干得慢,倒也做得有模有样。
临到再要去挑粮的时候,别家什么情况桑萝不知道,她们家这边,桑萝着紧的鸡鸭舍移过来了,鸡舍鸭舍都精修过,就连食槽水槽都细做了。之前摆了满地的坛子他也做了层架归纳好,灶台边做了木案,桑萝不需要再蹲在地上切菜备菜,木案下边也是层架,能放各种陶釜陶盆,暂放碗筷之类的东西,切菜的案板也给做好。
山洞里特别突出容易擦撞到的地方都被沈烈修平了,甚至在问过桑萝意见后,在山洞内侧靠中间位置凿出了一个灯台来。
就是把石壁往里掏出了一个小空间,平日里油灯可以摆在里面,给山洞提供照明,火折子也放在旁边。
净室里边也一样,除了把石壁修平,也凿出一个能放油灯的位置。
“以后做饭时不关门没事,夜里要关门睡了,灶台那里还是不要留火,完全密闭的空间,燃着火不安全,等我下一趟回来,路上找找粘土,带上一些回来把灶台正经砌过,修条烟道通出去后就好了。”
桑萝一听修烟道,第一反应就是蛇能顺着烟道往里爬,后来想到山洞周边种了很多防蛇的植物,这才安稳一点,不过还是道:“做个不用时能堵着的行吗?”
沈烈愣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蓦然笑了起来:“好。”
说完家事,又说农事,特别劳累繁重的,这一阶段沈烈他们这些青壮在家时都干完了,后边是挖渠放水,山谷里地少,这点活陈老汉、卢老汉、周村正和陈有田四个留守的就能干好,桑萝她们顶多是得空时帮忙打打下手。
最难的是耕田。
“今年要种的谷子,浸种这些陈阿奶会帮咱一起处理了,他们去岁就挑好的粮种,现在也没那么多地种,索性给我们和许家的一并带出来了,咱们到时候还相应的粮食回去就行,只一点,春耕时我怕是还赶不回来,那活儿实在是脏累,但因为各家的地都很少,倒也不算难,我找了有田叔,请他帮忙做个木犁,到时带着小安下田,正好教教小安农事。”
十岁了,在乡下本也是要学这些事情的时候了。
沈烈实在想象不了桑萝脱了鞋袜挽了裤脚,两腿一起踩进水田里是个什么场景。
她到他们家之前,除了逃难那一段,怕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苦头。
最初为什么差点饿死,沈烈其实也听沈安说过,因为从小的教养,明明有办法在溪里弄点到鱼儿,她也束于礼教并不肯脱鞋除袜下水。
这样一个小娘子,落在他们这样寒门贫户的,已经比落在草窝里都不如了,无人时在野外脱鞋除袜下水尚且介意,又怎么愿意当着人除了鞋袜光裸着腿在田里裹两腿的泥。
所以让桑萝耕田这种事,沈烈是想都没想过,提前几天就算着日子安排这事了。
桑萝是没想到当时为了消除沈安疑虑说的那些话沈烈会知道,且一直记着,不过耕田这种事,她确实不太行。
从前住在山里,也只是种菜养鸡,田她还真没种过,因为她其实挺怕蚂蟥那东西的,从小孤儿院里住着,并不懂这些,只是住进山里的第一年就看过有人从田里上来腿上被叮着好几条蚂蟥的场景。
种田什么的,在那次之后就完全不想了。
种点菜养养鸡得了,身体原就不好,她也吃不了那么大的苦头,因而那几年里,米都是和山里的老乡买着吃,不贵,一年也花不了多少,一样的纯天然绿色食品。
听沈烈说耕田不用她去,让沈安去,桑萝心里实是松了一口气的,想想属于她们家的这块田的大小,确实不大,就转头看向沈安。
沈安见自家大嫂看了过来,忙点头:“对,大嫂你不用下田,我去耕田就行,那么小一块,有田叔带带我就能成,早两天大哥就跟我说好了,而且虎子他们今年也开始学下田了。”
桑萝笑了起来:“好,我是怕下田。”
兄妹三个登时都笑了起来,桑萝是很能干,但那种能干更多是体现在学识、聪明和做吃食上,实际上真往地里去,粪肥她怕臭,嗯,还特别怕虫怕蛇,家里几个都知道。
沈烈也笑,只可惜,看看外边晨光:“我该走了,打一个来回,再去看看许掌柜有没有留信,怕是要十天才能回来。”
自己说着,已是不舍。
桑萝倒是还好,早知道他今儿一早要走的,干粮食水都给备好了,一通收拾,嘱咐的话也和从前差不多,大多是注意安全之类的。
没从桑萝眼中看到相应的不舍,沈烈有点儿失落,不过很快笑笑掩了过去。
桑萝并没察觉到他这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和沈安沈宁一起,送了沈烈出门。
各家这时也都往外边送人,一直送到峡谷入口处,少不得殷殷嘱咐让一路上注意安全,又不敢太过耽误,看着沈烈移开堵在通道两头的石块,一行人行了出去,通道两头又一次被沈烈细细封住。
少了这么些人,山谷静了许多,当然,也不闲着,挖渠蓄水,打秧种菜,就连水源都要仔细分区。
小瀑布那边接从山上流下的活水做饮用水,潭子里的水除了往水田里放,平时会存好了备用,洗衣裳之类的也在这个水潭边解决,但像污水的话,那得另外找个地儿。
陈老汉几个在山谷里转了几圈,小山泉是不少的,选了离沤肥池近的点,准备挖个小池子蓄水,以后脏污的东西就在那边洗了。
山谷不大,生活环境要好的话,全靠大家自己爱护,所以这细细碎碎的活儿真不少。
陈有田要给各家做木犁,这些活就都落在陈老汉、卢老汉和周村正身上,各家十多岁的一群半大小子就全被周村正喊了去帮忙。
像沈宁、陈小丫、施巧儿和许文茵这些小姑娘们倒是由得她们自己玩耍。
几个小姑娘一起凑到许家那个山洞里去了,桑萝自己回的自家山洞。
沈烈睡觉的地铺还铺在地上,被子叠得齐齐整整,桑萝看着那铺得纹丝不乱,抚平得一点儿皱褶都看不到的褥子,枕头,心里对沈烈的不舍这才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
或者也不只是不舍,一种很复杂的心绪。
五天里,他忙得几乎没停下过,做了很多事情,甚至把关于她的后边十几天的事都算好安排好了,唯独他自己睡的一张床还是没得空做出来。
桑萝看着那地铺好一会儿,忽而扬唇笑了笑,这一笑,柔了眉眼。
沈烈。
这名字在心中过了一遍,桑萝笑笑,转身出去挑了个位置支起晒架,把沈烈的被子枕头都搬到了自己床上,那褥子和几块狼皮则晾了出去。
等他回来,把床做好,到时就把褥子被子都拆洗一回。
私心
山谷之中, 时间好似变得舒缓悠长起来,每日里仍有活计,但田也耕完之后, 就不是特别辛苦了, 桑萝甚至抽空用树桩凿出了四个木盆来, 洗脸的洗脚的, 各种用处。
除此之外最大的一点变化, 沈安这群孩子干活之余能得暇凑在树下一起读书了。
凉亭、书桌、凳子当然都还没有,但那有什么关系,抱几块石块, 捡几个木桩, 围到一块坐着,照样读得热闹开心。
孩子们的要求原也不高,他们从前不也是这样吗?
就连许家兄妹三个,对于这样的读书条件也颇适应, 且有一种在学舍书房里感受不到的新奇恣意。
桑萝得闲过去, 看到的就是孩子们分成三处,沈安带着十里村的孩子们一处,这是还在读千字文的,许文茵跟着沈宁一起,就在这一群孩子里。而王云峥和许文博各在一处,表兄弟俩课业进度不同, 各学各的, 因都读得不算大声, 倒也互不干扰。
不做重体力活,桑萝就把家里的三餐制改成了和其他各家一样的两餐,哺时沈安归家就说起许家表兄妹三人读的书来。
“云峥和文博今天给我看了他们的书, 大嫂,他们用的书是用毛笔写在一卷很光滑很白的布料上的,说是绢帛,卷成一卷一卷,各有绢袋装着,再收进一个木匣子里,他一路背在胸前的包袱里装的就是这个木匣子了。”
“帛书。”桑萝不奇怪,这时的书籍并未刻印,全靠手抄流传,王家那样的家境,家中子弟用的是帛书很正常,她问沈安:“看了是带了些什么书来吗?”
沈安点头,道:“给我看了,有《千字文》和《急就篇》,云峥说这两本都是蒙学用书,再就是《论语》、《左传》、《礼记》、《春秋》,这是学了蒙学后依次再要学的,他说读书有先后,我现在在学《千字文》了,等我把《千字文》里的字都认全,意思也都明了,会把《急就篇》借给我抄,后边若是《急就篇》也学好了,再借我《论语》。”
说到云峥会借书给他抄,沈安的眼睛极亮。
桑萝弯了弯唇:“那你可要好好谢他,一时没什么可以相谢的,也把这情分记在心里,现在书都是各家珍藏,大多书在外边买都没处买去。”
而她自己,读书时国学并未学全不说,就算学了,这么些年下来其实也忘了许多,《千字文》是原主学过,记忆才更鲜明些,再要更多的,她想默几本书给他们也难了。
沈安认真点头:“我知道了。”
小兄妹俩这方面的品质倒不需要桑萝怎么去操心,便问他:“现在千字文学到哪了?”
沈安一听这话,面上有些赧然:“大嫂教我读的,我现在都能背了,但真正不看书,单摘出来能认会写的才只一百七十余字。”
桑萝笑笑:“不错了,从给你做好竹简到现在也不过三月余,后边大多时间你们都要学习射猎,再就是进山了,能看书的时间也有限。”
转而又问沈宁:“阿宁呢?”
沈宁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微低:“今天二哥才考过,我不如二哥聪明,不少字还会缺笔少划的,真正不出错能默下来的只有七十多个字。”
桑萝笑笑,未必是不如沈安聪明,不如沈安用功倒是一定的,沈安哪怕逃进山里这些日子,夜里安顿下来,口中必也是念念有词默声读着什么的,所有人中,她也只看到一个王云峥和沈安是这样了。
勉励了几句,釜里的粥也好了,桑萝把早上做的炖黄豆端出来,又拌了个豆芽,便是晚食了。
沈宁吃着饭,不知想到了什么,歪头算日子:“大嫂,我大哥他们走了得有六天了吧?还是七天?”
桑萝被她问得愣住,她倒不是就记不清沈烈走了几天了,只是忽然意识到,自从进山后,她对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不那么清楚,山里的每一天,从凶险到充实,再到如今有点岁月静好的恬淡,每一天都很好,但她似乎把时间的概念给丢了。
好比现在,她清楚知道自己这一行人是二月初二半夜逃了出来的,但现在是二月底还是三月初?三月初的话,具体是哪一天?
桑萝发现她不知道。
握着竹筷的手顿住了好一会儿,桑萝才道:“第七天吧,顺利的话再有两三天也该回来了。”
这话揭过,事情却被桑萝记下了,饭后碰到洗了碗出来倒水的秦芳娘,问了问。
秦芳娘笑了起来:“三月初二了,我也不记得,但我爹娘和周村正他们都算着呢,要算农时。”
桑萝长长松出一口气,还有人记得就好。
就怕山中无岁月,自己都过糊涂了。
因着这事,她琢磨起来找陈有田要了几截竹子,回家后片成了竹片,又回山洞里从沈烈给做的置物架上翻出这几天从大山洞那边陆续搬过来,放在架子上的一个针线篓,取了纳鞋底用的锥子,在竹片上刻下了今儿的日期。
再往后,每过一日,划上一道,隔一阵子刻个具体的日期,这样总不会再把日子给过迷糊了。
沈烈一行人三月初六才回来,比预计中的迟了约一两天。
第一天还好,时间有点浮动正常,到第二天,谷中各家口中没说,心里其实都有些担忧了,怕路上出什么事,三月初六一早就有孩子轮番守在峡谷口,至半下午,听到节奏正确的几次石块敲击后,才确定是运粮的人回来了。
有欢喜等着的,有快速奔进谷内给各家长辈报信儿的。
桑萝听信儿奔到谷口时,谷口的石块已经挪开了,沈烈提着一袋粮刚从夹道里出来,她上下打量他,并无什么不妥,这才安心,马上就要出峡谷帮着往里搬粮,被沈烈拦住了。
“这次运的都是大袋的,你提不动,不用过去,我们多走两趟就行。”
大袋的,一袋一百二十斤,这重量桑萝还真提不起,也没逞强,点点头退到一旁。
心想只有大袋的粮了,那说明就连排在仅在许家之前的卢家的粮都运完了,后边的粮应该不多了。
桑萝料得没错,沈烈一行人把东西都捣腾进来,把峡谷入口堵严实后与她说:“剩下的粮加上留守的人,人手足够,一次应该就能运完,所以单只是运粮这件事的话,我们只需再出去一趟就够了。”
桑萝看了看,这回留守人员又换了一批,也是,在林子里行走危险,长期窝在山洞里也不好受,尤其第一藏粮点的山洞是个洞口颇窄的狭洞,里边并不多亮堂,换一换对大家都好。
也是东西全搬完了,桑萝才发现沈烈他们这趟回来带回来的不止是粮。
各家出门的青壮都没少弄山货,用柳树枝条编的小筐子,一人两个,挂在扁担上,里边多是各种菌子,当然,也有些别的野菜。
男人手上都有活,这会儿来接人的要么是当媳妇的,要么是当娘的,看到有鲜货笑得都合不拢嘴,正是要做哺食的时候,一个个拎着小筐子那双脚走路都生风。
沈烈落在后边,也给桑萝看他带回来的东西,献宝:“想着你们在山谷里怕是没什么时鲜菜吃,我也弄了不少野菜,这些菌子是捡认识的采的,都能吃,你看看,可以鲜吃几顿,其余的晒起来。”
桑萝看得眼睛都亮了,真的,她最近要么吃泡发的干菜,要么就是黄豆豆芽,看到两筐的菌子能不两眼发亮吗?
不由把头往沈烈那边凑近了点儿,一边接过其中一个筐子抱在手上,一边小声抱怨:“你说着了,这里面什么都好,就是外边满山的东西,我们在里边愣是不敢往外去,吃不着。”
沈烈笑了起来:“等最后一趟粮运完吧,我想办法在高处山洞那个出口外做些掩护,咱们从里边出去能安全查看外边情况,又不让外边轻易看到咱们的。趁现在深山没什么人,到时叫上大山和卢二几个,隔几天可以带你和几位婶子进林子里走一趟,其实你爬树也练得利落,咱们自己去也可以。”
说到这里又想起那山洞位置实在是高,问桑萝:“上到高处那个山洞,敢上吗?其实有落脚点的,到时我给你弄根绳子系好,很安全的,往那里出入动静最小,不易被人发现。”
桑萝心说这不就和攀岩差不多吗?想了想那高度,有点儿怵,不过还是点头:“现在还不行,不过练几次就敢了。”
沈烈脸上的笑还没落下呢,就又扬了起来。
桑萝真的,你说她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嘛,没错,但有时候又格外勇敢,像弯弓学箭,半路遇袭在树屋上帮忙她就是主力,又好比现在,近三丈高的险峰,说上她还真敢上。
“行,那再忍忍,这回我插了秧再出去,最多十天就回来了,到时就带你出去。”
陈大山就在两人前面几步远,听着沈烈那厮在后头跟桑萝嘀嘀咕咕的说话,那声音,啧,他不用回头都能听出沈烈笑容没落过。
而且再听听,说的什么话,自己都可以去,嫌大伙儿碍眼了。
没眼看了,赶忙紧走几步和沈烈拉开距离。
又不由仰头望天,瞧瞧,他二十一,沈烈十九,居然是沈烈先成婚,哎,显见得娶媳妇这事儿不看年岁,得看老天爷。
这一落还不知道要落下几年呢,万一外面乱久点,啧,别回头沈烈娃都能买酱醋去了,他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脚下就又走快了几分,还是少听少看,少听少看,省得他酸。
陈大山一走快,沈烈和桑萝算是彻底落在最后了,两人也没在意,一点儿不知道陈大山在瞎想些什么。
桑萝倒是想起正事,问沈烈:“对了,你们这趟比预计的迟了一两天,路上遇着什么事了吗?”
沈烈点头:“我去了趟和许掌柜约定的山洞,途中好几处地方发现有人活动的行迹,咱们留守的人手太少了,担心藏粮点不安全,连夜另找了地方弄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把粮食和留守的人都转移了。”
“原来是这样,现在避在山里的人很多了吗?”
沈烈也没先说什么,而是从袖里摸出一支小巧的竹管给桑萝,“这是许掌柜前一阵藏进去的信,信上说征兵征粮过后县里统计出来各乡乡民逃者十之有三,让我们在山里注意安全,另外,河南道失守,有人在那边称天子了。”
河南道,大乾大多粮仓都在那儿。
这世道的乱早就无可避免了,事到如今,桑萝倒愿它被摧毁得再快一些,摧毁后才有重建,颠沛沉浮的百姓也才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她拧开小竹筒抽出里边的纸条,简略看了看,大概是沈烈说的那个意思,末尾又带了沈金几人的消息,日子清贫艰苦,但安好。
桑萝舒出一口气,把字重新卷起往竹筒中放,这时听旁边沈烈唤她:“阿萝。”
桑萝侧头望他:“嗯?”
沈烈落在身侧的手指紧张的微蜷了蜷,试探着问:“你教我认字行吗?”
桑萝眉头动了动:“你想认字?”
沈烈点头:“这次收到的信,多亏了魏清和在,若同行中人没有识字的,我纵然收到信了也没办法知道许掌柜写的是什么,还得回来一趟让你帮忙看。”
他眼睫颤了颤,垂眸掩去眼底几分不安和自卑,这才抬眼看桑萝:“你教我认字可以吗?”
“可以啊,这有什么不可以。”桑萝唇角微翘,眼含笑意看向他:“不过我一直以为你会比较愿意跟着小安学的。”
沈烈一愣,对上桑萝戏谑的目光,脸上烘一下就热了起来。
他确实有悄悄跟着沈安在学背千字文,只不过他时间太少,在十里村的时候除了要教沈安这群半大孩子,还空出时间分别教几家亲眷,只晚上回家后沈安睡前背书时他细听着,跟着不发出声音的默读。
他自以为很隐秘,没承想桑萝都知道。
他有些无措,手心里渗出细细密密一层汗意来:“那会儿,不太敢麻烦你。”
没说是怕自己学得慢丢人。
桑萝看到他耳根渐渐染上的赤色,笑了起来:“现在倒不觉得是麻烦我了?”
现在?
现在他有点儿私心。
沈烈紧张得喉头微动了动:“现在小安不是带着一帮孩子在学习嘛,白天自然没空教我,我凑在一群孩子中间也有些奇怪,对不对。”
“晚上又太暗了,伤眼,所以跟你学吧,我自己跟着小安背,就是写字的时候你帮我看看,有不对的帮我指出来?”
桑萝原也只是打趣几句,教沈安沈宁是教,多教一个沈烈有什么关系,笑着应了,抱着小筐往回走。
侧头就看到沈烈笑得开心,似又怕太肆意,不时压一压,而后又扬了上去。
颊边的酒窝就跟着一隐一现。
就答应教个识字,值当这么高兴?
她关心我
沈烈确实高兴, 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回到自家山洞旁,远远的先就看到自家留的那一小菜地围了一圈木篱笆,里面隐约已经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绿了。
鸡鸭在篱笆外踱来踱去, 好不惬意。
“你扎的篱笆?”
“嗯, 地里刚种了菜, 怕被鸡鸭给祸祸了, 所以扎了个篱笆, 正好在树下,不会太打眼。”
她把篓子放在菜地旁空出来作晾晒区的那片空地上,挥手赶了赶看到野菜凑过来的几只毛茸茸, 转身回山洞灶台边那个木案下方层架上端出一个陶盆来, 准备把野菜和菌子择一择。
又看沈烈,犹豫了一下,道:“我烧点水你擦洗一下换身衣裳休息吧?”
在外边呆了十一天了,挑的粮又不轻, 人应该累够呛。
沈烈点头, 他倒不是累,就是觉得自己身上是怪脏的,在野外,真讲究不成,但回到家里还是得讲究着些,桑萝爱干净。
“冷水就行, 我自己去提。”把小篓放下转身就提桶准备接水去了。
“洗冷水?”桑萝愣了愣。
沈烈笑:“在外边碰到有水潭子或是湖也就那么洗, 习惯了, 这会儿天也没那么冷,不要紧。”
说话间几个孩子往这边奔来,是沈安沈宁和许家兄妹。
原是和一帮孩子在山谷最内侧读书, 远远的看到陈大山才知道挑粮的人已经回来了,一群孩子书也不读了,全往家里跑。
索性也快到哺时了,沈安和沈宁平时都会在桑萝做晚食前回家帮忙做些择菜洗菜烧火之类的活,所以平时差不多也是这个点散,今天只是略早那么一小会儿罢了。
沈安和沈宁才唤过大哥,许文博就急急问:“沈烈大哥,我爹有给我们捎信吗?”
沈烈笑:“有,你们舅舅先带回去了,快回家看吧。”
不止捎信,山洞里还藏了个小包袱让魏清和背了回来。
许文博和许文茵谢过沈烈,拉着王云峥撒腿就往自家山洞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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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提着两桶水回来的时候,桑萝已经让沈安把灶火都燃好了,直接让往釜里添水烧水。
“别的我不管你,洗头的话还是加些热水,不然以后容易落头疼的毛病。”
桑萝上辈子是吃足了病痛的苦头,这方面就格外注意一些。
沈烈一愣,旋即笑开:“好。”
沈安和沈宁相对一乐,果然,大嫂说的事情大哥就没二话的。
等着烧水的功夫,沈烈索性帮着一起择菜,除了菌子这种特别挑生长环境的,余下的一些,他采的时候都是连根一起挖了回来,能留根的留了根,问了桑萝山壁上哪里还有空处,顺手把根给种上。
野菜生命力顽强,能长成以后就能多几样菜色。
这边正忙着呢,许老太太拿着一包东西过来了一趟,给桑萝的。
“听我家元昌说阿萝你是读书识字的,这笔墨纸砚送来倒也不为练字用,咱们避在山里,讲究不了这许多,原是留作传递书信用的,所以这里边有一半是给你们家备的,旁的不说,往后有什么事要捎个信,也好过还要再做竹简往上刻。”
许掌柜名许元昌,桑萝在看过沈烈带回来的那封信后就知道了。
原说笔墨纸砚太过贵重,并不准备要,一听是传递书信用的,想想这倒是,虽她自己带来的东西里也有笔和墨,真要递信的话在竹简上写也行,并不需要用刻的,但一则竹简到底是不如纸张方便,看许掌柜送来的信就是折成小小一卷塞在竹筒里面,方便许多,二则,她的墨也只一块,并不算多,日常轻易根本不敢用,桑萝便谢过许老太太接了下来。
等许老太太走了,水差不多也烧开了,沈安宝贝似的从山洞里边的层架底层抱出两个木盆来,招呼沈烈。
指着木盆外边桑萝刻的记号,这一个是大家洗头的,那一个是他和大哥共用的擦澡用的。
沈烈到这时才知道,桑萝还凿了几个脸盆出来。
看着那几个脸盆,他若有所思,倒也没说什么,接过洗头用的那个盆把头发洗了,洗澡倒说不急了,连头发都没干就去隔壁陈家。
不多会儿,陈大山、陈有田和陈老汉一起跟着他出来了,拿锯子的拿锯子,拿斧子的拿斧子,又喊上了另外几家人,七八个人,把山谷里一棵很有年份的树给伐了。
为什么说很有年份,那树身是真的粗。
桑萝把野菜该晒上的晒上,该焯水的焯水,该浸泡的浸泡,手里的活才忙完,听到树倒下来的动静奔过去看的时候,陈有田和沈烈已经上锯子在锯木头了。
因为树杆太粗,陈有田那个锯子并不算大,想要一锯到底都不容易,锯一段要调整调整角度。
不少妇人孩子凑在这看热闹,桑萝过去一问,周村正家的大儿媳就笑:“做澡盆,之前伐的树没这么粗壮,照你的那个法子只能凿个脸盆出来,做不成澡盆,这不就挑了棵有年份的树伐了,这下好了,能痛快洗个澡了。”
周二郎媳妇还凑到桑萝身边小声笑着夸:“你家沈烈是真不错,我看他细心得很,待你也好,这一回来就又开始张罗着给家里添置东西了,添置的还都是最紧要最实用的。”
桑萝可是早早就睡上床了,就连陈家人都还靠后了一天呢,更不用说她们几家了,像她们周家,兄弟三个出去之前也只嗑嗑巴巴赶出公婆睡的一张床,周大郎有个三岁大的孩子,跟着爷奶睡床,她们妯娌两个现在还睡床板子呢。
桑萝唇角扬了扬,眼里也染了几分笑意,点头:“是挺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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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食不消说,每一家都延迟了,桑萝直等到沈烈和陈大山一起抬着挺长一截木料回来,才开始张罗菜。
他把木料放下,和桑萝打了声招呼,说再帮许家也抬一段回来,和陈大山又折了回去。
魏清和力弱,穿山过林走一个来回,人都快废了,一回到山洞就趴下了,跑过去看动静的是许老太太,也不能让老太太自己上,许家那一份沈烈和陈有田就捎带着帮忙锯好,和陈大山再给帮忙抬回来了。
桑萝探头看了看,挺长一截木料,得有一米左右吧?这是准备做两个圆澡盆?
她也没太在意,许就是有别的用处,专心做吃食了。
沈烈回来时就见木案上饭菜已经摆上了,一道凉拌天葵,一道腊肉炒蕨苔,一大碗折耳根鸡蛋汤。
热乎乎吃了一顿,沈烈拿了家里的斧子就出去忙开了。
桑萝这会儿才知道,他哪里是要做两个圆澡盆啊,那是直接做一个长方形的浴盆。
直接用斧子粗凿,再用凿子精修,桑萝慢慢才看出点雏形来。
和现代小户型用的那种浴盆很像,人能坐在里边泡澡,水加得多的话,能没到胸口,当然,也可以不用加那么满的水。
桑萝没成想逃个难还能用上这个,有些愣怔,愣了会儿才问:“这个你打算放在哪?”
山洞不大,哪摆得下这个,最重要是,水她也倒不动啊……
沈烈笑着一指净室:“净室,我得空把山石再往里凿一点就能放下了,这趟走的路离咱们这半天多路程的地方,除了有看到黄黏土,还有发现一些页岩,明天一早我会和大山几人出去一趟,弄一些回来,到时净室我给你铺上片好的页岩,这浴桶底下再做个出水口和木塞,倒水也就不累了,这个你和阿宁用。”
至于他和沈安,弄一涌水到净室冲着洗就好了,铺上页岩,加上沿着山壁本来就挖了排水沟,在净室洗澡也不成问题,山壁的墙体,倒也不用担心泡塌了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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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回来的第一天,给桑萝和沈宁凿个浴桶又凿到了月近中天,当然,这东西现在还放不进净室,因为净室的墙体还没扩,做好了也只能先搬进山洞里。
沈烈到净室擦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进到山洞里时,桑萝正帮他铺褥子和枕头被子,这之前,这些东西一直就被她捆好了收在木架子上。
沈烈回来看到桑萝帮他铺床展被时,心漏跳了一拍,脚步都不由顿住了。
桑萝倒没多想,问两个孩子还去不去净室,听着是都去过了,让沈烈把门关上,把沈烈的枕头摆摆好,这才回自己床上。
转头看沈烈还僵在那里,疑惑望他一眼,沈烈这才想起,桑萝是让他关门,忙转身去上门板。
桑萝背对着他把外衣脱了,钻进被里,这才拥着被子等着关好门回来的沈烈,开口道:“再有空把自己的床先做了吧,别的那些都不要紧,总这么睡湿气入体不好。”
这样明显的关心,搁平时沈烈的唇角早就忍不住翘得飞起了,今儿竟没有。
倒像是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这感觉其实并不陌生,从前桑萝关心他时也曾这样,湿鞋子那一回,买冬衣那次,她给他做衣裳时,他教她拉弓时。
可是不管来多少回,那种心悸到一瞬间仿佛被抽走了什么力量般的骨软筋酥,还是无法抵抗。
嗯,也不想抵抗。
是因为桑萝的话,反正很喜欢。
心中这一悸,倒是连欢喜都忘了,只傻愣愣点头:“嗯,哦,好。”
自己说了个什么自己都未必有多清楚。
桑萝没觉出他有什么不对来,她笑笑:“那你熄灯吧,也累一天了,早点睡。”
说着自己躺下了。
沈烈等桑萝躺下了,这才捏捏自己右耳,到壁灯台边把油灯吹熄,山洞里整个暗了下来,他把左手贴向了自己心口。
到这会儿才扬起唇角,弯了眉眼。
她好像也不是一点儿不在意他的,会关心他。
上次离开时不见桑萝有半分不舍,沈烈不是不失落的。
这会儿那点子失落就都被一扫而空了,他觉得,他再努力一些,配得上她,桑萝也会喜欢他的吧?
沈烈揭开被子躺到床上,被子盖好时还能闻见阳光晒过后独有的清香,他唇角扬得更高了,把被头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半张脸,自己在黑暗中乐了好一会儿。
想到翌日一早还得外出去弄黄黏土和页岩回来,强迫自己快些睡下,倒是心情实在飞扬,睡梦里眉眼都是弯的。
猎
早上各家都起得很早, 没有公鸡,山里的鸟儿也提供叫起服务,天不亮就都起了。
早食是八宝粥, 说是八宝粥, 其实食材并没用那么多, 只是用的芸豆、黑豆、红豆、花生、大米和糯米, 各色豆子和花生都是囤杂粮时囤下的, 东西并不多贵,但桑萝做得用心,只熬制就用了半个多时辰, 熬制前还单独炒了基豆, 花了这许多功夫,出来的口感就惊艳了,只看粥色、闻到空气中的香甜就知绝对美味!
沈安和沈宁早起把家里一早能干的活都干了,天色微亮, 就和许家兄妹一起奔到山谷最里侧的树下读书去了, 这会儿是晨读毕归家,还没到自家门口呢,远远的就闻着香味儿了 ,加快脚步小跑回来的。
看到那八宝粥,兄妹俩个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大嫂,早上煮的腊八粥啊?”
村里人平时并不舍得吃多好, 清汤寡水居多, 各种豆子虽不如米贵, 但要熬得好的话用料用心一样也不少,所以这东西大多数时候只有腊八才做,村里的孩子也就统一管这个叫腊八粥。
桑萝点头, 问兄妹俩:“你们大哥呢?”
沈安道:“在水潭边做东西,说手上的活再一会儿就好了,马上就回来。”
沈烈一大早到隔壁陈家借了工具出去了,到这会儿也没回,听说是在水潭边做东西,桑萝猜做东西是真,但蹭课也是真,水潭边离着孩子们读书的地方近,他这是干活听书悄声跟读两不误了。
她笑笑,用家里最大号的汤碗把粥从釜里盛出来,说是汤碗,倒不如说是小号的盆还更贴切些,这一大汤碗得有四五海碗的容量,家里喝粥通常用这个盛了上桌,就算沈烈胃口大些,也够一家人吃的了。
等把这汤碗盛了个七八分满,桑萝看釜里还有一些,想了想,没再继续往大汤碗里盛,而是另拿了两个海碗盛上,让沈安和沈宁分别给陈家许家各送一碗。
不多,一家也就一海碗,主要这东西做起来费事,大家不常做,送过去给孩子们尝尝。
陈家就是陈二山和小丫了,兄妹俩一个分个半碗就成,许家三个孩子,但桑萝也知道,许掌柜给置办的一点家什里,那碗都是精细的,都没巴掌大,这一海碗,一家五口就算都想尝尝,少盛一点也分得过来。
沈家和陈家原就走得最近,给送吃食是常有的事,但凡做点好的新鲜的,两家都会给送一点儿,而许家,交情也不一般,原就是受许掌柜托负要照顾的人,又是左右比邻,自然也走得亲近。
小兄妹俩领着任务走了,桑萝把柴火抽出来往旁边堆的几个小石块中间放了放,舀了些一早备好的热水刷陶釜,又从木案的陶盆里拿了一把昨儿洗好的野葱细细切碎,拿了个干净的空碗进山洞最里边的层架上从第二层好些个粮袋中找到放面粉的袋子,舀了一点儿面粉。
碗里再敲入一个鸡蛋,把细葱也放进去,加了点儿盐调味,用水调成面糊,这才开始往釜底刷油,用小火摊鸡蛋饼。
沈烈和陈大山包括各家几个青壮今天都要出去,去挑泥和页岩,怕是入夜才归,为了省时间,路上少耽搁,这饼主要是给沈烈带走的,路上做干粮吃。
陶釜摊鸡蛋饼,桑萝是真的很注意火候,这东西不是铁锅,怎么用也不怕坏,陶釜不行,能用多久全看用的人小心不小心,要是不讲究,骤冷骤热的,那这东西用不久长,说不准哪天就裂了。
她这边饼才开始摊呢,许文茵笑吟吟跟沈安过来了,手上也端着一浅盘饼子。
“沈大嫂,我祖母做了些野韭菜饼,正好也叫我给你们送点儿尝尝。”
桑萝愣了愣,怕是自己送粥过去,老太太不好意思只收不回,把家里的早食给送过来了,笑道:“怎么这样客气,我们家也摊饼呢,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示意许文茵看釜里。
许文茵探头一看,还真是在摊饼,笑了起来:“这不一样,嫂子你摊的是蛋饼吧?味道不同,尝尝我们家的。”
“我祖母就猜嫂子你不肯收,让我跟嫂子说一下,她一早就算好了量的,不止嫂子你这里有,陈阿奶家也有一份,我们自家够吃的,还让我谢谢您送的粥。”
小嘴儿叭叭的,语气还稚嫩,说出来的话却是老道,一听就是许老太太嘱咐的,而且话一说完,把那一盘饼往木案上一放,就匆匆要走。
“嫂子,我回去吃早食了啊,盘子就搁这了,我一会儿再来拿。”
桑萝哭笑不得,也不推辞了,知道许老太太是谢她们两家这段时间各种事情都帮着她们,笑着让小姑娘给老太太带个谢。
许文茵笑说不用,跟沈安挥挥手,小跑着回家了。
陈家这边,沈宁回来的时候端回一碗陈家人自家做的酱萝卜丁。
桑萝笑了起来:“得,咱今儿这早食丰盛了。”
六张鸡蛋饼不多会儿就煎好了,她看沈烈还没回来,寻思是不是让沈安和沈宁去喊一喊了,结果探身朝外一看,就见人已经回来了,手上除了凿子锯子,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木盆,但小很多,就比海碗大那么几圈?比家里最大号的汤碗还小巧些。
等沈烈回来,把东西递给她,桑萝拿到手一看还真是:“你一早就做这个去了啊?”
沈烈笑:“嗯,要出门,时间不多,也不够做别的,这个给你择菜时用,今天就做出这一个,回头得空了再给你多做几个。”
用那大陶盆太沉了。
桑萝笑了起来:“是比我凿的平整好看。”
掂在手上也很轻巧,关键外层也做得特别有味道,刨得光滑,但又不是规整的那种半圆,有菱有块的,木质的东西就显出一种别样的质朴来。
沈烈这审美没得说的。
她拿在手上里外看了两遍,把东西搁在木案上,招呼沈烈:“洗手了吗?洗手了吃早食吧。”
“洗过回来的。”往木案上看了一眼,愣了愣:“早食这么丰盛?”
桑萝笑:“你有口福,许家老太太和陈阿奶都送了东西过来。”
沈宁在一旁笑,指着粥和蛋饼道:“这个是大嫂做的,我们平时没吃这么好,一定是大嫂觉得大哥在山里吃不好,特意做这些好吃的。”
沈烈心中一暖,下意识就去看桑萝。
桑萝见了,睨沈宁一眼,似笑非笑问道:“我平时亏着你了?倒是想做好的,你给我找几根野葱出来看看?”
沈宁笑嘻嘻的:“大嫂对我好呀,怎么会亏着我,我就是说大嫂对大哥也很好嘛。”
桑萝看沈烈耳根有微红的趋势了,佯敲了敲沈宁:“吃饭吧,这么些好吃的摆了一桌案还能说这许多,显见得最近日子过得太好。”
沈安和沈宁都笑了起来,沈烈唇角也扬了起来。
不过也是真不多话了,嘻笑几句,各盛了粥,吃起早饭来。
八宝粥没有放糖,但豆类原本就带着自然的甜味,不加糖滋味也是极好了,何况还有饼和小菜配着吃。
确实,住进山谷里这算是少有的丰盛了,沈烈再细想,他每次回来桑萝好像都会想办法给他做点好的,倒是认定妹妹说的话是对的。
也因此,直到带队离了山谷,沈烈脸上还时时带笑。
同行的陈大山瞄他好几眼了,看看沈烈,又看看沈烈那挑筐里放的一小包东西:“弟妹是不是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沈烈看他一眼,难得的贫了一回嘴:“我高兴就只能是因为吃的?”
陈大山:“……难道不是吗?早上那粥,看着就很好吃。”
他没吃到,二山都没吃呢,他不好意思吃,光看着小丫儿和他阿奶吃了。
陈大山一双眼又往沈烈挑筐里瞟了瞟,怎么看也不像是带了粥出来的样子。
说起来,一样是用豆子和米煮的粥,怎么桑萝煮出来的看起来就特别好吃呢?
娶个会做吃食的媳妇,还是让他娘去问问桑萝那粥怎么煮的?
啧,现阶段好像是后者更容易一点。
陈大山一路馋着吃的的时候,沈烈一路心里乐时也在留心走过的地方有没有留下动物的粪便和足迹。
他们为了不在林子里踏出明显的路来,每次外出都会换不同的路去走,当然,总的方向不会偏离就是,就连当初护着老幼穿山过林搭的树屋都在第二次拆了劈成柴烧,之后把痕迹也一并处理了。
等最后一趟粮食也运完了,只需把山谷入口那一片的草地稍作处理,基本上很难有人能发现山谷的不同。
所以今天走的又是一条之前没有踏足过的路,但再是会换着路走,其实只是稍微偏一偏,不踩同一条道罢了,区域还是这一片区域,来往数次,大小狼群被猎了几回,熊也只碰见过那一只,总归,近两趟还算安生。
一路快行,沈烈的眼睛没歇过,他在惦记另一件事。直到他找到目标地,就地取材开始布陷阱的时候,陈大山终于回过味来,腊八粥什么的再说,山鸡啊山鸡啊,他怎么能忘!!!
所以说,不止他娘煮粥没桑萝煮得好吃,论找吃的,他也没沈烈上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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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紧赶,沈烈这一行人勉强在酉时末赶回了云谷,当时已经是打着火把行进了挺长一段了,山谷这边,各家的人也基本都带着畚箕篮子小篓子这些家什在大山洞这边等着,听着点动静就全迎了过去。
桑萝知道沈烈除了弄黄黏土还要运页岩回来,天黑前就把山洞的门直接上了板子,带着沈安沈宁也等在这边。
听着动静就迎过去,原以为是麻利的帮着挑土呢,结果沈烈就递了两个藤条编的篓子给她和沈安,桑萝接手的时候,里边还扑腾了两下。
这感觉有点熟悉。
沈烈咧着嘴笑:“野鸡,四只,你养着想吃肉的时候杀一只。”
一边陈大山也乐得很,给他娘和奶奶各递一只藤篓:“娘,阿奶,咱家也养着吃肉。”
同行众人:“……”
馋。
但他们这些人还不如家里的半大小子呢,他们早早就进山运粮了,射箭打猎下套子什么的,并没太学到家,平时有猎物也是几个箭术好些的用箭,他们一到紧急关头操锄头比用箭利落,那是本能。
倒是学着陈大山一样,找沈烈分了点谷子做陷阱,但,谷子没了,鸡没套到……
所以除了卢二弄到了一只,他们都没收获。
卢三郎原是来接他二哥,帮二哥挑泥的,一看有野鸡,馋了:“我今天合该一起去的啊,我觉得我下套子和射箭学得都还行的。”
三四只不用想,一只应该能弄到吧?
卢三郎箭术是真的还可以,卢二郎笑:“以后有机会。”
来接男人的王春娘就难受了。
她男人没打着山鸡,更难过的是,卢二郎打到了一只,而她们大房早已经被单独分出去了,粮食分了,灶分了,桌也分了。
一个山洞支了两个灶,分了两处吃饭,所以,明天或是过几天,那边吃鸡,她们这一房只能嚼野菜闻味儿。
她看着接过藤篓满脸是笑的妯娌冯柳娘,更难受了。
王春娘的伤心没人理会,大多数人都是喜滋滋的,没打到猎的,那新鲜野菜也弄到了一点啊,再说了,也不是自己猎到才能吃的,真的特别想吃,也有辙的嘛。
像许家似的,许老太太直接跟桑萝商量了:“阿萝,我用粮食跟你换一只成不?”
周村正家的也找陈家商量,用粮食换半只。
一只换不起,粮食还是顶金贵的。
施二郎看看自家眼巴巴馋得快流口水的娃,舍不得粮,哄道:“爹这次是没经验,多练练就好了,下次没准能套到。”
三牛:“……还要下次吗?”
爹你真的不太行啊。
他摸摸肚子:“那爹你努力吧。”
儿子馋成这样,施二一咬牙,也找陈大山商量,用粮食换半只的半只,切小块点儿炖上来,就给娃儿尝个肉味。
陈大山还没答应呢,二牛和三牛就乐得蹦起来了。
瞧瞧,可不就都跟过年似的,得亏还记得这是峡谷外围,不许高声,只原地直蹦。
这还能不应?
陈大山笑:“换,换,都换。”
沈烈笑看着,一群人把该运的东西都运进谷里,峡谷入口封严实了,这才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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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山鸡,一只归了许家,另三只沈烈找来些还算粗的树枝,准备单围个鸡笼关着,主要怕这野鸡野性难驯,回头再攻击那些小鸡小鸭,真要啄伤啄死一只,那损失就大了,以后吃蛋可全靠它们。
沈烈围鸡笼,桑萝几个在一边帮忙,不过桑萝把今晚各家收获情况看在眼里,想起一路过来大家还是吃干粮为主,碰上野物再一起抄家伙动手,真正主动下套子打猎这还是头一回。
而这头一回,除了沈烈、陈大山这两个老手,卢二郎这个半熟手,其他人第一次都是失败的。
桑萝想起沈金来了。
“你说,小金这么丁点儿大,他凭自己本事弄得到野鸡野兔这些东西吗?”
沈安和沈宁闻言也看向沈烈。
沈烈一边把木棍一头削尖敲进地里,一边道:“能,套野鸡不讲究力量,和年龄无关,下套的技巧对路了就行,小金的话一次两次肯定不行,试个十回八回慢慢也就能成了,我从前就这么摸索出来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咱们进山一个月余了,天赋再差,他现在也该能上手了吧?”
而且沈金其实不笨。
货郎
翌日上午, 十里村后一座不算深入的山里,沈银看着根本没被触发过的套山鸡陷阱也发出了灵魂一问。
“哥,你真的跟大哥学会了吗?”
沈金:“……”
“学会了, 大哥看过说没错的, 而且大哥说他刚开始也是折腾了十回左右才套到野鸡, 多练练就行了。”
“那你这不是已经十六七回了吗?”
一开始是娘病了, 他们顾不上, 后边是忙着掏地洞,近来才开始琢磨起套山鸡的事来,也试了得有十六七天了。
沈银心疼的看着之前撒了黄豆渣的地方, 鸡没套到, 黄豆渣被吃干净了。都是他和三哥悄悄省下的口粮,一开始不舍得,弄别的东西作诱饵套野鸡,不管用, 试了十天没套着, 哥俩只能从自己嘴里省,这几天加一块也费了得有一小把了。
沈金也郁闷,埋头琢磨到底是哪里不对,一开始还能说是饵不好引不来野鸡嘛,现在黄豆渣明明被吃了。
所以,是树叶掩饰得不够好, 还是没照大哥说的设好路障, 让野鸡不通过陷阱也吃到东西了?
他左看右看, 明明这几次都有小心调整,选的地方也是照大哥教的,地面有野鸡毛, 明显有野鸡刨过的地方。
他仔细想着大哥从前带他下套子的每一个步骤,实在没想出还有哪里不对,大哥带他进山设过几次套,是他设的,大哥示范着调整过,也都套到野鸡了,怎么他自己来就不行了?
“走了,到另一个陷阱看看。”
沈银蔫蔫的起身,跟在沈金后边。
沈金看他这样,摸了摸鼻子,道:“别丧气了,我弹弓练得也不错的,要实在不行,咱们再往深走一点,深处野鸡更多一点,也不下套子了,直接用弹弓打。”
沈银看他一眼:“大哥不是说了,不到饿得受不了不许往深处走?”
沈金埋头,闷闷应了一声:“是说过,但有我点怕,娘自从那次被衙役踢了之后一直咳,而且咳得越来越厉害了。”
沈银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天天跟沈金同进同出,沈金知道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娘一开始只是咳和气喘,现在已经是整夜整夜不能睡了,家里日日夜夜咳声不停,很多时候看着都像喘不上来气。
爹嫌吵,闹得他睡不好觉,已经搬到了从前大哥二哥和阿姐他们住的那屋。
沈银想到李氏的情况,嘴巴一瘪,眼圈就红了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会儿哭没用,抬手就是一抹,刚起的那一点泪意很快被揉抹在眼周,山风一吹就只剩了眼周一片凉意还存在着。
“要是娘一开始也肯走就好了,不用跟着大哥走,癞子伯一家也是自己走的,隔壁几个村也有好多户是自己往山里跑了的。”
要是不留在这里,就不会碰上那些恶衙役,他们现在也不会没粮食,娘更不会被踢出咳喘的毛病来。
沈银想到她娘没日没夜的咳,白天睡不得,夜里也躺不下,只能坐在床上趴在床上咳,有时咳得太厉害了就捂着肚子难受得直哼,心里对衙役就生出了恨来。奈何他人小力弱,恨也不能拿那些人怎样。
但世间事其实就是,没有如果。
别说人没有前后眼,就是被衙役打伤后沈金也劝他爹娘走,但沈三和李氏还是谁也不肯走。
所以沈金也没接话,默默往另一个陷阱处走去。
还没走近,沈金把脚步停了停,好像,有什么动静?
拉着沈银快走几步,转过一道灌木,就听到了发出那动静的来源,一只山鸡单脚被吊住,正拼命扑腾着试图挣脱吊住它脚的麻绳。
沈金和沈银眼睛都是一亮,想也不想,快步就朝陷阱处奔了过去。
山鸡看到来人,挣动得更凶了,直接飞了起来,沈金一把子猛扑,扯住了绳子,愣是给它拽了回来,沈银一把子扑了上去,摁住了山鸡。
“山鸡,山鸡,哥,咱弄到山鸡了!”
沈金也快乐傻了:“我就说我没记错大哥教的东西。”
沈银把那山鸡一双翅膀根部牢牢捉住,还得小心被山鸡反口啄咬到,沈金快速把山鸡脚上绑的绳结解开,又把那套子重新复原了一遍,把之前野鸡挣动弄乱了的地方大致整理整理,陷阱上撒上树叶,周边重新插上些灌木枝条,这才从兜里小心捏了一点黄豆渣在陷阱边洒上。
“走,回家去!”
沈银乐了,捉着山鸡屁颠屁颠跟着走:“哥,这鸡今天炖了吗?”
“当然不炖,咱得囤粮,而且,娘也得有钱看病。”
最近家里吃食太少了,他们的两个地洞里只藏了些晒得很干的野菜,但粮食,一粒也没有。
沈金天天做饭,原本是最容易接触到粮食的,但家里穷成这样,黄豆都吃不上多少了,又哪里有粮食可藏。
沈金道:“先给娘看病。”
“行!”沈银也一口应下,不过犹疑:“大夫看病收山鸡吗?”
这话给沈金问住了,他脚步一顿,挠挠头,忽然想了起来:“走,咱走另一边,村里最近不是天天来货郎吗?咱绕到大哥家那边走小路出山,到村外山道上等着,问他收不收山鸡。”
十里村最近确实常有个货郎走动,收点粮食豆子什么的,这会儿谁有粮食豆子卖给他啊,但他愣是天天来。
好在他那挑子里明面是卖点梳子头绳什么的,私下里其实还有盐卤块,盐卤这东西,搁半年前村里可没几家人用,但现在不一样了,盐价涨得厉害,大家伙儿也穷得不成了,就算还买得起盐也不敢买了,手上不得留点儿傍身钱?
所以这货郎每天捎带那么几块盐卤的,村里人还真不会往外瞎说,因为大家都需要这东西,断了这货郎生路就是断了他们自己生路。
去县里买,县里现在怕死了被流民混进去,盘查得紧不说,入城费涨到三文钱一个人了,进得起吗?有那三文钱交进城费都能从货郎手上买到一小块盐卤了。
所以货郎三天两头往十里村转一回,村里人非常乐见,更是没谁砸自己饭碗去干举报的事。
当然,现在村正都跑了,各村跑的人也不少,里正也是焦头烂额,上边的官也防着土匪作乱,没谁有心思管谁卖不卖盐卤的事了,大乾朝对盐的管制原也没多严。
沈金兄弟俩之所以要到村外山道去堵货郎,那是怕套到山鸡太打眼,别以后自己再被村里人盯上,他前边下套子,村人后边直接把山鸡给他收了,那还忙活什么?要是再因为盯着他们发现地洞什么的,更完蛋。
这都是大哥一早嘱咐过的,财不露白,能猎到山鸡的事不能叫村里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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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十里村的山道,许家老仆穿着打满补丁比流民看着也好不了多少的旧衣裳旧鞋袜,每天都要挑着他的旧货挑子往这边走一趟,到十里村转一圈。
他其实也只转十里村,偶尔替阿郎往山里跑一趟。
今天一如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担着货挑子往十里村方向走,离村口还挺远,山道里有人唤他:“货郎,嘿,货郎。”
许家老仆侧头一看,哟,这不就是他每天往十里村来要照看的小郎君?再看那山道,也是熟悉的,是沈郎君家往外来的小道。
许家老仆笑着停下脚步:“小郎君唤我?”
“对对对。”沈金猛点头,看了看道路两旁方向,见并无他人,带着沈银从小道拐了出来:“货郎,你收山鸡吗?活的。”
许家那老仆看到沈银手上捉着的那只直扑腾的山鸡,哟了一声,诧异看向这兄弟二人。
那位沈郎君是有本事的,听说是打猎的好手,猎过黑熊和狼群,要不然阿郎也不会想着把老太太和小郎君小娘子都往山里送,却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这样小,倒也能自己捉到山鸡了。
也是,沈家两房那样的关系下,那位沈郎君还托阿郎照拂这兄妹几个呢,自己又哪有不疼的,走之前想是教过了。
他点头:“收的,小郎君是想换钱还是换粮,或是别的什么?”
一听货郎说会收,沈金和沈银眼睛都亮了,兄弟俩异口同声道:“换钱,货郎,我们想换钱,你看看这山鸡能换多少钱?”
那货郎愣了愣。
沈家三房的情况他私下里打听得很清楚,每天靠一点黄豆加野菜裹腹了,怎么竟不是换粮?
想着货挑子最底层藏着的那点粮食,是阿郎一直让他带着的,哪天真碰上这几个小的饿得受不住了,想办法给送些粮应急用。
货郎便道:“小郎君不换些粮食吗?这会儿其实粮食比银钱要好。”
沈金听得这一句话,就知这货郎是个好人了,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摇头:“我娘病了,我们想让娘去看病,所以还是换钱吧。”
货郎年四十余,无儿无女,但看两个孩子这时候还能抵抗住鸡肉和粮食的诱惑,给当娘的换钱治病,哪怕知道那李氏不是个好人,心底也为这两个孩子的孝心动容。
也罢,虽阿郎说不管沈家三房夫妻俩,但这是人家孩子自己捉的山鸡,要孝敬亲娘也是天理人伦,沈郎君当初教这孩子技艺的时候想也早知道三房那两个多少也会跟着受益,不还是教了吗?父母子女之间原也分扯不清。
他也只帮了这两孩子,至于这两孩子孝敬他们娘,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货郎想得通透,和沈金沈银又确认一回,想换钱,不想换粮,点了点头,接过那山鸡掂了掂,道:“山鸡在乡下是卖不掉的,但县里酒楼和大户人家还是收的,这世道艰难,你们既是给亲娘看病,我也不赚你们什么银钱了,实话说与你,县里现在粮价涨得厉害,这山鸡价钱也比从前好些,你们这一只掂着重量估莫着能得一百一十多文,我就收你个几文钱入城费的价差,给你一百一十文,权作帮你跑一趟,日行一善了。”
一百一十多文,确实是县里如今一只这么大的山鸡的价格,现在跟吃的有关的样样都涨价。
货郎也是谨慎性子,他就是有心帮衬沈家三房这几个孩子也不会让自己太露了痕迹,何况几个孩子远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
“一百一十文??!!”
沈金和沈银眼圆睁着,嘴巴微张,都能塞下半个鸡蛋了。
“对,这价格也就是看你们说是给娘治病才给的,外面可别说,我可不给人干这白跑腿的事儿。”
沈金和沈银终于反应了过来,连连给那货郎鞠躬:“多谢老丈,多谢老丈!”
货郎笑笑,从怀里摸出两吊钱来,一吊直接给了沈金,另一吊数出十文来给他。
沈金跟着沈安沈宁识过数,一吊钱通常不会有错,另外那十文他也是看着货郎数的,一点没错,这会儿也不说再数,双手接过,发现手握不住,又忙往衣兜里放。
心怦怦的,跳得飞快!
一百一十文钱!!!!
一百一十文钱!!!!
他乐得那嘴都快咧到耳后去了,手也有点儿抖,二话没说,拉着沈银又给货郎鞠了个大躬:“老丈您真是好人,小子和弟弟都记住了,多谢老丈,多谢老丈。”
说不来什么花团锦簇的话,只一句多谢老丈,前后说了四回。
许家老仆心说这好人可不算我做的,不过也不点破,一手抓着山鸡,一手扶了两个孩子起来,道:“行了,财莫露白,回去吧。”
“欸,欸,这就回。”
沈金待要走,想到什么,又与货郎道:“老丈,我们卖山鸡的事,您在村里能不能不说?”
老仆心说这孩子还挺有心眼的,笑着点头:“可以,小郎君以后再要是套到山鸡,还到这村道边等着我便是,不过老丈劝你一句,能换粮还是换点粮,秋天地里是能收到粮上来,但到秋天还有好几个月,这中间谁也不知道会碰上点什么事,小郎君须知,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这几个字,沈金从前没学过,但也能听懂,且太能听懂了,放在几个月前他怎么能想到自家日子会过成这样呢?又怎么能想到村里会有好几户人都被逼得逃进了山里呢?
他点点头道了声谢,这才拉着沈银折回小道,往村里跑。
货郎看着兄弟俩走远了,这才在路边拔了一把坚韧不易挣断的草,把那山鸡的翅膀和脚一起捆了,打开另一个货挑子,把山鸡塞进空货挑子里。
也不进村了,挑着担儿直接回县里交差。
你听娘的
沈家三房。
沈金带着沈银一阵风似的冲回了家, 顺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直接就奔到了李氏住的那屋,李氏因为夜不能安寝,白天也就没有精气神, 近来一天大多数时候就靠在床上, 不咳不喘的时候能闭眼休息会儿。
“娘, 娘, 你看我们带什么回来了!”
李氏听到动静, 咳了好一阵才缓下来,抬眼看两个儿子,见两人两手空空, 眼睛却很亮。
她正疑惑, 就见沈金双眼亮晶晶的就从衣兜里往外掏出了一串钱,又一把,掏出好些个铜板子,全铺在她的被子上。
“娘, 你看, 钱!”
沈金声音压着,却压不住音调里边的激动和兴奋。
李氏整个人一怔,从蔫蔫半靠着登时改为挣坐了起来:“你哪来的钱?”
沈金就笑弯了眼,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沈银已经激动道:“娘,哥套到山鸡了, 我们把山鸡卖给了货郎, 得了一百一十文钱。”
“多少?”
“一百一十文!”这一句是沈金答的。
李氏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一急又咳起来,她却顾不上,指着房门:“关门, 小铁和甜丫在哪?”
沈银稀里糊涂去关门,沈金摇头:“没看到他俩,在附近找野菜了吧?”
李氏松一口气:“好,听着,你套山鸡赚钱的事不能叫你们爹知道,小铁和甜丫太小了,怕是藏不住话,也别让他们知道。”
李氏防沈三,在大的两个儿子面前已经不作掩饰了,想了想,又和沈银说:“小银院子里站着,有人来了弄出点响动来。”
沈银老实点头,又开了门出去,把门带上,自己站到了院子里守着。
李氏这时才细问沈金套山鸡的事,又是怎么把山鸡卖给货郎的。
沈金把事情详细说了,李氏叹气:“那货郎是好人,你们该听他的,换点粮食。”
在听到儿子是下了十几天套子才套到这一只山鸡的时候,李氏就知道山鸡不是那么好套的,虽是有不熟练的原因,后边应该会好些,但也是因为不敢往深处走,村子附近的山里山鸡还是少。
沈烈当初教他套山鸡的时候,防的应该也是不得不往山里去的时候。
李氏也没丧心病狂到让才九岁的儿子往山里深处去给她套山鸡的想法,所以这会儿便叮嘱沈金:“下次再套到山鸡,换粮食,也别换细粮,换些豆子什么的,你不是跟小银掏了地洞吗?自己藏起来。”
沈三是靠不住的,真叫他知道沈金能套到山鸡,他不会管山深不深,危险不危险,只会盯住这个能来钱,钱一到手,他就敢去换了细粮来吃。
那老货郎说的也没错,世事无常,就算收豆子也还有好几个月呢,收了豆子以后呢,这天下就太平了吗?
所以藏粮才是对的,且就沈三那性子,他是一点苦头也不愿吃的,藏在家里还没用,还得让沈金几个往外边藏。
沈金多少知道一点他娘的意思,他爹最近吃野菜已经吃得脸色很难看了,在家里没少摔摔打打。
不过沈金还是道:“娘,你先治病吧,这样咳要咳出问题的,我有点儿怕。”
怕什么,沈金没说,母子俩个心里却都清楚。
怕李氏有个好歹,沈三这样,他们兄妹几个能指望谁啊。
李氏半靠回床栏上,道:“放心,就是咳嗽,人遭罪些,十年八载的也死不了。”
说到这里又咳起来,咳得整个人都趴在了上,止住咳又半伏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缓缓起身,仍旧靠坐着,道:“你听娘的,要是再套到山鸡就还和今天一样,悄悄的找那货郎,但是得换粮食,先藏着,粮食以后比钱管用,我就算要看病,拿着粮食去人家大夫也不会不给看的。”
李氏早就后悔了,后悔周村正最早提醒各家买粮的时候她没买,还跟沈三一起拿这当个笑话听。
就因为当时主导买粮的人是桑萝和她交好的那几家,所以她怎么也看不上,非要拧着来才舒服。
后边沈烈回来也有提醒一次让村里人买粮,并没有特意避开她们家,但那时她服役,沈三为了躲服役愣是说起不来床,没去买,后边粮价涨上天了,她回家后和沈三打了一架,但到了那会儿,打死也没用了。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就是报应来了。
沈金去端了杯水过来给他娘润了润喉,这才道:“娘,我听你的,会换粮,但是你先去看看病吧。”
李氏笑了起来,她该欣慰的,男人靠不住,孩子还是孝顺,强忍着鼻间的酸涩,道:“好,不过一百文不够的,吃食涨了,药也一样会涨,我现在还行,你先攒着吧,攒多些咱再去看,但是得听我的,攒粮食,世道乱起来粮食才最值银钱。”
沈金连连点头:“好,那我再去下几个套子。”
说着就要走。
被李氏叫住:“深山里别去,还有,这铜钱你也拿走,下次再碰到货郎就换成粮食。”
沈金看了看那铜钱,想了想,点了点头:“行,那我去藏起来,明天再碰到货郎就换些豆子。”
一堆铜板又被他重新揣进了衣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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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时的沈烈他们,已经在云谷里又整了一次田,撒上了陈婆子她们之前就浸好的稻种。
这是回到云谷的第三天了,当然,沈烈还是没空做他的床。
第一天凿浴桶,第二天出门挑土和页岩,挑了回来也没急着搭灶,而是又花了半晚上认真凿净室的山壁。
至第三天把农事做完,下午又继续,临到吃哺食的点,净室已经凿得能同时摆得下浴桶和恭桶。
桑萝下午取去年底存下来的魔芋干一小片用石臼捣成粉做了些素毛肚。
这东西只要一点点就能做出一大盆来,她去年存的是真不少,原是准备给东福楼供货用的,因为流民的问题,后边都没往东福楼送了,大缸带不出来,那些魔芋干就用袋子装着,塞了不少石灰包在里面先存着,后边再有空,桑萝得凿几个带盖木桶来存东西了。
来云谷后因为一开始大家一起住在大山洞,不方便,后边单住了又一直都忙,这还是头一回做素毛肚,她给各家都送了小半碗,份量都不多,加点野葱野韭什么的炒一炒,弄个一浅盘,权当添个菜。
当然,卢家只有一份,王春娘那边桑萝反正是忽略了,直接给了卢老太太。
回来时也没空手,野葱野韭、菌子干、菜干什么的,各家都给包了些,住在这山谷里的几家,除了王春娘不知事点,其实哪一个做人都不差。
哺时过后,孩子们凑到树下读书去了,沈烈忙着给净室铺页岩,通排水渠,桑萝过去帮忙,就听沈烈告诉她,他们第二天一早又得走了。
“这是最后一趟运粮,我得想办法见许掌柜一面,所以估计会在外边多留两三天才能回,回得迟了你别担心。”
桑萝愣了愣:“见许掌柜?不是约好运完粮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有没有信吗?”
“是约了,不过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第一藏粮点的粮食我做了转移的事吗?”
桑萝:“记得,怎么?”
沈烈道:“为了藏那些粮食,我和大山颇费了些心思,后来想到的那个法子,不止藏粮好,藏人也是极好的,藏在里面,不管是避人还是避林子里的野兽,应该都没问题。”
“你是想教许掌柜?”
沈烈点头:“对,我想着外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乱了,有这法子,只要能逃进林子里,活下来的机会就要大得多。”
桑萝听得都好奇了,看着沈烈,奇道:“什么法子这样好?”
沈烈想了想,道:“也是掏洞,不过还加了些别的做法,开的口子更大,人能进,粮食也勉强能进出,但那口子又能完全伪装起来,从外边看的话和山石草木融为一体,轻易不会被发现。”
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好形容,所以才要跟许掌柜碰个面,亲自带他弄一个。
桑萝不太能想象出是什么样的,不过沈烈说好,那应该确实比之前教沈金的那种好得多,她好奇的是:“既然这样,你说只迟归两三天,两三天的话许掌柜都未必收到信,你是有别的方式快速联系许掌柜?”
“有,许家有位老仆,每日都会扮作货郎往十里村走,一是照看小金他们,二则是方便我和许掌柜有急事的话可以联络到,只需要藏在半道的山里等着他就行了。”
“原是这样。”桑萝笑了笑:“许掌柜做事倒是一向周全。”
像他们这样避进山里后和外界还能有特定的联系方法其实也挺好,不会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而他们在山里真有个什么事是山里不能解决的,也能找得到人商量帮忙。
她想起前几天许掌柜信中提起的沈金几人的处境,问沈烈:“既然要回十里村附近,那法子也要教许掌柜,想来你也不会漏了小金,这次路上你猎点东西吧,做成肉干给小金存一些,我看他家里现在那情况,想自己存到点粮食不那么容易。”
山谷里物产有限,她想给沈金捎点什么也不现实了,但外边山里东西是真的多,让沈烈路上给几个孩子弄点家底藏起来。
沈烈笑着点头:“是有这打算,原先教他掏的那地洞不如现在这种安全,所以也会悄悄把他带到山里教一教,路上会给他弄点肉食的。”
至于沈金会不会带回去给他爹娘,到这时候沈烈已经不愿去想那么多了,他只尽他对沈金几个的一份心便罢,说到底,他能给的其实也有限,沈金几个要从自己的口粮里给他爹娘省,那也是几个小的自己的事了。
大哥
第142章
再见许掌柜, 比之一个月前要困难得多了。
出了云谷三日半路程开始,山里藏的流民就多了起来,你不知道哪一处山里或许就藏了人, 沈烈他们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直到三月十三日下午才到达了另寻的那一处藏粮点。
沈烈选的地方是一片密林里, 树木遮蔽, 至少在远山上不能看到他们这边的动向, 众人四散开排查过林中确实无人,这才找到新藏粮点,跟藏在地洞里的人对上暗号。
因沈烈和陈大山会一起出山见许掌柜, 众人都得在地洞中再藏一晚上, 等他二人回来才好离开。
三月十五日上午,许掌柜接到老仆报信匆匆离县进山,在往十里村半途靠山道向里的一座山里见到了沈烈和陈大山,不见内弟魏清和。
他神色略显焦急:“怎么忽然出来了, 可是遇着什么事?”
沈烈没承想许掌柜想偏了, 忙道:“许掌柜莫急,老太太和几个孩子都安好,是我因这是最后一趟挑粮了,有事要见您一面,魏兄也出来了,但因为这一路山里如今流民不少, 为安全计, 就让他和挑粮的人一起藏在藏粮点没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递过去, 笑道:“这是老太太托我给您捎的家信。”
沈烈出来几趟,上个月中和许掌柜交接粮食也见过一面,那时只是魏清和带口信, 到现在有了笔墨,老太太就想着给家里递一封家书,也算是报个平安,让家里人安心。
信当时连封都没封,就送来给了桑萝,让沈烈帮忙找个小竹筒装一装,以免遇雨湿了。
云谷中树木不少,却是无竹,但让沈烈帮忙找竹筒其实并不是主要的,因为前番许掌柜送信过来,就有给老太太的信,那一个小竹筒其实也能装得了,况且魏清和也同行,这信原本可以让魏清和带出去。
老太太却是避了嫌,把信给桑萝其实还是想让桑萝过一过眼,也好叫沈烈和桑萝放心,信中并没有透露山谷信息等不妥当的内容。
桑萝送走老太太后,和沈烈相视一笑,心里只剩了讲究两个字的评价了。
和许家人打交道是真的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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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掌柜并不知这许多,他从小竹筒里抽出家书,展信一看,笑了:“是文博写的。”
前边是问候,许掌柜快速略过,及至正文,许文博在信中提到他们所处是个景致极好且非常安全的地方,大家以山洞为家,不过每家都有一个单独的山洞,并不挤在一起。
山洞有修平,有伐木做好了大门,我们在山洞口帮着祖母一起搭了个灶台,陈家大叔帮忙先做了一张床,祖母和妹妹睡,我和表哥、舅舅现在先用床板铺在地上,再铺上干草和褥子睡觉,不过等挑完粮大家腾出时间来,应该也能有第二张床了。
刚进山的时候不大适应,不过现在已经很习惯也颇喜欢山里了,早上醒来最先入耳的总是非常动听的鸟叫声。
山里的生活不错,阿萝嫂子熬煮的腊八粥特别好吃,还会做一种叫素毛肚的吃食,陈家阿奶送的酱菜味道也好,还能尝到各种野菜,滋味也是极好的,前几日祖母还给炖了山鸡吃,妹妹和沈家妹妹一起学会了发各种豆芽。
家里养了鸡鸭种了菜,前些时日我和表哥跟村里的孩子一起跟着陈家阿爷学会了耕田,地不多,所以并不多累,也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我写信的时候,家里水稻种子都撒进田里了。
白日无事会和小伙伴一起读书,十里村的小伙伴都在读书识字,千字文里的字认识不少了,表哥论语已经能背下来,我还差着些,沈安很用功在追我们进度,我也要用功追上表哥的进度才行了。
然后总结,在山里很好,非常安全,外人几乎不可能找到这地方,祖母挺喜欢这里,妹妹也有几个玩伴,只是都很挂念爹娘和兄长。
最后是请他们一定保重自己,盼着一家人可以早日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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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三张信纸,能写的内容并不算多,言语也都很朴素,就是和他说些生活日常。
但正是这些生活日常,让许掌柜一颗心都酸软了下来,住山洞,他娘和孩子们从前是没吃过这样的苦的,此前他其实一直挂心着,但如今看到儿子信中所言,一字一句中他都看得出,他们过得很好。
真的很好。
许掌柜抬手就要给沈烈和陈大山作揖,被沈烈托住了手,他还是动容:“我没想到他们过得这样好。”
恬淡舒心,耕种读书,没有他设想中的惶恐艰难,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和外边的人心惶惶俨然两个世界。
沈烈笑了起来:“日子要比外边清苦,但胜在安生,等这最后一趟粮运过,我们出来得就少了,日常也能照拂得了几分。”
许掌柜忙说:“这已经很好了,待这信往歙州一送,内子也能安心了。”
许掌柜把家书小心收起,这才接着问起正事,听说沈烈这一趟出来是因新琢磨出一种山林中藏身的法子,特意教他来的,许掌柜眼睛就是一亮。
祁阳县城近山,出了县城不远就是山,如果当真如沈烈说的那样,这法子对他是再有用不过的。
话到此,沈烈和陈大山也不耽搁,考虑到许掌柜大多时间在县里,结合县内外的地势,几人直接选了近县城的方向,潜到了那边的山里。
从第一步开始教许掌柜主仆二人,走哪边从县城逃生,入山林,选地势,到怎么构建隐藏式庇护所,至未时初,县城外较为深入的山林里已经被他们弄出了一处完美的临时庇护所。
许掌柜已经连怎么惊叹都忘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沈烈和陈大山干的活,他自己还跟着一起动了手,就现在,站在庇护所外,他真的完全看不出这地底下隐藏着能藏好几个人的地洞。
里面甚至是木质结构,不用担心塌陷之类的问题,且能从里面从容的向上打开掩藏在灌木中的小门先观察外边动静再决定是否进出,现在那入口处被完整的草皮覆盖,半点看不出那儿有一扇门。
而且,呼吸的问题也考虑到了。
许掌柜踏上庇护所上方,用手摸了摸那棵灌木丛中那棵枯树桩。
和林子里别的枯树桩看起来毫无二致,种得也很深很稳,谁能想到这是完全掏空了林子里另一处的一棵枯树桩移过来的掩体?里面是黄泥垒的一个通气口,树桩侧面几个拳头大的天然树洞就是通气用的。
这也就意味着,县城一旦出事,只要他能逃到县外这片山里,只要提前备够了食水,在里面藏上一两个月都不会有事。
许家那老仆的眼睛都要放光了:“阿郎,有了这个,你在祁阳县这边就安全多了。”
老仆越发确信,老太太和小郎君小娘子被阿郎送进深山里是对的了,这沈郎君和陈郎君都是本事人,人又实诚念恩,看他们冒着风险出来给自家阿郎也把退路安排上就知道了。
这样的人真是再可靠不过的。
许掌柜也笑:“是学会这个法子,逃到别处活下来的可能也大得多了。”
他朝沈烈和陈大山拱手:“大恩不言谢,两位贤侄这恩情我许元昌铭记于心。”
沈烈和陈大山皆笑,沈烈道:“行,那我们也不多留了,我还想回村一趟,就该早些出发和运粮的人汇合了。”
说到回十里村,许掌柜提点:“你要回村的话,应是要见你那小堂弟吧?”
这样好的藏身之法,没道理教了他,倒落下那几个孩子的。
沈烈点头。
许掌柜便道:“那你最好是提醒提醒那孩子,别往深山去了。”
把沈金套山鸡,老仆扮作货郎收山鸡的事情说了。
原来,沈金自从套到第一只山鸡,那之后隔了两天又有一次收获,这原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前天一下套到三只了。
许家那老仆就悄悄留了心,昨天远远跟着进过山里一回,发现沈金一人进山颇深,昨天回去后刚把这事跟许掌柜报了呢,原是要找许掌柜拿个章程的,今儿沈烈他们就回来了。
沈烈听了这话,拧了拧眉,细问了问许家那老仆沈金出入山林大概的时间和方位,这才谢过许掌柜主仆二人,和陈大山两人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拿着弯刀,提着他们来时就一直背着的一个布袋就从山林里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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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村。
沈金又一次以分头去查看陷阱的由头支开沈银,一个人悄悄往深山里摸。
而沈烈和陈大山早就循着许家老仆说的大概方位,一路顺着沈金布置的陷阱等在一处有收获的陷阱不远处的两棵树后了。
俩人呆了挺久,那被套到的山鸡先时还扑腾着挣扎,尤其看到沈烈和陈大山两人出现的时候,挣得那叫一个凶,但见半天了两人也没拿它怎样,它也没力气了,挣扎到后边只剩无奈了,干脆就挣扎一时歇一时。
十里村往这边来的小道上,沈金背着他的小弹弓,手上拿着竹枝不时打着山路前方和两侧的草,正小心往这边走。
陈大山远远看见,没忍住轻笑:“你这堂弟还挺能耐,胆子大这点随你。”
命苦也随了沈烈。
看看这小小年纪过的什么日子。
沈烈没说话,看到沈金进山还算小心,没有莽莽撞撞,脸上神色才松了松。
沈金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正被人看着呢,他一直小心观察着四周,直到离他布下的陷阱越来越近了,才终于分神往陷阱处看去。
一眼看到因为发现来人又挣动起来山鸡,他两眼都放了光,想加快脚步,又记着大哥的话,春夏要小心山里的蛇。
手上打草的速度加快了,直到了陷阱近前,周边那一片地,还有高一点的树、树枝都一一看过,确定地上没蛇,树上也没攀着蛇,这才把手上的竹枝一扔,一把扑向那只山鸡。
那劲头,陈大山看他怕是觉得手要是扑不稳,也得确保身子能把山鸡压稳了。
也真熊,不怕被啄上几口抓上两爪子。
像,太像了!
陈大山没忍住又笑出了声来。
沈烈无语看他一眼,那边刚把山鸡摁住的沈金身子微微一僵。
山鸡很闹腾,但他没听错,有人笑!
“谁?!”
“我。”沈烈应了一声,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
沈金听到那声音,再顺着声音抬眼看到从树后走出来的人,一双眼瞪得溜圆,摁着山鸡的手什么时候松了劲都不知道,被那山鸡猛一个扑腾挣了出去,吓得他忙回神,又一把扑住。
“大哥?”第一声大哥一喊出来,鼻子就酸了,眼圈也红了,他激动得就要往沈烈那边去,又不肯放下山鸡,后知后觉想到那山鸡原是被陷阱的绳套套紧了的,这才撒手一扔,起身就往沈烈那边跑。
“大哥!大哥!”沈烈原也在往这边走,沈金跑到沈烈近前,已经糊了一脸的泪了。
他抬手抹泪,刨过地扑过山鸡的手,把一张脸抹成了花的,自己犹不自知,睫毛湿得一缕一缕的,抬眼望着沈烈,嘴巴扁着,越来越扁,越来越扁,喉头酸胀得厉害,酸胀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沈烈也不大好受,半蹲下来给沈金把眼泪抹抹,看看那只被扔得七晕八素的山鸡,笑:“学得不错。”
只一句话,强忍着不肯哭的沈金就破了功,咬着嘴唇,眼泪啪啪直落。
他埋着头,用衣袖去擦泪,也顺道把自己的脸藏在手臂间,擦擦眼泪,又去擦控制不住流下的鼻水,好一会儿整理好了,才放下手抬眼看沈烈,红着眼湿着睫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大哥,你是悄悄回来看我的吗?”
说话间又转头四下去看,虽是山里深处了,也怕有村子里的人过来再看到他大哥在这里。
沈烈笑了笑,道:“是,回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教你的东西学没学会。”
看他四下张望,有些紧张,便道:“放心,你大山哥在,会看着点。”
沈金探头,果然看到后边的陈大山,他笑容就松了下来,叫了一声大山哥,转而就跟沈烈献宝。
“大哥,我能套到山鸡了。”
一指远处那只已经不想挣扎的山鸡:“你看,那是我套的,一只可以卖一百文左右!”
沈烈点头:“看到了,很厉害,不过我不是说过不到饿得不行的时候不能往深山走吗?”
沈金脸上的笑一僵,把头低了低,一双手抓着衣裳的下摆无意识揪了揪:“我娘病了,病得很重,我想套山鸡换钱给娘看病。”
他声音越来越小。
大哥不喜欢他爹娘的,他现在要救娘,全用的是大哥教的本领。
沈金下意识的觉得心虚,不太敢抬眼看沈烈。
去求你大哥
李氏病了的事沈烈是听许掌柜提起过几句的, 具体什么病他并不太清楚,因着从前旧事,也不想细问, 只是看着沈金, 心下叹息:“这山里能不往深处走就不往深处走, 原因从前也跟你说过, 这里面可不只有蛇, 运气不好碰上别的不是你一个小孩应付得了的。”
沈金垂着头不敢说话。
这就是还会进的意思了。
沈烈也理解,自己亲娘,但凡有一线希望能救, 又怎么可能就因为冒险就止步。
这也是沈金和沈三完全不同的地方。
沈烈没再一味劝沈金别往山里走, 劝也未必劝得听,他话锋一转,道:“而且,给你娘治病的事, 你大可不必压在你自己一个人身上。”
沈金登时抬眼看向沈烈, 过一会儿又失望:“我爹把家里的钱花光了。”
所以他爹那里压根没指望。
沈烈听得这话,眼里闪过一抹讥嘲,他那位好三叔是真不做人,血可能压根就是冷的。
沈烈拍拍沈金脑袋:“傻不傻,钱花光了,不是还有家当和田地?破家值万贯, 家里没有钱了, 总有些东西能当能卖, 田地贫家小户是不敢买了,大户这时候压狠价还是会买的,这些东西难道还比你和你娘的命值钱?用得着你这么丁点大的人往山里跑?”
沈金有点儿懵。
还可以这样???
他眼睛亮了亮:“哥, 怎么当?去哪当?什么都收吗?”
沈烈笑笑:“你问你娘去就行,她应该都会划算,你只记住大哥一句话,现在到处乱得很,这里早晚也得乱,除了锄头菜刀斧子之类以后乱了能当自保武器,在山林里生活也能用到的东西,别的没什么不可以当不可以卖的,没有什么东西比命更重要,该舍的就要学会舍。”
沈金连连点头,他也想起来了,他爹不就是把家里的金镯当了,换成了钱,才不用去服兵役的。
那娘也可以当东西啊,换成钱看病!
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哥,我知道了,我回去就问娘。”
沈烈点头:“嗯,不急这会儿,把那山鸡绑了,我再教你点东西。”
沈金一听屁颠颠跑回去捆鸡,然后提着那山鸡就奔沈烈来。
沈烈这会儿和陈大山正看周围,还真有合适的地儿。
陈大山:“就这儿吧,村边的山里你不是已经帮着挖了一个?后头大家日子不好过的话,那边怕是也不容易找到吃的了,到那时这里却正好。”
而且他们也需要避人耳目,还得伐树,在这边弄正好不用担心弄出的动静被村里人听到。
两人刚说定,沈金过来了。
沈烈简单把这次过来准备教他挖庇护所的事说了,后边的事简单,两个教,一个学,一边干着活,一边还互相问一问山里和村里的情况。
沈烈和陈大山动作快,而且并没有把洞挖得特别大,只要出入口框架做好了,里边可以留给沈金以后自己慢慢扩,重点还是在讲解庇护所的搭建方法。
沈金学得也认真,直到沈烈把外层的掩饰全部做好,他看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大哥,你们在山里也住这样的地洞吗?”
沈烈笑:“住山洞,不过那山洞别人很难找到,你要是找不到那种隐蔽的山洞,藏在地洞里会比住山洞更安全。”
沈金连连点头,不过看到已经弄好的小庇护所,又看沈烈和陈大山已经把余下的一点木料都捆成了柴,显然准备带走,省得落了痕迹,他脸上的神色又微黯淡了下去。
“大哥,你和大山哥是不是要走了。”
沈烈点头,把之前放在一边的一个布袋拎了过来,递给沈金,“里边是些肉干,加了点盐抹过熏制成的,盐不多,也就将就有个味儿,你要是收在地洞里的话,不要直接放地上,放在里边我给你用木头做的那个小架子上,隔一段时间记得翻出来晒一晒。”
沈烈轻轻松松提在手上的布袋,沈金一接过去手就被压得往下一沉,差点砸在地上。
他想看看里边的东西,力气不够,提着也看不了,索性就放在地上,打开袋口往里望了一眼。
最先冲出来的是熏肉特有的香味,那一眼看过去,满满的一袋,得有半个他那么高,全是肉。
沈金鼻子发酸,口中唾液也快速的分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的了。
别说肉,像从前那样一锅野菜里放一点儿米都不能了。
“谢谢大哥。”
小孩儿声音听着有点儿闷,过了会儿才抬头看沈烈,冲他笑。
沈烈心下不大好受,拍拍沈金脑袋,问:“留在村里,怕不怕?”
怕吗?
沈金捏着布袋口的指尖颤了颤,很快握住那布袋,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怕,只要我娘能好起来,我就一点也不怕。”
他想起最近碰到的好事,眉飞色舞:“大哥,我碰上了一个好人,一个货郎,知道我需要钱,肯收我山鸡,还肯跟我换粮,我现在是换钱给我娘治病,但如果可以当家里的东西的话,后边再套到山鸡,我就换粮悄悄攒起来了。”
陈大山听到这里,看了沈烈一眼。
沈烈面无异色,笑道:“是吗?那是遇上好人了,你以后有能力有机会可以帮到他的时候也可以回报他。”
沈金连连点头:“嗯,我会的!”
沈烈没再说什么,只嘱咐沈金看病的钱尽量劝李氏当卖家里的东西去换,想套山鸡换粮在外围套就好了,真要进得深一点,等李氏好了让李氏陪着他进山。
这一回沈金没再沉默,全都应下。
到了这会儿,也是真该走了,沈烈看看天色,拍拍沈金:“行了,你出山吧,我跟你大山哥也得走了。”
沈金的脚有点儿迈不动,犹豫几番,还是开口问:“大哥,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沈烈想了想:“如果能出来的话,会的。”
沈金听到这话,提着的心就松了下来,面露不舍跟沈烈摆摆手:“那大哥、大山哥,你们路上小心。”
待要走时,想到什么,把沈烈给的那袋肉干搬进了刚搭出来的庇护所里藏好,这才背着他的小弓,提着那只山鸡,跟沈烈和陈大山挥挥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里。
陈大山和沈烈悄悄坠在后头跟了一段,等人出去了,陈大山这才道:“我们也走吧,天再晚了这山里就走不得了。”
沈烈点头,两人把现场稍作清理,背着那捆做庇护所多出来的柴往山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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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把肉干藏进了庇护所,山鸡藏在了离大哥家更近些的那个地洞里,进地洞后碰上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沈银,被问起怎么这么久才回,含糊了几句,兄弟俩钻出地洞,把洞口用东西封堵了,这才弄了点野菜回家。
才回到村里,还没靠近自家院子,沈铁奔了过来。
“哥,你们怎么在外面呆了那么久?晚食都没回来吃,娘问好几回了。”
这个点,哺时已经过了,已经是酉初。
沈金没答,反问道:“爹呢?”
“爹下田了。”
李氏干不得地里的活,沈三最近忙,吃过哺食后还得去地里忙去。
沈金听说他爹没在,松了口气,回到家里,才进院子就听到正屋那边一连串不歇的咳声。
沈金让沈银和沈铁在院里,自己去了正屋。
李氏咳过那一阵,听到脚步声,靠在床上慢慢顺气,而后才问:“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你是不是跑到深山去了?”
沈金没答,却道:“娘,你想想咱们家里有什么能当了或卖了换钱的,咱把家里的东西当了给你看病。”
李氏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娘你得看病。”
李氏根本不明白,儿子进了一趟山怎么就扯到这上头来了,她的病,多少钱才能看好?
李氏有时候咳得太难受时其实觉得自己可能没几年好活了,病是那么好治的吗?周癞子媳妇倒是治了,一整个家也给她拖垮了,现在不还是病歪歪的?
“说什么傻话,我们家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怎么没有,天暖了,我们的袄子、厚被子、厚褥子都可以卖,家里的锄头留一把,另一把卖了或当了……”说到这里沈金也卡住了,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当能卖,当下急了眼:“再不行田和地也能卖。”
田和地,李氏一急,喉中一股气冲上来,又咳了起来。
沈金忙上去帮他娘拍背,李氏缓过来些,正要起身,闻到一股香味。
肉味?
熏肉!
她一把抓住沈金的手,拉到自己鼻子底下,这一下确认了,就是熏肉!
她把沈金的手腕攥得紧紧的,呼吸急促盯着他:“小金,你跟娘说,你是不是碰了肉?”
那目光灼灼,仿佛能燃出火来。
“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大哥回来了?”
“你这么晚回来,还让我当东西卖地,你哪知道当东西卖地,你大哥回来看你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急切要知道一个答案,攥住沈金手腕的力气就出奇的大,沈金用了些力也没能把自己的手抽回去,只是否认:“没有!”
“你别骗我,就是你大哥回来了是不是?他是恨我和你爹,但对你们还是好的,你大哥回来看你了对不对?”
“没有,我饿得慌,在山里偷吃了山鸡。”
李氏急出泪来:“你别骗娘,娘不会到外面瞎嚷嚷的,要是你大哥回来了,听娘的,去求求你大哥,带上你弟弟妹妹去求求他,让他把你们兄妹也带走。”
她说到这里自己约莫也知道不可能,转口道:“要是他不乐意带这么多,能带几个算几个,行不行?啊?”
李氏看沈金一个劲儿要抽手,抿着嘴不说话,自己说着说着就崩溃了起来,哭着道:“这样,不用你求,你告诉我你大哥在哪,啊,娘去求他,是娘以前不做人,娘给他磕头,给他赔罪,我以后给他当牛做马,这辈子活不久了,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他当牛做马,求他给你们领走。”
她原就病得厉害,这一激动起来,又开始呛咳,咳得眼泪鼻涕口水全都不自控的往下流。
沈金眼泪也掉了下来,一边抹泪一边去扶李氏,又给李氏拍背顺气:“娘,你别激动,大哥真没回来。”
李氏却已经认定了,就是沈烈回来了。
除了沈烈,谁还管这几个孩子死活?又有谁这时候还能给出肉来?
她死死拉着沈金不肯松手,一边咳着一边还直盯着沈金,就盼着他肯听自己这一回。
沈金从下午见到沈烈起就积下来的情绪,在看到李氏涕泪糊了一脸的狼狈模样时,听到亲娘近乎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要托孤时,一下子崩了出来,眼泪成串往下砸:“娘,大嫂和小安阿宁那会儿比我们现在还难,咱还有点黄豆,还有地,秋天还能收成,大嫂她们那会儿有什么?”
大哥问他怕不怕,他是怕的,他只是不敢说怕而已。
这一句话,让李氏死死攥着沈金的手终于松了开来,她落泪:“是我造孽,害了你们。”
沈金半蹲下,拿搭在床边的布巾给李氏擦脸上的涕泪,一边擦一边劝:“娘,我们谁也靠不了,大家都得靠自己,大嫂也就去年冬天赚一点儿钱,能比咱们好到哪里去,怎么能养我们这么多人?”
如果他爹当初肯把家里的银钱和那金镯拿来买粮,家里粮也不会少的。
沈金没多说,只道:“而且我也不会走,我就跟着你,我和小银小铁甜丫儿,我们只能靠你。”
“所以娘,你得去看病,你好好的我和弟弟妹妹才能好,大哥教了我打猎,还教了我在山里怎么藏身怎么活,只要你好起来,带着我们,我们就能活的。”
李氏又一通咳,而后才看着沈金:“治病,哪那么容易?田地都卖了,秋天吃什么?以后你们兄妹几个怎么办?而且这节骨眼,田地能卖什么价?”
“不管什么价都卖,只要能换来钱,娘,你要是不舍得,就先卖一点,不全卖,我套山鸡攒了七百文了,咱先去看病,不够再接着卖。”
李氏一听沈金说套山鸡攒到了七百文,就知道儿子之前是敷衍她的了,并没有换粮,还是执意要她去看病。
她一时不知到底该悲还是该喜,只眼泪簌簌落个不停。
沈金见她已经意动了,劝道:“娘,别想以后了,村里又走了两户,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眼前活下来不才是最紧要的吗?”
最后祭出两句杀手锏:“后边几天的山鸡,我都是摸进深山里套的,您要是不当卖东西去看病,那我再往深山里去赚就是,而且,大哥教我藏的地方全是地洞,能藏身,却藏不了声音,您现在这样咳嗽,真有个什么我们就一个也跑不了。”
这一句话叫李氏心下一抖,终于回了魂,心里所有的侥幸和消极在今天全被打碎了。
“好,我治。”
她靠不了别人,她活着,四个孩子才能活着。
山鼠
李氏的求生意志到底是起来了, 强打起精神办过所当卖衣裳被褥。
乍暖还寒三月天,沈三忙完农活归家,想要床上躺躺, 发现被褥枕头一应换了……
三房夫妻在关于你花光积蓄抵兵役, 绝了一家子口粮钱更无耻, 还是我当卖点家当治病续命更自私上扯皮时, 密林之中, 沈烈一行人此时正弓弦拉满,肃冷着神色将箭尖对准了一批坠在他们身后的流民。
对方青壮二十余,与北方流民不同, 衣裳容色都不是久饿疲惫之状, 处境状态都要更好一些,显见得是祁阳县一带避进山里的原住民。
此时为首几人身上都中了箭,正嗷嗷惨嚎,箭是竹箭, 却因用箭之人臂力够大, 直接射穿衣料,入肉极深。
伤者四人,两个伤了肩膀、两个伤了大腿,各分左右,齐齐整整。
而沈烈至此时,弓弦上搭的已经是军中铸箭了。
“下一箭, 左胸, 谁想试试我这一箭的准头?”
他手中拉紧的弓弦微移, 被他对准的人都唰唰的后退又后退。
几十石粮食是好,可只要看到对面十几人齐刷刷拉满的弓弦,尤其想到为首那两个少年和一个青年人, 说废手就废手,说废腿就废腿,一伙仗着人多坠上来的流民齐齐咽了咽口水。
吓的。
竹箭都能入肉那么深,换那铁箭,当胸一箭……众人又齐齐打了个寒噤。
“别,别,我们走,马上走。”
这粮食他们没命抢也没命吃。
有一人发话,其他人转头就跑,受伤的那几个也被同伴半拖半架着快速逃离。
这一帮流民逃远,跟在沈烈他们身后的几家青壮手都有点发软,尤其魏清和,他那弓甚至都是陈有田的,拉着就是个样子货,根本就没力道也没准头。
周大郎几个也卸了心气儿,腿脚有些发虚:“咱这山里也不太平了。”
这趟出来时还好,他们一行人也不少,加上身上都是空挑筐,没谁往上撞,回程却不同,他们这一趟把余下所有粮食都挑上了,太扎眼。
幸好,幸好沈烈和陈大山是真的狠,卢二也镇得住场子,不然今天他们非但粮食保不住,人能不能安全回去都是未知。
沈烈四个从北边回来的倒是见惯这场面,四人一合计,施大郎和卢二在前,沈烈和陈大山垫后留心还有没有坠上来的人,一行人继续往大山深处行。
从十里村计,到新藏粮点,再到往云谷方向的路途中,因要绕路避人,还得仔细查探前后,前四日走得一直不快,四天多才走出从前三天的脚程,直到第五日,因为林深猛兽出没,山里才很少再遇到人了。
这之后遇上过一次野猪群,好在当时是夜里,他们为了便于隐藏,免于被人跟踪,临近傍晚多花费了些时间在一座山边掏了个庇护所,人和粮全都塞了进去。
深夜听到动静,一群人屏气凝息不敢动弹,还是沈烈和陈大山悄悄把入口做过伪装的粗木门推开一丝缝隙,就着泻入林中的一点月光才看清外头是些什么东西。
大大小小十五六头野猪,这是撞上野猪窝了吗?
招惹不起,窝在庇护所里都别吱声吧。
三月初十从云谷出发,直到三月二十二日傍晚才终于折返,抵达云谷附近。几人歇在一处山洞里,分头探查,确定没有被人跟着,等到天擦黑才赶回山谷。
因早有交待过会迟归,这一回山谷口无人候着,沈烈他们把粮全弄进山谷,藏了挑筐,封了入口,送粮到大山洞时住得离外围最近的许家人才隐约听到动静。
而沈烈他们进了山谷才点燃火把,这会儿火把一照,看着大山洞里的情形,一行人也愣了愣。
之前的货架和粮袋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码得齐齐整整的干柴。
众人面面相覤:“这怎么回事?粮食不堆这了?”
许老太太已经先迎出来了,许文博和王云峥陪着,至于许文茵,去通知另几家了。
沈烈一行人问过许老太太才知道,大山洞藏的粮太多,闹了山鼠,粮袋被咬破了不少,粮食也没少被糟蹋,这可是大家伙儿的命根子,各家为了方便照看,有山鼠能及时发现,把自家的粮食和一应暂存在这边的东西全搬回去了,这大山洞也就用来堆之前晒好了的干柴。
得,这回也不用把粮食往大山洞搬了,全搬许家去,因为后边这一批都是许家的粮食和食盐之类的东西。
桑萝收到许文茵告知说运粮的人都回来了的消息,带着沈安和沈宁一起出来接的时候,正碰上沈烈扛着一大袋粮食到了许家山洞外。
两相一照面,沈安和沈宁有许多话想问,因为都知道大哥这趟是会悄悄回村看小金的。
桑萝也想知道外边的情况。
但人多,又还在搬粮食,只能先按捺住。
原先大山洞里的木架如今被各家分了分,许家自然也分得了两个,算着她家粮食有多少,留在云谷的陈有田还帮着多做了两个层架备着,所以这会儿粮食搬进去也有地方搁,只是本就不大的山洞这会儿更显拥挤了。
等粮食都搬完了,才是各家说话的时候,这时陈家人、周村正、卢家、施家人也都来了,也没挪地儿,就在许家山洞口,主要还是问沈烈和陈大山外头的情况。
听说县里和各村暂时还安稳,只是逃进山的人更多了一些,以十里村来说,就又添了两户。
不过山里流民也多了,周大郎把他们这趟挑粮回来被二十多个流民劫粮的事也说了出来,听得大伙儿心里都是一沉。
周村正急道:“后来呢?怎么脱身的?”
“阿烈、大山还有卢二叔先动手射伤了那边几个人,才把人震住,退走了。”
长辈们面上都有愁色,沈烈便道:“倒也不用太愁,越往里走越容易碰上豺狼野猪之类的东西,所以后边两三天路上还算安生,不到外围过不下去,一时还是不会有太多人往这里面来的,不过以后出入是得小心些,后边几天再出去把外边布置布置,该遮掩的都得遮掩一下,弄不进来的那些个挑筐也得弄个稳妥的地儿收起来。”
不过沈烈心里其实也清楚,这安稳也只是一时,他们最初想找避居地时,因为不敢离村太久,赶时间回去,和陈大山商量的也是往内围寻七日脚程再折返,后来第六天就机缘巧合发现这处山谷,因这里着实隐蔽才选定这里避祸居住,只他们两个人把脚程放快的话,也就是五天半的路程。
要说深入,此时来说是很深入了,但往后当真战乱起来,为了避祸,还是会有胆大的人往里涌。
毕竟兵祸匪祸哪一样都比山里野兽更要命。
所以,外面真乱起来后这山谷外也会有流民出没,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沈烈只道:“要备什么山货或是找什么山谷里没有的东西,最近我们也得闲,可以外出找一找,以后外边乱起来的话肯定会有人往内围来,到时再出入就要麻烦些了。”
缺什么呢,各家缺的其实都是食物,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在这山里藏多久,食物囤得越多,后边就能藏得越久。
不过这会儿季春,离入夏还有近一旬,山里的吃食不比秋天,还是以野菜居多,野菜这东西在山里能种菜的情况下它不是必需的。
再就是肉食了,这东西倒是能存得住,但打猎是需要本事的,沈烈和陈大山带着他们避居山里,但打猎这事还是谁猎的归谁,所以有本事的可以出去,没那本事的,出不出去,这个就各家自己划算吧。
愿意出去的慢慢练着手,多少也有收获。
众人点点头,也知道他们在外边十几天,都疲惫了,让都早些休息,各归各家。
沈陈两家人迟一步走,把这次给许掌柜见面的情况大致跟许家人说了说。
许老太太听说两人帮着她儿子在祁阳县城墙外的山林里挖了隐蔽的藏身处,少不得好一番相谢,沈烈和陈大山哪里敢受,纷纷避了。
又见许文博许文茵兄妹眼巴巴看着他,沈烈意识到什么,笑道:“我们是藏在山里见的面,时间上比较赶,加上没有笔墨,你们父亲不便写回信,不过你们的家书他会捎去歙州给你们母亲,也叫你们母亲和兄长安心。”
许文博一听信还会被送到他娘手里,脸上就露出笑来:“这就很好了,我娘看了信想来就不会太过担心我们。”
又团团揖礼谢沈烈和陈大山替他送信。
还是个小少年,一团孩子气,沈烈和陈大山都笑了起来,倒是没再避,闲话几句,这才和许家人告辞归家去了。
没几步就是沈家山洞,走近了才发现,山洞的门板竟是封严了的。
沈烈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桑萝怕蛇。
果然,就听桑萝笑道:“人不在,怕门开着有蛇鼠进去,出来时顺手就关上了。”
对了,山鼠。
他一边卸门板,一边问桑萝:“咱们家的粮食被祸祸得多吗?”
桑萝默了默,才道:“还好,破了四个袋子,有田叔准备做粮仓,发现得及时,少的并不算多。”
沈烈先还没注意到什么,只是觉得桑萝语气好似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沈安闷声道:“老鼠挺挑嘴的,咱们家的东西它们只管挑谷子下嘴。”
言语间有些郁郁。
到这会儿,沈烈哪里还听不出来不对,他下意识就看桑萝:“怎么回事?”
桑萝下巴抬了抬,示意道:“进去说吧。”
又让沈安和沈宁到净房旁边抱些柴来点灶烧水,沈烈洗漱是其一,还得给他做些吃食。
沈安知道大嫂是因为这事儿没证据,不知道是谁做的,并不乐意他和妹妹听到,拉着沈宁出去了。
桑萝和沈烈进了山洞,往里走了几步,沈烈才低声问道:“有人偷粮食?”
桑萝看一眼外边,低声回:“没有证据,有山鼠是真的,袋子上确实有山鼠啃咬的痕迹,地面上也有散落的粮食,还有被啃到一半的豆子,不过也不是每一处都有这痕迹,我们家破的四个粮袋,其中有两个破口看着跟另外两个有点不一样,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别家呢?有这情况吗?”
“这没影的事儿也不好明面问去,许家没有针线,到咱们这边借针线,老太太眼神不大好,我借口帮着穿针缝补看了看,也有三个粮袋的破口看着要更齐整一点,另几家我借故走了一趟,没有这种情况。”
那就只挑着他们家和许家下的手?
沈烈眉头拧了拧,他是信桑萝的判断的,要不是有七八分可能,桑萝不会把这话跟他说出口。
他心下有些烦,在外面要小心防备流民走兽倒罢了,山谷里还能有这种事,他压了压那股子烦燥,这才问桑萝:“你心里有猜想吧?”
合作这么久,各家人什么品行大家其实心里基本都有数。
事情已经过了几天,桑萝倒是平和不少,迎上他的视线,只笑笑:“没证据的事我也不瞎猜冤枉了谁,总归要防着山鼠也要搬回山洞来的,手总伸不到咱们山洞里来,不过往后多注意些就是了,后边要往外走的话,还照咱们之前商量的,出入卡严些吧,至少避居这里这段时间,别弄出什么篓子来。”
毕竟除了沈烈和陈大山,山谷里其他人,就算是卢二和施大郎想单独往外走也得提提心。
沈烈对上桑萝的目光,虽没再问,心里却隐约有了猜想,腮角绷了绷,强忍下火气,道:“行,我心里有数了。”
打猎什么的,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天赋的,既然为惦记一两口吃食这么膈应人,那就继续惦记着吧。
图纸
这时才环视山洞里, 多了几十袋粮,进山洞靠左那一边摆了一排三组层架,粮袋和家里一些物件就都码在层架上, 因粮食要防潮, 层架不敢太贴着山壁, 山壁和层架之间还空出一点余位, 这样一来, 原就不大的山洞更小了。
沈烈看着这情况,眉头微拧了拧。
余下的空间做了灶台和木案,如果再把桌椅凳子添置上, 这山洞里倒是能摆两张床, 只是空间拥挤不说,床做得再窄,两张床也得挨在一起了,这和没分床也没什么区别。
这怎么处理?
桑萝看他皱眉打量山洞内部, 略一想猜出他思量什么了, 转身从身后拿出几张纸递给沈烈:“最近闲着,我想了想山洞怎么布置,今天刚画好的,你看看,床要是想做成这样,你看能做出来吗?”
沈烈接过那几张纸, 一眼看过去, 愣了愣:“这是……你画的?”
他怔怔说不出话来, 一是惊异于桑萝有这样一手好画技,二是惊异于那画本身。
纸上画的那是床?
这和他认知里的床太不一样了,确切的说, 这画的是半个房间吧?
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一眼看上去极精致的房间,有顶有壁,就连地上都有地台,床只是其中一部分。
而且,他抬头看了看山洞的高度,这是把空间分上下两层利用起来了,他刚才还在头疼的问题,显然,桑萝已经想出解决的办法了。
“嗯。”桑萝点头,她画的其实就是现代高房价催生出小户型以后衍生出的各种立体童趣儿童房设计稿。
床分上下两层,一纵一横,下层床正常纵向摆放,左侧衣柜,右侧有台阶上到第二层,第二层床横向带护栏,通往第二层的台阶拉开是一层层抽屉,兼具了美观、空间利用、功能和收纳。
山洞太小了,粮食又搬了进来,不得不在空间上动脑筋,让自己住得舒适一些。
但这东西,画着简单,真做起来应该说很复杂。
这不是简单的打个双层床,做得好的话,你要说它是全屋定制也行。
画的时候桑萝自己也犹豫,不过最终还是按自己心意往好里画了,给个好模板不会影响发挥,只会把上限提高,至于能做出什么效果,做成什么样,就能做成怎样算怎样。
因而见沈烈在细看那画,她就试探问道:“挺复杂,像个小房间了,能做得出来吗?”
沈烈点头:“能,要多费些时间,可能不如你画上的好看,但应该能做得大差不差。”
桑萝一听能做出来,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能大差不差的做出来就很厉害了,那你再看看下一张。”
沈烈已经翻到下面一张了。
这一张画的倒是简单,一张桌子,嗯,区别于他们在村里用的方桌,也不是东福楼那种酒楼里的大圆桌,是矩形的,区别在于凳子,不是寻常用的条凳,靠墙一面是一张和桌等宽的榻?
又不大像,带点儿靠背。
而另一面是两张小椅。
桑萝在一边讲解,道:“这桌子吃饭或是读书时用都可以,靠墙的……嗯,榻,无事时可以坐着休息,有个靠背的话,不会靠到山壁,另一边的椅子要用时拖出来,不用时可以收在桌底,不占位置。”
靠墙那一面说是榻,其实是简易版沙发,或者说,现代西餐厅或茶餐厅的简易版卡座。
一天里除了睡觉还有太长时间,把条凳什么的换一换,换成这样的卡座,到时就地取材再做做软装,用软草还是芦絮、细麻之类的东西,编个垫子,做个靠枕,白天也能有个可以放松歪着的地方了。
沈烈心中真的惊叹,很想问问桑萝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过话到嘴边,也不过是正经点头,说出也能做三个字。
默了默才道:“这两套做出来的话,这山洞里应该也会很好看。”
他是想夸夸桑萝来着,就是只挤出这么一句来。
他不会夸,桑萝听他说都能做出来就乐得弯了眉,自己夸了起来:“是吧,我也觉得,看着是麻烦一些,但有正面和右侧面做了木壁,上有顶下有地台,都是原木色的,这山洞里整个都能亮堂起来,光线都会好很多,主要是干净。”
“到时我也给你帮忙,大活我不会,简单的还是行的,最近跟在有田叔后边也没少学,一起做能做得快一些。”
总让沈烈睡地,桑萝其实觉得挺对他不住的。
沈烈看她说得眉飞色舞的,眼里也含了笑意,听她说跟陈有田学了东西,想起自己手上这两张画纸就是桑萝从她身后拿出来的,他微侧了侧身往桑萝身后看了看,才发现她身后有个矮墩墩米斗状的带盖木桶,旁边地上还有个草编的蒲团。
山洞里太暗,这东西又做得矮,小小一个,也不太占地儿,他刚才都没看到。
“有田叔带着你做的?”
桑萝笑着点头:“还不错吧,我刨的木头,有田叔说这种杉木防虫,做米桶合适,盖子盖上配个蒲团暂时当桌子也能用,我画画就在这画的。”
事实上她一开始想用笨办法凿两个桶来着,用来放魔芋干片,不过想着中间那些木料都得被凿成木屑,也太浪费了些,去陈家借锯子的时候就找陈有田问了。
陈有田做水桶确实不大行,多少会有点漏水,放米粮之类的嘛,还是可以的,所以最后成了陈有田带着她一起做。
桑萝早就惦着画山洞的设计稿了,想了想让做了个米斗状的,桌子做好前只需要编个蒲团还能当个迷你小书桌暂用。
沈烈笑道:“是不错。”
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桑萝的手。
不知道她跟着有田叔是做些什么活计,木工活有些环节其实很伤手。
沈烈还记得小安说桑萝之前搭鸡舍的时候扎了好些竹刺。
几句话间,沈安和沈宁抱着柴和引火的干草进来了。
沈宁娴熟的架起陶釜,问道:“大哥,你想吃点什么?”
小姑娘做吃食颇有些天份,给自家大哥做点吃的,没准备让大嫂来动手。
“都可以,简单的就行。”
“行,那我给你煮碗面疙瘩?”
面粉是细粮,但要论快的话是煮这个最快,且桑萝也没少囤,好几大袋。
沈烈点头:“可以。”
沈安则拿了根细枯枝过来到油灯这边引火,走过他大哥大嫂身边时,看大哥手里拿的正是大嫂晚上才刚画好的图纸,眼睛一下亮了:“哥,大嫂画的这个特别好看,能做出来吗?”
沈烈笑了起来,桑萝刚才听到他说能做时,眼睛好像也是这样发亮。
“能。”
“真能啊?太好了!”这一下连一边的沈宁都激动了起来,大嫂画了一天,她跟二哥就凑在边上看了一天了,也太漂亮了,比她们原先的家还漂亮!
兄妹俩兴奋得恨不能原地蹦上几蹦,桑萝看得发笑,沈烈看看桑萝,眼里也闪过笑意。
他把两张画纸递给桑萝:“这个你先收着吧。”
桑萝接过,转身就搁在了木桶盖上,再把原本放在那儿的一支自制炭笔压在画纸上方。
沈烈不由又看了一眼。
桑萝抬眼就看到他打量的目光,笑着把笔递了过去:“用木炭削的,这画就是用它画的。”
沈烈接过,才发现真的是木炭削出来的,细长的一根,笔尖削得尖细,笔身用不知名的藤皮缠了一圈,握在手上不会脏了手。
“心思很巧。”
~
沈宁做的晚食,晚食做好前先把她大哥洗头洗澡的水也带了出来。
净室里现在铺了页岩,只要把浴桶暂时搬出来,在里面冲澡半点不成问题,水也能很快从排水渠排出,页岩原是石板,水流净了,干得也快。
所以水弄好了,沈烈就准备去净室洗头洗澡去,沈烈提水,沈安就帮着抱木盆拿布巾。
走出山洞时他脚步顿了顿,沈烈发现自己离谷十多天,家里又变了许多。
添了那个米桶和蒲团是其一,借着灶火的光他才看到,门外属于他们家地头上的两棵树下除了鸡鸭舍,又添了十一二组大小高低不等的木制架子,低的两层,高的四层,层次错落摆放着,上边放着一个个小木框,框里是土。
沈安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就道:“这是大嫂想出来,我和阿宁跟着大嫂一起做的,大嫂说日照少也能长的菜可以直接种在这种木框里,木框最低的一层也有一定的高度,鸡鸭不容易吃到,然后因为分了层一样的地能多种更多的菜,山壁上省出的位置可以种喜阳的菜和各种豆子,咱们主粮就能更多些。”
他说到这里,脸上又是崇拜又是自豪:“大嫂真的好聪明,现在各家都学着咱们在树下做了好多这样的木架用来种菜。”
沈烈唇角扬了扬:“是很聪明。”
晚间临睡前,沈烈准备打地铺,又被沈安招呼着:“大哥,先搬床板。”
然后他发现,他是还没有床,但桑萝带着两个小的,已经把他的床板先做了出来,之前全藏在放粮食的木架后面。
沈烈失笑,他不在家,但家里做什么其实都没忘了他。
沈安乐乐呵呵跟着铺床,然后滚进了他哥被窝里。
自从桑萝给沈烈把床板做了出来,沈安每天就自己在旁边打地铺了,十岁的孩子,尤其读书识字,天天在一块玩的还有王云峥和许家兄妹这样的,最近其实也隐约知道些男女之防了。
夜里躺在床上,沈烈说了说山外的事,也包括沈金几个的情况,听说沈金现在都能自己套山鸡了,沈安和沈宁睁圆了眼,心里也有点跃跃欲试,不过也知道这深山里和十里村不一样,他们有时夜里其实也能隐隐听到兽吼的,安逸的只是凭借天险的这一处小山谷里罢了。
这一晚谁也没有再提粮食的事,仿佛这个话题根本就没开始过,沈安倒是想问问,但大哥大嫂说这话都会避开他和妹妹,沈安也就知道不好问了。
直到第二天,沈烈和桑萝一早起来,还没开始吃早饭,陆续有人来问今天是不是可以出山谷打猎摘野菜。
沈烈他们一行人离开十多天,山谷里能吃的菜太少,大家伙儿都惦着一口鲜的,以及知道外边情况,都想尽可能存点吃食。
来得最早的就有卢大郎夫妻。
沈烈笑笑,看了急急想出去弄吃食的王春娘一眼,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笑笑:“迟些吧,等吃过早食后大家再过来一趟,关于以后出谷采集和打猎,我有些话要说在前头。”
桑萝在做早食,听到这话唇角弯了弯。
王春娘干什么了?
和卢大郎夫妻俩路上碰到一起过来的是周大郎, 听沈烈说有事情要说,也没多想,说起来今天才是正正经经青壮们以后全都住在谷里的第一天, 之前全都忙着运粮, 人就没齐过, 说一说以后的章程在周大郎看来再正常不过。
他也不问了, 一口应下:“行, 那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吃过早食让我爹娘他们也过来,顺道也跟施大叔家里也说一声。”
卢大郎听周大郎这么说, 也笑着说回去会跟家里说一声, 吃过早食再来。
几个人又往回走,王春娘跟在后边,转身后就撇了撇嘴。
出去摘个野菜还要说一通话,显能耐了。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山谷里不招任何人待见, 得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这话也只敢心里嘀咕嘀咕,面上是一个字不敢多说的,甚至有什么不对的神色也只敢背着人做。
沈安和王云峥几个晨读完回来刚到自家家门,一照面就看到王春娘那一撇嘴,他愣了愣,以为自己眼花, 多看了一眼。
王春娘刚撇了个嘴, 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沈安的视线, 吓得心里一个咯噔,差点嗬一声叫出来。
险险把惊叫声吞了下去,她强扯出了个笑:“小安阿宁啊?读书回来了?”
沈安沈宁点点头, 和许家兄妹三个一起停了脚步跟周大郎几人分别打了个招呼。
待到周大郎和卢大郎夫妻走开一段后,沈安才低声问沈宁:“卢大婶子刚才表情是不是不太对?”
沈宁没看到,有些茫然:“有吗?”
倒是王云峥看了看王春娘背影,点头:“撇了撇嘴。”
沈安看一眼王春娘背影,果然不是他看错。
沈烈这会儿已经进了山洞,正拿着桑萝的两张图纸对着洞壁琢磨尺寸问题以及洞壁哪里需要修整,沈安凑过去就问:“哥,刚才卢大叔和周家大哥过来有事?”
沈烈看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沈安道:“卢大婶子她们这不是刚走吗?我和阿宁几个人正回来,她刚转身,打了个照面,我看她撇嘴做了个怪相,就一下,原以为是我看错了,不过云峥也看到了。”
沈烈听了这话没觉得奇怪,只是眼里的厌恶更深几分。
不知耻、不知恩、不知足。
出了山谷之后,和卢家大房会有多远离多远。
他那一点情绪只在眼中闪过,声音却是淡淡:“没什么大事,你把书放下吧,去你大山哥家和许阿奶家说一声,让他们辛苦一趟,吃过早食后来咱们家,说说以后出山谷的事情。”
没事?
沈安脸上有丝疑惑,点点头起身把手里的竹简用布袋装好收到了置物架上,这才出门。
走出山洞没几步,他脚步顿了顿。
让陈家许家来说以后出山谷的事,既然通知陈家许家,那对面那三家呢?
卢家周家都有人来,施家,可能是周家或是卢家带话,所以大哥刚才在山洞口跟卢大叔他们说的就是早食后过来说出山谷的事????
这多平常的一句话,卢大婶子撇嘴是什么意思?
沈安代入情境细想了想他大哥说这句话后,再品一品刚才从王春娘脸上看到的那个神色——是嘲讽?
他双唇一抿,心里不爽快了。
大哥和大山哥辛辛苦苦带着大家奔波几个月,到昨夜才算安生下来,这又要带人出去弄吃食,出去前说几句还不行?
嘲讽什么,凭什么嘲讽?
他气鼓鼓看了眼山谷对面还在山边路上走着没到家的王春娘,这是虎子亲娘他也生气了。
而且他们家装谷子的袋子到底是谁弄破的,这事还没个定论呢,大嫂不当着他谈这个,他也不太敢想……这会儿,沈安不由得又往王春娘那边多看了一眼。
不会吧?
想到从小玩得要好的虎子,他忙把这念头收住,不敢深想,但脑子里不可避免的会想起去年腊月那天半夜发生的事,当时就是虎子娘把大家囤粮的底细漏了出去,半夜里各家着急商量应对的法子。
他虽没听全,但拼拼凑凑也知道了个大概。
~
在山谷里避祸,虽说囤了不少粮食,但不农忙不干重体力活时,一天两顿吃得还是俭省的,做起来自然也简单。
桑萝这边今天也吃了一顿豆粥,以黄豆为主,加了点红豆和米。
早食才吃完,沈宁收碗去洗,各家就来人了,从另一边的卢家开始,经过一家喊上一家,走到沈家山洞时,隔壁许家人一过来,人就都齐了。
沈烈有话说,各家来的人是真多,大人一个不落,孩子也奔过来凑热闹,好在各家山洞口现在别的不多,就丢在外头晒的木料特别多,索性就各选了木料当凳子,坐下说话。
人都到了,沈烈也没卖关子。
“外边的情况昨天大致说过,相信大家都想在大乱之前尽可能多出去弄些吃食囤起来,真乱起来时,能不出山谷就不出山谷。”
“今天之所以请大家过来一趟,是有两件事需得先说在前头。”
大家都点头,陈老汉道:“说吧,是有什么要我们注意的?”
沈烈笑笑,道:“是把情况先说在前头,出山谷有危险,出不出去得各家自己权衡清楚。”
大家都愣了愣,没想着是这个,但大多数人没太放在心上,施二郎媳妇笑道:“我们知道,但这不是有你和大山嘛,卢二和我们家大伯也还行,小心一些,应该没事吧?咱们这一路都这么过来的。”
沈烈摇头:“施二婶,没这么简单,我们这几趟运粮顺利一则是每次都有有经验的人领路,足够小心,但最大的仰仗其实是那些箭毒。”
一说箭毒,大家都怔了怔。
是了,沈烈和桑萝花高价买的药材做的箭毒,每次出发沈烈或陈大山会给大家弄很小一瓶备用,到地儿收回。
他们这一路可不是没碰到猛兽狼群豺群的,就连只走过一趟的妇人孩子们这一路也遭遇好几次了,全靠沈烈他们几个胆大心细身手好,加上有那箭毒,她们才能平平安安到达。
沈烈忽然提起这一桩,大家心里都是一个咯噔,反应快的就意识到了,箭毒是花钱买来的,且不便宜,这可不是用之不尽的东西。
果然,就听沈烈道:“箭毒价高,这几个月运粮消耗不少,今日要跟大家说的第一桩事就是我手上现在箭毒不多了,这世道后边还不知道怎么乱呢,剩下的那一点我暂时不准备用,得留着以后防个万一。”
“所以今天得先说明,以后要出山谷没有箭毒再给大家了,大家只能凭自身硬实力自保,如果要带上家小的,还得自己有能力护得家小安全才行,不然的话还是慎重考虑。”
他这话一出,大家反应各不相同,但大多数人是懵的,满心高兴要出谷弄吃食了,这猛不丁就听说护身符没了,一时都没了主意。
桑萝看了王春娘一眼,见她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就有些发白,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而陈婆子、陈老汉和陈大山则是有些讶异的看了沈烈一眼。
两家人太熟悉了,尤其陈大山,和沈烈那是经年的老搭挡,只对上沈烈视线就意识到里头有事,很快收了神色。
陈婆子和陈老汉也是人精,看一眼沈烈,再看桑萝,见桑萝神情平静,老俩口相视一眼,也默契的没作声,脸上再看不出什么。
陈家人这一瞬间的反应没人注意到。
甘氏有些犯愁,但她在施家算是脑子最清明的,施二郎媳妇还一脸懵的看向她讨主意呢,甘氏已经问沈烈了:“那没有箭毒的话我们出去风险大吗?”
她们自打进了这云谷后,山谷一直是被封闭起来的,住在里边被保护得很好,对山谷外边的情况其实并不多了解。
沈烈看看施大郎,道:“施大叔跟我们在深山老林里走了半年多,最是知道其中凶险的,就是我们四人行伍中打熬过几年的,反应和武力都比寻常人强些,在山林里对上野兽都受过几次伤,如果只是我们自己还好,凶险归凶险,但还是敢出去的,但若带上人的话,这个得自己掂量掂量。”
“别的不说,能发现这处山谷,就是因为碰上黑熊,更不用说狼群了,也不少的,狼皮就没少卖,我山洞里现在还存着几张。只不过我们这里占据天险,野兽进不来,你们夜里有时应该有隐约听到过狼嚎吧?野猪的话外围就有,回来时就碰到野猪群了,这内围应该只多不少。”
王春娘脸色更白了。
桑萝抬眸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掩了眼底笑意。
沈烈指指自家门外两棵树下的那十几组层架,道:“我这次回来看阿萝弄了这么些层架来种菜,听说大家也依样做了,这样一来山壁上不少位置都腾出来种豆子,往高处种一种,加上各家分到的田,囤的粮,省着些,虽吃不饱,可能还得稍微忍一忍饿,但饿死也不至于。”
他说到这里不落痕迹扫了王春娘那边一眼,收回视线,道:“所以,出山不出山的,大家都自己考虑考虑,出山有危险,可能伤也可能死,当然,运气好也能吃上肉;不出山就艰苦些,但安全。”
大伙儿都有些沉默。
倒是卢二郎和施大郎没觉得什么,山里走过的才知道,沈烈这话说得非常中肯。
一窝蜂出去,确实护不住,他们没这个本事。
沈烈这一路拿出来用的药也够多了,别说不剩多少了,就算还有剩,总不能还心安理得让人继续供着他们。
卢二郎道:“阿烈这话是实话,山里确实凶险,比你们想象的凶险,这么说,遇上狼群的时候,之前有箭毒狼只要中一箭就被解决了,但没有箭毒的情况下,这东西很难杀,杀死一头它死前能咬死咬伤几个老弱妇孺垫背都是很可能的,这就是现在外围藏了挺多流民,咱们内围还算安静的原因,我们几个身手好一点的,带一个家小或许还护得住,身手寻常的,能护着自己不死不伤就算本事了。”
施大郎也点头,问沈烈:“你要说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沈烈指指山谷外围方向,道:“第二件事,咱们之前运粮一直用的那个出入口,今天开始如果不是遇上大危险,这个出入口就不用了,因为这个出入口位置太低,远处有高山可以藏人,人从这边出去较难隐藏行迹,并不安全,可能会暴露山谷的存在,我和大山会绕出去把外围再做一次伪装,以后就换另一个口子出入了。”
施大郎抬头看了看山谷中最大也是最高的那个山洞,太高了,他失了一臂,还没上去过。
“这得有近三丈吧?”
沈烈点头:“比较危险,但能上,我和大山上去后抛下绳索来辅助应该没问题,外围我和大山会出去再做些伪装,另外那个洞口也能改一改,方便隐藏和往里运东西。”
“地面那个峡谷口太窄,且直接是山体,不太好改,改了也不安全了,半山这个却适合把新庇护所的法子运用起来,大一点的挑筐背篓什么的以后也不用费心思另找地方藏了,入冬砍柴也能弄进来,还能直接存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少占下方峡谷的空间。”
“就这么两桩事,今天只我和大山出去,处理一下两个出入口,要出山谷采摘打猎的话是从明天开始,你们今天可以仔细想想出还是不出,不强求,都可以。”
一句话给今天的谈话收了尾。
~
各家都不用回自己家,当场就讨论了起来。
施家那边,施大郎觉得没什么问题,他虽废了一只手,带甘氏出去或许不太安全,但带他弟弟出去没问题,施二身手还行。
卢家的话,卢二郎看看自家三弟:“我带着你应该没事。”
周家有点懵,周村正和老伴相视一眼,看看三个儿子,脸上都是犹豫……
周村正媳妇:“咱们种菜养鸡再多种些豆子好像也能过?”
野菜不是什么必需的,他们家粮食存得还算多的。
周大郎确实有点儿腿软,他身手不太行,倒是周二郎,看看自家爹娘和媳妇儿,试探道:“我们家不用每趟出去,但偶尔跟着大家出去一下我觉得还行?”
这就需要周家人自己再商量了。
许家,许家压根都没想打猎这种事,他们粮食充足,再有鸡鸭和菜,不出去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陈家有个陈大山,自然不用说,带他爹和娘随便哪一个他都有本事带得动。
剩下卢家大房,卢大郎抖着嘴唇,半天没敢说一句话。
十五岁的拴柱看看他爹,又看看他娘,犹疑道:“我们家的话,要么我去?”
王春娘一下子变了脸,一把拉住儿子,脱口就是不行。
后边又反应过来,如果有个人能带着的话,倒是可以的,她看看沈烈和陈大山,想一想把目光一移又看向卢二郎。
王春娘嘴唇抖了抖,壮了胆道:“二叔,你看你能不能带带拴柱?”
两房分了家,他们这房总不能一个都出不去吧?
沈烈唇角翘了翘,卢二和卢家长房,尤其是王春娘,可没比他家和三房好到多少,待几个侄儿倒还好,对兄嫂嘛。
他只笑笑。
果然,卢二郎冷着脸:“大嫂说笑了,我没本事带这么多人。”
王春娘被噎了噎:“我是说,小叔留在家里,换拴柱,行不行?”
卢三郎毫不避讳,直接翻了个白眼,真绝,要出征的时候大哥的命是命,二哥的命不是命。
有好处的时候,让拴柱上,把他换下来。
怎么这么聪明呢。
干这么多破事,还当二哥跟当年一样好说话呢。
卢二没搭理,看向卢大郎:“大哥也这么想?”
卢大郎面红耳赤:“没,没有。”
伸手去扯王春娘。
拴柱皱眉,道:“娘,我是说我自己去也行。”
王春娘一把拉住他:“胡说什么。”
又去看卢二郎,还想说什么,卢婆子烦了她那些个算计:“行了,回去吧,没那身手就种地也饿不死,馋什么肉,哪有什么好事都不落你的美事,人在家里躺,肉从天上来啊?那也得你叼得住。”
转头笑着跟沈烈和陈大山道:“我们家就二郎三郎去。”
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卢大郎从头至尾没再吱过一声。
各家都有家具要做,事情议定就散开了。
桑萝还没来得及笑,陈婆子凑了过来,低声问她:“王春娘干什么了?”
听得桑萝眉心一跳。
老太太这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吧?
她这表情太明白了,陈婆子乐,扯了她往山洞里去:“看结果不就成了吗?就她们那一房出不去了,而且……”
她看看山洞外,见只有沈烈和自家人,才道:“药做了不少,还没用完吧,还有那药草我认得,来的路上还教你和阿烈认过,再过三个月就能采收了,我能不知道你俩做什么鬼?”
桑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抱住陈婆子手臂:“谢谢阿奶没揭穿我们呀。”
被陈婆子照着脸颊轻轻拧了一下:“她不作妖你和阿烈才不会吃得那么撑,行了,说说,王春娘干什么了?”
桑萝看老太太一眼,笑:“沈烈说的都是实情呀,确实带不了太多人,一窝蜂出去了出了事后悔也迟了。”
被老太太半真半假瞪了一眼,才笑着让老太太稍等等,转身就从层架上翻出两个叠着的袋子递给了她:“我可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没看到没凭据,不过您瞧瞧这个,看看跟您家前几天被老鼠啃烂的袋子有什么不一样吧。”
告知
桑萝带着两个小的, 一直以来吃的就是买来的粮,尤其从第一次征粮开始,通过许掌柜大量买入的粮食都是粮铺大袋包装, 所以家里还真攒下了不少空粮袋。
粮袋是个好东西, 在布料都能当银钱用的大乾朝, 穿不上衣裳的人有个粮袋那是改一改直接能做半身衣裳遮羞避寒的, 何况桑萝这样靠山吃饭, 总往山里跑的,最需要各种能装东西的器物,所以空粮袋她一直宝贝的收着, 这趟往山里逃时一个不落全带了出来。
前几天发现粮食可能被人为动了手脚以后, 别家都补粮袋,桑萝倒是多了个心眼子,直接用空袋子换了破袋子,那破袋子只折好了, 并没有去缝补。
这会儿, 破袋子被原样递到了陈婆子手中。
乡下人家从年头到年尾,家里最要防的一样东西就是老鼠,对于鼠咬的痕迹那真是再熟悉不过了,根本不需要比对物,三两下翻开,一眼就能看个分明。
这一眼给陈婆子直接气笑了。
“该!”
陈老汉、陈有田、秦芳娘和陈大山这会儿也已经跟着沈烈进来了, 一听陈婆子这话, 陈老汉就往自家老婆子手上那粮袋上看了看。
先还有些疑惑, 等陈婆子把粮袋塞他手里让几人传看的时候,陈老汉才反应过来:“这粮袋不是鼠咬的?”
陈婆子嗤一声:“有些人堂堂正正的人不做,要做那见不得光的老鼠呗。”
秦芳娘看了看被传到自己手中的破粮袋, 满脸的不敢置信,心里第一反应是——这得多蠢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啊?
山谷里总共才几家人?能一起逃难,谁对谁不了解啊?
许家、沈家、周家是相对没那么缺粮的。
桑萝不用说了,别说她是丢粮的苦主,就算不是,她的出身人品都不会干这种事;许家更是,全山谷粮最多当属许家,还都是精粮细粮,豆子什么的都是放在里面丰富品类的;周家呢,虽不是大富,那也是十里村第一号,更是正正经经的好教养,人家里就算是两个儿媳娘家也是不差的,周村正地多,家里存的粮本来就比各家多,后边还没少买,周家也不缺粮。
施家、陈家、卢家其实是相当的,她们陈家因最早跟着桑萝做买卖,后边又有桑萝给接的东福楼的供应生意,手上积攒稍多一点。
而施家和卢家,施家人口少,卢家人口多,再有卢家一分家,山谷里要说稍差一点的其实是卢家长房,因为孩子太多了,但卢老汉和卢婆子分家时分粮也照顾到了这一点,不至于让卢家长房多窘迫,所谓的差一点也是跟山谷中别家比对而言,然后卢二郎有打猎的本事,这差距才拉出了一点。
但也就是这一点。
秦芳娘看到那袋子,结合婆婆刚才那话,脑中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王春娘。
为什么?
因为她最穷吗?
还真不是。
缺粮不缺粮的,山谷里要论缺粮,时间放长才有人缺,当下谁家会缺粮?他们早早就囤了粮,还避过了后面这一次交税,比外面的大多数人处境要好太多了。
第一反应锁定王春娘,那是因为人品。
家境只是辅助分析的一个方面,人品以及各家之间的了解才是让大家脑中第一反应最快锁定王春娘的原因。
嗯,还拜上次她把各家存粮的事漏给娘家知道那一桩所赐。
就这么说吧,王春娘本来就是这一群人中唯一一个不被信任的存在,是综合各种因素不得已才捎带上还要防备她出幺蛾子的那一个。
不见过年那几天卢家人为防万一直接把她堵嘴绑在屋里吗?
而且丢粮的是谁,是桑萝,有脑子的想一想也知道了,山谷中六家人,五家都受沈烈桑萝恩情,给粮都没二话,谁动沈烈和桑萝的粮食啊?
除了有前科的王春娘,谁能干这事?
所以这一丢粮,山谷中除了对前事不太知情的许家人,任何一家都会首先想到王春娘头上。
这么明显的事,怎么还有胆干啊?蠢得秦芳娘都傻住了。
陈大山咬了咬后槽牙,难怪沈烈今早突然来这一着,他们出钱出力冒着风险带着大伙儿在林子运各家的家当口粮,从找这云谷开始,十一月末到这都三月末了,大多时候都泡在深山老林里。
这可好,昨儿才回来,听说家里粮被人借着有老鼠这机会给偷了。
呵。
又不是你爹你娘你祖宗,还得接着操心你吃喝拉撒怎么的。
陈老汉也黑了脸,问桑萝:“只有这两个袋子是人为弄破的吗?”
桑萝点头,道:“我家是这两个,隔壁许家也有三个,不过老太太对鼠咬的痕迹不太熟悉,应是还没发现其中不对,没抓着现行,这事说来也太闹心,我就先没跟老太太说,等沈烈回来。”
陈婆子想起什么来了:“之前粮食刚搬回家那会儿,你往我这边转了转,是看我家粮袋来了?那另几家你看了没有?”
桑萝笑了笑:“瞒不过您,都看了,只我家和许家的粮袋被人为弄破了几个。”
秦芳娘一脸莫名,喃喃道:“这,怎么想的,怎么还挑你们俩家偷了啊?”
陈婆子嘴角耷了耷:“眼红加嘴馋,阿萝和许家精细粮是最多的,而且我们这几家她没破袋子可不代表没偷粮,只是咱们这几家被咬开的是豆子居多,相比豆子她怕是还更馋细粮一点。”
“说来,咱们家少的那些个粮食我之前都骂山鼠了,现在看来倒不知是山鼠吃的多还是人拿的多。”
陈老汉看看桑萝又看看沈烈,问道:“这事你们想过怎么处理没有?”
沈烈看桑萝一眼,这才道:“原先咱们几家囤粮的事被抖给王家时,那时就担心卢家大婶子会是个麻烦,因为预料不到她后边会干些什么,但顾及卢家其他人,加之这事他们已经参与了进来,也不好单把她一个或是卢家长房撇出去,当时就和阿萝商量过,运粮之后手上的药物得都收回我们两家人手里,别的不说,卢家大婶子是不能轻易让她离开这山谷的。”
陈老汉点头,确实,有些人你想象不出来她会干什么事,像这次偷粮,正常人谁这么干?
又不能弄死她,限制她出去给大家招祸就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就听沈烈又接着说道:“那是原来的想法,这会儿嘛,整个卢家长房的人我都不想再带出云谷了。”
他看向陈老汉几人,道:“我知道这一次很大可能是卢大婶子一个人干出来的事情,虎子几个品行不错,卢大叔和拴柱跟我们一样每天在山外奔波,也是昨夜才回来,想来都不知道,但这事太膈应,不叫她狠吃点教训我自己心里痛快不了,既是偷这几口吃的,那就紧着肚皮看别人吃吧。”
陈老汉点头,王春娘这人连打都不记,这跟上次才隔了多久?总归能种地也饿不死。
他问沈烈:“还有呢?这事卢家那边该让知道知道吧?在山里还不知道要住多久,这样不省心的还得是他们卢家人自己盯着方便。”
他说着指指自家儿子和儿媳手上的两个袋子,道:“这事没抓现行,你们算是小辈,也不好说什么,不用你们小夫妻出面,这两个袋子先给我们就行,我让小丫儿去喊卢家老两口过来一趟,话不用明说,看看东西他们也该知道了。”
沈烈和桑萝相视一眼,桑萝点了点头。
沈烈道:“好,那就辛苦阿爷和阿奶了。”
陈老汉笑笑,也不多呆,让沈烈和桑萝自己忙去,带着家里人呼啦啦就出了山洞。
沈安和沈宁跟陈二山陈小丫在陈家山洞外呆着呢,陈婆子招呼了一声:“小丫儿,过来。”
陈小丫几步跑过去:“奶,有事儿吗?”
“嗯。”陈婆子应了一声,道:“你去一趟你卢奶奶家,说我想做一缸酱豆,请她过来帮着看看,让你卢阿爷也来一下,你爷有地里的事跟他商量。”
陈小丫半点没多想,脆声声应了一句,就小跑着喊人去了。
沈安倒是打量了几个大人神色,眼里带了几分思量。
~
卢家人这会儿其实还没走多远,还没回到他们家山洞呢,刚转过山谷内侧。
大房今天出来的是卢大郎、王春娘、拴柱和虎子。
一家四口都有点儿蔫蔫的,王春娘一路上都想说什么,被卢大郎瞪了好几眼,又慑于婆婆上次说的要休她,这才老实闭了嘴。
倒是拴柱,还试着跟卢老汉和卢老太太商量:“爷,奶,我不用跟三叔换,我就自己出去,我觉得可以的,我以后练箭勤一点,以前碰到狼我也动过手的。”
虽然大多数时候其实还是靠他二叔和沈烈他们几个帮着支应了,但也有那么几回,也有伤到狼的。
家里总不能一点不找吃食,万一乱的时间长呢?
拴柱觉得他练着练着应该也就练出来了,那家里也有能往外走的,所以试图再争取争取。
王春娘支着耳朵。
她还是怕儿子受伤,她进山进得早,碰到过几次狼,而且也看到过陈有田他们受伤,现在想着还是觉得那东西太狠了,那还是有箭毒的情况下,如果没有沈烈那箭毒的话,狼哪是那样好杀的?只会更可怕。
但她这会儿也想再听听婆婆的态度,看这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心里想的是真叫拴柱跟出去了,有危险的话二叔、小叔、沈烈、陈大山、施大郎他们这些人应该不会丢着一个半大孩子不管吧?
到时候队里只有拴柱一个半大孩子的话,大家都会照顾几分,她觉得反倒可以跟她们这些妇人孩子之前一样,遇到危险了上树,等大家解决了再下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危险就小了很多。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王春娘心里的算盘子已经拨得啪啪直响。
正拨得响着,卢老汉拧眉打断了她这想头。
“那等练好了本事再说,你跟出去了,真遇着事别人救你不救你?不还是拖后腿?”
要是长子出去他还没话说,还没成丁的孙子,这摆明了占便宜,说着扫了卢大郎一眼。
拴柱愣了愣,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他爷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脸一下热了:“爷,我不是要占便宜。”
连忙改口:“那我先练着,练好了再跟着大家出去。”
卢大郎压根没注意到他老爹扫他的那一眼,劝儿子:“其实种地也行的,庄稼侍候好些,在这山谷里太太平平也挺好,我看那架子种菜就很好,咱多种一点,再省着点吃,出不出去也不要紧。”
就是不吃肉,跟安全比起来,卢大郎觉得安全重要一点。
拴柱看了他爹一眼,想到刚才二叔反问他爹的那句话,再想想那年娘闹得那样厉害,最后是二叔去服了兵役,心下有些难堪,道:“我先练练。”
虎子在一边道:“哥,我也跟着你练。”
卢老太太冷眼看着王春娘神色,还没说什么,听得后边小丫儿喊她。
一家人都停下脚步,转头等着陈小丫。
陈小丫跑近了才笑道:“卢阿奶,我奶说她这会儿想做酱豆,让您帮着过去给看看呢。”
卢老太太一听是做酱豆,笑了起来,她做酱豆还是不错的,笑着就应下了:“行。”
转头跟卢老汉说:“那我过去一趟。”
结果陈小丫又笑着说:“卢阿奶,我还没说完呢,我爷也找卢阿爷,说要商量地里的事情。”
卢老太太愣了愣:“怎么刚才没说?”
陈小丫也不知道,她歪着脑袋挠了挠头:“可能是刚才想起?”
“行,那一道走。”
老两口也不回去了,跟卢二郎几个交待一声,让各忙各的去,转身就跟着陈小丫一起往回走。
捉贼拿赃
卢家老两口到陈家附近的时候, 陈老汉和陈婆子已经在自家山洞外迎着了。
卢婆子还笑:“怎么突然想起做酱豆来了?豆子浸好了吗?”
陈婆子心下叹息,先打发了孙女儿让去许家找沈安沈宁那群孩子玩去,这才请了卢家老两口进山洞里说话。
陈家山洞里这会儿没人, 秦芳娘和陈有田、陈大山早就回避了。
因家里有陈有田这么个会做木工活的, 这一段又一直留在山谷没出去, 所以陈家已经有桌凳了, 陈老汉请卢家老两口入座。
到这会儿, 卢家老两口都觉得有些不对了。
做个酱豆,这怎么还坐上了?
陈老汉和陈婆子相视一眼,由陈婆子开的口。
“把你们一起喊来, 其实不是为做酱豆, 也不是商量地里的事,是另有一桩事要说。”
“这事吧,其实很难张口,说实话, 只是把你们叫过来, 开这个口,我们陈家今天就算是把你们给得罪了。”
“但我们两家这么些年的交情在这里,再就是咱们现在这处境,为着以后不弄出什么乱子来,我觉得还是得叫你们知道知道才好,要真是我们弄错了的话, 这里就先给你们赔个不是, 也希望你们别吃心, 别坏了咱们两家的情份才好。”
这样一段开场,把卢家老两口都整懵了,卢婆子心突突的:“你这把我一颗心都说悬起来了, 什么事啊?怎么就张口就算把我们给得罪了?”
脑中已经快速在想最近家里人是做了什么不对头的事了吗?
卢老汉也皱了皱眉,看向陈家老两口:“让你们这样为难也要说的,应该不是小事,我们两家这么些年的邻里,不至于几句话就开罪,是什么事还是直接说吧,是我家里哪个行事有不妥当?”
陈婆子心里都替卢家老俩口叹息了,转身从后边层架里拿出两个折好的空粮袋放到桌面上推了过去。
“前些天大山洞那边闹山鼠,不少粮袋被咬破了,这两个袋子你们先看看。”
听是跟粮食有关,卢家老两口脸色变了变,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越发的深,一人拿起一个,展了开来。
破口只要展开一下就能看到,有前边这话,只一眼,老两口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人为破的口。
卢老汉捏着粮袋的手抖了抖,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这两个袋子是谁家的?”
“阿萝的,许家还有三个,不过许老太太有没有留意到这破口的不对我就不知道了,阿萝帮着缝补时发现的,她也没声张,这事也没法说。”
卢婆子一手捂了捂心口。
她算是知道陈婆子为什么说只把他们叫来都算是得罪他们家了。
因为把她叫来其实就已经是觉得这贼大概就是出在她们老卢家了。
可她还不能怪陈老汉和陈婆子,因为一听有问题的袋子是桑萝和许家的,就算是她自己也想不到别人身上去。
可就是因为这样,脸是真的疼。
卢婆子把那粮袋子紧紧一攥,就要起身:“我这就回去问一问。”
被陈婆子一把按住,又扯了她坐下,陈老汉也把黑着脸抖着手跟着起身的卢老汉按下,陈婆子这才劝道:“这事也别冲动,说实话,也没谁看到真是谁做的,弄个不好要是我们冤枉了人呢?各家粮食丢得其实都不算多,这要是搁在从前,咱们还在十里村,碰上这样的事那就只能含糊含糊认了就是,以后各家粮食看好了就成,最多气不过站在门外不指名道姓骂一场,谁亏心谁受着,像我们今天这样直接把你们请过来,说实话,都是给你们添堵,给我们自家也找不自在的。”
这话说得卢婆子脸都胀红了:“倒不用这么讲,你也说了那是从前在十里村,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你和陈老哥肯跟我们说说实在情况,我心里谢你。”
难堪是真难堪,但要说怪陈老汉和陈婆子,那还真没有。
陈婆子拍拍她的手,道:“我就是知道你们什么性子才敢揽这事,当然,把这事告诉你们,也不是就料定了是谁做的或是找什么后账,只是这样的世道,咱们几家是多大的缘分才凑到了一起避难,外边越乱,咱越是要拧成一股绳才行,要是这股绳从里边腐了朽了断了,这不是一家的事,一个不好,所有人都得搭进去,所以这事才不能瞒着你们。”
“如果是我们误会了那就最好不过,如果不是误会,说实话,丢的粮不多,也没谁要追究,看着拴柱铁柱虎子这几个孩子份上,也不想张扬,所以才私下里喊你们过来,以后你们自家人多注意几分也就是了。”
要是不想得罪人,最好的法子其实是把这事当着谷中住的六家人的面一起抖开来,而不是单找了卢家老两口过来私底下说。
卢家老两口都点头,卢老汉气得眼前都一阵阵发黑了,还抓着陈老汉的手一个劲儿道:“你们是好意,顾念着我们这张老脸和几个孩子的脸面呢,我们都知道,我们先家去,这事无论如何给大家一个说法。”
陈老汉看着卢老汉直打颤的手,心里都替他悬着,按住道:“再坐会儿吧,心里那口气稳一稳再走,回去也别喊打喊杀的,解决不了问题,把孩子往外支一支,自家关着门把事情弄弄清楚,这些事还是别让孩子们听到的好。”
不然就算是他们不带异样神色去看卢家长房那五个孩子,那几个孩子以后只怕也难再抬起头来了。
听得这话,卢婆子一把年纪的人了,眼圈都发了红,要了一辈子强的老太太,因着儿媳,家里这名声是一毁再毁,这会儿当着陈老汉和陈婆子也不强撑了,一手支在桌子上,把红了的眼圈埋进了手心里蹭了几回,直把刚溢出来的那一点泪意蹭了个干净,这才放下手来,跟陈婆子吐了句苦水。
“拴柱他们几个,这辈子要叫他们娘拖累死。”
说完这一句,也算缓过了几分,她看看自家老头,知他这心里一时很难缓过来了,索性道:“行了,我们也好些了,这就回去吧。”
桌上那两个袋子卢婆子也拿了起来:“这个我先拿走,回头再给送回来。”
卢家老两口,来时还高高兴兴,走时却像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多半,只是从陈家要回到卢家,沿途要经过周家和施家,只能强打着精神,不叫人瞧出异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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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卢老汉和卢婆子那里,往陈家去这一趟像过了一道劫,在卢家其他人那里,他们才刚到家不多会儿,才刚刚各找了各的活张罗起来,就见二老回来了。
冯柳娘笑着迎过去:“娘,陈家伯娘做酱豆了,咱家也做一坛吧?”
卢婆子却半点都笑不出来,她视线越过冯柳娘,直直就朝王春娘看了过去。
王春娘这会儿没干别的,正从粮袋里弄出些谷子来支使着女儿大妞用这几天刚做的一个木臼舂米。
卢老汉看到那谷子,手不受控制的又颤了起来,怒气升腾着就往脑门上冲,卢婆子也没好多少,好在两人都还记得陈老汉和陈婆子的话,强压下上去撕住王春娘扇几个巴掌的冲动,跟冯柳娘和洞门口正准备做木工活的卢家三兄弟道:“都进山洞,我和你们爹有话说。”
拴柱兄弟几个原本在给他们爹帮忙,听到这话都转头看他们爷奶,卢婆子看了看几个孙儿,道:“铁柱带几个弟弟去瀑布边那棵树下玩,拴柱和大妞留下。”
长孙十五岁了,有些事情该他知道,而平时一直不太有存在感的孙女,她也有话要问。
冯柳娘几个觉出不对来了。
爹娘这神情不太对,而且把孩子全支走了,这是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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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老两口坐在自家床沿,儿子儿媳和长房两个孩子分别站在下首。
“前些天堆粮的大山洞闹山鼠,都知道吧?”
卢三郎被嘱咐守山洞门,这会儿只能抻长着脖子往里瞧,竖着耳朵听。
卢婆子把手上的两个袋子往前递了递,道:“大郎二郎各拿一个下去,传看一下。”
听到粮食和山鼠这样的关键字,王春娘心里就是一个咯噔,看到老太太无端端拿回什么粮袋,没来由有几分心慌,怕露了端倪,忙低了头。
卢老汉和卢婆子却打从回来就盯着她,她这心虚反应更把两人心里的猜想坐实了。
两个粮袋在卢家人手里转了一圈,就连守在门边的卢三郎都凑进来看了看。
卢大郎是有点懵,没太懂他爹娘的意思。
王春娘先时还不懂,看了好一会儿,意识到什么,脸有些发白。
而卢二郎和冯柳娘则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惊得抬眼就看向卢家二老。
卢二郎不敢置信,问道:“娘,这怎么回事?”
“你想的那么回事。”
卢大郎还奇怪呢,问卢二郎:“什么意思?这袋子怎么了?”
刚凑过来看了一眼的卢三郎面色古怪:“有人偷粮啊?”
他目光下意识往他大嫂那边瞟了一眼,平时大咧咧的人,这会儿倒没敢发话了,默默退到山洞口留心起外边情况,也留心起他爹娘和大嫂王春娘的神色来。
他是退到山洞口了,那一句有人偷粮却砸在了卢家所有人心上。
两个孩子不敢置信的抬了头,卢大妞看了看她三叔,又看了眼她娘,意识到什么,猛然把头低了下去,牙关却是轻颤了颤,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咯咯响声。
卢二郎和冯氏相视一眼,眼风往王春娘方向拐了拐,强行又拉了回去,但眼里惊诧难掩。
卢大郎愣了愣,问:“这是陈家的粮袋吗?那刚才把您叫过去,不是做酱豆啊?这是怀疑咱们家还是什么意思?”
卢老汉没给他眼神,仍是盯着王春娘,道:“不用管是谁家的,少了粮的不止一家,现在不张扬,咱只在自己家悄声问一句,是谁动了别人家的粮食,自己出来认了,别等被我自己查出来。”
王春娘紧张得心跳都快止了,想咽唾沫,又怕这显出她的紧张和心虚来,愣是没敢。
头上身上落了好几道视线,她强稳着心绪,让自己不露出怯意,抬眼对上公婆两人的视线,道:“不是山鼠偷的吗?这怎么还赖到人身上来了?谁家都有粮食啊,怎么会拿别家的粮食?”
卢婆子盯着她,怒气累积到一定的程度上,倒不似一开始那样想扑上去生撕了她了,看王春娘还敢抬头诡辩,眼里沁起凉意,反问:“是啊,家里都有粮,拿别家的粮食做什么呢?我也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这话一出,卢家各人反应不一,王春娘脸色一变,张嘴就喊冤:“娘,这做贼的脏盆子您怎么能往儿媳头上扣。”
卢大郎也傻住了,转身看王春娘,又看他亲娘:“怎么回事,怎么扯到春娘这里了。”
卢婆子也不应,只看着王春娘:“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自己认是不认。”
王春娘怎么可能会认,她气息急重,颇是委屈:“娘,老话讲捉贼捉赃,捉奸拿双,没凭没据您可不能这样污我清白,那儿媳可就没法活了。”
卢婆子气笑了:“听你这话说的,你还挺要脸的?”
“你们长房怎么进了这山谷的,这才多久?是已经忘了?”
“是沈烈和大山看在二郎的情面上,是阿萝看在和咱们家和柳娘的情面上,是大家伙儿看在几个孩子的情面上,才把你们带进来的,忘了?”
“要脸怎么还敢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呢?怎么,看老鼠偷点儿粮给你看馋了?老鼠咬破的洞里你也要抠一点粮弄回来填填你那张嘴?不抠白不抠,抠了也白抠,是吧?就这,你还跟我说你要脸?”
王春娘啪一声跪了下去:“娘,证据呢?无凭无据您这样说我不接受。”
卢婆子点头,笑了,眼神有些麻木:“是了,你就是觉得没人看到,无凭无据,谁也坐实不了,才敢这么干的吧?”
她看看长子,又去看孙儿和孙女。
卢大郎这会儿活像被天雷劈了一样,人都是懵的,脸色也煞白。
王氏有前科,且这么多年的夫妻,就像卢婆子了解她的儿媳一样,卢大郎也了解自己的妻子,王氏爱占小便宜,多添一口饭,多抢一块肉,多挟到一筷子蛋,这样的事很多很多,只是这些事从前在他看来都是小毛病,弟妹斯文些,他媳妇厉害些,饭桌上的事难道也说吗?
所以他从来没去多管过,但他知道的,王氏爱占小便宜,尤其是过了她眼的小便宜,不占会难受。
而卢大郎知道的这些,卢家人其实都知道,比如拴柱,比如大妞,又比如这会儿旁观并不出声的卢二郎、卢三郎和冯柳娘。
拴柱一张脸胀红,直红到了脖子下,而大妞死死埋着头,有地缝的话恨不能钻进去才好。
卢婆子却不放过,问道:“大郎怎么看?也跟你媳妇一个意思吗?”
卢大郎那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气息又急又重,好一会儿才艰难挤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
他喉头滚了滚,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机械的连说了两声没有,这才半蹲下去艰难问王春娘:“你真动了别家的粮食,是不是?”
王春娘自然不认。
卢大郎却要崩溃了,嘴唇抖手抖,整个人好似都在抖:“第二次了,上次把囤粮的事往外漏,这才多久,你又偷粮?”
“你偷粮干什么?啊?家里少你吃喝了吗?爹娘分家是照人头给分的粮,少你吃喝了吗?啊?你偷粮干什么啊?”
王春娘被他这样吓住了,一迭声否认:“没有的事,我真没偷粮。”
“谁信呢?”
谁信呢?
卢大郎根本无从想象自己一家以后在这山谷里该怎么自处,他颓然跪在王春娘边上,除了那一句谁信呢,再没说话的心气了。
卢婆子冷眼看着,这时才将目光移向拴柱,想到他当时还在山外运粮,略了过去,落在了听说丢粮就一直没敢抬过头的孙女身上。
“大妞,你娘要证据,你们家做饭洗衣的活都是你干,你跟爷奶说说,你娘前些天有没有什么异样。”
卢大妞低着头许久了,这会儿被问到,眼泪大滴砸在地面上,就是不敢抬头。
卢婆子看了看孙女脚边一点一点洇湿的泥地,眸光动了动,道:“你打小跟在你娘后边干活儿,养得内向,不大作声,但做人的道理我也没少教你,和你兄弟们都是一样教养的,咱们一家是得了陈家和沈家照拂才能跟着逃进这里避居,尤其是你们一房,来之前出了什么事你也知道,人家肯带着你们已经是念了你们兄妹五个年幼,怕抛你们在外边你们活不下去,今天大道理我就不讲了,怎么回话你自己想想清楚张口,我对你只有两个要求,诚实、明是非。”
这平静无甚情绪波动的一句话,让卢大妞的眼泪落得更凶,她抹着泪抽泣起来。
王春娘气死了:“我又没干什么,你哭个什么?”
又拿眼死瞪了卢大妞一眼。
卢婆子冷笑,也不催,只等着。
卢大妞哭了几声,把眼泪抹了,这才抬眼看她爷奶,落在身前的两只手团在一起,自己右手攥左手,攥得指节都快泛了白,也没能张开嘴。
卢老汉原就压着一股气,这会儿冷声斥道:“你奶让你回话,照实说!”
卢大妞刚止住的眼泪又被吓得滚落了一串,她看了看她娘,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爹,最后是大哥、二叔、二婶。
不敢再去看山洞口那边的三叔,她把眼一闭,再睁开时才道:“娘每一顿都会往家里拿粮食,每次都不多,都是家里当天吃的,原先家里的粮本就是放在大山洞那边,我也没觉得不对。”
卢婆子抬眼:“然后呢?”
卢大妞还要再说,被她娘一把子扯住:“你胡说些什么东西?大家粮食都放在大山洞,谁不往这边拿粮食,你二婶就没拿?你是要害死我?”
卢二郎看他这好大嫂这时候还攀扯他媳妇,气笑了,把侄女从她手里带出来,讽道:“是,谁不往这边拿粮食呢?大妞说什么了?大嫂就着急忙慌打断?别把我们卢家的孩子教出你们王家的习性来才好。”
一句话让卢大妞脸胀得通红。
冯柳娘皱眉瞪了卢二郎一眼:“说事就说事,扯那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把被王春娘扯得差点一膝盖砸在地上的卢大妞往旁边带了带,道:“你二叔那话不是对你。”
她跟王春娘确实不对付,但大妞这孩子真的没说的,虽然胆小内向,但跟王家人还真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她有时候甚至可怜她,因为王氏对女儿和对儿子真的完全是一天一地。
卢婆子也瞪了老二一眼,这才看向孙女儿,道:“别听你二叔胡扯,接着说。”
卢大妞看她娘一眼,对上她娘几乎要吃人一样的目光,像被烫着一样别过了脸,犹豫几息,想到刚才她奶那些话,才继续道:“家里一般吃豆饭,谷子是用得不多的,但那几天拿回来的谷子有些多,没几天就装满了两桶,豆子这样用量大的却没在这边存,要每顿做饭过去现拿,我当时觉得奇怪,问过一句用豆子多怎么不往回拿多点豆子,先拿那么多谷子做什么。”
问过之后,只被她娘斥了一句只管做饭就是。
她就再没敢多问。
只是这话她没再说。
当然,也没机会说,因为王春娘已经扑起来要扇卢大妞了,被卢二郎和卢拴柱眼疾手快拦住。
但说到这里也足够了,卢三郎已经熟练的摸到大房住的那一边,找到两个新凿的木桶,掀开桶盖,还真是满满两桶稻谷。
王春娘腿都软了,只是嘴上还争辩:“这是分家分给我们的。”
卢老汉看她一眼:“还扯吗?都住在一个山洞里,分给你多少粮,你们家每天吃多少粮,尤其基本是吃豆子居多,再好算出来不过,你真当这些赖得掉?”
一家人都沉默了。
王春娘是无话可说,卢大郎是不知道以后怎么自处,拴柱和大妞兄妹俩个则是落泪。
卢二郎、卢三郎和冯柳娘则只剩无语了。
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样荒谬的事情落在他们家,但因为是王春娘,又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他们甚至想不出来,她以后还能做得出什么破事。
横在一家子人眼前的是两个问题,这事后续怎么处理,他们一家以后又怎么面对另外几家人。
打杀了吗?一条人命又不是杀鸡杀鸭,说杀就能杀。
但放着她继续到处晃那就真是膈应人了。
卢大郎像是终于醒过了神来,从地上爬起来,转身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根麻绳一块布巾,上手就要绑王春娘。
王春娘挣扎起来,尖叫起来,卢大郎道:“不怕丢人你就叫。”
王春娘不知道自己会被怎样,哪里还顾什么丢人,放声就喊了起来:“卢大,你想干嘛,你要杀……”
一块布巾被塞进她嘴里,手很快被反剪住,三两下捆了起来,接着是脚。
卢大郎落泪:“爹,娘,谁家丢了粮,我去赔罪,粮食双倍送回去,春娘以后不出山洞,我往旁边凿个小山洞,以后她都在小山洞里,行不行?”
卢拴柱瞳孔一缩,卢大妞嘴唇也颤了颤,兄妹俩都意识到,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在这山谷避居几年,他们娘就得被关几年了。
这和上次临近年关关几天不是一回事,显然超出了兄妹二人的认知。
王春娘疯狂挣扎,不停看一双儿女。
卢拴柱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爷,奶,我娘不对,我去赔罪,您罚一段时间,一个月或是两个月,叫娘知错就行,别一直关着娘,以后我和铁柱寸步不离跟着娘,除了自家山洞和田地,哪也不叫娘去,绝对不让她再做什么不好的事,行不行?”
一直关着,人怕是会疯的。
卢大妞也跪了下去,眼露乞求:“爷、奶。”
求情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磕头,给卢老汉和卢婆子磕完又朝卢二、冯柳娘和卢三磕。
卢家老两口和二房三房:“……”
我不只是你的奶奶
卢婆子只觉得, 她这一辈子的糟心都叫王春娘给了。
白送的,不想要都能怼到她眼前来。
看着跪在跟前的孙儿孙女,她说不出怪责的话来, 当儿女的会对当娘的心软很正常, 再正常不过。
她只是问这一对孙儿孙女:“你们觉得你们爹这个做法太狠了?”
也不用两个孩子回答, 都跪下来求了, 可不就是觉得太狠。
她自顾自接着道:“上一回差点把几家人一起坑了, 大伙儿已经很容情了,只让你们挑粮,说是让你们挑粮, 其实真正落在你们长房头上的, 加上拴柱你也就三个劳力,逃难避居还是带着你们一家七口,你们觉得这是大伙儿应当的吗?该你们的?你们是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啊?这么恶心人还叫人舍不下你们?”
“这是旧账,咱也不用翻, 我只说, 经了上次那一桩,这才多久?你们有想到过你们娘还能干出在山谷里偷粮的事来吗?在家里不缺粮的情况下偷粮,缺粮的时候呢,她还能干得出什么事来?想象得出来吗?”
“想不出来吧?就算是不缺粮,你们看,你们不也没想出她还能偷粮吗?”
她在一对孙儿孙女跟前蹲下, 点了点自己脑袋:“你永远猜不透一个做事不过脑子的人她会做什么, 知道吗?不关着她, 这山谷你以为是在天宫上呢?别人都进不来是吧?声音测过吧?你们娘哪天再脑子没搭对,拼死要拉陪葬的,跑到入口那边嚎上几嗓子, 外边正好有人的话,你看看,满山谷的人都得跟着完。我说句诛心点的话,你就算觉得这满山谷的人不及你娘舒坦重要,那想想你弟弟妹妹,还觉得你爹这个提议狠吗?”
“觉得是你亲娘,不可能害你们是吧?看看她这回干的事,想过你们兄妹五个以后在这山谷里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吗?”
“你想不到她会做什么的,脑子它就长得不一样。”
老太太说到这里,自嘲一笑:“拴柱啊,奶后悔了啊,当初我应当心再狠些,把你娘这不省事的直接休了,绑在屋里,不饿死就成,等我们把粮全运走了,连夜走了了事,你们父子兄妹呢,要是割舍不下,就你们一房一起捆上,等村里人发现给你们松绑完事儿。”
“要不是左顾念你们,右顾念你们,今儿哪里这许多事?祸害咱自家人就算了,算我当年没开眼,聘了这么个儿媳进门,该我受着。人家另几家是倒了多大的霉摊上咱这一家,摊上你们这个娘啊?”
“你以为你爹狠啊?真正的狠可不是这样,你爹那是想保你娘呢,才抢着自己先动手。”
“真正的狠是什么样的知道吗?”
“太平年月和战乱时可不是一回事,你们看得还太少了,或者说,带着咱们家的人都太好了,让你们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让你们敢跪下来求这个情。”
“真正的狠,不动声色,不发作,不出声,甚至都不叫你们知道人家已经发现有偷粮这一回事,今儿一早和和气气把你们一房人都带出去,野猪、狼群、豺狗、熊瞎子、大虫……随便遇上哪一个,人家不用害你,只管自己逃,或只来得及救自己家里人,或是救你们了,但动作慢了那么一丁点。”
“瞧瞧,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就能把你娘这个祸害处理掉,甚至要省麻烦的话,你们也可以一起,被野兽撕咬吞吃,连尸骨都不用费事掩埋。”
“所以说,咱山谷里这几家都是磊落人,心都好着呢,这会儿顶了天厌烦你们,还不至于跟你们这样计较,但磊落人逼急了,那也可以磊落处理,送你们离开嘛。”
“别说怕你们泄密就不敢让你们滚蛋,泄密还早着呢,现在这山谷你出去,走个几天,看能不能碰上一个人?没有阿烈和大山领着护着,你以为深山老林里这么好走?碰上人之前你们还有命活着吗?有命泄那个密吗?就算是命大叫你们活下一两个,再碰到人,就能活了?做什么美梦呢?北边的流民一直南逃,你知道他们哪一天就逃到咱这地头来吗?你们知道战乱里真正遭荒的时候流民是什么样的吗?北边可不如咱们这边山多,草根都吃绝了的时候,你知道这些没粮吃的人怎么活到南边来的吗?”
“我告诉你们,饿极了吃土的都是真正的老实人,也是大概率活不下来的那一批人,真正能活下来的,要么有本事,要么不做人。”
“知道吗?人在荒年战乱时还有个名儿,叫两脚羊,那是真把你身上的肉分出肥瘦老嫩,那时候你就跟现在外头套的山鸡兔子的没区别,煮着吃还是炖着吃,烤着吃还是炸着吃,都只是一摊肉。”
“到那时,最上等的肉知道是谁的吗?”
拴柱被吓得身子微往后仰着,脸色煞白,鼻翼翕张着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卢婆子却压根没打算放过他,她看着长孙,面无表情,却是一句一逼进:“就你们这一房来说,最好的肉在石头身上,其次是虎子,再是大妞、铁柱,然后是你!都还是孩子,这是肉最嫩的。”
把卢拴柱从跪姿直逼到半后仰退的姿势,手一软啪一下仰摔在地上了,这才退开,把眼一转,看向嘴上被堵了布巾,额上已经开始冒出细细密密一层汗意的王春娘:“这次一等的肉,除了孩子,就是女人,那就是王氏你了,你这样的年岁,还行,比大郎身上的肉要嫩,听你爹娘或是爷奶给你讲过古吗?人饿极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吃人肉的时候,也就有的人稍微还有点忌讳,会留个脑袋抛了,其他的,都是肉块,你前些天怎么馋野鸡肉的,撞到饿狠的流民眼前,他们就怎么馋你身上的肉。”
王氏要疯了,嘴被堵住,只两个鼻孔能出气,呼哧带喘的,看卢婆子像见了鬼。
卢婆子目光再转,这一回落到了卢大郎身上:“再次一等的,大郎这样三十来岁的男人,荒年里也没人会挑嘴,肉吃着是老,胜在个头高身子壮,肉够多,十几个人分吃的话,也能吃个好几天了。”
卢大郎腿发软,扯住旁边的卢二郎才勉强站着。
卢二郎看他一眼,只作没见,也没打断他娘的话。
长房四口面色白得像鬼,就连二房的冯柳娘和离得有好几步开外的卢三郎牙关都颤了颤。
卢婆子说够了,这才像是没了心气儿一样,随意往地上一坐,看看长房四人,支使卢大郎:“把她那塞嘴布拿下来吧。”
卢大郎嘴唇动了动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娘?”
“怕她叫?”卢婆子凉凉一笑:“想叫就叫吧,你以为咱家有你媳妇这两回干的事还有脸这东西呢?她不要脸也不要男人孩子的脸了,还指着谁给她周全吗?”
“你们命是真好,命太好了,所以既不懂得珍惜,也不知道感恩,但这种福气不是耗不完的。”
她说到这里,用下巴指了指王春娘:“布条扯下来,脚上的绑绳也解了,绑着手就行了,我和你们爹领着她过去,把几家人叫齐,今儿偷粮这事给大家一个说法。”
“人家不追究,咱自家不能不要脸,这里留你们不得了,我不能让帮着咱们家的人被你这么个货色给坑害了,给大家赔个罪,该赔的粮食赔了,你们一家人一会儿就走吧,出谷去,活不活得下去看天,看命。”
这一下长房之外的其他人都愣了愣,卢老汉都看了自家老婆子一眼。
卢婆子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卢大郎先是愣住,等反应过来,再看她娘的神色半点不像玩笑,直接跪了,先是去求卢婆子,抱着腿求,见老娘一点反应也没有,开始哭爹喊娘求兄弟。
让怎么着也顾念顾念几个孩子,这深山老林里被赶出去,他们怕是都活不到明儿天亮。
又去拽一双已经傻住了的儿女,又去扯王春娘,把手脚被绑着的王春娘也扯跪在一边,连连磕头。
刚才就算是那么大的事也还算安静的山洞一下子有要沸扬起来的感觉。
卢婆子凉凉看了卢大郎一眼。
卢二郎也看着,直看得差不多了,这才拉着脸上也有些着慌的冯柳娘上前帮着说了句话。
一向不待见王春娘的卢三郎也吓傻住,山洞口也不守了,走到卢婆子边上喊了一声娘。
卢婆子也没看另两个儿子和二儿媳,只盯着卢大郎两口子。
“不想离开山谷?”
卢大郎疯狂点头:“娘,看在拴柱、铁柱、虎子、石头几个份上吧。”
王春娘那脑袋比卢大郎捣得还快,呜呜呜呜的应和着。
她怕死,也怕男人死,更怕儿女被她拉着一起死。
从前死字是很远的,再知道外面会乱,也没乱到她眼前来,就算是进了林子,可有人护着,很快也进到山谷了,一直都很安全。
可是今天要是一家人全被推出去,一出山谷,没了山谷天然的屏障,乱还没来,野兽却或许下一刻就会循着人味过来了。
她是真怕了,呜呜声不断,口水把那布巾都浸透了。
卢大郎听着这呜呜声,总算反应过来,帮着把王春娘嘴里的布巾一扯,王春娘的哭嚎就顺利溢了出来。
“娘,饶我这一回吧,我不是成心的,我就是鬼迷了心窍,想着老鼠吃也是吃,我就拿一点点,真就拿一点点,以后再不敢了。”
“拴柱几个也是您的孙儿,娘您抬抬手,只要不出谷,让我干什么都行。”
她想起什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娘,你关我,关着我,就在这大山洞里凿个小山洞关我都行,你把我嘴堵着,我保证不出去,绝对没有怨言。”
卢婆子冷笑:“关你关得住?舌头拔了腿打折了还差不多。”
一句话给王春娘吓得头皮都麻了,脑袋哐哐往地上磕。
卢大郎连连保证:“娘,关得住的,我做个木栅门,容她偶尔在咱家这大山洞走动一下,我和拴柱铁柱也跟着,她要是踏出这山洞一步,您再赶我们,到那时我们绝不敢再求。”
……
卢家的闹剧,卢婆子最终没选择瞒,把王春娘绑了,让卢大郎凿石洞,她和卢老汉亲自领着卢拴柱、卢铁柱一家家去问都少了些什么粮食,不管是山鼠偷的还是王氏偷的,道歉,并将粮食双倍送回去,也说明王氏以后不会再出山洞,让各家监督。
自然,这粮食从长房手中拿。
送到陈家的时候,陈婆子叹气,又觉得这行事很是卢婆子的风格。
她看看低着头的拴柱、铁柱,摇头:“只是难为几个孩子了,好好开解开解吧。”
卢婆子看两个孙儿一眼,道:“没什么难为的,这事情遮着瞒着固然是能让他们自在一点,但知道有知道的好处,至少以后都会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送到沈家的时候,沈烈和桑萝倒没说什么,只能说卢家会是这样麻利的处置让他们心里的不痛快消弥几分,说了几句场面话,把人送走。
许家那边,许老太太面上诧异,等人走了后松了口气。
她年轻时绣活做多了,眼睛不大好是真,但也没真的花到那个地步,当时不知道是她一家的粮食少了,还是各家都有,明说又不能说,心下权衡过才去找桑萝借针线的。
不是惜那一点粮食,只是发现这样的苗头心下不安。
这山谷里其实陈大山和沈烈是主导,尤其沈家,她们许家可以说是托赖沈家庇护的,而桑萝在各家之中其实地位也有些超然,所以她选择把这事漏给桑萝。
今早出谷设限的事情,许老太太知道,沈烈两口子心里大概猜到是谁了,且也针对性的做出了应对。
而她看了个全场下来,也隐约猜到卢家长房那边,只没想到后边还有这样后续。
卢家,好在还有明白人,也压得住那王氏。
躲避战乱的时候,有个能出入自如的蠢人是件很可怕的事。
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带着孙儿孙女出来,总要打迭起十二分精神,好好护着,全全乎乎的再交回儿子儿媳手上。
~
回程,在经过山谷最内侧的瀑布边时,四下无人,水流冲击在山石上的声音也颇大,沉默许久的卢拴柱终于把压在心底的话犹疑着问了出来。
“奶,你今天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卢婆子停下脚步,看向孙儿:“哪些?会把你们赶出去那句?”
卢拴柱迟疑着点头。
卢婆子勾了勾唇角,道:“不信我连你们也能舍下是吧?”
“那我告诉你,把你们赶出去是假的,因为现在把你们赶出去,还是有极微小的可能会害了山谷里的人,我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但会放弃你娘或是你们一定是真的。”
“别觉得我不顾念亲情,乱世很残酷,我不只是你爹的娘,是你们兄妹五人的奶奶,我也是你二叔三叔的娘,是阿戌的奶奶,我们家更是得了陈家沈家庇护才能在乱世里保全自身,我不会容一个可能会害大家的隐患到处蹦跶。”
她说到这里看向两个孙儿,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所以,不管是为了你们娘好,还是为了你们自己兄妹的安全,看住你娘。她安生,你们一房,咱们一家,这一山谷六家人才能都安生,两脚羊那些,我也没说假话唬你们,懂了吗?”
卢铁柱只知道他娘偷粮的事,还不知道太详细,这时问卢拴柱:“哥,什么是两脚羊?”
卢拴柱抖着嘴唇,摇头:“回去吧,别问。”
入口改造/脚软
卢家的事对山谷其他几家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要说影响,大概也就是原本不知情的施家和周家猜出了一早沈烈说那些话的原因。
人多了出去确实危险,顾及不过来, 这是其一,不想再管卢家长房,限制王春娘离谷应该是更重要的一个原因。
两家私下里对王春娘其人怎么评判无人知道,但都各自敲打家人儿女, 好生紧了紧大家的皮。
沈烈这里,看事情已经有了定论, 就商量和陈大山出山谷给两个入口做伪装了。
他看看桑萝,问:“要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别说是跟陈大山一起出去,就是只有他一个人, 护一个桑萝他还是护得住的。
桑萝听说可以出去眼睛就亮了起来,想也没想就点头。
“要, 我去弄点野菜回来。”
天天吃菜干和豆芽太难受了。
又有些犹疑,看了看旁边许家斜上方山壁上八、九米高那一处山洞, 问:“从那儿走吗?”
还没练过, 怕是有点困难。
沈烈唇边逸出几许笑意,道:“出去的时候还是走夹道, 不过等会儿回来要从那上边下来了, 我去找绳索给你做好防护, 敢吗?”
其实不太敢……
不过这一步迟早是要迈出去的, 桑萝鼓了鼓气, 点头:“可以。”
陈大山讶异看她一眼,这胆子,挺大的啊。
听说儿子要出去,一起跟出来的秦芳娘在一边听得咂舌:“真从那儿下来啊?”
她只看那高度就有点儿腿软。
沈烈道:“如果想出去的话还是得练一练, 早些习惯了才好,地面这个入口我准备换些更沉的大石再加些小石块填了,整条通道分五六段封上。”
这样能更大程度隔绝声音传出去的可能,谷里的人想要自行出去也更难,至少没有他那份力气就别想了,陈大山要搬动可能都还要费大劲儿,毕竟夹道狭窄,想找人搭把手都不成。
至于爬半空中这一段,太陡了,没点本事单靠自己不太可能爬上去不说,就算练了出来,夜黑风高容易摔死,白天嘛,这个位置山谷里别管哪家,稍一抬眼就能看到。
秦芳娘一听就知道这是防着卢家长房别再有那脑子拎不清的,不过以她对卢大郎的了解,别说他主动往外跑,你就是想撵他怕是都不容易,更不用说大大小小七个呢,哪里走得脱。
但周全些总是好的,她也不多说,转身就帮着找绳子去了。
粗麻绳,这东西各家都有,但是如果是做安全绳的话,秦芳娘觉得这还细了点,主动找施家、周家问了问,把两家的麻绳一起借了出来。三家的麻绳合在一处,接一接,再两股拧做一股还差不多。
麻能采收之前,这就是山谷里各家想出谷时用的安全绳了。
陈家这边陈有田也跟着走,几人把工具备齐,再把陈有田做木工的几样简单家什似凿子锤子的也带上,陈有田和桑萝一人再拎了两个小篓,抄了斧头就跟着出去了。
除了卢家,各家都跟出来瞧了瞧热闹,不过也没看得了多大一会儿,因为沈烈四人一出去就开始填夹道了,填最里边两层的时候大伙儿还能听点儿动静,等到沈烈四人从谷外找大石往回运,填外边几层的时候就连动静都越来越小了。
封堵夹道以及给夹道入口和入口附近被踩出来的那条小道移植草木做伪装就费了近两个时辰。
桑萝看着原本的入口这会儿草木葱茏,人工山壁因为填了土移了些和旁边山壁上差不多的野草,看起来和那些天然石壁几乎没有什么差异,假山壁外甚至连树和灌木都多了十几棵,也不得不服气沈烈和陈大山的小心了。
这别说表面半点看不出和周边山体有什么不同了,不费点劲儿连靠近入口处都难,正常人也不会想往荆棘密布的灌木丛里钻。
陈有田看得直点头:“这样好,这会儿也就土看着还新了,等再过个一两天就真是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沈烈也挺满意,笑着收拾了东西,招呼几人绕远些去下几个套子再采些野菜,然后处理另一个出入口。
看看天色,日已经中天了,侧头问桑萝:“饿了吗?”
大伙儿现在都是一天两顿,但今天因为有事,早食吃得挺早,搬石头填土移草木的,虽没让桑萝做重的活,但她跟陈有田一直在帮着做事,也累得够呛。
桑萝摇头:“还行,最近习惯傍晚吃第二顿。”
沈烈点头:“行,摘了野菜后我们就回去处理另一个入口,到时我和大山先送你和有田叔回谷。”
桑萝笑起来:“看时间吧,要是还早的话,我挺想看看你们处理另一个入口的。”
她对沈烈之前说的另一种庇护所一直好奇来着。
沈烈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好。”
沿途有野菜,不过大家谁也没动手采摘,虽然近期有人进内围的可能性很低,但山谷近处还是能不留痕迹就不留痕迹。
走了约有两刻多钟,沈烈和陈大山觉得差不多了,找小动物出没的痕迹准备下套子,桑萝和陈有田才开始弄野菜。
林子里野菜是最不缺的,桑萝和陈有田也知道这里不比十里村边,并不离沈烈和陈大山左右,陷阱布置了七八个,两人又换了一处砍了一棵杉树等会儿处理另一个入口用。
这时桑萝和陈有田带出来的篓子也都满了,除了各色野菜,单以鲜嫩艾叶采得最多,桑萝摘了满满一小篓。
陈有田也没少摘,每年三月是要做青团的,今年大家这情况,加上出谷不容易,都没顾得上,赶着三月的尾巴,还可以再应个景儿。
摘艾叶的时候,陈有田还跟桑萝商量:“回头得借你家石臼用一用,舂些米粉和糯米粉。”
他们家里原先用的是大石臼,太沉了,没往山里带,进山以后日常舂米用的一直是个木舂臼,舂米还行,要舂米粉就不大容易了,反倒是桑萝,之前买石磨的时候让石器铺当搭头送的那个石臼不算太大,带了进来。
桑萝满口应下:“行呀,我家糯米粉倒是有,只需要磨粘米粉就成,叔你要省事些的话拿糯米跟我换些糯米粉就成。”
两人说着话,沈烈倒是想起家里没能带出来的那个石磨了。
桑萝很久没喝到过豆浆吃到过豆花了。
她从前早上最喜欢就是这一口,也总说豆浆养人。
想到这里倒是留了心,只一时不知哪里有合用的石料,所以也没说什么。
三人把杉树细枝砍下来捆成几大捆柴,陈有田挑了一担,其余的留在这里等回头沈烈和陈大山来看陷阱时带走,这才抬着树往回走。
~
传说中兔子洞一样的入口桑萝没见着,因为被沈烈和陈大山堵了。
他俩倒是好记性,想是也留了记号,精准找到位置,搬开几块石头,几锄头就把封的那泥胎给怼开了。
确实没比山里到处可见的兔子洞大多少,沈烈这些男人下去还挺不容易的,倒是桑萝,生得纤巧,钻下去不那么费劲。
沈烈先下,接着是桑萝,也是下到山洞里面,桑萝跟着沈烈往里走了一段才看到这大山洞的全貌。
大是真的大,比谷底最大的山洞都要大到三倍余,中间还有些天然形成的石林石柱。
不过这会儿她只觉得这里是个非常好的仓库。
“沈烈,这里囤木料和柴可太实用了,囤咱们六家人三四个月用的柴怕是都放得下吧?”
沈烈笑:“真堆满的话应该不止三四个月的用量。”
他确认过山洞里没什么不安全的因素,又问过桑萝不急着下到山谷,就道:“那你先在这歇一歇,离入口远些,我再出去一下和大山、有田叔一起把洞口挖开再改一改。”
桑萝一听这个上头了啊,把两个篓子一放:“我看看你们怎么改的。”
她听沈烈说过这个入口是准备用做庇护所的方法处理,桑萝还是很好奇的,之前光听沈烈说她其实不太能想象出来,夹道那里是直接填堵就行,这边却是要留门的,怎么处理?
沈烈看她这精力旺盛好奇心又重的样儿,笑了起来,道:“除了挖洞口,其它大部分工序在洞里完成的,就连内层洞壁都是石质的,还得用凿的才行,你别爬进爬出了,费劲,在里边等一会儿就成,都看得到。”
这么说的话桑萝就不折腾了,自己在山洞里找了个离他们不远的位置围观。
那个圆形入口得有半人深,上边土层好扩,到山洞内壁的岩石层还是费了些细功夫的,三人一起,把带来的锤子凿子都用上了,扩出一个四四方方能扔下一只挑筐的大小,这才把在外边已经砍成段的杉木弄了进来。
等最后两捆柴都分成小捆扔了进来,三人一起动工,桑萝才知道这个入口怎么处理的。
在山洞内部入口周边那一片搭屋子框架一样给入口处做好支撑,再用足有男人大腿粗的木料在口子上做好门框和一个能向上推着开合的方形小门,嗯,叫天窗可能更形象些。
入口底下再用石块和土垫出几步台阶,这出入口的雏形就算是成了。
这么一处理,再要上去或是下来就从容简单得多了。
里边大致处理好,桑萝跟着几人转到洞外。
从外边看杉木门和山壁呈同等水平,整体低于土表大概二十多厘米。
再后边就简单了,和谷底夹道外那个出入口类似的处理手法,拟景和设障碍。
忙到半下午,这一处入口也处理完毕,完工后的口子他们要从山谷里出去的话可以先把天窗开个小缝,在外围种的灌木掩护下先观察外边情况再确定出不出去。
不用担心出现这边一钻出去,外边正好有人,两方人大眼对小眼直接把山谷所在给曝露了的情况,比之前那样要方便安全很多。
到这会儿,沈烈和陈大山该去看陷阱了,不过在这之前两人得先送桑萝和陈有田下山谷。
生平头一回系着安全绳从八、九米高空下陡峰是个什么感觉?
桑萝站在山洞口边上往下望了一眼,只那一眼,她就没忍住咽了咽唾沫……
到这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勇气都是虚的好吧?
该脚软时还是会脚软,心跳加快,手心好像也沁出了汗。
桑萝抬眼看沈烈,怎么办,这会儿再说不敢下去的话,好像也不行了吧?
她咬了咬牙,吓死就吓死吧,早晚有一遭,张口刚想说上安全绳吧,却见沈烈看向陈有田:“有田叔你先下?”
桑萝那一下,屏着的一口气呼一下松了,太紧张又骤然像躲了一劫,呼气声都没止住,重得她自己都能清晰听到。
沈烈忍笑,转过身去拿麻绳。
真晃眼啊
桑萝目测的九米多高, 对于陈有田来说,还好。
大乾朝的丈量尺度,三丈左右。
沈烈和陈大山利落的处理绳索, 由沈烈攥住绳的另一端,陈大山给陈有田系好安全绳后陪着一起下了一趟,在陈有田左右,指导他姿势技巧和落脚点。
陈有田下得很顺利, 不多会儿绳子就被沈烈收了上来,陈大山也重新上到了山洞。
这会儿该桑萝了, 刚才陈大山给陈有田绑安全绳时她有认真记下手法,不过关乎小命,还是不矫情了, 直接让沈烈上手,她跟着再学一学。
绑安全绳难免碰到腰或腿, 桑萝倒还坦然,沈烈反倒有几分紧张, 好在桑萝的注意力也一直在打绳结的手法上, 根本没留心他。
安全绳绑好,沈烈退开一步, 心下这才舒出一口气来, 这会儿才看向桑萝, 笑问道:“紧张吗?其实有两种方法可以让你下去, 第一种跟有田叔一样, 大山在上边拉着绳,我陪你一起,教你找落脚和抓握点,这样上下几次以后, 你以后只要有安全绳自己出入也没问题了;第二种你一个人下,但我来掌绳,直接给你放降下去,你只要注意一下落脚点,有突出的山壁时自己用脚蹬一下避开别撞到就行。”
陈大山在旁边看热闹,听得沈烈这话笑了起来:“该着让我爹后边走啊,我俩一起给你们掌绳呗,你们夫妇俩绑一块一起下不就可以了,弟妹保管不用怕。”
桑萝和沈烈谁也没理会他。
两人心里都清楚,冒牌的夫妻,远还没到可以这样亲近的地步,而且也没那必要。
桑萝把沈烈的两个提议过了过,第一种需要点勇气,不过有沈烈在旁边陪着指导,能习练;第二种几近闭着眼都能安全着陆,需要沈烈臂力足够。
不过看过他搬大石扛树,桑萝是信他有这份臂力的。
桑萝双手虚握了握,呼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儿,看向沈烈:“第一种!”
沈烈眼睛就弯了弯:“行,那走吧,其实不用怕,从这个山洞往下这种程度的岩壁还好的,落脚点和可以抓手的地方不少,只是陡一些,有绳子很安全的,山顶内凹的那种才真没辙。”
~
陈有田索降已经引得山谷中人注意,到桑萝这会儿,底下一群人围观。
不少人都跃跃欲试,不过沈烈和陈大山都没空带了,他们还得出山谷一趟,那绳子也被两人带走了。
桑萝和陈有田这两个先行体验过的就被一群人围着问,当然,好奇心最重的其实是孩子,尤其是半大的小子,就连王云峥这么个一天到晚手不释卷的都跟出来看热闹了。
问桑萝体验就是,没有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吓人,每次落脚点都是沈烈先帮着找好了的,不用看谷底,只看自己手边和脚下就好,不敢过的时候沈烈还能拉她一把,仅有的两次没踩稳还都被沈烈及时护住了,加上有绳索,只是虚惊。
至于被沈烈揽住那两次心跳的异样,只有桑萝自己知道了,不足为外人道。
~
陈有田和桑萝各带回了两篓子野菜,桑萝和秦芳娘一商量,一人匀出了两把,给另四家各送了一把这时节正鲜嫩的扫帚苗,又分了些鲜艾叶出去。
沈安和沈宁则揽了把两篓野菜都择洗干净的活儿,顺道带上了凑热闹也要帮家里洗野菜的许文茵和陈二山、陈小丫。
期间陈有田过来了一趟,送了两碗糯米过来跟桑萝换糯米粉,又借了石臼,问桑萝要舂多少米粉,他顺手的把两家的量一起带出来。
这是力气活,沈烈不在,桑萝也不推辞,舀出一碗米让陈有田帮着一起舂,自己则烧水浸焖红豆做豆沙。
沈安和沈宁洗好菜回来的时候,红豆已经在陶盆里用滚水浸泡上了。
沈宁对做吃食最是上心,少不得问问为什么是热水浸豆,桑萝也乐得教,一是她挺喜欢小兄妹俩,也不觉得做吃食有什么好藏私的;第二,这小兄妹俩着实勤快,他们学会做的事情,大多都会主动帮桑萝分担了,哪怕是沈烈回来,这种态度也从来没有变过。
所以不往县里卖吃食以后,在家务上桑萝其实是非常轻松的,因为兄妹俩能做的事情全都抢着先做了,根本轮不到她手上,也是因此,很多事情只要沈安沈宁愿意学,桑萝也并不藏私。
最后这豆沙是全程带着沈宁做出来的。
看着沈烈还没回,也不急做晚食了,索性带着沈宁继续处理鲜艾叶,等着陈有田那边米粉送过来后,教小姑娘做青团。
姑嫂两个忙得乐呵,回家不久的许文茵在自家山洞里呆不住,也凑了过来,然后一个小学徒变成两个小学徒。
沈烈和陈大山回来的时间比桑萝预计的晚些,也是他们回来,桑萝才知道沈烈临走为什么把绳子带走了。
为了从高处那个山洞往下运重物和大件的东西。
沈烈特意先下来了一趟,喊了沈安看着山洞正下方位置,仔细别有孩子跑过来,这才又回到了高处那个山洞里去,和陈大山一起,用绳索分次往下放了几根竹子,两个挑筐。
挑筐是之前藏在山谷外面的,因为入口改扩,他和陈大山去陷阱那边走了一趟,又砍了些竹子回来后就把各家原先那些带不进来的挑筐带了回来。
这会儿一只挑筐里是好几块不小的石料,另一只挑筐里有十几个春笋,四只山鸡,还有不少能用来喂鸡鸭的鲜草。
住在这边的三家听到动静,孩子全凑到鸡鸭那一边去了,桑萝倒是弯腰在看另一挑筐里的石料。
这石料……
她总觉得眼熟?
沈烈过来搬石料,见她在看,笑道:“家里的石磨就是这种石料做的,你很久没吃到豆浆豆腐了吧?我最近抽空做一个小点儿的石磨放在家里用。”
桑萝眼睛亮了,她惦着豆制品好久了啊。
石头她是抱不动,抱了几个笋跟在沈烈身边,问道:“你能做石磨?里头的纹路应该有讲究的吧?”
沈烈点头:“出来之前把两块磨盘搬起来仔细看过,应该能做出来。”
要是没这本事,他就不会把那石磨留在外边了。
“那最大块那块石头呢?做石臼吗?”
桑萝能想到的山谷里眼下最缺的,需要用石头做的就是这个了。
沈烈笑了起来:“是,这个留给长辈们去慢慢凿,六家共用的,以后舂米就省气力些。”
小石臼是能用,但费劲儿。
~
傍晚山谷里又飘起炖鸡的香味。
倒不是她们不想养着,养鸡鸭可以切点碎青草给吃,但还是需要糠的,原本那十几只都养得特别困难,还靠了原先炒熟晒干存下来的豆渣支撑着,再多养山鸡就费劲了。
所以除了之前陈家发现其中一只能下蛋,留下来养着了,像桑萝这样本身就带着三只能下蛋的母鸡进山的,还是只能做肉菜给身子补补营养。
不过就沈烈和陈大山这样的,在这深山里还真不缺这一口,所以当晚两家人就一家宰了一只。
知道有山鸡,桑萝就让沈安端了几个新出锅的青团去跟甘氏换了一碗酸菜回来。
沈家的晚餐,春笋炖山鸡、酸菜炒鸡杂、凉拌扫帚苗,再加一盘圆圆滚滚青绿可爱的豆沙馅青团。
就冲这菜色,沈烈都觉得没张好桌子委屈这一桌好菜了。
桑萝带着沈宁给隔壁许家送了半碗炖鸡肉和一盘青团回来时,沈烈已经把桑萝做的两个米桶拼一拼,把之前用来充当临时桌子的石板搁了上去,一张简易石桌给他拼出来了。
再搬四个圆木墩,凳子也有了。
桑萝坐的那个位置还给她把蒲团也摆上,保管舒适。
“明天带大家出谷转一圈弄点野菜,回来就开始做你那张图纸上的东西,先做桌椅。”
桑萝看得好笑,把一道道菜在石桌上摆上,沈安和沈宁把饭也添好送了过来,她笑着坐下:“这石桌用着也不错,不着急做桌椅,先做床,看你和小安天天打地铺我睡床可睡不安生。”
惹得沈安沈宁都笑了起来。
一家子坐下,晚餐吃得热闹又有滋味,沈安吃着饭菜,忽然发出感慨:“除了出不去山谷,其实咱们在这里挺好的,不用交税也不用服役,我可以学种地,大哥可以打猎,比起从前在外边自在多了。”
给桑萝听得笑出了声。
少年人,你可真是好志向。
“外边会有太平的一天的,跟云峥文博一块儿好好读书,真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你会的东西越多,机会就越大。”
正吃饭的沈烈闻言动作顿了顿,脸上现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
晚饭后,沈安和沈宁去洗碗筷,桑萝发现沈烈在层架那边翻他打地铺的褥子。
她有些奇怪,正想问什么,见沈烈翻出一张狼皮来,细瞧了几眼,翻出桑萝针线筐里的剪刀。
“你做什么?”
她没忍住问出了声。
沈烈回头看是桑萝,把刚才吃饭时就动了的念头说了出来。
“我记得你用的毛笔看着就像是动物的毫毛做的,寻思这狼毫也可以吧,想试试做个笔头,明天再弄点和笔杆子差不多的细竹枝,看能不能自己做出毛笔来,用不起墨的话,你看就用水在石板上写字行不行?”
桑萝给听愣住了。
她怎么忘了还可以这样练字。
这不比用树枝在沙盘上写更好吗?
“行啊,这太行了。”转身就把自己仔细收着的毛笔翻了出来,递给沈烈:“你照着样儿琢磨吧,要是能做出来以后练字就方便了。”
天很快就热了,石板上写字干得快,水这东西随处可取,哪有比这更便宜的事。
说到这里,桑萝又想起她做过脱脂处理收集起来的那些山鸡毛了,也从层架上一个放杂物的大包袱里翻了出来,递给沈烈:“鸡毫也能做笔,这些都是做过脱脂处理的,我也没想出什么用场来,你都拿去练手吧,等做熟了再用狼毫。”
狼皮呀,要是给沈烈用来练手,那不得薅秃了。
沈烈被塞了一包袱鸡毛,注意力却是在桑萝身上,微侧了头问桑萝:“你喜欢狼皮?”
桑萝被问得愣了愣,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转到她身上的,不过还是点头:“喜欢啊,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说是盖狼皮不容易得风湿还是能治风湿?记不清了,也不知真假,不过咱们住在这山洞里,天寒时这狼皮可不就是好东西吗?”
“哦。”他若有所思,想起自从做好床后,家里几张狼皮就都给他做了褥子铺了床,眉眼就一点一点弯了起来,唇角也禁不住上扬。
倒是有心把这笑藏一藏,但他个子实在是高,两人正面相对站着,就算沈烈低头,那笑容也尽皆落入桑萝眼里。
桑萝不太懂他心情怎么就这么好了,但是,这笑容……
真晃眼啊。
沈烈到底知道他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模样吗?
桑萝看住了几秒才移开眼:“那你忙。”
留下这么一句话,桑萝转身走了,待走开两步,想起什么,退回一步,从沈烈手中那个包袱里挑出几根漂亮的野鸡毛,又从层架里翻出一块碎布,两个铜板,一根麻线。
“做个小玩意儿。”
这才走开。
只是这一回也没能走出几步,又停住了。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沈烈手上有一堆干不完的活,只能又折了回去,把沈烈怀里那一包袱鸡毛和手里的毛笔一起接了过来。
“我想了想,毛笔我就能琢磨着做,你那好手艺还是留着去凿石磨做家具吧,这才算人尽其才。”
怀里被塞进来的东西又被拿走,一下子又空荡了。
沈烈看一眼桑萝背影,眉眼又弯了弯。
建设进行时
沈安和沈宁刚把碗筷洗干净, 木案收拾好,就发现他们大嫂给做新玩意儿了。
一个很漂亮的鸡毛毽子。
都不用桑萝教,村里有孩子就有, 沈宁见过,也凑过去玩过。
不过属于自己的毽子,这还是头一个。
小姑娘乐得眉眼都要飞起来了,抱住桑萝就是一个蹭:“谢谢大嫂!”
趁着天色未暗, 叫上隔壁的陈小丫和许文茵,就在山洞外玩儿了起来, 不多会儿引得对面住的施巧儿也奔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串的小男孩儿。
难得有个好玩的,陈了陈二山、王云峥几个大一点的, 余下那一群可没有踢毽子是小姑娘玩的游戏这种概念,一个一个围在边上排队等着, 沈家这山洞外边好不热闹。
沈烈用挑筐装了一筐的泥,把石块放在泥上, 坐在山洞口凿石, 看到这一幕唇边染起了笑意。
桑萝做豆腐要用上石磨,这在相熟的几家人里不是秘密, 陈大山早知道沈烈弄那石头是要干嘛的了, 吃过晚食后索性也弄了一筐土过来, 凑到沈烈边上帮忙凿另一块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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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谷的日子变得格外忙碌充实起来。
陈老汉、卢老汉、周村正三个年岁大一点的每天早起就是看看几家连通的那一块大田, 闲时轮番凿那个石臼, 卢婆子和陈婆子这样有编席手艺的,觉得一通百通,让陈有田帮着篾了些竹片,琢磨起编笸箩、筲箕、竹笊篱之类的东西。
而沈烈拉了陈大山一起帮忙, 晚上凿石磨,白天嘛,他把桑萝那两张图纸拿了出来,原是有几处处理起来有些难度的地方跟陈有田讨论,结果这图一出来,直接把陈家父子一起拐了过来,帮着做家具了。
实在是桑萝画的图纸太过吸引人,尤其是在空间利用上,要知道,这会儿山谷里大伙儿都还床上地上挤作一堆的睡呢,看到床还可以分上下层,还多出大大小小不少可以放东西的柜子,而且错落有致弄得那么漂亮,比他们在村里住的房子还漂亮,这谁不想要啊。
睡下的人更多不说,不挤,还各有空间。
没说的,帮着一起做,做出来看看效果,真要好的话,别说山谷里床还没做齐活的可以学一学,像他们家里已经做好的两张床都可以拆了改一改。
除了每天早上带上各家要出山谷的人往外走一趟,弄点儿山货野菜,再教着设点儿小陷阱,陈沈两家人所有的心思都在给沈家做‘装修’上了。
可不就是做装修。
这已经不单纯是做家具了,一套打下来,地台、墙壁、顶都是木料的,哪里还是山洞原来那黑突突的简陋样儿?
对陈有田这样原本就对木工活有兴趣的,接到这样一个活,简直像得了个可以细钻研的新玩具。
各家都在做家具,这边的动静倒不出奇,不过隔壁许家还是听到风声了,因为许文茵是沈家常客啊,沈烈和陈有田研究那图纸的时候她看到了。
给小姑娘新鲜坏了,知道那图上画的竟然是沈安沈宁他们睡的床,恨不得就赖在沈家看着陈有田他们一夕把那床做出来才好,不过,更重要的是让自家因为没有锯子,还在吭哧吭哧准备先用木头拼个简易地铺先将就的舅舅、哥哥和表兄过来看一看啊。
问过沈宁,征得桑萝同意后,飞一样跑回了自家山洞外把她祖母、舅舅、哥哥和表兄一起拽了过来。
看过传说中的那张图纸后,魏清和甥舅几个都惊呆了。
床还可以是这样的???
大开了眼界。
魏清和咽了咽唾沫,他们以为的山洞生活,和沈家这边在经营的山洞生活,好像完全是两回事?
许文博都快哭了。
天知道,因为没有锯子连锯板子都不成,好吧,有锯子他们其实也不太会干木工活,家里现有的那张床都是隔壁陈叔帮着做的。
他舅舅运粮这不是才回来吗,没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已经准备用斧子砍出几根差不多长的圆木拼一拼再用干草填填平,垫巴垫巴铺上被褥就睡了。
这样的他们跟沈家一比,过得简直像个野人。
他对着手上的图,心里嘶哈嘶哈。
这图可真好看啊。
可是他们既不会画,也不会做。
图纸被王云峥拿过去细看了,许文博就蹭啊蹭啊的凑到了沈烈几人边上。
“陈叔,大山哥,烈哥,那个,我们家可以出点粮食,等你们忙完了帮我们也打张床不?”
陈有田听得笑,陈大山离许文博近,照着他脑门敲了一下:“上次给你们家打床问你要粮食啦?”
许文博一摸脑袋,嘿嘿傻乐:“没有没有,我陈叔人顶好了,这不是这个一看就很难做嘛。”
沈烈听得笑了起来。
这小子一张嘴比许掌柜要油滑。
“行了,会帮着你们打的,不过你们家得排在你陈叔家后边,等你陈叔家做好了就到你们家。”
许文博乐得差点蹦了起来,又谢陈有田,又谢陈大山,又谢沈烈,嘴里那好话不要钱似的。
许老太太才看完图纸呢,看小孙儿这都凑过去请人帮着打床了,失笑把人给拎了回来。
不过这个忙她正经需要大伙儿帮的,孙儿倒是没做错。
老太太拿着那图纸找桑萝去了,在陈家山洞里找着的。
“我们家山洞有点弯绕,人也多些,我想着请你得空的时候到我家里看一看,帮着我们家画个适合我家情况的,你看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帮陈阿奶这边画好了,就到你们家去。”
桑萝笑着就把事情应了下来,在云谷里当前也就是住算是个老大难了,家家人口都多,住得实在没什么幸福感可言,能帮的当然帮。
她甚至能想到,后边施家、周家和卢家怕是都会找过来,不过如果他们这边三家都做好了,那边基本能找到样照着做了。
后边确实如桑萝预料的那样,对面的三家也听说沈家的床很不一样了,全都找了过来看,自然,自家那粗糙的木拼床就先停了下来,自觉的一家一家往后排。
为了能让陈有田、陈大山和沈烈腾出更多时间来,自觉把一些简单的活都揽了过去。
沈烈和陈大山原本每天晚上凿石磨的活也叫施二郎和周大郎接手过去了,雏形凿好了,问过沈烈内部的具体纹路,两人每天就凑在沈家山洞外边,和凿石臼的周村正、陈老汉和卢老汉一起,叮叮当当的作了伴。
要说完全沉寂下来的,也就是卢家长房了。
卢家人还是照例出来活动,但卢家长房,就连虎子和石头出来得都明显少了。
桑萝也是后来才听说,就在王春娘被绑了的当夜,卢拴柱半夜发了低热。
喝了一帖药,躺了一天,才好了起来,现在见天就跟着卢大郎在山洞里凿小山洞,底下几个弟弟妹妹也都被他约束着一起帮着凿山洞,兄妹几个轮番看着王春娘。
卢拴柱发低热的原因,还是秦芳娘从冯柳娘那里知道的。
被老太太给活生生吓的。
夜里做梦都是亲眼看着几个弟弟妹妹被人活活剐下肉来往嘴里送往釜里扔的场景。
把那天卢婆子怎么说起两脚羊的事给秦芳娘学了一遍,细细形容人肉的味道,还把长房几个孩子哪个肉最嫩一个一个依次把名字点出来,加上当时那语气和神态,就是压着拴柱跟着她的言语去想象自己的弟弟妹妹经历那种场景的画面。
冯柳娘当时都听得打怵,直面这一切的卢拴柱可不得吓出病来?
陈婆子知道这事后还找了卢婆子一次,私下里说她,这样也不怕把卢拴柱和卢大妞吓出个好歹来?
卢婆子回看向她:“那不然怎么办?不彻底叫长房几个大的都知道厉害,真出了事,到时就不是病一场这样简单。”
至于为什么直面这一切的是长孙,而不是卢大郎这个长子,怕也只有卢婆子自己心里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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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山洞靠右墙堆的做好的木材配件、半成品一天一天多了起来,但也只是半成品,真要到组装那一步还得全部做完才行,所以最先做好的还是桑萝画的那一套桌椅。
把放桌椅后面那一片墙体敲平,桑萝日常就有了个可以舒舒服服坐着的地方了,虽然还没时间也没找到合用的材料做座垫和靠枕,相比之前坐木墩,这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
引得山谷里各家都来看了一回,孩子们试坐了个高兴,这才肯走,眼巴巴盼着自家也能有这样漂亮的桌椅。
有了这套桌椅之后,除却隔一两天跟着沈烈、陈大山和各家要出山谷的人出去一趟,再做给自家打家具的陈家父子的饭食,大多时候,桑萝的时间都在这里消磨。
做毛笔、画设计稿,沈宁、许文茵和陈小丫没事也都赖在这里,跟着一起打下手,或是看桑萝画画。
这期间沈烈弄回来不少猎物,除了各种腊肉干增多,桑萝试作毛笔的材料也日渐多了起来,山鸡毛、狼毛、兔毛、豺狗的毛。
说实话,毛笔这东西她不算了解,孤儿院长大的出身,能写一手毛笔字还全赖原身的记忆和自己的硬笔基础,哪能指望她会做毛笔呢,至于原身,她也只会用,不会做,所以一切都得桑萝摸索着来,带着几个小的把之前攒的山鸡毛废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摸索出点门道了。
渐渐做得熟了,开始尝试用其它动物的毫毛,做的时候就发现,不只是不同动物的毛做出来的笔书写感受和品质不一样,就是同一种动物,取不同部位的毛做出来的效果也都不一样。
狼毛做出来的笔太硬,写字不大好,山鸡前胸毛做出来的又极软,反正桑萝自己不太用得惯,兔毛的不错,以野兔脊梁上的毛做出来的笔弹性最好。
又尝试着把不同动物的毛以不同比例混合制笔,总之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尝试。
限于手艺,试做了五六十个笔头,只十几个看着像样些,用沈烈做的笔杆子装上之后,散了的又有七八支,好在最后还是出了七支得用的,桑萝已经很满足了。
她这边毛笔做成,沈烈和陈有田几人也把手头上最后一批处理好的木料搬了进来。
桑萝画稿上的那带柜两层床所有材料都处理好了,只差最后一步,组装!
桑萝原本睡的那张床,床上的被褥枕头这会儿都得收起来,往层架上搁,那张床也被沈烈三人三两下拆了,山洞里放不下,先抬到了洞外。
最近时不时就要凑到这边看看进度的许文博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要组装床了,飞奔着就回去喊他舅舅和表兄。
“快,快,那边床做好了,去看组装!”
桃花源记/谷中谷外
许文博这一声吆喝, 魏清和和王云峥噌一下起来,跑得那叫一个快啊。
无他,两人自打看过桑萝那图纸之后, 还特意找到桑萝借着看了看那炭笔,回家后就翻了自家烧火做饭余出来的残炭,舅甥几个也捣腾出了几支炭笔来,每天在家里对着自家山洞就是哐哐琢磨, 试图在桑萝给他们设计之前,看看能不能自己也画出那么一两张设计图来。
结果, 瞧瞧这会儿的反应就知道了,想象力好像不太够,画出来的东西差远了。
试了几天无果, 可不就眼巴巴等着沈家那边完工呢?
要不是工具不够,而且桑萝每天给帮忙做工的陈有田、陈大山做大餐, 魏清和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木锯都拉不好的不好意思往里掺和,不然都恨不得天天过去给打下手。
许文博这里通知了家里, 许文茵就去了隔壁陈家喊自家祖母了, 然后陈婆子几人也跟着一起往沈家跑。
这人一多,不能都往山洞里挤吧, 也挤不进去, 就全扎在了外边, 对面三家也看到了, 呼啦啦凑过来看热闹。
山洞里除了沈烈、陈有田和陈大山, 也就桑萝这个女主人和最初的设计者了。
男人们的动手能力那是相当强,里头的床和桌唰唰往外移了,一堆木料都堆到了山洞外围。然后动手,把地面夯平再夯平, 墙面也都又粗修了一遍,这才开始动工。
桑萝真的见识到了传统工艺的神奇之处。
没有一枚铁钉,不用一点胶水,却比现代用铁钉用胶水不知稳到了哪里去。
她只看到沈烈、陈有田和陈大山一块一块柱子板子的搬运,三个人配合着,敲敲打打,地台就开始一点一点搭设出来了。
这个全山谷下层最小的山洞,大概三十多平米,最大的优点就是规整了,除了洞口不足四米,到洞内横向最宽处大概五米左右,纵深约六米出头,采光是很不错的。
进山洞先是灶和木案,相当于厨房了,再往里四米多摆的都是层架,占位置一米左右,再留开人走动的位置,整个作为开放式储藏区。
也就是说,整个山洞除了左边一米多宽的储藏区,靠右的四米宽、六米深,都可以作为居住区和客餐厅,由得桑萝发挥。
桑萝设计的地台,就贴着山洞内右侧横向占了四米的宽度,而纵深是两米六左右,地台高于地面大约十五公分。
看着沈烈和陈有田把木板一块块铺设上去,别说桑萝眼睛发亮,努力往山洞里挤的从小在王家大宅里长大的魏清和和王云峥眼睛都亮了。
原木地台,那木板他们之前就看过,刨得非常光滑的,这也太干净了!
地台铺设一部分之后,开始组装第二层床体。
说是第二层床体,其实是架设在地台上方两组柜子,左边靠近储藏区的位置是一组高两米一、宽七八十公分的立柜,靠山洞右侧是立柱,内侧是立柱和嵌合紧密的板墙。
到这一步完成,沈烈三人开始组装靠右侧贴墙空出的位置了,那一组配件组装出来是七组高低不等的小立柜,从台阶正面拉开最上方是抽屉,从地台和床这一侧是可以开门的小柜,贴右墙和地台立柱摆放,或者说,嵌进去。
说是小立柜,但只要是看过设计图纸的都知道,这哪是立柜?依次序摆放好了那是一组通往上层床的台阶!
孩子们是最激动的!
从小长在乡野的孩子,没去过县城,他们甚至都没有房子原来可以建两层的概念,平时在村里也只见过门槛,哪里见过台阶?就更没见过上床睡觉还要走几层台阶的,这也太漂亮太有意思了!
二牛三牛这几个已经激动的拉着沈安嗷嗷嗷了:“你大嫂也太厉害了,呜,你哥也厉害,你们家这床好漂亮!”
陈小丫也拉着沈宁:“阿宁,你睡上面还是下面?”
沈宁都移不开眼,一边盯着她大哥组装台阶,一边回陈小丫:“不知道呀,我听我大嫂的,而且不管上面还是下面都好漂亮。”
许文茵点头:“就是就是,小丫你家也快了,阿宁家的做好了马上就是你家开始做。”
陈小丫就笑得小米牙都露了出来:“我想睡上层,可以上台阶。”
七组立柜依次摆好,沈烈摇了摇,因为是嵌在地台里的,严丝合缝,非常稳当,再把台阶左侧两根支撑二层床体的粗床柱也安装好,他顺着台阶上到上面几阶,开始装床架、床梁和床板。
陈大山在下边给他递木料,桑萝没忍住过去看了看,应该是头一回做这种两层的床,为了确保安全,沈烈几人这用料是相当的扎实。
等到床板铺好,护栏、壁板、顶板也依样安装完成,第一层床位下方的挑空区也完全呈现出来了。
地台上左边立柜,右边组合柜式台阶,中间差不多两米三的宽度,上方甚至做了弧形处理,中式美学在这里完美呈现了。
安装完毕,堆在山洞里的木料和配件全用完了,也就空出了外围的位置,各家过来围观的也都已经进出山洞,这才看清这一组床柜上下两层的全貌,一整个就是惊叹。
地台,高柜,台阶,分上下两层的床。
家具样式新颖就不说了,只说站在山洞口往里看一眼,左侧墙壁是一溜的层架和粮袋,嗯,木色和麻袋本色,山洞正面内壁、地台、顶,再加上右侧壁,清一色的原木。
整个山洞里边都亮堂了,谁懂?
不,不懂,已经不像山洞了。
住山洞还能住出这效果,真的刷新了所有人的认知。
真的太漂亮了!
一帮人凑近去看,再看看自己脚上的泥,都不敢往那地台和台阶上面踩啊。
哪怕沈烈和桑萝都踩在上面,可是外人真的,没一个敢踩上去的。
这样干净好看,怎么忍心去踩。
施二郎媳妇啧啧:“这平时得脱了鞋上去吧?”
可是真的好羡慕啊,只是一张床做好,这山洞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桑萝眼里也绽出了笑意,这做出的效果,超出她的预期值了。
她不知道沈烈和陈有田、陈大山花了多少心思在里边,但真的,一点儿也不糙,除了没有漆,没有现代一些高科技工艺,但这真的不差啊,甚至于,在她看来比现代那些所谓的全屋定制要强太多了好吗?
桑萝上辈子虽然还没买上房,真论起装修只简单改造过深山里那间老房,但当时改造老房也有在网上找方案,大数据没少给她推东西,装修的门道也就知道了不少。
她上手摸了摸床柱的木料。
这实实在在的全实木,刨得溜光水滑的,不比后世各种装修公司给弄的颗粒板、密度板好到天上去?
而且,区别于各种漆艺高科技呈现出来的精致,沈烈他们做的这个自有一种质朴美,单论颜值真的不差。
沈烈从二层下来,自己也很惊喜,他侧头看桑萝,眼睛很亮,满脸期待问道:“是你想要的样子吗?”
听他这样一问,一连忙了好些天的陈有田和陈大山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尤其是陈有田,他年轻时跟着师父学了几年手艺,但艺不轻传,师父收他们这些徒弟要的其实是免费劳力,真正的手艺往往都藏着捂着,学了三四年,教的东西很有限,后边成了家,在这上边也耽搁不起,就回去种了田,再后边就是天灾逃难了。
学的那点手艺,也就是逃难到十里村定居后给自家打家具慢慢派上了用场,全靠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粗糙能用的家具他能做,但做得这样精巧新奇的,这辈子还是头一回。
所以沈烈一问,陈有田当即也看向了桑萝。
这家具的样式可是桑萝画出来的啊。
这和少年时刚学艺那会儿交上去第一份作业等着师父点评时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桑萝笑容灿烂,直点头:“就是我想要的,甚至比我想象中的做的还要好,你们也太本事了!”
陈有田那一下笑得,眼尾都堆叠起了沟壑,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沈烈脸上也都是愉悦,嘴咧得都落不回去了:“你喜欢就好。”
转头跟陈有田和陈大山说:“那我们把原先那张床也搬进来装上吧?”
之前打给桑萝和沈宁睡的那张木床,现在摆在地台上正合适,桑萝适时给出建议,把四根床柱锯短一截,让床体再矮一点,这样下层的空间会更好一些,睡着不会觉得压抑。
沈烈应了,确实,桑萝画的那图纸上下边这层的床床体就比他们现在用的这个床要低。
几个人出去锯床柱去,桑萝则笑着让围观的众人想上去看就上去看看,她去打水,一会儿再擦一遍就成。
这一句话给大家都听乐了,陈婆子维护秩序:“两三个一看啊,别都往上边挤,那鞋底有厚泥的就别上去了,这么看看得了,都能看得到。”
施二牛把鞋子一脱:“陈阿奶,我穿布袜上去,我想走走那台阶。”
引得大家又是一阵的笑。
第一层的床在闹闹嚷嚷中也安装好,一层地台纵向摆放一张宽一米八的床,第二层一张横向带护栏宽一米五的床。
沈安和沈宁欢喜的都不舍得下来。
兄妹俩个把擦床擦柜擦地台的活全揽了,都不用桑萝动一根指头,许文茵、许文博、陈小丫、施巧儿,家里人也带不走,沈家抹布不够,人回自己家找来干净布巾,主动帮着一起擦家具、擦墙、擦顶、擦地,总归哪里都稀罕。
干活儿可以留在这像屋子一样的床上玩啊,擦了又擦,都不舍得走。
孩子们看的是稀罕,大人看的就是这功能了,里边已经在擦床擦地了,他们就都退在边上看。
这床这柜,能装,太能装了,只这一组床顺带打出了多少柜子啊。
左边的大立柜就不说了,那个能装好多东西,有了这么一个大柜子,家里一时没用着的被褥衣服再也不用捆得乱七八糟往层架上堆了,再说右边那几步台阶,七个柜子六个抽屉,六个柜子还是从高到低的,能放好多好多东西啊。
是谁羡慕了不用说,家家山洞都乱七八糟跟难民窝似的,能有这么多柜子,谁都羡慕!
沈烈几人把之前搬出去的桌椅又搬了回来,看几个巴在地台上床上不舍得下来的孩子和没上地台却凑在边上不时摸摸立柜又摸摸台阶的陈婆子几人,不由失笑。
他看看山洞地面,跟桑萝道:“明天我出去弄点页岩回来,到时都刷干净了,把山洞里面没有地台的位置也都铺一层,应该能干净很多,也更亮堂,灶台等做过晚食后,今晚就垒,门的话等帮别家把床也打好,咱们再做?”
家里这会儿一直用的是最初做的简易门,黄泥挑回来也很久了,只是一直没得空垒灶,用的还是桑萝当初垒的简易灶。
桑萝没意见,道:“门和灶台不急,现在这个也能用,你也别累狠了,先休息几天再做。”
沈烈对自己是真不着紧,为了赶工,夜里没少干活,除了入睡的那三个半时辰,桑萝少有看到他有停歇的时候。
她却不知道,只这么一句温软话,听得沈烈心都酥得发颤。
桑萝半点儿没觉得自己的话对沈烈有什么影响,倒是想起另一桩,拉了沈烈袖子把人带到地台旁边的右侧石壁旁,问道:“咱们原先那个灯台被壁板给遮挡住了,油灯和火折子我拿了出来,你看新的灯台凿在哪里好,这个位置行不行?离地台近,熄灯点灯都方便。”
沈烈视线在桑萝拉他衣袖的手上,紧张得手指都蜷了蜷,不过她把他拉到这边也就松开了。
沈烈耳中能听到桑萝说的话,又好像听不到,耳膜里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压过了桑萝的声音。
他压过心里那一阵莫名的心悸,点头:“这位置挺好的,我来凿。”
喉头有些发紧,他狼狈转身,借着去翻找工具掩饰住心里的紧张。
他这边在墙壁上凿灯台,陈婆子几个还没走的看着桑萝也要收拾山洞了,没多呆,说好让沈烈明天就到她家帮忙去,和一帮子妇人们出去了。
地台擦得再慢,到这会儿也擦干净了,干净得都能发光了。
几个小的恋恋不舍下了地台穿上了鞋子,也不走,就看桑萝布置山洞。
两张床的被褥枕头都是齐活的,铺陈上就行了,桑萝又翻出之前买的布料来,在第二层床的床边拉了一道帘。
原本沈烈打地铺用的那狼皮褥子这会儿有床也用不着了,桑萝选了一张,铺在了家里的卡座上,狼皮厚实,坐上去那叫一个软和。
座垫有了,桑萝也不在这上头俭省,早在准备往山里逃时她就买了大量的布料,这会儿拿出一块小的来,简单裁了裁,做了两个腰枕。
填充物一时也寻不来别的,找了些晒得极干的细软干草,揉得更软之后填了进去。
靠枕才做好一个,几个孩子就轮流坐过去体验了一回,屁股和腰还在上边弹一弹,两手一摊,满足得喟叹,给在一旁正做另一个腰枕填充的桑萝直看笑了。
许文茵摸在那狼皮和靠枕,眼巴巴的:“阿萝嫂子,你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看又舒服的坐榻来,你给我们家的图上也画一张这样的靠榻吧?”
好似桑萝有一双能画出奇迹的手,画出来了,她们就能拥有了。
桑萝笑着应下,陈小丫坐在另一张椅上,两手支着桌子托着腮,两眼弯弯的:“阿萝嫂子给我家画啦,我家也有狼皮……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另一边凿石壁的沈烈时不时视线飘过去一眼,在桑萝发现前又急忙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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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招待了陈有田父子一顿丰盛的,把陈老汉也一并请了过来,算是答谢陈家这几日帮忙。
嗯,有肉有菜有汤有米饭,在避居山谷中就算是非常丰盛了。
夜里入睡,沈烈和沈安终于不用再打地铺,问过桑萝,沈烈和沈安睡下铺,桑萝和沈宁睡上面那层。
沈安眼巴巴看着,心里那叫一个羡慕,不过虽然上不了台阶,但第一层的地台也够他美得冒泡了。
桑萝和沈宁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小方天地,拉上帘子就温馨得不得了。
而沈烈,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床顶,想着这是他和桑萝一手布置出来的家,心里就全是甜意和温软了。
逃难,逃出了兄妹三人从前想都想不出来的日子。
沈家四人今夜皆是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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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和陈大山第二天走了一趟远路,挑了两挑筐页岩运了回来,沈烈去陈家做木工活,桑萝带着沈安、沈宁、许文博、王云峥几个孩子自己把页岩铺上了,沈家山洞俨然成了云谷一景,各家都来参观几遍的样板房。
山谷中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是憧憬,都有盼头,陈家的图纸出来了,许家的图纸桑萝也在和许家人沟通过后着手在画,两家做的家具款式兼顾着各家情况,和沈家的都不相同,各有各的风格,各有各的惊艳。
施家、卢家和周家也不用找桑萝画了,三家的图看一看,基本上都能有个参照。
页岩可以有,冒点风险托沈烈和陈大山带他们走一趟远路,就能运回来,但地台、墙壁和顶,除了许家这样不差粮的、陈家和沈家这样自己有想法有手艺的,周、施、卢三家都不敢想。
乡下人重人情味,让人帮着干活,邻里相帮没有谁会收工钱,但最起码得好菜好饭招待上。
他们人口多,山洞大,真照那个标准做起来,不知要做多久,又没有沈烈和陈大山打猎那本事,招待不起,所以周家、施家和卢家选择的都是相对实在的只做床和柜的方案,柜子必定有一组是台阶柜,满足孩子们的眼馋。
至于地台、壁和顶,这就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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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的工期还在进行中,之前撒下去的稻种已经长到该插秧定植的时候了。
当然,这活儿不用陈家和沈家人干了,在谷里闲着的,没有木工手艺帮不上忙的,都主动揽了田地里的活,就连魏清和这读书人也没落下。
转眼时间进到了四月中旬,沈烈几人还在给周家帮忙,周村正给自家排在了最后一家。
山谷里这会儿已经有不少菜能吃了,各家不需要再出去找野菜,出谷的频率也压到了极低,除了沈烈和陈大山这样艺高人胆大的,偶尔再加个卢二郎,没事就要出去转一圈打打猎,其他几家跟着一起去挑够了页岩,已经几乎不往外走了,真正开始适应避居谷内的生活。
这期间,沈烈趁夜里不需要给别家打家具时,把自家的灶台和烟囱做了出来,和桑萝商量着,在灶台处做了两组置物架,能放不少坛坛罐罐不说,还围出了一个窄长的灶房。
置物架后的搁板可以左右推拉,不做饭时打开,空气流通,不至于让储物区太闷,做饭时搁板拉上,灶房就成了一个三面围着的状态,再把顶部一封,山洞和灶屋的门分开,做饭时把山洞门关上,油烟基本都能隔绝,不会往山洞里去。
虽然用陶釜做饭食基本是蒸煮炖烧为主,但油烟能往山洞外散自然是最好的。
到这时洞口除了灶房占去的位置,洞口仍有两米五六的宽度,为了尽可能保持光线和通透,除了灶屋和山洞有隔断,门还是原先的简易式,白天门板卸了,不占位置,光线和换气完全不受影响。
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需要往外跑,桑萝的日子也渐渐闲适了起来。
沈烈和陈大山出山打猎时,沈安和一群孩子在谷内大树下读书,桑萝看到这群孩子,不免想起沈烈心心念念的想识字。
沈烈很忙,但确实没把这事撂下,大多数时候,就算忙到很晚也会让沈安和沈宁背一背千字文,他自己跟着无声的记,因沈安常把书往外带,沈烈白日里也忙,有时夜里听沈安背过书,趁着沈安睡了,他会翻出沈安那卷竹简,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着去认去记。
至于桑萝做的毛笔,桌下的柜子里还有沈烈闲时打磨出来的几片石片,这笔和石片却一直是沈安和沈宁在用,甚至有时桑萝也会练练字打发时间,倒是真正做出这些东西的沈烈,至今没有机会提一次笔。
自沈烈回来之后,一直以来,他好像有忙不完的活,大多是为这个家,或者说是为了让她们几人过得更好更舒适些在忙,桑萝看着远处树下那群孩子,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烈忙完周家的事,应该就闲下来了吧?
笔墨都有,她是不是可以给沈烈也做一册书?
想到这里,也不忙别的了,到陈家山洞外挑挑拣拣选了几段竹筒,趁着沈烈和陈大山外出还没回,问陈有田借了锯子,再用上家里的弯刀,就在自家山洞口处动起手来,依着之前跟着陈有田一起做竹简的记忆,准备自己给沈烈做一册识字用的书简。
云谷之中一切都很美好,似乎自此开启了桃花源记。
而云谷之外,距前番又被强征过一次粮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半月。
两个半月吃糠咽菜,良善的人仍能良善,然骨子里原就有劣根性存在的那一批人,已然被压到崩溃边缘,太平年月里深藏伪饰的人性暗面开始蠢蠢挣动、蓄势待发而不自知。
至此时,只缺一个引子,就能冲出樊笼。
鬻儿卖女
十里村这年被缺粮逼出来的第一桩人口买卖, 披上了自觉能维持体面的名为嫁娶的外衣。
还留在村里的十余户人,其中一户王姓人家,将年仅十三岁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年三十九的老鳏夫, 聘礼是一袋黄豆,半袋谷子。
沈三看着那一袋半的黄豆和谷子,眼睛都要看绿了。
那可不是他当初给大房分家时的小袋子,那是扎扎实实能装一石粮的大袋。
至于嚎哭着被那老鳏夫一家给拽走的半大小娘子, 哭声再惨,又有谁在意?
大概只有同村未嫁的小娘子受到惊吓, 面色惨白瑟瑟往后缩。
沈三,或者说村里留下的很大一部分人脸上只有羡慕,羡慕的都对着那一袋黄豆、半袋谷子咽口水了。
李氏在斗过了沈三贱价卖出家里几亩田后, 加之沈金之前套野鸡卖给货郎攒下的一点钱,去县里医馆看了病开了药, 如今身子已经颇有些起色了,咳得不那么厉害, 也不需再卧床, 夜里能睡,白日里也能正常出来走动和做些轻省家务。
这会儿, 她就在人群中神情麻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心中有一道声音——这就开始鬻儿卖女了吗?再撑一撑啊, 只要能撑到七月, 最早一批种下的黄豆就能收了。
可那道声音弱得李氏自己都不敢说出来。
两个半月, 太难撑了,真到了粮绝的那一天,别说两个半月,一个月也能让好人发了疯。
她们家的黄豆也剩得不多了, 无意间抬眼,看到了远处挑着货挑的老货郎。
李氏没和老货郎打过交道,但时不时会来村里转一转的货郎,也就这一个。
她没显出别样的神色来,只心里庆幸,她身体好些之后,小金偶尔套到的野鸡野兔都悄悄跟那货郎换了豆子,藏在外边。
只是也不多,野鸡也不那么好套了,因为家家都靠野菜度日,附近山头但凡能吃的野菜野草一长出来眨眼就没了,村里的孩子们天天都在周围打转,但凡看到能吃的,扑上去就掐。而大人则往更深一点的位置走。
连野菜都要往更深的山里去找,何况是野鸡野兔?那么多人往山里去,野鸡野兔早惊走了,往更深处逃。
这年头,人和牲畜谁想活着都不容易了。
李氏看着邻家那小娘子被那老鳏夫兄弟几个捂了嘴,半哄半扯半抬的架走了,连溢出来的哭声都变得支吾含糊听不分明,走得稍远,风一吹就散了。
再转头,那当娘的抹一把泪,抱着那两袋粮食就像抱住了命。
瞧热闹的久久没散开,直到那家人醒过神来,戒备的把粮食抬进了屋里,把门牢牢关上,大家伙儿凑在那家门口或艳羡或叹息的聊着,一时还没散。
沈金带着弟弟妹妹在村边几座山里打转,找那可能刚长出来的一点野菜,回来的时候迎头就跟那老鳏夫一行人撞上了。
兄妹四个认出那是村里的女孩儿,好似也就比沈宁大两三岁,这是怎么?
沈金护住几个弟弟妹妹往后退了一步,又想起这就在村里,壮着胆子叫了一声:“王美娘?”
老鳏夫看他一眼,见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撂下一句我们家娶的,再没旁话,四个汉子架着王美娘脚下生风的就走了。
那王美娘还是呜呜的哭,死命的挣扎,哪里挣得过几个大汉?
甜丫儿抱着沈铁的腿,往后缩了缩,小声道:“哥,美娘姐哭。”
沈铁自己也有些怕,问沈金:“哥,嫁人怎么是这样接亲的?”
村子里十三四岁嫁人也是有的,接亲的时候腿着走也是常事,但总是和和气气笑吟吟的,王美娘嫁人,这瞧着怎么有点吓人?
沈金也不太懂,催促弟弟妹妹:“咱走快点,回村里看看。”
兄妹四个奔回村里,王家门外的人还没散,沈金凑到李氏身边,还没开口问,已经听到旁人在说什么一袋黄豆半袋谷子,老王家这回有粮了。
他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又不算太懂。
王家关着门,外边的人议论几句,渐渐也散了,没粮吃,要么去找野菜,要么侍候田地,闲时就在家里省点子气力,所以都各归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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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三房也都往回走。
沈三看了沈金手里的篮子一眼,用手扒拉扒拉,鼠曲草、曲麻菜、婆婆丁,凑一块也就两大把。
除了逃荒那年,沈三这辈子没这么嫌过野菜,但就算是这两个月吃得他一脸菜色的野菜,现在也不那么好找了,反正不够把肚子骗饱的。
想到隔壁老王家那一袋黄豆和半袋谷子,他不由得就把目光往甜丫儿身上瞟。
只看一眼,又觉丧气,太小了。
这年景人不值钱,要是再大个十岁,还能直接给嫁出去,这丁点儿大,别说嫁了,人牙子都不愿买。
要论最好卖——女孩儿的话,那至少得要七八岁往上,人牙子接了手,往哪卖都好教养起来了,养个几年就能出手;男孩儿,怎么着也得九岁十岁,能干活了,买去做工或是做个奴才……
他一双眼往沈金、沈银、沈铁脸上瞟了瞟,手指尖不受控的抖了抖。
这是儿子……
李氏接过沈金手里的篮子看了看,才抬起眼就扫到了沈三打量几个儿女而后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心里一个咯噔,急忙收回了视线,心脏却跳得飞快。
鬻儿卖女,鬻儿卖女,她怎么忘了,她也有儿女,而鬻儿卖女的事可不止是隔壁王家能做。
李氏心口急剧起伏,她垂眸努力控制着让呼吸缓下来,等到面色没什么异样了,才敢再抬眼。
这之后,她一直小心观察沈三。
最初她怕会是甜丫儿,但李氏很快发现,沈三最常看的,竟是沈金和沈银。
她强抑住那种从骨子里都觉得冷,让人想要打颤的感觉,等沈三出门去地里了,才拉了沈金和沈银进屋,小声道:“外围好几天没套到东西了吧,娘陪你们往深处走走?”
沈金愣了愣。
自打家里卖地之后,他娘不许他往深处跑的。
“娘?”
李氏闭了闭眼,费了些劲儿才吐出胸中一股浊气,道:“娘陪你们往深处走一走,如果能套到野鸡的话,带一只回来,告诉你爹,你和小银能套野物了。”
这深处,指的是比村民们采野菜更深入一点的地方。
这一下连沈银都有点懵了。
自打爹把家里的东西当了,攒的银钱全交了代役,导致家里连买盐的钱都不凑手,娘就开始防爹了,猎山鸡的事、掏地洞的事,也是一直瞒着爹的。这会儿怎么竟然要主动说?
沈金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李氏:“娘,你是说爹会,会……”
后边的话他说不出来。
李氏捏住沈金的手,没让沈金把话再往下说,只道:“不管怎样,得让他看到你和小银的用处。”
有价值才不会被舍弃,才不会被抛出去换了三两袋粮食填口腹。
沈银还没听懂,沈金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唰一下下来了。
一定是爹动了念头,叫娘发现了,娘才会是这样的反应。
沈金没有哭出声,只是泪意冲得太快,难受得他一张脸皱巴成了一团,松不开来。
他抬手一把子抹了泪,抹了一手一脸的湿痕,左右手交替的抹,呼哧呼哧的喘息,抹到后边还是呜咽出了几声。
沈银无措,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眼圈一红嘴一扁,眼见着也要跟沈金一起哭出来了。
李氏抱住两人,低声安慰:“还没有,还没有,还没到那一步,你们能打猎,不会到那一步的,不会的。”
李氏已经说不清她是在安慰两个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了,或者都有。
她给两个孩子把涕泪一下一下的抹了,自己也红了眼眶。
“娘陪你们进山,先看看之前下的套子有没有东西,有是最好的,没有的话咱们往深处走一点,多下几个套子,明天或是后天,或是三四天内,总归往家里带回一点东西来。”
沈金抹着泪点头,道:“好,那现在就走。”
抹干眼泪往外走,走到堂屋,看到沈铁和沈甜,沈金顿住了步子,抬头看李氏:“娘,小铁和甜丫儿,也带上吧?”
李氏倒觉得还不至于,一是找买主也要时间,二是家家都吃不饱的年月,就算是要买媳妇和苦力,或是人牙子选人,那也是要挑年岁的,小的这两个因为太小了,这会儿反而安全。
她摇了摇头,道:“没事,这几天应该没事,以后再注意着些。”
往深处走带太小的孩子,李氏也不敢。
沈金虽不太懂人口买卖这些事情,但近几个月和李氏母子间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李氏说话他还是信的,转身和沈银一起去拿篮子镰刀。
李氏跟沈铁和甜丫儿交待了一句,让沈铁带好甜丫儿,呆在家里哪也别去,爹要是回来了就说她们去找野菜了。
沈铁注意力在两个哥哥脸上,眼睛好像有点像哭过,不过两人很快走开了,听李氏这样交待,就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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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久病,这是她头一回陪两个儿子进山。
被两个孩子领着在山里七拐八绕,最后看四下无人,在一块完全看不出异样的地方竟揭开一个口子钻了进去,还喊她一起往里钻时,愣了愣。
这和她以为的地洞不太一样。
进到地洞里,上边的盖子被合上,李氏适应了黑暗后发现儿子攒了不少东西,虽看不太清楚,还是能看出坛坛罐罐和碗筷之类的东西存了不少,她摸过去,那坛子打开,独属于风干肉和熏肉的香气散了出来。
中间甚至还有粗糙的木架,架子上是一只小布袋,李氏捏一捏,是黄豆。
沈银道:“这样的洞有三个,这个是我们自己挖的,另两个是大哥给我们挖的,东西的话每一个洞都藏了一些,还有大哥给的肉干。”
沈烈离开已经很久了,兄弟俩不再害怕曝露他回来过的事情,为了安李氏的心,把存粮情况大致说了说。
李氏眼圈有些热,自家中生变后,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心里感激沈烈这个侄儿了。
当然,沈烈早和她断绝关系了,必不认她是婶娘,也不稀罕她感谢。
但李氏确实从心中感激对方。
她捏着那小小一口袋粮,没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只是点点头,而后是无声的沉默。
沈金翻出大哥给的弹弓,又从旁边地上抓了一小把石子儿塞进衣兜里,这才领着他娘和弟弟钻出洞里,把洞口盖好,往山里去。
老天还是眷顾这小哥儿俩的,沈金运气很不错,一连四五天都没收获了,昨儿新下的几个套子里也没有收获,却惊遇一只灰兔,拉起弹弓连打了几回,最后一记打中了,那灰兔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母子三人奔了过去,沈金发现那兔子脑袋冒血了,石子整个嵌了进去。
他咽了咽口水,第一次知道这弹弓的威力这样大。
也是,这弹弓用的料子是大哥去县里买回来的,原就是好弓。
李氏激动得呼吸都重了,她先前听说了,这弓也是沈烈给的。
只是感谢的念头很快被收获的欣喜盖过,她看着沈金沈银熟练的扯了草来把兔子绑住,放进身后的背篓里,高兴的让回家去。
太深的地方,她们病的病,小的小,能不进还是不进的,把弹弓藏了,母子三人找了些野菜把那兔子盖了盖就归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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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看着沈金从背篓里提出来的那只兔子,几乎怀疑自己花了眼。
“哪来的?”
沈金已经能瞒沈三不少事了,但只要想到他爹今天刚动过念想要卖了他和沈银,原本想好的话就说不出口,因为把握不住神态间不会被发现端倪,就只低着头,沈银也是一样。
李氏看看两个儿子,自己把话接了过去:“不是跟他们大哥学了那么久?我只当什么也没学到,没想到这两孩子天天往山里跑,倒是叫他弄回点东西来了。”
沈三看着兔脑袋上那血糊拉的伤口,想起沈烈带着那几家孩子见天折腾,好像就有教打猎,两眼就发亮了:“你真学会了?你大哥给你们弹弓了?”
沈金知道,他得说话了。
他点了点头:“给了一把,还教了下套子什么的,不过试了好多次一直没成功,今天这只是正好撞上了,用弹弓射中的。”
沈三乐了,嘿哟一起把沈金抱了起来:“好儿子哎,干得好!咱家以后也不缺肉了吧?”
李氏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扯了笑,道:“是,就算七八天弄到一只,这东西弄到县里也能换点粮食吧?”
沈三那乐呵劲儿僵了僵,而后道:“也是,家里没多少粮了。”
他看向那野兔,咽了咽口水。
吃不上肉,肚里馋得慌。
不过也清楚,这会儿粮才是命,乐呵呵把沈金放下:“行,还没到午时,这东西得趁新鲜卖,我去趟县里,看看把这野兔卖了换点粮食回来。”
上回办的过所还没到期,沈三回屋翻出了过所,把那灰兔往背篓里一装,提着背篓就走。
他出了门,李氏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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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福楼。
许家那老仆才给许掌柜说了十里村已经有人家卖女的事情,在后巷里闲坐呢,远远的就看到巷里有人,在远处另一家食铺的后厨,兜售着什么。
从背篓里拎出一只灰兔来的那人,不是那沈三是谁?
老仆只一瞧那兔子,略想了想就猜着了什么,噔噔回了酒楼找到了许掌柜,把这事说了。
主仆两个在能看到后巷的包厢上看了看沈三,是他没错。
等人走了,让东哥儿到对面那小食铺里打听,卖的确实是只兔子,说是自家打的。
东哥儿道:“我看了看那伤口,像是弹弓射的。”
许掌柜就清楚了,是沈金的那小孩儿猎的无疑。
打发了东哥儿走,又让老仆盯了几天,见第五天上沈三又背着背篓往县里跑,而沈金已经好些天都没跟货郎换过东西了,证实了心中猜想,就转身给沈烈写了一封信。
趁着天色早,将信用竹筒封装了,让老仆和东哥儿兄弟换上破衣烂裳,悄悄往山里送。
信里写的不是其他,是近来时局的变化,许掌柜的忧虑,以及十里村情况和李氏母子的应对。
几人将走时,许掌柜又将人叫住。
粮食现在是不敢带了,山里藏的流民不少,三个空着手的流民没谁会在意,远远碰见还会避开,三个带着粮食的流民可不安全。
他让人从他藏在酒楼库房里的私人囤货中取出近二十斤盐出来,弄了二十几个窄布袋分装,装得极薄,又用针线固定住,让老仆和东哥儿兄弟隔着中衣缠在身上带走。
给自家备的物资其实很充足,只不知另几家如何,趁着天不热,能捎一点是一点。
等把人送走,许掌柜才叹息。
这信送归送,也只是因近来的时局让他心下着实不安,下意识想有个可以诉说的地方罢了,加之受沈烈所托,事关沈家三房几个孩子的情况,告知一声。
至于沈烈会不会来收走那封信,什么时候来收走,许掌柜自己其实都没数。
看着外边一日乱过一日,且这乱离歙州越来越近,哪怕县衙和军中,甚至当地豪强都有相应的应对措施,许掌柜心中的压力也一日大过一日。
能做的准备一直做着,只是能做的也着实有限。
母亲和小的一双儿女他现在不那么担心,倒是留在歙州的妻子和长子次子,让他心中实在焦虑。
因为根本无从预料厄运会不会降临在他们或是他自己身上,更不知会在哪一天、哪一刻以何种方式降临。
醒着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只盼着王家的力量足够自保,好歹也能护一护他的妻儿,而他自己,也不知几时能得东家松口让他回去。
正自想着,有人敲门,许掌柜转头,见是账房。
账房推开门,神色也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把身子往边上一让,道:“掌柜的,您看看谁来了?”
出不去了
许掌柜抬眼, 待看到从门外进来的人,双眼都睁大了,噌一下站了起来, 脱口便唤了一声:“令贞!”
又大步迎了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转眼就见跟在妻子身后的还有长子文庆,次子文泓。
前一刻还心念着的人,眨眼就到了眼前,许掌柜又是惊又是喜, 喜不消说,惊的是外边如今并不太平, 虽从北边来的流民还未至,但当地不知多少良民变流民。
“你们怎么过来的?”
魏令贞知他担心什么,浅笑着安抚:“到王家镖行请了几位镖师送我们过来的, 也没带什么打眼的东西,路上还算安生。”
许掌柜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魏令贞又转身与账房微施一礼, 谢过他领路。
账房和许掌柜也算是老搭档了,也是识得魏令贞的, 笑着摆手, 只说外边还有事忙,就退了出去, 把空间留给许掌柜一家, 顺带着把房门也掩上了。
这房间原是许掌柜日常在酒楼时休息的地方, 账房一走, 许掌柜还未及招呼妻儿坐下, 就见妻子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已经成了勉强,转作了轻愁。
他愣了愣,接过妻子手上的包袱,一边扶了她就坐, 一边就问道:“我看你面色不对,这突然过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魏令贞叹气,点头:“确实出了些事,我实是拿不定主意,这才带着文庆、文泓过来问你讨个章程。”
许掌柜神情微变:“出了何事?”
魏令贞脸色微白,张了张口,又顿了一息才道:“大太太娘家,除了两个小侄儿小侄女被王家镖行的人带着逃了出来,举家都没了。”
一句话把许掌柜惊得心跳都险些止住了,一口气憋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王大太太的娘家算是裕县大族,举家都没了……那是发生了什么?
魏令贞道:“裕县逃出来的几个镖师说是县城被一伙两三千人的盗匪围住,只五日就被攻破了,大太太父兄死于城破时,族人也大多惨死,几乎没剩活口了,大太太母亲和嫂子弟妹并几个侄女,不肯受辱……”
魏令贞原就是大房的丫鬟出身,也在王大太太身边侍候过两年才被放了身契的,想到旧主娘家人遭这厄难,说到这里眼里已经噙了泪,按了按眼才道:“尽皆吊死在家中了。”
许掌柜牙关颤动,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终于知道前几日为什么县衙动作频频,壮班的衙役都征了数百,还有驻军将领出入县衙。
又想到裕县距歙州中间不过隔着六七个小县,他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你们这时候怎么还敢往外跑?州城不比我这边小县安全吗?东家一家也在。”
许文庆、许文泓兄弟俩相视一眼,默默站在后头没吭声。
魏令贞叹气:“王家那边,我们母子只怕是呆不下去了,不然我也不敢这时节还往这边跑。”
许掌柜诧异:“这怎么说的?”
魏令贞苦笑:“大太太听到娘家的消息就病倒了,至今起不来身,现在掌家的是三太太。”
王家二太太是个常年不离药的,掌不了家,大太太一倒,就轮到了三太太接手。
许掌柜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混乱的时候,像他们家这样投靠过去的外人,还是没什么身份的外人,掌家太太要动点小手脚太容易了,以三太太对魏家的厌憎,别说庇护,只怕被害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爹娘的意思,要是你这边能安置的话,我和文庆文泓最好是到你这边来,只大爷那边,原是咱家自己去请托庇护的,现在要是都走了……我只怕你为难。”
许掌柜摇头:“东家清楚三房和咱家那点子事,这掌家的要是换了三太太,你们过来东家心里应该也猜得到原因,我去信婉转些解释解释便是。”
他顿了顿,道:“只是我这边不过是个小县,只怕未必有更安全。”
说到这里又是叹息:“若是当初叫你们母子几个跟着我娘她们一起进山,我现下倒还能放心一些,现在我就是有心想送你们去投奔沈烈他们,也找不到人在哪里了。”
魏令贞收到过小儿子的信,丈夫信中也说了不少沈烈他们的情况,她也知道丈夫是不知对方藏身处的,握住丈夫的手道:“进不了山也无妨,能跟你一处,不管是个什么情况,至少我这心里是踏实的。只是我们来时恐怕带粮食会被流民劫掠,歙州那边囤的粮食我都给了我爹娘藏了起来。”
“这倒无妨,我这边粮食还是备了一些的,只是岳父岳母留在那边?”
魏令贞知他担心什么,宽慰道:“我娘跟着老太太身边服侍,应该没事,且我爹娘在王家呆了半辈子,也不愿离开王家。”
其实离开又怎样呢,哪里是安全的?
许掌柜点头,起身踱了几步,道:“我先送你们回我住处,许叔正好出去送信了,最快也要明天才回得来,你们要是来早一步,我觍着脸在信中与沈烈和桑娘子再请托请托,如若运道好,沈烈真的出来了,看着了信,也有望把你们母子三人送走。”
乱匪已经离得这样近了,尤其听说王大太太一家的惨状,许掌柜现在是脚底都生寒。
只他也知道,希望渺茫,沈烈他们应该藏得颇深,虽约定了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看看他递的消息,但避世避世,出来得必不会很勤。
裕县都破了的话,歙州又有多远?歙州如果乱了,他们这祁阳县只怕也要糟了。
他就算明两天再送一趟信,怕是根本等不到沈烈发现那信。
魏令贞倒还算看得开,道:“能走也好,不能走也罢,总归咱们一家人走就一处走,留也一起留。”
单送她和儿子走的话,她是不愿意了,如果当真有机会可以离开,她不会让男人自己一人留在这里,性命当前,这掌柜做不做的魏令贞觉得不重要了。
许掌柜没再说什么,时间紧急,他得尽快再做些安排才是。
领着妻儿出去,和账房打了声招呼,带着三人回他暂住之处。
一路又问了问裕县那边怎会聚集了那么多乱匪,结果听长子说,很多并不是北方流民,而是南方乡民,有绝了粮食过不下去怒而反朝廷的,也有惊惧乱匪会杀他们而选择依附的,总之,很多原本就是周边州县的百姓。
他叹气。
朝廷和下边的官员太狠了,百姓确实被逼得没活路,眼下还好,再过月余只怕绝粮的人更多,他心里还是盼着能联系上沈烈,再留在外边,说实话,他自己都开始发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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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老仆和东哥儿兄弟是第二日半上午回到县里的,一身褴褛衣裳早在离县城近的时候就脱了,现在出外常是备两套装束,在乡野得穿得破烂,但想进城的话可不敢穿得像难民。
城门口如今盘查颇严,能看得见的守卫都有四五十人。
三人取出过所,还没靠近城门,就听得后边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三人一惊,不知来者是谁,匆忙想要避进城内。
但他们出示过所,城门守卫却无心盘查了,将人一推,手按在随身佩带的武器上,双眼盯视着前方,握着刀鞘的手青筋都绷得鼓了起来。
许家老仆和东哥儿兄弟进不得城,城门守卫做的是拔刀之势,也不敢硬闯,只能自顾焦急。
这时那密集的脚步声更响更近了,三人回头望去,才发现是军中之人,许家那老仆在歙州呆过,看来者衣裳服色,倒像是歙州驻军?
他心下大舒一口气,是驻军倒好,这要是乱匪,他们凶险了。
来者数百,为首几骑是打马而来的,看着应该是将领。
原本等着入城的几人纷纷退避让道,为首的小将身边一骑打马上前与城门守卫交涉,未久,守卫就退开,只一挥手,早有守卫将城门大开,驻军小将飞马入城,后边数百步兵奔袭而入。
东哥儿一口气绷在胸臆间,这会儿才敢透出来:“吓死我了,怎么这么多驻军?别不是就要乱到咱们这边了吧?”
这谁知道呢。
三人面色都不好,匆匆过了盘查交了入城费进城,就直奔东福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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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福楼,许掌柜也知道有大批驻军入县城的事了,没办法,那么大动静,想听不到都不可能。
他这会儿就站在二楼沿街的包厢里看外边情况,目送着驻军一走远,心里似油煎一样,急得团团踱步。
正此时,老仆和东哥儿兄弟回来了。
一见三人回来,许掌柜大喜:“许叔,你回来得正好,事态紧急,那里可有沈烈留给我的信?”
老仆摇头:“没有,沈郎君应该没出来过。”
许掌柜有些失望,但这原也在预料之中,他急急从袖中掏出一管早就封好了的信,道:“怕是还得劳你跑一趟,再给沈烈送一封信。”
老仆不解:“怎么又要送信?”
许掌柜把妻儿投奔过来的事说了,也把裕县那边的情况简略说了几句,道:“驻军都来了,离咱们这边乱起来只怕也不远,我心下实在不安,这一趟让文庆跟你走。”
至于东哥儿兄弟,乱已将至,这时候他不敢再支使这兄弟俩,他们也有家人要照应。
老仆点头,道:“大郎在宅子里吗?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寻他。”
主仆俩动作很快,殊不知,此时祁阳县衙里,许家老仆先前看到的那个小将正将一纸公文递给县令。
“韦大人,这是上头下来的政令,你过一过眼,从速照办吧。”
韦县令接过那公文只看一眼,双目瞪大了,惊诧看向来人:“把乡野百姓全部移到县城?这怎么安置?田地呢?都抛荒吗?”
来人唇角一翘:“这不归我考量,我只知道临近数十周县,乱民盗匪一至,这些乡野之民到最后有四五成会归附于他们,这是上边下的政令,我只依令办事,再助你做好县城防卫就是,至于怎么安置,那是韦大人你考虑的。”
韦县令是知道邻近州县许多乡民从匪一事的,想一想祁阳县周边的乡民如果也从匪,他后背汗毛就直竖,将这纸政令的不合理之处也就抛到了一边。
“没错,不能叫这些人都通了匪。”
他看向那小将,道:“陈将军,那何时开始。”
姓陈的小将:“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
祁阳县衙动了起来。
刚进城的驻军很快由县衙的役吏领着,分数十队奔着出了祁阳县城。
这动静太大,大得县里百姓心里都开始发慌,却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许掌柜父子和许家老仆一起奔到城门处时,正要出去,却被城门守卫伸手拦住:“县尊有令,今日起这城门许进不许出!”
原本就是住在乡野,本是进城来买些东西或办事的人,看到县里多了这许多驻军出入,想在城里打听打听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及出城门的乡人一听到守卫这话,傻了。
几步冲了过去,摸出过所:“我是旁边石家塘的,我回家可以的吧?”
守卫只看他一眼:“许进不许出,没听懂?”
那人急了:“不是,我回我自己家,怎么就不能出了?”
守卫面上没甚表情,也不能有什么表情。
“我们只是遵令办事。”
有同样处境的人远远听到,也急了,奔过来说理,城门处一时喧哗起来。
动静大到把原本出来看驻军情况的县民也引了过来,听说城门戒严,只许进不许出,就连附近乡民进了城也不许出去了,众人一时皆哗然。
许掌柜听着这动静,找了相熟的守卫,暗里塞银钱想让老仆和长子能能趁夜出去一趟,那守卫竟也不敢收受了。
“不是我不肯帮忙,这次不同以往,守在这边的可不止是我们这些城卫了。”
那守卫说着往另一处瞟了一眼,许掌柜跟着看过去,发现城楼之上坐着个小将,正噙着笑看着这边。
许掌柜颓然,不过还是把那银子悄然塞进了城卫手心,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城卫捏了捏手里的银锭,默了默,道:“具体不太清楚,好似听说要把周边乡民都收拢到县里来安置,许掌柜有门道还是赶紧多藏点粮食吧。”
乡民手上哪里还剩多少粮啊,地里的还没收上来,人要往县里赶,后边粮食会有多缺已经可以预见了。
许掌柜脊背发凉,谢过那守卫,大步回到自家人身边。
许文庆见他回来,急急问道:“爹,怎样?”
许掌柜摇头:“出不去了,走,我们马上回去。”
他的大多粮食藏在县外那处庇护所里,宅子里也有粮食,却不算多,得马上弄点粮食回去,东福楼不能再开了,余下的那点粮食后边都是命,是他的命,也是东福楼的厨子和伙计们的命,就是东家怪罪,这罪,他也得扛了。
坚壁清野
东福楼歇业了。
许掌柜回到楼里不过一刻多钟就让伙计挂出了暂时歇业的告示牌, 闭门召集楼里所有厨子伙计们告知当前局势,并将库房里的粮食菜肉之类的作主给大家分了分,让各自归家想办法藏粮避祸去。
有东福楼挂出歇业牌, 县城里大大小小仍在关望的商铺,渐有几家紧跟着也关了铺门,开始匆匆收拾东西急寻后路了。
就在此时,第二批兵士入县, 许掌柜这边才把库房里能分的东西给分了个七七八八,就听得外头成片的脚步声, 奔到前厅凑到窗边往外看,歙州驻军列队入县,比第一批人数还多, 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队尾。
于大厨在边上看着,喃喃道:“竟征调了这样多驻军?这, 咱们安全是不是能更有保障些了?”
许掌柜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只道:“但愿吧。”
~
县城里人心惶惶, 而县外各村此时也并未好到哪里。
十里村,铜锣一响, 村中仅余的十几家住户惊得心都跟着颤, 周里正来了?这是征兵、征粮还是征役?
所有人那一瞬头皮都是麻的。
不能是征粮吧, 没有粮可征了, 再征那就是征他们的血, 征他们的命。
然而,关于被驯化,人和被人类驯养的那些家畜其实并没有根本上的区别。一如此刻,纵使惊得头皮发麻, 呼吸急促,可听到那声锣响,不管愿不愿意、惊不惊恐,下意识的依从着一直以来的反应,都在那锣声中迈出家门,靠向晒场。
哪怕走得极慢,可脚尖的朝向半点儿未曾偏移。
沈三和李氏,以及正好在家的沈金兄妹几个,也犹疑着往晒场去了。
来的是周里正,可这一回和以往任何一次又都不同,同来的不止有衙役,还有十个身着甲胄的兵士,周里正手里也不再托着一卷布告,而是躬身陪站在最边上,由衙役说话,他自己也再没了从前气派,面上也只剩下惊惶不定。
十里村众人提着心把衙役的话听完,才发现自己一样也没猜对。
不是征兵,不是征粮,也不是征役,而是让他们住进县城?说是北边流民聚集成匪,已经离祁阳县很近了,大概在多少日前,哪个县被屠,哪个县被围,群匪所过,有城墙护着的县城还好些,乡野之地的百姓下场就惨烈了,土匪们要钱要粮,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那衙役口中的几个县名十里村的村民没概念,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这辈子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祁阳县城了,可是流民和盗匪他们都知道,后边那一串的四字四字一蹦的词儿,也都能听得懂。
衙役每说一句,村民们的呼吸就重一分,饿得疯了的流民土匪啊。
满脑子都是被抢被杀,以至于让他们搬到县里这一句反倒是被齐齐忽略了,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六七十号人闹烘烘慌作一团。
衙役看这一群人没一个抓住重点的,把周村正手里的铜锣一拿过来,哐一下又是一梆子敲下去。
“听着没有,朝廷现在派了驻军过来驻守县城,要想活命的,把家里的粮食衣裳被褥带上,即刻进县里避难去,所有粮食都带上!等土匪被平了,你们才能回来。”
这一下大家终于听到了重点。
两个重点。
第一,朝廷派了兵来保他们。
第二,他们得进县城去住,县城有城墙和驻军。
刚刚还绝望慌张的人一下子好像抓到了生路,有人欢天喜地:“朝廷有驻军,有驻军就不用怕了!”
有那清醒些的则皱了皱眉,意识到什么,问道:“我们粮食不多了,在村里还能往山上找点野菜裹腹,进了县城,哪里还有野菜给我们吃?”
这话一出,刚才高兴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对啊,进了县城我们住哪?也没地儿给咱们找吃食啊?”
县城里,那是连出入都要银钱的地方,更不用说吃住了。
“还有啊,我们都走了,地里庄稼怎么办?没人照料,那不都得干死枯死?”
这一下大家都应和了起来,庄稼,那是他们的命,尤其是大家的粮食都不剩多少了,全指着地里的庄稼长成续命呢。
就连怕死如沈三也忽然想到,这一进了县城,地里的庄稼照料不了不说,两个儿子还到哪给他套山鸡野兔去?
他才刚尝到了两回甜头。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沈三倒是没敢吱声,只竖着耳朵盯着上边的官爷们,看是怎么个说法。
衙役能怎么说。
县衙是有存粮的,但能不能供这么多人,没有上命韦大人又会不会开仓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这不是他要操心的,至少这会儿他不能怯,天塌了那也是高个的顶着,轮不着他一个小吏,他当前只需把这趟差办好就行。
想到此,那衙役便把下巴一抬,道:“吃住自有大人操心,你们依言照办就是了,速速回去收拾收拾吧,给你们一个时辰,能吃的都得带走,我们就在这晒场上等着。”
没人动弹。
有个老汉壮着胆问:“官爷,这还没说呢,我们地里的粮食怎么办啊?那土匪几时来,又多久能打退?这地里的庄稼要是荒了,真会出人命的,家里没粮了呀。”
老汉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却还是尽可能的条理清晰的把心里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话就不是那衙役能答的了,他侧头看了看跟来的那群兵士中为首的一个。
为首那士兵一路都冷颜冷面,这会儿觉察到衙役看他也没有侧目,而是盯着眼前老老少少一群人,扶了扶腰间佩刀,道:“让你们入城是保你们性命,军中之事就不是你等能问的了,盗匪真来了,别说庄稼,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做刀下鬼,家里的钱粮女人到时也都是那些盗匪的。”
“废话莫说,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男人归家收拾东西,一家分出一个妇人去地里,能入口的东西,包括地里已经能吃的菜,全部都得带走,不能给盗匪留下一粒粮食一棵菜。”
若不是离秋收尚早,就是禾苗那也得全部拔了毁了。
这话一出,村民哗然,但那士兵只把刀拔出寸许,场面登时又都静寂了下来。
那人按着刀,冷着脸不紧不慢却语带压迫道:“诸位,动作都快着点吧。”
周里正自进村后也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应和着那人的话,催道:“对,对,都快些吧,听着没有,一家出一个妇人往地里去,其他的都回自家收拾去,粮食油盐只要能入口的全得带走,衣裳被褥和值钱的家当也带上。”
十里村众人望着那十几个佩刀的士兵,又看了看几个衙役,大家伙儿面面相觑,这会儿是真不敢问了。
别说村里被征了几次兵,还走了那么多家,现在青壮一共没几个,就算是有,也不敢跟那佩刀的士兵对上。
而且,盗匪就要来了……
众人咽了咽口水,心慌意乱往回走。
他们一走,为首那士兵把头一摆,手下士兵们领会,抬脚就跟上了村民。
来之前就问过周里正,十里村现下只剩十多户人,一人盯一户都绰绰有余。
村人原本想着离开晒场左邻右舍的商量商量呢,结果就发现佩刀的士兵在后面跟着,好了,这会儿连张嘴都不敢了。
好在那士兵也只跟到院里,盯着他们收拾,并不步步紧跟。
沈三一家一进了堂屋,就拐进了离院子稍远的正房,李氏这才压低声音问:“怎么办,咱真的去县里吗?”
沈三看傻子一样看她:“不去怎的?在这里等土匪杀来吗?嫌命长?流民成了土匪后是什么样你不知道?”
李氏逃过荒,所以太知道了。
她抖着唇,一时没章程。
小金捏了捏他娘的手,李氏低头,就看到儿子做了个口型。
地洞。
地洞,对,还有地洞。
可地洞真的安全吗?入了地洞能藏一时,能藏一世吗?要是土匪在这一带逗留,她们就只能往深山里去。
往深山里……李氏还是有点打怵的。
可如果入县城的话,城里有高墙有驻军,只是找不到野菜猎不了野物了,后边官府真的会给粮食吃吗?
何去何从?
李氏心里乱得不行。
她没了章程,下意识就把心里的不安问了出来:“咱们进了县城,后边要是没粮了,官府真的会管我们的吧?”
沈三已经在翻箱倒柜了,银钱,田契地契房契,这都是要带上的。
听了李氏这话,他头也没回:“不管怎么着,各乡各村的人都去,这么多人,还能全饿死?那饿死之前也会把县衙围了拖上几个一起下去。”
“放心,只你一个人饿没人管,要是几百上千人饿,衙门可没法干看着,去年流民不都发了粮给安置了?人多了衙门也怕。”
李氏心安了点:“是这个理。”
她想到藏在地洞里的粮食和肉干,也不敢再耽搁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让男人在家收拾,女人去地里挖菜,但要去取地洞里的食物,还真是她出去才方便。
李氏转身就去灶屋找空挑筐和锄头,沈金沈银见机撒丫子跟上,士兵就在院里,只瞟了他们一眼,没动弹。
沈金等进了灶屋,这才压低着声音问李氏:“娘,咱真要去县里吗?”
他看着那些官兵,总觉得很是不善,而且有之前衙役征粮抢粮打他娘的事,沈金对官府衙役并不多信任,心里有些发慌。
李氏有一瞬迟疑,不过还是点头,压低声音道:“县里有高城墙,还有守城的将士,比咱藏在那地洞里安全,藏在地洞里咱总要吃喝,总会往外走,要是土匪跟官兵对上,留得久呢?万一撞上就完了。”
沈金也拿不定主意了。
大哥只教过他要防着流民,但碰上官府要收他们进县里躲避流民盗匪的事却并没有交待。
沈金到底也才九岁,哪里懂得这些?听爹娘都说是县里更安全,也就把心里那点不安压了下去,转而惦上了当前来说更为重要的一件事。
“娘,除了我挖的那个地洞,大哥给我挖的那两个地洞也藏了一点儿粮食。”
当时大哥有教过,土匪来的时候他不一定有机会选择去哪个地洞,只能在不同方位多挖几个,到时能藏哪个算哪个,所以他每个洞里都放了一点食物。
李氏是知道沈烈帮着挖了两个地洞的事的,但她只跟着两个孩子进过其中一个地洞,另两个没去过。
这会儿听说另两个洞里也有粮食,心下一紧:“东西多吗?”
沈金低声道:“有大哥给的肉干,还有一点黄豆。”
李氏咬了咬牙,道:“那你背个背篓跟我一起走。”
母子俩一个挑筐,一个背背篓,走到门口就被那士兵拦了下来。
“说了只能一人出去。”
李氏苦着脸咳了两声:“军爷,我之前大病,身体还弱,山里好几块菜地呢,我一个人怕是一个时辰收不完,叫我带个孩子帮把手吧。”
那士兵看李氏脸削瘦蜡黄,倒不似做假,又看沈金一眼,不足十岁。
见灶屋和堂屋门口还有三个孩子巴着门往外瞧,也就摆了摆手:“去吧,都老实点,别瞎往外跑,周边每一个县的人都进了城,县外粮食和菜一点没留,你说那些流民盗匪来了吃什么?”
等人都进了县城,军中还会带人把各乡都扫一遍,坚壁清野,什么都不给那些盗匪留下,县里又重兵防守,到时,这样八九岁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肉菜。
李氏从那士兵唇角别有意味的那一笑中,莫名就领会了最后那一句话的意思,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猛地点头,躬身哈腰:“知道,知道,我们真的只是去收菜,您看家里还好几个孩子呢。”
兵士一笑,并不在意。
他们此行只要确保青壮全部进城,粮食颗粒不留,至于妇人孩子,能带走当然好,真碰上那么一两个自己要找死的,他也没法子,反正提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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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背着背篓跟着李氏往外走,走出一段,回头再看,村里现在还有人的人家,家家门外都有一个士兵。
他低声问:“娘,是保护我们的话为什么要盯着收拾?”
李氏想着刚才那士兵的话,腿脚都是软的。
进城不一定饿死,但不进城的话,要么进深山被野兽吃,没本事进深山的,那就被人吃……
吃人,她其实见过。
那年大旱……久远的记忆冲击着她,再把自己和孩子代入那样的处境,李氏搭在扁担两头的手抖得筛糠一样,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道:“别问,别问,咱们加紧收了东西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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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时,原是家家户户炊烟腾起的时候,县外各村却是死一般的沉寂,而通往祁阳县城的官道上却是挑担背筐挎包袱似逃难一般绵延看不到首尾的人龙,一村一队,一里一组,由衙役和士兵半领着半赶着往祁阳县城而去。
城门内不远处,许多县民闻讯前来围观这一幕,有普通百姓,也有早在南边初乱时就都搬进了县里的庶族豪富。
原是两个阶层,这会儿看着城外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人龙,确定了传言是真,却一样变了神色。
胆子小的,后退着后退着,转身就往家中奔去,往后在县里只能关门闭户小心的过了。
而庶族大户有仆从跟着,倒没急着走,只是脸色也十分难看了。
有那沉不住气的已经咬牙,低声与旁边相熟之人道:“这么多人往县里来,粮食哪来?咱们这些人家……”不得又叫那姓韦的剥下几层皮来?
沉得住气的,侧头看先前说话那人一眼,道:“咱们的粮食也不是风刮就能长的,不也都得荒在地里?哪里还剩得什么粮食?莫不是陈兄家中还有余粮?”
那姓陈的被他噎了噎,而后眸光一闪,脸色就松缓了下来:“王兄说笑了,这年景谁家还能有余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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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掌柜带着老仆混在人群里,看着一队又一队的人进城,进了有□□队人后,老仆许叔忽然低声道:“阿郎,看那边,刚过来的那两大四小……”
许掌柜闻言看过去,人扎着堆,两大四小其实并不好辨认,但人走到近前时,许叔又低声说了句:“过来了。”
他就看到了那一行六人,侧头问许叔:“是那几个孩子?”
老仆点头。
许掌柜闭眼叹气。
进城,现在叫他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他没再多说,等十里村一行人走得略远了,才道:“走,跟过去看看安置在哪。”
老仆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在城里也没多少粮食了,尤其是家小过来后,自顾怕是都不暇,还怎么照顾得了旁人?
许掌柜知他想的什么,道:“先确定一下落脚处吧,别的再说。”
沈烈当日求请他的,也不过是量力而为。
得逃
祁阳县在一日间变了模样, 商铺闭门,百姓闭户,军队入城, 城内要处都被兵士把控,离城门近的东市还保留,离城门远的西市和曾经的县学等处就都成了安置乡民的所在。
当然,仅这么两处装不下周边乡村这许多人, 祁阳县民两千户,哪怕这些年死于徭役兵役者不少, 又逃了几批,再征了一批,而今聚在一处也有五千余人, 自不是一个西市和县学就能装得下的。
远离城门的每一处空地和街巷,陆续开始搭起了一座连一座的窝棚, 大多也就余出一条能容人侧贴着墙下脚的位置。
搭窝棚的材料哪里来?
坚壁清野,乡人们前脚离家, 后一批到的兵士就已经散入乡野, 顺手把各村能用的木料稻草陆续都弄进了县里,乡民自去县衙门外领用就是。
而距城门近的主街上的各家商铺, 尤其是大商铺如东福楼这样的, 一众掌柜直接被衙役请去了县衙后堂, 堂上坐主位的不是韦县令, 而是那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
召了各掌柜前来, 也不是商量,而是告知——铺子被临时征用了,供将士们巡防之余歇脚休憩。
说是临时,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得到的答案就是,动乱不平,各县的驻军只要上边不调动,就是常规驻军了。
那这临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了。
当然,被征用的也不只是铺子,还有将领住的宅子,驻军一千五百人之众,大小将领可不少,兵士住在帐篷里,将领自然不可能住帐篷。不过这不需他自己开口,能把身家经营得不错的大户们都是极有眼色的,城中宅子不止一处的,不等人问,主动就往衙门里去,把宅子献上了。
小小祁阳县城,兵民达六千五百人。
走了一趟县衙,看到那年轻将领作派,再打听到城中具体人数后,许掌柜脚底生寒,回到家中就和妻子老仆几人私下里道:“得逃!不管城外之后是什么情况,咱们什么时候走,适不适合走,但得想办法在城里缺粮之前弄出一条能出城的通道来!”
已经深深领略过挖地洞精髓的老仆许叔闻言就道:“咱挖条地道挖出城去?”
许掌柜点头:“对!”
只有魏令贞母子三人还没见识过钻地大法,还有点儿云里雾里,不过字面意思还是很好懂的,就听许掌柜和许叔二人商量。
许掌柜现在住的这座小宅子,从前算是县里颇好的位置了,县城中心。
但要是想悄悄挖地道出城,这就不行了,这跟哪一道城墙也不挨啊,那不得挖穿过半座城?太多的土没处堆去不说,中间再要是歪了斜了,在地底下可不知道方向,哐一下挖上来直接挖进人家家里还是谁的窝棚里,最倒霉的话,挖到那些兵士眼前,那乐子就大了。
“找房子去!”
就以老仆许叔的名义,去找房子,往他们地洞所在方向,靠城墙边或是离城墙近的人家去找。
也是当初沈烈和陈大山给他们位置选得好,那一处远离城门,在县城侧面较深处的山里,只要不是匪窝子扎在那,从那个方向能挖出去的话成功逃到庇护所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然而房子并没有那么好找。
离城墙近的人家太少了,大多隔着很长一段距离,而那些空处,现在贴城墙的是军帐,靠内围的是窝棚……
他们总不能搭个窝棚去挖地道,动静根本就藏不住,且挖出来的土也没地儿藏。
倒是有那么两三户离城墙近的,可这会儿谁还卖房啊?房子卖给你了,我住窝棚去?
主仆两个找了一圈,运道还算不错,在县城最西边找到一家,家里太穷了,所以住得偏,离城墙也就相对近些,这个相对近,真的只是相对,主仆俩悄悄看过,虽困难,工程大,但至少有把握能挖出去。
许叔进去表示能用两袋粮食换房子,那家人看到粮食,抖着嘴唇半天,当家的男人手动了几次,都抬不起来,最后是女人抹泪应下,这才回屋把房契翻了出来。
房子,那是家里几代人传下的,到他们手上成了别人的了。
跑县衙里过户什么的,许叔这样一个外乡人的身份也不引人注目,因为将士接管县城来得突然,许进不许出,有那么几个被困在县里的外乡人也不出奇。
办好了过户,许叔搬进了那旧草房里,原本的那家人自去县衙那边找了些木头稻草,就在家附近不多远,找了个空处,搭了两窝棚。
城墙附近因为有空地,环境是极糟的,说鱼龙混杂也不为过,周边都是窝棚,再远就是军帐,因而当夜也只许叔和许文庆这两个挖地道主力过去,许掌柜这种在县里久住,不少人应该都见过他的,白日里都不敢往这宅子附近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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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找到一条可能的出路,与此同时,县学外的空地处数十窝棚中的一个,极清脆的一声响,是谁被狠扇了一个耳光。
沈家刚搭好的窝棚里,沈三身侧被拽出的一个布袋里,熏肉已经变得极淡的香气从被扯开的袋口里溢了出来。
香气再淡,那也是熏肉,李氏把东西藏得很严实,一路往县里来,甚至窝棚搭起之前,沈三都没闻到味儿,直到窝棚搭好,他躺下想休息休息,窝棚里空气不流通,渐渐叫他嗅到了熏肉特有的香气。
他都多久不知肉味了,再淡的肉香那也是肉香,又哪里逃得过他鼻子。
循着味儿把东西一翻出来,看沈金紧张得直扑过来,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死崽子早就能打猎吧,瞒着他藏肉?
沈□□手就给了沈金一个大耳刮子。
“你可真是我沈三养的好儿子,行啊,有打猎的手艺藏着掖着是吧?就可着你老子我一个人饿是吧?还认得我是你老子吗?知道孝字怎么写吗?”
“敢情跟着沈烈学的不只是打猎,还有怎么跟你老子离心离德是吧?”
那一巴掌他没收气力,打得自己的手都震得发麻,气怒是真,尤其是想到自己这近三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看到这死崽子竟藏了这么一袋子肉,打他都是轻的。
但兴奋也是真,肉啊,满满一袋肉。
沈三那一张脸,又是气怒又是极喜,扭曲成一个极诡异的神色。
沈金半边脸被打得发木,耳朵嗡嗡的,一时都听不清他爹说的什么,但看到他爹要去扯那袋肉,还是扑了过去。
“大哥给的,保命用的。”
沈银沈铁沈甜已经吓懵了,最小的沈甜看大哥突然被打,吓得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沈三哪管女儿哭是不哭,看沈金还狼崽子一样扑过来,气得抬脚就踢过去,倒也没多重,纯粹就是想收拾收拾沈金,有肉藏着饿他一个,他是真恨。
李氏听到那一道耳光声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沈三朝沈金一脚踢出去的一幕,她抱着手上装水的瓦罐就冲了过去,咣一下就冲沈三头脸上砸。
沈三躲得快,没被砸实,但一瓦罐水是实实在在淋了他一身,也把窝棚里刚铺好的地铺给淋了个湿透。
“死婆娘你疯了?男人你也打?沈金这死崽子藏肉你也知道是不是?”
李氏听他就这样把肉字嚷嚷出来,气得眼前发晕,喝道:“是,就那么两块,沈烈给的,差点被你害死的侄子给孩子的,你也要吃?你有脸吃?”
“我凭啥不能吃,我怎么就没脸吃,我还养了他们兄妹三个一场!”
旁边窝棚里的人听到一个肉字,耳朵都支了起来,其中大多是十里村的村民,对沈家的事可太知道了。
沈烈给的肉?
有人馋肉,满耳朵满脑子都是那个肉字了,有人则想起了沈烈和当初跟沈烈一起走的那几家人。
沈烈啊,和陈大山都是本事人,那几家逃进山里的现在怎样了,遇到野兽,沈烈几个也有办法护得住吧?
他们可没交税,粮食都带走了,比他们留下的这些肯定过得强多了吧?
有人羡慕有人悔,当然,大把心里发酸的也觉得进山的没准已经填了野兽的肚,一两个人本事有什么用,护得了老老少少那么多人吗?哪有他们现在安全?
此时的他们,没人知道祁阳县的恶梦不过才只是启了一个开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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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夫妻撕打起来时,被十里村其他村民想起来的沈烈和陈大山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两人和卢二郎、施大郎一起,此时正在远离山谷半天多路程的地方,刚刚合力猎到一头落单的野猪。
野猪体型极大,而山谷的入口不足以把野猪囫囵弄进去,四人寻了一处山洞,一个戒备,另三人直接把野猪给分成了十几大块。
把血迹清理清理,采了不少大叶片回来在筐底厚厚垫了十几层,确保不会滴血水了,一人一挑筐挑上那些猪肉就往云谷赶。
这是给各家都打完家具后第二次狩猎大型猎物了。
这时已近五月,山谷里能够种植的地方有限,所有能利用上的地方几乎都种上了粮食和菜,禾苗定根后沈烈几人从外边想办法弄了点适合的鱼苗放养进田里后,他们能快速囤到食物的渠道也就是打猎了。
不再是山鸡野兔,而是专找肉多的动物下手,要论肉多,在这山里最有可能碰到的最优选择就是野猪了,所以四人基本是盯着野猪的踪迹找。
大型的狩猎,另外几家是不敢跟出来的,也就是他们四个在深山老林里走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压力。
肉都挑回了山谷里,云谷里的老人孩子都喜得跟过年一样。
小猎物便罢,像野猪这样的大家伙,四家差不多是按实力分肉的,沈烈和陈大山是最多的,卢二郎次之,施大因为残了一臂,战力稍弱,拿的是最少的。
但一头大野猪二三百斤极常见,就算拿得少,那也是大丰收。
山谷里总共就这么六家人,处得也好,相扶相帮,各有各的贡献,就算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魏清和,也把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的活儿正经揽了下来。
而周村正家也没闲着,周的两个儿媳擅织布,和冯柳娘一起找到陈有田,四个人凭记忆,经过七八次的试验之后成功把织机做了出来。
前一阵就发现山里野生的苎麻能收了,沈烈带着几家的男人走远路割了不少,现在织机就放在孩子们读书的那棵大树下,各家合力给搭了个能遮阳避雨的小凉亭,孩子们读书在凉亭里,织机也在凉亭里,六家共用。
所以沈烈他们打到这种大猎物回来通常也不会只出去的四家人分,视野猪大小,会先给没去的周家和许家也分上个五斤八斤的,至少保障了用油,也能时不时吃到荤腥。
以沈烈和陈大山几个出去的频率来说,云谷里的小日子是真过得滋润,也颇有人情味儿。
沈家又是大丰收,猪肉都留开做腊肉风干肉,桑萝晚上就把分到自家的猪肚给处理处理,准备炖个猪肚汤,再匀出一部分明天做个砂锅猪肚。
洗猪肚也不麻烦,沈安把活揽了去,抓一把豆渣也能洗得很干净。
晚上家家山洞都飘起了肉香,桑萝带着沈宁正做晚食,沈烈和她商量道:“阿萝,距上次出去好似也有四五十天了,家里现在一应也都安排好了,吃食也很够,我想着是不是出去一趟,看看许掌柜有没有给留信?”
桑萝手中动作缓了缓,想一想,沈烈出入山林还是游刃有余的,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山谷里现在过得颇好,但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她们还是不知道,消息还是不能断绝的,想到这里便点头道:“那就去吧,正好我看老太太其实也挺惦记山外情况的。”
山谷里日子过得好,当娘的又哪有不惦念儿孙的呢,只是不敢露出来罢了。
沈烈看她没意见,就笑了起来:“那我一会儿跟大山商量商量,卢二叔和施大叔就留在山谷里,这样你们的安全也能有保障,我出去也放心。”
恶
沈烈和桑萝正商量着离谷出山往外看看许掌柜有没有留信时, 祁阳县外,一支残兵正狼狈向祁阳县城逃来。
祁阳县富户赠出来一座四进的大宅里,那支残兵的小头目被守城兵卫领进了城中主将住的临时指挥府中。
夜色中气氛极为压抑, 领路之人和身后狼狈带伤的人俱是大气都不敢喘。
~
书房里‘咣’一声碎瓷声响起,姓陈的年轻将领面色铁青,神色阴鸷盯着埋头半跪着的下属:“你再说一次,粮草呢?”
那人头也不敢抬, 头顶被削去半截的盔缨也跟着他的声音微颤:“半道上被,被盗匪劫, 劫了。”
“那你怎么活着回来的?”
“废物!”伴着这一声斥骂,又一声闷响,是跪着的那人被一脚踹翻在地发出的响动, 但那人却哼也不敢多哼一声。
“来人!点五百精兵随我出城!”
祁阳县的夜翻腾了起来,入夜大批兵士点着火把往外奔, 不多久,气极空手而回。
县衙后院, 韦知县收到城门守卫递过来的消息, 面色极为难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怎么会在后一步被人劫了!”
又想到那一纸政令, 说不下去了, 大规模紧急调度, 不是只他一个县, 应是根本就没来得及备。
想着县衙两个粮仓,正要着人找县丞来商议,还没等他张口,门房快步奔进来, 低声道:“陈将军来了。”
韦县令咬牙,果然,盯上他这里了。
气得脸直抽抽,却不得不打迭起笑脸迎出去。
~
夜半县里两位主官谈了什么,又是谁妥协谁让步,无人知晓。
翌日一早,天不过才亮,祁阳县富户集中区就先一步热闹了起来,陈姓守将一身甲胄,带着卫队一家一家拜访各家大户——筹粮。
许掌柜住的宅子很小,但位置极好,恰就在这一区里,听得外边喧闹出去看情况,这一看直看了一个多时辰。
军中要找大户捐粮。
肯老实捐且数量捐得让那位守将满意的,万事好说,笑着进去,笑着出来,当然,后边跟着的一众士兵都抬着粮出来。
不识抬举各种推诿或是捐的数量太少的,那对不住,不止把大宅翻一遍,就连墙和地都敲一通,密室隔间地洞通通给你翻一遍,抬出来的是更多的粮。
主宅翻不出来的,名下的其他宅子都有士兵领命去搜,素日里风光无限的富户们面如死灰,哭天嚎地,更有甚者两眼一翻,仰头就倒了下去。
兵匪们哪管这个?
许掌柜听闻连墙壁地板都一寸不漏的敲过一遍,想到长子和许叔昨夜里刚开挖的地道,沁出了一背的冷汗。
好在那些人的目标也只是县里的大户,那些个贫民扎堆、又偏又破的穷家破户并不在他们抄查范围之内。
许掌柜回到家里,早食早已经好了,魏令贞给他温在灶上,见人回来了才端了出来。
一碗清粥,是真的清,除了年幼时家境差,许掌柜多少年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了,更别说魏令贞,原虽是丫鬟出身,却也是大丫鬟,养得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其实都好。
他握了握妻子的手,道:“委屈你跟着受苦了。”
“这是什么话,碰上这样的世道,与你有什么关系,和外边窝棚里那些人比,我们已经好得太多了,何况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老太太和几个孩子,就连她弟弟和外甥都做了安排,几番往外运粮,在歙州备了不少粮不说,往山里运的也不少,县城外还藏了粮,在粮价涨成这样,各粮铺都关门惜售的情况下还能备出来,已是极为不易。
总就只是个给人做事的掌柜,这已经是把这些年的家底都耗进去了,城里又能留下多少?更把小半都换了为挖地道买下的那宅子。
都是为了活着。
许掌柜端着碗喝起粥来,等他喝完了,魏令贞才问外边是发生了什么事。
许掌柜把情况大致说了说,道:“征粮都征到了大户头上,县衙粮仓恐怕也被把控了,一千多将士要吃喝,费的粮不会少,城里这些刚进来的乡民怕是难了,韦县令虽不作为,但难民被逼急了他也会拉着大户一起,剥富户几层皮先控一控局势,这下好了,县衙和大户的粮都被守将给先盘剥了,那守将我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只管着手下兵士就好了,哪会管百姓死活?有一千五百军士,难民便是要闹都会被镇压,这县里怕是比我原料想得还要乱得快。”
魏令贞手抖了抖,这乱……那些没吃没喝的乡民是不敢硬碰守城将士的,但寻常县民家里可就不安全了。
她有些着慌:“咱们,能出得去的吧?”
许掌柜点头:“能的,我今晚趁夜过去帮手,粮食带上,你和文泓也和我一道过去。”
当下县里这情况,妻儿不在他眼皮底下,他是无论如何不放心的。
无论如何,大乱之前他也要把妻儿都带出祁阳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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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谷之中,桑萝做了些干粮给沈烈备好,一同出去的除了沈烈和陈大山,还有主动要求同往的魏清和。
打猎不敢外出的魏清和,听闻沈烈和陈大山要去和姐夫约定递信的那个山洞,主动要求同往。
无他,他的爹娘、姐姐、姐夫和两个外甥都还在外面,家中众人无有不惦记的,而沈烈和陈大山并不识字,魏清和主动要求跟着去:“如果我姐夫有留信的话,你们不用再跑两个来回回来看信。”
这也是沈烈和陈大山愿意带上魏清和的原因。
桑萝给沈烈做了一册书,沈烈自收到那册书后极为珍惜,每日里用作读书习字的时间也更长了,桑萝大多时候都在山洞里,时常指点,沈烈也不笨,学得挺顺利的。
但时日太短了,半个月的识字量根本不足以让他自己就能看懂一封信。
三人要出去的消息在各家都传开了,家家都来相送。
他们在山谷里过得都不错,但内心里没有谁不惦记外边的情况,有亲人的惦记亲人,没有亲人的也会惦记眼下根本回不去的家。
卢二郎和施大郎问过需不需要他们同行,沈烈摇头,道:“卢二叔、施大叔留在山谷吧,每日在半山腰那边值守一下,我们没回来之前大家都先别出山谷,外面我会用一些不算大的石块再遮挡遮挡,主要是防有人进到内围来活动,你们要从里面推开的话也能推开。”
周村正听话听音:“这次会走得久?”
沈烈摇头:“不知道,正常的话就是十多天一个来回,但现在山里流民更多,为免麻烦会稍微绕一绕避开些,出入怕是不如以前方便了,再就是按上次许掌柜给我的信来推算的话,北边往南来的流民不知道是不是就快到了,所以时间上算不好,如果晚回来了大家也不用太担心,我和大山这几年过的都是这种日子,遇事也能应对的。”
说到后一句看了看桑萝。
桑萝点了点头。
许老太太这回仍让沈烈捎了一封信,让许文博代笔的,很短,只说外面如果乱了,别一味守着东福楼,没有什么是比人更要紧的,早早回歙州和妻子孩子汇合才是正理。
沈烈三人出了云谷,把云谷半山那个入口外又做过一次伪装,这才踏上出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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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阳县里,对大户的收缴还在进行中,县外不足十里之处,一支近千人的队伍拉着粮草辎重已经一路向着祁阳县方向进发了。
凡过村子,必要入村找寻一圈,其中一个留着一脸乱须的汉子找过之后就是呸声大骂:“朝廷那帮狗贼每个村子都清过了,人都走了不说,东西也半点没给咱留下!大户也都跑了。”
另一人笑:“怕百姓都投了咱呗,怕什么,总归不过就是藏进县里,咱们杀到县城去就是,还省了一个村一个村的转,怎么样,三当家?”
被称为三当家的人骑在昨天新缴来的马上,道:“急什么,反正那些军粮够我们吃很久了,他们乐意呆县里就呆吧,人都在县里了,等下午大当家二当家带着人也到了,咱们把前后城门一围,他们还跑得了不成?不还是得落到咱们手上?倒还省事。”
他说着笑,又道:“干这一票,要我说也别急着走,昨天审到的,这里既然有一千五百的驻军,咱们把那些将士的甲胄兵器都弄到手,狗官杀了,大户劫了,占上临近几个县,到时候也学学别人,叫咱大当家称个王,咱们少说也是个将军或是侯不是?”
这话把一旁的四五六七当家都说得乐了起来,其中一个搓着手直笑:“嘿,这回可要动作快点,你们我不管,我进城就得直奔那些富户家去,别跟上回似的光惦着一家家抢过去了,动作太慢,那些个富户家里养得细皮嫩肉的娘们全吊死了,真晦气。”
又咽了咽口水:“说起来,那白净的,老子这辈子还没玩过那么好的。”
有人听了直笑:“你以前就是个刨地的,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还指望玩多好的娘们?细皮嫩肉生得好的要么本来出身好,要是鸡窝里生出只娇凤凰来,十三四岁也叫那些狗大户盯上了,轮得到咱?”
搓手的那个就笑:“所以还是反了这狗朝廷舒坦啊,这神仙日子,咱从前敢想?”
转头又扯着嗓门问后边跟着大队人:“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后边离得近的几十号人听得清楚,大笑着应和,其中不乏才加入不久的。
离得远的没听到,问前边的都在笑什么,知道议论的是什么后,嘿嘿直笑,也谈起在前边劫的那个县里如何如何舒爽痛快。
只看这些人,无不是满面风霜,两手老茧,其中好些人在月余甚至十数天前还是满面悲苦绝望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
谁能把前后两张面孔重合到一起?若相熟之人见了此情此景,谁敢认这前后是同一个人?
奸淫掳掠,这帮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反了的,每到一处最盼的就是最后收获的这一环。
恶念需要释放,压力需要宣泄,明明也是苦难里过来的人,提起屠刀后半点儿不吝把从前自己所畏所惧的东西十倍百倍加诸于同样浸在苦难里的人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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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一下午,日子最窘迫的那一批人,家里只剩一二升黄豆米糠和地里并未长成就被刨了出来的一点菜裹腹的那一小搓百姓,没了野菜可挖,成群结伙聚集到县衙门口乞望求恳着县令开仓放点儿救济粮。
十里村不少人也在这群人当中,这些人中,大多数确实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但也有稍好一点的,甚至像王家那样刚卖了女儿有一袋多粮食黄豆的也在其中。
救济粮啊,谁不想要?
只要有一小伙人起了头,谁也不想落后,所以这会儿大多数乡民都在往县衙涌,县衙外面及左近的数条大街都挤挤挨挨全是密布的人。
沈三和李氏也在这群人当中,沈家三房也没粮了,如果不是沈金藏了几升黄豆、一点野菜干和一袋肉干,他们和其他人并无差别。
但就算是这点差别,又有什么用?没有野菜可挖,一家六张嘴,吃得再省,总不过也就比别人多撑个十天半个月而已。
李氏现在拿这些粮食当命,怕真的有救济粮,少出来一个人会少领一份,又怕人出来了,粮食会被偷被抢,地里的菜不好带,让沈金带着几个小的在窝棚里守着,肉和黄豆她和沈三则一人用一个破包袱包着就抱在怀里,片刻不敢离手。
两口子都不是多本事的人,县衙外被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根本没能挤进内围,而是在外围街道上,被挤得靠边站着。
韦县令一众官员被堵在县衙里进出不得,私下里把那陈姓守将骂了个狗血喷头,一遍又一遍催衙役:“陈将军还没来?粮都被他弄走了,这些人他不负责疏散?闯县衙怎么办?”
衙役苦着脸:“人太多了,出去进来都不容易,怕是还没这么快。”
话音才落,陡然听得远处一阵鼓响,衙内众人心头皆是一跳,往鼓响的方向望去,听清那鼓声的节奏后面色全都变了。
“敌袭!”
“是敌袭!”
同一时间,另一面城门处也响起了一样的鼓声。
韦县令双腿一软,整个人险些瘫了下去。
“敌袭!敌袭!”
从衙门里到衙门外,从城门口向城门里,不停有人高声呼喝着敌袭二字,原本各占一个好位置围堵县衙让开仓放粮的人也慌了起来。
“哪里鼓响?为什么敲鼓了?”
“敌袭,什么敌袭?”
“土匪来了!”
人群登时潮水一般涌了起来,推的、挤的、乱冲的!
李氏和沈三被挤得压在了墙壁上,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沈三大声嚷着:“别挤!别挤我!要挤死了!”
他奋力向前,借着人流的力道想要摆脱被挤压的命运。
手里的包袱被挤掉了,他弯腰要捡,可下一瞬人已经被推着向前了:“我的粮食!我的粮食掉了!别挤!”
这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嘈杂里,却也让有心人听入了耳中。
都是把粮食随身带的,多好的机会。
乱壮贼人胆,只不过几息,就听人群中有人尖叫了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抢粮,有人抢粮!”
这样的尖叫声惊醒了无数人,有人越发抱紧了包袱,有人则恶从胆边生,一时间被抢粮的惊叫嚎呼声不绝于耳。
李氏被人挤得脸靠墙壁,听闻有人抢粮,手里装着肉干的布包袱被她死死压在身体和墙壁之间,但这也没躲过一只伸向她布包袱的手。
李氏觉察后惊声尖叫,一边用手拽着包袱,一边下意识就想回头,被一只粗糙的手死死摁住了头,手上的包袱下一瞬就被人拽脱了手。
她啊啊的尖叫着,终于头脸上摁着的那只手挪开了,身后一松,却只一瞬又有人挤了上来,她转不了身也回不了头,根本不知道是谁抢了她的肉,被挤着压着,只能绝望的嚎哭。
这样的嚎哭,一时间数十起,自保尚且不及,李氏的还是刘氏、王氏、秦氏、杨氏的,根本无人在意。
闻讯
城门战鼓一阵响过一阵, 人们也潮水一般奔逃散入县里各处巷道,两边城门都是敌袭,想逃也无处可逃, 六神无主之际下意识是回窝棚里寻最亲近的人。
李氏终于能喘过气来, 她鬓发散乱, 耳边能听到哭声哀嚎声,但那些声音只是过耳却入不了心了, 她满心只是她被抢夺了的肉干, 转身找她的肉干, 哪里还有肉干?
李氏啊啊的哭着, 抬手就扇自己耳光, 一耳光又一耳光, 痛和哭也止不住的绝望。
此时人群已经疏散许多,她抱着膝蹲下哭, 这一蹲下, 隔着泪光好似看到了脚边一粒圆滚滚的黄豆。
黄豆!
她急切的伸出手, 不是幻觉。
真的是黄豆。
李氏也不哭了, 就满地摸爬的捡一些散落在地上的豆子。
刚才乱中那么多人抢粮,地上撒了不少, 到这会儿人群稍一松散就显了出来, 捡粮的不是李氏一个,大多是被抢了粮食的,因为也只有被抢了粮食的才崩溃得顾不上快速往回奔。
失了粮的是第一批捡粮的人,而后是其他刚过来的, 发现有粮可捡,地上散落的那一点粮又成了新的战场。
“我的,这是我家的!”
“我家的, 别捡,都别捡!你们这是抢,你们这是抢啊!”
都是缺粮的百姓,缺粮缺到急眼,饿虎扑食一样的哄抢,李氏发现一片稍多的,抢到了两把混合着泥沙的豆子兜在了拉起的衣裳下摆里,还想再捡,被人一把子扑推到了另一边。
那把粮没捡到不说,兜里的都差点撒了出来。
她死死捏着,又扑过去抢,直到地上的粮少了,直到和旁边一个汉子抢到同一把粮,李氏抬眼发现对方盯着她左手紧捏的衣摆微显出贪婪不善的神色,她咽了咽口水,终于怕了,兜着那一点豆子急忙忙爬起来快步往回跑。
沈金兄妹几个在窝棚里忽然就听到鼓响,然后隐约听到远处各种乱糟糟的喊声叫声,跑到窝棚门口,陆续有人奔了回来,口中嚷着土匪来了,一个个惊惶得像无头苍蝇一样。
他团团转着等了好久,这才等到他娘跑着回来,等到近了才看清,他娘头发散乱,眼眶红肿,脸也是肿的。
沈金几个急急迎过去:“娘?”
看到家里这四个小的,李氏刚才忙着捡粮收住了的眼泪又一下崩了下来,对着沈金和沈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掉泪,直到沈金急问了一句娘你怎么了,李氏才终于崩溃哭出声。
“肉干没了,没了,都叫人抢了啊,我们娘几个怎么活,怎么活啊。”
“我为什么要去领粮,为什么要去领粮!”她又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自己,嚎哭着瘫软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就这么点吃的了,还被人抢了,抢人粮食,该天打雷劈,黑心烂肺不得好死啊。”
李氏岔着腿哭嚎,嚎出来的话却像是劈天裂地的一道惊雷,甜丫儿不懂,沈铁隐约是懂的,但李氏哭得太厉害了,他有点儿被哭懵了,所以那一道惊雷就只直直劈在沈金沈银天灵盖上。
肉干都没了?
再看他们娘,真的,出去时抱的那个包袱已经不见了。
兄弟俩傻在那里,甚至都不懂得这会儿应该会哭的,忘记哭了。
可真正的绝望,是沈三摇摇摆摆,和李氏一般狼狈的回来,手里怀中空空如也。
李氏耳边嗡嗡的,也不会哭了,一手抓着衣摆那一兜豆子,一手撑着地起身就扑向沈三。
“粮呢?我们家的粮呢?”
沈三头发散乱,神色惊惶:“掉了,土匪要打进来了,你说官兵挡得住吗?”
他甚至无心关心丢了的粮食,只怕自己下一刻就成了土匪刀下鬼。
李氏哭得已近半癫狂,只觉得死路就在眼前了。
然而这样的哭嚎声哪里只李氏一人?这一天被抢夺了粮食的远不止沈家三房一家,只县学这一带能听到的就有十好几处妇人的哭声与李氏的崩溃遥相呼应,谱的是一曲众生苦难。
邻近窝棚里的或是相熟或是陌生的人,有观望也有缩进棚里的,眼里或惊惶或麻木或警惕,唯独没有的就是同情。
旁边一家家院子里,县里的原住民把院门关得更死了,门后挪了不知多少东西把门撑住,怕死了这群饿急眼的乡民冲进他们家里抢粮。
城外土匪围城,城内无粮可济,大家都是等待命运审判的蝼蚁,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去,此时对任何人也只有戒备,哪有本事同情旁人。
沈三也好,李氏也罢,甚至无措站在那里的或懂事或懵懂的孩子,只是这祁阳县里、大乾朝内无数百姓的一个缩影。这是沈家三房的天塌地陷,也是陷在这乱世里无数个沈家三房苦难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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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许家新买的破宅里,紧闭院门埋头苦挖的许家人也听到了鼓声,许掌柜留了妻儿老仆四人继续挖地道,自己独自出去打探情况,听闻是盗匪围城也变了脸,奔到城门附近去看,那一千五百的守军这时倒还算尽责,至少是真的在竭力守城。
许掌柜不敢耽搁,飞奔回宅子里,把情况一说,一屋子人都紧张了起来。因为考虑到城墙地基深度,以及不惊动上边军帐和窝棚里的人,再就是防塌方,一家人把地道开端先往地下挖了近半丈深才开始往里挖掘,又怕地道太长通气不好,也是受限宽度不能有更多人,所以是两人在前挖,两人在后帮着稍加拓宽,一人提土往旁边屋里送。
但这会儿已经顾不得拓宽了,三人错身挤着在前挖,两人运土。
这里没有真正懂建筑的,通气会不会出问题不知道,但如果不紧着把地道先挖通,土匪一旦攻进来,他们绝落不着好。
到这会儿抢时间就是抢命,许家人只希望城里的一千五百驻军能撑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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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五口不眠不休挖地道时,城里城外的攻防战也打得如火如荼,祁阳县已不知是那群盗匪的第几个目标,两千余匪众分攻两座城门,云梯、投石都用得驾轻就熟。
城内也开始征起了民夫,滚木礌石需运、烧滚水、烧铁水、救助伤者,这都需要人手,医馆药铺也都被军士找上门来重新开张营业。
征民夫的消息在窝棚区里四处传开,做民夫一天能得一小个馍,冲这一小个馍,城里缺粮的还真是大把人愿意去,李氏也看到了生机,奈何沈三畏战如虎,死活都不肯去。
李氏为了孩子们能有一口吃的倒是愿意去,可负责征民夫的直言女人晦气,让一边儿去。
一直到第二天,沈三还是不肯去,甭管干什么,十之有九都是要上城楼的,箭矢乱飞,一不小心就得被扎个对穿,情愿喝菜汤也坚决不去。
事实上,这会儿沈家三房一家人都已经饿得是抓心挠肝了。
整整三个月,头两个月还能掺点儿豆碎,后一个月基本是以野菜为主了,肉干刚被发现那天倒是吃了一块,其它的还没吃上就被人抢了,现在好,黄豆也好,肉干也好,都没了。
要么水煮野菜干,要么水煮菜,除了菜还是菜,没有别的,只要想到被抢了的那些黄豆和肉干,就更觉得肚里被一爪子一爪子抓挠得慌。
一家人吃菜汤都吃得都有些恍惚了,偏李氏捡回来的那两小把黄豆不敢吃,怕都吃了,哪一天再饿了就真的只能活活饿死了。
第三天一早,沈三还是不肯去做民夫,李氏摇摇摆摆从窝棚里摸出一把菜刀来,趁着沈三不备就架到了他脖子上:“去是不去?不去可以,总归要饿死,我现在就剁了你,我们一家人一起死好了。”
沈三是真觉得李氏疯了,但也确实被震住,脖子往后离了刀锋:“你发什么疯?我去还不行?”
李氏到底逼得沈三做了民夫,但她想得还是太天真了,沈三就不是个多顾念家小的,饿得个半死,干活不累?得了那馍就先自己往嘴里塞,第一天,什么也没给母子五人带回来。
第二天,李氏算着时间,让沈金沈银带着两个小的在窝棚里千万别乱走动,自己就往城门方向去守着发馍了,沈三还在排队,刚快到他的时候,李氏冲了过去。
一旁的衙役还以为李氏想抢粮,鞭子都举起来了,李氏叫道:“我是他婆娘,这馍得带回家去一家人都吃点啊,不然孩子们都该饿死了。”
她是真哭了,哭着喊出的这一声。
一同排队领馍的男人们,有几人看沈三的神色有些古怪了。
需要女人拼着守着来领这个馍,这是一口没往家里拿啊?
也是稀有。
沈三脸臊得通红,但他肚子更饿,劈手就想把管事手上的馍接过,那管事把手抬了抬,问沈三:“真是你婆娘?”
沈三这会儿倒没说谎,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管事一看他点头,再看李氏那瘦得都脱了型的样儿,手一偏,就把那馍递给了李氏,什么也没多说,只扬声道:“下一个!”
李氏接过那馍,捂在心口,弯腰就给那管事鞠了几个躬,口里一迭声的道谢。
沈三气了个倒仰,但不敢冲那管事说什么,见李氏往回走,忙追着李氏去了,口里还喋喋说道:“我干的都是气力活,还得冒着被流矢射死的风险,这馍要是吃不到嘴我凭什么干这个?”
李氏只死死护好了那一小个馍,道:“没说不让你吃,但总要给孩子们一口,沈三,你是当爹的。”
沈三被噎了个半死,从没有过一天,他这么烦自己生了这么一大窝。
那么小一个馍,六个人分,他能尝出味儿?
可馍都到了李氏手里,到底是给孩子们吃,他也不能真上去抢。
累,太累了,吃得少干得多,也没气力抢。
沈金兄妹几个这天晚上终于一人尝到了一口除菜汤以外的粮食,甜丫儿和小铁已经蔫蔫躺了一天了,生生饿的,有粮食和热菜汤下肚,总算多了几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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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沈烈一行三人才终于到达和许掌柜传递信息的那一个山洞里。
从一处隐蔽的小石洞里摸出一个竹筒,还有一个二十几个窄布袋,打开其中一个看了看:“是盐。”
魏清和是最高兴的。
姐夫还能有信过来,还能给他们带点儿盐,至少说明外边还是安全的,他主动接过竹筒,道:“我来看看信里写的什么。”
把信展开,给沈烈和陈大山念了,魏清和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来信主要是告知沈烈十里村有人鬻儿卖女之事,以及沈三大概有卖孩子的打算,李氏让沈金主动曝露打猎的本事以自保。
陈大山听得直摇头:“你那三叔还真不是个东西。”
沈烈懒得说什么,只是问魏清和:“你姐夫这信是什么时候送出来的?”
魏清和看了看落款,道:“八九天前。”
沈烈皱了皱眉,想着许掌柜在信中提起的时局,听起来祁阳县是安全的,但还得排除一个可能——消息滞后。
如果许掌柜得到的消息本就是滞后的,那现在的祁阳县可未必安全。
他把那些盐袋往身后的背篓里一放,道:“走,都到这里了,摸到外围去看看情况。”
陈大山没意见,在祁阳县这一带打转,跟之前一路从敌境往回逃相比起来,那跟逛自家后山也没多大区别。
魏清和却很是激动,鞠了一躬向两人道谢。
他确实惦记着外边的情况,能实实在在的去看一眼,总比看这八九天前的信要强,但他也没本事出去,更不好意思跟沈烈、陈大山张嘴,结果两人倒是主动要往外边去看看,魏清和怎能不高兴不感激?
一路往外去,走了两个时辰,沈烈和陈大山的眉都皱了起来。
陈大山看沈烈一眼,“发现什么没有?”
沈烈神色肃冷:“太静了。”
内围流民变多了,这外围倒没人了。
两人神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沈烈和陈大山停下脚步就砍了些枝枝叶叶的东西,确定没什么虫子之后就找来藤皮往魏清和身上手臂上绑,而后利利落落的又开始往自己身上捣腾。
魏清和咽了咽口水:“这是怎么?”
之前在林子里好像也没这样啊。
沈烈一边给自己绑掩饰物,一边道:“盗匪只怕已经到祁阳县地界了,一会儿走动小心着些,有不对的也别吱身,往灌木和树后藏一藏。”
魏清和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盗匪已经到了祁阳,那他爹娘、大姐、外甥和姐夫……
他呼吸急促,已经不太敢往深里想了。
陈大山拍拍他:“别紧张,先摸出去到各村里探一探,看看情况再说。”
魏清和只会点头了:“好,好,多谢你们。”
外边原只是他的亲人在,再就是沈家三房那几个孩子,沈烈和陈大山原是不必犯险的,不管是为了谁去,或是二者皆有之,魏清和都感恩戴德。
沈烈看看他:“行了,不说这话,走吧,你小心跟在我和大山身后。”
~
几人最是熟门熟路的就是十里村,所以第一站是直奔十里村。
沈烈最先摸去的就是他给沈金挖的庇护所和地洞。
没人。
里面连粮食都没有了,弹弓也带走了,只剩几个瓦罐和碗还在。
沈烈落在身侧的手颤了颤,三人准备潜进村里再看一看。
从前热闹的村子,如今空荡荡的,人去屋空,鸡鸭不留,菜地都掘了,就连村民自家堆的草垛子都只剩了些乱草残留在地面。
一家一家看过去。
陈大山道:“没有打斗痕迹,是主动离开的。”
算是当下唯一的好消息了,至少不是屠村。
沈烈抿了抿唇,道:“从山里绕一绕,往三里村那边探探去。”
几人折回山里,还没走多远,便听有人小心唤道:“阿烈,大山?”
这声音耳熟,沈烈循声望去,讶然:“周大伯,你们没离村?”
唤沈烈和陈大山的不是别人,正是周癞子,旁边还有周家老大也跟着。
周癞子父子两个从灌木里钻出来,快步奔向沈烈几人,脸上是乍遇故人的欣喜。
“我们离村了,你当时不是让我去你家你告诉我办法吗?我照你说的时间去了,发现你们屋子都搬空了,也就知道你说的办法,紧跟着也跑了。”
沈烈点了点头,周癞子一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并不奇怪,死都敢了,还怕什么进山,他问了一句:“周大伯在山里还好吗?”
周癞子搓了搓手:“还好,还好,我们没敢进得很深,但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用石头封了,一家人大部分时候藏在山洞里面,只我们父子几个偶尔出来找吃食。”
陈大山看他父子二人虽清瘦得厉害,但脸上的精气神倒比从前还好些了,便问道:“周大伯知道村里这是什么情况吗?”
这正是沈烈和魏清和都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周家父子相视一眼,周癞子叹气,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前阵子来了不少兵,县外各村的村民都被赶着搬到县里住去了,但没进去几天土匪就到了,这会儿县城被土匪围着呢。”
一听土匪围城,沈烈三人都变了神色,紧接着就追问周家父子,知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围的城,大概多少人。
周癞子摇头,道:“我们平时也在山里,并不敢出来,具体哪天不知道了,是听到有逃进山的人谈起才知道这些情况的,我听到信是四天前,这是壮着胆回来看看,也是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又想了想,道:“人数的话,具体不知道,听到几句,说是土匪很多,少说得有千把人吧?也作不得准,我们都不敢靠近那边。”
听到盗匪千余,魏清和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了。
“那我姐夫……”
他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千余盗匪,这谁还能救得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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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和手脚冰凉, 早知道乱世的残酷,可那残酷也只在认知里,而如今这是扎扎实实砸到了眼前。
他托姐夫的关系避进山里逃过了这一劫, 可爹娘大姐外甥和姐夫现在却都陷在了其中。
爹娘大姐他们离得远, 姐夫只在十里之遥, 然而就是这十里之遥,他听到消息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魏清和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若油煎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整个人都陷进了绝望里。
沈烈和陈大山也皱了眉, 他们在军中呆过, 听说周边百姓全被士兵赶进了县里, 结合被挖得狼藉的地, 第一反应就是坚壁清野。
原本活得艰难但依靠大山挺一挺总归能熬过去的人, 现在被围在城里,还活得下去吗?
陈大山看沈烈:“现在怎么办?”
外面的情况他们算是已经清楚了, 但沈金几个小的和许掌柜怕是陷在城里了。
现在怎么办, 这一句话把魏清和从绝望中拉起了一瞬, 然而也只是一瞬, 他们只有三个人,怎么越得过千余盗匪去救人?
果然, 就见沈烈摇头。
“没有办法, 千余盗匪围城几天还没攻进去,说明县城里面的防卫力量也不差,至少和外面的盗匪是相当的,穿越两三千人的封锁救人, 咱们没这本事。”
正打着攻防战呢,城楼上的每一处现在都有守卫,连想办法借用绳索翻越城墙都不可能。
心里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但当沈烈也说没有办法的时候,魏清和心中潜藏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灭了下去。
他不敢再存别的念想,只能问:“如若城破,城里的人活下来的概率大吗?”
沈烈摇头:“不一定,得看攻城的那些盗匪行事,□□掠是九成九会发生的,现在反的这些人里,大多数人其实都仇视官员富户,从前被压迫的人,一朝翻身,又在征战中被激发了杀性,人命在他们眼里很可能和草芥蝼蚁没什么区别,只能看命。”
城一破最先被盯上的就是富户,倒霉的,哪怕不是富户,素不相识也无怨仇,迎面碰上了,对方随手把刀一挥,一条命说结果也就被结果了。
城破时最可怕的就是这种心里的恶念在杀戮中被无限放大,毫无缘由纯粹杀红了眼就挥刀的人,然而现在这情况,这样的人还真不会少。
“现在最凶险的,倒不是城破。”沈烈道:“城破只要不碰上丧心病狂到屠城的,总有一部分人能活下去,现在更可怕的是城一直不破。”
魏清和没太明白,陈大山就接话道:“进去的乡民太多了,这两年征税太厉害,今年庄稼又还没收成,乡民手里几乎都没粮食了,祁阳县城可不比外边还能进山找口吃的,城里城外要是僵持得太久,里边恐怕会出现人相食的情况。”
人相食。
魏清和膝盖一软,被旁边的周癞子眼疾手快扶了扶。
周癞子也看出来了,这面生的年轻人怕是有亲人陷在了城里。
沈烈看魏清和一眼,道:“也不是没有生机,只不知许掌柜把握住了没有。”
魏清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沈烈:“什么生机?”
沈烈道:“我和大山上一趟出来给许掌柜弄的庇护所,他要是见机得快,先逃了出来藏身在其中应该没事,要是没来得及出来,如果能找一处离城墙近的地方掘地道出逃,只要出了城,能逃进庇护所里藏着就还有一线生机的。”
魏清和听沈烈这么一说,一颗心又热乎了起来。
姐夫遇事向来机敏也果决,那庇护所他一路跟着沈烈和陈大山出来也看他们挖过,姐夫已经有一个那样的庇护所,应该能想得到挖地道逃的吧?
“那挖出来的话,会碰上外边围城的盗匪吗?”
沈烈点头:“有可能的,不过外边盗匪只有一两千人的话,祁阳县有两座城门,他们的主力应该会集中在攻城门上,旁侧山林里可能会有巡逻,但应该不会时时都有人,只要不是运气特别差,谨慎一些就能避过。”
沈烈说到这里看向陈大山,问道:“咱们试试看能不能绕远一些避过山匪从山里到庇护所那边看看?”
进城救人是不现实的,从外向里挖和从里向外挖是两回事,里边人口太密集,不被发现的可能几乎没有,别说救人,自己怕是都得搭进去。
但如果许掌柜本身已经逃了出来,他们好歹能接应一番,把人带回云谷去,不然真要叫那群盗匪占了县城,不管是长久藏身在那庇护所里还是寻别的出路,怕是都够呛。
陈大山点头:“可以。”
大家现在交集颇深,又不是陌生人,能救自然救一把,绕远山潜行过去于他们而言风险不算大,走一趟也算对得起这份交情了。
况且沈金几个小的现在应该也陷在城里了,沈三和李氏再差劲,几个孩子还是好的,血脉至亲,沈烈哪里忍心当真不管,只不知许掌柜是不是已经出来了,出来时又有没有余力带上那几个孩子,陈大山自己这么想想都觉很难,要是沈三和李氏都在,那可能性就更低了,因为太容易被从后背来一下或者拖后腿给坑死,换他他也不敢。
他心里只能叹一声命了。
沈金这几个孩子的命,这下子是真的只能看天了。
听说两人要冒险往县城附近一探,魏清和怎么相谢不提,这一去颇危险,沈烈和陈大山两人倒好脱身,带上魏清和就未必了。
嘱咐过周家父子近来小心些,尽量藏好别出来了,别过父子二人,留了点粮食给魏清和,让他藏身在沈烈此前给沈金几个挖的庇护所里等些日子,等他们过来汇合。
魏清和是真惭愧,原是为搭救他姐夫去的,现在好,沈烈和陈大山去,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内弟倒是被安排在这里避险。
可沈烈两人也把话说得清楚,带他去保障不了他的安全不说,他恐怕还会成拖累。
都是实话。
临别前魏清和一谢再谢,等两人走了,这才藏进庇护所里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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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祁阳县城楼上,沈三看着刚才还和自己一起抬滚木上来的汉子被差点登城成功的盗匪一刀把脑袋劈去半个,而刚劈了民夫脑袋的那个盗匪下一瞬就被守城士兵斩了首,其中一颗人头,恰恰好就撞到了沈三脸上。
沈三嗷一声惨嚎,吓得魂都差点出了窍,把那飞来的人头打飞,滚木也不管了,馍也不要了,屁滚尿流的爬着滚着往城楼下逃。
李氏这天还没来得及出去守着发馍,就见沈三满脸是血失了魂一样冲了回来,扯过布巾沾了水就疯狂的往脸上擦,看到那布巾带下来的血色,整个人更是抖得筛糠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
才问一句,沈三压在心底的恐惧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一把将带血的布巾掷向李氏脸上:“以后也别作死作赖拿刀拿枪,拿刀我也会,要死就都死,这民夫爱谁谁去,反正我饿死也不会再上去了,没吃的就吃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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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和陈大山绕远路是真绕得远,攻城的匪盗一路南来显然已经打出了些经验,围城归围城,后路各方要处却都安排了哨卫,想也是防会有援兵,又或是其他势力冯了进来从后路把他们给包抄了,所以沈烈和陈大山光只是要避开这些哨卫,绕路就绕了整两天,五月初八才终于顺利摸到了他们给许掌柜挖的那一处庇护所里。
揭开庇护所让里头通了通气,里边半丝响动也没有,沈烈探声喊了声许掌柜,也无回应,两人心都凉了一截。
沈烈摸下去后,发现这庇护所里粮食倒是不少,唯独没有人,等陈大山把上面的盖子合好也摸黑下来了,沈烈低声道:“许掌柜怕是没机会出来。”
出了庇护所,又潜行到一处能远处观战的密林里。
攻城不那么激烈了。
陈大山看着,道:“这架势看着是围城?”
只看这一边城门,匪军怕是都在千人以上,祁阳一个小小县城能有多少驻军?兵力有优势,又不能一举攻下,选择围城,那很大概率外边的人清楚围城能胜。
沈烈紧了紧手:“城里恐怕是缺粮了。”
可知道了又能怎样,说到底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陈大山叹气:“回去吧,咱们再等几天看看。”
就算挖地道逃生也得要时间。
两人也不敢久留,摸回庇护所去藏身等着有极小的可能能逃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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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沈烈猜测的一样,祁阳县内确实缺粮了。
将士不缺,富户和之前备粮足的县民不缺,但有那么一两成贫困的城里原住民和两三成乡民已经开始缺粮了。
尤其乡民,原本就已经连续吃野菜拌一点豆渣数月了,如今进了城里,就连野菜也没处弄去,人口太多,那一点菜当饭吃又能顶多久?
住进城里近半月了,最穷的那一批和粮被抢了的人陆陆续续连菜叶都吃绝了。
没了吃食,往县衙县衙直接没人了,找其他人乞食,没有人敢发这善心,于是只能开始翻县城边边角角的树皮、草根、叶子、虫子吃。
但县城里这些东西原就不多,哪经得住这许多人扒拉,到最后开始抽窝棚里的稻草来捣成末吃,稻草末不当饱,连土也吃。
沈金兄妹几个这天吃的第一顿也是唯一一顿,拿到手里的就是一块土饼。
把浮土里的石子挑净,在水里过筛洗了,洗出细土来,烂菜叶切碎末,一点野菜干末,还有六七颗黄豆捣碎的黄豆渣和糠,和土做成土饼。
沈金一边流泪,一边张嘴咬了一小口,也没敢嚼,就往下咽。
人饿极了的时候,原来连土饼都是绝顶的美味,土也是能咽得下的。
沈金还知道哭,最小的沈铁和沈甜已经连怕都不知道了,拿到吃食就往嘴里猛塞,吃得噎住了,又抱着水碗往嘴里灌。
李氏已经麻木了,什么办法也想尽了,要不到一点吃的。
她只能把着最后那一小把黄豆,一小袋野菜干和糠,指望着能多挺过一天是一天。
只要驻军赢了,她们就能出城找吃食,就能活了。
每每这时候她又会想,假如当时逃了,不,她舍不下几个小的,可那时如果把沈金留在地洞里,如果把沈金留在地洞里,他有那些黄豆和肉干,还能自己套点山鸡野兔,哪用像现在一样被围在城里吃土?
没有假如了。
如果有假如,当初不亏待长房兄妹几个,现在也根本不会落到这般无人庇护的田地。
人做了亏心事果然是要还的,只是迟还早还罢了。
只沈三不说话。
他不想死,所以宁愿吃这野菜土饼也不想上城楼,吃土久了是会死人的,但能撑一天是一天,没准就撑到出去了呢。
他抱着一丝侥幸。
然而他还是想得太好了。
战争,有时候不是你不想面对就能不面对的,驻军死伤过六百,两边城门难以再守住了,直接在城里抓起了壮丁。
县学一带骚动起来时,沈三听到了动静,探出头去一看,意识到不对,抓着那块土饼就跑了。
乡民没有具体名单,抓壮丁的士兵冯进沈家窝棚,看到没有成年男人,转而就进了下一家,叫沈三暂时躲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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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外围,许家人的地道已经挖出颇长一段,距城墙已经只剩丈余了,小院紧闭的院门忽然被拍得呯呯直响。
“开门!”
正提土往外运的魏令贞听到这一声吓了一跳。
没敢应声,退回挖地道的房里让次子赶紧进地道找老仆许叔,又蹑手蹑脚把堆了土的那间屋锁了起来,这才往回退。
门外的人不耐,直接上脚踹了:“开门,听到没有!”
魏令贞胆战心惊退回去,老仆许叔出来,看了看地面没有浮土,挥手示意女主人藏进地道里,把正挖地道的那间屋也上了锁,这才靠近大门,颤声问:“谁啊?”
“驻军征兵,快开门!”
许叔心里一个咯噔,不过还是把门打开,点头哈腰道:“军爷。”
那士兵手里拿着一卷名单,对照着看了看,抬头问:“许忠?”
许忠点头:“是,是,是小老儿。”
士兵往里看了一眼:“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家里还有人吗?”
许叔忙摇头,道:“就老儿一个,我是正好路过祁阳县,被困在这里了,才找了这一处宅子安身,没敢开门是因为最近太多乡民拍门讨食了,我一人住,实是不安全。”
说的话和名单下的记载对得上,那士兵也不多说,道:“行吧,那跟我们走。”
许叔躬着腰,状似为难:“老儿这一把年纪,这,也守不得城啊。”
那士兵不耐烦,道:“自有你的事。”
许忠也只是作个样,惦着藏在里头的主家人安危,并没打算拒,因而就只作瑟缩样,道:“哎,好,那军爷等等,我拿把锁把院子锁一下。”
从外边把院门锁上,当真跟着来人走了。
许家人在主屋里捂着嘴,大气也不敢喘,直到门外脚步声远了,魏令贞才用气音问道:“怎么办?”
许掌柜心下也不安,但这会儿别无它法,只能安慰妻子:“没事的,许叔年岁大,应该不会上城楼,守城总会让人回来歇一歇,轮着守的,咱们加紧把地道挖通,许叔才能走得脱。”
魏令贞红了眼,点头:“好。”
也不耽搁,自己也进了地道,抄起原本许叔用的那把铲子开始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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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如丧家之犬般左冲右蹿逃了半天多,至入夜才算安生了下来,上午填进肚的那点子土饼早就扛不了饿了,饥肠辘辘藏在一个个窝棚后面挪着往回去。
挪着挪着,闻到一阵肉香。
他的脚步不受控的往那边挪了过去,直挪到了那肉香飘出来的窝棚门口,双眼发直的看着咕嘟咕嘟煮着的一陶釜肉,直到里面的人打量他,他才艰难的把视线从釜里移开,对上了窝棚里的人。
有点儿眼熟。
再看到缩在床角的王美娘,他恍然:“王家的女婿?”
看着那一大釜的肉汤,他馋得不行,舔着脸就道:“美娘侄女的男人啊,那也算我半个侄女婿哈,那个……”
他说到这里咽了咽口水:“那汤,汤能不能分我几口?不用给肉,就给点汤,我太饿了。”
里头王家三兄弟相视一眼,笑了笑:“叔啊?”
冲王美娘努努下巴道:“给你叔盛一碗呗,加两块肉。”
王美娘抖得筛糠一样,却半点不敢反驳,抖着手去拿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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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饿极的时候, 脑子里除了对食物的渴求,装不下别的什么东西。
沈三狼吞虎咽,连烫死都不怕。
窝棚里的兄弟三个相视一笑, 王美娘整个人又缩回到了床角, 把脑袋埋在两膝间, 整个人蜷作了一团。
沈三并没有多留意同村王家的这个孩子,除了最初攀交情要一碗肉汤时, 她给盛肉汤时看她两眼, 这之外, 他全副心神都在那一碗肉汤上, 直到这个家里的另一个汉子回来, 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沈三已经把那一大碗连汤带肉吃了个干净, 肚里终于有了食,久违的满足和舒坦。
东西吃完了, 他的注意力终于能从饿和肉这仅有的两种交缠在一起的意识上挪开, 然后, 看到了那个汉子。
那汉子眯着眼看他, 问家里兄弟怎么回事,听弟兄几个别有意味的说了几句, 也笑了, 而后,当着沈三的面解开了那个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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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从窝棚里急冲出去,扶着不知谁家的墙,吐得是昏天黑地。
他脚步虚浮, 再归家的时候夜已经黑沉,四下里却并不算静,哪哪儿都有饿得受不了的哼哼声。
甜丫猫崽儿一样的哭声也传了出来:“娘, 饿,我好饿……我想吃土饼。”
沈铁:“娘,我也饿。”
李氏声音也虚弱,仍是轻声哄:“忍忍,睡着就不饿了,土饼不能吃多,吃太多会把人胀死的,听话,闭上眼睡,啊,打赢了就好了,我们就能进山挖到野菜吃,再套个山鸡,娘给你们炖山鸡汤,啊。”
然而这并不能安抚住饿得慌急的孩子,甜丫儿太小了,三岁的孩子,她只知道饿,抓心挠肝的饿,饿得直哭,却因饿得太久,哭也不能哭得出多大的声儿,猫儿一样的哼哼。
原本没哭的沈铁也带出了哭腔:“什么时候才打赢,我好饿。”
沈三游魂一样回到窝棚里,儿女的哭声,妻子的哄声全都不能入耳,他满脑子只有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和那家四兄弟哈哈的笑声。
胃里翻搅着,人仍陷在极度的恐惧中,然而这恐惧不能与任何人说,不敢让任何人分担,他窝进自己睡的位置,就连打颤都怕被旁边躺着正安抚沈铁的沈金觉察。
沈三多虑了,没人有余力觉察些什么,对抗饥饿这件事本身已经花费了他们所有的意志和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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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许家破宅,老仆许叔也终于回到了家,步子太快,几近于奔跑。
院门仍从外锁着,他抖着手去开门,却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钥匙对准锁孔,终于开了院门,把上下门闩都闩上,这才快步去开主屋的锁。
在地道里忙碌的许家人这会儿才听到动静,都停下手迎了出去,端着油灯还没走到地道口,许叔已经进来了。
油灯暗暖的光也暖不了许叔格外惨白的脸。
许掌柜心下一惊,举着油灯上下打量许叔,没有受伤,他心下微松:“许叔,你怎么了?可是安排你上城楼了?”
许叔摇头:“没,没有。”
“那您这是?”
许叔抓住许掌柜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许掌柜都有些吃痛,诧异看他,也是这时才听出,许叔呼吸异常的重。
“许叔。”
许叔不等他说完,死死抓着他手臂道:“阿郎,得快,城里有人吃人肉,吃死尸肉了。”
等他把所见说出来,许掌柜身后的魏令贞直接扶着地道的墙壁干呕了起来。
许叔被分到的活计是抬伤员,自然,也包括抬尸。
今天临回来前抬的最后一趟,他亲眼看到一个被征过去守城才被替下来的汉子蹲在准备焚烧的尸堆前,好一会儿才离开。
他觉得不对,等那汉子走了,靠近去看,才发现刚死在城楼上的兵士,一种可怕的直觉,他抖着手把那人的衣襟掀开……
许叔呼吸急重:“不止一个,不止一个,不止一家在吃人肉,得快点走,这里不能久呆了,快挖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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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战死之人尸身被大块割肉的事于第二日上午被军中一个士兵发现了,被逮到现场的那一个割肉者被闻报而来的守将当场斩杀,头颅滚了老远,而后叫人将分离的尸首悬于东市,鸣锣以告百姓,再以剐刑。
王美娘夫家那兄弟四人其中之一,被拉了壮丁那个,刚来换防就看到了这一幕,面上神色难看非常。
沈三这一日窝在自家窝棚里。
没人来抓壮丁,倒也不急着躲出去。
只是没呆多久,外边传来锣响,还没听清楚对方说的什么,沈三又惊弓之鸟一般逃蹿了。
李氏和沈金沈银探出头去看,等得敲锣的兵士近了,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李氏整个人如遭雷劈,耳朵嗡嗡的,牙关咯咯的颤着,脸白得似鬼。
她攥着衣襟,大张着嘴才能透得过气来,从耳根至脑后,不知是哪一根弦,由酸至痛,绷得似乎只要再加一点压就会‘呯’一下断开,她却不是抱头,而是一把抱住了就站在她身侧瑟瑟发抖的沈金和沈银,带着两个孩子连连后退,又试图揽住更小的沈银和沈甜。
她们舍弃了山里的活路躲进这县城里,怕的就是会成为别人釜里的肉食,可现在,县城里先出现了。
和李氏一同听清了外边兵士的话的沈金像是被吓傻了,想问什么,牙关却合得死紧,松不开来,而沈银已经开始哭了:“娘,娘……”
李氏抱住几个孩子,自己也在抖:“小金,小银,带好小铁和甜丫,以后不能出窝棚,一步都不要出,城里的人都疯了,饿疯了。”
她急喘着,又放开孩子,转身去翻东西。
菜刀、斧子、弯刀、镰刀、剪子,自己握着斧子,菜刀塞给了沈金,其他的一样一样塞给另几个孩子:“拿着,随时拿着这东西,谁要是抱你们走,要喊,用刀用斧去砍,知道吗?”
最小的剪子递给甜丫儿,又发现孩子真的太小了,怕她扎了自己,红着眼圈握回了自己手中。
外边闹闹烘烘,有人跟着去东市看了一趟,不久就传开,割人肉的那一个就住在县学这一带,具体到哪个村,哪一家都传了出来。
县学这一带都炸了窝,大家再看左右窝棚的邻居,看谁都怕会是下一个恶鬼,彼此之间防备更甚。
这一天,李氏一步不敢出窝棚,一步不敢离开几个孩子,至于听到一点儿动静就跑的沈三,她已经全然不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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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不指望沈三,沈三倒还指望李氏。
他没有吃的,一天只吃一顿,一顿还只有小孩巴掌大薄薄的一块土饼,昨夜里倒是饱食了一顿,可后边怕是连白天吃进去的土都吐了个干净。
今天还什么都没入过口。
饿,实在是饿。
各处不再响锣的时候,他又摸回了窝棚,李氏精神紧绷,发现进来的人是沈三之后,才放松下来。
沈三没觉出什么不对,问李氏:“不是抓兵丁吧?”
李氏没心思搭理他。
沈三知道李氏对他不去当民夫有意见,也不在乎,只催道:“快弄点吃的吧,太饿了。”
谁不饿呢。
沈金和沈银或许是被早上听到的事吓到了,分散了注意力,并没觉得特别饿,沈铁和沈甜却是已经饿得昏沉了,饶是这样,听到吃这个字,两个孩子还是一前一后睁开了眼看向李氏。
李氏原想熬到中午再做的,这会儿也不敢了。
土吃多了是会胀死,但久了不吃东西一样会饿死,她把眼一闭,转身开始做吃食。
今天的食物里,量最多的是搭窝棚的稻草末儿,细泥尽可能少放了。
给沈三的是小小一块,但给到几个孩子手中的更少,尤其是沈铁和甜丫两个饿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只给了三四个铜钱拼起来那么小一块。
“不能吃得急,慢慢吃,吃一丁点儿就留着,等饿了再咬一小口。”
但这话等同于白说,要不是李氏和沈金反应够快,抓着沈铁和甜丫手上的饼子,两孩子真能一大口塞进去。
沈三没管孩子,他太饿了,还没幼儿巴掌大的一块饼几口就没了,那饿意却连十之一二都没填住。
肚里像有个空荡荡填不满的黑洞。
无可自控的,沈三想起昨晚喝的那一碗肉汤。
胃里还是不适,微有翻涌,但更多的,是饿和隐隐翻涌着冒头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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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饿的时候,时间每一瞬都被拉得极为漫长,意志就在这漫长的煎熬中一点一点退守直至崩溃的。
沈三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出了窝棚,出了县学一带,熟门熟路的又往王美娘一家人住的那个方向去了。
是的,走到半路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那脚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
和昨日里差不多的时间,一样的陶釜,一样的肉香。
沈三又贴在了王美娘夫家那几兄弟的窝棚外了。
昨天还颇好说话的兄弟三人,今天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看到沈三来了,脸上更冷,勾出一个冷笑来,讽道:“给你尝个味儿,我们兄弟几个看个热闹,还给你吃得认家了啊?”
沈三咽了咽口水,觍着脸陪笑:“大侄子,太饿了,就给口汤行不?”
这家的老大,王美娘的男人定定看着沈三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点头:“行啊,给你块肉都行。”
沈三眼睛一亮,自来熟的几步就进了窝棚,结果还没靠近那陶釜,被王美娘男人一拉一带就把他两手反剪着压到了地铺上。
沈三没防会这样,嗷一声叫起来,王美娘男人腾出手就把一块布巾塞他嘴里,也不知从哪摸出一把菜刀就在沈三手臂上,冷笑:“当我们家的肉是风刮来的?想吃肉,行啊,我现就从你身上割一块,片薄一点,下下去,一会儿就熟了。”
这家的老三、老四眼睛登时就亮了。
兄弟俩把碗一放,凑了过去。
那是真开始打量沈三身上哪一块肉口感好了。
沈三哪经历过这场面,吓得呜呜呜直挣扎,那布巾原是随手一塞,并不多紧,三两下被他呸呸吐出来,嗷嗷就告饶,一会儿是肉不吃了,一会儿是放过我吧,一会儿又喊美娘美娘侄女,给我求个情啊。
王美娘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沈三叫她,她也像是完全听不到,只眼睫动了动,人没动弹,眼珠子都没往沈三那边转一转。
沈三的衣袖已经被这家的老三挽了起来,那只粗糙的手甚至在他大小臂上都捏了捏。
捏完了又有些嫌弃:“瘦成这鬼样,骨头用来当柴烧还差不多。”
又要掀沈三衣摆,沈三被吓得魂都要飞了,只这一会儿功夫,额上冒了一脑门冷汗。
“别,别,我真不吃了,不吃了。”
王美娘男人却看向缩在一角的王美娘,问道:“你们是邻居,他这年纪,有孩子吧?”
原本枯木桩子一样的王美娘身子激灵灵一颤,把头直摇。
那男人笑了,把菜刀往边上一扔,松开了沈三,把人提溜起来,又给他把衣裳整整、拍拍,笑道:“干什么不吃,饿着?还是吃土再把自己胀死?”
然后冲自家兄弟一抬下巴:“去,给他盛一碗,挑两块好肉。”
沈三努力把身子往后仰,想离王美娘男人远些,鼻翼翕张着,窝棚里除了陶釜里咕嘟的声音就是他粗重紧促的呼吸声。
一碗肉汤被递到了王美娘男人手上,他端着送到沈三鼻下过了一圈,蒸腾的热气扑了沈三一脸,那只碗这才被塞进沈三手里:“吃吧,好好吃,吃我们两顿了,明儿记得给我们也带一块好肉来。”
沈三手抖得筛糠一样,男人却笑,照着沈三的脸拍了三下,口中说道:“端稳喽,这东西来得可不容易,洒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夜静寂了下来。
沈三往回走,旁边是跟着‘送’他的两个汉子,王美娘男人和他家老三。
越近窝棚,沈三的腿就抖得越厉害。
直到了他家那一片窝棚搭出来的巷口,他停住脚步,咽了咽口水:“我,我到了。”
那两汉子也不走,老大抬抬下巴:“进去吧,我们看着你进去。”
老三提醒:“明天,可别忘了,没有的话我们哥几个可就认准你的了。”目光意味深长的在沈三身上扫了一眼。
沈三呼吸又重了起来。
~
窝棚里,今天连哭声喊饿都没有了。
李氏丢了三粒黄豆捣成碎渣煮了黄豆渣水,正哭着和沈金一起给沈铁和甜丫喂。
沈三站在窝棚口,借着石块垒的灶里一点火光,看着小的那两个蔫蔫的,最小的甜丫连眼睛都不大睁得开了,脑中就又响起那兄弟几人的话来。
“想那么多干嘛,没准今晚就饿死了,今天不死,明天后天还能活?怎么死不是个死,让你这当爹的能活下去也不算白养了这些年。”
“外边土匪比城里的士兵多得多,赢得了吗?城破的时候有力气的才跑得了。”
“孩子嘛,你活着,再生多少没有?”
……
他就直愣愣站在那儿,迈不动脚。
李氏和沈金全副心思都在沈铁和甜丫身上,只有沈银看到了沈三,红着眼圈,弱弱地叫了一声:“爹。”
她是王美娘(会哭的,能扛得住再买)
李氏的恶梦在这一日初醒。
她像往常一样醒来, 因为长久的饥饿又比往常醒来得更艰难几分,神智终于清醒,睁眼后看了一眼榻里的孩子,似乎哪里不对, 而后猛然一惊, 撑起了身子。
睡在内侧的四个孩子少了一个!
晨光微曦, 县学一带成片的窝棚区里,沉在各自或悲或喜或昏沉梦境里的人们陡然被一阵裂肺撕心的呼号声惊醒。
李氏疯了一般,一户一户的闯窝棚, 一声一声哭唤着甜丫甜丫,身后跟着沈三和泪流不止还有余力跟着出来寻人的沈金。
继官兵东市示警,这一个清晨, 窝棚区里的人们看到了城中更为残酷的一面。
祁阳县不算大,可要在一间间密集的窝棚里, 紧闭着门户的宅子里,五六千人中找一个三岁大饿得早已经昏昏沉沉的孩子, 尤其寻人的自己也饿得走路都吃力了, 并不比大海捞针轻松到哪里。
李氏每过一处,乡民们只是把自家的孩子搂得更紧一些,这一刻起,家里有孩子的怕是连安睡也再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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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窝棚里,从夜半在睡梦里被窝棚外的人唤醒后,闹腾了半宿的动静终于在天光透进这窝棚里时静寂了下来。
凌乱的地铺上, 王美娘头发蓬乱, 面如金纸,如果不是心口还有起伏,看上去甚至已经不像是个活人了。
身上身下腰腹里面都太痛了, 她想蜷起来,却动一下都痛到难忍。
王美娘知道,她活不成了。
也不想活了。
眼帘太重,想放任意识陷入昏沉时,又想起夜半来过的沈三和她亲眼看到因为哭闹挣扎被捂得没了声息又被塞上布巾的甜丫。
甜丫。
被卖的那一天,满村里所有人都只看得到那一袋半的粮食,包括她的亲生父母、兄弟,只在被架走的道上碰到沈家兄妹,沈金壮着胆子叫了她一声王美娘。
她是王美娘。
那是她最后一次还是王美娘。
甜丫。
王美娘心口起伏的幅度略大了起来,她侧头,老大和老三前半夜和后半夜都没少折腾她,这会儿鼾声大作,睡得正实,老二守城,老四是最后一个从她身上下去的,他心情好,也或者是看她脸色实在难看,出去买柴,说是顺便给她换一把米回来,刚出了窝棚不久。
她太老实了,也被折腾得太狠,所以他们不再跟刚开始那样紧盯着她。
王美娘指尖颤了起来。
她攥住拳,压住了颤抖的指尖,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压住那打从心底升起的惧怕和战栗。
王美娘咬着牙缓缓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破被滑落,她爬了一段,捡起床角的一身旧衣穿上,掩去了一身青紫斑驳。
屏气凝息看一眼仍在沉睡的两人,她忍着疼痛,半点声音不敢发出,摸到了窝棚角落一个倒扣的箩筐前。
移开箩筐,甜丫就那么躺在地上,她颤着手扯去被塞在甜丫嘴里的布巾,以手去探她鼻息,好一会儿,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才没让哭声溢了出来。
她死死压住哭意,强撑着把甜丫抱起。
三岁的孩子,对于十三岁且境况已经非常不好的她,极沉极重。
可她不能让甜丫儿留在这里。
不能。
她也得走,就是死,也要死个清静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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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疯了。
时间过去越久,她就越崩溃,县学一带的窝棚都被她闯遍了,她开始往其他地方去。
沈三神色不明,只能埋着头跟着,听着李氏和沈金一声又一声的甜丫,间或也跟着喊上一声。
西市和街巷的窝棚,李氏一条一条的翻找。
沈三手微颤着,渐渐承不住心里的压力,天人交战之际,正好是绕到主道时,迎面看到从东市方向背着一捆柴过来的汉子,是那家老四。
他心下一抖,一瞬间又什么心思都没了。
街道上人并不算多,除了医馆药铺,大多数的店铺都是大门紧闭,那家的老四自然也看到了沈三和沈三身前几步状若疯癫在找人的李氏和……沈金。
他眯眼看了看沈金。
城楼上又抬下来一批伤兵,轻伤在城墙下就处理了,伤势略重的就需送进医馆,被征调来的几个民夫抬着三四个伤兵疾步过来,一边快走一边大声喊着让一让。
那汉子这才收回了视线,背着柴让到了一边。
许叔和另一人这会儿也抬着个重伤兵,和状若癫狂喊着甜丫的李氏擦肩而过。
他不由侧头,看到了满脸是泪也跟着喊甜丫的沈金,同样认出了沈金身后一步的沈三。
前边一起抬担架的人奔得很快,许叔也没把步伐放慢,只是眼里闪过深思。
伤员送进医馆后,原该马上折回城楼那边待命的,他走出医馆,咬了咬唇,和同组的民夫打了声招呼,循着李氏和沈金的声音跟进了一条巷子里。
看着那娘俩到处钻各家的窝棚,进窝棚找人,恰逢其中一家在做吃食,好巧不巧,釜里煮的是肉。
李氏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四处没找到可疑的痕迹时,看到那陶釜里的肉,恨得徒手就把那家的陶釜掀了。
“吃肉,吃肉,你们现在吃的是什么肉!啊!什么肉!”
这家男人不少,也不是吃素的,好好的陶釜被人掀了,碗一摔就动起了手来,李氏被人拽住头发直接抽了一个大耳光,要护着他娘的沈金也跟着挂了彩。
当然,被打得最厉害的是身为男人的沈三。
好在旁边刚被李氏冲进去找过孩子的人大概猜到李氏怕是被人偷了孩子,难得的,有人怜悯,汉子们上去帮着拉了拉,那家一釜肉汤也吃了大半了,家里妇人听说李氏是被人偷了孩子,也拉住了男人,这才算完。
沈三挨了一通狠揍,正好不用再跟着李氏折腾,气极败坏的回窝棚去了。
放出来的话还格外凛然:“你疯你的,我回去照看着小银小铁,别丢了一个再丢两个。”
许叔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他定定站在墙角好一会儿,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想到家里已经见了底的米袋,还没挖成的地道,城里越来越乱的局势和城楼上抬下越来越多的人,最终攥成了拳,转身离去。
阿郎也是泥菩萨,他们谁也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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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自看到那一锅肉汤后,整个人好像已经半疯了。
她也不惧打,就坐在那家窝棚前的地上,盯着那被打翻的在地的肉沫和汤汁,落泪,一点声儿都没有的落泪。
看得那家的妇人都慌了,过去扶她:“妹子,我们家是罗家集的屠户啊,这是我们自家先前留的没卖出去的一点猪肉,用盐抹了晒干,这才存到现在的,也是最后一小块了,饿得受不住了,切成沫添了一釜的水一家人吃点,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你们家要是丢了孩子,还是尽快去找吧。”
再迟些,怕是真的难说了。
看李氏整个人发软的坐在那儿,人都有点儿发抖,呼吸也不太对,看形容也知怕是饿得不轻,肉汤是分不了了,自家都不够活命,且想来这家人这会儿也见不得肉汤,那妇人端了一碗水让沈金给李氏灌下去。
李氏浑浑噩噩喝了水,道谢也不知,带着沈金又游魂一样的找甜丫去了。
祁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无意识的走还没走过的道儿,渐走渐偏,倒离得城墙近了。
她哑着声,无意识的唤着甜丫,这一声声唤中,忽听得似有人唤了一声婶子。
李氏对外界的声音已经不多敏感了,何况那声音弱又沙哑,倒是沈金,听了个清楚,循声回望。
哪怕来人头发篷乱,沈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王美娘。
极其狼狈一步一蹒跚的王美娘,可很快他就注意不到王美娘了,因为他看到了王美娘怀里吃力抱着的人。
虽只是一个背影,他也认得出来,那就是他妹妹。
沈金脱口就唤出了口:“甜丫!”
李氏终于回过魂,陡然转身,也看到了王美娘怀里的人。
母子俩一前一后奔向王美娘,对上的却是王美娘满脸的泪和悲戚。
这样的王美娘和一直没动弹过的甜丫儿让刚冲到王美娘身前的李氏害怕了起来。
她伸手去接女儿,一边唤着甜丫儿,一边去看。
孩子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李氏抖着手摸向了甜丫儿的脸,入手已经没了温热,探鼻息,又摸脖颈,她整个人软了下去,抱着甜丫儿坐到了地上,整个人伏在孩子身上,闷声哭,又嚎啕的哭。
沈金已经在傻在了当场。
李氏嚎啕哭出声,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呜咽着哭了起来,蹲下去想触碰妹妹,又不敢,哭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啊啊的悲鸣。
王美娘怔怔看着,无端想起,她怕是也离死不远了,到时有谁会为她哭呢。
李氏哭得肝肠都要断了,却知道这时最该问的是谁害死了她的甜丫,她仰起头急喘着气,这才终于能让自己止住哭声,说出话来,一双早就红肿得桃儿一样的眼盯着王美娘,问道:“是谁?”
沈金也抹着泪看向她。
王美娘张了张嘴,以极沙哑的声音道:“甜丫她爹。”
将原委大致说了,甜丫昨夜被沈三亲自送过去的事也说了,最后看了沈金一眼,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小心。”
那样的爹已经算不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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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美娘走了,没说要去哪儿。
李氏抱着甜丫不知坐了多久,城墙附近一处偏僻的所在多了一座坟茔,一座连坟包都不敢有的坟茔。
李氏和沈金只能死死记住这个位置,过了这一劫,过了这吃人的世道才敢把甜丫儿再好生安置了。
往回走的一路,李氏再没出过一声,只是沉默的一步步往她们暂居的县学方向去,直到离得县学近了,她才缓缓停下脚步,哑着声说:“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没找到甜丫,也没见过王美娘,懂吗?”
神情是麻木的,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焦距。
沈金的世界也已崩塌了,麻木的点头。
李氏终于看他,缓缓道:“你还不懂,你和小银小铁得活,就不能让他知道我们什么都知道了,一点端倪都不能露,知道吗?”
不露端倪,她才能结果了沈三。
李氏落泪。
是她太蠢,连枕边人成了恶鬼都没觉察,白白送了女儿性命。
她想到甜丫昨晚还在猫儿一样哼着喊饿,那样饿,她也不敢叫她多吃一块土饼,只叫她忍忍,只为了能活。
哪能料,最后没有断送在饥饿缺粮,却断送在了当爹的手上,甜丫那时很怕吧。
泪意又汹涌而下,她也不去抹,只任由它淌,牵上沈金继续向着自家窝棚方向走去。
别看床(城内情节,自行选用)
回到窝棚里时, 沈三正背对着窝棚口躺着。
李氏站在窝棚口直直盯着他,丧女之痛扎得一颗心千疮百孔,对着沈三,她心里已经连一句为什么都不再去想。
多余。
她只是看着那背, 那脖子, 那脑袋……
沈三回头, 就对上了李氏的目光。
眼肿,脸肿,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麻木。
他往李氏和沈金身后看看, 道:“没找到?”
好似往那身后看一眼,当真有可能看到甜丫似的。
李氏一言不发,径自进了窝棚, 靠着床铺一角坐下,沈金也埋着头, 沈银看身后再没人了,眼泪落了下来, 声音细弱地问:“哥, 甜丫呢?”
沈金擦眼泪没说话,沈银就知是没找着了,就连最小的沈铁,没什么力气了,躺在那儿,眼角也落下泪来。
沈三有些讪讪, 因为格格不入所以满身的不自在, 只能尽力做出伤心模样,埋头不语。
沈银和沈铁今天谁也没再喊过饿,李氏一动不动发着怔呆坐了很久, 直到身体开始发软、冒冷汗,沈金觉出不对,给她喂了点昨天剩的黄豆渣水,她这才终于想到该吃东西了。
沈金已经去捣稻草末,滤土,煮土,李氏略缓过来些,过去把儿子手里的活接了过来。
两大四小块饼,她捏完了才意识到什么,大颗大颗的泪落在那饼子上,李氏转头又捏了两块大的。
沈三看到那四小块土饼有一瞬间不自在,而后看李氏又捏了两块大的,问道:“今天做这么多?”
李氏只道:“走神了。”
声音很是沙哑,说完这话就再没说过一句。
分土饼的时候,李氏给沈金兄弟三个递的仍是极小块的,递过去时手上的动作有几分犹豫,叮嘱道:“还受得了饿就不吃。”
递给沈三的时候,和往日里一般大小,沈三算计着家里吃土饼的天数,犹豫了一瞬才伸手接过。
李氏看他一眼,问:“你不饿吗?”
沈三自然是饿的,他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也不准备出去吃,到底是亲女儿,他也没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忍过一天,等明天再过去应该就行了。
但他的饿肯定不是跟李氏她们一样,李氏几个这会儿应该是饿得说话都费劲儿了,他这几天没少吃好的,肚里还算有底。
不过这话是不能认的,沈三眼皮一颤,就道:“这不是算着我们吃好些天土饼了吗,那年逃荒,跟我们一路的那家人,吃了十天的土,一家十个死得只剩四个了。”
说到这里,他也想起当年事,心有余悸,道:“我再忍忍。”
李氏看着自己手中的土饼,道:“是啊,吃土是会死的。”
所以你丧了良心,连孩子身上的肉都要下口!
她抖着手,给自己也拿了块土饼低头啃了一口,一下一下的咀嚼,一嘴的土沫子混着草碎,也不敢这会儿喝水,水和泥一混,在肚里和起来,那也就完了,所以能干咽就那么干咽下去。
从前克制,吃半个能扛得住就绝不吃一个的人,今儿像是走神了,吃着吃着就把手里的一块土饼吃完了。
吃完了,又把最初多做出来的那一块小的握到了手上,怔愣着看了好一会儿,也送到了嘴边,一小口一小口接着吃起来。
沈三看她竟还吃第二块,这怕饿不怕死的,他眸光闪了闪,竟也不劝。
倒是沈金,拉住了李氏的手:“娘,不能多吃。”
李氏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才道:“我太饿了,不多吃些没力气了。”
说话的声音都虚弱以极,本就是久病才好些,几个月饿下来,进城后又雪上加霜,今天找甜丫已是全凭一股心气支撑了。
沈三看李氏,想起逃荒那年濒死的那家人,太像了。
所以她半点没觉得李氏这样吃东西有什么不对。
沈金却是听得心头一颤。
这一年九岁的沈金,在回到窝棚前被李氏特意嘱咐那几句话时其实并不太明白的,只是知道他娘不会害他,听话而已。
到这会儿,看着她娘把从前绝不肯多吃的土饼面无表情的往嘴里送,一口一口慢慢的咽下去,再听那一句不吃没力气,心里莫名的被惊惧和恐慌笼罩。
九岁的孩子,有些事情他限于年龄根本无从想象得出来,但沈金就是觉得很慌,他拉住李氏的手:“娘,饿也分顿吃。”
李氏点头:“我知道,我只再吃这一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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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窝棚里这一天一片死寂的静,城外庇护所里的沈烈也在数日的等待中越来越焦灼。
几天了,想等的人还是没能等到,偏偏城里城外都在鏖战,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时间拖得越长,心里的不安就越浓重。
庇护所里很暗,只有用枯树桩做伪装的通风口能汇进一些微光,黑暗里,脑中无法克制的会去想祁阳县里现在会是怎样的情况,困在里面的几个孩子又是不是还安全,他给的肉干,许掌柜私下里让人扮作货郎换给他的黄豆,小金带进去都有藏住吗?
这个时候,沈烈甚至都已经无心去计较那些东西是不是也便宜了沈三和李氏,他只希望这两人至少能把那些吃食护住,带着几个小的能撑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甚至于,现在不管是沈烈还是陈大山,都已经不像最初那么确定了,许掌柜真的会想到挖地道出来吗?想到了,又真的能找到合适的有掩护的地方开挖吗?
只是谁也不想放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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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许家地道里,魏令贞胸口发闷,头也有些眩晕。
“元昌。”她抓住就在身旁一起挖地道的丈夫,低声道:“快出去,这里边有些透不过气来。”
许掌柜吓了一跳,忙把锄头一放,就扶住魏令贞,拍拍许文庆:“先出去。”
一家三口一起往地道外退,许文泓刚送完一筐土,现在这屋子除了这间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口子,别的房里全堆满了土。
他看爹娘兄长面色不好从地道里退了出来,娘的脸色尤其苍白,急问道:“怎么了?”
许掌柜道:“地道挖太深了,里边不太透气,可能是呆久了,快给你娘倒杯水。”
事实上,许掌柜心里知道,怕还有一层缘由。
他们每天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几乎是日夜不歇的干,轮着休息一两个时辰罢了。
但吃得太少了,一天就两碗不见多少米的清米汤,身体原就吃不消了,要不是当初从东福楼库房里还分得一些腊肉之类的东西能切了往里添一点儿,怕是这会儿不只是妻子,就连他们父子几个身体底子更好的也要垮了。
许文泓把一杯水递了过来,许掌柜接了,亲自捧了给魏令贞,看她一点一点喝了,面色稍好一些,这才放下心来。
“后边你别进去了,在外面坐一坐,我和文庆文泓去挖。”
魏令贞点头,道:“别三个人都在最里边,隔几步,有不舒服马上开口,好能扶出来。”
许元昌点头,道:“别担心,真的很不好的情况下油灯会灭的,我们自己挖自己往外运土,这样不会长时间在里面,小心着些,应该没事,我估算着离城墙根儿应该很近了,只要能挖出城墙外,就想办法弄两根竹筒把竹心通了,趁夜贴着外墙墙基弄两个小的通风口。”
魏令贞看他都有章程,心下这才稍安些,道:“那去吧,我缓缓就去煮点米汤,一会儿都喝点儿。”
魏令贞休息,许文泓把她留下的那把锄头接下来用了,父子三人在地道里忙活,就像许掌柜说的那样,挖一小会儿提土往外走一趟,一时倒还行,没有谁觉得呼吸不畅。
又挖了一个多时辰,许掌柜往外拎土再回地道时,还没走到半程,许文泓就激动的跑了出来,压低着声音道:“爹,你快来看看,咱们是不是挖到城墙基了?”
许掌柜大喜,把手里的畚箕一放就跟着次子往里跑,许文庆举着一盏油灯,正照着最里侧地道顶上的一处看,听到脚步声激动的冲许掌柜招手。
父子三人一起凑过去,顶上被刨出来的一小块,确实能看到和旁边土质不同的石块。
许掌柜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了上来,猛地点头,这就是城墙墙基了。
已经是在城墙地底下了,现在城墙边走动的兵士不少,父子三人谁也没敢大声,许掌柜几乎是压在嗓子底跟两个儿子交待,小心一点,不要挖到上面的地基,这一段也挖窄点儿。
父子三个干劲大起,直到许叔在外边开了院门的锁,又用身体做掩饰叩了叩大门,魏令贞关了主屋的门,确认过是许叔回来后,给开了院门,把人迎进来又把门闩上,这才喊上里边的父子三人出来吃东西。
许叔从怀里摸出半个馍来。
他被征去抬伤员,一天能得一个馍,自己白天饿极了吃小半个,大半个都是带回来,撕碎了泡在米汤里化开后,主仆五人碗里一人也能捞出点糊糊,总比喝清米汤要强。
许家父子三个一出来,许叔就能在他们脸上看到喜色,他疲惫的神情一亮,指了指主屋里面,许家父子三人齐齐笑着点头。
院子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魏令贞接过那半个馍去灶屋了,许掌柜就领着许叔一起又回了地道里。
看到露出的那一小块明显和旁边土层不同的墙基,许叔激动得手都颤了:“咱们今晚能走?”
许掌柜摇头,道:“再挖一段,得出了城墙再有一段距离,树根多些的时候,找大的树做遮掩掏个洞上去才安全。”
又说了想找竹杆的事,许叔这几天天天在外边走,还真知道哪里有,等吃过了东西,主仆俩就让魏令贞从里边闩了门,他们从外边上锁,出去弄竹杆去了。
这天夜半,祁阳县城墙外墙根沿儿多了两个没谁会注意的小洞,有蛇有鼠的地方,这样的小洞再寻常不过,路上看到多少都不稀奇。
出了祁阳城城墙范围,说实话,事态紧急的话不顾危险可以随时刨个洞上去,大家的心都落下了大半截。
“现在挖出城半丈多了,我和文庆接着挖,许叔你上去休息会儿,明天上城楼务必小心,咱们明天入夜应该就能走了。”
这当口千万别出什么事。
许叔点头:“我会小心的。”
话是这样说,脚下却踟蹰,没有马上走。
上午看到的那一幕他没忘记。
白天他选择把这事瞒下,只当自己没见过,回家时也没提,因为自顾不暇。
可现在已经挖到了城外,明天入夜就能离开了,出去了,倒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食不裹腹,也是因此,许叔心里却有几分纠结摇摆了起来。
许家三房的四个孩子,他见过许多次,可以说,隔一两天就会看到一次,那个叫甜丫的孩子就这么丢了,不用去听去问,他其实可以猜到结局。
想到另三个孩子,许叔有一瞬动摇。
可也只是一瞬。
许掌柜见他还站着,问他是不是还有事时,许叔摇头:“没有,我去眯一会儿,晚点来替你们。”
转身走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单纯换点粮给几个孩子了,沈家三房那两口子的为人他实在不耻,尤其沈三,卖儿卖女的事都做得出来,坑起别人他会手软?
这样危险的关头,他不想让阿郎再沾染他们家的事。
往地道外走的时候,许叔步子还稳,只是手微微颤。
沈金沈银啊,总是藏在山道口等他,喊他货郎爷爷的孩子。
如果只是孩子,他不该这样心狠,可有那样一对父母……他有自己更想要护住的人。
走出地道,他去灶屋的地铺上睡,打开主屋掩住的门,发现挂在中天的月被云盖住了多半,也不知是不是他眼花,那云和月,竟都隐隐泛起了红。
~
县学那一片窝棚区里。
沈银和沈铁躺在窝棚门外半昏半睡,原也是睡熟了被移到外边的沈金不知被什么响动惊醒,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是躺在窝棚外的一片干草上,小银和小铁在一边。
月亮刚从云丛里探出一点儿,初睁眼看过去,竟隐隐的泛着红。
沈金心跳得厉害,心底漫上来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惊慌,他摸索着爬了起来,扶着窝棚口借着月色往里看。
窝棚里很安静,一个人半坐在床榻边,沈金呼吸间只闻到一股极浓郁的腥甜,他颤着声,唤了一声:“娘?”
李氏僵在那已不知多久了,直听到这一声唤,好像才回过魂来。
“别进来。”
声音是颤着的,带着一点不易辨认的泣音。
她抖抖索索好一会儿,才终于弓着身子站了起来,想走向沈金,迈了一步,两步,却好似步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沈金终于觉出不对,几步奔了过去。
李氏看他已经进来了,只能道:“别看床。”
艰难的从身上摸出什么最后二十多粒黄豆,塞给了沈金,这才把手搭在他肩上撑着,道:“走,你们,得换个地儿藏着,这里不安全了。”
你们?
沈金觉得这话不对,没等他问,下一瞬靠他撑着的李氏好像失了力,踉跄一下后整个人往下滑了下去。
沈金吓得惊呼出声,手里的黄豆撒了一地,眼泪也滚落了出来:“娘,娘。”
他太小了,甚至扶不住李氏,直到李氏坐在了地上,月色下,沈金才看到她肚腹间插着一把剪刀,不止那一把剪刀,他娘身上衣裳触目惊心的一片一片的红。
“娘,娘……”沈金吓得手都在抖,极力拖着李氏:“我们去医馆。”
李氏拉住他,摇头,喘息片刻才道:“没用了,娘没用,力气不够。”
说到这里,她看着沈金,还有窝棚口的方向,泪水滚滚的落:“你们可怎么办。”
她错了,当初该让小金跑的,藏在地洞里,至少能活一个。
被围/得救(还在城里,自行选用)
县学的窝棚区, 沈家窝棚外围了许多人。
许掌柜跟着许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家三房住的窝棚区附近密密匝匝的人群。
许掌柜远远看到,有些纳闷:“怎么那么多人?”
许叔叹气。
他千瞒万算,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 阿郎想着夜里就能走了, 今儿一早看到他要出门, 倒想起沈家三房那几个孩子了。
当日原是要跟过去看看沈家人的落脚处,但主街各铺子的掌柜都被衙役找到,请到县衙去了, 所以那天是许叔一人跟了过去,许掌柜只后来听说沈家三房住在县城附近的窝棚区里,具体在哪, 并不清楚。
所以一早看到许叔要出门,惊觉许叔晚上要是回得晚的话, 一回来他们就得走了,因而把人叫住, 让许叔领着他往县学附近看看沈家三房的情况。
许叔仍是忍住没提昨日的事, 只是劝他,沈家三房那两口子人品不行,这关头就别去沾惹了。
许掌柜自然知道沈三夫妻为人,道:“没事,远远看看情况就行,他们之前换了些粮, 要是日子暂时还熬得过去, 咱们不用也没本事插手,真出去了如果能碰上沈烈,我这看过一眼总不辜负他的托付。”
主仆俩就这么来到了县学边, 看到这闹闹烘烘的,也有些奇怪。
许掌柜挤到了人群最后边,问旁边人道:“老丈,这是怎么呢,都挤在这?”
被叫老丈的人侧头看他一眼,见是个一身粗衣的中年人,想着应该也是住在附近窝棚区的,道:“不知道,挤不过去,听说是两口子相杀,夫妻俩都没了,死相惨烈,剩了三个孩子,有两个离饿死也不远了。”
老人家情绪低落,说着听来的情况,离饿死不远,好似也在说自己的明天。
许掌柜一听竟是夫妻相残,因说是三个孩子,倒没往沈家三房那边想。
许叔心里却是一个咯噔。
李氏昨天那疯魔崩溃的样子在他眼前闪过,沈家最小那个孩子已经没了,现在可不就是剩下三个?
剩下三个孩子,有两个离饿死不远了。
许叔心里突突的跳,侧着身就往人群里挤,一直喊着:“麻烦让让,让让。”
路上还不太赞同许掌柜过来的人,这一反常态自己快速往里去了,许掌柜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心下一个咯噔,也跟就往里挤。
人群围住的中心点,果真就是沈家三房的窝棚,人还没往里进,已经闻得到浓重的血腥味,许叔呼吸有些紧促,这会儿竟一步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许掌柜跟着过来,站定在许叔身侧,看到许叔神色,他嘴张了张,咽了咽口水才道:“这是他们家窝棚?”
许叔点头,喉头和耳际都有些发涩。
许掌柜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弯腰就进了窝棚里。
进到窝棚里看到的那一幕,许掌柜想,他这辈子应该都忘不了。
地铺上浅色的草席浸透了已经渐渐发暗的血色,上面躺着的人,即使是他,看了一眼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进城那日的一家六口,一个不见了,还在的五人中四个都躺倒。
一个在地铺上,头脸脖颈已经根本叫人辨不清面目了;离地铺几步远的地上,妇人一身粗麻衣裳上六七个血洞,躺着的地方身下洇了一滩血色;小的两个男孩儿躺在当娘的不远处,一个昏睡中,一个许是觉察到有人进了窝棚,虚睁了睁眼,也仅能睁一睁眼了。
唯一个还能站起来的孩子,一身血迹挡在母亲和两个弟弟身前,警惕地看着进了窝棚的他。
许掌柜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十多天,再见会是这样的惨烈,他张着嘴,一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叔跟着进了窝棚,看到眼前这一幕,胸口急剧起伏着,鼻子不知被什么塞住了,喉头也哽住,张着嘴才透得过气来,哪怕眼里看到的画面和口鼻吸入的气味都叫人惊骇欲呕,可他心神被一整个慑住,根本不作想呕的反应,只剩触目惊心和不敢置信,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
沈金认出了他,一愣之后,防备的姿态微微松了半分,张嘴想喊上一声货郎爷爷,却又没敢喊。
娘闭上眼之前让他一定要带着弟弟们走。
可是小银和小铁都已经走不得路了,他力气太小,根本带不走他们,而且夜半的时候,小铁已经饿得四肢都冰凉了,他什么也顾不得,只能把落在地上那二十几颗带血的黄豆一颗不剩都捡了起来洗净捣碎,全都煮了给小银和小铁灌下去。
隔一段时间就灌一些,折腾着天已经亮了,哪怕他不吱声,浓重的血腥味也引来了旁边窝棚里的人。
虽然不知货郎为什么会出现,但这是最近为数不多的对他们兄弟有善意甚至帮助过他们的人了,沈金在求救与不求救间挣扎。
他不是没有求救过。
左右的窝棚里,就有曾经的村邻,先后都过来看过情况,有的甚至现在还就站在那窝棚外并没有走远。
他一家一家都求过,要么避之不及,要么说没有粮食,也转身匆忙离开了,留下的人里,围着看情况的有,可其中几人,沈金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分明是贪婪,有着这种贪婪神色的人,围在窝棚口外的就有好几个,其中更有最叫他惧怕的两个。
县衙早就没有县官和衙役了,兵士们也根本管不到这里,他一步也不敢离开这个窝棚,不敢离开小银和小铁,轻易也不敢再张口求救。
他没开口,许掌柜却已经从第一眼的惊怔中回过了神来,急走一步就要看沈银和沈铁的情况。
看来人冲着弟弟过来了,沈金一把握住了旁边的菜刀,颤抖着挡住了许掌柜。
“你做什么?”
许掌柜见此,顿住了步子,想起这孩子根本不识得他,这才低声道:“小金对吧,我叫许元昌,和你堂哥沈烈相识,你堂哥进山之前托我照拂你们一二,你让让,我看看你两个弟弟怎样了。”
又怕沈金不信,指了指后面的许叔,道:“这是许叔,是我家里的人,之前就是为了能照看得到你们兄妹几人的情况,扮作货郎常往你们村里去的。”
沈金听到对方准确叫出自己名字,又说出大哥的名字时,手已经抖了起来,再听到后边这句,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原来大哥一直有托人照看着他们,他低声哭了起来,又想到小银和小铁都很不好了,尤其是小铁,忙往一边让开,道:“求您,救救我弟弟,他们快饿死了,也吃了好些天的土饼。”
一听土饼,许掌柜脸色变了变,他一步上前蹲下去看了看两个孩子的情况,额温和反应之类的,转身就招呼许叔:“来,帮着抱一个,马上去医馆。”
又与沈金道:“有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要带上的?”
沈金根本没想到对方这样痛快就肯帮忙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胡乱的摇头,又忙点头,转头去翻出了一个布包袱背上,那里藏着大哥给他的小弓和他自己捡的石子儿。
看了看家里的东西,别的东西都顾不上了,只捡了菜刀拎在手中防身。
这就算是拾捡好了。
许掌柜和许叔已经一人抱起一个孩子,沈金临到要走了,看向躺在地上的李氏,颤抖着哭了起来。
许叔见了,心下不忍,低声道:“先救你弟弟们要紧,你娘这边如果后边还顾及得到,我再想办法来送她去火葬了,把骨灰捡回来吧,如果顾及不到,只能先顾着活人了。”
入土为安这四个字,在一座关着满是饿疯了的人的县城中,已经完全无用了。
沈金点头,哭着抹着眼泪道谢。
许叔又看了眼沈三,想问什么。
沈金看到了,却低了头没接话,什么也没提。
主仆俩大致猜出了些什么,没再说话,许掌柜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还有个妹妹呢?”
沈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抽噎,却只闭着嘴,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
许掌柜想到沈家三房夫妻惨烈的死状,大致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拍拍沈金脑袋,抱着沈银招呼上许叔,带着沈金就匆匆出了窝棚。
窝棚外原本离着几步远围着的人群中,有几个正是十里村的村民,沈家从前的邻居,其中一个瘦削汉子见来了两个面生的人就要带这兄弟几个走,不,也不面生,有一个是常走他们村里的货郎,他上前一步问道:“你们是谁?带小金兄弟几个去哪?”
许掌柜气乐了。
站那看了半天热闹没见进去帮过半点,这会儿倒来问他。
“你又是谁?”
那瘦削汉子道:“一个村的,几个孩子平时也叫我一声叔伯。”
好一个叔伯,许掌柜没空与他废话,道:“沈烈的朋友,我带他们走你有意见?”
一听沈烈两个字,那瘦削汉子心头一跳。
他倒是把沈烈忘了。
沈三和李氏死了,沈烈可还活着,真把主意打在这几个小的身上,以后遇不上沈烈还好,遇上了,事情要是传到了他耳中,他一家也别想活了。
长房和三房是断绝关系了没错,这几个小的可没少往长房跑,也没见沈家长房的人赶过,照样带着。
他心下一抖,往后退了退:“阿烈的朋友啊,那怎么没早来?”
看许掌柜盯着他,又忙摇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你们走吧。”
许掌柜也不耽搁,见他让开道来,抱着孩子拉着沈金就走。
小孩儿手还颤着,整个人都绷得厉害,许掌柜也顾不得安抚他,在人群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时快步往医馆方向去。
离了人群,沈金几乎是小跑着才跟得上许掌柜和许叔的脚步,一路小跑,一路还不时回头去望,没看到那人跟上来才放松一点,他这时才抬眼和许掌柜道:“许,许伯伯,刚才守在我家窝棚外的人,有两个人,他们吃,吃……”
吃人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他喘息了几声,道:“我妹妹就是被我爹抱给了他们,你们要小心。”
肿得跟桃儿一样的一双眼,说起甜丫来还是会马上盈出泪来,话说得并不多清楚,却不妨碍许掌柜和许叔把意思都听明白了。
果然是他们猜的那样。
连亲生女儿都送出去当肉食,怪不得沈金临走看都没看沈三一眼。
许掌柜往后望了一眼,问沈金:“人跟上来了吗?”
沈金摇头:“现在还没有。”
许掌柜点点头,道:“好,知道了,我们不认得那人,你要多留心。”
~
医馆里这时候最多的是伤兵,来这里看病的百姓几乎没有,许掌柜几人进来就显得格外打眼。
老大夫忙得脚不沾地,许掌柜看了一眼,转而走向正处理轻伤兵的医馆掌柜。
能开医馆的,哪怕请了大夫来坐馆,掌柜自己也是懂医的,而许掌柜在东福楼多年,县里的人脉是不差的。
他上前,唤了他一声方掌柜,那方掌柜一回头就认出了人来,诧异道:“许掌柜?”
视线落在主仆二人抱着的两个几乎没什么动静的孩子身上:“你这是?”
许掌柜道:“这两个孩子饿很久了,还吃了好些天的土饼,劳你先帮忙看看,还救不救得,怎么救。”
方掌柜一听这话变了神色,不敢耽搁,和那正换药的伤兵说了一声,即刻把许掌柜往一边诊台那儿领,一番把脉望诊,又掀了两个小的衣裳看过两人腹部有没有鼓胀,按了一通,细问了两个孩子近来都吃了些什么,具体吃了多少土饼,吃了几天。
等沈金一一答了后,他略松一口气。
“万幸,土饼吃得很少,虽饿得狠,送来得还算及时,这会儿倒还救得,要是吃多了土饼,我就真的没辙了。”
他看看许掌柜,低声叹道:“不瞒你说,我这儿几乎没剩什么药了,好在他这样不吃药也行,回去给灌点儿盐糖水,有法子的话给点米汤,慢慢再喂些清粥,有条件养一阵子的话是能好的。”
沈金听得弟弟能活,激动得手都抖,只是这激动在微偏了头发现医馆门外一道人影后转成了惊吓。
他不敢往外看,小心拽了拽许掌柜的袖子,声音微有些颤,压低着声道:“许伯伯,有一个跟来了,在医馆对面靠墙站着。”
许掌柜了然,也不往外看,只低声与方掌柜道:“怕是要借你们后门离开。”
从袖里摸出小块碎银递了过去,道:“你们这儿有麦芽糖吗?说实话,家里现在拿不出这东西了,县里能入口的东西现在有银钱也没处买去。”
方掌柜没想到许掌柜这会儿连点麦芽糖都拿不出来了,点头,道:“有的,不多就是,我让药童给你们拿两块带走。”
沈金小声说的那句话方掌柜也听到了,知道许掌柜几人怕是碰到了点儿麻烦,他也是人精了,没往外看,高声招呼药童:“领他们进去,化点儿盐糖水给灌进去先,我一会儿再开点药你给煎上灌下去,再行针灸。”
这声音很高,足够外边的人听清。
说完了,这才低声与许掌柜道:“你自己跟药童说一声,拿了糖就从后门走吧,回家里自己化了灌进去。”
许掌柜道谢,又看看方掌柜,道了声保重。
方掌柜点头,他们这些医者现在都是被兵士看管着的,保重不保重的也是看命了,和许掌柜招呼一声,转头就去忙了。
许掌柜和许叔趁着和方掌柜说话的功夫,不着痕迹用余光看了外头一眼,把沈金说的那人模样给记了下来,正好药童过来,跟着药童往里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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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后堂,和那药童把情况说了,从药童手中拿到两块麦芽糖,一行人就悄无声息的被药童领着从后门离开了,一路尽挑着小巷子七拐八绕的走,回到了城西旧宅。
魏令贞见他出去一趟,领回三个孩子来,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许掌柜等她把门闩了,才低声道:“这是沈烈托我照顾的那几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已经没了,他们爹娘昨夜里也没了,我就给领了回来。”
又把手里的用一小张油纸包着的麦芽糖递给魏令贞,道:“小的这两个饿得快不行了,我刚送去医馆看过,这是医馆换到的一点麦芽糖,你分几次化些盐糖水来,我给他们灌下去。”
转头看到沈金,又道:“多弄一碗。”
大的这一个,比小的两个其实没强太多,脸色并不好看,再饿个一两天怕是也要倒了。
魏令贞一听是沈烈的几个堂弟,忙把那麦芽糖接了过去,应了一声就快步往灶屋去了。
沈金这一路都绷紧着心神,直到进到小院里,才敢相信,自己和小银小铁真的脱了险,他也不说二话,往地上一跪,咣咣就给许掌柜和许叔嗑头。
许掌柜抱着人,也不好去拉他,只能口中唤着让起来。
许文泓提着一畚箕土打开主屋的门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许掌柜也解释不了那许多了,招呼儿子:“文泓拉你小金弟弟起来,带进屋来。”
自己抱着沈银就往主屋去了。
许文泓还不知道这怎么就多出个弟弟来呢,稀里糊涂的把畚箕放下就去扶沈金,又把人领着进到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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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令贞还在灶屋烧水,许掌柜和许叔就已经把两个小的先放到主屋地铺上安置好,先从主屋出来了。
耽误了这么久,许叔该去城楼了,且先前他还应了帮沈金把那李氏的尸身给弄出来,这也得想想辙儿。
当然,他没打算自己去,沈家那边现在被几个不怀好意的盯着,尤其沈金点出的那两个,明目张胆还跟了一个在他们身后,他们主仆今天也被对方看到了脸,他再过去容易被人坠上。
许叔心里琢磨着怎么托这几日一起抬伤员抬尸的人帮个忙,他们这些人归属驻军管着,干的就是抬伤员抬尸的事,去抬李氏没人敢多问一句的。
正自想着,许掌柜叫他等等,自己进灶屋跟魏令贞低声说了几句,魏令贞回了主屋一趟,不一会儿拿出一个金镯子出来递给许掌柜。
许掌柜转身把那东西交给许叔,道:“沈家那边被几个不怀好意的盯着,今天也看见了咱们,你一会儿出去小心些,把这镯子拿去打点一下管事,寻个由头,看能不能今天就不去抬伤员了,也让兵士出个面把那李氏的尸身抬走焚了,骨灰帮着收殓一下,私下里取了就赶紧回来。”
又道:“李氏那事要是不好办也别强求,你自己回来要紧,我一会儿就接着挖地道,入夜咱们就走,莫再节外生枝。”
许叔自己脱身是最要紧的,至于那李氏,许掌柜并无多少好感,不过是许叔常和几个孩子接触,加之见她死状太惨,想是不落忍,应下了,能收殓收殓,收殓不了也是她的命了。
许叔接过那金镯,道:“有这个打点应该没问题了,我这把年纪了,再假托个腰伤,让容我休息一天应该不难。”
一个金镯,帮着收殓一个人,再给一天的假。
那小管事贪财,一个金镯对他而言算是不错的油水了,求的也不是大事,现在军中颇乱,应该是能安排得了的。
他也不多话,转身回去换了从前出城穿的那身流民衣裳,又把头发往下抓乱,遮了大半张脸,身形微比平时佝偻一些,这才开门出去。
从心
许叔换衣出门这会儿, 沈金也跟着许文泓进了主屋,他呆愣愣看着主屋里的地道入口。
地洞啊,这个他太熟悉了,他就没少刨洞, 但在这县城里到处都是人和窝棚, 他连刨洞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的城墙, 沈金呼吸一下子都屏住了。
被许家人带回来时,他知道自己和小银小铁暂时脱险了,可看到眼前这地道, 他才知道,不止是脱险,他们或许还可以离开县城。
他激动的看着那地道口子, 领了他进来的许文泓则好奇的打量他。
瘦,很瘦, 脸颊都凹陷着的,眼肿得桃一样, 哭得很惨的样子, 挺小个小孩儿,少说比他要小个三四岁、四五岁,背着个小包袱,手上还操着一把菜刀,盯着地道口,一双红肿得都快只剩缝儿的眼居然还能叫他看出放光来。
这形象就挺让人好奇的, 也不知道是谁, 爹怎么就直接往这边领了,不过应该是信得过的,他就低声叮嘱了一句:“别声张啊, 在这屋里也不要大声说话。”
沈金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连连点头。
许掌柜和魏令贞这会儿端了三浅碗盐糖水进来,一碗放桌上,又招呼沈金和许文泓过来帮忙。
沈金忙奔了过去,也是跑过去了才反应过来,菜刀还攥在手里,忙看许掌柜夫妇一眼,小心放下,搁到了一边。
沈银还好,还有意识,拍醒了以后给他喂盐糖水,虽力弱还能配合,先是一点一点喝,喝到后边一口一口渐渐急切起来。
沈铁的状态则很差了,很难唤醒,不过沈金昨晚就一个人给他灌过黄豆水,所以这会儿有魏令贞一起,喂得倒还算顺畅,除了刚开始的五六勺灌不进去,多半都往下漏了,心疼得沈金托着碗在沈铁下巴下面接。
好在也就前边五六勺,渐渐的沈铁自己尝到味儿了,求生的本能,渐渐也会下意识的吞咽。
魏令贞真的,只是这么看着都觉得心酸,她有些理解了为什么这样危险的关头丈夫会把三个这样小的孩子抱回来,不带回来根本活不下去了,最小的这一个,怕是睡着睡着就再醒不过来了。
她想想这世道,又想起现在藏身山里的儿女,在歙州王家大宅的爹娘,还有她们自己这一家人的处境,鼻头有些发涩。
许文庆听着外边动静不太对,又见弟弟提土出去好一会儿都没进,奇怪出来查看时就发现家里添人了,还是三个小孩儿。
他有些疑惑,凑了过去:“爹,娘,这是?”
许掌柜继续给沈银喂着盐糖水,道:“你沈烈大哥的几个堂弟,小金、小银、小铁。”
怕沈金兄弟三人再难过,没再提沈家夫妇和最小的甜丫的事。
许文庆一听是沈烈的堂弟,心下也就了然了。
托二弟和爹送回去的家书,他们家里人都知道沈烈和桑萝,甚至连沈烈还有个叫沈安和沈宁的双胞胎弟弟妹妹都清楚。
他看几个孩子情况不大好,和还算清醒的沈金打了声招呼,作了个自我介绍,就去隔壁把土一倒,继续挖地道去了。
这事是半点儿不敢耽误的。
等给两个孩子一个喂进一小碗盐糖水后,沈银人明显要好一点儿了,至少能稍稍睁眼,沈铁那边,能吞咽就是好事。
沈金看着自己那一浅碗的盐糖水,没舍得喝,试图端过去再给沈铁喂一点,被魏令贞拦住了,道:“糖没用完,还能再喝几次的,你也好不了多少,喝了吧,不能兄弟三个都倒下,到时我们只怕也顾不过来。”
一句话就叫沈金歇了心思,对,他不能倒下。
许伯伯一家人心善,看在大哥的面上救了他们,他不能再给许家人拖更大的后腿了。
沈金点点头,也不二话,端着碗珍惜的一点一点把盐糖水喝下去。
都喝完后,也不舍得把那碗给魏令贞送去涮,道:“许家伯娘,这碗里能再加点水晃晃不,我们一会儿再喝。”
那紧省的劲儿,这是饿怕了。
魏令贞点头:“好,我端一罐水来,你再要喝水自己往碗里倒。”
沈金连连道谢,看许文泓也进地道里了,他也不敢干站着,也想进去帮忙,被许掌柜提溜住了,道:“就在这歇歇,也看着你弟弟情况。”
就这小身板,再折腾折腾,都不够败坏的。
~
魏令贞出去端水罐子,夫妻俩一起去了灶屋,许掌柜至此时才有机会把沈家三房的事情大致和妻子说了。
许掌柜说得很委婉了,魏令贞听明白沈三干了什么之后,还是不可避免的胃里犯起了恶心,再看看主屋方向,又看丈夫:“那几个孩子?”
许掌柜知她担心什么,怕孩子的心性随了沈三那个当爹的,道:“几个孩子是好的,许叔往那村里走得多,私下里打听观察,也常接触,心性还是能判断得出来的,而且若是不好,以沈家长房和三房的关系,沈烈也不会还搭着人情托我照拂。”
说到这里少不得简单几句把沈家长房和三房的关系说了说,魏令贞听后,道:“沈家长房的人心地倒是好,没迁怒到这几个孩子。”
不过算算沈烈年龄,想想也是,从小带大的,小的两个昏沉着看不出来,大的那个刚才接触那一会儿粗粗看着是不错的,自己身体未必就强到哪里,一碗糖水都想着省给弟弟,这刚过来,也会不自在,想着去找活干。
魏令贞问:“几个孩子今晚是跟咱们一道走了吧?那以后呢?”
祁阳县都被围了,离北边更近的歙州现在自然也去不得,他们一家几口其实也没地儿去。
许掌柜沉吟,最后叹一声,道:“先带着吧,趁夜出去,这出口离城门远,外边是林子,出来前先留心下外边情况,趁夜藏到沈烈帮我们挖的庇护所里,那里我藏了不少粮食和盐,到时看情况,看是先藏些日子还是找机会背些粮食往山里逃。”
从在窝棚里弯腰抱起沈银开始,许掌柜就知道后面的路更难走了。
两个孩子饿得那样厉害,要仔细照料不说,后边好些天怕是都要人背着抱着,如果藏在庇护所还行,如果要快点往山里逃,多了这两个孩子,他们能带走的粮食就要少很多,后边不够吃的话,怕是还得冒险摸回庇护所来拿。
但还是得救。
他与魏令贞道:“我们娘,文博、文茵,包括云峥和清和这些日子来一直是得沈家和陈家庇护着才能安生藏在山里,躲过了眼前这一劫,沈烈托我照拂四个孩子,现在只得这三个了,我真不管的话,这三个孩子怕是活不过三天。”
他握了握妻子的手,道:“令贞,救他们的话,我们后边会走得难一点,可有庇护所有藏粮,应该还是安全的,不救的话能走得轻松些,但没碰上没这些渊缘还罢,碰上了看到了几个孩子的处境,我若置之不理,往后心里怕是都难安了。”
“而且,也算我功利,我们后面也无处去,庇护所倒是能暂时藏身,但是离县城近,也只能暂时藏身而已,久住是不成的。我原本的打算就是准备往和沈烈通信的那个山洞先藏着,那山洞还算隐蔽的,要是沈烈和陈大山会出来看有没有信,能碰上的话,我们能跟着走才是最安全的。”
带上这几个孩子,也算能还沈烈几分人情。
虽然他清楚,以他们现在和沈家陈家的交情来说,外边这样的情况,他们无处容身,而他们家原就已经进了避居之处,送进去的粮食就算他带上妻儿进去也够,何况庇护所里也没少藏粮,就算没救这几个孩子,沈烈和陈大山应该也会同意带上他们。
可总归还是不一样的,良心上难安,且这一辈子,他大概也不会敢和沈烈提起他知道几个孩子有难却见死不救的真相。
魏令贞和他夫妻十六载,哪里不知自己男人是什么样的人,笑了笑:“我没意见,后边的路你有章程,不会因为救人让我们一家人有太大的危险,这就可以。”
能得妻子谅解,许掌柜自是高兴,道:“那我挖地道去了,你就多上上心,照看下那三个孩子,主要还是饮食上,盐糖水过会儿再给喝点儿。”
魏令贞点头:“放心,我都有数的。”
~
许家老宅这边紧着挖地道,许叔那边也到了城楼,私下里找到那管事的士兵,把个沉甸甸的金镯给塞进了他手里。
那士兵低眼一看,眼皮都跳了跳。
金镯。
他看向许叔:“你这是想求什么?”
许叔揉着腰,把沈家三房说成亲眷,把两口子惨死的事说了,表示想托管事的帮忙派两个人去把尸体收回来,火化了。
那管事细着眼瞧他:“你自己干的不就是这个?悄悄找个人给你搭把手,去干也就干了,怎还花这代价让我安排?”
许叔嗨一声,捏捏腰,道:“我这不是年纪大了,这些天干下来实在撑不住,收尸是其一,主要是这腰痛得太厉害了,上城楼抬尸我怕是反应不灵活,那就……”
他讨好地笑笑,道:“所以这是想求着您,容我休息两日可成?”
那管事的一听就明白了,腰真痛假痛不知道,怕在城楼上一不小心被那刀箭给削了倒是真。
他掂掂手上的金镯,袖到了手里:“行吧,就两天。”
转身叫人去收尸,窝棚在哪让许叔跟那人说。
招来的那两人许叔也熟,都是跟着抬过伤员抬过尸的,他谢过管事的,单和那两个民夫说话去了。
~
“只收女尸?”
许叔点头,从袖里摸出换衣时从家里带的两串铜钱,一人给塞了一串,又把早准备好的一块布递了过去,道:“辛苦两位小兄弟,只收女尸,烧了后帮我把骨灰收一收,一会儿前边巷子角那里给我就成。”
其中一个和许叔一起干了好些天,也算相熟的,有些奇怪,道:“不是你家亲眷吗?另一个不收吗?”
刚才那管事说话可没避他们这小民夫,事实上,他们平时就算收尸,也只收城楼上战死的那些,城里窝棚死没死人,这些兵士是不管的。
许叔听得亲眷二字,脸上闪过嘲弄,道:“那是个吃人的牲口,亲女儿都下得了口的,我可要不起这样的亲眷。”
一听这话,两个民夫瞳孔都缩了缩。
城里有人饥不择食,丧心病狂了,虽不知道具体是哪家,但围城这样久了,窝棚区里偶尔能飘出肉香来,他们也不是傻子。
但除了上次被将军剐了的那一个,真正具体到哪些人这样没下限,他们还真是头一回知道得清楚,也就理解了许叔的意思。
两个民夫是正派作风,不然也不会甘心情愿在城楼上出入,为的不就是赚个馍吗?
对沈三那种人是极为不耻的。
不做人要做畜牲,那死了也合该是个畜牲的待遇。
在窝棚区里,人没了没人收殓会是个什么下场,谁都清楚。
“行,等着吧。”
许叔又把那边有几个不怀好意的说了,让烧的时候留心下有没有人缀着,道:“我救了几个孩子,就怕给人当肉食盯上,说实话,今天连工也不敢上。”
和他相熟的那个道:“没事,我会留心的,到时再抬个几趟伤兵,知道我们是城楼上干活的,人都烧了,他们也不会再盯着了,没人缀着时我再把东西给你送去。”
城破
许叔并没有等得太久, 一个多时辰后就拿到了那个小布包。他道了谢,又道一声小心,这才七拐八绕的回到了城西小院。
沈金从许叔手里接到那个布包,知道里面是什么之后, 眼泪直往下落, 跪地就又给许叔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额前都磕出了红印。
沈铁在这期间又被喂过一次盐糖水,这会儿还昏睡着,沈银喝了两碗盐糖水下肚, 现在听到动静能睁眼看看了,许掌柜他们抱走他时,他其实还有些意识, 该听到的都听到,侧头看着哥哥在哭, 又给许叔磕头,也猜到了什么, 眼角滑下泪来。
魏令贞心下不忍, 压了压酸得厉害的鼻子,转身出去翻出一个大小合适的小坛子来递给了沈金,沈金抱着落了会儿泪,装好,再问魏令贞讨了一块布在外边又包了一层,这才收进包袱里。
~
李氏的一生就这样落了幕, 比起这乱世中的大多数人, 有人收殓,几个年幼的孩子还都被人救下,实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许叔不用去城楼, 也就和许掌柜父子几人一起挖地道,魏令贞看了看沈银和沈铁的情况,瞧着时间近午,也开始收拾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一应细软都在娘儿几个从歙州过来时的那几个小包袱里,许掌柜和许叔的一点东西,再就是还剩的一点儿盐。
至于米,没有了,魏令贞把米袋抖了又抖,刮出来的也只得手心上一丁点米,摊开铺平甚至都没比两个铜板大多少。
地取了个小瓦罐,弄了半瓦罐水,把这点米全煮了,等都煮好了,把能捞上来的米粒都捞上来,又加了一碗的米汤,拿去给兄弟三人分食,余下的米汤在瓦罐里晾了,等放凉后用水囊装上。
家里三个水囊,一个装凉开水,一个装米汤,一个装最后能化的一点盐糖水。
凉开水地们自家人喝,至于米汤和盐糖水,地们这一出去,还不知道是不是方便生火煮东西,沈银和沈铁后边吃的得先备上。
沈金跟魏令贞一起给两个弟弟喂了米汤,剩的一点魏令贞让他喝的时候,他看许家人都没上来吃东西,问了一句才知道这是许家最后一点米煮出来的,余的一半还都用水囊灌了起来,省给小银和小铁。
没人知道沈金这些日子真正经历过怎样的日子,亲爹饿得要以他们兄妹为食,结果却是几乎是陌生的许家人把他们兄弟三人救了出来,最后一点吃食也先给了他们续命。
一滴泪落进了碗里,在剩下的那一点米汤中溅起波纹。
魏令贞看他这样,道:“也不用多想,我们在外边还藏了点粮食,今夜应该就能逃出去了,到时还是能吃到东西的,所以才先紧着你们,真到了我们自家都没东西吃的时候,就是想帮也力不从心了,到那时也得你自己立得起来才行。”
沈金抬手抹了眼泪,这才抬头看向魏令贞,道:“许伯娘,谢谢你们救下我们,我和弟弟们一辈子记着恩情,以后有能力了一定报答你们!”
又觉得说以后太虚,紧着道:“我大哥有教我套野鸡打野兔,我还认得很多野菜,出去以后我一定想办法弄些吃食,让您和许伯伯、许爷爷、两个哥哥也能吃上肉和菜。”
魏令贞听得笑了起来,道:“行,那都好好长大,活下去了才有将来。”
沈金那点米汤到底还是没舍得多喝,又给情况最糟的沈铁喂了两勺,最后两口才是自己的,自然是吃不饱,加了点凉开水涮了涮,喝了个水饱。
魏令贞见了也没拦着,小的那个不多吃点的话,确实危险了。
~
许家没粮了,藏在地洞里的沈烈和陈大山等了这么些日子,心里其实也渐渐不敢再抱希望了。
陈大山道:“魏清和那边,咱们给他留的粮食应该快没了吧?”
许掌柜他们真的有在挖地道吗?
陈大山和沈烈现在也不那么确定了。
沈烈在黑暗的地洞里踱了好几步,道:“等过今晚吧,他们地道就算是现在挖通了,青天白日的恐怕也不敢出来,天微亮的时候如果还没出来。”
他咬了咬牙,道:“那咱们就往回走。”
他们已经出来得太久了,谷中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担心,等了这么久,怎么也能挖出来了,如果还没出来,那只有一个可能,许掌柜没挖地道,这样的话,再等多久也是徒劳了。
正说着,他猛地抬头看向地面方向,陈大山也听出不对来了,战鼓声和呼喝声,这和这几天偶尔闹出的一点小动静比起来,格外的不对劲,太过亢奋?
两人面色一变,都往挖出的台阶上上了几步,把庇护所的盖子揭开了一点细听。
盖子一揭,传过来的那点动静更清晰了一点,沈烈手心一下子沁出了细汗来。
城破了?
这声音太像攻城成功时才会有的士气大振和兴奋。
~
同一时间,城内,许家破宅,许文泓激动的从地道里出来,压着声音都压不住眼里那兴奋的光:“娘,挖到树根了,很壮的根系!”
魏令贞闻言也激动了,噌一下站了起来。
挖到树根,那就意味着他们找到开洞出去的掩体了。
地让沈金在外边呆着,自己跟着儿子就进到地道里看情况去了。
许掌柜也很高兴,和许叔、许文庆一起,已经绕过树根挖出能容人站的位置了,这会儿正往上刨洞,已经刨了有近两尺深。
许掌柜低声与魏令贞道:“当时往下挖了半丈深,咱们现在往上挖个三尺,留个尺余的厚度,入夜挖穿了就能走。”
地道太窄,容不下魏令贞也在里面帮忙,只能帮着把挖出来的土往畚箕里清。
主屋里,沈金也很激动。
他们入夜就可以离开了。
他捏捏沈银和沈铁的手,道:“小银,小铁,你们听到了没有,我们今晚就能出去了,出了这县城,哥给你们套野鸡吃,挖野菜吃。”
沈铁还是眼皮动了动,想睁开,没能睁开。
倒是沈银,微睁开眼弯了弯唇角回应沈金。
沈金摸摸沈铁的手,已经不像今天早上那样冰了,虽然只是眼皮子动动,他也很高兴,还想和沈铁再说几句鼓励的话时,耳边好像听到星点儿不太对的声音,他侧了侧耳,放下沈铁的手就起身出了主屋,打开门往院子里去。
一进了院子,刚才那听得并不多清楚的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
喊杀声?
很多人的喊杀声。
沈金愣了愣,而后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撒腿就冲向了主屋,进了地道。
还记得许文泓叮嘱他的话,在这里不能大声说话,只能快步的跑,跑到地道的尽头,这才拉住站在最外边的许文泓道:“文泓哥,许伯伯,不对劲,外面有很多人的喊声,是不是土匪打进来了?”
许掌柜几人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把锄头往小儿子手里一塞,道:“你接着挖,快点挖!”
又叫上许叔和魏令贞:“快,去堵院门,再把咱们的东西都拿上,把孩子抱进地道里去。”
三个大人转眼就往外跑,许文庆和许文泓速度极快的开始往上挖出口,沈金心系着还在上面的沈银和沈铁,但一听许掌柜没把自己弟弟给忘了的时候,也不管了,拿起许叔扔下的锄头也跟着把落土刨一刨堆成一个土台阶,站上去就帮着往上挖出口。
土匪进城了,抢时间就是抢命。
~
许掌柜一出地道就听到了动静,城里其实每天都能听到攻城的动静,但总还隔着一段,今天这声音却不一样,太近了,且越来越近,而且听着那声音城里明显乱了起来。
二话没说,和许叔一起找东西去撑院门,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能撑,那家人临走的时候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包括柴禾,带不走的像家具,许掌柜大多劈了当柴用,这会儿也只能用些木板撑一撑。
两人把院门撑好后,等魏令贞把东西都拿上,许叔抄起放在院里的一把斧子,一行三人就一起退进了主屋,又把主屋里唯一剩的一张八仙桌搬了过去,把主屋的门也抵住了。
魏令贞先抱了沈银下地道,不一会儿又折回来抱沈铁,又把沈金的包袱和菜刀都拿上,这才回了地道,赶紧接过沈金手里的活。
沈金也不多话,他没什么力气,人又小,再往上的高度,就算脚下踩着泥举着锄头也不太够得着了,挖起来是比不上许家伯娘的,把位置一让,自己把小弓取了出来,抓一把石子在衣兜里,又握着菜刀,守在一靠一躺在地上的沈银和沈铁身前。
主屋里,许掌柜把门闩了后转身到地铺那边,从褥子底下翻出一把匕首,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药瓶,正是沈烈给他防身用的那一个,和许叔一左一右守住那张八仙桌,屏气凝神听着外边动静。
呼号哭叫喊杀声,已经近到能听得非常清楚了。
“这家归我们了!”
地道里魏令贞母子三人没命的刨,技巧什么都顾不得了,土落了一头一脸一身都是,只想着快点把出口挖通。
院门‘呯’一声被撞响,许掌柜呼吸都重了起来,握着匕首的手青筋都暴了起来。
沈金跑到通道口看情况,听到外边动静,又忙跑回去:“快点,有人撞院门了。”
许文庆眼睛都红了,发了狠的刨。
只有一盏昏暗油灯的通道里,他一铲子上去,一大块土落了一下,随之泻下的就是一小片天光!
通了!
就连沈金都觉察到那光线,转头看去。
“我去叫许爷爷和许伯伯。”
撒丫子就往外跑。
院门已经被人撞开,沈金也跑到了通道口:“快,快,挖通了!”
许掌柜和许叔闻言也不管外边什么情况了,跟着小金就往地道里跑,许文庆只是挖,把洞口快速扩张到能一人通过。
外边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许文庆自己先探出头去,是片林子,许是土匪都冲进城里了,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许文庆忙把两手一撑,上去了。
紧接着是许文泓、沈银、沈铁、沈金,都是魏令贞和许掌柜在下边递,许文庆在上边接。
孩子们都上去了,魏令贞也被许掌柜推着往上,等魏令贞上去了,许掌柜往上递了两把锄头,一把铲子,让许叔快走。
许叔哪肯先走。
“阿郎快上去。”
地道外又是一声响动,是桌子被推移开了,许掌柜不再多话,三两下就上去,被许文庆和魏令贞一起拉了一把。
甚至能听到通道里盗匪兴奋的呼喝:“有地道!追上去!”
他也不多话,让许文庆快拉许叔,魏令贞和许文泓去抱上沈银和沈铁,自己把匕首一藏,抄掏出那小药瓶就用锄头尖往里沾了沾,两把锄头的锄尖都快速沾了药。
这时许叔已经上来了,才走出地道口没三步远,一个壮汉就从地道里钻了出来。
许掌柜早候着了,一锄头就抡了过去。
他不是个在打斗上有天赋本事的,那一锄头并没能精准抡到那汉子头颈心等要害上,只一锄锄到那汉子的手臂。
见血了,见血了!
许掌柜激动得满眼冒光。
那汉子却还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他痛得惨叫一声,气得一把子抓住那锄头拔出来就往上爬。
许掌柜力气没他大,锄头被那汉子拔出来后还攥手里,他扯都没扯动,一旁的许文庆和许叔忙抄了锄头铲子就要来帮忙,结果那铲子还没拍过去,那壮汉才爬到一半,动作竟滞塞起来。
许掌柜一把抽回自己的锄头,这一回叫他轻易抽了出来。
“走!快走!”
让魏令贞几人走,他还守在洞口,如果说有什么办法有把握杀了追上来的盗匪,利用这洞只能容一人爬出来的地势,一把带毒的锄头抡过去是最能成事的。
盗匪追进来了三人,看第一个爬上去就发出一声惨叫,已经知道是被攻击了,人明明还要往上爬的,紧接着动作竟又慢了起来,大声在手边问:“老二,你怎么了?”
那老二被两个同伴给拽下去,嘴唇都开始发乌了。
这三人原是一家子兄弟,亲兄弟被人杀了,还肯甘休?尤其刚才看到那被子褥子可都是锦被。
住间破屋,结果盖的却是锦被,还有地道,想也知道是富户特意找的这靠城墙的破房子挖地道逃跑的。
土匪也有土匪的规矩,富户轮不着他们,他们只能抢这种小户,小户里碰上了肥羊,这还能放过?
但这两弟兄也不傻,自家老二是怎么死的,一看就用了毒,他们也没蠢到马上就往去送死。
老大冲上边喊话:“有本事你们就守着这洞口。”
转头跟老三道:“老三,去喊人来!”
那老三应着,却没有真的走,不过是给上边的人施压罢了,肥羊,自然是他们自家兄弟分。
许掌柜确实不敢守,也清楚守不住,那边盗匪太多了,人来得多了,十个他也不够人砍的。
他示意许叔走,许叔却是拧,把手里的锄头一握:“我守着,你们走!”
能多守得一时是一时。
许掌柜哪里肯叫他守,守到后边就是一个死,而且就算搭上一条命守,也根本多争取不了多少时间。
为这点时间让许叔把命搭上,许掌柜干不出来,他一把拉住许叔:“一起走!”
许文庆都急着想过去帮忙了,正要迈脚,旁边的沈金忽然发出一声压着兴奋的低呼:“大哥!”
循着他的视线,就看到灌木后站了个看上去年二十左右的高大少年。
沈烈是主动把自己曝露出来给沈金发现的,只让小家伙唤出一声大哥,他就把手往唇边压了压。
沈金忙捂住嘴。
可就是这一声,也足以让许掌柜听到了,他循着沈金视线望过去,看到那灌木后站的人是谁时,激动得都要谢天爷了。
沈烈!
往旁边再看,还有陈大山!!
老天要救他们一家!!!
许掌柜喉头滚了滚,他觉得,他上辈子一定积了天大的德。
沈烈和陈大山已经取了弓,冲许掌柜和许叔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跑,就从后背箭囊里抽出箭来,张弓搭上。
许掌柜霎时意会,竖起两根手指,给沈烈和陈大山提示了盗匪人数,见两人点头后,就收了手冲许叔道:“走!谁守在这都得死,守不住多久的,我们熬不过他们,快跑。”
许叔也看到沈烈和陈大山了,知道他这话是给底下匪盗听的,沈金那一声大哥,他们知道是沈烈来了,匪盗只会以为小孩儿叫的人原本就是这家里的一员,根本不会多想。
他也配合,一叹气一跺脚,跟着许掌柜就跑。
两人往魏令贞几人方向狂奔,一家人狼狈往前逃,口中一直叫着快跑,声音把自己的位置曝露得死死的。
底下两个盗匪安心了,兄弟两个轮番往上爬,最先出来的那一个,眼里只有正逃跑的许掌柜一家,压根没注意到侧前方树丛后还有人。
一人爬了上来,沈烈没动。
等第二个也上来,才迈出两步,第二步甚至都还没落地,沈烈和陈大山合作几年的默契,连多一句商量都不需要,两人手里的箭就同时射了出去。
两个扬刀要追肥羊的盗匪,耳边只听到破空之声,背后的汗毛根根炸起,意识到危险,甚至还来不及看清那危险从哪儿来,心口一痛,身体一僵,人就呆立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低头,只看到当胸一尾颤动的箭羽。
狼狈
一边往前跑一边留意后边情况的许家人都没反应过来, 树后的陈大山和沈烈已经快步疾出,手起刀落给还没死透的二匪各补了一刀,送他们死得不能再死,再把军中配置的铁箭拔出, 取走了二匪手上也是从死亡士兵手中收缴来的刀。
动作之干脆, 神色之平静, 好像收割的只是猎物,收取兵器也仿若行猎之中给猎物抽筋剥皮。
许家人不由得都停住了脚步,一面是震撼, 一面是死里逃生后的脱力,似魏令贞,现在别说腿软, 她是整个人都发软,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个沈银, 强撑着,人都要瘫下去了。
她们一家人, 今天差点就得全交待在这儿了。
沈烈步子迈得很大, 走得又快,几步已经到了许家人眼前,他把众人都打量一眼,最后问沈金:“甜丫呢?”
沈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抿着嘴摇头。
沈烈早在看到地洞中只出来了兄弟三人,就已经猜到了什么, 这会儿鼻间也有些酸涩, 喉头滚了滚才把那涩意压下,没再多问,把手上收缴来的刀递给了沈金身边的许文庆:“拿着防身。”
转与许掌柜道:“不能耽搁了, 趁现在城里乱,我们得马上离开,我和大山探路和戒备,劳您和许叔帮着抱一抱小银和小铁。”
许掌柜连连点头,忙把手上的锄头递给了长子由他扛着,又提醒了一句锄尖有毒,让小心些,就从妻子手中把沈银接了过来,又与沈烈解释了一句沈银和沈铁是饿狠了,才道:“我庇护所里还藏了些粮食。”
饿狠了,倒和沈烈猜的一般,他点头:“我知道那些粮食,但现在不能去了,我们人太多,这会儿刚刚城破,盗匪没有余力管城外,只有现在是逃走的最佳时机,等他们腾出精力来再想走就难了,而且地道这边随时会被人发现,你那些粮食一次带不走多少,曝露了位置反倒不好。”
许掌柜再不多问:“都听你的。”
许叔也从许文泓手里接过沈铁,陈大山把刀给了许文泓,自己往前边一段探路,沈烈看了看沈银和沈铁的情况,见只有沈银还能睁眼看看他,虚弱的张了张嘴,看口型应该是想喊他。
他眼圈有些泛红,捏了捏沈银的手,说了声别怕,当即挥手让许掌柜一行人跟上,护着他们一起隐入了山林。
许文庆和许文泓肩上扛着锄头,手里握着那刀,激动得手都抖,除了戒备四周,目光时不时看向沈烈和已经先往前边去的陈大山。
原来这就是爹和文博口中的沈烈和陈大山。
神兵天降也就是这样了。
少年人的激动没人注意,许掌柜一行人心神还绷着,怕曝露行藏,除了最初沟通的几句,连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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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和陈大山当初过来时颇难,这会儿因为盗匪全都冲进了城,回程反倒容易,只要注意隐在山林里,小心着有没有之前在哨点现在正往县城里来的盗匪和流民就行,反倒不需要像当初那样绕两日的路。
岗哨确实有,但是应该是在较远的地方,较近的他们倒也遇见了,听着城破的动静正往县城方向赶呢,沈烈一行人隐在林子里潜行,倒也没被他们发现。
至于附近逃进山里的乡民,这会儿外围是一个都见不着了。
所以,不过一个半时辰,沈烈和陈大山就带着这老老少少转入十里村内围的山林里。
因为一直是在山里走的,沈金初时并没有发现他们走的是回村的路,直到附近的山越来越熟悉,他才愣住了。
不是高兴,而是恐慌。
整个人被一股自心底弥漫而出的恐慌攫住,脚步都慢了下来,眼圈也开始泛红,却不敢叫人知道,微低下了头。
“大哥和你爹娘,就这样了,有些事不能让你们知道,希望你不怪大哥,大哥教你的手艺,你好好练着,会打猎,在山林里能活,只要不逢天下大旱大疫,靠着这大山,大多能挺过去的,知道了吗?”
从几家离开到现在,四个月不到,于沈金却像煎熬了一辈子一样漫长,可再是漫长,当初大哥和小安走之前跟他说的这句话他却仍然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
那天他得了心心念念许久的弹弓,还得了大哥和小安给他掏的一个地洞,欢欢喜喜的回了家,满心等着第二天早晨背着自己的小弓跟着大哥和小安还有几家的孩子一起训练,如往常一样的训练。
可第二天一早再找过去,再没有训练了,等着他的只有人去屋空。
一起训练的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他被留了下来。
他知道原因,所以只是难过,并不怨恨。
爹娘做的那些事情,没有谁敢带上他们的,大哥大嫂小安和阿宁,待他们够好了。
那时的沈金也觉得,他学了手艺,有了地洞,背靠大山,跟着爹娘,怎么也能活下来的,可经历过祁阳县这一场恶梦,他再没有这份信心了。
无人庇护,他谁也护不住,他连自己都护不住。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他却根本不知该怎么去开口。
求大哥带他们走吗?
养他们兄弟三人得多少粮食?
到处都是盗匪,地没法种,没有粮食日子怎么过?
过到最后像他们家一样吗?
沈金张不开这口,大哥大嫂没欠他们的,家早就分了,两房之间连关系都断绝了,大哥进了山还能时不时出来看看他情况,给他往外带肉干,还能托人照顾他,更是把他们从那吃人的地界救了出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沈金只是不敢去想,如果再遇到一个把人当菜的,他该怎么办。
他不敢哭出声,把眼泪抹了,低头跟在大家身后走着,看着大哥和大山哥熟门熟路的将大家领到了大哥给他挖的那个庇护所前,看着大哥半蹲下伸手去揭那庇护所的盖门。
沈金的头埋得更低了,想忍着忍着,可眼泪根本不听他的,在眼眶里连半圈都没转到就又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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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护所的盖子一揭,里边闭着眼省气力的魏清和整个人吓得一激灵,等看清是谁揭的盖子,激动得一下子蹿了出来。
“沈烈!”
人噔噔几步就顺着里边的小台阶上来,从地洞里钻了出来,等看到除了姐夫和许叔,姐姐和两个外甥竟也在,喜得手脚并用从地洞里冲了出来:“姐!文庆、文泓!”
一把把两个外甥给搂住了。
满以为是大哥送他们兄弟三人回庇护所,然后就要走的沈金,眼睫上泪还没干,傻愣愣的看着从他家庇护所里钻出来的一个陌生青年。
陈大山看沈金一眼,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沈烈心思这会儿先落在了沈银和沈铁身上,尤其是明显要更虚弱得多的沈铁。
他把手上的兵器和身上背的东西放下,从许叔手里接过沈铁,问许掌柜:“许掌柜,一路上不方便问,几个孩子是什么情况?”
许掌柜自打看到小舅子从庇护所里钻了出来,就知道这是暂时安全了,提了一路的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到妻子手中拿了给两个孩子装了盐糖水和米汤的水囊跟沈烈一起给沈银和沈铁喂吃的,这才说起县里的情况。
“进城那天我和许叔特意在城门里盯着,也算是认了认几个孩子的脸,又让许叔跟着去看了他们安顿在哪,那之前小金猎了些东西,我们是看着沈三换了粮的,之前许叔也换了不少给他们,所以也没想过会没粮,我自家这边,因为一些原因妻儿在歙州呆着不安全了,过来投奔,当时大部分粮食都被我们转移到了城外庇护所里,城内留的粮不多,没防备城门会突然被封,为了出逃更把家里的存粮大都换了靠城墙的一间小院,后边城里征兵,许叔因买那小院时填的是户主被征走了,我们一家几口就藏在屋里挖地道,昨天挖到了城墙基下,今儿一早我就想着再去看看你托我照拂的这几个孩子是个什么情况。”
说到这里许掌柜没忍住直摇头,见沈烈看着他,才叹息一声,道:“很惨烈,最小的甜丫,我和许叔到的时候已经没见着了,沈三夫妻俩……”
他看一眼已经在微睁着眼在喝米汤的沈银,下意识咽盐糖水的沈铁,把话收住,给妻子和许叔使眼色,示意两人过来接手照顾这两孩子的事,把沈烈往另一边带,才道:“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今日事急,没机会也不忍心细问,但应该是你那三叔吃了……那个,又悄悄把甜丫送了出去,许是被李氏觉察到了,夜半趁他睡熟动的手。用的是斧子,但许是饿得太久,力道不够,没能一击成事,最后自己也被剪子捅了一身的血窟窿,夫妻俩都没了。”
那两个字,许掌柜都不忍说,沈烈却不会听不明白,他气得呼吸都重了,牙关紧咬着才没骂出一声畜牲来。
根本没办法想象几个孩子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甜丫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许掌柜接着道:“我们到的时候,那窝棚里惨烈之极,当时只有小金还能站着了,两个小的已经饿得快不行了,就躺在地上,外边围了一群不怀好意的,我和许叔抱了两个孩子带着小金一起去医馆,还被人在身后缀上了。”
那就是诚了心盯上这几个孩子当肉食。
沈烈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回头去看沈银和沈铁,道:“大夫怎么说?”
“救得回来,吃了几天的土饼,好在李氏这点还算清醒,情愿饿着他们,也不肯让多吃,每天只给一点吊着命的量,我们想办法弄了点盐糖水和米汤,先喂着,后边要是能仔细养一阵子,能养好的。”
沈烈抱拳给许掌柜作了个深揖:“多谢您,这样的情况下还冒险救下小金兄弟几个。”
他真诚道谢,许掌柜可不敢接啊,吓得连忙去扶:“这哪里话,不说我母亲孩儿都在你庇护下,原就受了你托负,只说我们这一家五口,这次能安然逃出来也全托了你和大山的福,怎么敢受你这一谢,理应我们一家谢你和大山才是。”
“而且,行善因得善果,这话我今日是实实在在信了。说实话,如果不是救下几个孩子被那不怀好意的缀上,今儿许叔恐怕也交待在城楼上了。”
把许叔一时心软,答应沈金如果有可能的话给李氏收殓,后边又发现有人盯上他们,他让许叔寻机打点,一是给李氏收殓,二是请了两日的假不去城楼上,藏在了家里的事说了。
“如果不是有这一遭,城破的时候,许叔在城楼附近怕是不知会遭遇什么,能不能安全回到那小院里都未可知,更遑论逃出来?我们一家人若等许叔不至,指定要多耽误片刻的,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了。”
沈烈听着还有这一遭,问:“沈三也收殓了?”
许掌柜摇头:“自然不会,那样的人,他也不配。”把当时沈金的反应都与沈烈说了。
沈烈点头,又一次谢过许掌柜,这才折回去看沈银和沈铁的情况。
许掌柜这时才有机会问:“你和大山怎么正好就在我们出口那里?”
陈大山笑了笑,道:“合该是你们运气。”
把初六收到信,因信末的日期有一阵了,不放心出去看看,发现十里村整个都成空村了,小金兄弟几个也不在庇护所和地洞里,商量后去县城看看能不能接应许掌柜的事说了。
“到处都是盗匪,就到县城这点路,绕得很远,路上绕了两天,初八到的,一直等到今日,城破的时候听到动静不对,商量了一番决定出来查看,沈烈走到你们挖出口的那一块时脚下感觉到了一点震动,他仔细,当时就站定了,之后贴下去还听到了隐约的声音。”
“因为带你们建过庇护所,我们等在外面就是一直猜想你们会想办法挖地道出来,所以当时就怀疑会不会是你们,怕弄错,我们俩就先退开藏到了旁边树丛里。”
后边的情况就不用陈大山说了,先上来的是许文庆,接着是许文泓,都不认识,当时还以为弄错了,而后就发现沈银、沈铁、沈金兄弟三个被递了上来。
许掌柜一上来就掏药瓶抹毒,他们哪里还不知道后边有追兵呢,所以当下就取了弓准备上了。
魏令贞在一旁听得都没忍住,合手在胸前朝天拜了拜,许掌柜更是直呼:“得天之大幸。”
庇护所为安全计,离城墙还是很有些距离的,不然他们当时不能那么顺顺当当的挖那么大个庇护所出来。
沈烈出来的时间和他们挖通最后向上的口子在时间上重合了,就这么碰上了,这可不就是得了上天眷顾?
又领着两个儿子一起给沈烈和陈大山作了个揖:“得天眷顾,也是得了你们援手,这救命的恩情我们一家上下都铭记五内。”
沈烈和陈大山忙避开,陈大山笑,道:“行了,也别谢来谢去了。”
他看沈烈:“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拖到明天的话,怕是不太平。”
沈烈也点头,看看两个小的吃得差不多了,沈银甚至有气力红着眼圈唤了他一声哥,沈铁也终于能睁开眼了,就问沈金:“小金还撑不撑得住?撑得住的话晚上大哥再去猎些东西给你填肚子,咱们现在先赶路,入夜前先到之前藏信那个山洞里去。”
后边这一句是跟其他人说的。
沈金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欢喜、惶恐还有点儿不敢置信,他嘴唇颤了颤:“大哥,你要带我们一起走吗?”
陈大山失笑,这孩子是半点儿不像沈三,也不像李氏,要说像谁,倒更像沈烈兄妹三人。
也是,沈烈上战场前,家里大的这几个孩子其实都是他带着管着教着。
沈烈也抬了抬眉,他看看一旁的庇护所:“不跟我走,你要带小银和小铁在这里?碰上流民能应付?”
从前他敢把人留下,是因为沈三和李氏还在。现在沈三和李氏都没了,没了大人,会套山鸡野兔有什么用,有庇护所又有什么用,又不是一辈子都能窝在庇护所里。
流民盗匪四蹿,届时这三个孩子就是别人眼里随手可宰的羊,都不需要多有能耐,但凡是个成年人就能轻易制住他们。
沈金终于反应了过来,连连摇头,上前就跪了下去:“应付不了,求大哥大嫂照拂我们几年,救救小银和小铁,他们好了以后,不用给我们粮食,我自己打猎挖野菜摘草籽,我能养活他们的,只要给我们个安全的落脚的地方就好。”
两手摁在地上,身子一伏就一下一下磕头。
沈烈看他这反应,心下其实极不好受。
沈金这反应其实说明孩子之前根本没敢想他会愿意带上他们。
是啊,放弃过他们一次了。
甜丫死了,沈烈从在县城里只看到沈金兄弟三人出来时就已经猜到了,这一路走得沉默未尝没有他不敢面对的原因。
到现在他也不敢自问一句悔是不悔。
然而沈烈清楚,纵使时光一次又一次的倒流回数月之前,任他做无数次选择,只要没有记忆,预料不到官兵会把村民都圈进县城里,预料不到今日的惨剧,他会做的选择都将是一样的。
或者说,对于沈三和李氏的所作所为,在内心最深处,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处,他或许从来没有真正做到完全不迁怒三房的几个孩子。
真正的不迁怒,真正的当成弟弟,是像对小安和阿宁那样的,只要他能做到,他应该是一点险也不舍得他们去冒的。
而他对沈金几个的不迁怒,只是念着从前的情分,念着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会教他本领,会为他筹谋,会尽力帮他,却做不到以德报怨去帮沈三和李氏承担养这几个孩子的义务。
他说沈金不会愿意离开父母,他又何尝愿意让沈三和李氏借着情义捆绑住,再被沈三和李氏利用呢?
也是不甘心的吧。
是的,他到这一刻才认识到,就是不甘心啊。
所以他只替沈金兄妹几个筹谋,托许掌柜照拂,自己也惦着不时出来看一看,会做这许多安排,正是内心深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那一处,清楚沈金兄妹几个并不真的多安全。
真相,真正的内心,沈烈在这一瞬才真的看清。
他原是半蹲下想把沈金扶起来的,这一瞬却狼狈之极,抬起的手一折一收,掩住了自己的眉眼,掩去了被那猝不及防的一瞬直面的认知冲击得皱紧的眉和满手的湿迹。
沈金还在呯呯磕着头,沈烈连收拾那份狼狈的时间都没有,匆忙抹了抹,伸手把人拉了起来。
他不敢去看沈金的眼,只背过身去拾捡起地上的背篓和武器,匆匆道:“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收捡收捡走吧。”
他径自先往前去,和陈大山擦肩而过时,陈大山看出几分,他拍了拍沈烈的肩膀,转头看愣怔在原地看着沈烈背影的沈金,走过去把自己的武器也拾起,摸摸沈金脑袋,道:“傻了?走吧,你大哥就没想过不带你们走。”
真只为救许掌柜,哪能在那庇护所里一守就守了这么多天还不愿走呢。
沈三和李氏如果还在,沈烈未必会管太多,顶了天给送回十里村,或者送到山里某个山洞去,沈三和李氏都不在了,以沈烈的性子,怎么会扔下这几个堂弟不管呢。
沈金那一下的反应,或者说,甜丫的死加上沈金那一下的反应,怕是够沈烈难受的了。
陈大山拍了拍沈金,就招呼许家人去了。
沈金抹着泪,这会儿才敢哭出声来。
谢谢大哥。
沈烈走得太快,这一句谢沈金甚至没能有机会说得出口,只一边哭着一边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归谷
沈烈说走, 不过是走远几步收拾心情,过后就跟陈大山说了一声,自己往沈三家那小院,去收拾了小金兄弟几个一些之前带不走的衣裳, 两床被褥枕头之类的东西。
沈金知道大哥给他收拾东西去了, 借了许掌柜家的锄头, 自己亲自挖坑,把李氏葬在了他庇护所不远处的一块山地上。
也没立碑,只是葬在一棵树旁, 记住了那树的位置。
沈银沈铁情况不好,沈金自己跪下说了几句话,磕了三个头, 就追着等在不远处沈烈他们,一起离开了十里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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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之前和许掌柜通信的那个山洞时,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沈烈和陈大山路上弄到两只野鸡,一窝野兔, 魏清和跟着进出大山几趟也走出了经验, 打猎他不成,一路拾了不少柴背着,因而进了山洞后倒也不缺柴火。
山洞狭长,几人点了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检查过,确定没藏什么虫蛇在里边,才把几个孩子送到里边安顿了下来。
杀鸡炖汤烤野兔的活儿被许家人接了过去, 半下午最后一点米汤和盐糖水也给沈银和沈铁喝完了, 晚上魏令贞弄了点撇了油的鸡汤,一点剁得碎碎的鸡肉,加了点儿魏清和紧省着没吃完的米和沈金路上摘的野菜, 给三个小的单做了一小罐鸡肉粥。
陶盆陶罐和碗筷正是沈金留在庇护所里的,都被他给拾了出来,借了魏清和的背篓背上,也算是他们兄弟三人的家当了。
一天吃了五顿,虽每一顿都不多,也基本都是流食,但相比之前几个月过的日子,吃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沈银和沈铁虽还没气力,也比白日里好得太多了,至少不会是一眼没看到就怕人睡过去了再醒不来。
而许家人,吃的就是鸡汤和烤兔肉了,困在祁阳县城这些日子这一家子也挺狼狈,很久没正经吃过一顿了,都吃饱喝足后,人也就犯起了困。
一天的逃亡,不管是体力还是心力其实都已经到了极限,沈烈主动去山洞口守着,让许家人和沈金兄弟三个休息。
陈大山原也在休息之列,后半夜再和沈烈换值,不过想起沈烈这一天格外的沉默,晚上也没吃过东西,等人都睡下了,还是走到了山洞口,也找了块石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侧头问道:“还缓不过来呢?”
沈烈摇了摇头。
难过是一定的,当时的情况和那一瞬的认知对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但情绪稍缓后沈烈也很清楚,几个孩子落到现在这般境况,说到底是他那位好三叔不做人,他倒不至于硬往自己身上揽。
陈大山看了眼身后山洞,见离得也够远,低声问:“那是不知道怎么跟弟妹交待?”
桑萝当初差些饿死,这事他是知道的,因为人就是他爷奶去救的。
是吧?又不全是。
沈烈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他道:“把情况解释清楚,阿萝应该不会因为这个跟我生气的,今天如果她也在,大概也会跟我做一样的决定。”
他顿了顿,道:“只是她不介意是她良善,于我而言,确实不知回去该怎么跟她张口。”
哪怕他可以多打猎,但多带三个孩子进谷,哪可能真的一点压力没有,外边乱一年是没压力,两年三年呢?
饿是不会真让桑萝饿着的,但肉食不缺,粮食却会不够。
小金说吃草籽,他也好,桑萝也好,小安阿宁也好,谁能真的自己吃着米饭,看着他们兄弟三人吃草籽呢。
他自我安慰式的笑笑,和陈大山道:“看来我还是得把日子过回咱们之前在深山老林里那一年的样子了。”
以肉和各种野菜为食。
这日子,他可以过,小安阿宁和小金兄弟三个也可以过,唯独不能叫桑萝陪着他们过。
说到底,他和桑萝只是暂时合着过日子,不可能这么一大家子人把桑萝拖进他们沈家这个大坑里。
而不让桑萝为难的话,一开始就不能把日子合到一块去,沈烈已经盘算着自家山洞侧上方那个稍小点的山洞,让许家兄弟和小金兄弟三人分住着的可能性了。
从家里拿些细粮,等三个孩子身子养好了,以后,三个小家伙的口粮就由他从外边猎,偶尔吃点粮食,从他那一份里省出来。
陈大山虽不知道沈烈和桑萝到现在压根还不是真夫妻,但也清楚沈家大部分的粮食其实是桑萝之前起早贪黑攒下的,沈烈带回了人参和后边猎到的皮子也买了粮和药,粗粮居多。
一家人过日子原算不到那么细,而且沈烈也打猎,桑萝更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沈烈兄妹三人的话还好,兄妹六个,他也理解沈烈会难启齿。
他拍拍沈烈:“别想了,弟妹那个人我接触不算多,但也知道大概的性情,这种事上她不会计较的,而且咱们在山林那一年其实也还行,吃肉吃野菜哪里不好了?这不比吃草籽强到天上去了?”
这话倒是让沈烈笑了起来,心里也安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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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歇一晚,天蒙蒙亮时两人就把一众人都叫醒,做了些吃食带在路上,天色稍亮就继续赶路了。
因为数千盗匪的到来,回程的路就走得颇为顺利,头两天走在林子里基本就没遇见过人,应该是都往内围逃了,到第三天第四天才能看到有人结群在外边找野菜吃食。
不过沈烈因为顾忌沈银和沈铁的身体情况,不肯多绕路耽搁,发现人迹的时候,两个孩子给许文庆和魏令贞抱着,让魏清和、许掌柜和许叔都拿上佩刀,武艺有没有的别人看不出来,只看得到他们一行五人都持刀,军中制的刀,只这一点就足够唬人的了,加之并没有携带粮食,这一路还真没谁主动往他们这边凑。
行到第五天,山林里才没了人烟,第六日中午,一行人才到达云谷附近。
魏清和这些日子也累得够呛,眼见着就要到了,眼里放了光,转头跟自家姐姐和姐夫道:“马上就到了,再爬一段山就成。”
许家人一脸好奇,四下打量,试图找出许文博口中的山洞,唯有沈金,两手紧张的把挎在身上的包袱捏得极紧,布料都被他攥得绷紧了。
沈烈和陈大山四下里看了看,没有人迹,山里树木茂密,一进了山,人的身影很快也就看不见了,被沈烈和陈大山引着七拐八绕,最后在一处停下,绕过几块大石块,然后在一处摸索一番,揭开了一个跟庇护所一般无二的盖子。
这边盖子才开,里边几乎瞬间有人出声了:“谁?”
卢二郎的声音。
沈烈笑了:“卢二叔,是我。”
安排许家众人先下去。
卢二郎听出沈烈声音,而后就看到了一串的人下来。
许掌柜他是认得的,还有两个少年郎,和许文博眉目间有几分相像,卢二反应过来了,这是把许家人都带来了。
才与掌柜打了声招呼,而后就看到了抱着沈银、沈铁的魏令贞和许叔。
看到瘦得脱了形的沈银和沈铁,卢二郎脸上微变了变,问许掌柜:“外边乱了?”
许掌柜也在打量这山洞,听卢二郎问他这话,点头,叹气:“这一趟幸好是阿烈和大山出去了,不然我们一家人和这三个孩子,怕是都要把命交待了。”
沈烈和陈大山在外边稍微抹除了一下痕迹,带着沈金是最后进来的,卢二郎也不多话,没人滞留在外了,把入口处的盖子从里头锁上,带着一行人往山洞口去。
许家人至此时才知道沈烈他们找的避世之地竟是这样隐蔽的一处山谷里面。
这么多人,要下山谷并不容易,卢二郎先下去报信,其他人还得沈烈和陈大山一个一个往下带或是用绳索往下送。
许家和沈家离这个入口是最近的,所以桑萝最先得到消息,许家那边由沈安跑去通知。
听说沈烈回来了,还带了许掌柜一家和小金兄弟几个,桑萝提了五六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沈烈这一趟出去实在太久了,整整二十多天,前面十几天桑萝还能心中安稳,过了十五天还没回来时,她是一天比一天更担心。
和沈宁一起奔出山洞,在入口下方看着沈烈怀里抱着个孩子正徒手下崖壁的时候,姑嫂两个仰着头,眼里都是欣喜。
沈宁自打听说沈金几个过来了,就激动得不行,这会儿看自家大哥抱着个孩子下来,已经在猜了:“大嫂,你说下来的是谁?甜丫?”
看着身形又不太像,她又猜:“是小铁?”
桑萝点头:“像是小铁,下来就知道了。”
许老太太带着三个孩子这会儿也快步跟着沈安出来,都激动望着高处那个山洞口,若非惦着在山谷中不能大喊大叫,真忍不住想唤上一声了。
再没有什么是比战乱中亲人团聚更叫人激动的事了。
沈烈下到崖底,转身就看到了候在几步开外的桑萝,正笑吟吟望着他。
他离开有二十多天了,看到桑萝和小安阿宁都候在那里等着,一颗心被温风拂过一般,又紧了紧怀里的沈铁,喉头滚了滚,几步走向桑萝。
“我回来了。”一句话说完,喉头被哽住一般,停了两息才低声道:“小金兄弟几个我也带了回来,具体情况,晚点我跟你解释?”
说这话时,全程都在留心桑萝神色,抱着沈铁的手,紧张到手心沁出了一层细汗。
桑萝这会儿已经看到了沈铁的形容,和她记忆中已经是完全两个模样,说皮包骨都不为过,而且从山上下来,人竟还是睡着的状态,猜到怕是出了什么事,她点了点头:“好。”
伸手要把沈铁接过。
沈烈忙往旁边让了让,道:“他身上衣裳好些日子没换过了,我抱进去吧,辛苦你熬点清粥,这几个孩子饿得狠,底子怕是败坏了,现在只能吃点清粥慢慢养一阵。”
桑萝点头:“好,外边出事了?”
沈烈点头:“是,祁阳县被盗匪攻破了。”
一旁的沈安和沈宁已经看傻了眼,最苦最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瘦成这样过,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是出了什么事,兄妹俩一起跟着大哥大嫂快步往山洞里走。
沈铁被安置在沈烈睡的那张床上,这会儿天热,厚被褥已经收了,只是铺着稻草和草席,盖的是夏天的薄被。
沈烈还要上到高处那个山洞往下接人,煮粥的事沈宁主动接了过去,桑萝也挂记外边情况,交待沈宁煮得清些,等煮好了敲个鸡蛋冲个蛋花,这才养人。
沈宁连连应下,一边快速淘米,不时又回头往床铺那边看沈铁。
到这会儿人也还没醒,她眼圈有些发红,把米洗好后利索的就去点灶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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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银和沈金是被沈烈和陈大山一前一后抱下来的,沈银比沈铁的情况要好得多,虽也瘦得不成样,看到桑萝和沈安眼圈一红,还能喊大嫂和二哥,沈金则拘谨得多,一一叫了人,小心打量山谷,也只敢看眼前的,连转头四望都不曾。
沈安看金银铁三个都下来了,怔怔望向沈烈:“哥,甜丫呢?”
问完话又向上方出口处的山洞看了看,那上面还有人。
沈烈却只是拍拍沈安,道:“带小金和小银进去歇歇。”
沈安整个人怔在了那儿,他看沈金,喉头哽着,好一会儿才问出来:“甜丫呢?”
沈金只是低头掉眼泪,就连沈银也一瞬间红了眼。
桑萝哪里还猜不出来?她拍拍沈安,把沈金和沈银一手一个牵了,道:“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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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边回山洞并不远, 灶屋的门白日里是开着的,沈宁把灶火点好,釜里加上了水,转头就看到了沈金和沈银, 她撒丫子迎了出来, 看到两人瘦得也不比沈铁好到哪儿去, 探着头朝几人身后看去。
没等她问甜丫,住得近一点儿的陈家人已经闻讯过来了,看到瘦得皮包骨的沈金和沈银都愣住, 陈家人几乎不敢认这兄弟二人,这比那年旱灾濒死的人也好不了哪去了。
陈婆子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桑萝把沈金和沈银交给安宁兄妹俩, 道:“你们带小金小银进去坐会儿,倒两碗水给他们先润润喉, 我和你陈阿奶她们再去看看还有谁来。”
沈安和沈宁都应下。
桑萝和陈家人走开几步,还能听到正带着人往山洞去的沈宁低低的声音传过来:“才三个多月, 你们怎么成这样了, 大哥不是给你们送了肉干吗?还有文茵的爹,不是也换了粮食给你们的吗?甜丫呢?还没下来吗?”
桑萝轻声叹息。
陈家人回头看了一眼,见几个孩子已经到山洞口了,陈婆子才低声问桑萝:“我听卢家二郎说祁阳县破了,小金兄弟三个过来了,那沈三和李氏, 还有甜丫是?”
桑萝摇头:“我也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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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人一个一个借着绳索被沈烈引下来的时候, 施家、周家和卢家人也先后都小跑着赶到了。
都惦着外边的情况,连个地儿也没挪,就站在原地就问了起来, 许掌柜把情况说了,念着几个孩子,沈家三房的事他并没有说得太细,只含糊几句带了过去。
谷中众人这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天于山谷中的任何一家人而言都不好受,曾经被迫抛弃的家园,至此真正沦丧了,十里村、祁阳县的无数村庄都成了空村,等到太平,还回得去的有几人?
沈金兄弟三人和许掌柜一家这样的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更多的是运气平平的,或是已经丢了命,或是还不知陷在怎样的水深火热里。
难过之后又是庆幸,庆幸他们还全全乎乎藏在这一小方山谷里,幸运的避过了一场大劫,亲近之人也早作了准备,早早避进了山里。
而像许家、沈家这般还能得救回几个亲人的,更不消说,许老太太拥着儿子儿媳,又抱抱两个孙儿,是又笑又哭。
活着就好,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听说儿子一家是得了沈烈和陈大山接应才能安全脱险、死里逃生,躬身就要给两个后生道谢,被陈婆子眼疾手快,一把子扶住了。
甘氏、施二郎媳妇、冯柳娘和周家婆媳这样有亲人在外边的,少不得跟沈烈和陈大山细打听山里的情况,听说大多数人都往内围缩进到了第三四天路程那一段了,这才安下心来。
施二郎道:“那再过一阵子我们想要再出谷是不是更不容易了?”
离内围也就是两天不到的路程了。
陈大山略想了想,摇头:“这两天路程也没那么好走的,野兽要比外边多,除非是猎户,熟悉野兽出没的痕迹,可以相对轻松的避开,普通人再要往里也不容易,外围地界足够大,只要没有大量盗匪进山,东西也够吃,大多数人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再往里来了。”
就眼下进到深处的那些人,未必就没有伤亡,日常出入大多是提心吊胆的。
沈烈道:“最近能多打猎就多打猎,而且尽可能是往再深处的内围走动。”
施二郎不解:“往内围不是更危险?”
沈烈点头:“是更危险些,但也还能应付,往外围方向,我的意思是能不走动就不走动,留下那些野物,在外边情况不算危急时其实也是咱们这山谷的一重保护,野物多,人少了不敢进来,没人进来,咱们这山谷才足够安全。而真到了外边危急,大量的人都要往里退的时候,野兽也会退避的,也算留了资源给藏身山里的其他人。”
人,有时候比野兽可怕得多,能通过一些举措保留天然屏障,那还是保留的好。
这一点,在知道外边已经人相食的情况下,大家都很认可。
外边的情况都知道了,许家人和沈金兄弟三个都要安顿,大伙儿也就各回各家。
桑萝和沈烈落后一步,两个人算是这会儿才有机会单独说话。
桑萝看沈烈:“刚才许掌柜好些话说得含糊,小金他们家是什么情况?”
沈烈叹气,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和桑萝说了。
一路往这边来时,他也找机会私下里问过沈金,怎么进的城,怎么丢的粮食,甜丫怎么不见了又是怎么被送回来的,也就都知道了。
唯一让沈烈好受些的就是甜丫在最后还是被王美娘给送了出来,没有真的落到最惨烈的那一步。
也理解了李氏拼死也要杀了沈三的决心,沈三不死,沈金兄弟几个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桑萝对沈三和李氏没什么好感,听后也只是为甜丫叹息一声罢了,抑或是,为这世道。
她知道乱世人命如草芥,也知道有易子而食的事情,可到底有多惨烈,于她而言其实只是书中一笔,她一个在二十一世纪成长起来的,是真没有切身经历过。
到这时,桑萝只觉得庆幸,庆幸当时需要一个身份,看沈安沈宁还算听话懂事,在沈家那间漏风的破草屋里留了下来,庆幸在沈烈回来后,观察过沈烈人品,第二次仍然选择留了下来。
不然她真不敢想象自己现在面临的将是什么。
她还在消化沈烈说的外边的情况,沈烈沉吟一瞬,说起后边对沈金兄弟几个的安排来。
桑萝静静听着,听到后边挑起了眉。
先把立场说定,再把责任分明,又把沈金的态度也委婉告诉了她,最后征求意见,他打的猎物和自己的口粮分出一部分给三个堂弟行不行。
小心翼翼又带着紧张,条理清晰,说得极顺。
桑萝没有回答,她只是站定了看着沈烈,好奇问道:“你回来这一路反反复复想了多少遍?”
沈烈愣了愣。
桑萝笑了起来:“我其实不觉得靠着这样成片的大山,有你护着的情况下我们会饿着。”
她最要花心力的,大概就是琢磨怎么去改变饮食结构。
她看沈烈一眼,笑道:“所以,以后辛苦你多出去打猎了,还有,谢谢你。”
那一句谢说得沈烈愣怔,不过桑萝没多解释,只道:“走吧,小安和阿宁这会儿该是都知道了。”
还不定哭成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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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桑萝所料,沈安和沈宁眼睛是微肿的。
沈烈和最小的甜丫其实交集并不算多,反倒是沈安和沈宁,尤其是沈宁,是真的自己还是半大孩子开始就带着甜丫,陡然知道甜丫就这样没了,那种难过自不消说。
桑萝也没安慰,这也安慰不了,总有个接受的过程。
她其实想说,庆幸吧,分了家,还得庆幸沈烈及时回来了,不然先遭殃的可不是甜丫,而是沈宁,接着是沈安。
沈宁甚至可能都捞不到一个甜丫那样的下场,更可能是在更早一步,当金镯之前,就先成了另一个王美娘也未可知。
沈三的底线桑萝反正是没看到,而李氏,对她自己的孩子好,对沈安沈宁可称不上好。
不过现在人也没了,该受的报应也受了,她真这么说也是怼的沈金兄弟三个罢了,所以也不去说这话,只是拍拍沈宁脑袋:“行了,釜里的水有留意吗?仔细烧干了。”
与其哭着想东想西,倒不如去干活了。
沈宁一听桑萝提釜里的水,果真把眼泪一抹,就匆匆往灶屋去了。
沈金看到桑萝还是会紧张,桑萝也不给他压力,让沈安领着两个小的去把手和脸先洗洗,一会儿好吃东西,她自己看看那两层的床,掂量上边的山洞收拾出来之前,家里这一大群人怎么住。
现在只庆幸当时打床的时候做了地台,这会儿又是夏天,床的两边地台上一边能睡一个,也没别的地方能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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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这边看小小的山洞里怎么安置,隔壁许家,许掌柜、魏令贞、许文庆、许文泓和许叔,也正站在自家山洞里发傻。
他们从来没想过,住山洞里是这样的,床还可以这么多花样???
许文茵两眼亮晶晶的,挽着她娘道:“娘,漂亮吧,这床帐是我和祖母一起织的。”
许家山洞里其实就两张床,这山洞虽比桑萝那个大,但不规则,弯弯绕绕的,桑萝就利用了山洞原本的形态在最里面让稍微修凿了一下,给老太太和许文茵单独弄了个小间出来。
就一老一少,也不用弄什么两层的床,但许文茵不是羡慕沈家的地台嘛,桑萝就设计了个同款地台,不过上边只靠墙摆一张极矮的地台床,褥子铺上,再铺席子,看上去非常干净清爽。
床头做了能挂蚊帐的杆子,有点类似现代那种公主床的床帐。
地台的余位上摆着两个蒲团,一张炕桌,日常可以休息,打开地台下面又是柜子,可以收纳,因为许文茵馋沈宁有台阶的床,这地台桑萝还特意给弄了两层台阶上去。
当然,原本是为了能更多的收纳以及满足一下许文茵的小心愿,这下子好,那地台够高,能隔绝湿气,直接当榻榻米用也没问题了,现在许掌柜和魏令贞夫妻来了,铺上一张褥子,夫妻俩的床直接就有了。
至于魏清和、王云峥和许文博,一张上窄下宽的架子床,床边做了个立柜,三个人住的就解决了。
灶屋和桌椅也新奇,总之,和他们原本想象的,完全是两回事。
魏令贞转了一圈,连连点头:“漂亮,这心思也太巧了些。”
许文茵直笑,道:“是阿萝嫂子帮我们画的,山谷里每一家的床都可漂亮!”
许掌柜也摸摸那地台,直笑:“桑娘子心思一贯巧的。”
许老太太笑吟吟看着,这会儿才道:“以后你们两口子就睡这地台,外边再打一张和清和他们那种一样的两层床给许叔和文庆文泓睡就行。”
许掌柜看了看,再摆一张床的话,这山洞大概也就剩过道了,便道:“会不会太挤了?沈烈倒是说还有个小山洞,让文庆文泓和许叔到那边跟小金兄弟几个一起住。”
许老太太睨他一眼,道:“叫你们留这住就留这住,挤怕什么,这里边谁家不挤?你们是没看到沈家那个小山洞,这山谷原是沈家和陈家找到的,当初就让阿萝先选山洞,为照顾咱们,她们家倒选了最小的一个,本来就挤,又来三个孩子,要我说就趁这回,那小山洞直接给沈家,咱们就别去挤了。”
小夫妻俩还分床睡着呢。
许文茵见天往沈家跑,跟沈宁又是天天凑一块嘀嘀咕咕的,沈宁睡哪张床她能不知道?许文茵知道了,跟老太太闲聊不自觉就会带了出来。
阿宁跟她大嫂睡上边那层。
……
老太太可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时候多出来个山洞,她们家还掺和个什么呢,管沈烈桑萝小俩口怎么用,总归正好借着这回,把那山洞归了沈家才是,她老太婆心里才安稳。
许掌柜是不知道自家老娘心里的弯弯绕的,不过一听沈家在这里拿的竟是最小的山洞,当即就把让儿子住另一个山洞的念头打消了。
“行,那我这就去跟沈烈说一声。”
又走到放粮的架子边,找到两袋没开封的米袋子,喊了魏清和、许叔和许文庆一起,抬了两袋米往沈家送。
救命的恩情,别说两袋米,两百袋都不够,送米去都是低看了自己也低看了沈烈,不过沈家这突然多了三张嘴,压力是不用说的,他尽自己一份心意。
各家
山谷之中, 陈家、周家、施家、卢家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卢婆子带着冯柳娘取了两个小布袋正量粮食,她转头问老伴:“米给三升,豆子一斗?”
卢老汉点头:“成。”
卢大郎在边上看着,直到卢拴柱在后边推了推他, 他好似才恍过神来, 问道:“爹, 你们给了,我这边还用不用给拿点啊?”
一听到自家也要给粮,小山洞里躺着的王春娘躺不住了, 身下长了刺一样,扎得慌。可两个老的在家,她也只敢翻个身往外望, 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卢老汉才要点头,一旁的卢婆子把话截了过去:“你们家孩子多, 也没打猎的本事,就留着自家吃吧。”
卢大郎一听, 欸欸两声应了。
山洞里的王春娘真是实实在在松了一大口气。
卢二郎和卢三郎看了卢大郎一眼, 哥儿俩都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吱声。
卢老汉诧异看自家老婆子一眼,不过没问什么,等到出门给沈家送粮去,走出一段才悄声问:“你拦老大做什么?”
卢婆子睨他一眼:“你心里能不知道?”
“有心给的不用问那话,没那心可算了吧, 人沈烈和阿萝还未必想沾他这人情, 就别给人添闹心了。”
卢老汉叹气:“我也是还想给拴柱几个做做人。”
拴柱看着他爹半晌没吱声没动弹那点着急卢老汉是看在眼里的,捅咕的那一下他也瞧着了。
老大啊,真是连十五岁的拴柱都不如。
没走几步就碰到了施家两房夫妻, 也拎着布袋,前边是周家,周村正两口子也出来了,三家人,倒是谁手里也没闲着,相视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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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人把粮袋抬到沈家山洞口的时候,沈烈和桑萝都从山洞里迎了出来。
“许掌柜,您这是?”
沈烈把手往粮袋上一过,就知里面是什么了,也猜到了许掌柜来意:“许掌柜,您家人不少,自家也缺粮,这使不得。”
许掌柜看了看沈家的山洞,当真是一眼就看到了底,小。
他道:“缺粮这会儿谁家都缺,但托了你和大山的福,也没缺到眼前就过不下去了,比外边不是强多了?太远的事咱也料不着,眼前稍紧一紧,一人省个一口,三个孩子几个月的口粮也就省出来了,也给你们轻一轻担子。”
看小两口并没有要接下的意思,许掌柜笑道:“你要是不愿白收,回头打到猎物偶尔给我们点肉,只当是我家跟你们换肉食吃。”
娘和孩子们脸色是真的好,这是吃饭和野菜吃不出来的气色,案板上荤油也大半罐,许掌柜都不用问,就知自家平日里是没少得几个会打猎的照应。
沈烈还没回话,另一头陈老汉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是许掌柜动作快,我们倒还迟你一步。”
沈烈和桑萝听到声音,走下山洞口的那步石台阶,循声看过去见陈家老两口也过来了,后边陈有田和秦芳娘一人手上提着一个布袋子,再后边没几步,周家的、施家的、卢家的,人人手中拎着的都是布袋子。更往后,还跟着一起过来的年轻媳妇和听说沈金几个来了想来看看正探头探脑的孩子们。
陈婆子循着她的视线回望,笑了起来:“都没商量,倒是把事儿办到一处了。”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山外的情况很不好,但也正是因此,山谷里的这一份不需商量就有的默契,这点儿相扶相持的用心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周村正媳妇道:“我听着许掌柜的话了,我们家也一样,平时呢没少得大伙儿帮衬,往日里也没什么能帮得上的,这会儿小金哥几个来了,寻思阿烈两口子压力够大,也就能帮衬一点是一点,讲实话,听了外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一家子心里都是感激,要不是大伙儿肯带着我们,我们家现在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交税征兵不说,还得举家被赶到县城里,城破还能有她们好果子?
妇人感性,说到这里甚至压了压眼角。
甘氏也接了话,道:“我们家不用说,能攒下这些粮食,全托赖阿萝心地好,做买卖带上了我们,又和许掌柜一起帮着张罗买粮,要不然这会儿哪还能有余粮呢?比外头的人好不到哪去的。”
她说到这里望向桑萝,道:“搁在从前,自家人都吃不饱,纵有心也没力,现在呢,这点粮对我们自家不至于就伤筋动骨了,就是点心意。”
桑萝知道甘氏说的是当初她们长房被分出来饿得吃不上饭的时候,她们也没帮衬的事儿。
那会儿官府提前征了粮,秋粮未下,家家米缸都要见底了,户户都是青汤寡水的吃,也确实没余力能帮人,况且那会儿也没这样的交情。
人的交情都是处出来的。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桑萝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也是真的打心底里觉得温暖,可能正是因为都知恩念恩,又都有一颗柔软心肠,他们这一群人才会走到一处。
她笑望着大家,道:“你们心意我们领了,不过给粮食就真不用,我和沈烈刚还商量过,之后他多打猎,家里日常多做些肉食,把粮食尽可能省些,等到入秋,山里东西也不少的,这些都能替代粮食,紧省一些,日子也过得去的。”
粮都提来了,谁又会提回去呢,卢婆子把自家的粮袋往许掌柜送来的那两大袋粮上一搁,道:“阿萝莫推,这山谷里家家都受你们照顾提携,多的我们也给不起,这一斗两斗的,就是个心意,三个孩子不是个小负担,我们能帮的也不多,后边都是你们辛苦。”
卢婆子把粮袋一放,家家都往上放粮袋,沈烈和桑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都笑了起来,也不推辞了,揖手谢了大家。
沈烈又转身唤了扒在门边看着外边这一幕的沈金和沈银出来,拍拍兄弟俩,道:“给爷奶叔伯婶子们都磕个头道个谢吧,非亲非故,这年月里能给出粮食来,活命的恩情你们要记着。”
沈银乖觉得很,大哥发话,他就准备跪下去磕头了,被沈金拉住转了个身,先冲着沈烈和桑萝跪了下来,扎扎实实先磕了三个响头,才道:“我带着弟弟先谢大哥大嫂不计较从前的事,还肯救下我们,我以后会好好学打猎,会好好干活养活弟弟们的,长大了也一定报答大哥大嫂。”
说着又是三个头,扎实的磕下去,等磕完了,这才领着沈银转身,给陈婆子众人磕头道谢。
陈婆子叹气把人拉起来,给沈金沈银把膝盖拍拍,道:“是要谢你们大哥大嫂,这世道还不知道要乱多少年呐,咱们谁心里都没谱,我们只能帮一回,你们大哥大嫂把你们兄弟三个接回来,这年月,不容易啊。”
沈三和李氏是真的不做人,只希望这几个孩子跟谁像谁,往后都能学好吧。
沈金点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甚至于,大伙儿今天背这么多粮食过来,都是看在大哥大嫂的面上,这些人情也都压在了大哥大嫂的身上。
他都知道。
粮都送到了,袋子总要还给大伙儿,桑萝进屋找出两个袋子来,把粮食分类往自家袋子里倒。
许掌柜直接抬过来两石谷子,那袋子就先不还了,其余各家粗粮细粮皆有,从一斗多到两斗多都有,最后合在一块,粗估一下,有两石六斗多的粮食。
桑萝大致认得哪个是谁家的袋子,心里都细细记下,把粮袋还了,又留各家进屋里坐着说话。
山洞太窄,大伙儿都摆摆手,道:“照顾几个孩子吧,咱们也不需这些客套。”
大人们都回去了,只许掌柜留下跟沈烈说山洞的事情,陈有田也留下,许家和沈家这明显都要打床的,他留下准备帮忙。
一帮子孩子等大人们散了,这会儿终于有机会,一窝蜂凑到沈金沈银身边,小孩儿自有小孩儿话。
许文茵也看到沈金和沈银了,凑到灶屋正搅粥的沈宁身边:“他就是小金啊?”
沈宁眼还红着,点了点头,道:“我都听小金说了,幸好你爹他们去得快,把他们带了出来,不然小金小银小铁都活不下来了。”
她抹了泪,一边从柜里抱出一个小罐,从里头拿出好小一块麦芽糖丢进粥里,把罐子放回去,用从另一个藤蓝里拿出个鸡蛋敲开搅了,三个海碗各分了一点,用大勺舀热粥一边冲一边搅,冲出一碗带甜味儿的蛋花粥来。
许文茵帮着她把柴火往边上拨了拨,道:“我爹娘哥哥们也是幸好有你大哥和大山哥去得快,不然也危险了。”
看沈宁往山洞里端粥,又顺手帮着她端粥。
沈金眼里一直盯着活,原本被之前相熟的小伙伴们围着说话呢,看沈宁把粥弄出来了,忙往里边跑,去把沈铁拍醒,和沈安沈宁一起给沈铁喂粥。
不用说,山洞里挤着一窝的孩子。
沈铁睁眼就看到一群熟人,不太有神气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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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的事孩子们自己会张罗,沈家这边地台上暂时挤得下,几个人一商量,先帮许家打张床,所以这会儿陈有田也跟许掌柜翻木料干活去了。
桑萝和沈烈在想法子弄一条能上到上边山洞的道,这得利用原本的地势或挖或凿或铺垫,这一片山壁正好是她们家种菜的地儿,有些菜还得移一移,两人凑在一处商量着办,不多会儿,沈金和沈安也凑过来帮忙。
桑萝不动声色打量沈金,这孩子,和从前相比沉默很多。
也是,经了这些事,没有转变怎么可能。
等把一条能踩着上去的道弄好,已经是半下午了,桑萝进到这小山洞里,四下打量:“很不错的,虽然不大,但规整,光线也好。”
沈金也在打量这山洞,他舔舔有点儿发干起皮开裂的嘴唇,问道:“大嫂,这山洞以后就给我们住了吗?”
桑萝笑:“是,到时让你大哥和有田叔帮忙打张上下两层的床,再打几个柜子,只是你们以后上下要小心着点。”
沈金眼里有些欣喜,有这个山洞,意味着他们兄弟三人在这山谷里真正安下家来了,他连连点头:“这个不怕的,我们天天都在山里钻。”
他指了指山洞口,问沈烈:“大哥,这里可以帮我们垒个灶吗?”
人都活泛了许多。
沈烈笑:“可以,案台桌椅也给你们做,你跟小安平整地面吧,我下去拿凿石的工具,给你们把墙面再凿凿平。”
桑萝也没什么事了,跟着下去,下到地面才和沈烈说:“小金成长很多。”
沈烈沉吟,道:“可能因为有小银和小铁需要他照顾。”
很像当年的他。
桑萝看沈烈,显然也是想到一处去了,她收回目光,道:“再给他打个放粮袋的层架,今天收的这些粮食都给放上去吧,咱们自己家再给一石谷子,一石粗粮,合起来四石六斗,五百五十多斤粮食,三个小孩儿,有多些肉食做补充,省着点吃两年半没问题了,到时再想办法弄些山货,应该不至于吃不饱,要是后边世道还乱着,就再给一些。”
又道:“鸡鸭也各给两只由他们自己养着吧,盐也分些过去,除了这些,应该就不缺什么了。”
瓦罐碗筷陶盆菜刀被褥什么的,沈金自己都背了进来。
沈烈看向桑萝,郑重说了声谢,想了想道:“鸡鸭倒不必了,套到的山鸡有活的,到时剪了翅膀养着也是一样的,也能下蛋。”
他这么说,桑萝也就无所谓了,点点头,只是有一点:“许掌柜那边今天给过来的粮太多了,许家那边现在人够多的,粮够吃吗?”
沈烈算了算,道:“应该够,当时运进来的粮够多,原是算了给各家赠的粮,各家也没准备要,现在许家增了这样多人口,更不会要了,倒是咱们家把这两石的赠粮给要了,许家现在应该还有三十七石多的粮,县城外的庇护所也藏了不少,那个倒不急,等外边不那么乱了,我再带着许家人出去一趟,找机会把粮食弄进来。”
也算是还人情了。
往外走动对沈烈来说不是太困难的事,他没太放在心上,转而问桑萝:“我明天一早出谷,会往深处走,你有什么想要找的东西吗?”
桑萝点头:“还真有,艾叶,趁这会儿还有,多割一些吧,要是有长成了的灯芯草,也多采收些,制灯芯做枕芯都好用的。”
她其实挺想跟着出去转转的,很多东西得看着才想得到吧,她看沈烈:“你真要带小金出去打猎啊?”
沈烈点头:“慢慢教着,有两三年就能成长起来了,以后外边太平了,只要不是深山老林,他要在山里弄点猎物应该都不难,也顶得起门户。”
他说到这里看桑萝。
桑萝只是点点头,对他说的话兴趣并不那么大。
沈烈观她神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想出谷?”
桑萝眉头动了动,再看沈烈,眼睛有点儿闪闪的,点头:“想看看外边都有些什么啊,趁现在内围人不多,攒攒家当?”
沈烈笑了起来:“那等两天,头几天不带小金出去,怕他心里要胡想,过几天,我把内围的林子也摸熟点儿,再带你出去?”
桑萝眼睛登时就笑弯了起来:“行!”
沈烈只看她笑,自己的唇角就忍不住扬了起来,他好奇看桑萝:“你不怕外面危险吗?”
周家兄弟几个都不敢往外跑很勤。
桑萝很实诚:“怕啊,你护得住我的吧?”
沈烈眉眼弯了起来:“护得住。”
羡慕
许家安顿好了, 魏令贞利用家里现有的食材,蒸了两甑糯米凉糕,许老太太给一一分装了,用个篮子提着, 这才带着儿子儿媳和孙儿出门往各家认个门, 也认个人。
第一家到的就是沈家, 关于沈烈和桑萝,魏令贞听得是极多,自从婆婆带着一双儿女、弟弟和外甥一起避进了山里, 她心里无一时不感念的。
刚才一家团聚,乱乱攘攘的,这会儿才算是正经登门拜访, 才能好好道声感谢,这一打交道, 魏令贞是真真欢喜,桑萝其人, 除了家里人说的知书识礼, 仁义大方,更有一种极让人舒服的坦然、干净与平和。
大宅门里的一等丫鬟,能得主家放了籍还给置了嫁妆寻了门好亲事的,为人处事是半点儿不差的,说话也让人舒服,拉着桑萝好一通的亲香, 又把沈安沈宁都夸赞了一通, 最后又谢桑萝一直以来对家里人的照应,说了好一会儿话,瞧着天色, 还有几家人要走动,这才别了沈家往下一家去。
陈家、施家、周家,到最后是卢家。
魏令贞确实见到了女儿说的,家家山洞里的床和家具都很新奇,然后也见到了没人跟她提过的另一景——大山洞里做着栅栏挂着锁头的小山洞,和躺在里面无所事事,听到动静看到她们这几个生人后盯着直看的妇人。
魏令贞行事颇有分寸,看到这一幕,也只是一眼带过,并不多瞧,面色未变与卢家婆媳二人说话,又把自己做好的凉糕送上。
直到卢家婆媳送她们出来,卢婆子才道:“家里有个不省心的,叫你见笑了。”
魏令贞并不细问,许老太太也把话题岔过,闲话几句,这才说天色不早,回去做晚食去。
回程时才与魏令贞道:“刚才那是卢家大儿媳,我把她给忘了,没跟你提。”
王春娘太久没出来过了,听说每天也只在特定时候由大房的人跟着在大山洞里走动走动,所以许老太太是真把这么号人给忘到后脑勺去了。
这里婆媳俩说着话,那边王春娘趁着卢婆子和冯柳娘都出去送客了,两手扒着木栅栏,急道:“大妞,你过来!刚才那些人是谁?许家的?”
许老太太她还是认得的。
今天山谷里好像是有点不对头,卢二回来一趟,一家子一窝蜂的跑了出去,回来老头子老太太还往外拎粮食了。
王春娘早就好奇了,奈何山洞里一直有人,要么是二房的人,要么是卢三郎,她连问儿女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人都上门了,这显见的山谷进来了生人,还不少!!!
王春娘能忍住不问?
卢婆子和冯柳娘前脚一出去,她就低声叫女儿卢大妞了。
卢大妞其实并没有出过门,家里大人如果要出去的话,她和大哥二哥大多数时候会留在山洞里呆着,得守着她娘。
但虎子几个出去了,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不过也只知道山谷里进了人,外边好像有盗匪,别的并不清楚。
这会儿被王春娘唤过去问,也就照实说了:“刚才那是许掌柜家的,就是文博和文茵的娘,另两个应该是文博和文茵的哥哥。”
王春娘攥着木栅栏:“许掌柜一家都进山谷了?来了多少人?”
卢大妞被她娘的目光盯得有些慌,低了眉老实道:“许掌柜,许太太,文茵的两个哥哥,好像还有个什么叔吧?听说外边盗匪打来了。”
王春娘呼吸有些重。
五个!
五个又五个,光许家就进了十个人。
她问卢大妞:“那你爷奶今天拎粮食出去是给谁的?许家那么富,总不会还要我们这样的人家周济吧?”
卢大妞不知道为什么,听她娘说话她就紧张,磕巴着道:“不是,是小金、小银、小铁兄弟三个也进山谷了。”
王春娘鼻间溢出一声很轻的嗤声。
想当初她就是往娘家说漏了几嘴就被分了家,进山挑粮不说,还绑了她几天,现在呢,瞧瞧,许家进了一批还能进一批,沈烈不也把沈金几个带了进来?都断绝关系的,不算两家?
合着就是瞧她不顺眼是吧?
这规矩就只管她是吧?
她脸上阴阴的,把一抬眼看到的卢大妞吓得脸都白了,她紧张的回望山洞口,见奶奶和二婶并没回来,忙低声道:“娘,你可别再乱说话了啊,外面应该死了不少人,沈金的爹娘和妹妹都没了。”
王春娘眉头一跳,听得山洞外有脚步声,知道是卢婆子和冯柳娘送了许家人回来了,二话不说,转身就回床上躺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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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母女二人的对话无人知道,到了做晚食的点,山谷里各家都飘起了炊烟。
这一两天的还是一处吃,要照顾几个孩子的情况,晚食仍然是粥,但加了肉沫和切得细细的青菜小葱,做的是咸口的肉粥。
盛粥的时候,沈宁盛了半碗,掂着勺子有些犹豫,桑萝接过勺子就给她把碗里的粥打满了,低声道:“要节省不在这里,粥是多添两碗水多加点菜肉的事,你们要是都克扣着吃,你看小金几个这几天敢多吃一口不?”
沈宁也是明白的,当即点头,把一碗碗都盛满了才往外端。
结果沈金兄弟几个看着满碗的粥,根本不敢吃,沈金跑到自己的背篓里翻出三个碗来,哥三个分了一碗,分好了才扶着碗看桑萝,道:“大嫂,我们饿得久,胃口不大的。”
久饿确实是,桑萝点了点头:“少吃多餐也是对的,那饿了你们再自己添吧。”
沈铁下午吃过两次加了糖的蛋花粥,又有一群相熟的孩子围着,这会儿明显要有精神头不少了,带靠背的卡座他已经能自己坐着了。
也是到这会儿,一家子才发现,沈铁吃东西特别特别急,从沈金把那一小碗粥放到他眼前开始,眼睛就盯着,确定那是他的,明明挺虚弱的人,愣是吃出了几分狼吞虎咽的感觉,根本不在乎烫还是不烫,只想往嘴里填。
这是饿怕了。
沈金忙把他的手按住:“吃慢点儿。”
沈铁被按住了手,就眼巴巴看着沈金:“我好饿。”
一家人都沉默了。
这都未必是生理上的饿,而是饿怕了,打从心里觉得饿。
桑萝其实不太想象得出来饿到连吃好些日子的土饼,甚至连土饼每天都只能吃一两口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刚穿越过来也饿,那时候就觉得饿得快不行了,但原主那会儿真正半断粮状态十几天里,那十几天里其实还能有野菜汤煮点饭粒儿吃着的,不过逃荒时把底子败坏了,加上缺粮,担惊受怕病倒了,病了以后昏昏沉沉,两个小的弄的野菜汤煮饭粒儿也不太吃得进去了,稀里糊涂已经是换了她过来。
而她过来,也只刚醒来那会儿饿,而后沈宁就着月色扒的几个野果给她喂进去,陈家老两口也很快带着盐糖水和米过来了,或者还有点穿越者本身灵体对身体的修复,总之她没遭太多罪,米粥鱼汤养了几天也就慢慢好些了。
所以不管是原主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经历,都体会不了沈铁这种明明已经吃了东西下去,看到食物还是疯狂觉得饿的感觉,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应对。
沈金把沈铁的手按住,道:“不会饿了,以后都不会饿了,我们从县城出来了,大哥和许伯伯把我们带出来了,你看,这里到处都有山,大哥大嫂和爷奶叔伯还给了咱们粮食,大哥会带我去打猎,真的,再不会饿了,你慢点儿吃。”
看沈铁还抓着勺子,沈金把另两碗粥指给他看:“看,你要是饿了还有吃的。”
桑萝把桌子正中许家送来的那碟糯米凉糕往沈铁那边推了推,道:“吃吧,可以吃块糕,不过这是糯米粉做的,不太好克化,你先吃一块。”
看着桌子上大家的碗里都是吃食,沈铁咽了咽口水,心里那种极度饥饿的恐惧感才好些,不过沈金放开他的手后,哪怕尽力克制,还是吃得很凶,不过这种狼吞虎咽之外,又极有分寸感,没说是他可以吃的东西,并不多动。
六岁,不识得寄人篱下这四个字,却已经模糊懂得了其中意思。
桑萝没再说什么,这不是一两天能好的,只能等着时间慢慢去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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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烧了些水,兑了温的,从外边回来的几个全都去洗了一通,衣裳他们哥儿几个自己洗了。
沈宁拧了条布巾,把沈铁白日里睡了的那张床,席子和枕头都擦了擦,桑萝则量了点豆子用水先浸上,备第二天的早食。
这天夜里,沈安沈宁兄妹俩难得的没有读书了,小兄妹几个说些闲话,时间不早了,才把灯熄了睡下。
翌日一早,沈烈早早起来,把桑萝浸在灶屋里的豆子磨了,桑萝起床的时候,釜里都煮上豆浆了。
她笑着接过了手,等豆浆煮好,用汤碗装了一大汤碗,又取备好的卤水点了,等成了后舀了一大汤碗的豆花,余下的用找沈烈单做的小豆腐框子,铺了砂布再用板子石块压上,这么一板也就四块豆腐。
其中一块是自家吃,另三块,陈家、施家、许家各要了一块,都是早几天问过桑萝什么时候做豆腐,先送了黄豆或是谷子过来定好了的,山谷里菜不多,就桑萝这儿时不时能弄点豆腐酱干素毛肚什么的,各家都会换一些。
沈宁也洗漱好过来了,问过还要做豆腐渣饼后,利落从案上拿了点昨儿剩的菜切细碎了,又量了一小勺面粉,敲了一个鸡蛋,自己就张罗起来了,顺带把咸豆花的调料也带了出来。
早食有豆浆、豆花、煎得黄澄澄的豆渣蛋饼,还有昨儿许家送的糯米凉糕,再就是沈金兄弟几个还剩下的一碗半的粥,沈宁都给热了。
一桌子摆好了,长房这边吃习惯了的还好,沈金兄弟三个看得都傻了眼,不知道从哪儿下筷。
沈宁摆了碗筷出来,桑萝看那兄弟三个愣愣站在那,道:“别愣了,想吃什么自己盛什么,豆子做的,以后家里做的时候给你们带一份。”
豆子吗?
哥儿三个一点儿没看出来这像豆子。
沈金很快想到他娘之前叫他探看的东西,立马不问了,说了句谢谢大嫂,拉着沈银和沈铁舀了点儿豆浆,就一个饼子吃起了早饭。
沈烈和陈大山外出近一个月才回,卢二郎、卢三郎、施大郎和施二郎早就憋狠了,今儿早早吃了早食就往陈家和沈家这边来了。
沈金给自己鞋子、绑腿上弄了防蛇的药粉后,也格外激动的背了个背篓,又去抓自己的弹弓和菜刀。
沈烈看到了,给他换了把柴刀,又把沈安用的弓箭换给了他。
孩子们在山谷里还是会练练弓箭,但几乎没被带出去过,除了当初运粮的时候,后边其实没太大用武之地。
凑过来看热闹的一群半大小子,包括沈安,眼巴巴看着沈金,还挺羡慕。
他们也挺想出去的啊,可大家也知道,内围和外围不一样,打猎和进山也不一样,进山可以避开野兽走,真碰到野兽了,他们之前练的本领就是让他们能快速上树藏起来,偶尔帮点小忙。
可打猎那是专挑有野兽的地儿走,他们这群小的出去拖后腿的可能性更大,只能干羡慕。
一旁的许文庆都羡慕得紧,少年人哪有不喜欢刀和箭的啊,许掌柜看得好笑,他是看过十里村这群半大小子的,个个都有弓箭,便道:“你一会儿自己找小安他们借弓箭练练看,叫小安他们教教你,有那本事了再跟着你烈哥和大山哥出去走走。”
沈安在一旁听到了,转过头朝许文庆一笑,满嘴应下,又拉沈金:“小金别怕啊,好好学,学好一身本领以后你就厉害了,没准我往山里走都得指着你带着了。”
沈金露出了进云谷以来第一个笑容:“不怕。”
有大哥带着,他一点儿也不怕。
沈烈眼里也泛起笑意,拍拍沈金脑袋,道:“上树的本事没忘吧?这次出去可是专找着有野兽的地儿走的,你就下点套子,小猎物上上手,真有大家伙往树上爬知道吗?上树也要注意虫蛇。”
沈金攥着弓,连连点头:“记住了。”
沈烈笑了,抬眼看山洞那边。
桑萝灌了两竹筒水出来,他迎过去几步把水接了,等把两只竹筒放进背篓里,这才与桑萝道:“那我们走了?”
桑萝笑着点头:“注意安全。”
收获
山谷里的一帮小子因为看着沈金能出山打猎, 老规矩的晨读之后又一窝蜂的回家把弓箭翻了出来,扎堆儿在山谷内侧一小块空地里折腾起来,玩得也挺热闹。
因为许文庆和许文泓兄弟俩加入,每天还能凑在一起再接着学上一个时辰的王云峥几个也陪着练箭去了。
桑萝闲着没事就在家里用石板练字, 许文茵和沈宁也跟着一起, 魏令贞瞧见了, 不知多高兴,也不打扰,回去就跟许老太太道:“有个好邻居当真比什么都强, 文茵从前在家哪有这么静得下心。”
许老太太听得直笑,道:“那你是还没看到云峥和小安,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拼, 文博跟着都不好意思偷懒了。”
这山谷里孩子们都读书,但要说最拼的, 其实还是自家两个孩子和沈安,嗯, 再有一个, 大概是卢二郎家那个叫阿戌的孩子,这是最喜欢跟着沈安三人后边跑的了,树下读完了,会跟到他们家或是沈家再一起读,年纪小,进度跟不上, 也不问是什么意思, 反正就跟着读。
魏令贞听说儿子也长进,眼尾都弯起了笑纹:“长进好,可惜文庆和文泓心思都不在这上头。”
许老太太倒是看得开, 道:“心思不在这上头也不要紧,字都会认会写,再把算账也学好,跟着他们爹学买卖上的事也是一样,你说从前要元昌教他们哥儿几个他还没时间,现在也不差时间了,踏踏实实在这山里学吧,学好了,以后外边太平了也不愁出路,读书读得再钻研,除了云峥以后能有些指望,咱们这样的人家,再往上也想不出什么出路来。”
这年月想从贫民到小富可以自己挣一挣,真想跨跃阶层,太难。特定的阶层,你想进去,那得先看出身家世,只是读书就想往上奔?谈何容易?多少朝多少代都是这样,老太太也压根没多作指望,让家中的孩子读书,那也只是明心见性长学识本事的,再多的,不用念想。
魏令贞点头,又想起什么,道:“我瞧着云峥现在开郎许多,爱笑也爱说话了。”
许老太太笑:“咱家这次把这孩子带出来是带着了,山谷里各家日子虽清贫,但人人纯朴热心,孩子们教得也好,他在这里每日里对着的都是这么些人,能不开怀?这不比在那藏针带刺的锦绣堆里强多了?”
魏令贞心下宽慰:“在这里呆上个几年,等到出去了也有自保之力了,小妹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说到王家,少不得还惦记自家爹娘,惦着旧主安危,只是这也就是白惦记一回了,山长水远,是半点子法子也没有的,用许老太太的话说:“各有各的缘法,王家大爷也是个识应变的,未必不能保全家小,倒是你们娘儿几个,能捡回条命来才是撞了大运。”
可不就是撞了大运?
也是沈烈和陈大山这样的秉性了。
~
山谷上云雾散得晚,虽是夏日,也到了辰正之后阳光才落下来,桑萝觉察到光线的变化,侧头一看,眉眼舒展了,把笔搁下招呼沈宁:“阿宁和我一起搬晒架去,倒半袋粮食晒晒。”
许文茵也反应过来:“我也回去告诉我娘和祖母晒粮去。”
粮食久存在山洞里容易受潮,自从弄了竹子进来编了笸箩打了晒架,只要出太阳,各家都会把粮依次倒在晒架上晾晒。
云谷里各家晒粮,云谷外沈烈带着沈金沿途下套子、摘野菜、捡菌子,期间有几次看到野鸡群了,大伙儿都直接上弓箭,沈金到底还是小,又刚从弹弓换到弓箭,并不适应,所以沈烈、陈大山、卢二郎、卢三郎都有收获,施大施二和沈金倒是没成事。
施大用不了弓箭,施二箭术上比之卢三郎还差些,他们出来偶有所得也是靠下套子,偶尔正面对上了野物近身搏斗,也就会有他们一份,兄弟俩心态倒是放得很平,笑呵呵看沈烈几人去捡野鸡。
竹箭上都有记号,是谁射的一目了然。
直到辰正前后,一行人走着走着,沈烈抬手止停,侧耳静听。
陈大山对他这反应是再熟悉不过的,也跟着细听,听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有水?”
沈烈笑了起来,示意众人:“走。”
人要喝水,动物也是一样的,找到水源是最容易找到动物踪迹的,几人过去,这就走得慢了,一路都在细看地上的痕迹。
这是一道山溪,沈烈在距山溪不过处看到被啃过的草和拱了的土,再看到几处蹄印之后确定了:“野猪,还不少。”
他不再向前,道:“退走,别在这留了痕迹,下午再来。”
沈金有些不解,沈烈也愿意教他:“野猪傍晚出没较多,这个点很难碰到,我们在这里留得久了会有气味和痕迹,不如下午再来埋伏着方便。”
一行人快速退出这一片区域,稍绕了绕,又收获几只兔子,当然,沈烈最高兴的是找到了桑萝想要的灯芯草。
这东西家家都需要,除了做灯芯填枕头,还是用来编席子的好东西,就连沈金这半大孩子也知道,唰唰的没少割,几个大人一人肩上都扛了一大捆。
这下也不用再逗留了,背篓装得半满了,又扛了那么多灯芯草,再在林子里晃也带不了什么东西,沈烈带着大伙儿又找合适的地方下了几个套子之后开始折返。
沈金有点儿蔫巴,他这趟出来还没收获。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正常的,从前也这样,一个套子下下去,当天未必有收获,好在还有野菜。
他割的灯芯草都由沈烈扛了,他就一路接着采野菜,甚至能喂鸡鸭的草也割,偶尔看到有树莓,宝贝的捡了用叶子包起来,把背篓装得是满满当当的。
陈大山几人看着眼里都带了些笑意。
这一群人里,大概也就沈金、施二和卢三没看出来,沈烈今天探索新区域是不假,但其实是特意按痕迹挑了不会有猛兽出没的地带走的,说白了,就是照顾沈金。
瘦巴巴的小孩儿,就算比两个弟弟强些,又能强到哪去,但因为沈三和李氏,这兄弟三人处境又着实尴尬,至少懂事些的沈金是这样,没见早上知道能出山谷的时候抱着弓箭笑得多高兴。
自己能养活自己,养活弟弟,这对沈金来说是他急切想证明的点。
所以陈大山这一帮人也乐得陪一陪,沈烈教沈金的时候可没避讳,像卢三郎和施二郎都是能跟着学到东西的,甚至施大郎和卢二郎偶尔也能有所得。
返程走了近一个时辰,可喜是这地方或许真的林深无人出没,大小动物对人并不那么设防,对陷阱更是了,他们早上进来时下的十五六个套子里,有三个就套着了野鸡,其中一个就是沈金的。
看到野鸡的时候给他喜得不行,差点扑了上去。
午时末回到了云谷,桑萝午睡方醒,听到几个孩子低声说话的声音,睁开眼醒了醒神才想起来这会儿是中午,她半坐起身掀了帘子,沈烈刚到地台边准备往层架上放武器,视线正好就对上了。
“吵醒你了?”
桑萝摇摇头:“也该起了,你们刚回来?”
她起身叠被,不一会儿就下来了,坐在地台边穿鞋子,看到山洞口放着好几大捆灯芯草,眼睛都亮了亮:“真找着这个了?”
灯芯草又叫蔺草,编席子是极好的,她和沈宁现在睡的床尺寸比原来的要小些,原来那张席子就不好铺了。
沈烈笑了起来:“找着了,就是艾叶还没采到,之前采过鲜艾叶的那一片离咱们山谷太近了,我不想在山谷周边留下痕迹,所以没往那边去割,明天我换一片地方找找看。”
桑萝自然没意见,她穿好鞋往外走,还没到山洞口,那边沈金就捧着个竹篓进来了,一看桑萝起来了,眼睛就亮了亮。
“大嫂,我采了些树莓,可甜了,你尝尝吧?”说着就把竹篓往上抬了抬,里边大概两三把洗得干干净净的树莓。
桑萝捻了一个送进嘴里尝了尝,酸酸甜甜的,还挺醒神,她笑了笑,又拿了两个,而后才道:“是挺甜的,我尝几个,余下的你们几个小的吃吧。”
沈金看她吃了就很高兴,很想说再多抓一些,没好意思张口,拿了个碗把树莓盛好,大概就小半碗,摆到了桌子上,道:“大嫂想吃再拿。”
沈烈看了一眼,笑笑去把外边的灯芯草往侧上方沈金兄弟几个那个空山洞里抱,要编席的话得先晒七天,外边晒架上晒了粮食,还真就是晒到上边山洞口方便一些。
沈安、沈宁、沈银、沈铁四个在外头,正从筐子里往外理东西,桑萝过去,沈宁就笑着说:“大嫂,小金采了好多野菜,还割了半背篓能喂鸡鸭的草回来。”
他们这山谷里能种东西的地方都种上了菜,也就留下来给大伙儿活动的地方,之前害怕有蛇,把草都锄了,后边又都想办法移了些草养着,就是喂鸡鸭用的,但根本不够,所以沈宁这个天天管着家里鸡鸭的,看到那半背篓的草是真的高兴。
沈安则羡慕:“小金套了一只山鸡。”
桑萝凑过去看了看:“还是活的?那把翅膀剪了,搭个小鸡舍养起来,以后还能吃到山鸡蛋。”
沈金听了道:“大嫂,我还下了好些个套子,大哥今天有打到三只山鸡,那个不是活的,放不住,这只养着,等那三只吃完了这只也家里吃吧,我后边套到再养。”
桑萝闻言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了,这是也想回报点什么。
她再看那些喂鸡鸭的草,大半篓的野菜,眉眼间不由得就带出了笑意,再看沈金,见他确实没有勉强之色,便道:“你大哥会打猎,咱们家倒不缺这个嘴,你有这心意就成了,不过你这想法是对的,大嫂给你个建议,这鸡先养着,等过几天攒到了五只,你给帮了你的爷奶叔伯们家里各送一只去。不用每次打猎都送,但在山谷里安了家,大伙儿也都帮衬着你,第一次出去打猎猎到的东西给各家送一送,也算是你自己的心意。”
“今天野鸡不够,一会儿你带着小银小铁去给一家送两把野菜,礼不在轻重,在一份用心。”
小孩儿挺不容易的,他自己要没这个心思,桑萝未必会多说,但沈金自己有这种意识,桑萝很乐意引导。
沈金确实听进去了,他想起自己刚被许家人救回去的那天还跟许家伯娘说的,说他以后套到山鸡让大伙儿也能喝上鸡汤。
虽然一逃出来就被大哥和大山哥接应到了,没轮着他去套山鸡,但自己说过的话沈金还是没忘的,听桑萝这样一讲,他连连点头:“好,那我把野菜收拾出来就带小银和小铁过去。”
沈安和沈宁在旁边也笑,跟着一起帮忙,把野菜择干净了用草绳一捆一捆扎好。
东西不多,桑萝也就没帮忙,她出去翻了翻谷子,看了看沈烈带回来的三只野鸡,喊上沈宁烧水,准备一会儿就处理了,一只做成熏鸡留着,两只现吃好了。
七个人,沈烈还是个胃口好的,桑萝准备把鸡胸肉、鸡腿肉都取下来,试试煎鸡排了,以后以肉食为主,试试鸡排猪排什么的应该不错。
不过,她看着家里的陶釜,长期用来煎各种肉排的话,这东西怕是用不久。
沈烈从上边的小山洞里下来的时候,桑萝就把人喊住了:“你陪我出去一趟?”
这出去自然是指出山谷了。
沈烈都没问是做什么,先应下了,而后才道:“是要找东西?”
桑萝点头:“想去之前去过的山溪里找找看有没有坚硬耐烧的石板,用来烤肉不会炸裂的那种。”
这一带大山里奇峰秀石,最不乏各种石材,山谷里桑萝就有看到不少花岗岩,不过块头比较大,她总不能现凿一块出来,之前跟沈烈出去,外边会有山溪的,她想到山溪里找找。
沈烈一听烤肉,知道了,虽然不明白烤肉为什么还要用石板,直接用树枝串着烤不好吗?但桑萝要出去,这有什么二话的。
“那现在走?”
桑萝点头,把杀鸡的事交待给沈安和沈宁去做,取了个空背篓就准备出门了。
沈烈取了武器和绳索,接过背篓,先看着桑萝系好绳索,检查过没问题了,自己牵着另一头先上到山洞里,这才拽住绳头。
桑萝跟着出山不少次,现在再往上攀早不会腿软了,沈烈这绳子其实也就是个防护性的措施,只是到了最上边两步,因山峰太陡,沈烈下意识伸了手把桑萝拉了上来。
桑萝倒没多想,最后几步要上去确实不容易,倒是沈烈,差点儿把人拉了个满怀,索性退得够快,不过免不了指尖酥麻,心跳失序。
石板
两人这边出了山谷, 另一边,小金兄弟三个挨家送野菜。
像许家和周家这样没出谷的,有两个野菜能换换口味是极高兴的,少不得要把沈金一通赞, 谢过他, 似许家这样日子宽裕些的, 许老太太还能抓出一小把红枣给哥儿三个做个零嘴儿。
陈家和施家今天都有人出谷了,其实并不缺野菜,但看到沈金领着弟弟过来送野菜, 也很高兴,笑吟吟接了,陈婆子家里还有点儿麦芽糖, 看三个小的瘦得吓人,给拿了一块, 道:“回去化点儿糖水喝。”
走了几家,别说沈金, 就连沈铁都觉出不一样来了。
这跟他们从前在村里的待遇很不一样。
沈金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好像也有些知道大嫂为什么能和村里这些人家都处得这样好了。
是啊,报答不一定要等长大后,有什么能力的时候做什么事,重要的是一份用心。
最后一份送到了卢家,东西是在山洞口给卢婆子的,沈金带着弟弟准备走的时候, 觉出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好奇回望过去,看到了被关着的王春娘。
王春娘也正看他们,目光让沈金觉得特别不舒服。
他愣了愣, 很快不再看那边了,也没多问什么,和卢家人说了声还要回去干活,领着沈银和沈铁回去了。
走出挺远,沈银才小声问:“三哥,虎子娘是不是被关起来了?”
沈金捏捏他手,道:“别说,一会儿回去问二哥去。”
沈银“咦”一声:“你叫二哥啦?”
沈金从前是叫沈安和沈宁名字多。
沈金有点儿不自在,不过还是说:“我以前那样不好。”
沈银和沈铁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沈铁又想起甜丫来了,他低了头,说:“要是甜丫和爹娘还在就好了,也有吃的了。”
沈金神色僵了僵,攥着篮子柄的手微颤,强忍着才压了下去,缓了缓后拍拍沈铁:“别想了。”
除这一句,并不想多提什么。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很幸福,至少不会像他这样。
回到家里沈安沈宁正烧水,沈金把衣兜里的麦芽糖和一小把红枣掏出来,道:“陈阿奶和许家阿奶给的。”
沈宁看了,笑着从碗柜里拿出个碗接了,道:“我先收着,糖给你们煮蛋花粥的时候用,晚点问问大嫂看红枣怎么做,大嫂懂些。”
转身放到碗柜里。
沈金看着沈宁安排起这些来想都不用想,不免想起从前的自己,喉头有些哽,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水还在烧,沈安已经拿了个陶盆把三只山鸡装了进去,显见得是要烫鸡拔毛了,沈金凑过去等着帮忙,又低声问起了卢家的事。
听沈金问起来,沈安大致把王春娘干的两次事情说了,道:“卢阿奶她们会看好她的,你们不用去理,只当不知道吧。”
又想起来王春娘为什么会被关着,提醒沈金兄弟三个:“不过你们在山谷里也要记得,不要大喊大叫和哭闹,咱们藏身在这里面,现在是安全,等外边林子里要是也有人了,发现咱们的话,可就没太平日子了。”
兄弟三个齐齐点头,尤其是沈金,没人比他更清楚有些人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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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和桑萝出了山谷,径直往桑萝说的那条山溪去了,桑萝沿路都在看有没有合适的山石,沈烈也帮着留意,不过时不时总会趁桑萝没注意时看她一眼。
两个人一起出来,他心里不知有多欢喜,五月初离谷,回来都五月末了,他太久没见桑萝,偏偏昨天到今天都是忙不完的事情,两人私底下并没有多少相处的机会。
当然,只是这样能看到,能在一块儿,他心下也很满足。
桑萝说的那条山溪离山谷外围其实并不多远,走路也就小一刻钟,溪里的石料比之山上的看着要润得多,也更小块些,找到薄一点的类似石板的可能性还真要更高些。
桑萝看着自己的布鞋布袜,掂量着是不是脱鞋下去,沈烈已经把她叫住了:“我下去就好,你在边上看,想看哪块我给你捞上来。”
说着自己除了鞋袜下水,在溪里给桑萝找合意的石板,一个在溪中走,一个在溪边寻,桑萝自己这一小段溪边没看到合意的,就往溪中间看,看到有类似石板的,就指着让沈烈过去瞧。
“沈烈,你左前方那块,看看另一面。”
那是一块相对平的石块,沈烈翻起来,和家里原先用的那张石台一样,底下太厚了,且不规则。
他摇头,桑萝有些失望,又开始往水里找:“右边,往右三步那边有一块,你翻开看看。”
一个看一个涉水去翻,找个石板也找得挺热闹,顺着山溪往下游走了得有十几丈,沈烈翻到一块陶盆大小、两寸余厚的石板,正面颇平,另一面虽算不得平,但已经比之前翻过的几十块要好得太多了。
他抱起石板就给桑萝看:“阿萝,你看这块行不行?”
一边问着一边上了岸,上下翻转着给桑萝看了一遍,桑萝眼睛亮了:“行,再合适没有了!”
沈烈眼里就溢出了笑,把石板往岸上一搁,道:“我再找找看,到时哪块合用用哪块。”
桑萝翻着那石板,一边应着:“要是有多的话给陈阿奶也带一块。”
这石板够大块,小金兄弟几个完全可以和他们共用,但陈大山指定会馋,烤肉啊,陈家猎物也不少,当然是一起烤才乐呵呀。
沈烈显然也想到一处去了,笑了起来,两人继续往下游翻找,行到一处小潭边时,还真又给找到了一块合适的。
沈烈折回去把鞋袜穿上,又之前找到的那块也搬到了小水潭边,就在小水潭不远处折了几根枝条剥下树皮缠在一起当刷子,和桑萝一起把石板给细细洗刷起来。
想是之前枝条的树叶扔在水边,竟引了鱼儿上来,桑萝看着那鱼,这鱼少说得有一斤吧,可比她们稻田里养的那些大多了,还不止一条。
多好的食材啊,她想喝鱼汤了。
她低声示意:“沈烈,有鱼。”
一边说着,一边就小心去拿身后的背篓,捞捞看,要是捞不着,那打鱼窝子,这个她在行的!
沈烈看她两眼发亮,唇角不由就扬了起来,看看水潭里的鱼,低声道:“我来。”
树皮刷子放下,也没拿背篓,小心半趴在了水潭边,屏气凝神盯着水面去看。
桑萝不由得把呼吸也屏住了,咬着嘴唇盯着看。
徒手捉鱼啊?
“这能行吗?”
沈烈看准时机一手扎进水潭里时,桑萝比他还紧张,等他把手抽出水面来,手上紧紧扣着一尾拼命扑腾的鱼,她眼睛都瞪大了:“真捉得到啊?”
神了简直。
这语气太惊喜了,让沈烈眉眼间不觉就带了笑。
“在山里没吃的,只能靠这些,慢慢就练出准头来了。”
把鱼放进背篓,又问桑萝:“再捉一条?”
桑萝连连点头。
鱼群受到惊吓,这会儿已经一窝蜂散了,不过这里边应该是真的没什么人烟,鱼并不多设防,水潭子不大,受那一惊游走的鱼不一会儿又凑了过来。
沈烈不急着出手,看好了才动作,捉空了一次,第三次才又捉到一条,放进了背篓里。
桑萝看看那两条鱼,也不刷石板了:“回去再刷吧,也没带桶,这鱼带回去还养活得了吗?”
沈烈看她:“你想明天吃?”
桑萝点头:“今天有山鸡了。”
沈烈四下看看,起身去折了几片足够大的叶片回来,“这儿离山谷不远,试试看。”
把背篓里的鱼取出后用叶片把背篓底部至边沿六七寸高都铺上,压了几块不算大的石块固定,而后用手捧了些水进去。
还行,因为叶片足够大,没漏。
他把两条鱼放进背篓里,上边再盖上一张叶片,这才递给桑萝,道:“仔细点,估计路上少不得扑腾。”
他倒是想自己拎着,不过两块石板不小,抱在手上很沉,总不能给桑萝抱。
桑萝倒不怕这点扑腾,把背篓的绳子调整调整,权当个桶提着了。
山谷离得不算远,走一刻多钟也就到了入口,两条鱼扑腾摆尾,不用揭开叶片去看桑萝也知道这两条鱼还活着。
下到山谷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正,一天两顿,申时做晚食,这也没多久了。
桑萝把背篓给了几个小的,让把鱼用水桶养起来,自己和沈烈一起去刷刚抱回来的两块石板,刷干净后回来就和沈烈一起在屋外树下找了一处空地搭露营小灶,嗯,其实就是石块垒一垒。
可越是这样简单随意的,越是把几个小的好奇得不行,连隔壁许文博、许文茵和陈二山、陈小丫都凑了过来。
陈小丫蹲在一边给递石块,看着看着,眼睛亮了:“阿萝嫂子,这是要办家家酒吗?”
十里村小孩儿们没什么玩的,扮家家酒是小家伙们很热衷的游戏了,尤其陈小丫这几个特别小的,桑萝好几次看她和巧儿、三牛、石头、阿戌蹲在一起,石头垒灶,石片做锅,木块做铲,再弄些树叶和水,点了火一本正经的烧饭,还各有角色,扮爹扮娘扮兄妹的。
她噗嗤笑出来:“是,办家家酒,你玩吗?”
“真的啊?我再叫几个人行吗?”陈小丫一下子激动了,蹲着的步子挪呀挪,显见得是蠢蠢欲动想去唤小伙伴了。
被桑萝叫住:“不急,要先试试这石块行不行。”
石块要是不行,烧一会儿炸开了不是好玩的,不过她看着这两块石头质地够硬,应该不至于,试试就知道了。
灶搭好了,沈烈引火添柴,桑萝在一边看着,道:“火别烧太大。”
石板烤肉不需要太猛的火。
等火点好,石板架上,让一群孩子都退远些,烧了好一阵之后桑萝用一根长木棍去戳了戳那石板。
很好,什么事也没有。
她乐了:“这石块能用。”
三只鸡沈安和沈宁带着几个小的已经收拾出来了,石板下余火很快会灭,桑萝也不去管,让孩子们别靠近,自己准备食材去了。
这会儿陈大山瞧着动静过来了,问了沈烈,听说是桑萝折腾新吃食,石板给他们家也备了一块,就差搓手了,他催沈烈:“快快快,你吃东西去,咱们早去早回,我回来还能试试这石板烤肉。”
桑萝正教沈宁给鸡肉拆骨呢,听得这话疑惑了,问道:“去哪儿?”
沈烈这才解释:“早上往深处走了一个多时辰发现了野猪足迹,估计能有好几只,野猪一般傍晚出没,准备一会儿去设伏的。”
他看看天色:“这个点,再过会儿差不多该走了,得提前找到地儿藏身。”
桑萝愣住:“你先前怎么没说?我好提前些做晚食啊。”
难得她邀他一起出谷,他哪舍得说。
沈烈只笑笑:“我还不饿,你们照常吃东西,给我留点儿就行,我等回来再吃。”
陈大山不知道这许多,他就知道桑萝做的就没不好吃的,一听就乐了,把沈烈肩膀一勾:“走走走,我娘简单做了点儿菜泡饭,上我家先吃一口,等晚上回来了我到你们家蹭一口。”
转头就跟桑萝道:“弟妹,做什么好吃的给我留点儿啊。”
桑萝笑了起来:“行,去吧,晚上烤肉给你们单留出来。”
万物皆可石板烤
沈烈他们一顿饭吃得很快, 稍做准备就该出谷了,还是早上那一些人, 只少了个沈金。
临行时桑萝送他,沈烈低声道:“早上去的时候一路行猎下套摘野菜,走了一个时辰,这一趟直奔目的地,应该能快不少,但因为是伏猎, 野猪出来活动的时间怕是算不着,真要是耽搁得迟一些了, 夜里打火把回来容易曝露咱们山谷,或者就在外边过一夜了,你别等也别担心,我们几个从前夜里也都是在深山老林里过的,自己能应付。”
说到这里眉眼染了些笑意:“要是这样,改天再吃你做的石板烤肉。”
桑萝抬眼就撞进他一双含笑的眼睛里,心莫名像是被什么轻拂了一下。
很轻, 后劲却长, 直到沈烈一行人都上到高处那个山洞, 出谷离开了,桑萝压了压心口, 那儿还泛着一种非常奇异的酸软。
这感觉陌生,桑萝却不会不懂得其中的意味。
她想她是被沈烈神色间的温柔和情愫撞了一下。
是情愫吧?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 沈烈每每外出,总会这样事无具细与她交待行程与归期,从前他望着她,也是这样的吗?
初时是热烈而干净的欣喜, 因为她给备的食水,后来呢,什么时候添了些别样的情绪在里边了,她竟没觉察。
再想起他原是要外出的,甚至不确定晚上会不会需要在外边过夜,她说出去找石板,他愣是没提要准备食水的事,陪着她找石板,捉鱼,试石板。
想到沈烈那一路脸上几乎没断过的笑意,桑萝到这会儿才品出了点儿不一样的东西来。
耳中竟隐隐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胡乱想着回到了自家山洞,沈宁听着脚步声从灶屋里探出头来,手里是一块刚洗净的姜。
“大嫂,这一块生姜够吗?”
“够,再洗些大蒜、碾些花椒粒儿备用。”桑萝敛了心神,带着沈宁一起准备晚食了。
她找回来的石板,是想用来做烤肉或是煎各种肉排的,今天的鸡肉显然是更适合煎鸡排。
她也不藏活儿,教沈宁怎么剔骨,怎么松肉,怎么腌制。
她们在山谷里过日子,一应食材都是珍贵的,所以拆骨也没有真的拆得一丝肉不剩,而是连骨再带些肉剩下来。
“煎鸡排的话要味道好,肉得先腌制一两个时辰,而且小金几个还不能吃太油腻不好克化的东西,所以鸡排可以晚点再煎,等你大哥和大山哥回来,咱们先炖一锅鸡汤,鸡骨上带些肉,加上鸡头、鸡翅、鸡脚这些就是很好的炖汤材料。”
沈家今天的晚食照例是在申正,三只鸡剔出的带肉鸡骨和边料,加上沈金和沈烈早上捡的新鲜的菌子炖了半陶釜鲜香的鸡汤,加上许家给的红枣,桑萝也扔进去了两颗,香味飘得隔壁正吃野菜和炖豆腐的许家人直咽口水。
陈家、卢家、施家也是有山鸡的,桑萝取了两个碗,让沈安和沈宁给许家和周家各送去一海碗,等兄妹俩都回来了,自家也开饭。
晚食就喝鸡汤,滋味鲜甜,连汤带肉,有荤有素,再是清淡滋补不过的。
“先这么吃着,再晚些你们大哥回来了,再做烤肉。”
几个小的就没有不愿意的,别说还有一顿烤肉,只说晚饭能有鸡汤,还是半陶釜,一人两碗下去,就连总觉得吃不饱的沈铁都给撑了个肚儿圆。
哪里还有不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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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食,山谷里也基本晒不到太阳了,各家把粮食都收进去,孩子们也就闲了,等着太阳真正落山,天色稍暗,几个年岁小的就都往沈家这边跑,因为都听说晚上这边要跟他们过家家似的用石块做饭,做的还是肉!
他们没少用石块点火炒树叶,但做肉这还是头一回见,早早就过来蹲着了。
陈婆子和秦芳娘看到这动静都乐,也凑到桑萝这边看热闹,看那个搭起来的灶和石板,陈婆子瞧得可稀奇,问桑萝:“用这个做东西比陶釜好啊?那汤汤水水不都得漏了?”
桑萝笑:“能,婶子和阿奶晚上过来看看,一起尝尝看和陶釜做出来的有没有不一样,要是喜欢呀,瞧着没,那块石板给你们家挑的,搬走就行。”
把陈婆子听得都乐了:“你别说,我们家几个孩子就馋你做的吃食,我晚上还真要来瞧瞧,真有用我一会儿就搬走。”
这里说笑着,沈烈一行人就是这会儿回到山谷的。
大伙儿都等着他们呢,时不时就往入口处的山洞望,几个小孩儿是最早发现的,也不敢欢呼,就是欢快的各回各家喊家里人去了。
六个挑筐依次被放下来,周村正一行人都看傻了眼:“这么多?”
先下来的卢三郎笑:“一大二小三头野猪,不过都是阿烈和大山射中的。”
原本出来了有五只野猪,奈何他们当时能藏身的位置略远,射程远了臂力不够,准头也差些,就连他哥也失手,他们这些人更不用想了,一箭射空倒是把野猪惊跑了。
所以他们今天还真就只是出个力气活。
桑萝过来看的时候,沈烈刚从上边下来,看到她眼里就露出了笑,想和桑萝说话,又觉得自己身上怪腥的,没往前靠,只道:“我把肉分了就回。”
分肉都是有前例的,按劳分配,所以得肉最多的还是沈烈和陈大山,三头野猪,大的那头两人共猎的,小的是一人猎了一头,给去了的兄弟几个各分了一些,又给周家许家各分了几斤添油添菜,余下的就是陈沈两家一家一半了。
都是相熟的,也不需要称,掂量着拿就行了。
沈烈挑回家里的肉足有两大挑筐,堆得高高的,和桑萝商量过后,给各家各送了二十余斤的肉,往许家送了四十多斤的肉,算是之前大伙儿送粮给沈金兄弟几个的谢礼。
这么一送,家里倒是剩得不算多了。
桑萝觉得挺好,就剩下的这一筐肉晚上要都处理了也有得忙,想到晚上做烤肉,看热闹的孩子指定不少,让沈烈帮着挑了块肥瘦相间的肉割了一条,这才让他去洗澡换衣,一会儿好松松散散吃顿饭。
几个小的一看桑萝还单独割了条肉,就都咽口水了。
“大嫂,晚上还做猪肉?”
在几个小的看来,大嫂备的吃的可多可多了,鸡腿、鸡胸、鸡杂、豆腐、韭菜、蘑菇、白菜,还有好几个碗装着切碎的姜、蒜、韭、葱、花椒碎儿、茱萸干切成的碎末、酱料,这还要加肉呀。
虽然还不知道这石板烤的肉到底是个什么样儿,虽然申时才吃过一顿,几个小的也不受控的开始咽起了口水,尤其沈金兄弟三个,没办法,之前那几个月饿得可太惨了。
桑萝笑:“备一点,一会儿估计不止咱们家吃。”
真就给桑萝说着了,桑萝五花肉才切好薄片腌好呢,一群刚才跟着长辈拎着肉回家的娃又奔沈家来了。
尤其沈安和沈宁把火一点上,上面有大树,山谷上方是看不到火光的,但住在山谷里的几家看得到呀,全奔着来凑热闹了。
桑萝也好性儿,笑着招呼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进去帮忙把家里的桌子搬出来,又搬了几张椅子。
她们家椅子不够,陈二山和许文博几个领着一群小伙伴回自家,把自家的椅子都搬了出来,天都暗下来了,山谷下的热闹好像才开始。
凳子有多,桑萝索性在石板附近放了几条专门给她放食材用,自己也有把椅子坐着,这烤肉还没开始呢,架势先摆开了,引得陈家许家大人都凑出来瞧热闹了。
沈烈和陈大山洗得一身清爽出来的时候,外边不止桌椅摆好,扑鼻的肉香都飘散开来了,桑萝边上围了一圈的孩子,嘶溜嘶溜的那叫一个馋。
小丫儿一见她哥,乐了:“大哥,快快,这里,你坐这里。”
她下午就知道大哥今晚能在阿宁姐家里吃饭啦,桌椅摆好了,有一个位置就是她大哥的,小丫又羡慕又兴奋。
这比她们过家家可好玩太多了。
陈大山嚯一声,这不止香,这排场一看就热闹啊。
“阿烈啊,还得是你媳妇啊!”
沈烈也看得一愣,旋即就笑了起来,也没去坐,凑到桑萝身边,见一石板上鸡肉、鸡杂,摆了个满满当当,上边还洒着白的绿的红的各种调料配菜,又刷了酱洒了葱花,看着就极有食欲。
“我来帮忙吧?”
桑萝摆手:“等你学会吧,今天先吃,你忙一天了,和大山一起吃东西吧,这个是边烤边吃的。”
说话间烤鸡排已经好了,因为没有餐刀,鸡排原本就是切成大小适宜的小块,招呼沈宁送盘子过来,一块一块就往盘子里挟,第一盘先装了十几小块鸡排让沈宁端去给孩子们尝,这才盛第二份。
人太多了,她今天是把三只鸡的鸡肉一起腌制了,沈烈就在边上,帮着接盘子递盘子,一小会儿功夫,一盘煎鸡排、一盘煎鸡杂就上了桌。
陈大山吃得嗷嗷的,一边吃一边猛夸,至于沈烈,桑萝还在忙,他心思压根儿就没在吃上,时不时就往桑萝这边来。
沈宁又奔了回来,跟着桑萝一起煎起五花肉片和素菜来。
陈婆子、秦芳娘、许老太太、魏令贞在旁边看得直啧啧:“这吃法新奇,还香!”
陈婆子已经蠢蠢欲动了,看桑萝说给他们家的那块石板,那是刷干净了的,转头就招呼陈老汉和陈有田:“你们去捡些石块来,咱在旁边也搭一个,芳娘,你学着阿萝,去切些肉备些菜来。”
菜就种在家门口呢,这都是现成的。
陈婆子一发话,陈家人就都动了起来,就连还在分吃鸡排的陈二山和陈小丫也兴奋得马上跟着去找石头了,一群孩子也一窝蜂去帮忙。
然后一个烧烤摊眨眼变两个烧烤摊,桑萝烤了几份以后,沈宁就能上手了,后边的交给沈宁,她自己这才去尝了几筷。
嗯,还不错的,辣味有茱萸替代,不过口感上还是略有不同,再则没有胡椒、孜然这些东西,还是缺了灵魂啊。
不过想也知道,胡椒胡椒,那是从胡人那边传过来的,大乾朝可能都还没有,当然了,即使是有,那也是价值千钱,恐怕也只有世家大族、高门富户才吃得起。
至于辣椒,和棉花一样,压根还没有,反正原身的记忆里没有这东西。
不过,在桑萝看来缺了灵魂的鸡排和各种烧烤,在山谷所有人眼里那是了不得的美食了,一张长桌陆续上了□□盘各式石板烤菜,许家人都厚颜凑过来分吃了几口,许掌柜这个做酒楼掌柜的,眼睛都亮了:“桑娘子,了不得呀,这吃法新鲜,把食材再弄丰富一些,单开个食铺也能成呀。”
桑萝笑了起来:“许掌柜,您真不愧是买卖人。”
如果有辣椒或是胡椒、孜然,她真的会考虑,烧烤、火锅、西餐,能折腾的挺多的,不过没这几样灵魂调料的话,这也就是吃个热闹,而且,也得是天下太平又有能力保着方子之后的事了。
沈烈看桑萝终于能腾出空来吃东西,忙把自己尝过觉得好吃的菜往她那边换,才端起盘子,被桑萝止住:“我申时吃过晚食了,入夜后不习惯吃太多东西,晚上就是做个热闹,尝几口成了,你们吃吧,我去帮有田婶子看看去。”
沈烈知她晚上确实是不太吃东西的,这才罢手,倒是陈大山挺高兴,扯着嗓子道:“弟妹,除了能赚银钱的家传手艺,寻常的技巧教教我娘啊,这一口我是真喜欢。”
陈婆子笑骂:“阿烈家的吃食有你不喜欢的?”
大伙儿哄笑。
近了一步
食物的香气和陈家人领着一大群孩子往山谷内侧搬石块, 把住在另一边的周家、卢家、施家也引来了,先后过来。
天早就暗了, 但因为燃着两堆火,倒也看得清。
沈家的晚饭最后变成山谷里一群人凑在一起的宵夜,正经得吃饱的其实就是陈大山和沈烈,再就是沈家几个小的。
沈安和沈宁还好,没什么要忌口的,沈金兄弟三个被桑萝嘱咐过, 烧烤的肉食不能多吃,只尝一两小块鸡排, 还是得清淡为主,所以就吃点相对好克化的石板煎豆腐,石板煎白菜,就这也给美得不行了,要紧是热闹啊,一群孩子凑在一起,沈家几个娃儿除了现在看到吃的挪不开道的沈铁, 其他几个连桌边都坐不住。
桑萝备的东西也多, 光鸡肉就有三只, 野猪肉也不少,沈宁一边烤着, 一群孩子就近几家找了筷子,围在石板灶边等着尝鲜, 沈家这边吃着,陈家那边还接上了,这大概是住进云谷以来孩子们最开心的一天,就连王云峥那性子也被许文博带着凑到了石板边。
许文茵是反应最快的, 吃着吃着就找机会凑到桑萝身边:“阿萝嫂子,这石板在哪里找的呀?”
桑萝听了就笑:“你也想烤?就在山谷外不远的山溪里,明天让沈烈带你爹或是许叔出去看看。”
许文庆在一边嚷着:“我去我去!”
这一下不止许文茵乐,听到的孩子都乐了,纷纷拉着自家爹让给找石板。
这哪有不答应的,别说孩子馋,他们看得也馋啊,而且这样做也确实挺热闹,一时都应了下来。
一顿宵夜热热闹闹吃了半个多时辰这才陆续散了,这还是因为各家还得处理今天才得的野猪肉。
没办法,再有几天就农历六月了,天实在是热,就算山洞里比外边要凉些,肉这种东西也还是得早处理才好。
猪皮连着猪头是在猎到野猪时就找地方处理过了,卢家和施家人多,打猎也不如沈烈和陈大山,怕深山里冬天要比外边冷,把皮子要走了,所以沈家这边眼下要处理的就是猪肉和猪下水。
收拾搬抬桌椅有沈烈和陈大山,洗碗洗筷洗盘子有几个小的,就连处理野猪肉也是一家齐上阵,人多的好处这时候就显出来了,哪怕几个小的,只要有活儿指派,有沈宁沈安教着,做事也是做得有模有样的,清洗猪下水基本就是这一群娃儿做了。
沈金沈银学得都很认真,因为都很清楚,这些活儿以后他们自己都得会。
沈烈剔骨分肉,桑萝则着手准备做腊肉的腌料,其实也简单,山里酒是没有的,好在姜没少种,备了小碗姜末,借了许家的铁锅盐炒花椒,这料就算齐活了。
把沈烈分割好的肉除了两大块瘦肉单独放开,其余都均匀抹上姜末和花椒盐,穿绳系好,两人再一起出去,熏肉的灶也不需要新搭,烤肉的石板这会儿早凉下来了,搬回灶屋里放着,就着外边的烤肉灶点上篝火,上边再搭上挂肉的架子,把肉一条条挂好,用晒架和木板做了个随时可拆的小烤屋,能留烟,也防雨,只时不时添把柴就成了。
两人一起去看了看几个孩子洗的下水,帮着把没洗的一起清洗了,把猪肚整个留下了,心肺小肠猪肝各切了一小部分留着第二天做猪杂煲,其余的加上之前单独留开的两大块肉,架了陶釜,冷水下锅,翻出此前买的大料,满满一陶釜都卤了。
那香味,好在这山谷周边的山极高,山壁上树木又多,不等飘到半空就散尽了被草木枝叶吸附了,也就是勾勾谷里各家的馋虫罢了,不过今天家家都得了肉,家家都各凭手艺在熏腊肉,哪家其实都差不多。
要说郁闷,大概也只有卢家长房了。
一家几口真的只能干看着。
无他,打猎的他们家没人出去,当然,也没人会带他们出去,而沈烈送的肉,人家那是还之前送米的人情呢,也没他们什么事,所以就眼巴巴闻着吧。
卢家老两口、卢二郎两口子和卢三郎这一点还好,有好吃食还是会把大房的孩子叫过来尝一尝的,至于卢大郎和王春娘,那拉倒吧,挺大个人了,该忍忍就忍忍呗,还指着跟孩子一个待遇吗?
所以这一晚真的被那香味馋得抓心挠肝的也就是卢大郎和王春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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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和桑萝带着几个小的忙到亥正才洗漱歇下,白日里劳累,一夜好眠到天亮。
今天不需要出门打猎,只需早食后出去转一圈,看看昨天下的套子有没有套住山鸡就成,不过习惯使然,都起得挺早。
沈烈和沈安早起把熏肉的柴火又点了起来,把家里地里的事都做了,沈安和一群孩子照例晨读,沈烈则把昨天说要出去找石板的几家人喊上,一起带了出去。
桑萝领着沈宁备早食,今天的早食简单,捞晚食的饭时留下米汤再继续煮片刻,敲两个鸡蛋搅好,滚米汤冲蛋花,再滋补不过的。
卤肉切丁和野苋菜调馅,舀半碗面粉做成皮薄的卤肉包子。
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米酒,面发不了,类似饺子皮的质感,桑萝琢磨着山谷里这天气做一点儿米酒应该也能成,沈烈常打猎,偶尔肉食多或是菜多的时候,有米酒能发面做些包子或是饼挺好的。
一边揉着面,一边思量着空了蒸点儿米酒。
辰正吃早食,十几个卤肉包子,飘着蛋花的浓米汤,简简单单两样,一家人吃得是心满意足。
沈银和沈铁在山谷里养了两天,虽然还是瘦得吓人,但精神头显然是上来了,人算是立住了。
倒是沈金,桑萝恍眼看到一眼,才发现这孩子眼下泛青,她有些奇怪,问沈金:“你昨夜没睡好?”
沈金愣了愣,不过最后还是摇头。
桑萝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早食过后,沈烈一行人出去看昨天下的套子有没有收获,正午回来时,一人挑了一担柴,各家都有套到山鸡,沈金有三只,加上昨天那一只,这已经是四只了。
喜滋滋的养着。
沈烈今儿的山鸡也是活的,沈金现在出门都会割满满一大框草回来,桑萝索性也把那几只山鸡先剪了翅膀养着,等缺肉了再杀。
下午睡午觉的点,沈金睡得格外的香,大伙儿都起了,就他一个睡得黑沉黑沉的。
至夜,沈烈要吹灯睡觉的时候,桑萝把他叫住了:“灯留着吧,移到餐桌那边的灯台里就是了,你们那地台上都躺着人,夜里下床也看不见,别再踩着了。”
沈烈没多想,他们这第一层睡的人确实多,五个人,索性也就没吹灯了,照桑萝说的把灯移到了餐桌旁石壁里凿的一个灯台里,与桑萝道:“那你要是觉得亮的话就把帘子遮一遮。”
桑萝笑着应下。
沈金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原本就已经躺下了,没谁发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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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又过了两天,陈有田和沈烈一起把两层床、门和几个简单架子先做好了,余下的桌椅柜子木案什么的,回头沈烈自己慢慢做就成。
沈金兄弟三人正经搬家了,哥仨也没多少东西,就是几身衣裳,床和被褥,一些陶盆碗筷,一把菜刀和弓箭,余下的就都是沈烈和桑萝给的了。
依着那天商量的,好几大袋的粮食被沈烈扛上了上边这层的山洞,沈金带着沈银和沈铁站在一旁看着粮食被放上层架,哥三个一起抹泪。
桑萝带着沈安和沈宁拎着二十几块熏好的腊肉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谁也没说什么,帮着弄了个小木架把腊肉挂好,嘱咐沈金沈银,天气好的时候就挂出去晒一晒,又下去抱了一个坛子上来,里边装得满满的全是雪白的盐。
沈金到这会儿是真哭了,哽咽着跟桑萝说谢。
桑萝笑笑:“好了,往后带着小银和小铁好好过吧,时间很快的,一恍眼就长大了。”
沈金抹了泪连连点头。
东西都搬完了,沈烈在上边给装门框和门,沈金领着沈银和沈铁下去,归属沈家的那块空地上,有他们兄弟几个的一个小鸡舍,鸡舍里这会儿已经攒足了七只山鸡。
沈金捉了一只,先就往自家大哥大嫂山洞口去了,也不用进门,就看到正搬了石板准备练字的桑萝,沈金捉着那只直扑腾的山鸡,道:“大嫂,我给各家送山鸡了,这第一只山鸡先送给你和大哥。”
桑萝眉头动了动。
她记得她说过家里不缺这个,也确实是不缺,对于沈烈这样的人来说,山里的物产是真的丰富,但看沈金捉着那只直扑腾的山鸡还在等着她答话,她也明白了其中意思,笑着过去把那只山鸡接了过来:“好,谢谢小金了。”
沈金只听她要收下就很高兴了,也不松手,道:“我直接给你塞鸡栏里去。”
转身噔噔跑到桑萝用木栏围的一片给鸡鸭走动的地方,把山鸡放了下去,而后才笑笑,跟桑萝招呼一声,领着沈银和沈铁又开鸡舍逮山鸡,这一回是往许家去了。
桑萝看着,笑了笑,这才转身回山洞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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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说好的带桑萝出谷到底是没能成行,一进六月,山里的雨水就多了起来,外出就并不那么容易,偶尔雨停时,山路也湿滑,这种时候沈烈往往只和陈大山往外走,并不多带人了,就连沈金也不能出去。
天一下雨,山谷里更要操心的是排水的问题,陈老汉、卢老汉和周村正几个凑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准备在山谷内侧空地再挖几个空池出来。
孩子们玩乐的地方显见的又缩小了一大片,不过水潭里雨水如果蓄满了的话,就可以往一个又一个空池里引,这样不至于往田里漫,也为天气干热时做储水准备,有备无患。
所以山谷里的人只要不下雨时,开始挖池子,这也不是什么大工程,一群平时不出山谷的人就把这活给揽了去,沈烈这些时常出谷,还得顺带着打柴的,这时候就算是半歇息状态了,也是难得的得闲。
好在沈烈给沈金几个打了几组柜子,又打了一套挺舒服的桌椅,沈安和沈宁,合着许家兄妹还有阿戌、小丫儿这几个算是找到新地盘了,都扎在沈金兄弟三人的山洞里读书写字,因为山洞位置要高些,明显更亮堂,桌子也宽敞,椅子也舒服。
沈金也一改从前懒散,主动跟着学了,虽然进度连最小的阿戌都比不上,但确实用功了,他得珍惜一切能学到的东西,不求学得多好,能认字识算数就很好了。
沈家山洞倒是空了下来,正合了沈烈心意,他大多时候就在山洞里照着竹简练字,和桑萝一人一块石板。先还是一人半张桌,分左右斜对坐着,随着沈烈时不时要问一问字意和笔划顺序之类的,没两天,桑萝指指身侧长椅:“你还是坐这边来吧。”
沈烈眉眼间的笑简直压不下,把石板一挪,就在桑萝身侧坐下了。
桑萝只当看不见他一直上扬又努力压着的唇角,照旧练她的字,只是自己眼里也不免溢出几许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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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停歇歇直下到了六月中旬进了尾声,山谷里几个蓄水池都七分满了,陈老汉已经找沈烈商量,雨再下下去的话,得把水往山谷入口那一处引了,只有那里能排水。
但老天显然很给脸,几个蓄水池和沟渠都将满的时候,雨住云开了。
桑萝见到太阳,真觉得整个人都能舒展了,山谷里又是一轮晒粮晒被自不消说。
这断断续续下了近二十天的雨,最心焦的其实是许掌柜。
庇护所的门其实是斜开的,应该进不去什么雨,放粮食的架子也抬高了,但架不住他担心潮啊,那到底是地底。
天一见晴,许掌柜就来托沈烈和陈大山帮忙了,请二人护着许家几个青壮出去背粮。
自然,这帮忙不白帮,取出来的粮食三成给陈家和沈家。
沈烈和陈大山倒没要这粮,只道:“领你们走一趟看看吧,也看看外边情况怎样了,要是还算安全,绕一绕路潜过去把粮运出来没问题,要是不安全,也只能往后压压。”
“这是自然的,安全是第一。”许掌柜连连道谢。
出发时间被沈烈定在了三日后。
许掌柜没意见,这种事不差一天两天的,说实话,县外怎么个情况还不清楚,白走一趟的可能性也非常高。
许掌柜离开,陈大山就奇道:“怎么是三日后?”
沈烈看他:“你忘了最近有什么事了?”
陈大山想了想,一时没想出来,倒是一旁的桑萝,凝神想了会儿,不太确定地问:“是不是陈阿奶说的那种草药能采挖了?”
沈烈笑了起来,点头道:“是,采药制药也要时间,趁这趟出门前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可以今天就走,有的话你们在山谷可以先制药了,我和大山走这一趟估计身上就不剩什么了,也能接续得上,而且临出去前我给你们猎些新鲜肉食回来,也趁雨后多弄点菌子。”
老太太把这药是教给家里人辨认过的,除了自家人,也只教了桑萝和沈烈,所以他们这趟出去,找药采菌子两不误的事。
桑萝听沈烈说今天就能出去,眼睛都亮了。
天知道她在山谷里有五十多天没出去过了,唯一出去的那一趟只走了走山溪那里就赶着回来了。
确定今天能走,桑萝就提醒陈大山:“你问问有田叔或是婶子出去不去,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外边菌子估计也不少,我觉得婶子一准儿想出去转转。”
老太太没准都想去,跟她一样,是久闲不住的,不过这深山里,就算了。
陈大山也笑了起来:“行,我这就回去问问。”
陈大山一走,桑萝也开始备起东西来,背篓,尖锄,甚至把自己的弓箭都翻了出来。
转头见沈烈看她拿弓箭,她笑笑:“就带上,没准儿能派上用场呢,当初也是苦练过的。”
进林子时还在树上打过支援,这个就没好意思说了。
沈烈笑了起来,时间定在三日后,他其实也有私心,他一早答应了桑萝的事,因为下雨一直没能成行,现在看桑萝一听出山谷这高兴劲儿,他唇角也不觉上扬起来,跟着去收拾准备。
临到末了上去跟几个小的交待一声出谷的事,沈金毛笔一搁,噌一下就站了起来:“大哥,带我出去吧,我好久没打猎了。”
虽然大哥隔几天总会带猎物回来,但自己快二十天没打猎了,沈金总不安心。
沈烈一点儿体会不到,拍拍他脑袋:“这回带你大嫂出去,我好早前就应了的,以后再带你出去,跟小安他们读书吧,不急这几天。”
满脸带笑走了。
银耳
因是临时定的出去, 又刚吃过早食,估莫着哺时前后怎么也该回来了, 桑萝索性也不带干粮,装了两竹筒凉开水就算。
她和沈烈这边才做好准备,上边沈宁小跑着下来了,眼睛亮晶晶的,凑到桑萝耳边小声道:“大嫂,做神仙豆腐的那个是不是已经有了?”
桑萝笑了起来:“上个月应该就有了, 就是没机会出去,我回头看看, 要是看到了弄点回来给你解馋。”
给沈宁喜得什么似的,又想起什么,道:“哪几家出去啊?人多的话还是不弄了,我也不那么馋。”
再回头把方子给泄露了,以后日子太平了,她们出去还卖什么呀。
桑萝看她这样警醒,笑弯了眼:“就你有田婶和大山哥, 我有数, 有机会就带, 没机会就算。”
姑嫂两个凑一块嘀嘀咕咕,引得外边正给柴刀换长柄的沈烈看了好几眼。
他这边做好准备, 陈家人也过来了,陈大山手上也多了一把陈有田给换好长柄的柴刀。
他们之前打猎以野猪和野鸡为主要目标, 所以大多是往相对开阔的林缘、草地和山溪附近走,但桑萝和秦芳娘出去,显然不以打猎为第一目标。
以采集为主免不了要爬山钻林,一把长柄的柴刀开路就很重要了, 既能开路也能惊蛇,只要离开山谷范围一定距离,也无所谓会不会被人察觉人迹,所以两家不谋而合,都做了一样的准备。
陈家那边是秦芳娘跟着去,陈婆子在一边叮嘱媳妇和孙儿:“那东西山底林缘也长,阔叶林里也不少长,都细找找啊,多攒点。”
秦芳娘点头。
要说这山谷里谁的压力最大,那无疑是沈烈和她家大山,谁出去都是他们俩带着,所以秦芳娘也是真把这事放心上的,多点儿防身的东西她才能安心几分。
桑萝现在攀岩上山洞是颇利落了,秦芳娘还是头一回,全靠陈大山一在旁指点,沈烈在上方用力道把人往上带,秦芳娘腿都发软,不过到底是上去了。
山谷入口日常是从里面锁紧了的,有人出谷的话,里面也可以锁着,但就得有人守着才好,沈烈和陈大山这一出去,施二郎二话没说,自己上来守山洞了,候着几人出去了,把入口从里边锁上,人就坐在那入口下方。
谷外的路初时并不多难走,因为都挑的山底林缘,走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后,离云谷挺长一段距离了,才是真正往峰林里钻,看环绕云谷的那些山峰高度就可知了,这样的峰林极高,真要往林子里探索,这路就难行了,沈烈和陈大山一前一后轮翻开路。
进到峰林里,虫鸣鸟叫不绝,脚边不时有不知名小动物蹿过去,桑萝甚至看到了什么从树底下一跃上了树,她拉住身畔的沈烈:“刚才那是只小猴子吗?”
沈烈点头,笑道:“是,这座山峰应该没有大型食肉动物出没。”
有大型食肉动物出没的话,小动物不会这么放松活跃。
进了峰林后路虽难走,收获却显然要比在山底林缘那样开阔的地方多,药还没找着,连日的雨,菌子那是一丛一丛的,尤其是落叶多的地方。
不过都是没少在山里走的,不会冲过去就上手,先用手里的尖锄先拨一拨厚厚的落叶,把那藏在落叶下的虫该惊的惊走,人才会过去。
其实不止是防藏在落叶里的毒虫,也是怕有和落叶同色的蛇,动物是最擅长用同类色给自己做保护色的。
两家各捡了大半背篓菌子的时候,桑萝终于看到了老太太说的那草药,唤了沈烈几人一起看过,都点头说是,等挖了出来看根块,秦芳娘笑了:“应该是这个没错了,看到就先挖上,带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药有毒,秦芳娘专门带了个小篮子单放它。
一路捡菌子、挖野菜、找草药,走到一处的时候,秦芳娘抬头就看到了一串山葡萄,颜色还是青的,但个头不小了,她愣了愣,问桑萝:“这就快入秋了?”
秦芳娘是知道桑萝有记日期的习惯的,她之前往沈家串门时就见过桑萝在记。
桑萝点头:“再有八九天就进七月了。”
大乾的历法和后世的农历差不多,照后世的公历算的话,农历六月末,其实已经进八月了。
秦芳娘感慨:“时间真快啊。”
她们从十里村往山里逃时不过二月初,这一转眼快半年了。
也就是感慨一句,眼前的山葡萄更吸引她,她拉下那串葡萄,挑了一颗大的摘了递给桑萝:“尝尝看。”
自己也摘一颗下来,剥了皮送进嘴里,那酸得,她眉头整个皱了起来,还打了个颤。
桑萝看她那样,还笑着试了试,然后那表情,沈烈在一旁看笑了,在桑萝缓过来前收回视线,抬头四下里找了找,往前行了几步,用柴刀勾下几根枝藤。
桑萝缓了好一会儿,才嘶着声道:“怕是还要再长个二十来天才能熟透,下回再来?”
秦芳娘才要点头,沈烈和陈大山已经转到前边几步,用柴刀勾下几根枝藤来,带下一串颜色微紫的,摘了下来递给桑萝:“尝尝看这串成不成。”
桑萝已经没勇气尝了:“带回去给几个孩子尝吧,记住这儿,过个二十多天再来一趟?”
沈烈哪会拒绝,笑着就应下了。
往前走,这样的山葡萄好几丛,这少说能摘几十斤。
桑萝看着稀罕得紧,这可是酿酒的好东西,粮食酿酒,说实话,桑萝不那么舍得,六月酿了些甜米酒,且宝贝着呢,做面食才用一点,偶尔馋了才做一回酒酿蛋。
再往前走,离着陈大山开的道好大一截的儿,桑萝远远看到一棵树杆上一朵白色的东西,她眼前一亮,停住了脚步。
沈烈循着她目光看去,问道:“怎么?”
桑萝把高处那棵树指给他看:“树身上那朵白色的,我看着像银耳。”
这是沈烈、陈大山和秦芳娘都没听过的东西。
走在前面的陈大山和秦芳娘都回转了过来,顺着桑萝指的地方看,秦芳娘倒是见过这个,奇道:“这个能吃?”
十里村附近的山里,她偶然见过一回,很少。
住在山里的人都知道,不认识的菌子和野果不敢瞎尝,这东西长得少,秦芳娘还真不知道它能吃。
桑萝也不瞒她,点头道:“能吃,而且很好吃,还是滋补的圣品,不过得晒干后再泡发炖煮才能吃,鲜吃的话可能有毒。”
平民燕窝啊,当然,这是指现代能人工种植以后,在古代要找银耳实是不易的,算得上是较稀罕的山珍了,这东西在她自己的时空古代是被当成皇室贡品的,平民还真吃不起。
桑萝说能吃了,在场的人没有不信的。
“上去看看。”沈烈清出一条道,这道并不好走,太陡了,他攀上去后转身拉了桑萝一把,才把人带了上去。
离得近了,桑萝确认了,满眼欣喜:“就是银耳。”
转头和沈烈还有后边上来的陈大山秦芳娘道:“这儿环境应该适宜银耳生长,你们在树木上再找找,应该还有。”
陈大山和秦芳娘都凑过去认了认,然后往旁边开路找银耳去了。
沈烈倒是没走远,只在桑萝身旁几步处先四下看,就这也看到好几处有了。
就像桑萝说的,这山里连年雾重,温度、温度各种条件应该都非常适合银耳的生长。
在这山里转了一个多时辰,两家各得了二十多朵银耳,桑萝高兴得不行,在她看来今天就算别的什么都没找到,光只找到药材和这些银耳,已经是大丰收了。
又翻了两座山,观音柴倒是看到了,但今天这山里东西实在是多,背篓只怕放不下,桑萝选择先不管它。
期间发现几个山洞,因着这个,桑萝想到了另一桩,问沈烈和陈大山:“你们看过咱们山谷附近有能藏人的山洞吗?”
沈烈摇头:“有一两个吧,挺浅的,深的倒是没注意到,没细找过。”
桑萝道:“其实我觉得可以找找,尤其是在咱们山谷出入口周边的几座山峰里,最好是占下来,现在内围没人,不代表以后没有,真到了那时候,进出山谷不便时还能有个临时歇脚的地方。”
沈烈和陈大山相视一眼,这还真是。
沈烈道:“回头我和大山就留意一下。”
至未时末,四个人带出来的背篓都满了,就是挖草药的那个小篮子也满满当当,看着天色不早,都准备回返,结果才下山不久,迎头撞过来两只慌不择路的小羊羔。
是真的小。
头上的犄角都还没冒出来。
沈烈和陈大山一把就抱住了,两只羊羔咩咩直叫,叫声透着惊惶。
两人在山里也不是没遇过羊群,听着声音不对,肃了神色,把两只羊就给了桑萝和秦芳娘,身上的背篓也放下了,让二人小心,抄起武器走到了山角。
还没转过树木遮住的视角,先就闻到了血腥味,拨开枝叶,一头狼正撕咬着一头挣扎着的母羊,旁边还有一头已经被咬死了的小羊。
不需要沟通,两人一起搭箭瞄准,箭风才落,那狼头上身上各中一箭,猛地翻了过去。
确认过确实只有这一头羊后,沈烈和陈大山才敢招呼桑萝和秦芳娘过来。
母羊还活着,只是身上被咬伤得严重,一只前腿被撕下了一大块血肉,这会儿正一瘸一拐围着被咬死的小羊团团直转,又不时看看被秦芳娘和桑萝抱在怀里的另两只小羊。
沈烈给狼补了一箭,确定这东西死透了,才道:“这母羊该是头一回带小羊觅食。”
桑萝看着那母羊,动了心思,问沈烈:“你随身带金疮药了吧?”
沈烈和陈大山的习惯,但凡出山谷,这是随身带的。
一听桑萝这样问,挑了挑眉头:“你想养?”
桑萝点头:“大山洞不是还空着吗?入口那里封堵了那么多层,羊的叫声也传不出去吧?”
秦芳娘的眼睛亮了:“这个好,反正咱们的柴堆在高处那个山洞,养点东西好,平时可以多割点草晒一些存住,羊干草也能吃的。”
农家人,养牲畜是骨子里的本能。
“行。”
沈烈也不说什么了,掏出药给那母羊用。
母羊倒是想躲,羊崽子在人手里呢,也不知道沈烈怎么做的,反正最后老老实实让给上了药。
狼和那只被咬死了的小羊是捆了脚用木棍穿过抬着走的,另两只小羊桑萝和秦芳娘抱着,母羊因着小崽子,任由沈烈给它套了绳子牵着走了。
申正回到山谷,沈烈拉动入口处的暗门,里边守着的施二问过是沈烈后,把锁一开,那门一打开,听见一阵的咩咩咩都傻住了。
“活羊?”
村外村(微修)
可不就是活羊。
还是一拖二, 连大带小,三只。
母羊进这出入口很花了沈烈和陈大山一番功夫, 好歹有两只小羊在前头引着,算是顺利把这羊抱着弄了进去。
下山谷更是个大工程,狼和被咬死的小羊还好,不会挣扎,三只活羊那是绑进挑筐里,更把挑筐面上缠了好几道绳, 确定不会半道挣出来才慢慢放下去的。
咩咩咩的声音最先吸引的就是在沈金山洞里的一群孩子,这动静在山谷里太稀奇了, 听到动静噔噔噔跑下去看热闹。
所有东西被放下去以后,桑萝和秦芳娘才下到谷底,三只羊和那只死狼早被一群孩子围住了,许家人住得近,也都听着动静跑了出来。
许叔看着那狼,咽了咽口水,这出去采个菌子也遇狼啊。
许文庆倒是满眼放光, 挖了池子以后, 山谷内侧的地方太小了, 除了给孩子们玩的树下那一块,练箭都没地儿了, 他为了练箭已经跑到了山谷靠外侧,也就是挖了好几个堆肥池的那一侧……
臭都不嫌弃了。
好吧, 听说用了一种特别的堆肥方法,也没有特别臭。
总之就是,热血沸腾。
沈烈和陈大山还得出去,出去扫尾, 他们这一路回来,和原先猎野猪在外边处理好了再往回带不同,是直接带回来了,母羊还带伤,就怕外边留点血迹什么的,还得往回探查一段,有血迹的地方该处理得处理。
桑萝和秦芳娘把各自的东西先搬回山洞,陈老汉和陈婆子闻讯出来,喊上了陈有田一起,去收拾大山洞安置几只羊,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最紧要是扎个木栅栏弄个羊圈,这外边种的可都是粮食和菜,放着几只羊到处乱走的话,能全都祸祸了。
一堆孩子跟着,许家那边许掌柜、许文庆和许叔也出来帮忙,另外施家、周家和卢家也听说了,男人们把家里打家具余出的木板子木条没少抱来。
十几号人,就是围个带门的栅栏,有陈有田领着,很快就弄成了。
原是准备直接围在山洞口的,妇人们心细,这人要见阳光,羊不也得要见阳光啊?最后是围出了山洞口一小圈,也就是说三只羊在山洞外有个几平米,类似现代阳台大小的地方可以晒晒太阳透透气。
等把一大两小三只羊放出来,咩咩叫着全藏进了里边山洞里,倒是叫围在栅栏外的孩子们好不失望,全都抻长了脖子。
小姑娘是最喜欢这种软绵绵的小动物的,许文茵直到看不到羊了,心思才终于转到了另一头,呀一声,跟沈宁说:“你们这是有羊奶喝了呀!”
十里村是个小村,沈宁还没见村里有人养过羊呢,所以对养羊就有羊奶喝这事其实没概念,听许文茵一说,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去看桑萝:“大嫂,真有羊奶啊?”
桑萝笑了起来:“有,不过母羊受了伤,还要喂两只小羊,刚来也怕生,先叫它养养。”
沈宁一听真的有,哪怕其实根本不知道羊奶什么味儿呢,也乐了起来。
大人们现实一点,想的是这羊以后怎么喂。
桑萝还没说呢,沈烈和陈大山回来了,一回来单找了几家主事的商量事情,然后大伙儿很快知道了。
沈烈和陈大山提出在流民进内围之前,把山谷附近的几个山洞先占了。
沈烈道:“阿萝提起来的,我和大山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与其到时候被外来的流民住下,我们出入都变得被动,不如我们自己主动把地方给占了,挂上门锁,这样就算在附近砍柴也好,还是日常出入走动留下了明显的痕迹来也罢,到处都是痕迹,这痕迹也就不明显了,一明一暗,咱们山谷反而能得到更好的掩护,老弱妇孺能安生藏着。”
“再就是马上入秋了,咱们山谷能收成的粮食有限,山谷外物产却丰富,大伙儿总不能还藏在谷里,周叔、许掌柜,你们家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出几个人,跟着我们一起,趁着入秋多出去采集些好东西囤起来,咱们也能省下点口粮好过冬。”
“这出去打猎采集要是遇着了人,到时就先住在外边的山洞,夜深人静再把东西弄回山谷入口的大山洞那里就行,这样能便宜很多,事实上,避免留下太明显的痕迹,采集季主劳力甚至可以直接住在外边小山洞里,几天才往里送一次物资,只要做好防御,相互之间也能照应,问题应该不大。”
这话一出,哪有人不愿意的?
凭他们再小心,总是出入,怎么可能半点痕迹不留?时日久了,很难遮掩,山谷里不管是粮、菜、肉还是柴,都不足以自给自足,完全不外出不现实。
像现在这样,外边有人迹,一虚一实,山谷反而能被彻彻底底的掩藏起来。
更不用说这样青壮可以放开了手脚出去打猎采集,极大的减少了山谷曝露的风险。
秋季山里物产丰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就算是卢二郎和施大郎,那也得有沈烈和陈大山带着才敢走远,周家和许家是压根不敢给人拖后腿。
这会儿沈烈和陈大山主动提出在外边占个山洞,给他们找出路,带他们找物资,这是先前求都不好意思求的事,哪有不应的?
那是一百个愿意呀!
纷纷应下。
到这一步,沈烈才道:“这事还有一点,各家都让谁出去,得大概在我和大山这儿过一遍,也得是我们能带得动的。”
说白了,得是他们愿意带的,且不会给他们增太多负累。
这个大伙儿都懂,且这套规则限制的其实是需要被带的四家。
卢老汉是最先表态的:“我们家就还是二郎和三郎兄弟俩就成。”
施大郎道:“我们家还是我和我二弟。”
到周村正了,他想了想,道:“山谷里也要留青壮的,我家三个孩子,轮番着来吧,每次出去两个。”
许掌柜见各家都说了,略想了想,便道:“我们家我和许叔、文庆、清和,也轮着,每次出去两个。”
陈家和沈家不用说,陈家左不过是秦芳娘和陈有田轮番出去,沈家这边,沈烈应该也是要么带桑萝,要么带沈金,桑萝去不去应该都随她心意。
事情商定,沈烈也不耽搁,道:“各家以后会出谷的人一会儿过来汇合吧,趁天黑前,跟我和大山出去把附近山头摸一摸,尤其是入口附近的,先确定有多少山洞,把山洞选下,柴刀或是斧子带上,顺便砍些柴带回来存上。”
备柴是大事,上方这个大山洞极大,除了入口到下谷的那一小片留开以后递放东西,里边最好是存满柴,因为并不是时时都方便往里运柴的。
大伙儿都点头,一时快速散去。
桑萝倒也想跟着去,但今天新添了几只羊不说,还摘了不少银耳、菌子、野果,这都是得趁太阳落山之前快些清理出来,该清洗清洗,该晾晒要晾晒的,想着沈烈做事也稳当,索性把这事丢开到一边不管了,等明天有机会让沈烈带她去看看就成。
只交待沈烈砍柴的时候,有羊喜欢吃的灌木上的嫩叶子就摘些回来,嫩草也多割些,喂鸡鸭喂羊都成。
沈烈和陈大山再出去的时候,一人又拎了一个空背篓。
这半下午了,还一大群人出去,各家当家的都知道原因,妇人们要问起,男人私底下也会告知一声,不过对着孩子却是一句没说。
卢家可是分了家的,但卢老汉报人数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卢大郎的事。
卢家大房的人不能出山谷,这在整个山谷里是大家不需言说的默契,所以,要在外边弄个山洞的事,哪怕沈烈一句也没叮嘱,但大家都有默契,回家以后当着最可能到处传话的孩子们半句不提。
卢大郎看着卢二卢三这个点还拿着柴刀出门的时候,也只以为沈烈喊大伙儿出去打柴,压根没多想。
~
沈烈出去了,沈宁这帮孩子看陈有田给羊把干草也铺好了,水槽和食槽也弄好了,瞧够了热闹,回来帮着桑萝一起晒菌子洗银耳。
一群孩子,连许文茵都凑热闹,所以做起来也快,末了桑萝把沈烈摘的两串微紫的山葡萄给拿了出来,让沈宁去洗了,跟山谷里的孩子们分吃。
她光想到都泛酸的东西,一群孩子稀罕得不行,一边酸得皱脸,一边还凑过去让再分几个。
桑萝看得直笑。
这期间喊了陈有田,把狼皮剥了,把小羊伤口处的肉割掉,两家把肉分了分,桑萝让沈安给许掌柜家送了一份肉,又给了一碗菌子,给沈金兄弟几个也分了一些。
沈烈一行人中途回过两次大山洞,送柴的,还从高处放下两背篓的草叶,而后就又出去了,直到天擦黑才真的回了山谷。
彼时桑萝和沈宁已经把晚食做好了,今天的晚食着实是晚,一家子都饥肠辘辘,但沈烈眼睛很亮,洗过手脸之后低声跟桑萝道:“咱们家的山洞在入口旁另一座山峰,是离入口最近的一个山洞,明天带你去看。”
该说不说,自从练字桑萝让他坐了旁边,那之后沈烈吃饭也稳稳的占那个位置了,先开始沈宁没反应过来,一连三四天都被自家大哥抢了座位,慢慢也回过味来了,默默给自己换了座位。
所以这会儿沈烈才能凑近桑萝说上几句悄悄话。
桑萝现在倒习惯他偶尔离她近些了,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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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回的药材够做不少药了,翌日采集桑萝就没凑热闹,让沈烈带沈金出去走走,让三个小的也能囤点菌子,猎点野鸡什么的,左右她们家吃的还有沈烈弄的那一份。
沈烈也知道沈金心思重,第二天不采药了,就喊上了另几家的人,带上沈金早早出发了,半下午回来,把猎物和菌子放下,留了沈金,自己拿了斧头、锄头和各家青壮就又出了门。
直到太阳西沉才折返,带桑萝出门看山洞去。
沈家在外边的山洞就在山谷入口那座山隔壁山峰往上行一段,其余各家的山洞也四散在周边各山里,全是围绕山谷入口那座山找的,优点就是环卫山谷入口,且相距不算特别远,有事用最高声喊的话,另几家山洞里的人能听到动静,能守望相助,这很好。
缺点吧,就像沈烈说的,山洞很小,特别小,桑萝看她们家这个,总不过六七平米,摆一张床后就不剩多大地儿了,且沈烈说另有两家更小,说是山洞,更像是内凹的一处岩壁,还需用石块垒一面墙再做个门才能安全住人。
不是没有稍大的,但太远,要环卫住山谷入口以及彼此照应,就只能这么选。
难怪沈烈和陈大山压根没想过这山洞可以用起来。
不过作为临时歇脚的地方,也够用了。
沈家这个山洞这会儿已经连门都做好了,很粗的圆木拼做成的门框和门,比正常的门板子要厚几十倍,应该是防猛兽的,真来个破坏力强的,普通的薄门板子可不够用。
桑萝细看了看,不知是谁想出来的,门上还留了个可以从内部打开合上的小口,观察外边情况甚至从里边用弓箭向外攻击都没问题,这可真是太稳了。
山洞外还有一小片空地,桑萝走了一圈,还算平坦,她道:“以后里边打张床,外边搭个棚,垒个简易灶,你们行猎时临时住应该就挺好的了,嗯,附近再多移栽一些防蛇的药草。”
说到种防蛇的药草,桑萝忽然顿住了,她看沈烈,沈烈也看她,两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桑萝咽了咽口水,道:“沈烈,既然住出来了,这外边山地完全可以开出来啊,这会儿还能种一茬黄豆,很多菜也都还能种,只要能护得住,那都是咱们的粮食。”
真有流民涌进来,护不住的话,损失的也就是种子和精力,有山谷种的那些,种子是可以再留的,损耗非常小,精力,他们现在多的就是精力。
满大山能找到吃食的情况下,这种明显有主的东西,正常人是不会动的,真到动这个的地步了,要么品性恶劣,要么是活不下去。
南边多山,物产丰饶,有本事进深山的人活不下去的概率小;而若是品性恶劣的,沈烈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既然要在外边立个幌子隐藏山谷,除了落脚的山洞,再种上东西不是更合理吗?
沈烈显然和桑萝想到一处去了,两人相对望着,都笑了起来。
“走,回去吃饭,饭后就让小安找各家来商量看看。”
山外
入夜各家一商议, 结果自不消说,答案那是相当一致:“种!”
周里正道:“外边水稻是种不了了, 种点黄豆和菜,只要能收进来那都是赚的,入冬咱也不必担心菜荒了,黄豆也能顶粮食的。”
谁也不知道外边什么时候才能太平,这时候,省粮那都是省命。
事情便这样议定了下来, 第三天大伙儿天一亮就出去了,这一天没去打猎, 而是分了两批,沈烈和陈大山各领一批,一批伐树给另两个山洞的门户先做好,简易的土灶也都垒上了,还用柴火烧过做了两顿饭食;另一批整地赶农时准备几天内先把秋黄豆种上。
第四天就是和许掌柜约定的出山运粮的日子了,六个山洞,三个在外表看来都是已经住了人的模样, 大伙儿当初离村, 家里的锁头都是带了出来的, 门锁一挂,这就是有人住, 但主家出去行猎采集了的样子。
村外村的初步建设算是完成了,这个地方, 对于山谷里的人而言就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形势正常时,青壮完全可以抱团在外围发展,形势真要是到了他们根本应对不了的地步,缩回山谷, 最多就是给出一个主家外出或是人去山洞空的假象。
施大施二和卢二卢三照例是要留下来防守山谷内围的,几只羊这几天攒了些草料,后边卢家兄弟和施家兄弟还会结伴出来把浸种好的黄豆下种,现今周边多了几家‘住户’,也不用顾忌留痕迹了,就近就能弄点叶子和草回去,沈烈和陈大山离开十余天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因是给许家运粮,许家这边许掌柜、许叔、许文庆和魏清和这几个能挑得了粮的一起出动了。
想象得到山里现在人怕是不会少,为防打眼,扁担挑筐一应东西都没带,准备出了山再想办法,只带了武器和外出远行必备的一些东西。
这些人中,如果说许掌柜是紧张,那许文庆就是激动了。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虽避难山中,但不觉得苦,倒像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尤其能跟沈烈和陈大山出行,那是激动非常,特意把之前借着练习的弓箭也借了出来。
然而,这种激动在赶路的第二天一大早看到林缘山道边四具被撕咬得只剩碎肉的骨架,就被兜头泼灭了。
那是人的骨架,甚至还有碎裂的衣片,上边嗡嗡舞着数不清的苍蝇,已经散发出浓浓恶臭了。
沈烈顾不得去怜悯什么,捂住口鼻带着一众人快速绕过那一片,走出好远才把手放下,道:“有人在往深处走,且还是明显实力不济的人。”
这样的情况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又见到一次,大家心都沉了下去,这一带的山极深极广,没人说得清到底有多大,而经历几朝战乱,大乾朝人口并不算多,整个祁阳县之前被困在县城也不过是数千人,能逃出来多少他们不知道,但就算大家都逃进山里,也应该是四散开的,理应不会特别密集,但这才多久,他们已经碰到两次死于兽口的尸骸了。
这很不对。
至下午终于见到了活人,沈烈倒是有心想打听一二,但对方一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沈烈他们手上的武器都是神色惊惶,快速避走。
这不是那些杀人越货的流民,看反应更像是本地乡民,也不止一批,人明显比从前更多了,但看到沈烈他们手上的刀身上的箭,无一例外都是面色大变快速逃了。
“外边这是出什么事了吧?”陈大山望向沈烈。
沈烈看着转眼已经隐进山林里没了影的几个男人,道:“可能是,后边小心点。”
这一猜测,在走过第二天,从第三天开始就再见不到人了,整整三天,一个活人都没看见,许掌柜心下都不安起来了。
外边明显有问题,他们还出去吗?
他有些犹疑,便也说了出来。
沈烈看看陈大山:“已经到这了,再有半天就能出山了,避开直面县城的三里村,绕一绕?”
陈大山也想知道外边到底什么情况,他们在山里也不能对外边一无所知,两眼一摸黑,因而点头,一行人稍偏了方向,往十里村方向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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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村彻底成了荒村,沈烈一行人潜进村去,不少人家的院子里杂草都生得半人高了,没处下脚。
当日被困县城的人,在城破之后应是一个也没回来过,不过到底是不敢回,还是根本没能回,如今都未可知。
陈大山看沈烈:“现在怎么办?还往县城方向探吗?”
许掌柜自己先慌了,道:“要么算了吧?我总觉得这静得不太对头。”
已经到这了,沈烈是倾向于探个清楚的,取不取粮先不论,外边是个什么情形总要知道。
他看陈大山:“你的意思呢?”
两人都是常在外走的,这点动静倒不至于就应对不过来,陈大山和沈烈一个意思:“把许掌柜他们安置在小金那个庇护所里,我们去探探?”
不谋而合。
不过在往他们给沈金挖陷阱的那一片山行到半路上,沈烈忽然顿住了脚。
许掌柜几人有些奇怪,倒是陈大山,顺着沈烈目光看过去,过了几息,猛然反应了过来:“这些黄豆没被拔掉?”
他记得当时在十里村遇上周癞子父子,听说官兵围村第二日后这一片的庄稼都被毁了。
沈烈看着那一片眼见着已经快熟的黄豆若有所思,过去查看了一下,在干燥的地垄间看到几个非常浅的足印。
“刚刚这儿有人。”
他站起身四下看,什么也没发现,正疑惑时,耳边听得极细微的簌簌声,这声音才响起,有人欣喜出声:“阿烈?大山?”
沈烈、陈大山和许家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远处一棵树下,一块草皮忽然一整个鼓起,变高,人立而起。
哪是什么草皮?那是披着一身草皮的两个大活人!
沈烈和陈大山已经认出来了,是周癞子父子。
“周大伯。”两人迎了过去,他们压根没想到在十里村会再次碰上周家父子,在刚看过十里村的荒凉后,见到还活着的且有一两分交情的同村人,这无疑是让人高兴的事。
周癞子父子却比沈烈和陈大山都更高兴,如蒙救星!
“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你们怎么这时候又回村了?”
沈烈和陈大山更感兴趣的却是两人身上那草皮,周癞子父子二人都已经大步奔过来了,那草皮愣是还稳稳披在身上,没掉。
他围着周癞子看了一圈,发现不只草皮,上边还稀稀落落挂着几十片落叶,人一趴下,那就是一片草地,逼真得紧,提起来细看,才发现是件用草皮缝制的衣裳,里层是密密的麻线固定着的,那些落叶也是用细麻线缝在草皮衣裳上。
周癞子见两人看自己身上的草皮衣,笑道:“最近出来太危险了,家里婆娘就给想了这么一个招,给我们缝了这么两身衣裳出来行走的时候穿,不穿的时候洒些水养着,一件能管挺长时间的。”
周家老大还把身上的衣裳解了下来递给沈烈和陈大山看,其实是披风一样的,发现不对整个人伏在地上,再把头也盖住,找那种有沟壑的地方藏身,不让草皮衣显出人形的轮廓,大多能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沈烈看得直赞:“伯娘好巧的心思。”
一旁的许家人这时也都跟了过来围观。
周癞子叹气:“也是被逼着想出来的辙,你们没发现山里都没什么人了吗?”
这可真是说到大伙儿的关注点上了,沈烈道:“怎么回事?我们也奇怪,在山里走了三天多都没看到人,县里那些盗匪还在?”
周家父子面上一起浮出愁色,周癞子道:“在,抓丁呢,先前那一帮盗匪攻进县城之后,占了县城就自立了个什么王,还封了不少官,他们先时在山里敲锣宣告的,我藏在暗里听见了,叫个什么王我也没记下来。”
陈大山便问:“县里的人呢,城破那天有人逃出来吗?”
周癞子摇头:“有的吧,但很少,头一天还有人进山,后边就没动静了,应该还都困在城里,但那帮盗匪时常会出来,小股的人往山里招兵,后边招兵不成就抓丁,不管男女都抓。还有招流民的,从北边来的流民很多都被他们招进了县里,成一伙的了,前些时候还大队人马去打了周边的县,运了不少粮食回来,好像是又占了一个县了,现在这外边三天两头还会有盗匪进山转转,外围山里根本没人敢呆了。”
他说到这里想说什么,踟蹰一下,又没能张口。
沈烈看了看那片黄豆,道:“你们是为了这些黄豆留在这里的?”
周癞子连忙点头:“是,我们家没什么粮食了,当时村里粮食都被拔了毁了,我们藏得不算远,回来看见了……你也知道,我们种地的哪舍得这么祸祸庄稼啊,加上又缺粮,等官兵走了就挑了两片位置偏的地儿,挑了些没被毁得厉害的黄豆又给种了回去,有些没活下来,有些成活了,上次碰见你们,其实我们不只是进村找东西,也是来给这些黄豆浇水的。”
他说到这里就又没话了,周家老大看他爹一眼,心下着急,但急归急,话到嘴边,发现自己也一样开不了口。
他们今天是来收豆子的,收了这些豆子后也准备往山里逃了。
深山里的野兽想也知道应对不了,路上安全没得保障不说,以后也不知会怎样,但山里的野兽和山外现在已经称了王的盗匪比起来,周家人更怕的还是山外这些披着王皮的盗匪。
他们父子是亲眼看过那些盗匪怎么对待被他们逮到的人的,男人顺从的拉回去,不顺从的杀了,女人……那是求死都不能。
周家老大想着他娘和妹妹如果也被那些人发现,两手就发颤。
他想求沈烈把他们家带上,但当初几家人逃时,沈烈只指点他爹往山里跑,并没有带上他们,这其实就已经是答案了。
谁敢带没口粮的人呢。
就算他们现在能有点黄豆了。
周家老大心下都很清楚,可他更清楚,沈烈和陈大山出山被他们碰上,这可能是他们全家人最后一次可能抓住的机会了。
他壮着胆子,问道:“阿烈,你们这趟出来是?”
沈烈看他一眼,道:“想去一趟县城附近的山里,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周家老大还没说话,周癞子神色已经变了,急急道:“去不得,那边现在都是盗匪出没,现在连三里村一带向内十多里的山地我们都不敢靠近,被碰见了就走不脱了。”
许掌柜一听形势这样严峻,当下便道:“沈烈,那粮我们不取了,粮食没有人重要,我们以后勤跟着你和大山山里找点吃食也是一样的。”
而且他们家的存粮,就算取不了县城外这一批,山谷里那些一家人只吃半饱的话,撑个两年半没问题,再跟着沈烈到外边找找吃食,他们要学打猎有个过程,前头估计就是采集为主,吃不了多好,但总归不会太受饿。
山谷里还能有点收成,现在山谷外也开始种黄豆种菜,要是不会被人抢夺偷盗了的话,也是补充。
至于两年半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总不能为两年半后可能受饿,现在就去犯险,还不只是他们自家人犯险,这里还有沈烈和陈大山。
人家只是帮忙的,连他许的三成粮食都没肯要。
他们真要都搭在这里了,家里人怎么办?沈烈和陈大山要是搭在这里,整个山谷里五十三口人怎么办?
许掌柜想到这里,这粮是无论如何不肯再取了:“咱们还是回山里吧,这就回去。”
就连许文庆和魏清和也道:“先回吧,以后有机会再来看,安全了再取,不行也就算了。”
至于放在地洞里会不会受潮,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周癞子父子二人到这会儿才知道他们出来要取的是粮食,心下也是难受。
粮食啊。
没粮的人最知道这东西有多金贵。
但他还是劝:“真不能过去,招揽了好些流民呢,见天在县城门外练着兵。”
沈烈也清楚许家还有多少存粮,更不会为没把握的事让自己犯险,听到这就点头:“行,以后多打猎采集吧,这些粮有机会再说。”
他这话一落,周家老大就有些着慌了,原先说不出来的话,这会儿一急,脱口就说了出来:“阿烈,你们要走能不能把我们带上?这外边太危险了,盗匪时不时会在山里打转,我们现在藏在山里,每天只半夜把山洞封死了敢生点火煮点豆子,家里人连山洞都不敢出,我们今天收了豆子原本也准备要往里逃了,但单凭我们,有野兽的话只怕应对不来,能不能捎我们一程。”
周癞子也祈求的看着沈烈和陈大山,道:“是,阿烈,大山,能不能捎我们一程?不用跟你们在一块,就是把我们往山里带一带,离这外边远一点,我们找个山洞自己落脚就成。”
落脚之后怎么活下去,周癞子现在都不敢想。
这事要搁在从前,沈烈还真要犹豫一下,带是肯定会带一程,带到哪就不敢说了,但他们临出来前才刚做了村外村的布置,同村的邻居,品性也还行,这样的世道下倒也不至于就见死不救。
和陈大山交换了个神色,见他也没意见,便点头:“能带你们一程,帮你们找个地方安顿,但人太多了,我和大山不能保证路上一定安全,而且深山里猛兽也多,你们要想好。”
周癞子父子大喜,周癞子绝处看到这么一条生路,激动得眼眶都湿了,连忙道:“肯带我们一程就行,往深山里谁也保障不了安全,我们自己走的话只会更不济,我们都有数的,外围实在是没法呆了,不然我们也张不了这个口。”
现在外围的那些就是牲口,比牲口还脏还狠,落在他们手上,只怕还不如就被野兽咬死了痛快。
陈大山见他们有这个心理准备,便道:“行,那大伙儿都搭把手,把这些黄豆赶紧收了,我们马上就走。”
两块山地,合起来不足一亩,自然不会连着秸秆一起割,只把豆荚摘下。
八个人做起来也快,不多会儿就干完了,连荚带豆也就收了三袋子,晒干后怕也只有一袋多的黄豆。
为着这一袋多的黄豆,这父子俩不知冒了多少的险,别的不说,只说那些盗匪要是周边小村也巡得细一点,往偏僻点的山地巡一巡,只看这没人照管的黄豆还能活得好好的,守株待兔也能把这父子俩给逮了。
就为这点口粮啊,如果不是指着这点粮活命,如何至于。
许家人看着也是感慨,相比较起来,他们因为早做了准备,处境已经好得太多太多,县城外的那批粮食没取到也不那么记挂了。
沈烈和陈大山没说什么,让周家父子前头领路,一行八人往周家人藏身的山洞行去。
安置
往山里行了一个多时辰后, 沈烈一行人终于到了周家人落脚的地方。
一个不算大的山洞,洞口很小, 隐在灌木和树后边,洞口被几块大石完全填住,只余一点透光透气的缝隙。
周癞子去搬动石块的时候,怕惊着了里边的人,先低声出了声才动的手。
“爹!大哥!这么快收好了?”
周二郎声音压得低低的,从山洞里探出头来, 话音才落,看到了后边沈烈一行人, 他激动得声音都微变了调:“烈哥?大山哥?”
沈烈和陈大山笑笑,周癞子道:“赶紧的,让你娘和弟弟妹妹们收拾收拾,咱们马上往内围去,阿烈和大山带咱们一程。”
周二郎激动得不知怎么是好,连忙欸着应了一声,唰一下就缩回了山洞。
周家家当并不算多, 说实话, 他们家穷得连袄子都填的是芦花和平日里捡的鸡鸭毛。
家里当然也养鸡鸭, 可那鸡鸭是不舍得吃的,都要送到集上卖掉, 鸡鸭毛自然也落不着,只能靠平日里捡一点。
一家子都怕让沈烈和陈大山他们久等, 一家七口齐上阵,不过一刻多钟就从收拾好东西从山洞里钻了出来。
除了周癞子、周大郎和周二郎是正常肤色,余下的周癞子婆娘、周家大女儿、周三郎、周家小女儿肤色都是略不正常的白,乍一出来, 甚至齐齐用手遮了遮眼。
沈烈和陈大山算是知道周癞子一家这近半年来是怎么过的了,或者说,是盗匪到达祁阳县的这两个月,大概只有周癞子和周家大的两个儿子敢出去,周癞子婆娘和长女是根本不敢往外走的,至于周三郎和周家小女儿,太小了,更不用说。
这世道。
沈烈、陈大山和许家几人都去帮忙接了点东西扛上,道:“走吧。”
周家的粮食少,黄豆和陆续晒干的野菜也有两大袋,加之新收的那三袋,其实小半是豆荚,但别人不知道,背着粮食进山,外围没人还好,进到偏内围显然会增惹一些麻烦。
夜里找了山洞落脚,周家人就把黄豆都倒出来剥了,把家里的席子在火堆旁铺开,黄豆晾在上边用余温烘烤。五个袋子变成了三袋半,就这么进了内围。
为免被人盯上,连挑筐都没用,除了特别细碎的东西用背篓背着,其余像被子衣裳都是用绳子捆,一眼看得出是什么东西,坛坛罐罐也给几个孩子抱在手上。就这样,还是引来了一些不怀好意的打量。
人少的只敢看看,人多的就有些蠢蠢欲动了,好在沈烈和陈大山自己原就有刀和弓箭,许家人也借了山谷中人的弓箭出门,加之上次沈陈二人在县城收缴的刀,一行中青壮九人,四人持刀,六把弓箭,看着也足够唬人。
那不是菜刀柴刀和锄头,那是军制武器。
偏内围的一天半,这种让周家人后背汗毛都直竖起来的打量有五六次,但真正交锋的只有一次,那一伙二十余个壮汉,看神态和架势就是惯犯,其中几人盯着周家大女儿,眼里的欲望和脸上兴奋的笑意更是毫不遮掩。
对这样的人,一句废话都不用多,沈烈和陈大山则是迎头疾冲而上,而本就气得脑门冒火的周家父子,周癞子拿着沈烈给的一把刀,周大郎周二郎操锄头柴刀,紧跟着就冲上去了,那是真跟人拼命。
一边是气怒,一边是战场厮杀练出来的狠劲儿,真拔刀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这一种收场。
对方一行二十余个壮汉,眨眼功夫死了四个,轻重伤各一个,他们甚至都还没能冲到对方阵营,就被对方先冲出来的五个人给弄出了四死二伤?尤其其中两个持刀的,四个死的就是他们俩人打了个照面杀的,杀人简直似杀鸡一样。
平时没少仗着人多杀人劫粮的这一帮人那一瞬间也胆边生寒腿发颤,在沈烈和陈大山又冲向他们时,一多半的人转身就逃了。
离得沈烈和陈大山近的两人跑不及,还没转过身就只觉脖子一凉。
许掌柜众人护着妇孺,许文庆却是张弓拉箭,手抖了好几息,一咬牙,噌一下放了出去。
压抑的一天半,突然爆发的这一场劫斗来得快结束得更快,短兵交接,地上多了六死二伤八个人,轻伤的那一个跟着同伴逃远了。
沈烈和陈大山没多话,直接给重伤和被箭射到腿没来得及逃走的两人一刀结果了。
许家人算是见识过沈烈和陈大山这一面的,周家人和魏清和只在遇到野兽时见过沈烈和陈大山出手,目标是人,这还是头一回见,震惊有之,更多是庆幸和佩服。
尤其是周家人,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跟着沈烈和陈大山,先不说前边遇到的野兽他们应付不应付得了,只说眼下这一劫,怕是根本就过不过。
沈烈和陈大山倒不觉什么,这是他们那几年里学会的生存法则,倒是对许文庆,两人都有些刮目相看。
这小子练箭不足两个月吧,最主要是那份胆气。
沈烈拍拍他肩膀,笑:“好好练,不管是乱世还是太平世道,有一技防身总是好的。”
许文庆刚才心里还慌着呢,被沈烈这一拍,才安稳几分。
战场也不收拾,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就在他们走后不久,林子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闻到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再看到一地横尸,吓得转身就逃。
心下确定,能带着妇孺往深山里去的,以后千万千万,绝对绝对不要去招惹。
周家人和许家人还不知道后边坠着那么多尾巴,不过之后的半天,之前那种隐隐能觉察到的不怀好意的打量算是彻底消失了。
又往深处走了一天多,离山谷大概只有一两个时辰的路程了,许家人在林子里辨别不了方向,对路也不熟,并未察觉,魏清和倒是往来不少次,但因为沈烈和陈大山每次运粮都带着人各种绕路,他其实也辨别不清,倒是陈大山,走了没多久就觉察到沈烈把方向给偏移了。
“周家人怎么安置?”他私下里低声问了一句,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沈烈低声回道:“我们那天摘到银耳的那一片怎样?帮他们做一下简单的防御。”
果然。
陈大山笑道:“挺好的,我想的也是这一片。”
离山谷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不至于太近,但他们平时打猎采集会往那边去,不至于完全帮衬不到。
进到这深山区,以外边现在的情况,对周家人来说小半年内要防的应该只有野兽了,那一片会有狼,但在防御上多花些心思,弄出一小块安全区来,生存应该不成问题。
半下午的时候就到了沈烈说的那地儿,几个山洞,一行人一一去看过,最后选了一处峭壁下最小的一个,因为那一处立面陡,几乎没有野兽能上到山洞顶往下跃,相对来说好做防御一些,且近处还有一处小山泉。
在这深山里,对于没本事到处走动的人来说,水源离得近至关重要。
许家人见人没被领回山谷,虽不知道这一处是哪里,离山谷有多远,但也没多话,山谷里的事务,他们对沈烈和陈大山是绝对信任的。大伙儿一起帮着清理山洞,伐木、给做基本的防御,至少让周家人能先有个安全的落脚地。
木头直接在山洞前边一片就近伐的,也是顺便给他们清出一块能种植的区域来,沈烈指着山洞前一小片地,道:“今天先把山洞门给做出来,晚上点几堆火,我们连夜多伐些树,打深桩给你们山洞外先筑上高围墙,把山泉那一块也圈进来,这样伯娘她们不至于连山洞都出不了一步。要稳妥的话,你们后边慢慢多弄些石块再弄一层石围墙,那些个牲畜的嘴和爪子可不能小瞧了。”
陈大山往下边又转了几圈,道:“下边你们倒是可以用高木桩再围出一片种植区来,现在黄豆和菜都还能种,趁着农时种下去,还能收一茬,围墙套围墙,也能安全得多,不过这都是后边你们自己一点点下功夫的事了。”
周家人连连点头,周癞子婆娘道:“肯帮我们到这里已经很好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们。”
山外现在已经没了女人的活路,她一把年纪了,又一身的毛病,死了还少拖累家里,可女儿还小,尤其长女,花一样的年纪,真出点什么事,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跟着走了这一路,她不是没见到林子里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尸骨,后边这一天多是一点人影也没见过,她哪里不知道进了这深山区,至少人可能给他们带来的伤害算是暂时避过了。至于山里的野物,除了这山里,又哪里还有他们的去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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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一行人于第二日上午离开,离开前约好后边如果往这边打猎的话会顺道带上周家父子。
回到山谷日已过午,从许掌柜绑着绳索下山谷起,发现的孩子就通知各家了,等到人全下来,谷中各家都围了上来。
“粮没运成?”
除了路上打到的几只野兔野鸡,摘的一些野菜,一行人算得上是两手空空,陈老汉见此便问了一句。
陈大山点头,道:“祁阳县被那帮盗匪占了,招兵买马,现在天天在县外练兵,我们靠近不了。”
把山外的情况,以及去十里村探查遇见周癞子父子,又是怎么把人带回深山里的事都说了。
山谷中大家是长久的沉默,好一会儿,陈老汉才能开口:“那么多人,都被困在县里,一个逃出来的都没有?”
陈大山垂了眼,沈烈道:“可能只刚乱时逃了极少数人出来,城门应该是很快就被接管了。”
卢老汉急问:“那县城里那么多人呢?就一直关在里边?”
沈烈摇头:“应该不会,困在城里的普通百姓没有粮食,哪里饿得住,男人为口吃的或许已经投了那些盗匪,成了反军一员,女人和孩子……”
可能得看命。
家里男人有本事的,或者护得住,没本事的,如果还有姿色,落在那城里和人间炼狱没什么区别了。
老中青一群人站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许久,周村正声色凄凉道:“咱们十里村,还安稳活着的是不是就只剩咱们几家和癞子家了?”
这还是他们这些人有沈家和陈家护着领着藏进这深山里,就算是周癞子家,也是运道好,让他们碰上了。别的村呢?等这天下太平了,能活着回到家里的,还有几人?
年老的几个,陈婆子和周村正媳妇都抬手抹泪。
桑萝指尖也微微颤抖,脑中闪过的是曾经读史时看到的古代王朝人口起落,一串又一串只能换她一声叹息的数字对比。
而今,她成了这数字中比之尘埃还渺小的组成之一。
出猎
风尘仆仆十余天, 还给周家建了几近一日一夜的防御,沈烈几人和谷中众人大致说了外边情况就各自回去了。
桑萝一路上情绪都不大高, 沈烈也看出来了,想安慰几句,桑萝自己已经努力调整了过来。
熬吧,比起陷在县城里又或是之前的周癞子一家,她的处境已经好得太多,坚持住, 努力撑到外边打出一个乾坤胜负来,这日子或许就好了。
只是不知这个过程又会持续多久。
她问沈烈:“人都被困在县城, 流民也被招揽了,外边山里现在人不算多?”
沈烈看她心思转了,放心些许,点头道:“比我最初预计的要少得多,大多是先前就逃了的那一批,或者还有少数从县城逃出来或是不愿被招揽造反的流民,但内围不是这么好闯的, 在外边还能找到吃食的情况下, 应该不会有人冒险再往里来。”
桑萝点头:“那趁着秋天多囤东西吧, 我明天跟你出去一阵。”
对山里的物产她还算熟悉,总要自己出去扫一扫, 等沈烈都识得了,后边再带沈金就行。
想到这里, 对沈烈道:“我去做些吃的,你也去洗一洗,好好睡上一天。”
十多天在外面奔波,她刚才看着除了沈烈和陈大山情况稍好些, 许家几人都是满身疲态了。
沈烈心下一暖,与桑萝道了声辛苦,自己拎了桶提水去了。
他们回来没弄出什么动静,几个读得进书的孩子都在沈金他们山洞里呆着,快到哺食回来帮忙的时候,沈烈已经洗去一身风尘,热乎乎吃了一顿睡下了。
沈安和沈宁一进山洞,刚要唤大嫂,桑萝就把食指在唇边贴了贴,示意兄妹二人看床上。
沈安和沈宁这才知道自家大哥回来了,忙收了声,走路都小心不发出响动来。
桑萝笑了笑,指了指灶屋,示意兄妹俩自己去吃晚食。
这半天一晚之于沈烈是难得的可以好好休息的时候了,第二天起,整个秋天,他和陈大山都很难再闲下来,因为肩上扛的不止是陈家沈家,还有山谷中各家,山谷外的周家。
这许多人,要好好在这深山里活下去,坚持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坚持到活着等到太平的那一天,都得有能力的几个多操心些,得所有人把力道拧成一股绳,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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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男人们出去了一天,忙到入夜,另三家的山洞弄好,简易的木床也打好了,这才齐齐整整一起回了山谷,第二天沈烈就得带着桑萝出谷了,临出去前把几个小的都叫到跟前,没细说外边有住处,只说这一趟出去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家里的事作了些交待。
不管是沈安沈宁还是沈金,现在都能操持得好家中事务的,养羊喂鸡种菜做吃食,都不需人操心,就连给羊挤奶,沈宁也能做得有模有样了。
沈金也知道大嫂认得好些东西的,这入秋指定要出去,也不急,只等大哥下一趟带他。
山谷里留了能掌事的老人和周村正许掌柜这些人,各家又都有一二青壮留着,山里到底已经乱了,商量过后,留相对有经验也见识过血腥的施大在山谷主持,其他人配合,山谷入口从内部封住,日夜有人在入口下值守,也没什么可操心的,沈烈和陈大山就等着各家集合,就可以带着一帮人出去秋猎了。
卢大郎至此时终于觉出些不对来。
卢老汉之前也有跟着大伙儿出去伐树做门种黄豆,卢大郎那时只觉得应该是砍柴,黄豆浸种卢老汉也避了他,让陈老汉帮着一起浸的,但卢家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大山洞里,虽然为了隐私,夏天没少从外边割苎麻回来织布,每张床上都挂了床帐,但不少东西都在层架上,收拾的时候还是难免被看到。
卢二郎和卢三郎这次出去不止带了武器,还带了兽皮和薄被,甚至一个烧水的瓦罐,两副碗筷。
他一个人闷在心里半刻钟都没到,就没忍住,凑到了卢二郎要背出去的背篓边看了看。
看看背篓,又去看两个弟弟,见两人还在往小竹筒里装盐,就试探着问:“这趟出去怎么还带这些东西?”
卢二郎表情都没变,道:“入秋了,要往更深处走,找找有没有能存或能晒的山货,不一定哪天回来,也怕外面进出得多了留下太明显的痕迹,山货在外面处理好攒一段时间才送回来一次。”
一听还要往更深处去,卢大郎就怂了,他们进山这一路,靠内围猛兽就多得吓人了,走一趟遇两回都是常事,还往深走?
立马不问了。
至于在外面处理好山货攒一段时间才往回送,少留痕迹,那对山谷的安全来说更是好事,他得了便宜,也不吱声,更没问一声卢二卢三在外边怎么住,安全不安全。
卢婆子看他一眼,招呼卢二郎和卢三郎加紧些走,别让别家人等着。
等兄弟两个都走了,柳娘领着阿戌也送了出去,才看一眼卢大郎,道:“阿烈出去了一趟,外边乱得不成样了,我们这些人还不知要在山里藏多久,粮食就这么些,这山谷地也不多,你们家吃东西还是再紧省些,家分了,别到时没了粮再指着你兄弟们养着你一家子,可没这样的理儿,他们也是拿命出去拼的。”
卢大郎脸皮子臊得通红,唯唯应声:“娘,我知晓的。”
转头对卢大妞道:“你奶的话你听着没有?以后豆子再少放些,也不干什么重活,吃了就躺躺,能省粮就省粮。”
卢大妞连忙应了。
这本事又往孩子身上使了,卢婆子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一家子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但老大扶不起,王春娘更是蠢事干尽,两口子别说和山谷各家的关系,就是和兄弟关系也只剩点面子情,她不得不把这个恶人做在前头。
卢婆子也不往出去,只找了些活计坐在山洞口做着。
卢拴柱很想说他也可以出去打猎,但他心里清楚,其实已经不是他敢不敢出去的事了,默默垂了头没说话。
他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守好他娘,再别出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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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的事自有卢家人操心,沈烈一行人出去,这次负责守山洞的是施大和周家三郎。
山里到底算不得太平了,沈烈和施大、周三郎约定了可能五到十天才回一次,时间不定,上面会用石块封住,告知了约定的敲击暗号,让他在底下只要留心动静,等他们回来时帮着在里边把入口的闩扣取了就成。
两人一一记下,沈烈揭开入口的暗门,借着挡住暗门的植物遮挡观察外边,没什么异动,这才出去,又招呼了大伙儿一起出来。
入口及附近一片如他所说,用大石和各种障碍隐藏了,把距路口最近的那一段踩出明显痕迹的小道处理过,又做了些消除痕迹的处理,直到看着没什么异常了,这才带着大伙儿往山洞去,把床铺铺上,碗筷放在山洞里,其他的也不折腾。
陈大山带了一担水桶出来,往一处山泉里打了水,各家轮番把种在外边的黄豆浇过水后,带上武器和背篓就出发了。
出来的这一行人中,只桑萝和施二郎媳妇两个女人,自然,也是因为这两家青壮太少。
沈烈把瓦罐、水、几个叠放整齐的大小麻袋和一张兽皮都背在自己背篓里,与两人交待了一些要小心的事宜,又低声与桑萝道:“随时跟在我身侧。”
桑萝握着手里的尖锄,点头。
施二郎媳妇原也有些紧张,原本是大嫂甘氏出来的,但外边山洞小,到底不那么好住,她在知道桑萝也会跟出去,后期沈金也会出去的时候,主动要求出来了。
这会儿看着桑萝,倒没那么紧张了。
事实上,除了沈烈留意着,出谷的其他人也是下意识分左右把桑萝和施二郎媳妇护在中间的,路上也没耽搁,径直往周家住的那座山去。
卢二郎对着卢大郎也不算说谎,近处他们走动得实在是多,山鸡野兔什么的都扫得差不多了,野猪或许还有,但一定不如内围多,所以压根没再费心思费力去找,确实是直奔更内围探索的。
周癞子父子正围种植区的木桩,妻女带着小的两个正开地种黄豆,远远的听到些微动静,先是一惊,待发现过来的是沈烈一行人,喜得手上的活都放下了,奔着迎了下去。
打猎和采集啊,靠他们自己只敢三个男人结伴在旁边走走,根本不敢走远的。
周癞子一看沈烈他们手上的武器和身上的弓箭,激动得一张晒得黑红的脸膛子都扬起了笑:“今天去打猎?”
沈烈和陈大山笑,陈大山道:“是,来带上你们一起,去两个人吧,大伯看看你们家谁去?”
周癞子都不用想,道:“我和我家二郎去。”
转头就跟长子道:“你在家继续把栅栏围起来,护着你娘和妹妹她们。”
周大郎知道这里野兽多,忙点头。
周癞子媳妇领着大女儿过来,看到桑萝和施二郎媳妇,说不出的高兴,藏在山里这样久,再见到村里的人,尤其是妇人,自是激动的,凑过去说话。
桑萝打量周家母女,清瘦得厉害,脸上也确实如沈烈所说,是久藏山洞不敢见光不正常的白,她与周家母女算不得相熟,只打个招呼,施二郎媳妇嫁到村里多年,倒是相熟的,笑着说了几句。
周癞子媳妇看施二郎媳妇和桑萝也背着背篓拿着柴刀,就知道两人是一并跟着往山里去的,好不羡慕:“我这身子,想做点什么都做不成。”
周家大女儿过来和施二郎媳妇、桑萝打过招呼,跟她娘说了一声,忙就回山洞去给她爹和二哥用竹筒备水了。
沈烈他们也确实没时间多耽搁,闲话一两句,周癞子父子就回去背了背篓,接过女儿给装了水的两个竹筒,出来拿了放在外边防身的锄头和柴刀跟着就往沈烈他们那边去了。
告知周家人回来的时间不定,一行人往山里去,周癞子媳妇带着儿女目送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折回去加紧干活。
狼群
这一趟出来以采集为主, 行猎的事倒不需要他们去计较,因为深处野物是真的多, 小型的野物碰到顺手猎了,厉害的野物自己会找上门,需要的就是防备、射猎和博杀!
因周边都是不曾探索过的山峰,再考虑到周家人的安全,沈烈和陈大山一商量,就沿着周癞子一家住的地方, 向另一侧横向推行扫过去。
或许这里没有人迹,植物疯长, 真正入秋以后山里的山货比他们预料的都要多,确实是多,桑萝甚至没顾上去前一次看好有山葡萄的那一座山,只在周家附近扫了两座山也叫她找着了十几株山葡萄,每一株的藤都攀得四处都是。
这时候的山葡萄相比上一回出来时,有一多半已经较熟了,没熟的先不动, 大家捡熟了的采摘。银耳、木耳、菌子、山楂, 隔一段总能找到些东西, 手都没停过。
周癞子和周二郎都激动得不行了,他们也不是没在山里找过东西, 但从前其实只是藏在外围,哪里见过这许多?
有沈烈他们带着, 哪怕没多少粮食,父子二人也知道,他们一家能活下去了。
你说都是菜和水果?
笑话了,人饿急了草根都吃, 野菜和草籽都是宝贝,这些已经是了不得的好东西了。
银耳、木耳、菌子放一篓,山楂这种不怕压的直接用麻袋装,葡萄单放一篓。期间遇到山鸡野兔,也不用说的,各凭本事,也单用一个麻袋装着。
至于说血腥味可能会引来猛兽,原也在计划之中,省了他们主动去找的功夫,相对有经验的沈烈、陈大山、卢二郎,在采集打猎的同时也时时留心周边动静,不过这种走个十数步就需要用柴刀锄头开一开道的地方,大型野物反倒是不乐意呆的,他们更习惯能方便活动,同时也能隐蔽的地方。
因为人多,野果菌子的采摘速度比起上次只是四个人要快得多,从第五座山转下来,准备探索第六座山的时候,途经林缘,沈烈和陈大山几乎同时发现了隐在林中的一头狼。
不,不止一头。
两人顿住脚步,抬手止了后边人的步伐,沈烈低声说了一句:“前边有狼。”又看一眼身边的桑萝,示意她避藏。
陈大山和卢二郎当即查看身周的林子中有无隐藏的狼,桑萝会意,也极快的四下看了一眼,她看到的有三头,在距她们这一行人大概四五丈远的林子里。
趁着两方尚在互相打量衡量之际,桑萝快速锁定身后丈余处的一棵大树,伸手轻扯了扯已经惊住的施二郎媳妇,动作小心且缓慢的把手中的麻袋和身上的背篓放下,把一直放在背篓面上的弓和箭囊取出背上。
施二郎媳妇当初进山也是经历过这些的,她咽了咽唾沫,终于醒过神来,跟着桑萝的动作也做起了准备。
沈烈和陈大山已经弯弓搭箭,擅射的都跟着照做,不擅射箭的也都捏紧了手上的武器,而此时,对面的狼也下定了攻击的决心,跃起往这边疾冲而来。
狼群一动,桑萝和施二郎媳妇就以最快的速度往树边冲,上树的速度那叫一个快,一前一后,很快各占一根分枝坐定,定睛看战况,正奔来的群狼,其中两头跑着跑着倒了下去,中箭了。
再后边的,靠弓箭是不成了,太近了,沈烈弓箭一收,和陈大山一起提刀上前,一帮人都跟得到了号令一样,纷纷跟着迎了上去,直接成了近战。
桑萝和施二郎媳妇到这会儿能看清了,狼有八头,被快速解决了两头,也还有六头。
两人都捏着一把汗,拉起了已经不那么娴熟的弓,下方人和狼这会儿都是移动靶,混战在了一处,就她们的箭术是根本不敢放箭的,只能静等。
有一头狼发现了桑萝二人,但看看高度,仍是选择攻击地面上的人,和另一只一起绕到了人群的后方,这是离桑萝她们最近的位置了,桑萝看准时机,拉弓射箭。
第一箭下去,毫无意外的,因狼群在移动射空了。
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直到第四箭,中了!
一箭射在那狼的后腿上,限于力道,加之是竹箭,跟沈烈他们那样一箭击杀是没可能的,把那狼给激怒了,转身就盯上了两人,试图往树上扑。
施二郎媳妇吓得差点娘呀一声,不过也知道这时候可不能让男人分心,强忍住了。
倒是桑萝,心里清楚就她们所在的位置这个高度,狼想扑上来没多大可能,看那头狼转头就盯着她们了,她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来,取一支竹箭箭头在里边沾了沾,盖好瓷瓶塞回去,再搭箭,管那狼怎么咆哮吼叫往上扑冲,只瞄准了它,找到机会,适时一箭!
狼原本是个往上扑的角度,离得又近,一箭命中!
原本并不多深的伤口,顶多见些血,不会致命,但沾了箭毒的又不同了,那狼再一次狂怒冲扑大树时,身子微微一僵,而后整个身体失去平衡摔跌了下去,想再站起已经是不能,只能悲鸣挣扎最后不甘的倒下。
施二郎媳妇!!!
简直想嗷嗷叫一阵啊啊啊啊啊!强忍住了,激动地抓了桑萝手臂:“阿萝,太厉害了!”
她跃跃欲试望向群狼,恨不能再来一只,她也射上几箭啊啊啊啊啊!!!!
不过显然是没有机会如她所愿了,八头狼,开局就被干掉两头,被桑萝用药近距离射杀一头,余下五头下方十余汉子锄头刀斧齐上,半刻钟没到倒下了三头,两头逃逸,被沈烈、陈大山、卢二郎射杀。
这东西记仇,可不能由得它逃。
许叔和周大郎轻伤挂彩,其他人倒是无碍。
沈烈确定附近已经没了危险,抬头就看树上的桑萝,战时趁余暇看了一眼确定她已经上了树,到这会儿看人在树上冲他笑,他不由得就笑了起来,大步走过去,示意桑萝下来。
桑萝小心下树,刚落地转身站定,就见沈烈打量她,问:“吓着了没有?”
她还没答呢,后一步下来还在树上没落地的施二郎媳妇已经连声说道:“没有没有,那狼看到没有,阿萝射杀的。”
那激动得,比她自己射杀的也不差了。
沈烈也看到树边不远倒着的那头狼,身上还插着一支竹箭,血色微黑。
桑萝自己也有点儿兴奋,眼里带笑,问道:“我这弓箭没白练吧?”
玩笑一句,才正经道:“其实是离得很近,所以侥幸射杀了,不然我力道和准头都不够,运气。”
沈烈却是开怀,满脸皆笑意:“很厉害了。”
只这份应变和胆气就很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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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癞子父子二人怔怔看着一地的狼,这父子两个刚才嗷嗷一顿输出,等架干完了,那意识才后知后觉回来。
他们家附近原来有这么多狼!
更惊异的是,沈烈他们这群人遇到狼群的反应太快了。
父子两个转头看从树上下来的桑萝和施二郎媳妇,再看被桑萝射杀的那头狼,真的傻眼又激动非常。
陈大山看看这一地的狼,再看看大伙儿已经半满的背篓,望沈烈:“要么东西先送到周大伯那边归置归置咱们再出发?”
时间毕竟还早,才是正午,现在就打道回府未免可惜。
沈烈也是一个意思,带着东西再往深处没法走了,现在就折返的话时间上浪费,遂转向周癞子,问道:“周大伯,东西能先放你们那边吗?怕血腥味招来野物的话,我们留几个人在那边处理?”
周癞子怎么会有意见,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后边就是猎物分配,被射杀的就谁射杀的归谁,集体打杀的就打杀的人均分,最后是沈烈、陈大山各一头半,卢二郎一头,桑萝一头,另三头周癞子父子、周村正家两个儿子、陈有田、卢三郎、许叔、许文庆、施二郎九人均分。
三人均分一头狼!
周家兄弟、周癞子父子、许家人,这都是不常见肉的,都激动得不行。
除了周癞子家,各家出来行猎都带了伤药,不过两人都是抓伤,衣裳被抓烂了,身上倒还好,不严重,药都没舍得用,凭经验在附近转了转,找了点药草,嚼吧嚼吧糊上了完事。
狼身上还淌血,也没直接扛着,一行人弄了点手臂粗的木棍,把八头狼用藤条绑一绑就扛着往回行。
这出来还不足两个时辰就满满当当回来了,周癞子婆娘和几个儿女都惊呆了,纷纷奔向山底,见这许多狼,又是心惊又是目瞪口呆。
“人没受伤吧?”
母女俩的视线齐齐往周癞子父子身上看,而后又看其他人。
周癞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声道:“没有没有。”
又想起许叔和周家大郎来,道:“许老哥和长明受了点轻伤。”
长明正是周大郎的名字,听周癞子提到他,便笑着对周癞子媳妇道:“婶子,没事,就抓破一点,糊过药泥了。”
周癞子婆娘这才笑了起来:“没事就好。”
看着那好些狼,心下好不激动,只不知有没有自家的一份。
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趁大伙儿在林缘架桩子准备剥皮,周癞子悄声跟自家婆娘说:“我和二郎合一块差不多能分着六七十斤肉。”
这是保守算的,去了皮再放放血再去了下水。
他妻女嘴都微张成了圆,怀疑天上砸了馅饼,娘俩个呼吸都快屏住了。
周癞子就笑着去给沈烈他们帮忙。
狼得先剥皮分了,野鸡野兔什么的一会儿沈烈那几个打猎老手也会处理,但采集来的东西一时就顾不上,施二郎媳妇就跟桑萝商量,琢磨着先把东西并一并,用麻袋装了放在周癞子家木栏围好的小院子里,一会儿腾出一个背篓再跟着打猎的人往里转转。
桑萝看着周家正打木桩在小院外围的一片地,听沈烈说是用来种植的,但周家准备围的那一片之外还有不少位置,想到刚才路过水源地那成片的蒲草,再看看这周边压根没探索过的数不清的大山,心里冒出的却是另一个念头。
正好周癞子婆娘正过来,桑萝忙把人叫住:“周家伯娘,有件事想同您商量一下。”
周癞子婆娘忙拉着女儿快走了几步,道:“阿烈媳妇,是有什么事,你说就成。”
桑萝道:“我们整个秋天大概都在山里找山货,这一段时间应该是在这附近,我寻思着鲜山货也好,还是刚猎下来的肉也好,直接往回运都不是那么方便,似今天这种情况,下午还能再出猎,忙着往回运这时间就都耗在路上了。您看能不能我们去割些蒲草回来编些蒲席,把需要晒的山货先直接放你们这边晒着,干了以后再一起往回带?”
山谷里日照时间比外边要短得太多,而且空地实在有限了,晒东西并不如这外头方便,平时只晒一点没事,多了就困难了,加之也不准备频繁出入,村外村晒东西总需要人守,浪费人力不说,来回送东西路上耽误的时间又太多。
桑萝想着倒不如先在周家这边集中处理,就要便宜得多,当然,周家不同意的话,她们自己在附近选一块地,围一小处人能安全呆着的地方,东西直接晒在外边也是一样。
等以后不在周家这一片区域了,到别的地方,也可以先找一块地弄出一片晒场来,留几个人在安全区域里看守和做一些晾晒处理的活计,也是一样的。
这么一来,离得山谷远了夜里有安全的地方能呆,也不必频繁往回赶把时间都耗在路上,要便宜太多。
越想念头越通达,桑萝的眼睛也就越亮。
她这边问过话后不过几个念转,周癞子媳妇已经连声应下了:“当然可以,这有什么难的?正好你们也把背篓腾出来,还能往山里去,东西只管放这边晒,有什么要处理的也只管交待,我们娘儿几个都闲着呐。”
沈烈和陈大山心善,把他们一家安全带到这里边找了地方给安了家,给了她们活路,她正愁没处报答,能帮着出点儿力,那真真是求之不得的。
何况沈烈他们才来半天,她们家不止弄到不少菌子果子,更是能得六七十斤狼肉,桑萝她们会在周围再忙一阵,这意味着还会带着他们,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换个角度再想想,八头狼啊。
这要不是今天猎了,不定哪天就围到她们家来了,周癞子媳妇现在想想都觉得是自家命大,也巴不得沈烈他们再在这周边多打猎一阵子,她们这个冬天才好过,不管是安全,还是食物,都有指望了。
桑萝见她应下,笑道:“辛苦伯娘,只如果遇到急雨就劳烦伯娘照看一二,旁的我们都自己做好。”
“不辛苦,不辛苦,都应该的,还没谢你们对我们一家子的照应呢。”说着就与身旁的长女道:“去跟你爹和大哥二哥说一声,去割些蒲草回来编席。”
施二郎媳妇在旁边听得两眼发亮,闻言也道:“我去叫我家施二也同去,剥皮的活他又干不好,白在那儿干站着。”
桑萝笑了起来,跟周癞子媳妇道:“我也过去一下。”
跟沈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
一旁的陈大山、许叔、陈有田几个都听着了,眼睛都亮了亮:“这主意好,以后去哪一片打猎,先选个处理山货的地儿,这处理好再往外背可要容易得多。”
葡萄和葡萄干,山楂和山楂干,血淋淋的鲜肉和肉干,往回背那能是一回事吗?当然是晒干了的省事又不占地儿,还没血腥味,不招大东西。
何况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山谷里真没剩几块地能下脚了,更别说大量晒山货。
陈有田当即去自己背篓里翻出镰刀来,道:“我也割蒲草去。”
许叔、周大郎、周二郎也纷纷跟上。
沈烈见了,看一眼陈大山,道:“这边我来,你跟着一下吧,长蒲草那片地离这有一段,别再碰见什么他们应对不了。”
一时人手分作三路,陈大山领着一群汉子割蒲草去,沈烈带着卢二、卢三和有意学这些的许文庆剥狼皮分肉,桑萝和施二郎媳妇则从周家借了两个陶盆出来,接了山泉水,先把自家的葡萄和山楂进行清洗,周家人也找出自家的背篓,翻出葡萄来清洗。
这里没人晒过葡萄干,免不得有点束手束脚,周癞子婆娘问道:“这要一颗颗摘下来洗吗?”
桑萝摇头:“不用,成串的清洗,成串晾晒,等晒得足够干了它自己就一颗颗掉下来了,而且成串晒的话可以挂着晾晒,省地儿又省事。”
周家母女和施二郎媳妇很快见识了什么叫挂着晾晒,她们家不是围着满满的木围墙吗?够不得有枝枝杈杈的,桑萝找了沈烈一趟,两人出去一下,就从外边弄回好些细竹杆,枝枝杈杈都劈砍掉,稍作清洗,直接在木围墙上架出好几根晾杆出来。
只她们三家的葡萄,一人一根晾杆挂满了,那叫一个好看!!!
还余了不少细竹杆,沈烈帮着都架好,还空着好些晾杆。
陈有田他们还没回来,桑萝招呼几人:“咱们帮着他们把葡萄也晾上吧。”
陈有田他们割了蒲草回来的时候,周家院外已经晾了好几杆子的山葡萄了,一串串的紫,分上下排列成一小片葡萄墙了,那叫一个壮观。
“都帮我们处理好了?”
桑萝笑:“是,竹杆架的树身上有和你们箭上一样的记号,哪一杆是你们谁家的你们自己辨认就成。”
怎么睡
男人们编席、处理皮子、分肉, 几个女人就帮着把山楂先处理出来,洗净切片晾晒。
蒲席原是需要将蒲草先晾晒再编, 但她们不是真的用来做床上用的席子,只是作晒垫,也讲究不了这许多了,直接现编。
等都忙完,已经是午时末了,各家分了狼肉, 周癞子父子和施二郎分同一头狼,都知道周癞子家冬天连一身暖和衣裳一床厚实被子都攒不起的, 施家时不时能猎到些东西,施二郎便把那头狼的狼皮属于他的那一份索性让给了周癞子父子二人。
沈烈和桑萝家里也有被褥,狼皮也攒了几张,虽现在还要顾着小金兄弟几个,后边倒也还有机会再弄,两张半的狼皮,那半张也让给了周癞子家过冬用。
周家一家人感激得不知怎么好, 周家大女儿凑到她娘旁边低语几句, 周癞子婆娘就笑着让她张罗去。
原来狼肉狼下水各家也分了, 周家大女儿看家里得了大伙儿不少相让,这已经午时末, 一会儿各家都要出去打猎的,索性跟她娘商量拿出点狼肉、狼下水和今天采的菌子给大伙儿煮点吃食填填肚子。
多丰盛的是备不起的, 多加些汤水还是能成,她们自家人到哺时喝点肉汤烫野菜就行。
发现周癞子妻女去张罗饭食,各家也都知道周家怎么个情况,从自己那一份里也拿了些肉和下水送了过去, 最后是桑萝、施二郎媳妇一起去帮忙了,毕竟十几个人的吃食。
沈烈一行人也没闲着,弄了些柴枝,就在之前剥皮宰狼的木架子下方搭起了篝火,直接把肉切成几斤一块,问周家要了些麻绳串了,挂在木杆子上,旁边用柴棍围好,外边再盖上大叶片,做成一间间速成熏肉小间,熏起肉来。
原本剥皮割肉的地方这会儿烧起火,血腥味渐消,后起的是肉香味。
这东西得熏一下午,肉香味怕会引得牲畜惦记,沈烈几人一边添柴熏肉,一边商量,下午留几个人在这边留守,免得因为他们在这里处理食物给周家引来祸事,正好也帮着周家快速一点把种植区围出来,回头做几个简易晒架,以后直接在院里处理晾晒就不需要留太多人了。
大伙儿都没意见,卢二郎想了想沈烈和陈大山的本事,自己主动要求留下了,让卢三跟着他们两人继续去采集打猎。
沈烈笑道:“下午如果有猎物,从我和大山这边匀给你一份。”
卢二郎笑了起来:“那我还占便宜了。”
他自己打猎可赶不上沈烈和陈大山那水平。
沈烈和陈大山都笑,最后定下吃过午食后一家各留一人下来,一是需要人手编席打晒架,二是得帮着周家把防御加紧完善一下,再就是食材也需要处理,像沈烈和陈大山还没少猎山鸡野兔,这些都需要收拾出来熏制了才行。
所以许叔、陈有田、周大郎、桑萝、施二郎媳妇就都留了下来,周癞子听着这还要给自家围院子,上午有点收获了,以后也能跟着出去,索性父子三人也都留了下来。
原本只有一家人的小山洞外边,这会儿热闹非常,山洞小院的临时灶上陶釜飘香,周家三郎出来唤大伙儿进去吃东西。
周家碗不够,好在大家都有带竹筒装水,折两根木棍去皮洗净,这就是现成的碗。
一个个递竹筒过去,周家母女帮着往里盛吃食,每一份都盛得满满当当。
周家那长女,若是给长她一辈的人盛东西,还会笑吟吟喊上一声叔或伯,道一句不够再来添。
声音温温柔柔的一个小娘子,引得陈有田格外多瞧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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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食很快吃过,沈烈他们又该出发了,这时背篓至少都腾出了一个,带上武器就能走。
临行沈烈交待桑萝、施二郎媳妇和周家母女几个没多少战力的尽可能待在小院墙内编席,外边的事给男人们干就成,又私下再给了桑萝一个小瓷瓶,低声道:“真有不好对付的野物,你把这个给卢二叔一瓶。”
周家的内院墙是他们帮着做的,也有类似小窗一样能开合的观察口,用弓箭往外攻击也好,或是递这样的小物件都是极容易的。
桑萝点头,接过收好。
沈烈这才出去寻卢二郎,交待他仔细着些,道:“野物都有自己的地盘,这一小块的狼被猎杀了八头,应该不会有多少大家伙了,但还是注意点好,妇孺就别让在外边干活了,你们也加紧把院墙弄出来,时间不算早了,我们也不会走太远,就在旁边的山上转转,一个半时辰内应该就回了,天黑前还得往回赶。”
卢二郎应下:“行,这有院子能避进去,真有不好应对的,别的不敢保证,人不会有事,你们放心出去就是,这么多人,今天傍晚应该就能帮着他们把这一小片地围起来。”
沈烈和陈大山这才放心,带着许文庆、周二郎、施二、卢三,一行六人往最近的几座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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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走,这边留下的人也没闲着,男人们砍树打墙桩围院子,陈有田这有木工手艺的用手头现有的刀斧甚至树藤之类的做捆绑辅助制简易晒架,桑萝她们则在院里编席。
人手够多,桑萝和施二郎媳妇,周家母女加两个小的孩子,编起蒲席来也就快得多。陈有田那边晒架一做好,这边几张简单的席子也编好了,把外边的地面稍用石块垫垫平,晒架支上,席子一铺,各家切好的山楂,捡的菌子、银耳什么的,分区分片晒好,晒席上用麻线做个简单记号以区分是哪一家的东西。
后边就是把早上打的山鸡野兔做熏肉,剥兔皮的事喊的卢二郎帮的忙,忙忙碌碌,手头的活都干完了,又多做了一个晒架数张晒席,这是备着后边再有山货回来,前头的还没晒好,作备用的。
这准备并没有白做,申正沈烈他们回来,背篓装得是满满当当,但吸引住众人目光的不是他们身上的背篓,而是他们一行人抬着的野物。
桑萝听着外边动静好像是沈烈他们回来了,起身往观察口那里看了一眼,果真是。她和施二郎媳妇开门出去,正看到一行人把杠子上抬的猎物放下。
桑萝凑过去看,看那东西有点儿像鹿又不是鹿,嘴边一对獠牙又尖又长,她抬眼看沈烈,好奇道:“这是什么?”
难得竟有桑萝不知道的,沈烈眼里有些许笑意:“獐子,肉质极好的。”
桑萝一听獐子,稀奇了,这是只在里看到过的存在啊,才知道这东西竟还生一对尖獠牙,又细看了一回。
獐子猎了四只,两只大獐,两只小獐羔,一只小獐羔是许文庆和卢三郎一起猎到的,另一只小獐羔是施二郎猎到的,两只大的是沈烈和陈大山的。
出去的一行六人,倒只有周二郎箭没准头,没能猎到东西,桑萝她们处理山葡萄和菌子时,沈烈他们也剥皮割肉,依之前说的,和陈大山一人割了一只獐子腿给卢二郎,又一人割了几斤,分送给唯一没有收获的周二郎和没能出去的周癞子家尝个鲜。
卢二郎接到那两只獐子腿,脸上都乐开花了:“好些日子没吃到这一口了,上回还是咱从北边回来的路上吧,今天我占大便宜了。”
周二郎和周癞子家也得几斤让回去一家人尝个味儿,美得什么似的,这比往日里过大年还热闹,这几年这年景,就算是周村正家,过大年也买不上这好野味的,更别说周癞子家了,他们家都多少年不知肉味儿了。
就这一瞬,周癞子觉得管他外边谁做皇帝呢,要是能一直这么在山里呆下去,没有徭役没有赋税,他们开块山地,就藏在这深山老林里过一辈子也美。
不过他也清楚,这好日子是因为沈烈和陈大山带着他们,单他们自己家,求生都不容易啊。
尤其看看这会儿已经基本围成了的一片种植区,更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好运,老天爷都攒在最近给他了。
桑萝她们把葡萄都洗好晾上,菌子木耳之类的东西倒在各自的晒垫上,只余些许山楂,不算特别多,周癞子媳妇便道:“你们回吧,再不走天该暗了,不安全,这些我们娘俩帮着收拾了切好晾出去,晚上也给你们各家的东西收回山洞里,明早再晒出来,都不用操心。”
母女俩个又拎出个小竹篮来,递给桑萝,道:“这是今儿洗葡萄落下的一些,你们带回去分了吧,晚上也能甜甜嘴。”
桑萝没接,笑道:“我们要吃回头路上稍绕一绕就能摘到,伯娘留着家里孩子吃吧。”
周癞子媳妇却没要,直说家里也有,笑着直接把篮子塞桑萝手里了,真真是半点便宜不肯沾。
桑萝笑笑,看着围墙那儿门都扎好了,索性招呼大伙儿过来分吃了,干一下午活,正好吃点甜的也不错。
一人尝了十多颗,这才摘了些干净叶片给背篓里垫了垫,把下午熏得差不多的肉放进背篓里。
天渐晚了,虽筑了围墙,这獐子肉也不好再放在周家熏着,哪怕野物应该闯不进来,但也免给人家添事了,用另一个麻袋装好,直接提在手上,晚间回小山洞外大伙儿凑在一起接着熏便是。
回到村外村时还未到酉正,因陈大山住的那一处山洞前有开阔地,大家直接就凑到那边搭了几个熏堆,把肉挂上接着熏。
少不得还要给自己做点吃食,也不用别的,就白天收获的肉食,削下几块来,用树枝削尖的简单抹丁点儿盐火烤便罢。
至于沈烈,他是艺高人胆大,也不用去凑作一堆,直接在自家山洞外做的熏堆,桑萝不大想吃这样直接火烤的东西,便留了块新鲜的獐子肉,在灶上用瓦罐炖肉。
她忙着做吃食,沈烈担心桑萝在外边住不习惯,跟陈有田借了他藏在山洞里的锯子凿子之类的东西,就在自家山洞附近砍了好几棵树,挨着山洞用圆木做了个简易净房,凿了个恭桶。
一起住了大半年,桑萝倒也坦然了,也没去管,在旁边一处小山泉里洗了些回来时捡的菌子,看着肉炖得差不多了,加了进去。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这一片只沈家和陈家山洞外燃着数个火堆,熏肉的香气和食物的香气四溢,有没有勾得附近山里的动物往这边来不好说,只是大伙儿刀弓不离身边,人多武力强,倒都不带怕的。
跟着沈烈和陈大山出去行猎几次,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野物过来是送菜的。
许是附近确实被沈烈他们这帮人扫得勤,沈烈和桑萝吃过晚饭,该干的活也都干好了,白日里没少出汗,沈烈甚至给桑萝凿了个浅桶,让桑萝用瓦罐烧了点水把身上也简单洗了洗,他自己冷水冲了个澡,把衣裳都洗了晾在山洞里了,直到亥正也没见有什么野物来。
夜深了,各家的肉都熏得差不多了,陈大山那边锁了门把人全都送回各家山洞里去,沈烈这边,在山洞里点亮了盏油灯,他和桑萝也开始收起架子上挂着的熏肉,在山洞里一个临时做出来的木架上一一挂好。
该睡了。
桑萝自从吃晚食起就暗里琢磨的事,今晚怎么睡,因为带了两床薄被上来,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放个枕头在中间,各睡一边好了,结果进了山洞后,沈烈把门一关,还没等她开口呢,他半蹲下弯腰探手从床底里边拉出来个东西。
一个仅能容一人躺下的,类似脚踏的简易版单人床。
桑萝自己噗嗤笑了出来。
沈烈真的,人才。
还是个直憨憨。
她只初时笑出极轻的声音,奈何沈烈耳力好,桑萝脸上的笑又抑不住,沈烈一转头,两人的视线便对了个正着。
沈烈有点儿懵,见桑萝看着自己发笑,耳根莫名有点热,下意识问:“怎么了?”
桑萝又笑了起来:“没怎么,我刚才还在犯愁晚上该怎么睡。”
回山谷自然也可以,但大家出来行猎,弄个村外村,其实就是考虑到山外的人离内围越来越近,入山谷那一块尽可能不要留太多痕迹,她出来采集的,一个人要搞特例其实不太好。
最要紧是和沈烈长久相处下来,其实很信任他,显然,他回报以她的比她给到的信任更多。
沈烈心跳有些快,桑萝已经笑着转身取了碎布做的布巾递给他擦那个简易床,又绕到床尾从床上抱下两张兽皮,半蹲下帮着沈烈一起铺上。
铺床时桑萝的唇角就没落下去过,沈烈侧头悄悄看到一眼,自己唇角也扬了起来。
都收拾好了,给沈烈一张薄被,桑萝自己从床尾上床,在床上躺好,沈烈吹熄了油灯,就在床边的脚踏上躺了下去。
黑暗里桑萝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心情一直没落下过,右侧着睡,沈烈其实就在边上,只是位置要低些,她自己唇角又翘了起来,含笑道:“沈烈,晚安。”
天知道沈烈心跳得有多快,他在山中呆得多了,夜里又总要防备,夜视的能力早练了出来,微一侧脸,就能大致看出桑萝是面向着他这边睡的,甚至都能感觉到她脸上和语意中的笑意。
一颗心浸在蜜里一样,比白日里吃下去的山葡萄都要甜,又软又暖,又好似轻飘飘的在上扬,诸般滋味,形容不来,只胸臆间鼓鼓荡荡满溢着,全是那说不清道不明又让人爱极的愉悦,他喉头动了动,强抑了那种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有点儿奇怪的感觉,轻声回了一句晚安。
桑萝笑着合上眼,沈烈却微微侧身,暗夜里贪看她眉眼。
桑萝唇角又翘了翘,惊得沈烈忙闭上眼,好一会儿才敢睁开。
桑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侧过身去了,纵是这样,沈烈也掩不住心中愉悦,不舍入眠。
周葛
第一次离得桑萝这样近, 欢喜过头的结果就是半夜才睡,第二天桑萝醒了, 沈烈倒还没醒。
桑萝从上辈子就习惯右侧睡,哪怕昨天刻意向左了,清晨醒来,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转向了右侧,睁眼对上的就是沈烈一张睡颜。
她初醒,还有些迷糊, 山洞里朦胧一点微光从木门缝隙里透进来,入眼就是沈烈棱角分明的一张睡颜。
眉目英挺, 鼻子、嘴唇,整个脸部的轮廓无一处不生得好。
笑起来俊朗,原来睡颜也好看。
桑萝也就是一不小心多看了几眼,没收住,然后对上了沈烈睁开的双眼。
四目相对,桑萝眨了眨眼,有一种偷看被人当场抓包的感觉, 但那种窘迫倒被她藏得很好, 一瞬就转作了笑容, 扬起唇角道了一声:“早。”
沈烈其实还有点懵。
常年在野外行走,要防备敌袭, 要防备野兽,他的警觉性向来强, 哪怕睡着时被人注视也会有感知,便就这么醒来了,这一醒来,还没太清醒, 就被桑萝含笑的那一声早晃花了眼,心脏漏跳一拍,下意识就跟着也说了声早。
桑萝不由就笑了起来,山洞小,两人离得太近了,她也不再躺着,原就是和衣而眠,揭了被子就起床,独留了沈烈一颗心怦怦直跳。
看桑萝起来了,他连忙也起身,帮着开了观察门看了看外边情况,这才借着观察口溢进来的光快速把被子叠了,皮子收起,矮榻重新移回床底,转身把沉重的木门打开。
早起桑萝做吃的,沈烈忙农事,给种下去的黄豆和菜浇水时,发现有被山鸡刨了的种子,补种得过几天了,别的一时做不了,砍了些竹枝木枝围了一圈篱笆,一行人吃过早食到周癞子家时已经是辰时末了。
周家的晒架早就支出来了,各家的东西都依样晒好,昨天傍晚带回的那些没处理的山楂也都被周家母女帮着处理好了,也不多余再说谢,叫上周家父子一行人就往之前没去过的山里去了。
想是该归功于鸟雀的传播,加之深山数十年怕是也没多少人进过,这一带山里山葡萄和山楂极多,几乎走一两个山头总会发现那么几株,但今天更叫桑萝惊喜的是发现了几棵芭蕉树,远远的一眼看过去那几串芭蕉再醒目不过。
香蕉她其实很少吃了,在山里真正容易吃到的是野生的芭蕉,不过这也是上辈子的事了,来到这里以后还真没吃过这东西。
沈烈看她仰着头看着丈许开外隔着一大片高灌木丛后的芭蕉树两眼发亮,不觉就笑了起来:“站这等等,我去给你摘。”
说着把防身的刀给了桑萝,又接过她手里的长柄柴刀清道上去,陈大山他们自然也看见了,这一片不止长一株,各找了目标。
芭蕉生得够高,不过沈烈个子也高,再加上手上的长柄柴刀,不一会儿带了一串芭蕉回来。
这芭蕉生得好,一整枝得有五挂,一挂十几根,少说有六七十根。
沈烈挑了一根颜色金黄,一眼可知已经熟透了的掰下撕开果皮递给桑萝:“尝尝。”
眼睛亮,又极爱笑,一笑一口白牙,满眼期待和欢喜等她接过。
桑萝不懂,是谁将俊郎、可爱、少年气、英气与侠气揉和得这样恰当的,明明是秋天,沈烈一笑,莫名总给她一种春光都明媚了的感觉。
晃得人心动神摇。
她接过那芭蕉,垂眸咬了一口。
“怎样?”他侧头问:“甜吗?”
桑萝点头:“甜,你也尝尝。”
沈烈听她说甜,就笑了起来,用麻袋把那芭蕉整枝都装好了,道:“还有没熟的,能放,留着你和阿宁吃了。”
桑萝笑着,看施二郎媳妇也过来了,没多说什么。
那装着一整枝芭蕉的麻袋就被沈烈拎在左手,继续往前探路。
或许动物之间真的有地盘划分,大型的野物除了第一天遇见的狼群和獐子,就只在第四天发现了野猪踪迹,猎到了两头,就再没遇见了,期间只弄到些野鸡野兔。
秋天太阳烈,头几批山货都已经晒好了,早就带回了山洞,后两批其实也差不多能收了,回山谷再补个日头就行,倒是还认出一些,还没到采收的时候。
第五日里,大伙儿私下里跟沈烈和陈大山商量,是不是该回山谷了,因为有几家山洞实在是小,收的东西哪怕晒干了放,一家也攒了有一大袋,再加上熏肉,不那么好放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周癞子家周边的山也扫了一圈,能接的都摘了,他们其实该换地儿了,就想趁这个节点回去休息一两天,或是该换人的换人。
讲实话,沈烈私心里还真不舍得回去,但他也清楚外边要比山谷里清苦,而且总在山里奔波,着实是累,头两天还好,后三天连他都看得出桑萝的疲惫,大多只让她上午跟着走,下午就留她和施二郎媳妇在周家休息。
但在周家哪有在自家歇得舒坦?想到这里就点头:“行,那今天能带回的东西都带回去吧。”
和周癞子说可能歇两天,下一趟往更深处探了,届时会再来喊上他。
当天弄到的一些山货,想着山谷里也愿意吃个鲜的,就没留在周家晒了。
傍晚回到山谷附近,几个青壮四处看过无人,留人把各个可能看到山谷入口处的地方守住,沈烈领着大伙儿开始往山谷入口运东西,守在底下的施大郎和周三郎接东西接得嘴都合不拢了。
晒干的装在麻袋里瞧不出是什么,但熏肉的味能闻到啊,两背篓鲜货也能瞧出是什么。
外边的山洞都锁了,又把近期趁闲时打的一些柴都扔进入口处,人回得很快。
桑萝也是真的累了,回去就烧了热水好好的洗头,又泡了个温水澡,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想想当时带着两个小的弄山货卖豆腐,其实比这还要累得多,但那时有一股劲儿撑着,这半年多在山谷真的歇得挺好,再出去一时竟适应不了这样高强度的奔波。
家里的东西都是沈烈搬下来,沈安和沈宁规置,桑萝擦拭着头发休息,沈烈也去洗头洗澡了,沈宁乐颠颠跑过来问:“大嫂,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桑萝就笑:“熬点儿粥,拿块腊肉切薄片蒸了,再炒个菌子。”
沈宁笑着应一声好咧,转头就奔灶屋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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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陈家,陈老汉和陈婆子在规置东西,秦芳娘也在问男人晚上想吃点什么。
陈有田倒是随意,道:“什么都行,你随便做。”
说完了也不走,倒在灶屋站着了,秦芳娘干一会儿活了看他还在呢,便道:“去坐着歇会儿?水也快烧好了,大山一会儿就洗好澡了,你也去洗洗解个乏。”
陈有田清清嗓子,这才道:“是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什么事?”
“就是,癞子家不是有两个闺女吗?他们家大女儿今年多大啦?”
嗯?秦芳娘手里的活计一下停了下来,准头看陈有田,陈有田就笑:“我不是瞧着咱们大山这都二十一了,那姑娘我瞧着人挺好,温温文文、知事识礼的,干活也利落。”
秦芳娘眼睛一下子亮了。
“我怎么没想起这一茬!”
头几年那是以为儿子没了,儿子一回来吧她们都忙着往山里逃呢,光想着这世道把大儿子给耽误了,前些天沈烈和大山说把周癞子一家带进山了,她竟也没想起来周癞子家还有个大女儿。
“具体的我还真不知道,跟咱大山差着好些呢,我问问娘去,娘应该知道。”把两手在围裙上一擦,就快步出了灶屋往山洞里边去了,陈有田忙也跟上。
“你说阿葛?”陈婆子细想了想,道:“比咱们二山大两三岁吧,应该是十五或是十六。”
“十五六啊。”秦芳娘细想想,好像儿子比人家大多了点,五六岁呀。
陈婆子只看儿子儿媳兴冲冲过来问周家的阿葛年龄,大致也猜出什么来了,笑问陈有田:“这趟出去看到阿葛了?”
陈有田就笑,道:“是,我们每天采的山货都放周家晒着呢,那姑娘我看着挺好。”
陈婆子也动了心思,道:“五六岁,差得其实也不多,周癞子娶亲晚,和他媳妇也差着六岁呢。”
周葛那小娘子生得挺不错的,长相随了她娘,因她娘身体不好,早几年家里事务多是她操持,要不是受了家境影响,十五岁上也好嫁出去了,不过去年年景差,加上邻近各村成年的男丁其实都少,今年年初这天又变了,这才婚事还没个影儿。
陈婆子想着就乐了,道:“我看行,这没合适的也就算了,有合适的,外边还不知乱多少年呢,难道就一直耽搁下去?万一乱得久些,回头别拖到二十五六了,那还哪找好的去?”
经历过战乱,陈婆子再是清楚不过,正当龄的小娘子能好好活下来的可太少。
倒是秦芳娘,有些犹疑,道:“娘,咱们山谷也不能明着现出去,这娶个儿媳,是不可能瞒儿媳的,到时另几家会不会有话头?”
陈婆子就看她一眼:“有什么话头?这山谷是咱大山和阿烈找的,大山二十一了,咱自家娶个儿媳还得问过他们意思了?”
这跟沈烈他们带小金兄弟几个回来是一个意思,别说儿媳,真要是结了亲家,外头要真乱了不安全,她们家只要愿意负担亲家的口粮,就是把亲家接进来别家也不能有二话。
陈婆子倒不愁这个,这事情上该硬气就得硬气点,自己先软了,碰上那不知事的就能蹬鼻子上脸。
她想的是另一桩,道:“也不用操这闲心,你们相中有什么用,那得大山自己看对眼,你们这些天山货不是放周家晒着吗?以后打猎也带周癞子,两孩子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大山喜欢了咱再考虑。他要是没看对眼,那就是该他的缘分没到;他要是看对眼了,我看这谷里谁会有意见?拎不清的就一个,你们卢婶子能管好。”
对这一点陈婆子是半点不操心。
秦芳娘听了婆婆这话,心里那点负担一下子松了,说起陈大山喜欢的,她一怔,转头就问陈有田:“不是,那姑娘做东西好吃吗?”
陈婆子登时也想起来了,她这大孙子好像还没长成家那根筋,唯二两回跟她们念叨成家,还都是羡慕沈烈有好吃的。
陈有田一下子傻住,他当然知道这事,媳妇跟他提过,他张口结舌,想了想这几天在周家吃到过的肉汤:“可能,就……就那样?”
山洞里父子婆媳四个你看我,我看你,山洞外陈大山拎着个空桶,手上捏块半干的布巾,在想周家的大女儿什么模样。
周葛。
差着太多岁了,他离家的时候那还是个比现在的二山还小的小姑娘,他何曾留意过?倒是这次把人救出来,又没少往周家去,好像……挺白净秀气的一个姑娘?
就是做东西真的味道一般啊。
周大伯家这些年没怎么吃过肉吧?好像也没什么调料,盐都是他们小竹筒带出去的,煮吃食就从里边撒一点,好像没什么盐味。
这是不舍得用吧?
脑子里莫名转过好些个念头,听得里边秦芳娘说先出来做饭,陈大山反应过来,忙折返往净房方向去,半道才转过身往回走,一副刚洗完澡出来的模样。
隔壁沈烈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陈大山人已经在山洞口了,莫名往回走,没几步打了个空转又折回去。
这是干什么?
酿酒
桑萝歇过了劲儿来, 让沈安把芭蕉、新鲜的葡萄和山楂用篮子装了一些,送上去给沈金兄弟三个尝尝鲜, 肉食和干货她倒是没操心,沈烈下一趟一准带沈金出去,到时候自会有安排。
沈安和沈宁是吃过哺食的,做饭只单做自家大哥和大嫂那一份,兄妹俩个倒是把各种水果都尝了一尝,吃得是一脸满足。
看着堆了一背篓的野果, 兄妹俩倒是对山谷外的大山憧憬得很,听说会建中转站安全区晒东西做熏肉, 沈安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坐到桌边跟还在吃饭的沈烈商量:“大哥,你把我也带上吧,我跟小金可以轮流跟你出去呀,这样弄到的山货更多,只要路上稍小心点就行了,我爬树很利索的, 射箭也练得不错, 比小金应该不会更差。”
更好不敢说, 更差不至于,进山前他是真花了心思的, 进山后读书为主,原先谷内侧空间够时每天也和大伙儿凑一块玩一玩。
沈烈听他这么一说, 略一思量觉得可行,后续还是往周家那个方向继续推进的,去的路上倒还算安全,只后半程要找个中心点做个安全区, 那一小段没清理过的路要格外注意着些,小安伶俐,倒也不是护不住。
而且他总不能为了照顾小金就把小安一直撂在山谷里,从前学的东西都荒废了。
也十岁了,比小金还大一岁。
他点头:“行,那后天一早一起走。”
沈安乐得差点蹦了起来。
桑萝也笑,出去虽累,但真的挺好的,常年闷在这山谷里安逸是安逸,可行走的只有方寸之地,难受也是真难受,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出去一下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另一个点,桑萝虽不知道沈烈此刻的想法,却实实在在跟沈烈想到一处去了。她虽让沈安沈宁学识字算数读书,但这个时代还没有科举,眼前来说,被沈烈带出去学到的才是眼下这个世道底层小民真正的谋生技能,读书虽好,这些东西却也不能不学。
沈金是可怜,帮一把扶一下原是顺从本心,但沈安和沈宁才是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就相互扶持着走下来的人,不可能因为可怜就把资源和精力无限倾斜给沈金。
哪怕沈安并没有争的意思,更多还是想出山谷,想学有所用,想给家里也出一份力,但他主动提了桑萝是真觉得好,看沈烈应下,她心情也不错。
沈宁跟桑萝亲近,凑到她边上问:“大嫂,在外边这么多天是不是特别累,有遇着危险吗?我看到多了两张狼皮。”
一说这个,桑萝眉眼间就多了几分神采:“有一只是我猎的,虽然离得很近才射中,但练箭有用没错吧,你也别荒废了,等以后外边太平些了,也能跟你大哥一起到山里转转,最要紧是真遇事了有自保的能力。”
姑娘家,尤其是在治安并不算得多好的古代,有自保能力真的太重要了。
沈宁两眼发亮,问起过程,姑嫂两个凑一处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吃过晚食,沈安麻利的就把碗筷收了,端着去洗。
桑萝也没闲着,让沈烈去提两桶水回来,拍拍沈宁:“大嫂教你做个新东西。”
一听说做新东西,就连刚端着碗走开没几步的沈安都停下了步子,转头望桑萝:“大嫂,做什么好吃的?”
桑萝噗嗤笑出来:“葡萄酒,这个要很长时间才能发酵成,你今天可吃不着。”
这些天在山外,葡萄干晒了少说三十多斤了,小布袋子装了满满一袋,沈烈后边在外边要是还摘到,想是还有,所以今儿现摘的那大半背篓桑萝就不准备晒葡萄干了,准备酿点儿酒。
沈安和沈宁还没意识到什么,去拎桶准备出去提水的沈烈愣住了,诧异望向桑萝:“制酒?”
沈烈就是见识不多也知道,制酒这样的方子是能兴家的,谁家要是知道,那都是牢牢握在手里的。
他喉头滚了滚,顾忌着外边会不会有人经过,声音都压低了几分,道:“这方子你自己留着吧。”
沈宁听她大哥这么一说才意识到大嫂要教的东西不那么简单,一时也看向桑萝:“大嫂,我不学了吧?要提水还是干什么的你告诉我,我帮着干,都弄完了你把门关上做,我去小金那儿玩一会儿。”
桑萝看兄妹几个这反应,眼里带了笑:“嗯,关着门做,不过你们倒也不用避着,学一学没事,别往外说就是了。”
如果是外人桑萝自然避讳,但这兄妹三人,她心里并没有多少要避着的想法。
相隔着时空,几千年的时间差距,古人会的她未必会,她会而古人不会的东西,那也实在算不得少,想藏的索性就不吃了,要做着吃的对着这兄妹三人倒也无谓藏藏掖掖。她教沈宁的东西不少,不差这一样。
沈宁还惦着大哥说的这方子很值钱呢,转头去看沈烈。
桑萝看这兄妹几个好似要被烫了手的样儿,笑了起来,道:“行了,以后外边要是太平了,我若拿这方子做个营生,还真指望我一个人干哪?豆腐和其他的也教了,不差这一样。真有那心,记着方子是我的,以后没我同意不拿这方子谋财谋利,别把方子漏给外人就成。”
一句话把之前没少跟着干活的沈安和沈宁都说笑了起来,小兄妹俩连连应道:“这是自然的。”
沈烈心口却像被什么轻撞了一下。
他听到的已经不是什么方子了,是以后——从桑萝口中说出的,还有小安、阿宁和他的以后。
她自己说的时候许都没有多留心,沈烈的心跳却不可抑制的快了,欢喜像咕嘟着的气泡,柔柔软软、轻轻忽忽、飘飘扬扬的一小个一小个从心口萌出芽来,直往上冒。
他唇角上扬,眉眼也染了笑意,已然不在意前边在讨论的是什么了,把桶一拎:“我去提水。”
等人走了,沈安还侧头往山洞外看,他眨眨眼,大哥是在笑吧?大嫂教他们酿酒,大哥这么开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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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作快,沈安这边碗筷才洗好,沈烈两大桶水提回来了。
酿酒的技艺,兄妹几个可比桑萝要着紧得多,问过桑萝要用什么之后,把水、陶盆、晒架都搬进了山洞里,点两盏油灯,直接把门给从里头锁了。
山葡萄是非常适宜做葡萄酒的品种,表面那层白色就是野生酵母菌,不加酵母也可以进行自然发酵,工业上酿制葡萄酒时,企业的自有葡萄园里确保没使用过化肥和农药的葡萄在酿制前是不清洗的,能更好的保留天然酵母。
她们在这古代大山里采摘的,自然也没有农药,但心里那一关过不去,所以桑萝还是让沈烈提了水进来,只进行一个简单的冲洗,能尽可能的保留酵母菌,也能洗去一些浮尘。
大半背篓的葡萄,洗到底时沈宁才发现筐底垫着好些树叶,等看清那是什么叶子后,高兴得差点儿蹦了起来:“大嫂,你还摘了神仙树叶?”
沈烈愣了愣,沈宁已经低声跟自家大哥说了:“做神仙豆腐的叶子呀。”
她两眼亮晶晶的,一边洗葡萄一边问:“大嫂,晚上做神仙豆腐吗?”
桑萝笑:“带回来就是给你们解个馋的,洗完葡萄就去做吧。”
“后边没活儿了吗?”
“没有,这些葡萄还得晾干了生水才能用。”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沈烈:“帮我把笸箩拿出来,铺上干净纱布。”
大圆笸箩日常本就放在屋里储物货架后方的,这会儿取出来搁在晒架上,铺上干净砂布,两人一起把洗好的葡萄平摊上去。
至于沈安和沈宁,兄妹俩一起折腾神仙豆腐去了。
去年做得实在是多,熟练得很,压根不用桑萝再动手。
等着神仙豆腐凝固的功夫,一家四口也不浪费那油灯,索性一人一块小石板,凑一桌练字。
沈烈看沈安进程,千字文已经整本学下来了,心下颇羡慕,他记下的字还不足一百个。
沈烈都发现的事,桑萝自然也发现了,问了问功课。
沈安原也要说的,道:“《千字文》已经都能识会写了,大嫂,云峥说《急就篇》可以给我抄了,回头我空了做好竹简就抄。”
说到这里又问沈烈:“大哥,我也给你抄一份吧。”
沈烈下意识就看桑萝,相比沈安给他抄的,他显然更喜欢桑萝给抄的。
桑萝对上他视线,莫名就懂了,笑道:“成了,你们也就在家呆一天,左右我闲着,回头做两份竹简出来,你大哥那册我抄了,你的你自己抄吧。”
沈烈还垂眸练字呢,唇角就已经翘了起来。
沈安愣了愣,大嫂还给抄啊,大嫂的字比他的好看多了,他刚才是没好意思提,这下张了张嘴,就试着道:“大嫂,要么我那册你也帮我抄一抄吧,你的字好看。”
刚还憨乐的沈烈登时抬眼,“你从去年学认字,也快一年了,自己抄吧,怕写不好就你大嫂先给我抄一份,你照着在石板上多练,能写好再用笔墨往竹简上写,有压力你的字才能有长进。”
通篇的歪理说得还挺顺,桑萝看他一眼,却笑:“你大哥说得对。”
沈安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脸呆怔看他大哥。
沈烈也不脸热:“好好练字。”
沈宁没忍住低头直笑。
山谷里要比外边气温低些,山洞里更甚,一家人吃上了今年的第一份神仙豆腐,沈烈这个第一次吃的格外新鲜,不过受桑萝影响,都知道睡前吃东西不好,只小尝一点,留作第二日吃。
在外边的小山洞里住了几天,洗漱睡下,桑萝倒还好,只是微有些不习惯,不期然会想起之前几天的相处。沈烈却是难了,明明也很近的距离,只是因为更近过,现在怎么都觉得远,几番辗转,竟是小半个时辰后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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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桑萝起床泡发几朵木耳,再浸了煮粥要用的豆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腾出一个空陶坛来,烧开水烫过消毒,等放凉后开始酿葡萄酒。
酿酒这事,说破了其实没有多难,但没人教的话自己就很难琢磨得出来,尤其一些要注意的小细节,往往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桑萝不藏私,酿酒时把要注意的事与兄妹三人都说了。
事实上如果有冰糖的话,加些冰糖能酿出来的就是甜红葡萄酒,口感偏甜,味道是极好的,当然,不加糖也行,酿出来的就是干红了,也不错,各有千秋。
带回来的鲜葡萄不算特别多,家里坛子也不够,所以酿的酒不多,要净手徒手捏葡萄,也就没让那兄妹三人一起上手,只全程指点罢了。
但这个过程看起来其实真的非常非常解压,沈宁眼睛都亮得不行。
以后要是再做,她一定也试一试。
这事做着不难,不多久就做好了,封坛藏到了层架上:“山洞里凉,等半个多月再看。”
都忙完了,开了门把晒架和笸箩搬出山洞,一则要用,二则也免得人在屋里转不开身。
早食熬一份量不算多的八宝粥,又取了点儿面粉做了十多张极薄的饼皮,门外摘了点菜和泡发好的木耳切丝准备做蔬菜卷,招呼沈安去把烤肉的石板洗一洗晾干了,一会儿备用,又让沈宁去挤点儿羊奶回来。
这东西养人,她自己也好,沈安和沈宁也好,都长个头呢,在山谷里桑萝还是很舍得对自己好的。
至于沈烈,够高了,高得桑萝跟他说话每每都得抬头,两家人共用,偶尔会给邻居送点,还有两只小羊要养着呢,羊奶不多,就别浪费了,抬头也很辛苦的。
不过沈宁还没去,秦芳娘已经出门了,正好听到,笑着让沈宁不用跑,她一会儿给带回来。
一小罐羊奶,煮了十多分钟才端了上来,没有茶叶也没有杏仁,就是食醋也早用完了,去不了那股膻味,但这样的好东西,谁还嫌膻味啊。
锅里的粥让沈宁看着,桑萝看着家里那些熟透的芭蕉,想着能省主粮就得省主粮的,试着做了点儿芭蕉松饼糊,折腾得挺费劲,用石板正尝试着烙松饼,做了几只丑饼之后,后边倒也烙得似模似样。
用了三根芭蕉,一个鸡蛋,两小勺面粉,倒做出一盘子十几块芭蕉松饼来,挑了块丑的尝了尝,甜的,还自带芭蕉的清香,配羊奶不错。
成功了,省出一份口粮来。
又给石板刷了油煎蔬菜卷,皮薄馅大,煎得表皮酥脆,两面金黄,这一份早餐就齐活了。
让沈安沈宁倒一碗羊奶,切一碗神仙豆腐,带三块芭蕉松饼送上去给沈金兄弟三个分,又给陈家也送了一碗神仙豆腐过去,一家人就准备开饭。
陈大山早看着桑萝在石板边上嗞嗞煎着什么了,赶在沈家开饭前凑过来看了一眼,桌上一罐子热腾腾的羊奶,一汤碗同样冒热气的腊八粥,两份他看都没看过但一看就好吃的饼,一盘拌得极好看据他娘说叫神仙豆腐的东西。
啧,沈家的吃食总能叫人看一眼都心情愉悦,又貌美又格外有食欲,怎么做到的?
心里馋得不成,嘴上却难得的没喊馋了。
桑萝和沈宁一起拿了碗筷进来,正看见这一幕,她是见惯了陈大山这样子的,笑道:“不然在这边吃点?”
陈大山难得的竟摇了头:“弟妹,在这吃就不用了,就是咱打个商量,我以后要是有媳妇,你教教她做吃食成吗?”
桑萝压根没多想,笑道:“成呀,这有什么难的。”
倒是刚忙完外边事回来的沈烈,听到这话讶异看了陈大山一眼。
等陈大山走了,桑萝问他:“你直打量他做什么?”
“古怪。”沈烈道:“之前每次都说要娶个会做饭的媳妇,这改说辞了,而且不是让你教有田婶,让你教他媳妇,他媳妇在哪?”
正给盛粥的桑萝动作一顿,看向沈烈,脑中冒出一人身影来。
眸子一下子圆了。
别说,没准还真有一个。
不会吧,周葛今年多大?看身量比她稍矮一点儿,嗯,她这半年多也长个了,这会儿至少过了一米六,具体一米六几不知道,周葛要是从小吃不大好的话,那是不是也差不多有十六了?
想想古人普遍十五六成亲,再想想陈大山比沈烈还大两岁,陈阿奶和有田婶没少念叨这世道一乱,他的婚事不知要被耽搁到什么时候去,登时觉得自己怕是真相了。
沈烈看她神色,疑惑问:“怎么了?”
没影儿的事,桑萝哪会说,她摇头笑:“没怎么,吃饭。”
陈大山,周葛,除了在她看来十六嫁人太小了,还挺般配,最要紧是这很明显陈大山动心思了吧。
桑萝弯了弯眼,这一顿早饭不只美食佐餐,更是瞧了好大一个热闹佐餐。
口粮
沈烈当时并没想到桑萝那会儿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直到几天后从陈大山身上看出了点儿苗头来才恍然。
当然,这是后话了。
留在山谷中的一天, 他也并不闲着,往竹简上抄书可以让桑萝做,做竹简这种事不可能也扔给她,所以这一天桑萝领着沈宁教她做山楂果脯,晒芭蕉片干,而沈烈则领着沈安做竹简, 听沈安说还可以抄其他的书,也没紧着做, 多做了好几卷出来,往后随用随取。
山谷里各家都忙晒山货,因发现山里能弄到些物产,心里倒也不像初时那样慌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沈烈和陈大山只歇了一天,翌日一早就又领着人出谷了,陈家还是老队伍, 陈有田父子俩, 秦芳娘虽然蠢蠢欲动想相儿媳, 但从前一个村的,倒也不是没见过, 听了婆婆的劝,先看小辈有没有意思再说。
至于许家, 和许掌柜初时说的不同,许文庆是极愿意往外跑的,所以这一回去的还是许文庆,只许掌柜自己出谷, 把许叔给换了下来让留在谷中休息,许家也成了父子组。
沈金临行托桑萝和沈宁稍加照拂一下两个弟弟,和沈烈沈安一起,在山外割了好几筐的草往入口处送,一行人这才离开。
谷中生活是宁静且安逸的,除一日两餐外,操持的无非就是山壁上种的那点儿菜和养的鸡鸭羊,桑萝能空下来的时间很多,沈宁把一卷帛书从王云峥那儿带回来时,桑萝先在石板上练了好几遍,写得极熟了,这才研墨在已经制好的竹简上落笔。
这期间时有去看看沈银和沈铁,最小的沈铁人都没比那简易灶高多少,偶尔沈银搭不上手的时候,他搅起勺来也有模有样的了,看到桑萝给他们送了果脯和芭蕉片来,忙去拿盘子装,欢喜得笑出了小米牙,嘴甜甜地说谢。
到这会儿,桑萝好似又看到了在十里村时巴着她家院门探着脑袋往里瞧的沈铁。
她笑笑,这兄弟几个比之当初刚进山谷时已经好得太多了,看屋里收拾得还算齐整,把给小哥俩带的吃食放下,也就安心回自家去了。
闲时和沈宁凑在一起做做针线,有给她自己做的鞋子,也给沈烈做了一双,这个家里要说谁的鞋子废得最快,当属沈烈无疑。
沈宁现在也会这些针线,正做她自己和沈安的。
沈烈这一趟走得更远,要搭建个安全区做晾晒和住宿,桑萝料想着他许是得八九天才回来,结果第七天上人就回来了,比她料想的要早了一两天。
看到桑萝,沈烈的开心根本藏不住,见她诧异,又有点儿不自在,解释道:“那一片东西找得差不多了,就回了。”
桑萝唇角微弯,只当没瞧出他那点不自在了,转头去看收获。
属于他们家的和沈金的是分开放的,东西是真不少,除了两背篓熏肉之外,葡萄干、山楂脯、芭蕉干片、晒干的木耳和菌子,这些小袋子小袋子装着的,少的十几斤,多的得有二三十斤,都是已经处理好的,其中占比最多的是整整一2八九天的野柿子,这个能放,没处理就原样带了回来。
桑萝有些诧异:“野柿子这么多?”
这回都不用沈烈回答,沈安兴奋了:“大嫂,我们找到几棵野柿子树,长得特别高,满枝头挂的都是果,大哥用长竹竿绑了个藤兜我们才摘得着,就几棵树,我们每家都有一大袋。”
一旁同样来接家人抬东西的众人听着都笑,陈婆子道:“回头都晒了,你们再饿了也不怕没东西啃。”
就连沈银和沈铁,抱着自家的那些东西也笑得合不拢嘴,沈铁翻着背篓:“三哥,这都是咱的呀?”
沈金笑得很开心,“是,都是咱的。”
沈金比别家还多了一个能装四五十斤的麻袋,装了得有半袋子多,瞧着得有三十多斤。他拉着那袋子跟桑萝道:“大嫂,我这趟摘了不少的草籽,一会儿给你送些过去喂鸡鸭用。”
沈安其实也摘了,他俩个最小,大多时候是大人护着行猎的,除了摘果子,路上没野果也没猎物的时候,看到狗尾巴草就撸,这东西真没少摘,但沈安是一早知道沈金打算的,也清楚沈金是因为没少吃大嫂让送上去的东西,总想回报些什么,因而笑着没作声。
桑萝也不推,看了看那草籽还夸几句,笑着应下:“好,正是合用的,晚点我叫小安去你家取。”
那头还在翻背篓的沈银沈铁闻声忙道:“大嫂,我一会儿给送。”
一旁几家人听得都笑,少不得要玩笑几句,给他们送不送,沈金就笑,道:“都送。”
这哥儿三个后边还真送,不止给自家大哥大嫂送,山谷里哪一家也没落下,也不多,除了往桑萝那里送的是用小布袋装的五六斤外,各家都有一海碗。
为这没少得夸赞,像陈婆子这样家里吃食富余些的,还能给小哥仨一人抓了一衣兜的果干给带上。
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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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眼下,各家都往回搬东西,沈金兄弟三个住得离入口是很近的,他们的东西被沈烈和其他几个青壮一人提一份,几步就给挪到了他们山洞底下,由兄弟三人自己慢慢往上运了。
沈烈把重的东西都往家提,桑萝带着几个小的拎小些的袋子,来回两趟,之前搬粮给沈金兄弟几个空出来的层架,今天这些山货规整规整摆上去的话,应是又能填满了。
家里还没收拾呢,一群小子来找沈安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干嘛来的,想知道去外边找猎什么样。
桑萝好笑,挥手让沈安玩去,总归除了柿子,别的都是沈安在外边处理好了的,她只需要看看晒得够不够干,不够干的明天倒出来再晒个几天就是了。
沈安也乐,把自己的弓箭一放下,就跟着许文泓、许文博、二牛一帮小子跑了,沈宁看到许文茵和施巧儿也在外边,跟桑萝说一声也跑了。
帮着桑萝理东西的就只剩了沈烈。
沈烈倒高兴,想起一桩事,低声问桑萝:“陈阿奶和有田婶有没有跟你提过大山的婚事?”
桑萝眉头动了动,“没有,怎么?”
“我看大山好像对周大伯家的女儿有点意思,出去时还不确定,在外边行猎这些天我看他颇照顾周大伯和周二郎,回程时临到周家,他又给周家送了七八张兔子皮。”
沈烈说到显然是想到陈大山从前说的话了,笑了起来,“你上次是不是就猜出来了。”
桑萝轻笑,问沈烈:“当时阿葛在吧?”
沈烈点头,桑萝笑道:“等着吧,山谷里没准儿要添喜事了。”
说到喜事,沈烈不由就悄悄打量桑萝。
他们名义上是夫妻,实则根本没有婚礼,当然,从他回来后就更不济了,直接成假夫妻了。
他心思浮动,想到了自己身上,桑萝倒是想起了正事,问沈烈:“你这次在山里有找到栗子吗?”
野果是不错,但其实很难当主粮,倒是板栗,耐放又当饱,营养高,也能存得住。要是能找到板栗,一个冬天不知能省下多少口粮。
大乾朝是有板栗这种东西的,只是较少,以野生的为主,没成规模的种植,原身记忆中家里偶尔能从外边买到。
沈烈摇头,想起这几日的牵念来,试探着问桑萝:“后天准备去新地方,你想出去转转吗?”
桑萝一边把东西往层架上放,一边随口就应道:“行啊,再问问看阿宁想不想出去。”
去年秋天小姑娘就很盼着跟她进山,只是那时兄妹俩裤腿都短,脚脖子都遮不住,家里又没门锁,初时想进一趟山可是盼了好久。
沈烈听她应了,唇角就翘了起来,“好,那一会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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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带我去啊?”沈宁无疑是想去的,眼睛都亮了。
沈烈看她这样,笑了:“带你去,正好和你大嫂有伴。”
桑萝倒是多添了一句,道:“外边比山谷里要吃苦头,吃还行,住怕是住不好,怕不怕?”
转头问沈烈:“几天都是住外头吧?”
毕竟再往外拓,已经离山谷挺远了,一来一回都够呛,这就是为什么她提议建中转安全点的原因。
沈烈点头:“是,因为要围晒场,如果没有像周家那样适合防御、近处又有水源的山洞的话,只能找平地围一片,再搭简易棚。”
说到这个沈安最是兴奋,跟自家大嫂和妹妹说道:“木头搭的棚子,里边再用木头或者石块铺床,割些干草软软的垫上,再铺兽皮,外边还燃篝火,也可有意思了,就是晚上时不时就能听到狼嚎,还有些认不出来的野兽的叫声,一开始是有点害怕的,不过也没真出过什么事,有一次大哥和大山哥说有熊靠近了,不过木围栏坚固,又燃着火堆,咱们人还多,那熊没一会儿就走了。”
他说得眉飞色舞,沈宁听得心都快跟着飞走了,兄妹俩个完全拿出去采集当露营了,桑萝看得直想笑。
不过也是,这样的体验确实特别,没有沈烈几人的话,她们这些人,终其一生,谁有机会体验一把这种半夜在深山老林里露营的生活啊。
沈宁听完就问沈烈:“大哥,那咱是哪天走?”
恨不能马上收拾包袱了。
沈烈笑:“歇一天,后天一早走,这次走得远,歇脚的地方回来前已经先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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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时间可以做准备,桑萝这回不止带盐、瓦罐和兽皮,还挖了些姜块,带了花椒、茱萸,腊肉要做得好吃,这些东西多多少少要用点的,除了盐要控制住量,花椒和茱萸眼下山谷里都有种,倒都供得上。
为了方便切肉,把菜刀也带上了,至于凿子斧锯之类的,沈烈和陈有田他们都有经验了,都会带上。
家里没菜刀也不打紧,左右只剩个沈安在家了,让他自带食材上沈金家搭伙去。
离家前要处理野柿子,其实比较好的一个方法是晒柿饼,但桑萝有些私心,大乾朝还没有柿饼这种东西,人们对柿子的处理要么是鲜吃,要么用盐开水浸泡一刻钟,沥干切块再晒个六七天,日后再要吃,火焙脱涩。
原身记忆里是有这种吃食的,和柿饼是不一样的口感,卖相自然更不用提,完全不同。
这山谷太小了,无遮无蔽,要通过晾晒做的东西很难藏住方子,到底要在这个时空生活一辈子的,这种不教也不至于就让山谷里的人饿着的,方子该藏的自然也要藏。桑萝索性也不做什么柿饼了,只照着这边的法子晒柿子干。
休息一日,家里一应事宜都交给沈安,她和沈宁收拾收拾就跟沈烈一行人出发了,照例山谷外的地要照管的,沈宁也是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家在山谷外还有个小山洞的。
不过像沈安和沈金这样出来过的,都会被嘱咐一句,回谷不提外边山洞的事。
为什么不提,别看这两个一个九岁一个十岁,都机灵着,沈烈不说他们自己一琢磨也知道了。
沈烈又给里边送了些柴和青草,外边扫好尾,这才是真正出发。
到了周家接周癞子父子的时候,桑萝免不得就多留意几分,看到周葛也送出来,确实是送她父兄,但目光偶然也会不经意落在陈大山身上一瞬。
别人许是没注意,陈大山却精准捕捉到了,周葛又忙垂下眼。
桑萝看得弯了眼,忙也收回目光不再打量,只心里知道,过了这个秋有田婶子怕是就要张罗请人来帮着说亲了。
别了周家,往前行了又一个多时辰,桑萝看到了沈安说的安全区,安全区里面的小棚。
不大的一块地,除了中间的好几个晒架,周边一圈六七个小棚子,棚子门面向木围墙方向,离门口不远就点着篝火,想是夜里火光能透过木围墙的缝隙透出去,起驱逐和吓退野兽的作用,白日里也能熏肉煮食。
几个青壮把晒席一卷,晒架拆一拆用藤条一绑,一人扛一部分,东西就都搬走了,到新的地方只需围墙搭棚,却是省了打架子编席了,这棚子不拆,一是或许以后可以再用,二则,往后外边的人真得避到这内围里来,也算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暂避走兽,权当行善积德了,三则,这样的地方多了,他们村外村的山洞把门锁一去,也不算醒目了。
这些东西是不会让沈烈、周大山和卢二郎扛的,因为他们三个人其实才是防卫的主战力。
山底和林缘的道并不算难走,但自从离了周家一定范围后,沈烈他们明显要警惕不少,显然,虽之前扫荡过,但只来过一次,呆了七天,离全部荡平肯定还不知有多远,何况她还记得沈安说过那头盯上了他们又离开了的熊。
落脚的地方正向沈烈说的,之前就已经探过,他们这一行人是直奔那一处去的,桑萝到了才知道,哪只探过啊,这是连树都伐倒一片了,他们今天过来直接筑木墙就成。
沈烈他们筑墙,桑萝、沈宁和施二郎媳妇也没闲着,东西放下后就帮着除一些长得特别高的杂草和灌木,只是没砍多少,叫桑萝看到个好东西。
她用柴刀把那一片灌木往自己身前勾了勾,把那挂着果子的藤条拉到眼前,只看了那果、那藤、那叶,笑了。
缺什么来什么。
沈宁凑过去:“大嫂,这是野果?”
桑萝笑弯了眼:“这可比野果好,好太多了,这是口粮。”
“这片地先不清,往旁边挪一挪。”
说着就唤沈烈。
薯蓣/生变
沈烈过来, 看到桑萝手里的东西时轻咦了一声:“有这东西?”
桑萝看他:“你识得吗?”
沈烈却是摇头,“去年回来的路上在山里看到过, 当时在深山里很久了,没有粮食,全靠打猎和山货裹腹,就烤了几个喂给陷阱里猎到的野猪仔吃了,观察了两天野猪没事,我们摘了好些, 那段时间没少吃,味道还不错的, 没想咱们祁阳一带也有。”
大家离得原本就近,听到两人对话知道是找到什么新吃食了,纷纷凑了过来。
陈大山和卢二郎一看到桑萝手上的东西,乐了:“这东西好吃,咱这也有?”
说着就往桑萝身后的那片灌木看去。
许掌柜问:“桑娘子认得这个?”
桑萝点头,脱口想说山药豆,想起来山药原是后世的说法, 改口道:“零余子, 一种药材, 可药用也可食用的,是好东西, 不过最好的可不是这个,这东西收货在根茎。”
一句话给沈烈几人都说懵了。
“和芋头一样长在土里?”
不是, 长在土里的,上面怎么还挂果啊?那他们去年是不是有点儿傻,白瞎了多少吃食。
桑萝只看三人表情就猜到了,笑道:“是, 不过这会儿还不成,你们认认这藤吧,零余子可以先摘了,这东西摘了土里的薯蓣才能长得好,大概再过月余才好采挖。”
大乾朝还真有山药,但没有普及种植,是被当野生药材采挖的,富贵人家也拿这个做药膳以做食补,原身记忆里是知道薯蓣的,见过端上餐桌的,但不知道零余子。
一听桑萝说薯蓣,许掌柜一脸惊奇地拉过身旁藤蔓细瞧:“这就是薯蓣?”
他们东福楼也有药膳的啊,但许掌柜光见过总号那边给送过来的薯蓣,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种在地里时长什么样儿,而且他在祁阳县甚至都没收到过山民来卖这个,大多还是靠东福楼总号给送一些。
桑萝一点头,许掌柜乐了,“这山里要是有薯蓣,那咱们今年可能省不少口粮了。”
陈有田是种地的,最关心就是这个,凑过去问许掌柜:“这东西收成很高?”
眼睛不由就往那藤蔓的根瞧去。
许掌柜也不大清楚,不过还是道:“应该还可以吧,我们东福楼每年能得总号那边送一些过来,这东西挺长一根,大的能有半人高。”
一句话把大伙儿眼睛都说亮了,这里可都是正经靠刨地过活的。
桑萝听着半人高,想想现代的可不止啊,不过那都不知经过多少代的培育了,野生的,半人高没准已经是品相好的了,便道:“到时候挖挖看就知道了,其实这东西山地林下都能长,明年开春咱们也能找地方试着种种,也不用特意开地,就咱们住的那山里种点儿。”
知道有能顶口粮的山货,还高产,能种,大家干劲都不知高了多少,陈有田激动得直搓手,平时话并不多的人,难得跟桑萝商量:“阿萝,这以后出来找山货,要不你多跟出来几趟吧,我觉着你认得的东西多。今天搁我们,要么把那薯、薯蓣是吧?当柴砍了,要么顶多摘上边几个果子就走了,哪知道地底下的根块才是能吃的啊。”
读书是真好,他准备回去好好敲打老二了,不,连大山也得一起,家里要说认字积极的,就小丫儿,大的两个差得多了。
陈大山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得跟沈烈作伴一起抱着《千字文》啃了,还傻乐,他是识得那零余子藤蔓长什么样的,也没多看,已经跑回去继续干活了,木桩子打得哐哐的。
许掌柜听陈有田这么一说,也应和:“是,桑娘子在这方面确实懂得多。”
去年那短短几个月,折腾出好些个吃食来,除了东西市卖的豆腐酱干,和他们合作的素毛肚,和县里其他铺子应该也有合作。
从前不清楚沈家情况已经觉得她很本事,现在对沈家之前的境况清清楚楚,那桑萝之前做了送到县城里卖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除了那豆腐有迹可循,大概知道原料应该是黄豆,其他的可都猜不出来,像那素毛肚,他至今想不出是什么做的。
“行啊。”
原以为是和以往一样,再寻常不过一次出来采集,桑萝本身也爱往外走,能保障安全的情况下,往外跑跑能改善家里的条件又能散一散,多好的事,随口就应了下来。
孰料在第六天,桑萝、沈宁和施二郎媳妇正晒着这一趟出来的另一大惊喜板栗呢,才出去一个多时辰的沈烈一行人匆匆赶了回来,脸色十分凝重。
“内围进人了,十多人。”
桑萝有些诧异,有本事进来的先前应该就可以往里走了,怎么会是这个时间点?内围山里有的东西,外围应该也不缺,那只有一个可能。
“外边又生什么乱子了?”
沈烈摇头:“不知道,我们倒是想问,当时在山上远远看到了,等下山已经找不到人了,只能先回来跟你们汇合。”
只是防动物的话有个围墙还行,要防人的话,桑萝她们这里留的青壮不够。
周癞子原是留守的,听说内围进了人,心下已经急了,他家里只妻儿在家,真正能护着家里人的也就长子。
不止周癞子急,这里谁没有牵挂啊。
沈烈和陈大山这一行人早在外边就商量过了,马上折返,左右这几天收获也不错,每家板栗去了外边的刺苞应该都能有半麻袋多,再加上熏肉、零余子和其它山货,带来的袋子和背篓虽未全满,也不差什么了。
“都收拾收拾吧,这就往回走。”
大多数已经晒好的东西都是装了袋的,只有眼下还在晒的那些,收拾起来也快,不到两刻钟就整装出去,把木围栏的门带上,一行人往回赶。
从扎营点到周家有近三个时辰的路程,只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就遇见了两批人,第一批看到他们就避了,而另一批只十余口人的,有老有少,其中有两三人带伤,看着像是被猛兽撕咬的,因有伤员,行动不快,迎面遇上沈烈他们避之不及,被陈有田和周癞子叫住打听情况。
看沈烈他们这一帮人身上都挑着不少东西,人群中又有女子和小孩儿,对方面上的戒备倒是松了松,为首一老者道:“祁阳县没了,听说是朝廷有什么平乱的大军过来,一路杀了不少叛匪,之前占了祁阳县那一帮盗匪把愿意要的人带走,不愿要的杀了,一把火把祁阳县给烧了。也有不少之前从匪的人逃进了山里,现在外边太乱了,抢粮都是轻的,我们这样的是不敢呆了,只能往这里边来,这不,昨夜里遇上狼了,青壮没了两个伤了三个。”
老者说到这里环顾大山,话音凄凉,“我们这些人扎进这深山里,能活几天,能有几个人全乎活下去也不知道。”
沈烈一行人听说祁阳县被一把火给烧了也久久回不过神来,尤其是许掌柜,他手底下多少老伙计都在县城啊,账房、大厨、伙计……
他甚至不敢深想,他们是被带走的那群,还是被屠杀的那群?怔怔说不出话来。
陈有田倒是看那老者眼里隐有泪光,又见他们老弱不少,没受伤的青壮没剩几个了,心下不忍,想着离上回建的那个安全点不算远了,转头低声问沈烈和陈大山意思。
路上遇见了,伸手扶一把,两人都是没意见的,都点了点头。
陈有田便问那老者:“老丈这是往哪去,还往深走吗?”
他看那三个伤着的年轻人,情况并不太好。
老者也犹疑,道:“天黑前找个山洞落脚吧。”
陈有田:“老丈要是信得过我们,往回走一程我们有个平日里打猎时休息的地方,先往那里歇一歇,我们筑了木围墙,要更安全的话你们再用石块围一围也行,好歹让那几个后生把伤养一养。”
至于是不是以后把那地儿还回来,这又不是从前太平年月的房子,不给这老丈一家住,很快也会有别人住,这会儿人活着都不容易,也无心计较。
说到这里想起来:“进山的人不少的话,也不知道那地儿现在有没有被人占住。”
老者一听能有个安全的落脚地,心下激动,但家里还有妇人孩子,又怕遇到歹人,面上神色一时变了几变,只再看陈有田这一行人,都是面慈的,加之看到他们中有人身上背着成卷的狼皮,看女人孩子神态也没什么不对,这才放松下来,连声道:“信得过,信得过,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给孩子们养伤这是再好不过的,多谢你们了。”
说着就作揖。
“当不得。”陈有田忙避开,道:“那走吧,不算远。”
带他们这行人原是顺路的,只要往里稍绕一绕,一进一出要多费自家半个时辰的光景,但看着那一家子有老有幼的,青壮还带伤,能顺手帮的时候也是真不忍心就这么过去。
把人领到上一趟行猎歇脚的安全区里,想是外围的人才刚往里跑,这里还没人来过。
那一家人看那围了一整圈带门的粗木围墙,再看到里边还不少能遮风避雨的棚子,因山里时有夜雨,棚子上还盖了厚草帘,激动得都不知怎么相谢好。
陈有田也不受那谢,只说还要赶路,道一声保重,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
老者远远的目送,等看不到了,才与家人道:“遇上好人了。”
转头嘱咐家小:“快收拾收拾,旁边捡点柴和石块先安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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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有田他们帮人是顺带手的事,转过身就没再惦记这事了,想的是周癞子一家。
周家现在经营得不错,但离他们山谷还是有点距离的,半个时辰的路程,单门独户,少不得有几分风险。
沈烈他们当初也是没想着外边会这么快生了变故,这会儿倒有些踟躇起来。
离村外村稍近些的位置小山洞还有,当初他们自己选山洞的时候没选中就是因为那些位置关照不到山洞入口,关照不到,自然也不会看到,但他们这些人中的老弱妇孺一个不见,周家是清楚他们原有多少人的,想也知道会是异常。
不过对周癞子一家倒还算信得过的,尤其是周家人本身就仰仗他们带着在山里打猎采集,不缺吃喝,更不至于生什么歪心思。
便问了周癞子父子的意思,要不要这边门头挂锁,先往离他们近点的小山洞住去。
周癞子却没马上应,只道:“再看看情况吧。”
到周家已经是午时末了,往外行时又遇见过一拨人,不过远远见到他们青壮多,都避开了。
周家木门紧闭,周癞子站在外边喊了门,周家大郎才匆匆奔过来开门,周家母女也跟了出来,不过没太往外站,只在院里。
周大郎神色微有几分紧张:“爹,山里来人了你们知道吗?”
原是上午在外边用黄泥石块继续加高加固院墙时看到了人迹,把情况简略说了说,道:“得有二三十人,看着像是一大家子的,看到咱们这院子站着瞧了会儿,也没说什么,很快就走了。”
周癞子心下一紧:“可瞧出有没有恶意?”
周大郎摇头:“应该没有,倒像是打量咱这高院墙是怎么围的。”
周癞子松一口气。
也是,恶人倒敢留在外围山里讨生活,外围人多,秋天山货也多,一时饿不着,被恶人吓怕了的才拼着被虎狼吞吃的风险往深处逃。
说起来这会儿进到内围来的人也是运道,至少这一片沈烈他们这一帮人清过,真正闯过外头那一片屏障区域,进入这一小块倒还算安生的,有猛兽,但不会特别多。
只是他们家往后还是要多加点小心了,至少夜里不能全睡下,他和两个儿子得轮番守夜,警醒着点才行。
陈有田看他,问:“真不去我们那边吗?山洞是小些,但离得我们近,真有什么事弄出响动来也能有个照应。”
周癞子却摇头:“不用,院墙足够高,我们家人也多,而且现在往内围来的看着倒更像是逃避山外那些心思不正的人的,说到底跟我们家应该都是一类人,倒也不用那么紧张,真到了乱了,到时再托求你们关照。”
陈有田看他拒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陈大山,问了陈有田一声,把他爹常带着但却甚少用到的弓箭拿了出来,递给了周癞子,道:“周大伯,留着防身吧,在院里立个靶子平日多练练准头,多削些竹箭,回去我用兽皮做弦再做两把,明天给你们送过来,到时教教你们。”
周癞子看陈大山送他一把弓箭,有些激动,这围墙好些地方可是做了观察口的,用弓箭是最好防守的,他接过那箭抚了抚:“好,多谢了,有这个就更安全了。”
陈大山点点头,他袖里其实有一瓶箭毒,只是形势还没到那份上,且这药虽是他家的,真要给出去的话却是把后背交付出去,与其给药,不如让周家人换个离他们更近些能照应到却又不会直观看到山谷入口的地方去住,是以先压了这心思。
等沈烈一行人离开了,周家人把院门关上,上了几道重闩,周二郎这才问:“爹,咱真不去沈烈他们附近住吗?”
周癞子摇头:“能不去就不去。”
“为什么啊?”
周癞子就看自家媳妇,之所以拒绝,其实还是因为前一阵跟他媳妇闲谈说起沈烈他们这些人住哪的事情,听了他媳妇几句话,所以今天才会两次拒绝。
他不是多聪明的人,被儿子问起来,下意识就看媳妇。
周癞子媳妇便接过了话,“因为不合适。”
看兄弟几个一脸糊涂,她问:“你们看沈烈和大山还有另几家人,他们对咱家怎么样?”
周大郎:“没得说的,带咱进山,给咱安家,连打猎其实都是照顾着咱们才一径往这个方向走的。”
周二郎也点头:“那是相当好了,帮咱把什么都考虑过了。”
周癞子媳妇就道:“可不就是了,打从一开始带咱进山,对咱家就没得说的,极尽关照,但你们刚才也听到了,他们住的地方附近是还有山洞的,为什么一开始没把咱往他们住的地方带呢?”
周家兄弟都给问住了。
周葛道:“因为不方便吧。”
周癞子媳妇点头:“就是这个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应该就是不方便,大伙儿帮咱家够多的了,没到情况特别危急的时候,咱能不给人添麻烦就不给人添麻烦。”
“说到底,人活在这世上得自己立着,日子是得自己趟着过的,自己站得直的人,遇山遇坎人家都愿意帮扶你一把,一径靠人扶着,扶久了谁都会累。”
周家兄弟听得连连点头。
周癞子媳妇这才道:“行了,你们父子几个照大山说的扎几个靶子去吧,那箭好好练练,练好了也是本事,真到要靠过去让别人帮的时候,咱也不是什么用都顶不上的。”
说话声细弱,却把几个儿子听得是满腔的热血,周二郎和周三郎应一声就奔去抱干草扎靶子去了。
周癞子媳妇笑笑,这才看男人和儿子带回来的袋子和背篓:“这回都弄了些什么?”
周癞子声音不高,却很欢喜:“三十多斤肉,还有半袋多板栗,还有个东西叫零余子,阿烈媳妇认出来的,说是一种药,蒸着吃好吃,而且再过一个多月,长零余子的那种藤根部还能挖出来好些东西,是能当口粮的,咱能攒上吃的了。”
“对了,阿烈媳妇说这零余子和以后收的那个叫薯蓣的,补身子,让你每天吃点,对身体好的。”
“能补身子?”
“对,说是温补的,我也不懂,反正吃了好,以后我多找点,这东西我们不吃,都给你吃,你多补补。”
夫妻俩脸上全是笑意,周葛在一旁瞧着,脸上也带了笑,回屋去把家里新做的大圆笸箩搬出来在晒架上放好,跟她爹和大哥一起把带回来的东西继续摊开来晒。
愿望
秋意给群山染了金红, 周癞子家往村外村去的路上,最近被沈烈他们放过, 得以像从前那般悠闲度日的山野鸡,悠闲了没几日,这会儿被一家父子兄弟几个追得扑腾乱蹿。
对方家里一个小子一把子扑住其中一只母野鸡时,死死摁住,侧抬头就看到了沈烈一行人,吓得手上的野鸡差点丢了, 忙摁住快速起身,藏到了父兄身后, 一家子凑在一起,警惕看向沈烈他们。
乱世里山里生存的守则,遇人能避则避,沈烈也懂,只驻步看了几眼,带着大伙儿很快走了。
只是走得远了,陈大山单独离队, 七拐八绕, 不多会儿折返, 道:“在那片林子后面的山里有个大小还成的山洞,应该是一大家子在那里落脚了, 少说十五六号人,可能还有在山洞里没看见的。”
这所谓的暂时落脚, 在没有更安全的所在之前应该是不会挪了,如果像周家那样经营起来,也可能会变成较长一段时间的久住。
桑萝想着村外村附近应该还是有几个小山洞的,心下有些发紧, 这个情况下她是一点儿不愿意要不知底细的邻居。
大伙儿都不再耽搁,紧着回到村外村,万幸,不知道是因为这边山洞小,还是发现他们这里有几户有主的山洞,又或者这一片还无人路过,总之没出现新邻居。
陈有田道:“一会儿过来把这边能住人的几个小山洞也做个门锁上吧,癞子家来住不住后边再说,地儿得先占了,不能叫个生人住到这里来了。”
这附近要是被生人安了家,以后他们哪里还有方便可言。
大伙儿都点头,家里还有门锁的各自表态出一套门锁,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到沈烈和陈大山两家中间那一片地继续处理带回来的山货,一拨就伐树做门占地去了。
晒席是带了回来的,一张张铺开,各家做起来也景然有序,施二郎媳妇和桑萝、沈宁是被护在几家中间的,她这会有点儿犯愁:“阿萝,你说咱这儿以后是不是也不太平了。”
桑萝一边把木耳均匀铺开,一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只要不是遇上那种大批抱团结伙的盗匪,其他的应该还都好应对,咱比外边的人好了,好歹可进可退,趁着内围现在不太乱,多攒些吃食吧。”
施二郎一听桑萝提到山谷,心下才安稳几分,眉目也终于松了下来。
“没错,咱还有个能退的地方,说实话,今天听那老丈说的外边的情况,再看那一家子两个死了三个受伤的,我心里都后怕。”
跟着沈烈和陈大山在山里行走,她们总被护得很好,有危险也有人冲在前头,排到末尾也轮不到她,自从上次看桑萝射杀过狼,再遇到狼时她甚至都兴奋,上了树就琢磨着怎么也来一回,都已经忘记了怕字该怎么写了。
想到今天碰到好几批人了,她又叹:“不知道我娘家人现在怎样了,还有我大嫂娘家人。”
她们娘家人也是早早往山里找地方藏粮了的,但族里有族里的规矩,就像她们藏粮的地方不能叫娘家人知道一样,族里藏粮的地方也不会让外嫁女知道,所以她现在也不知道家人在哪里,又怎样了,藏得够不够深,会不会遇到进了山里的乱匪。
桑萝也知道外边情况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道:“早做了准备,族亲又多的话应该也还好,或许跟咱们一样,在深山里哪一处安置下来了?”
施二郎媳妇点头:“但愿吧,希望吉人天相。”
碰上这样的世道,她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希望爹娘兄弟都能平安过了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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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烈这群人回来的时候,各家也就收了山货,回了各自山洞。
桑萝因为晒山货本就在自家旁边,这会儿带着沈宁晚食都做好了,板栗、香菇、腊肉切小块,加米用小火焖出来的腊肉饭,香得沈烈手还没洗呢,肚子先很应景的叫了起来。
桑萝听得发笑,拨灭了火,让沈宁取了碗筷出来,给一人盛了一碗,就在山洞口几块沈烈不知什么时候搬来的大圆石上坐了,吃起晚饭。
一下午各忙各的,到这会儿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讲究了,桑萝问沈烈:“后边怎么安排,你们都有商量吗?”
男人们凑到一块,这样大的事自是不可能不商量的。
沈烈点头,道:“在内围更乱之前,打猎和找山货肯定是要继续的。我们刚才商量过,打今儿起青壮就不回谷了,这外边得留人时时守着,不能给人靠近附近这一片的机会,不然人都藏在山谷里,等被发现再防守就麻烦了,反正内围人要多起来,围一片种地的不会只咱们这几户,不打眼。”
“以后我们都分三拨,一拨出去打猎,另两拨在这边种地晒山货暗里守着山谷,三拨轮流着走,我和大山轮番带队,施家大叔也让他来谷外,入口内值夜就由周村正几个留在谷里的人负责。”
这安排是很合理的,山谷是她们最好的退路,而且里面大多是老弱妇孺,最需要被保护起来的,现在不安稳的因素都在山谷外,中坚力量自然是放在外边,至于山谷内守入口,说白了其实就是接应他们这些人的,只要外边的防线不出问题,里边没危险,周村正这些人做着就绰绰有余了。
桑萝只是有些不放心,“一次只出去四五个人,你们打猎的安全吗?”
沈烈点头:“山里其实是最好藏人的,不管是我还是大山,在山里只要刻意小心些,只带几个人的话要避人还是不难的,而且大山明天给周家送弓箭过去,回来的路上会再采些药,到时再多制些箭毒带着防身。”
桑萝想想也是,北边当时多乱?应该半点不比现在的祁阳县太平吧?他们也这么过来了。
心下正想着这事,就听沈烈道:“入夜我送你和阿宁,还有施二婶回谷吧?这外边不太安生。”
桑萝闻言看他一眼:“这才哪到哪?”
她想说让沈宁回去,她趁着内围不算乱还能走走,想想日子,发现自己再过几日好像确实不便在外走动了,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刹住,“我回去歇几天吧,过七八天你夜里再往里送东西的时候接我出去,别的不说,我认得的山货可能能比你们多点儿。”
多少植物都是跟人类相伴千百年后才被发现驯养的,虽然时空不同,但到这个时空也一年左右了吧,两个时空的物产相差真的不大,桑萝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不过这话放在她这一世的身份来说,其实有点儿怪。
她自己觉得怪,沈宁却格外捧场,多的都没想,一听认得的山货多下意识就点头:“大嫂读的书多。”
桑萝脸皮其实挺厚的,这一下也被小姑娘极真诚的一句认可给弄得有那么半分不好意思来了。
这跟读书真没什么关系,但她读书的皮子披了几回,现在山谷里相熟的一帮村民算是把这印象焊在她身上了。
当然,也是因为她先拿了事实出来说话,就好比现在的沈烈,便是哑然。
心想还真是,薯蓣、零余子、神仙豆腐,这些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更别说之前一直被他们认为剧毒且危险的蛇头草,她也能有法子把那毒去了,做成素毛肚这样的吃食来。
桑萝看他没话了,笑道:“没事,到时你在哪我在哪,绝不离开你三步远。”
一句话引得沈烈轻笑出了声。
“好,那七八天后我接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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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家山洞里,施二郎也在跟他媳妇说同样的话,后边不太安全了,换大哥出来,让他媳妇回山谷去。
原以为会是满口应下来的,结果施二郎媳妇对着灶火出神,一时倒没接他的话。
“怎么?你不想回吗?”
施二郎媳妇抬眼看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胆子不算大,回山谷自然是要比外边安全的,况且大伯兄出来了,这小山洞只一张床,她也不便再住。
她心里惦着的却是另一桩事。
“你说,我爹娘兄弟他们现在怎样了?”
施二郎这才反应过来,从他回来起,媳妇面上都是忧色。他原以为是忧心内围不安稳了,却没想到是这么一着。
“你担心岳父岳母和几位舅兄了?”
施二郎媳妇点头:“今天听到的情况,怎么能不担心呢。咱们是有沈烈和大山护着才能藏得这样深,我爹娘叔伯他们跟着族人,应该进不了很深吧?外边现在不少乱匪,也不知是怎么个境况。”
她白日里对着桑萝都还好,对着自家男人,却是落下泪来。
当儿女的怎可能会不念爹娘呢。
施二郎看她落泪,忙帮着拭泪,只是嘴唇翕动,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哪有什么安慰的话能让她真的心安呢?
没有。
施二郎喉头有些涩,道:“咱们其实也是托庇于沈陈两家的,山谷就那么点大,大家都有亲眷,也实在是没办法。”
他是怕媳妇跟卢大郎家的那个一样,生了左性。
施二郎媳妇点头:“我知道的,当初咱们进山那会儿,着实是没法带人,我只是想着……我想着,我爹娘兄弟要是当初藏得不够深,这会儿怕是也得往内围来了吧?现在情况跟当初刚逃进山时也不同了,两个入口都藏得严实,外边又有个小村。”
“我想着,你们在外打猎能不能多留心一下,要是碰着呢?不用来咱这边,就住周家旁边,跟周家做个邻居,彼此能照应,咱们既不用曝露山谷,也能帮衬得到……”
事实上自打见到周家人在深山里安了家,她心里隐隐的一直羡慕。
只是话到这里,她又切切知道自己想的这些都和白日做梦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不切实际。
施二郎媳妇垂下头捂住了眼:“祁阳一带的山太大了,当初如果走的方向不同,再往深走,只会越离越远。”
施二郎忙拍拍她的背,道:“别多想了,别的不说,你看今天碰到个素不相识的,有田叔他们还帮扶一把呢,更不用说咱们亲眷了。真要遇着了,不会往村里领,但往周家旁边帮着给安个家指定是能的,可这些事其实已经由不得咱了,只能是个念想,碰不碰得上那都得看天。”
这话说得太实在了,给施二郎媳妇眼泪又说了下来。
这会儿看天才是真绝望,力气都没处儿使。
可偏偏人人都看天,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天灾人祸,不知道哪一刻会在哪里落下,只能努力防着,尽可能多的做准备。
施二郎看越说越不成,真想照着自己嘴巴扇一下,连忙补救:“放心,我要说的其实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阿烈也是识得舅兄的,当初还教了射猎,真碰上了不用咱们求,如果岳父岳母真需要帮忙,能力内的他也会伸一伸手的。”
又连连保证:“你别担心,我和大哥在外边打猎一定多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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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她们是入了夜后,借着些微月色被沈烈他们送进山谷的,因是半夜,上下山谷少不得沈烈那把子力气,他们商量的一应事情只陈大山下去了一趟,敲响了自家和周家的门,一是拿要带出去的锁头,二是把外边的情况和商量的应对告知了。
周村正也不闹醒其他人家,自己就把守夜的活先揽了,又把留在家里的二儿子也从被窝里叫起,让稍加收拾就出谷去,给谷外添一份助力。
陈大山他们下午伐树弄了不少柴,并着两篓喂羊的鲜草一起塞进山谷后就离开了。
谷中众人是在第二日醒来才从桑萝口中知道外边生的变故,忧心自家,又或是和施二郎媳妇这样忧心亲人的都不少,一时氛围都沉重不少。
沈金直到大人们散去,才敢凑到桑萝那边,问桑萝他后边还能不能跟大哥出去了。
桑萝略想了想,道:“先停一段时间吧,有粮有菜,不急这一段,等外边太平些你再出去。”
到底还是太小了。
又从笸箩里装了一小篮晒过的板栗给他,道:“拿回去还得再晒个三五天,摇着能听到里边的响声了才是干透了,再挂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收着,吃的话先用水浸几个时辰,让栗仁吸足了水再做着吃,怎么做好吃让阿宁教你。”
沈金臊红了脸,“大嫂,我不是来要吃的,一时不出去家里吃的东西也够的。”
桑萝笑笑,“不多,这板栗你们没有,拿回去尝尝。”
看他没接,道:“我上次不是还得了你一小袋草籽吗?收着吧,下次出去看到好吃的也给我带点?”
把布袋塞进了沈金手里。
沈金接住那布袋,捏在了手里,“谢谢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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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自这一日起又有了些微不同,山谷内侧挖了好些个池子,空间再收缩,喜欢读书的孩子从前早晨也会一起凑到树下跟着读会儿书的。自知道内围也来人后,哪怕从前试过,在山谷内侧正常的一起读书声音不会传出去,也没人读了。
每个人心上都压了一重紧张感,连孩子们也是一样。
倒是施二郎媳妇心下隐隐盼着的,或者哪一日遇到父母兄弟,能叫他们和周癞子一家做个邻居,成了半桩。
桑萝知道消息,是在和沈烈约定的时间里,沈烈他们深夜送物资回谷又接她出去的时候。
一个桑萝想也没想到的人。
疯
“三里村的屠户?”
“对, 三天前我们出去行猎碰上他们一家被狼群围攻,出手帮了, 不过郑屠户断了一臂,他们家女儿,好像是……疯了。”
桑萝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屠户姓郑,但这一点儿也不重要了,她听到的是郑屠户的女儿,疯了?
桑萝整个人怔在那儿。
她所知道的郑屠户的女儿, 只有一个,她第一次卖神仙豆腐时大步奔过来买神仙豆腐的白胖妇人, 后一次遇见时,她管她叫豆腐娘子,听说她是想买点儿肉,把她领到自家肉摊去,让她爹关照关照她的热心妇人。
爱吃爱笑,笑起来脸上两个肉窝窝。有个很普通的名字,叫大妞, 但却颇得家里宠爱, 屠户两口子就连买块豆腐都不会忘了已经嫁出去的闺女的。
她喃喃问沈烈:“怎会这样?”
入口处的山洞偏里一点燃了一堆篝火, 桑萝面上的神色沈烈也就看得清楚。
“你认得郑屠户的女儿?”
桑萝点头:“有几面之缘,是个挺热心的人。”
沈烈听她认得, 后边的话倒不忍说了,但见桑萝望着他, 想了想,这才道:“郑家女儿已经嫁了,婆家在村里日子还过得去,不舍得庄稼和田宅, 当初就没避走,后边一家人都进了县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太清楚,但听说是有个两岁多的孩子没了。”
一句孩子没了,能延展想象出来的东西太多了,桑萝和当时正值夜的周村正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沈烈也不忍说,略了过去,只道:“郑屠户家反应稍快一步,大量驻军刚到时就收拾东西藏到了附近山里,但赶去劝女儿和亲家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人被官兵盯着带进了城。”
“后来呢?”周村正没忍住问:“郑屠户的女儿是怎么出来的?”
沈烈道:“郑屠户一家惦记着郑家女儿,一直没走远,就藏在那附近的山里,觉出城里情况不对时,久等等不到里边的百姓能出来,郑屠户狠心充作流民投了盗匪。”
“女儿是带出来了,自己一只手臂也没了。”
周村正也垂了头。
相比十里村其他人家,他们家家境好些,买肉也就多,和郑屠户算是颇相熟了,甚至郑家大妞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现在一个断臂,一个疯了,一时沉沉说不出话来。
沈烈看桑萝,道:“阿萝,郑家那女儿,狼口下护着小侄子,手臂上被生撕了两块肉,先时还好,今天我们听说发起高热了,咱们家当时退热的药备了不少,你看能不能送两帖过去?”
说这话时沈烈是有两三分犹豫的,他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还要在山里藏多久,药物其实算得上是很金贵的东西,关键时候保命的。不过当时因为担心村里其他几家备不起药,适逢他们卖了人参和皮货,手上银钱颇为宽裕,就格外多备了不少,尤其是退热药物备得多些。
村里的孩子皮实,大家也格外注意,除了阿宁有一回上火严重煎过一帖药,他用过些金疮药,其它的还真没怎么动过,他和郑屠户算不得相识,更别提郑家的女儿了,但到底是条人命。
桑萝想也没想,点头:“行,你放我下去,我去取药上来。”
说着就把刚解开的绳子又往身上绑。
周村正听沈烈和桑萝说给两帖药,想了想,道:“我家也给一帖吧,那孩子我倒是瞧着长大的,我就不下去了,辛苦阿萝你去找你婶子拿一下。”
桑萝应了一声,把绳索绑好,让沈烈拉稳了就小心往下方去了。
自家的药取了,又去周家,周村正媳妇听说了郑屠户家的事后嘴唇抖了抖,惊怔了一瞬才连连点头,端着油灯进里边翻草药,等翻出来了才想起自己根本不识得字,又忙把桑萝喊进去帮着瞧一瞧哪些药是退热的。
等桑萝走了,周家两个儿媳问起来,她还喃喃:“怎么竟疯了。”
周家大儿媳听说是没了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心惊之下捂住心口。
她也为人母了,孩子两岁余,她不敢想那孩子是怎么没的,才会让当母亲的人疯了,只是攥紧着衣襟,一时竟觉透不上气来。
周家二儿媳嘴唇也打着抖,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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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这一夜久久没能睡下,合着眼出神。
太久未作声了,沈烈都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吹熄了洞壁里的油灯。
听着沈烈在旁边的小榻躺下了,桑萝挺想问一声的,这大乾朝什么时候能倒,新王朝又到何时才能崛起,想想这根本不是她们能左右的,又意兴阑珊作了罢。
再见到郑大妞的时候,是第二天给郑家送药时。
郑家为了一家子的安全,能抱团自保,被沈烈他们救下之后,在沈烈提议下跟周癞子一家做了邻居。
且选的不是旁边山里的山洞,而是直接在周家山下对面的林缘围了一片地,现在里边就两个简易棚,一家子在搭简易木屋。
至于用水,他们家后边山里也有处小山泉,郑家父子几个用了几根竹筒打通,从山里往自家引水,不用时把竹管子塞住,用时打开,就这么跟周家比邻住了下来。
桑萝和沈烈过去的时候,郑屠户和屠户媳妇还识得她,唤她豆腐娘子,躺在棚子里的郑大妞已经烧得糊涂了。事实上如果不是还认得郑屠户夫妇,桑萝单只遇见郑大妞的话,怕是见了面也未必认得。
瘦太多了,五官变化很大。
到底算不得多相熟,她也没多说什么,把三帖药递给郑屠户媳妇,道:“这是我们家和我们村周村正给的退热药,家里备得不多,只凑出三帖,婶子先给大妞姐用上吧。”
郑屠户媳妇一听是退热药,眼泪就掉了下来,膝盖一弯人就要往地上跪,吓得桑萝忙拉住:“婶子,这可使不得,我年岁小,当不起您这一跪的。”
“活命的恩情,如何就当不得。”说着竟又要往下跪,桑萝忙避到一边,又将人架住。
郑家儿媳看桑萝有些狼狈,也过来帮着扶住了婆婆,红着眼跟桑萝道谢。
小姑子救的是她儿子,虽是不清醒,拿她儿子当作了她自己的,但那头扑过去的狼是被她实实在在用身子挡了下来的。
桑萝把药送了,没再多留,别过郑屠户一家就跟着沈烈回周家了,带上等在那里的许文庆、周二郎、卢三郎和周癞子家长子就出去。
周家如今只长子出去,至于周癞子和周家二郎则留在这边,一是帮着郑家盖房子围石墙,二也是能护着家中妻儿。
经过郑家时,郑屠户紧走几步出来,同沈烈请托,等木屋盖好了,问沈烈能不能也带一带他们家。
既把人领到这里,其实已经是拉作半个盟友了,何况也是壮大自身的事,沈烈自然不会推辞,说好之后过来带周家人的话会把他们家的人也一道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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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不过七八天没出来,发现内围的人是明显多了,倒不是面对面看到了多少人,而是山里能摘到的野果少了很多,好些他们之前发现的果树,把已经熟了的果子采了,没那么熟的还留在树上,这会儿再过去,就只剩树了。
显见得是有人来过。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桑萝倒不焦急,枝头的果子没了,但这大山里隐藏的吃食其实不少的,比如二十多天后就差不多可以挖的薯蓣,比如刚在一片竹林里挖到的不少野姜,再比如眼前长在石壁石缝上的石耳。
许文庆这一帮人真的觉得,他们走过去什么都找不着的地儿,桑萝愣就是找得出能吃的来。
野姜便罢了,他们只是不认得,好歹还知道有姜这种东西的,这石壁上的黑乎乎的东西,竟也是能吃的?
不过桑萝说是能吃的,大伙儿还真不会怀疑,都跟着采摘。
有桑萝这本事,加之有个沈烈,他们这些人这近一年跟着沈烈和陈大山也算是练出几分本事来了,刚进内围的人目前还不敢探索的地方,只要沈烈小心些注意避开一下难对付的大家伙,他们也都能去探一探。所以刚提起来没一会儿的心很快就又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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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外围,另有一行人却没能有这般本事。
许掌柜一家人曾经藏粮的那个山洞不远处,两个形容怪异的男子正从外边摸回去,拨开一丛灌木,一闪身进了山洞里。
如若离得近了,就能发现那形容怪异也怪不得他们,原是头发被燎了半拉,不止他们,里边还有个老汉和妇人也是差不多情况,一个小姑娘甚至是用布包着头的,一家子人,形容都狼狈非常。
哥儿俩刚进山洞,妇人就焦急问:“怎样,找着吃的了吗?”
兄弟俩个手松开,只一小捆蕨菜野葱。
大的那一个道:“爹,这附近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了,找不出什么能吃的东西了,我们认得的就这个了。”
小的那一个少年道:“咱往里走些吧,粮食都没了,再在这山洞里藏下去,就算不被山匪碰上,只怕也要吃树叶了。”
若此时许掌柜、沈烈、桑萝不计哪一个在的话,定能认出来说话的兄弟两个不是旁人,正是东福楼伙计,东哥儿兄弟。
这一家子不只头发被火燎过,就连身上穿的衣裳也显见得并不合体,像是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
老汉犹疑:“往山里走,野兽咱们哪应对得了?”
东哥儿就道:“那也不能在这里一直等着,不试试怎么知道,能走多远走多远,总归得去有吃食的地方。”
他大哥抿了抿唇,道:“爹,往里走吧,这地儿离外边太近了,不止要防盗匪,还要防外边那什么大将军以后会不会也抓丁,咱们路上也看看,有没有跟咱们家情况差不多的,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相互结个伴往里去。”
这三个月他们一家人真的是藏够了,也看怕了。
官也好,匪也好,没有人真拿他们这些人的命当命。
老汉看着妻子手里那一把蕨菜和野葱,终于也狠下了心:“行,弄点吃的,长长气力,咱也马上走。”
出族
祁阳县陷在深渊里的三个月, 盗匪临行前那一场屠杀和大火,终究还是有人幸运逃出来的, 或是命大,或是有点儿本事,或是像东哥儿一家一样成功藏到了最后并侥幸从火海里冲了出来的。
而这些人,此时一窝蜂的,几乎全扎进了祁阳一带的大山。
沈烈和陈大山带着人六天能到的内围,在大多数人走来是极为漫长的步步惊心。
能力不够, 就连想找个人抱团同行也并不是那样容易,因为你不能确定抱团同行的人会不会在要命的时刻给你从背后来一下, 半道里相逢的陌路人,便是不得不抱团合作也都得松着皮紧着筋。一如此刻,东哥儿他们和结伴的另一家人两天前才缀上的一伙四五十号人便出了事端。
说是缀行是因为对方人多,他们不敢搭上去,看着又不似恶人,想借几分胆气,便是不远不近跟在后边走着, 有明显不善的人时他们会贴前方队伍近些, 安全了再拉开距离。
大抵是那边看他们构不成威胁, 也觉得能壮自己声势,遇上那种盗匪, 人数能多一些也能省点儿事,看他们平日里还算识趣, 竟也默认了由他们这样跟着。
队伍是忽然乱起来的,从正前方出现一头狼到另一个方向两个孩子被狼扑倒只是一瞬间。
尖叫、混乱、痛呼、哭嚎,这忽起的混乱中,便是那一群四五十号人, 看着像是一族的亲眷,青壮护住族人,却也有狼群冲进了人群中,危急之时哪还识得亲眷族人,扯住一个也推出去挡那要命的狼。
东哥儿父子兄弟三个只吓懵了一瞬,很快警醒过来,一边应对朝他们奔来的狼,一边还要小心护着家里女眷,防着身旁的同伴也来那样一手。
这种时候,本就无信任可言的人们之间更不敢考验人性了。
狼群有多少头没人知道,混乱间总觉得那畜牲声势威猛,凶残以极,他们什么也顾不得看,只保着自己和家小活命已是十足艰难。
乱斗中又来了一拨人,遇上这样的事,有几十号人拖住狼群了,最好的选择必定是趁乱马上离开的,然而奇的是那一行人只稍顿了顿,竟冲来十余青壮帮着打杀群狼。
东哥儿眼角余光瞧见时,父子三人正围一头狼,只下意识的激动,却也并不能多分心神关照,这一场直由狼群发起的突袭叫人心肝俱颤,时间每滑过一刻都被无限放大拉长,然而实则只斗了小半刻钟。
想是因为无端加了十余青壮,料着敌不过,头狼一啸,群狼便齐齐转头夹尾巴逃进了林子里。
东哥儿他爹腿都是抖的,转头去瞧妻女,见两人只是受些惊吓面色不好看,人倒是没伤着,这才微松一口气。
这边两家人是松了一口气,那边刚才还一起打狼的那一族人,眼下已然对峙了起来。
被推出去的是个年轻媳妇,险险被丈夫救了下来,没死,但人当时被一推是扑摔下去的,那狼被她一撞,闪避间实实在在照着她脸上挠了一爪子,妇人手虚捂在脸上痛得呼哧直喘,被男人把手拉下来,左脸上这会儿触目惊心的一片血色,血色三道狼爪印,一道极浅,另两道却是抓得皮肉都翻开了来,肉和着血,看着分外可怖。
年轻媳妇眼里的泪直淌,不知几分是痛,几分是死里逃生的心惊,又几分是哭自己的脸毁了,她在哭,她身侧的孩子也跟着哭,搀着儿媳的妇人手抖着,骤然抄了把不知谁乱中丢在一边的柴刀就暴起朝一个中年男人砍了过去。
男人奔逃,族人惊呼怒喝皆有之。
“老三媳妇!还不把刀放下!”这一声格外响亮威严的是蓄着长须的族长。
妇人却充耳未闻,只逮着那中年男人追砍,一边砍一边骂:“甘老五,你个牲口,你推我儿媳挡狼!你欺我们三房无人!你怎么下得去这手!你自己怎么不去死?我砍死你!”
甘老五还在奔着,那年轻媳妇的男人看着妻子血淋淋半张脸,转身张弓搭箭就瞄准了奔跑中的人,又喝了声:“娘,别追!”
妇人堪堪停住脚转身看向他,男人手中的箭已经放了出去,一箭,张手又搭一箭。
两箭先后射出,在族人的惊呼声中,一箭射中的是甘老五的右腿,一箭射中的是甘老五的右手。
年轻男人抽出第三支箭,对着中箭嚎叫的甘老五,手微抖着。
甘家五房的人已经呼嚎起来,族人也惊怔,而后是一群长辈的震怒。
还虚捂着脸的年轻媳妇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眼泪却簌簌落得更凶:“二郎。”
她把手抓住男人手臂往下摁,冲甘二郎直摇头。
原本追着甘老五砍杀的妇人这会儿也醒过神来,当场就护犊子:“怎么,就许甘老五拿我儿媳的命去给他挡狼,不许我家二郎给他媳妇儿出这口气?他不出这口气他才不是个男人!”
甘氏族长气得眼发黑:“那是他五叔!”
“五叔怎么!这是当叔的干的事?拿辈份压人?甘老五要是推的是您家孙媳呢?合着您也不追究?”
她说到这里又恨恨盯向那甘老五:“那会儿你婆娘和儿媳可也在跟前,怎么着,你手那么顺,就扯着我儿媳?”
“我家二郎冲在前头护着大伙儿,你们在后头就这么对他媳妇的?”
族里一多半人不出声,另有些大抵是跟妇人平辈的亦或是长辈,逮着说那也不能对长辈出手,老五有问题,那也是族里处置。
甘二郎原还抖着的手定了下来,不抖了,只冷笑:“那这样的家族,我还真待不起,哪天我冲在前头,后头母亲妻儿被谁人害了都不知。”
先时帮忙的十余青壮,其中两人走了出来,走到了甘二郎身侧:“甘二哥。”
甘二郎这才有心思看向来人,拱手道:“冯兄弟,刚才多谢你们相帮了。”
这姓冯的郎君不是别个,正是卢家二房冯柳娘的兄弟,冯家大郎和二郎。事情便是这样凑巧,冯家一族也正往内围走,为了避山里乱匪,七拐八绕绕到了这边,看到有狼群和人斗在一处,原是不会管闲事的,偏冯大郎和冯二郎认出了个熟人。
那是年前和他们兄弟二人一样,跟着沈烈进山学过打猎的施大郎内弟,甘二郎。
原本是不同的两个村子的人,从前不识得,走便走过了,但因为一起跟沈烈学打猎,也算相识了,且也相处了好一阵子,这再袖手就有些说不过了,再且狼群不足二十头,那边青壮二三十,他们再帮一帮,也不至于就对付不了,所以留够了人护着自家族中的人,喊了一帮堂兄弟就一起冲了过去帮手。
这会儿见甘二郎一家这显然是被族里人欺了,兄弟俩便挺身站了出去,也算是无形的给甘二郎仗个声势。
冯大郎摇了摇头,道:“这没什么。”
又看了看甘家那些个长辈,隐讳问甘二郎:“甘二哥,需要帮忙吗?”
甘二郎看了看族人,又看了看脸上已见红肿的妻子,再看一眼母亲和年幼的女儿,目光转向冯氏一族人,喉头滚了滚,才道:“冯兄弟你们是往内围去?”
冯大郎点头:“外头太乱了,我们都不敢离开打猎,准备还是往内围避一避。”
甘二郎听他们也是准备往内围去的,便道:“不知你们可能带上我们一家,我和我母亲、妻女。”
冯大郎对此并不多诧异,没有当即应下,道:“我回去跟我阿爷和几位叔爷说一声。”
甘氏族长和甘二郎几位叔伯已经怒了,纷纷喝了一声二郎。
甘二郎却只作未闻,与冯大郎一拱手:“劳你帮忙说项一二,刚才的情况想来你们也看到了,这种情况下我们一家是不敢再跟族人一起走的了,只我一人怕是护不住母亲和妻女,冯兄弟是知道我学了点箭术和狩猎皮毛的,这近一年也有些进益,不会拖你们族里后腿。”
一起学的艺,冯大郎怎会不知,他点点头道:“甘二哥稍待。”
别管甘氏族长和甘二郎那些个叔伯怎么劝阻说和,或威或慈,这边是去意已定,就连甘二郎的母亲对儿子这几近是自请出族的行为也没作声。
脱离家族在这时候是桩极大的事,但是家族家族,肯护他们的才叫家族,前头用着她儿子,后边就敢拉她儿媳去填命的,竟也没人说句公道话,这样的家族不呆也罢。
冯家那头也不在乎甘氏一族怎么看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情他们还真看着了也听着了,当然,最最紧要的是冯大郎也说了,甘二郎当初是跟冯家兄弟俩一起去十里村学了艺的。
他们冯家一族年轻一辈现在人手一把弓箭,没少跟着一起学射猎,可好手会嫌多吗?
自然不会!
况且这还是助人的事,冯大郎的阿爷和几位叔爷当即就应了下来。
冯大郎还没走近甘二郎呢,冲他一点头,甘二郎已经拉着他娘和妻女,挑着他们家的东西转头就走了,任老族长在后边喝骂,今儿敢走就是背祖忘宗,也没再转头。
五房的长子恶狠狠骂:“少他一个,咱们还过不了了?”
甘老五嗷嗷唤痛,这会儿还气恨,呸一声:“不要祖宗的玩意儿!”
痛得哧哧的哈气,还不忘为自己辩白:“我那就是惊吓之下无意的一扯,竟连亲叔也想射杀!畜牲!畜牲!我这箭怎么办?痛煞我!”
被老族长怒极喝了一声闭嘴,才歇了嘴,继续嗷嗷的痛嚎,族里却没多少人愿看,大多数人是一脸的晦气,尤其想到刚进山时遇到狼群那一回,好几头狼都是甘二郎用竹箭放倒了的,虽然不知道那竹箭那次怎么就特别厉害,但现在看着甘二郎就这样走了,先前斥他的人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悔意来,只是这一下挽回都挽回不了了。
东哥儿一家看着这一幕,也没作声,把从附近几个空村摸来的衣裳被褥锄子斧头等家当一背,忙也试着跟上冯家那一队,他们一走,和他们临时搭队的那一家从县里逃出来的忙也跟上。
甘氏族人脸更黑了。
冯家人瞧了东哥儿那一行人一眼,冯大郎低声问了问甘二郎后边那是谁,听甘二郎说是不识得的,但跟在他们后边两三天了,还算安份,当出力时也出力,冯家人也就没说话了,只要不靠得太近,也由得他们跟着。
冯二郎这会儿已经从路边找来了几棵草药,从竹筒里倒了些水冲洗冲洗递给甘二郎,道:“甘二哥,这是沈烈教咱认的止血药,捣碎给嫂子伤口糊上吧。”
甘二郎原也要找这药的,倒是冯二郎比他快得一步,忙道谢接过,他娘已经翻出家里一个巴掌大的小石臼,用木杵把那药捣了,给儿媳糊上。
冯家的队列里,前后都是青壮领队断后,现下压后的人里多了个甘二郎,而队伍正中的老幼妇孺里多了甘家婆媳祖孙三人。
队伍后缀行十余人。
再之后的甘家,想跟着又没脸跟着,在原地拧巴了片刻,不知怎么商量的,帮甘老五把身上两支竹箭拔了,竟是挑了个和冯家微微不同的方向走了。
而此时距沈烈上次接桑萝出谷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因她总能找出些吃的东西来,大家对她依赖颇重,桑萝自己也呆得住,山谷内有沈安沈宁能操持好,她除了期间往回送东西那一回回去探了一探,至今没回过山谷。
沈烈和陈大山轮番带人出烈,她只跟沈烈那一趟,她自己余下的时间便操持经营起山外这个家来。
不止桑萝经营,山外几家人也是一样,虽没围木墙,但围了竹篱种菜,做了堆肥池,甚至在山洞附近还搭了鸡舍兔舍,偶有捉到活的直接就养了起来,这六户人家,乍看上去和周癞子他们以及目下隐在各处山中定居内围的居民没有任何不同。
今儿又轮到沈烈带队,桑萝自是也出来活动了,他们现在不敢离村外村太远,在内围还能找到吃食的情况下,能赶回去会尽可能赶回去,因而不再一味往周家那个方向探了,因为已经走得太多,而是以周家和村外村中间一个节点汇合,往之前没探过的任意方向行走。
原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沈烈也好、桑萝也好、还是跟着出来的施大郎也好,谁也没想到已经准备打道折回去了,只是想着去溪边清理一下猎到的猎物会有这样大的惊喜。
想象一下,冯大冯二看到比他们其实还小几岁的沈烈,激动得跟见着亲哥似的,甘二郎看到施大郎,那是真看到嫡嫡亲的姐夫啊。
这冯家兄弟激动叫着沈烈,甘二郎欣喜叫着姐夫,正是要当头相认的当口,离着冯家人老后边一截的东哥儿啊,激动得那真是,身量不高壮,却冲得那叫一个快,声音那叫一个响,情绪那叫一个饱满:“桑娘子!桑娘子啊!”
这激动的声音,连扑带蹦的往前头冲的阵势,冯家几十口人都愣住了,全都侧目,就是冯大冯二和甘二郎都懵了。
不是,这谁?
沈烈更是傻眼,谁喊阿萝?
桑萝循声望过去,就见一个衣不合体,发型比之丐帮子弟都更有特色的人猛冲自己奔来了,隔着老远,一边跑,一边把他那奇奇怪怪的乱发往两边一拨拉,露出一张勉强能看出样貌的脸来:“我,我,东哥儿啊!东福楼的东哥儿啊!”
准备/不满
天可怜见, 跑着时还是激动、欢喜,人在桑萝跟前三步远刹住脚的时候, 看到不止桑萝,还有沈烈,又认出施大郎、周三郎这两个熟面孔,那真是眼泪直接啪啪的掉。
一边哭,一边笑,一边抹泪。
这在平日里是真犯傻, 可眼下这大乱里能见到相熟的人,且不止一个相熟的人, 会这样是真不出奇。不见甘二郎的母亲这会儿也奔过来,看到女婿那真个是泪眼涟涟,又哭又笑,和东哥儿一点没两样。
桑萝这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看着东哥儿那鸡窝饼似的头发,好些地方还看得到焦糊,心下都不忍了:“你这是火里逃出来的?”
东哥儿连连点头。
施大郎见着岳母和小舅子心下也激动, 不过这会儿正被甘母拉着一径儿问话, 女儿好不好, 外孙好不好。
那边是一迭声儿的都好都好,冯大郎、冯二郎和甘二郎则要好些, 还顾得上出奇,看看沈烈又看看那形容奇异跟了他们一路的小子:“你们识得?”
沈烈和桑萝都点头:“识得的。”
桑萝又觉稀奇:“你们怎么凑到一处了?”
冯大郎还没说话, 东哥儿自己抓抓那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我们一家从县里逃出来后,在外边山里呆了些日子,后边找不着吃的了,往里走又不安全, 碰上他们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呢。”
这会儿才正面跟冯大郎几个道谢:“多谢你们照拂了。”
冯大郎摆手:“也谈不上照拂,原是认识的,这却是巧了。”
冯家众人,东哥儿爹娘兄妹也都过来了。
东哥儿爹娘刚才也听着自家儿子喊的什么了,说实话,知道是去岁教他们挖地洞藏身的桑娘子,夫妻两个直想喊恩人。可他们没儿子那奔放劲儿,瞧瞧他们原先跟的那一大帮人,跟自家恩人像是都识得的,不知有多少话要说,愣没敢插嘴。
亲朋故旧这节骨眼下重逢,自是有叙不完的话的,沈烈看看天色,问冯家几位年岁大的老爷子:“你们可有具体去处?”
都不用商量,几个老汉齐齐摇头,冯大郎阿爷道:“我们就是外围太乱了,呆不安生,这才冒险往里边跑的,也没有去处。”
他话在嘴边犹豫一瞬,想着这会儿当真是抱团才能活,况他们一族能提前准备着藏到山里还都是得了亲家卢家和眼前这年轻人提醒,族里后生在山里生存的本事还是人家教的,也没什么防备不防备了,张口问道:“沈家小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我们这些个族人安置的地方?”
这话说得也颇为技巧,没问沈烈和卢家人是在哪里,而是问沈烈有没有推荐的地方领他们去安个家。把冯氏一族想抱团的意思表达出来了,至于将他们往哪里带,那就全由沈烈自己考量,而在他们,也只是让沈烈推荐,合适不合适也是族人们一起看。
现在这情况,沈烈还真不会为难,他看一眼今儿跟来的周癞子和郑屠户家的长子,两人都挺激动,显然很乐意有一群靠谱的邻居能相互扶持。
跟沈烈相熟,看着关系很是不错,这在周癞子看来就没有差的,郑家人现在跟沈烈也熟了,他们一家也全靠沈烈和陈大山帮扶着呢,信任得很,都暗暗点了点头。
沈烈看两人没意见,便与冯老汉道:“是有个去处,今天天色不早了,诸位不如先跟我们过去,歇个脚也行,看着合适在那附近找地方安置下来也成。”
这话一出,冯家人和甘二郎一家都极高兴,东哥儿爹娘有些着急,东哥儿倒是机灵,忙就问沈烈和桑萝:“沈郎君,桑娘子,你们看能把我们一家也带上不?”
桑萝听得直笑:“带呀。”
看到她那会儿简直像看到亲人,这还能不带?况且许掌柜知道了应该也会很高兴。
这一大帮人都有了去处,原先跟东哥儿一家半路凑在一块走的,想凑上来又没敢,很明显,人家那都是相识的,他们怎么往上凑?不过离开也是不可能的,就准备还跟原先一样,不远不近跟着,等瞧着这些人都安顿了,他们也找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落个脚。
那家人这样想是没错的,这大山说到底不是谁家的,只要不是那种用心不良的,又不跟太紧,还真没谁会驱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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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郑家附近这天傍晚热闹了,浩浩荡荡来了七八十号人,给两家留守的人吓得不轻,后边从观察窗发现领头的是沈烈他们,一颗心才安定下来,尤其知道这里头一大部分是卢二郎岳家一族人,那担心就成了期待和高兴了。
靠谱的邻居越多,对眼下的他们来说就越安全。
挑住处并不容易,天色不早了,一伙人也没分开,就在周郑两家旁不远处先找了个山洞安顿下来,在山里要防夜雨,尤其他们带着粮食被褥,所以山洞是一定得找一个的,挤便挤,老弱妇孺们能休息,男人们轮番守夜便成。
冯氏族人也好,甘家人也好,都还有粮食,唯独东哥儿一家,原本也存了粮,然而盗匪们离去前把能带走的人带走,想是也猜疑城里还藏了人,也是不肯给后边的人留下祁阳县的资源,往县里各处放火,东哥儿一家人能逃出来已经是命大,粮食压根没能抢出来,这一路全靠野菜裹腹。
沈烈和桑萝路上已经大致知道情况,看他们连身上的衣裳都是荒村里搜刮出来的,临别从当天的猎物里拿出一只山鸡,一只野兔,又给了点菌子野果,说好会告知一声许掌柜他们的事情,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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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外村时天已经擦黑,今天留守在村外村没出去的各家都听说了消息,最激动是许掌柜和卢家兄弟,施二郎也很为大嫂高兴。
距上一趟回谷不过五天,但今天这样大的事,大伙儿都按捺不住,是肯定要往里递消息的,索性商定各回山洞里整理整理这几天的收获,等夜深人静了让几人趁夜入谷一趟。
桑萝和沈烈回到自家山洞,把手上一个小篓里单放着的两只小兔放进了山洞旁的一个兔笼里。
自从村外村固定留大部分的人留守后,打猎的时候碰上山鸡野兔,能捉活的会想办法捉活的,各家分一分,都养了起来。兔子这东西不止长得快,繁殖速度更是惊人,住在外边割草方便,养起来没压力,攒到后边都是口粮。
今儿就掏到一窝,给另几家也分了分,她们自家带回来的就两只,不过因时不时能弄到一点,桑萝家里现在只兔子就养七只了。
她这边给大小不一的七只小家伙喂食水,那边沈烈已经点火烧柴,转头问桑萝晚上想吃什么了。
趁着留守村里的闲暇,谷外现在石板石磨也齐全,最早种下的叶子菜已经能吃了,谷内的萝卜南瓜什么的也没少往外带,桑萝想了想:“蒸点儿豆饭,切些肉炖个芦菔汤,再看看你想吃什么菜吧,想吃烤肉你自己切点儿,一会儿我来调味。”
沈烈听出她这是想喝点汤了,笑着应下,豆饭是早上做早食就捞好了的,这会儿把陶罐加水架好,取桑萝让他做的木甑,铺一层纱布,把豆饭倒进去铺好,和陶罐口大小相当的木甑放在陶罐上,盖上木盖就往菜园摘菜去了。
山洞外的简易灶台处现在搭了防雨棚,添了个烤肉的小灶,一个方便切菜的木案,小山洞里现在添了张小木桌,长方形那种,吃饭的时候摆在床边,吃饱了搬到一边。
周边比较有威胁的动物沈烈他们这些人时时清理,现在村外村走动的话是相对安全的了,两人把家中里外的事简单料理了,又凑在一起把晚食弄好,美美吃了一顿,这才收拾要送进谷里藏的东西。
随着山里人渐多,打猎的时间久了,不走远其实能收获的东西不会像刚开始那么多了,一小部分留在外边自己吃用,另一部分才是要往里送的,并不算多,倒是劈好的大柴,给羊和鸡鸭吃的鲜草、草籽这些东西不少,羊吃鲜树叶,桑萝在里头还掺了不少观音柴叶子,那是捎给沈安兄妹俩自己做神仙豆腐吃的。
有沈烈在,夜里这一趟不用桑萝再跑,沈烈出门她就把山洞门关了先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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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内,各家现在都习惯了夜里外边会送东西进来了,不过从前东西都是做好记号,从上边用绳索放下来就成,今天许掌柜、卢二郎、施大郎却是回了山谷下。
许掌柜好说,他是听桑萝说东哥儿兄弟俩和他们爹娘妹妹什么都没有,死里逃生从县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的,回来同母亲妻子商量,从家里给拿一点儿口粮,再拿些种子,明天去看东哥儿一家人时给送过去。
老太太和魏令贞知道这是东福楼的伙计,又听说了情况,那是半点意见也没有,婆媳两个亲自帮着张罗,家里有的东西,捡那实用不打眼的像豆子、野果包上,腊肉也给了两块,就连盐也没漏下,虽则不多,但紧省着点,总归时不时能稍有那么点儿盐味。
家里鸡鸭不少养,老太太瞧了瞧,摇头:“这个打眼了,你和文庆在外边是不是还养了山鸡野兔?”
许掌柜点头:“有,准备等他们安置下来给他们送两只兔子,一只山鸡,割草捡草籽就能养活的,也是口粮,再多的也帮不上了,让文庆回头再去教教他们套野兔山鸡,进了这山里,这么些人家在一块安全能保证,他们自己也能立起来。”
“娘,那些个菜种什么的,您看看也给包点儿。”
话音才落,魏令贞已经取了几个干树叶包的小包出来了:“都包好了,这也不好写字上去,都识得的吧。”
许掌柜笑着点头:“应该识得,也是苦人家,县郊那一带也有人种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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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这是最平和的,施家那边,甘氏激动得又是笑又是抹泪,又听说弟妹被五叔往狼口上推,差些丢了性命,如今脸几乎已经是毁了,又是心疼难过。
家里是备了药的,她跟妯娌商量取点药给自家弟妹送过去,施二郎媳妇连连点头:“给给给,大嫂,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
甘氏知道她惦记的什么,安慰道:“放心,你家里人也是一族人早早避进山里的,吉人天相,会安然无事的,你看我们族里的,还有柳娘娘家那一族,都挺好的。”
施二郎媳妇点头,知道早有准备的冯氏族人和甘氏族人都没出什么大事,这是她眼下最大的慰藉。
甘氏在忙着找药,不识得的字就拎了几个孩子到眼前问,让帮着看一看。施二郎媳妇看她忙,知道甘家当初也是备了粮食的,就帮着收拾些腊肉山货包着往背篓里放,好叫大嫂一会儿能带着这些东西出去。
没错,甘氏这一趟会出谷。
娘家人来了,娘家兄弟媳妇又出了这样大的事,她无论如何都该过去一趟的,但因为周边人不少,村外村这边人员也不好时常流动了,露过脸的人,真被哪个有心人见着了记住了,后边又长时间的只一个人消失不见,容易惹人猜疑。
所以真要出去了,以后就得长时间留在村外村的好。
甘氏是个吃得苦的,桑萝都在外边,她又怕什么,跟男人和妯娌都商量过,谷中的地和养的家禽施二郎媳妇带着几个孩子照料得过来,甘氏这一出去索性就留在外边种地养殖,不常往谷里跑了,正好还能给家里再创创收。
至于住处,先前多锁了两个空山洞,施二郎准备挑离他们家近的一个先要来暂住,把施家现在住的山洞让出来给兄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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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那边,冯柳娘也做着一样的准备,不说情感上惦念家人,只说族里人都来了,她这个冯家嫁出去的女儿不露面就不妥当。
卢婆子也支持,山谷里的田地她和老头子就支应得过来,只交待卢二在外边千万护好冯柳娘。
又问过卢三郎能跟施二郎凑一块住,这才安心了,帮着张罗东西。
母子婆媳说话虽是在山谷入口处接东西时就沟通完毕了,但冯柳娘要带出去的东西得从山洞里拿,一个山洞里住着,冯柳娘那样激动,老太太又给各种张罗东西,连冯柳娘的衣裳都捡了两身,还有被褥什么的,王春娘能不猜疑?
小山洞里没点油灯,王春娘就在暗影里看着正收拾东西的婆婆跟妯娌,又看着等在那里的卢二郎,不知道那一大家子又瞒着她干些什么,嘴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白日里忌惮老太太不敢露出的不满,这会儿因着黑夜的遮掩,也不需再小心掩藏。
是,她现在活的就像阴沟里的老鼠,纵有不满,也只有在这暗夜里才敢肆无忌惮露出来。
公开方子
冯柳娘和甘氏激动得恨不能睁着眼睛盼天亮, 终于天大亮,跟着打猎的队伍往周家郑家那边出发的时候, 王春娘也终于逮着了机会,找到了一个山洞里边只有卢大郎在的时候。
“你知不知道老二家的在干什么?”
这事卢大郎还真不知道。
自打卢二郎和卢三郎,不,是山谷中打猎的人忽然就不太回来了,他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也有了几分情绪。老太太瞧出来了,明着告诉他, 外边乱了,怕曝露山谷的位置, 打猎的不能常回来了,只能在外边呆着。
就这么一句话,他就什么也不想知道了。
能在这山谷里缩着不用出去,那不比什么都强?
说白了,他过的是山谷里老弱妇孺们才能过上的生活,明明白白占了好处的,所以打那以后他什么也不问, 种着谷里这一点地, 养好分给他的那几只鸡鸭, 尽可能省口粮的过着日子,省到几个孩子饿得嗷嗷的, 老太太和弟妹瞧不过眼的时候,孩子也能捞着口吃的。
有点窝囊, 但他觉得他自己没去讨食,这就挺好,他本事就这样,孩子也只能这样养。
卢大郎对现状非常满意, 哪怕明显被孤立,他只垂头种好他那一亩三分地也成,富有富过,穷有穷过,没什么好可耻的。
因为对现状的满意,所以王春娘一探二房的事时,卢大郎第一个反应不是被挑起不满,而是警惕。
“你想干什么?”
这是还不安份?
卢大郎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二弟一家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嫌日子太安生别带累我们。”
话音刚落,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是拴柱进来,卢大郎便沉着脸:“我看你娘不太想过安生日子,你和大妞注意着点,最近也别找你奶拿钥匙叫她出来走动了,我还想安稳活过这几年。”
王春娘愕然看向卢大郎,下一瞬脸色就扭曲了起来,照以往这样昏了头,想就会高声骂了,奈何卢大郎省粮,一天只给她两顿,每顿也就两口,她纵是气也高声不起来,只眼神怨毒,语带嘲讽,“卢大郎,你算个男人?”
不算个男人这话,窝囊如卢大郎也受不得,他越发不愿理王春娘,只看准了拴柱:“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外边现在不太平,你二叔三叔连回谷都只七八天回一趟,还得趁夜,别叫你娘再惹出事来,不然我们一家都没活路了。”
拴柱神色有些麻木,他想纠正他爹,再叫他娘惹出事来不是他们一家没活路,是整个山谷会被带累得没活路,然而他连动一动嘴唇的气力都没,只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王春娘看儿子也点头,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抽了,等卢大郎出去了,才看向拴柱:“你可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也这么对我?”
拴柱坐到自己床上,把头抵在膝上让自己休息会儿,稍缓才道:“娘,爹没乱说,外边是真不太平,你能安生藏在这山谷里不好吗?盯着二婶做什么?”
“我问一句就是盯她了?外边多不太平,不太平都是他们说的,你爹又知道什么?不过就是都防着咱罢了。”
拴柱看她:“那为什么都防咱?”
王春娘登时哑了。
卢拴柱搓搓脸,很多话其实早就说疲了,到这会儿也只有一句:“娘你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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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和沈烈时隔两天去周家时,周家那边以周癞子家和郑屠户家为中心已经形成了一个聚落的雏形。
说是雏形是因为垦荒筑墙都还在建设中。
冯氏一族,那都是在外围藏身藏出经验来的,隐蔽原是第一要务,然而当他们看到周癞子家高围墙内种得满满当当的黄豆和蔬菜,就算是更晚在这边落户的郑家,高墙内种的菜也长势不错了。
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菜种他们都有,可在外边躲躲藏藏,哪里敢种?他们已经吃了足足半年多的野菜了。
种地的念想一起就很难再压下去。
这里不是靠外围的地方,这样深的山里了,祁阳一带的山又广,人撒进来跟往淮河里撒一把棋子也没多大差别,朝廷的大军和那些想称王称帝的叛军在外面抢地盘守地盘都来不及,是不会花费大量时间和人力深入深山翻找他们这些零散藏身深山的小民的,要防的也就是心思不正的人了。而要防心思不正的人,在内围来说,他们现在百多人聚落而居,也够了。
抗得过就抗,抗不过就跑,但地该种得种。
最现实的一个问题,他们的粮食支撑不了太久,就算是像冯氏和甘氏这样早有准备的,族里就没穷的?一样有人和周癞子一般日子窘迫的。所以新来的人在到达这里的当晚很快就做出了和周癞子、郑屠户家几乎一样的选择。
垦地种菜,趁现在还没入冬,还能种一茬秋菜,最快的月余就能吃上。
因为人足够多,沈烈他们在这一带走动得也极频繁,附近特别有威胁性的动物还真不多,所以后来的这些人倒是比之当初单门独户住在这里的周家要便宜,不管是找山洞的还是像郑家那样搭木屋的,只把居住区做一下防护就成,至于种植区,先垦地,后边简单扎个篱笆就成。
桑萝和沈烈过来的时候,各家住处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地也开出不少,这会儿这个点,各家搭木屋的也好还是垦地的也好,都有人送饭食,正蹲在原地吃饭呢。
东哥儿远远认出桑萝来,兴奋得站起身来朝桑萝直摇手:“桑娘子!烈哥!”
东哥儿娘一听他那欢喜的一声桑娘子,看他颠颠起来就准备去迎了,差点一把给他扯住,好在后边还跟着把桑娘子的男人也喊了。
这憨老二,和人桑娘子瞧着差不多的年岁啊,怎么就这样铁憨铁憨的。
东哥儿娘心里松一口气的时候,东哥儿已经冲出去了:“桑娘子,烈哥,你们吃早食了吗?”
“吃过了。”桑萝看了看他手里的碗,野菜、黄豆、草籽。
这一眼是真沉重,难得这小子心态不错,还挺乐呵的,她看看那边翻到一半的地,问东哥儿:“这是开地吗?”
东哥儿连连点头:“对,我们掌柜给送了一些菜籽,家里紧着开地种上呢,那一块儿,是我们家的。”
桑萝顺着东哥儿指的方向看过去,山里开地,要砍掉挖掉的植物极多,她一眼就看到了眼熟的东西。
魔芋,她来这边后最初什么也没有,靠的就是神仙豆腐、魔芋这些东西才慢慢攒出点家当来的。然而对于这里的百姓来说,这东西全株有毒,从前在村里怕孩子们误食,离村近的地方是看到就要挖掉的。
桑萝不由得走了过去,不得不说,心下有些复杂。
魔芋也到能采挖的时候了啊,她弯腰用手里的刀把魔芋的长柄砍断,提起那个少说有二十多斤的魔芋来。
东哥儿娘有些紧张:“桑娘子,这东西他们说有毒的,碰不得。”
桑萝笑了笑,摇头:“毒素是能去掉的,这东西能吃。”
一句话把旁边一群人都说愣住了,沈烈和同来的许掌柜、甘氏大伙儿也怔了怔,看向桑萝。
桑萝也不瞒了,道:“你们都吃过,许掌柜,素毛肚就是这蒟蒻做的,又叫魔芋。”
这一下把卖过魔芋的许掌柜和甘氏都说傻了眼。
桑萝也不多话,问东哥儿:“你们住哪里?领一下路,我教你们怎么给这魔芋去毒。”
周边还有冯氏一族的人在开地,隐约听到几句,都凑过来问,魔芋这东西很能长,一生生一大片,不止东哥儿他们家这边挖出来了,别家其实或多或少也都有挖出来,村里长大的,从小到大被长辈告诫的就是这东西有毒。
现在有人说这东西能吃,毒素是可以去除的。
怎么不引人注意,一时竟不少人跟着去看。
甘氏有些紧张了,她看了看桑萝:“阿萝?”
话没说,神色上的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这是桑萝赖以维生的东西。
桑萝看甘氏一眼,目光转向东哥儿一家,想到东哥儿刚才碗里那点野菜和草籽,桑萝默了默。
说实话,她最早也没想过把自己做买卖的营生拿出来,就像神仙豆腐,她也只是偶尔摘一些自家做着吃,因为哪怕是最落魄的周癞子家,有沈烈和陈大山他们带着,慢慢也攒起了不少吃食。
但新进来的这些人呢?
像东哥儿一家这样的,沈烈和陈大山带得过来几个?而且这一片被打猎采集的大家识得的吃食本来就不剩多少了,看着东哥儿一家在吃草籽,看着能吃的魔芋被挖出来扔掉,桑萝忽然就不想去藏了。
“先活下去吧,以后还有别的法子赚营生。”
事实上,哪只东哥儿一家,跟着东哥儿结伴进来的那一家人,冯氏族人中日子艰难的人,桑萝在东哥儿一家落脚的山洞外一步一步教大伙儿给魔芋去毒制成魔芋豆腐的时候,不知多少人闻讯赶来。
等都教过了,只等最后的凝固成型,桑萝才道:“这东西去皮切片晒干之后保存得好是能放很久的,到明年应该也还能吃。”
有人还不大放心,“小娘子,这东西真的没有毒了吗?”
这东西有毒的概念在他们脑子里根深蒂固。
桑萝还没说话,许掌柜已经先说了:“没有,这东西之前在县城已经卖了很久了,卖价还不低,算是桑娘子自家的营生。”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素毛肚那样的东西会是山里随处可得的野芋做出来的,更没想到的是桑萝会把这法子给出来。
这法子捏在手里,当真是完全无本的买卖了,就凭这个,大富不会有,但年复一年,小富是稳稳当当的。
教了这个,桑萝也不在乎再多教些了,就在东哥儿家住的山洞附近,找到了观音柴叶子,领了大家认过,摘了一些,问人群中谁家有纱布。
一时五六人应和,其中一人道:“我家近,我马上去拿。”
说着就往回奔。
随着他出去又回来,东哥儿家住的这个小山洞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周癞子家都闻讯奔了过来,后边紧步跟着的还有冯氏的族长。
素毛肚,神仙豆腐,学会的人都不少了,桑萝再三告诉过一些要注意的地方,说了大概要等多久才会能凝固,抬眼看看日头,还得赶着打猎,这才匆匆作别。
一堆人挤挤挨挨,后来的人七嘴八舌问先来的人这东西具体怎么做,等都问到了,发现教她们做这些东西的小娘子已经走了。
少不得追问打听,只知是十里村的,叫桑娘子。
事端
周家附近百余人聚落而居的好处, 沈烈他们打猎不需要每次都绕过来接上周家人和郑家人了,因为有冯家后生和甘二郎, 人数够多,在那一片开荒种地采集套山鸡其实已经不成问题了。
沈烈和陈大山带着村外村的人开始往村外村另一个方向探索。
山药开始采挖的时候,山谷里因为终年日晒偏少的原因而推迟了一段时间的秋收也开始了。
彼时村外村挖山药忙得不可开交,谷内的秋收就由留守谷中的人负责,不计谁家的,一家一家收过去。
除了老人妇人, 孩子兵们在这时候也很是得力,小的像沈金和沈银, 也没少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原是热火朝天的丰收景,但谁也没想到沈金帮着在田里的卢老汉回去灌一竹筒水会惹出一场事端来。
原来当时大伙收割的正是卢家田里的稻子,谷里的人离得卢家也就最近,人年岁大了,忙了几个时辰未免会渴会累,沈金当时负责的是轻省活计,看见卢老汉端着竹筒倒不出多少水来, 就说帮着去倒些, 卢家离得最近, 自是往卢家去。
沈银看着,便问了旁边陈老汉、陈婆子和许老太太几人, 有没有要打水的,大伙儿都又累又渴, 所以兄弟俩个一人拿着两个竹筒走了。
因为有个王春娘,割稻这样的大事卢家其实也是留了人的,卢大妞。
沈金进去倒水,卢大妞自然帮忙, 原不过是装点水的功夫,装好了就走的,结果被关在山洞里好些日子的王春娘盯着沈金,忽而冷笑,刺了一句:“你们兄弟俩倒是有奶就是娘。”
沈金看她一眼,想着沈安交待的话,没准备搭理。
可他不搭理,王春娘这些日子却早憋了满肚子的气,看连沈三和李氏的崽子都能一个眼角也不甩她,心里压着的那些疯气也是一下子冒了出来。
“你们跟着你们那好大哥好大嫂吃香喝辣,怎么,不惦着你们爹娘妹妹怎么死的啦?”
沈金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沈银则脸色微白。
王春娘看兄弟两个变了脸,心里舒坦了,“山谷这么好,你们一家怎么落得那么惨啊?现在帮你们,早干什么去了,要是当初肯带你们一起走,你们兄弟三个还能成孤儿?”
这一下别说沈金和沈银,卢大妞脸色都白了,尖声道:“娘,你说什么呢!”
隔着木栅栏,卢大妞也只能出声制止,钥匙不在她手上,她就是想捂她娘的嘴都不成。
“我说什么,我说点实话啊,我要是沈三或是李氏,生了这样的儿子,夜里做鬼也要爬上来给他掐死。”
“啪”的两声,一声是沈银手里灌了水的竹筒落了地,一声是沈金手里的竹筒被他呯一下掷向了关着王春娘的木栅栏。
卢大妞吓一大跳,抖着手劝沈金:“小金,你别听我娘胡咧。”
沈金面色难看,呼吸急促,死死盯着王春娘,脸也没侧,与身侧沈银道:“小银先出去。”
沈银眼睫已经湿了,一时挪不动脚,沈金与卢大妞道:“带我弟弟出去。”
卢大妞哪里敢走。
沈金喝了一声:“出去!”
明明比她还小两岁,卢大妞却实实在在被吓住了,想着她娘到底是被关着的,看沈银吓得在哭了,忙去拉沈银。
王春娘被他那一声喝也吓得一颤,转头一看,一个九岁的毛孩,咽了咽唾沫,把刚才那一下的心惊压了下去。
眼见着卢大妞把沈银拉出去了,王春娘冷笑:“怎么着,我说得还有错?”
沈金一步步走向那栅栏,一双眼死死盯着王春娘,那眼里的深黑,不知道为什么,王春娘看着竟觉有点儿瘆得慌,下意识想往后退一退。
凿出来的小山洞其实压根也没什么位置给她退,她坐在床边,离着栅栏也没两步的距离。
沈金盯着王春娘:“你知道我们家惨,知道是怎么个惨法吗?”
“知道我爹娘和妹妹都死了,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他说话很有条理,语声甚至称得上沉静,可王春娘就是觉得那沉静下面有一种骇人的疯。
果然是疯,他一边掉泪,一边一下一下的笑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有胸腔的颤抖,掉着泪,不像笑也不像哭,这样的神色在一个孩子的脸上,比单纯的笑或是哭都让人疹得慌。
又笑又哭,又按着心口,许久,他粗喘着盯着王春娘道:“我告诉你,粮食没了,地里的庄稼也被毁了,所有人都被赶鸭子一样赶进城里围了起来,没有吃的。”
“你知道人饿久了会怎样吗?”
“吃人肉,见过吗?”
说到这里他自己呼吸愈发粗重,胸口窒闷得不行,一手压住,一双泛红的眼死死盯着王春娘:“知道我妹妹怎么死的吗?啊?你就敢说这样的话?”
随着这一句话出,情绪也愈加的压不住:“城里到处是吃人的,没本事吃别人,那就吃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吃不下嘴,那就捂死了送给别人吃,跟人换肉吃。”
“你经历过吗?你就敢说这样的话?”
“我妹妹死在我爹手上,我娘砍死我爹,被我爹反击捅死的,知道吗?不是许掌柜救我们,我们兄弟三个也全都得被人割肉煮了。”
“怎么,满意了吗?我们不配活吗?啊?不配活吗?”
“我大哥大嫂救我们还救出仇来了不成?啊?”
手里剩的最后一个竹筒随着这一声质问照着栅栏的间隔处就砸了进去,砸了王春娘一头一脸。
沈金犹按着心口,痛到难当,若不是扶着那栅栏,整个人都要往下滑。
“凭什么啊,凭什么揭我们疮疤,凭什么你这样的人还能这么安安生生的躲在这里边,还能这样好好的活着啊?”
他说到后边崩溃得坐在那栅栏外大张着嘴吸气,涕泪齐流,多少个不敢入睡的夜里,那些追着他的恶梦好似又回到了眼前,全都压向了他。
卢大妞早在一出山洞就急着喊她爷奶了,田地离家不过几步的距离,卢老汉一帮人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许掌柜和沈烈从来不曾细说的,关于沈三、李氏和甜丫的死,竟是这样。
卢拴柱是最怕他娘生事的,离家也就最近,沈金那些话他从往里奔时就听到了,后边那几句让他奔到一半的步子生生止住。
他奶奶当初说的那些话,和眼前沈金崩溃着哭着说凭什么你这样的人还能安安生生的躲在这里边,还能这样好好的活着这一句控述一下一下砸在他头脸上。
陈婆子慢了一步,过来的时候发现沈银整个人贴在山洞口的壁角处,抖得不成样。
在祁阳县最后的那几天,沈银饿得太狠了,大多时候对外界已经没了知觉,爹娘的死他隐约知道不对头,可他从来不知道,甜丫是这样死的。
他一直以为甜丫就是被人偷了出去的。
心里有个洞
可真相就这样毫无征兆、血淋淋地摊到了他眼前。
这一年堪堪七岁的沈银, 整个人被吓傻在那里,那些混乱记忆里他以为是饿狠了的幻觉的颜色与气味, 一下子又泼头泼脑将他整个人盖住了。
沈银吓傻住了。
王春娘也吓瘫了。
被沈金嘴里说出的话吓瘫,也被谷中这么多人奔进来的阵势给吓瘫了。
卢大郎浑身发抖,他盯着王春娘,目光如果能杀人,现在的他能将王春娘给活剐了。
陈婆子和许老太太反应最快,一个去拉沈银, 一个去拉沈金,劝哄着就往外边带。
卢老汉和卢婆子两耳嗡嗡的, 直看到许老太太把哭着的沈金半扶半搀往外带时,想跟沈金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年岁在那里,经历过混乱的世道,所以懂得沈金崩溃间的质问背后到底承受的是什么。
不,没有真实的经历过别人的一切,谁又能真的完全感同身受?
想到兄弟三人刚入谷时的模样, 卢家老两口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等沈金已经被扶出山洞了, 卢婆子看向在场稍年轻些的魏清和,道:“清和, 劳你上一趟入口给周村正递个话,今儿夜里把沈烈、阿萝、大山还有我家二郎、三郎喊回来一趟。”
这话一出, 卢大郎双腿一软,差点瘫了下去。
他抖着嘴唇:“娘?娘!”
卢婆子没看他,只看拴柱和大妞兄妹以及后边闻信奔来的铁柱、虎子几个身上。
五个孩子啊,卢婆子这时候是真的想哭。可再是绝望也不敢心软分毫, 为着这五个孩子,她已经纵容两次了。
卢婆子整个人都失了力,手往后摸了摸,摸到了床柱,挨着床柱坐了下去,让身体有个可以借力倚靠的地方,而后看着五个孙儿孙女,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在最大的拴柱脸上。
“拴柱,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机会给过你娘很多的。”
“她已经不是不知恩了,是把恩人当仇人来恨了。觉得我们这一山谷的人谁都对她不好,谁都对她不起。”
卢婆子没听到王春娘前头说了什么,但沈金的话要紧的她几乎都听全乎了,孩子情绪失了控,声音并不低。
听到的所有话,结合那一句我大哥大嫂救我们还救出仇来了吗,根本不难想象。
卢拴柱已经意识到什么了,眼泪落了下来,他连忙用手去抹。
虎子有些犯傻,看家里人的神色他下意识有些怕,拉着卢大妞小声问:“姐,娘干什么了?”
卢大妞根本不敢说,只低声啜泣。
魏清和看着这场面,再想想刚才听到的话,不好再呆下去,冲卢婆子点头应了一声好,匆匆离开了,谷中其他人见状,也都各劝一句纷纷离开。
卢大郎看魏清和一走,就知道这事怕是要成定局了,膝盖一弯,整个人都软了下去,拉住一旁的床柱才勉强站得稳。
此时的他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他被王春娘连累死了,他会被扔出去自生自灭的,一定会的。
牙关都咯咯抖了起来。
这种恐惧远比前两次要来得深。
第一次出事的时候他只怕他爹娘怪责,第二次,他已经见识了深山里的险,意识到了外边的混乱,他怕的是被扔出云谷,可那时候,他反应足够快,看着几个孩子的份上,他娘不会。
而这一次,卢大郎的恐惧来自对他爹娘的了解。
什么叫肝胆俱颤,现在的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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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分派到的活计离得稍远些的沈安、沈宁和沈铁瞧着动静不对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哭得不成样的沈金和沈银,什么都不知道的沈铁也被吓着了,跑到沈金身边问怎么了,得不到答复又跑到沈银身边问。
结果谁也不告诉他。
魏令贞哪敢再叫这个最小的知道啊,把他拉住,哄道:“没事,你哥哥们没事,闹了几句口舌,一会儿就好了。”
这话连沈铁都哄不住,惶论沈安?
沈安眉头皱了皱,转头就往刚才人群聚集的卢家看去,也不追问了,让沈宁照看一下小金两个,自己转头就往卢家山洞跑,一旁的秦芳娘叫都没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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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的氛围明显不对,沈安把众人神色看了一圈,目光就锁在了面如死灰的卢大郎和王春娘脸上,最后定定落在王春娘脸上。
卢家老两口也好,卢大郎也好,都算长辈,沈安把目光落在卢拴柱脸上,道:“拴柱,小金小银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卢拴柱喉头还哽着,根本答不出话来。
卢老汉看了看沈安,不得不主动开口:“小安,这事你先别问,先回去照顾一下小金和小银,你卢阿奶已经让你清和叔告诉周村正了,入夜会出去把你大哥大嫂请回来,还有你卢二叔、卢三叔都会回来,会给你们家一个交待的。”
交待?
那就不是小事了。
沈安定定看王春娘一眼,也不跟卢家二老作难,左右大哥大嫂回来了他总能知道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转身快步往回奔,也顾不得走路,直接往割到一半的田里穿行。
回到家里,沈金和沈银已经上了上边的小山洞,兄弟俩看着都很不好,沈铁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看着两个哥哥这样,也跟着一块儿哭。
收成本就晚,农事到底是不敢耽搁的,秦芳娘她们把人送回来后又回田地里去了,只是暂时避开了卢家旁边那一片,留开空间给卢家人处理事情,先割另一边的稻子去了。
这会儿沈金住的山洞里,许文博和许文茵在边上陪着。
沈安也没敢多问,折身下去就在自家灶屋里找到了正和沈宁一起生火煮什么东西的陈婆子。
“陈阿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虎子他娘干什么了?”
陈婆叹气,已经关着了还能惹事,她也是服气,也没否认,只低声道:“我也没听到前边的,大抵是说了些诛心的浑话,小金这下够呛,小银应该也吓着了。你记着千万别问了,我让阿宁从你们家的药里翻了一帖定惊安神的给熬上了,你一会儿送上去看着他们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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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药熬好的时候,沈金显然已经缓过了些,至少不是一开始那吓人模样了,只眼睛红肿,连许家兄妹也被他支开让去地里忙活了。
沈安和沈宁把汤药端上来的时候,沈金看着眼前两碗热腾腾的汤药,眼角一瞬又添了湿意,喉头有些发哽,好一会儿才道:“我没事了,我只要再缓缓,你们去地里先忙吧。”
山谷里能晒到太阳的时候不多,赶不上好天时,只怕稻谷都晒不干。
沈安看他确实还好,嘱咐他和沈银把安神的药喝了,这才一步三回带着沈宁走了。
看着桌上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沈金指尖颤了颤,怎么也不敢碰,许久,他把其中一碗推向沈银:“安神的,喝了吧,咱们生不起病的,别再给大哥家里添乱子。”
沈银嘴唇还颤着,想问甜丫的事,看看身旁的沈铁,到底一句也没敢问,他抹抹眼泪端起那碗开始喝药,喝了几口,看沈金仍怔怔坐在那儿,沈银才道:“三哥,你怎么不喝?”
一句你怎么不喝,不知是触到了沈金哪里,他鼻翼不自控的翕张抽搐,眉眼都挤作了一团,两串眼泪就又滑了下来,忙拿手抹了,含混道:“你喝你的。”
沈银只道他是一时还喝不下去,把沈金那碗汤药往他跟前推了推:“哥,你别病了。”
这一句你别病了,沈金就是从沈银语气中听出了害怕来。沈金手颤了颤,只终于伸手去够那碗,抖着手端了起来,药汁还没入口,眼泪一串一串落进褐色的汤药里,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端着碗仰头把那和着泪的药汁大口大口往肚里咽。
一边咽,一边落泪。
沈铁在一旁看了,转身去层架那儿翻出两块山楂脯和两块芭蕉片来。
那是桑萝给的,沈铁因着县里那一遭,每每总怕没东西吃,吃东西急的毛病怎么也改不过来,沈金和沈银尝过几块,就把东西都留着给了最小的沈铁收着,叫他慢慢吃。
沈铁这会儿把东西翻出来,给沈金沈银一人递了一份:“哥,不哭了,药苦就吃点甜的。”
却不知道沈金看着那山楂脯和芭蕉片,眼泪却是落得更凶。
手里空了的药碗被沈铁拿下了,塞进来的是那两小块吃食,沈金盯着手心看了好一会儿,却只看着,最后握着。从前没少吃的东西,眼下却始终没敢往嘴里送去。
沈铁疑惑,唤了一声哥,又问道:“你们到底为什么哭了?还要喝药,不是生很重的病才喝药的吗?”
很重的病吗?
沈金想,他是生过的,在刚入谷时的几个暗夜里。
他看看两个弟弟,这一回没再避着,只斟酌着把不该说的藏好了,才道:“听了些乱嚼舌根的诛心话,所以哭了。”
“小银小铁记着,我们能活下来是许掌柜和许叔肯援手,是许家伯娘她们也心善,是大哥大嫂不计较从前的事,在这样的世道里还肯把我们三个带回来,山谷里各家帮咱们的,也都是大哥大嫂替咱还的人情。”
“记住了,往后任是谁在你们面前说些什么,说大哥大嫂不好的,都一定扇回去,大哥大嫂不欠咱们的。”他默了默,道:“是咱们家欠大哥大嫂、小安和阿宁的。”
沈铁小,况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沈金说的这些话只乖乖点头。沈银也点头,眼里却带上了几分迟疑。
王春娘那一句曲意引导的话确实诛心,七岁的孩子,真的会顺着她的话去想的,如果大哥大嫂当初把他们家也带上,娘和甜丫是不是不用死了。
这念头它不由人控制,是一种本能,好比进到山谷身体刚好转过来的沈铁,看到山谷里的好,也会下意识说一句要是甜丫和爹娘还在就好了。
好比他,每次看到山谷里的孩子们在玩,在读书识字的时候,施巧儿,小丫,阿戌,总也会出神,夜里睡下,有时就梦见这些人里还坐着个甜丫。
理智上什么都懂,心念里却好像有一个张着嘴的黑洞,把人生生割裂成两块,梦醒时都不知道是高兴能看到妹妹还是害怕自己做这种梦的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只努力去修,却不防就那样被人一把将修修补补盖上去的补丁连血带肉的扯开。
现在,不只是他,连小银心里也被王春娘那几句满是恶意的言语刨开那样一个洞。
沈金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他看向沈银,甚至旁边一无所知的沈铁,从前所有想一力挡着的,不敢给两个弟弟知晓的话,在这一刻沈金知道,不能了他不能让小银和小铁也落成这样,更保证不了两个弟弟会不会因为这个长歪了去,歪成虎子娘那样的人。
他盯住沈银:“你觉得虎子娘那话有道理?觉得大哥大嫂当初如果带上我们一家,甜丫和娘就不会死了?”
沈银手微抖,沈铁则愣了愣。
沈金并不意外,他最是知道那滋味的,王春娘那些诛心的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免不了了。
他没顺着这种假设去讲,他只问沈银:“如果当初没分家,如果大哥没回来,你知道我们,小安和阿宁,现在会是什么处境吗?”
沈铁是懵懂的,沈银却是被沈金这一句话从刚才的思绪里拉拽了出来,抬眼看向了沈金。
根
“如果大哥没回来, 先没的不会是甜丫,最先没的一定是二哥和阿姐, 爹连……爹对二哥和阿姐怎么会手软?”
他说得隐讳,沈铁不明白里边的意思,沈银却是一听就知道了,呼吸粗重几分,身子不由得就是一颤。
沈金也无谓吓他,他只是清楚, 如果现在不叫他清醒清醒弄个明白,任那些蠢话在心底扎了根才是最要命的。
看他听了进去, 沈金才接着道:“其实阿姐可能都熬不到进县城,或者更早,在村子里的时候,因为没粮可能就把阿姐给卖了换粮了,像美娘姐。”
他说到这里声音艰涩,对着王春娘一时情绪失控才说了那许多,现在冷静些许, 又有沈铁在, 并不敢细说甜丫是怎么被王美娘送回来的, 王美娘又是怎样的惨状。
事实上,哪怕是他娘, 会护着他们,可会护沈安和沈宁吗?不只不会护, 会不会跟着他爹一起找买主都是未知的事。这是沈金这个当儿子的人不愿也不敢去想的问题。
“二哥是男孩,那时候不那么好卖,但进了县城里也逃不过和甜丫一样的命运,等二哥和阿姐都没了, 才会是我们兄妹四个。”
“所以你懂了吗?”
“家早就分了,两房甚至连关系其实都断绝了,凭咱们爹娘做的那些事,大哥大嫂不管我们死活才是正常的,我们能活着是因为大哥大嫂和二哥阿姐没跟我们计较,因为大哥他们还拿咱们当弟弟,因为大嫂心善,所以才在这种为了点粮食连儿女都能卖能换的世道,还肯背着我们这三个大包袱。”
“所以你清醒一点,不要被那种居心不良的人三言两语就挑唆了,不要去学那样的人,顺着她的话去想事情。”
“你学她,顺着她的话去想,你心思就歪了,你会长成和她一样让人厌憎的人。而且,就刚才你自己心里生的那种念头,你又把大哥大嫂、二哥和阿姐对你的好摆在哪里呢?”
他把自己的空药碗往沈银那边推了推,又把一直攥着的另一只手松开,把手心里的山楂脯和香蕉片也放在了那空药碗边上,问沈银:“咱们喝的这药,咱们每天吃的粮食、肉、菜、这些果干果脯,你就真的还能吃得下去吗?”
“每天能这么安生的藏在这山谷里,能不挨饿受冻,不用饿到吃土,不用饿死,不用担心被那些饿慌了的人盯着……”
“在县里那天,你和小铁都不太好了,你们不知道,爹娘都没了的那天围在咱们窝棚外的那些人,多少是看热闹,又有多少是打我们主意的,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总怕吓着你们,什么也不敢说,到了现在我也还是不敢说,可甜丫没了,你总能明白,那些人围在咱们窝棚外是想干什么的了?许掌柜救咱们还被那些人跟上了,你们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抹着泪,有些语无伦次:“许掌柜为什么帮我们救我们,许叔也不是真的货郎,为什么天天冒着风险来我们村里,我们为什么能用山鸡换到粮食换到钱给娘治病?是大哥一直托许家人照拂我们。没有大哥,我们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可能死在进城前,可能死在县城,和甜丫一模一样的死法甚至更惨的死法,绝没有现在这样的日子。”
说到后边自己哭了起来。
沈银也哭了:“哥,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胡想了。”
沈铁不太知道大哥为什么这样难过,疾雨一样一串一串的话他也听得糊涂,只说自己能听懂的,拉着沈金袖子说:“哥,别哭了,大哥大嫂、二哥和阿姐待我好,我都记得的。”
许是这句话才是对这一刻的沈金最大的慰藉,他嘴角扬了起来,点头:“对,要记着,记一辈子。”
“我们都是差点死在县里的,那样的日子,不能因为过几天好日子就忘记了,不忘记苦,才不会忘记恩。”
沈金说着哭着,这许许多多的话,从前只是一种意识在他心里,到今天劝着教着两个弟弟,才像流水一样,由堵到疏到通达。
也是到了这时候,沈金才真正认识到他的心病到底是什么。
不只是县城里的那一场恶梦,也不单是隐在心底深处不敢言说却被王春娘揭出来的那些小心思,更深一层藏着的还是无法面对从前的自己。
自己真正尝过快饿死的滋味才会知道当时他爹娘的残忍,可残忍的难道只有他爹娘吗?他又何尝不残忍?在分家以后的那几个月,大嫂、小安、阿宁过的日子就真的比前几个月的他更好吗?
小银和小铁还可以说小,他小吗?
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想过爹和娘会饿死沈安和沈宁的,反正给了粮,隔几天又总会给些吃的,村里人人日子都还过得,他对人会活活饿死没有半分认知,嘻笑施舍,何曾有半点儿拿沈安和沈宁真的当过手足?
他一直知道却一直不敢面对的,是从前的自己,大哥大嫂和小安阿宁待他越好,他就越不敢面对从前的那个自己。
想着自己崩溃着骂王春娘为什么配这样好的活在这里,沈金把脸埋在湿透的手背上,他又配吗?
他也不配。
这早就在心里扎了根却被他死死压着不敢萌芽的认知,在这一刻才破开了屏障,一瞬间长成,轰响着砸在了沈金心头、耳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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脓包刺破,要把里边的脓血挤出是极痛的,然而卢家的脓包这会儿连挤破的机会都没有。
沈安一走,卢大郎向前几步想求情,卢婆子都没给他机会,只要求一直只是低声哭的卢大妞把她娘说的什么疯话一字不漏说一遍。
卢大妞哪里说得出来,埋着头半天不敢张口。
卢婆子看她好一会儿,点头,“孝顺,不愿说,还是太难听说不出口?”
看她还是埋头不说话,卢婆子也累了:“行。”
她点头起身,道:“农时误不得,收稻去吧,你们在山谷里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说完当真就走了,如果不是步履蹒跚、肩背佝偻,是真以为她半点儿不在意。
可卢婆子越是这样,卢大郎才越是害怕,心神不属的跟在他爹娘身后,看老两口麻木的一下一下割稻子,卢大郎好几回镰刀都差点落在自己手上,太阳每西落一点都让他觉得恐惧。
等农事歇了,回到山洞里,晚食都没用,卢大郎就给卢婆子跪下了:“娘,你再饶春娘一回吧,我以后把她嘴都堵着行不行?”
他这话一落,小山洞里的王春娘就看了过去。
王春娘怕吗?
一开始是怕的,可这会儿看卢大郎这样儿,看卢大郎又说要怎么关她怎么收拾她,心里却又莫名升起一种畅快来。
这是她的男人,如果上一次她还以为他是要救她的,这一次她还会信就是傻子。
卢大郎哪里是救她,不过是收拾了她才好自救,才不会被赶出去罢了,她早该看清的。
王春娘又冷静了,坐在窄床上歪靠着洞壁,看卢大郎跪着求那老虔婆,嘴角扬了扬,心里有一种扭曲的舒泰。
哭吧,求吧,都不是好东西,怎么能只有她一个人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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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大郎已经转而又求他爹了,车轱辘话转着的求。
“怎么饶?”卢婆子累了一天,一口水都不曾喝过,哑着声问他。
问了却也没指着他答,只叹:“老大啊,咱们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的事,甚至是为自己的不作为去负责的,不能永远只求人家迁就你,宽待你,饶恕你,一次两次可以,可有句老话,可一可二不可三。”
她说到这里看向卢大郎身后大小五个孩子,拴柱几个还好,虎子十岁,最小的石头才七岁。
七岁。
可去岁的沈金也只八岁,便是现在,沈银也就七岁,沈铁,六岁?甜丫更不用说。
卢婆子合了合眼,喃喃道:“我也在为没管教好你们付出代价了。”
决定是早就下了的,卢婆子把孙儿孙女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最大的拴柱和铁柱身上,道:“你们怎么说,跟你们爹一样吗?再求我高拿轻放就这么算了吗?”
兄弟俩都没说话。
卢婆子掀了掀嘴角,不知道算不算欣慰。
她摸了条凳子坐下,道:“不跟你们爹一样求着我就好,沈金的话你们下午也听着了吧,当初他们爹娘不做人,他们兄妹几个是沈烈的亲堂弟堂妹尚且没被带进这山谷来,你们怎么就能是特例?一次两次的高拿轻放,还敢指着第三次?”
“收拾收拾吧,等你二叔和三叔回来了,我再求一求大山,把你们一家人都送走。”
这话一出,卢大郎整个人都瘫了,原本一脸扭曲笑意看热闹的王春娘那笑意也僵在了脸上,整个人唰一下起来,两手扒在木栅栏上:“你说什么?”
卢婆子这才看她:“说让你们一家都走,你这么上蹿下跳折腾的时候没想过这一天吗?”
王春娘呼吸都重了起来:“你怎么敢?你不怕我把山谷的位置漏出去?”
卢婆子笑了:“原来是有依仗,所以这么敢折腾?放心,敢放你出去,就不会给你害人的机会。”
她看卢大郎:“你也这意思吗?”
卢大郎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娘,没有,我绝没有这意思,娘,是春娘不好,只把春娘送出去行不行,孩子还这么小,您怎么忍心啊。”
卢婆子听得这话,看了卢大郎一眼:“那你跟她出去?”
卢大郎一下子就哑了。
卢婆子已经不想再看他,转而看拴柱几个:“你呢,拴柱?”
拴柱视线一直在他爹娘脸上两回,看着两人,听着他们说的话,像已经完全不认得那两张脸一样,被他奶看着,才回过神来,道:“奶,我没有。”
卢婆子点头:“没有就好,窝窝囊囊缩在这山谷里容易,但你们兄妹几个这一辈子脊梁都再也抻不直了,我最后问你一次,是想缩在这山谷里头保着命,还是走出去,给你自己和你几个弟弟妹妹把压弯的骨头再长直的机会?”
小的几个并不能听懂,拴柱却知道他奶的意思,他看看身侧的几个弟弟妹妹,点头:“我听奶的。”
卢婆子眼眶有些酸,唇角抽动了动,露出今日下午至此时唯一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的东西。
“好,听我的就走。”
王春娘已经要疯了:“老虔婆,你这样歹毒,那都是你孙儿孙女,五个孙儿孙女!你们老卢家的根!”
卢婆子充耳未闻,只看着长孙道:“好孩子,爹娘没得选,但咱自己可以做个顶天立地的人,奶不会害你,会叫你二叔给你找个相对安全的所在,以后的路会难走一点,但那一定是一条更宽的路,你和铁柱好好的,好好管束好你们爹娘,也教好底下的弟弟妹妹。”
拴柱落泪,直点头。
他不知道奶奶要让他走的路是什么,但他信他奶。
自入谷后沉沉压在身上让他透不过气的东西,在这一瞬仿佛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老毒妇
“收拾东西吧, 粮食和过日子的家什都带好,刚收的谷子还没晒干, 你们家的那一份从我们这边拿粮带走。”
卢婆子说着话就起身准备帮着孙儿张罗,王春娘已经要疯了,她是恨自己男人没错,有时连带的也恨几个从她肚肠里爬出去的儿女跟着外人一起关着她,可这种恨跟对公婆、小叔、妯娌和外人的恨它不一样,这种恨既不稳固也不长情, 尤其是对儿女,恨时切齿, 可当真儿女的利益受到了侵犯,她也是不干的。
所以当卢婆子话音一落,王春娘就犯疯了,血往上冲,老虔婆、老毒妇什么难听的都敢骂得出口,及至后边已经诅咒阿戌长不大,卢家合该断子绝孙, 犯疯犯到口不择言了。
大的如拴柱铁柱大妞几个惊愕而后劝阻, 最小的石头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虎子十岁, 大妞当着她爷奶不肯说的话,他们兄弟几个割稻的时候私下里问却是问得到的, 傻愣愣站在那儿看着他娘疯了一样的咒骂,而后看到他爹暴起, 隔着栅栏跟他娘撕扯。
卢婆子自己被骂倒还没甚反应,任骂着,及至听到阿戌被诅咒,这才气得青了脸, 侧头看到缩在一角的阿戌和正在哭的石头,强忍住了,让脸色铁青已经要发作的卢老汉把两个小的先带出去。
谩骂声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被捂住的含糊声。
卢大郎捂住王春娘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是真的生了杀意,他觉得把王春娘就这样捂死,他们一家就安生了。
这一念生,一个走神恍惚,手叫王春娘往下扯开狠咬了一口,最后是拴柱从他奶那儿拿了钥匙,兄弟俩开了门进去才把人拉开,手绑了,嘴堵起来,山洞里才得了片刻的清静。
这一回兄妹几个虽还流泪,却也真的清楚他们是非走不可了,主动就收拾起细软来,只有卢大郎瘫在那儿,颤着手,两眼放空,连个地儿都没挪。
卢婆子也不说什么,只一言不发的帮着收拾东西,偶尔问问哪些东西带了没带,直忙了半个多时辰,把地里还没收成上来的该长房的多少粮,估算着从自家那边拿出一份来,直到大件的收拾得差不离了,这才拿了个碗摸黑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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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
许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节点卢婆子会过来,愣了一下之后忙把人往里请。
卢婆子也没心思寒喧,道:“过来这边,是想问你们讨点东西。”
把许家人都听得愣了愣,许老太太道:“是家里缺什么?我这儿有的你只管说。”
“当初入谷,我记得你们家好似还带了些酒?不知道还有没有,若有的话我想讨几勺。”
许老太太点头:“带了,倒不是喝的,是防着孩子高热,这东西擦身子退热管用。”
转头就唤魏令贞去取。
有心想问卢婆子这时节要酒做什么,想想卢家今天的糟心事,也没好问,把话题岔开问卢婆子吃过晚食没有。
卢婆子摇头:“哪里有胃口。”
许老太太一时倒不知怎么劝好,好在许家山洞也不大,魏令贞已经从层架上把一个小酒坛子抱出来了,是坛子都还没开过的,让许叔帮着敲了泥封,这才给卢婆子倒酒,海碗大,倒了大约三四杯的量,卢婆子就连忙道:“够了够了。”
魏令贞抬眼:“这点够吗?婶子用得着的话莫要客气。”
卢婆子道:“够了,今儿多谢你们,家中还乱着,我就先回去了。”
许家婆媳把人送出几步,折回来时还是没想明白卢家这会儿要酒做什么,不过也就是几杯子酒的事,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倒是问魏清和:“今晚真把沈烈他们都叫回来啊?”
魏清和点头:“话我是都带到了,大致出的什么事我也如实跟周村正说了。”
他瞧瞧天色,“这个点,周村正差不多该出去递信了吧。”
许老太太闻言叹息:“卢家这老太太,就这会儿跟上午比起来都似老了四五岁。”
上午割稻还满脸的喜悦,现在浑身上下除了沧桑疲倦,哪里还有半点上午的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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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村正确实已经出了谷,这会儿沈烈他们都已经往山谷里来了,外边还让施二帮着做好了入口外的遮掩。
而此时的卢婆子也已经到了家,从灶里翻出几块黑炭,正搁在石臼里细细的捣。
一家人都没吃晚食,但谁也弄不清她在做什么,只也没人有心思问便是。
卢二郎此时已经进了山谷,从周村正那里大致知道了始末,卢家兄弟也没让沈烈、桑萝和陈大山掺合进自家的事来,让他们先各自回家,他们兄弟俩个往家里赶。
卢婆子手上的炭末也都捣好了,捣得极细,这会儿把一直放在木案上的那只碗端了过来,里边正是从许家借来的些许白酒,把炭粉倒进白酒里调和,黑糊糊一碗,这才走到坐在那栅栏门外发怔的卢大郎身前,“起来,还坐到什么时候?”
把那碗递过去,道:“进去把这东西给你媳妇灌下去。”
卢大郎还没反应过来,卢拴柱兄妹四个紧张了起来,不由就出了声:“奶。”
卢二郎和卢三郎匆匆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卢婆子看他们兄弟回来了,也只看了一眼,转而就对几个孙儿孙女道:“放心,我是歹毒,没歹毒到就要一碗药毒死你们娘,只是让她安份一点,出去的路上起码不要再生出事来。”
卢拴柱兄妹几个不由都松了一口气,转而反应过来老太太话中微微的自嘲,一时都有几分无措。
卢大郎端着那碗药,一双眼却是看到了卢二郎和卢三郎,先还没魂的人一样,这一下就还魂了,急急道:“二郎、三郎,你们帮着求求娘吧,虎子石头他们才多大,被赶出谷哪有活路,他们到底叫你们一声二叔三叔,帮着求一求娘吧。”
卢婆子看他到这会儿还拿着孩子说事,对他自己倒是一句不提,更拿着亲情去架老二老三,气得断喝一声:“灌药去!他们是拴柱的叔,你还是拴柱他们的爹,山里现在人不少,那些人也没人庇护,都不活吗?我从前竟不知你骨头软塌成这样,还懂得怎么站着吗?不用找谁求,谁求也没用,后果我是早与你们说过的。”
卢大郎看他娘脸色,终于不敢再说其他,看拴柱去开门,进去灌药。
王春娘是会老实让人灌药的吗?何况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药,门一开就挣扎着要往外逃,父子三个一起才算把人拦下摁住,折腾半天才把那碗药给灌了下去。
卢大郎还好,拴柱铁柱兄弟两个眼圈都是红的。
卢婆子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把最大的恶人都做了,看着那兄弟两个:“怪我?”
兄弟两个忙摇头。
卢婆子自嘲一笑:“怪与不怪我也一样要做的,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责任,我一会儿还得觍着老脸去求大山陪你们二叔三叔一起去找地方安置你们一家人,这路上不能叫你们娘作起乱来,把人家给坑害了,更不能把这一山谷的人都给害了。”
“你们娘有一句话骂得没错,我是挺狠,这一出去狼虫虎豹都有可能遇到,我也不能确定再过些年你们兄妹是不是还能全全乎乎回来,又或是一个也回不来了,谁能料得着?真有个不好,在你们心里落埋怨我也认,阴曹地府里你们要告状也只管告去。”
拴柱这才急了,“奶,我们刚才真不是怪您。”
卢婆子拿话止住他:“我说这话不是要你们说一句不怪我,我也不在意你们怪不怪,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你们原本要过的就该是那样的日子,甚至是比那要差得不知多少的日子,像你们娘嘴里嘲讽的沈金家里一样,一家六口,现在只余了三口,这还是许掌柜和他们大哥冒险救下来的。”
“九死一生才是外边现在最真实的世道,真正的人间炼狱你们没见过,沈家和陈家带着你们都躲过了,你们这近一年的安生日子是人家心善送的,不是该你们的。就算这样,我也还要厚颜去求人家替你们周全你们以后的日子,呵。”
卢婆子是真觉得她脸都快贴到地底下去了,多厚的脸皮啊,一会儿对着陈大山才开得了那口。
“要我说我还是不够狠,够狠就该把你们娘那根舌头割了,也免得你们听多了她那套歪理再被带进沟里去,那你们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但你们乐意吗?不恨我恨到骨头渣子里去?”
“这一出去,我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滴水之恩涌泉报就不谈了,该教的早教过,只一点,别恩将仇报就行,你们爹娘我是掰不正了,去到外边,真有我没防到的地方,你们要看住的也就这一点,别叫人家后悔当初带了咱们这一家。”
“孝顺孝顺,孝是应当的,但孝有时候不等同于顺,有些事情你们得自己学会去分辨,我这个当奶奶的能说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转身从他们老两口中和二房三房的层架上拿出一袋肉,又招呼卢二郎和卢三郎扛半石谷子,半石豆子,道:“跟我走一趟陈家吧,不能叫大山撂下手里的事白替咱家走这一趟,这些粮食,我做主,你们两个当叔的帮五个侄儿侄女出了,成不成?”
卢二郎和卢三郎哪会说不成,照着他们娘指了的那两袋,扛了就跟在卢婆子身后往外走。
走出山洞了,身后还能听到抠了半天嗓子眼的王春娘声音嘶哑骂着老毒妇不得好死,卢二郎和卢三郎的拳头都攥了起来,纵使五个孩子可怜,他们这会儿也半分为大房说情的心思都生不起。
难眠
卢老汉在谷内侧那一小块, 看到卢婆子带着两个儿子出来,便让石头和阿戌先回去, 这才问卢婆子:“现在是去沈家?”
卢婆子摇了摇头:“去陈家吧,再叫三郎喊上沈烈。”
一会儿要说什么她很清楚,这样的破事,卢婆子不想再把沈家往里牵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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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人会来,陈老汉和陈婆子是一点儿没觉得意外。
早在卢婆子请魏清和让周村正通知卢家兄弟时点到陈大山名字,陈婆子和陈老汉就隐隐猜到点什么了。
卢家现在算是被王春娘架在了火上烤, 事实上哪里只是卢家,他们这山谷里哪一家没被架住?谷外不太平, 看王春娘今天这疯样,那真是恨不能逮谁咬谁一口,换谁谁都不安生,只是都还算信得过卢家老两口,在等卢家那边反应罢了。
陈老汉看看卢家人手上提的麻袋,“这是做什么?”
卢婆子道:“我厚着脸皮,来给拴柱那几个孩子讨一条活路。”
这话一出, 倒叫陈老汉和陈婆子一时拿不准她是怎么个意思。
卢婆子瞧瞧旁边沈家, 道:“我借你们这儿说说话成吗?”
陈老汉哪会说不行, 点了点头,把山洞里头的二山和小丫唤出来, 让去外边玩一会儿,卢婆子便让卢三郎去请沈烈。
早问清了白日里发生了什么的陈大山冷眼瞧着, 听着让去找沈烈,这才没说什么,只等着沈烈过来。
沈烈和桑萝其实也才从陈家离开不久,白日里的事沈安和沈宁知道得并不多, 沈金沈银又被刺激得不轻,沈烈不想叫他再复述王春娘的浑话,便问的陈婆子,自然,陈婆子听到的也就那半截,却也够大家猜得出几分了。
卢三郎来请时,沈家四口脸色都不多好看,听说卢婆子在隔壁等着,沈烈与桑萝道:“你先歇着,我过去一趟。”
桑萝也不愿搅进卢家那一堆事里,点了点头,等沈烈出去了,就让沈安去把门给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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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过去时,卢家人已经被陈老汉请到山洞里了,卢老汉和卢婆子原也坐不下,一见沈烈到了,下意识就迎了一步,又因难堪,生生止住了。
原是该赔礼,只这不是头一回了,卢老汉也好,卢婆子也罢,也委实没脸,卢婆子愧色道:“今日之事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家,我也知道,我们卢家的这句对不住什么也不值了,你也未必想听,只绑了我家那不成器的东西来,我怕再膈应着你,因而只我们自己过来了。”
“您有话直说吧。”哪怕有意收着,沈烈这会儿神色里其实也带着几分冷,他对卢家长房确实已经没了耐心,更不愿听这些上下嘴唇一搭就能出来的虚话,只想听听卢家这次怎么处置,那所谓的交待是什么。
卢婆子眼下是什么颜面也没了,后边的话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可再难这嘴还是得张,“我们家决定把长房一家都送走。”
“送走?”这回没等沈烈开口,陈大山便问了:“往哪送,怎么送能保证不泄露我们山谷?”
在陈大山看来只有一种送法不会拖累谷中,可那一房是七口,陈大山看看卢婆子提来的那三个麻袋,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把人给舍了,如果是这样轻易舍得下的,又哪有今天这事。
卢婆子显然也知道,哪怕是早决定好的,这会儿要说出来也觉喉间艰涩:“去岁听二郎说,咱们现在这片大山,你们当初走了两个多月,这还是你和沈烈有本事才没迷在里边。所以……我想请你陪我家二郎三郎走一趟,往深处送,越深越好,至少几年内甚至更久都不会有人进的地方最好。”
“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我知道,给他们找一个山洞,帮着圈点儿防护,打死他们他们都不会敢踏出一步的,也没本事出来。”
这无异于放逐了,陈家人当初也是问过陈大山回来时的情况的,可也只知道险,感触并不多深。而真正穿越过那一片深山的沈烈和陈大山,包括听到这话抬眼看向卢婆子的卢二郎却是非常清楚。
沈烈垂了垂眸,陈大山最初听到那句给几个孩子求一条活路后眼里隐隐的讥嘲到这会儿也才散了几分。
“您是真清楚您说的那种深山什么情况吗?不知道可以问问卢二叔,他是走过的,猛兽出没的地方,我能保我自己就不错了,哪敢应承能护送得了谁。”
“不用问。”卢婆子摇头:“我知道。”
“拴柱十五了,铁柱十三,本事也教过,合适的山洞也给找一个,能活得下来就算是立住了,以后都不愁,活不下来……那也是他们的命了。”
“阿烈我是没脸再求的了,谷外也需要留人,这事原本不该把你牵扯进来,我只是清楚我家二郎三郎本事还不够,这才求你跟着去压一压,不求你保着谁,能陪着走这一趟,有余力的情况下能稍加照拂得到他们叔侄几个一二我就感激不尽了,说到底都是我的私心。”
她说到这儿,带着几分乞求看向陈大山:“你看能帮忙走这一趟吗?”
陈大山垂眸,好几息都没作声,一旁的陈婆子瞄他好几眼后,他才看沈烈:“我和卢二叔离开一两个月,山谷这边你和施大叔应对得过来吗?”
烦卢家长房是其一,另一点,他和沈烈不管哪一个离开,影响的其实都不只是他们本人,而是整个山谷七家。
沈烈沉吟一瞬,“谷里的人可以在附近走动,要走远的话每次两三个人找找周冯郑甘几家人结伴也行,只是我和施大叔就不便走远了。”
正是采山货的当口,等于整个山谷的人能走动的圈子都被迫缩小了。
卢老汉叹气,心口闷堵得慌,卢婆子也垂下了头。
沈烈倒没再拿着这点说事,只是提点陈大山:“谷里匀不出再多人手了,只你们三个人带得了七个人吗?半道要是遇上人闹腾起来,乱嚷个几句就是祸事。”
他半点不怀疑王春娘会不会这么干。
卢婆子听得这话才又开了口,道:“老大怂,在林子里能怕死,不会闹腾,几个孩子也都是谈过的,拴柱铁柱能助力几分,要是不放心,头些天把他们嘴堵了也成,至于王春娘,她闹不起来。”
这下不说陈家人,卢二郎和卢三郎都看向卢婆子。
卢婆子垂眼,“我用了旧时见人家用过的一个土方子,她这会儿应该已经说不了话了。”
听说人哑了,陈大山没再说什么,“行,我陪着走一趟吧。”
不走能怎么,把那一家七口全弄死还是留着在山谷里不知哪天折腾出一桩大的?只能为当初收容了他们做善后了。
让卢婆子备好蒙眼的布,因蒙着眼出山谷费事,也不好招了人的眼,约好寅时初就出发。
卢家留下的那粮食和肉陈大山也没推,给卢大干白工,卢大没那么大的脸,相比他要耗在里头的时间和精力,这粮食他收得半点儿不亏心。
等卢家人都走了,一直没作声的秦芳娘才叹气,摊上这么桩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婆子道:“也是不容易了,六个孙辈,这一下五个都扔了出去,以后怎样还真不好说。”
同是奶奶辈的人了,陈婆子更能体会几分,不过她顶多也只同情卢家老两口和那几个孩子罢了,至于两个大的……陈婆子嘱咐陈大山:“保重好你自己,有余力的话周全周全卢家叔侄也便罢了。”
孙儿还得往那深山里走一回,再是本事,当长辈的怎么可能不担心家里的小辈,只是卢婆子求到跟前,加之也确实关系到山谷,他们不好拒罢了。
陈大山送沈烈出去的时候,沈烈私下里提点:“这一趟出去,对那夫妻俩你还是要添些小心,保持些距离,凡事让卢家人自己处理。”
蠢人不可怕,又蠢又毒自私怕死的人才可怕,这种人是绝不能交付后背的。
陈大山点头:“这个我知道。”
真要是不安份,一路往里有的是机会结果了那两口,不过这事可轮不着他来做,卢二不是蠢的,要是这种因果都要由他来沾,他和沈烈在外边这几年也不会一直和他结伴走了下来。如果不是卢二会去,这种破事他哪里肯接。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默契,沈烈拍拍陈大山肩头,问道:“我最近不方便离开了,准备把小安和小金拎上去接着操练起来,左右现在内围人不少,上边也有住的地方,不打眼,你家二山要不要一起?”
人手要被分割成好几块的时候,沈烈就发现他们山谷里的武力担当还是不够,而且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碰到他们照应不到的地方,自己成长起来才是最要紧的。
陈大山一听这话,开了颜,笑道:“要,怎么不要,十三了,帮我好好提提这小子,再不练练就光跟我爷和爹学一手种地和木匠手艺了。”
沈烈闻言笑了起来,“行,那你早点休息,我也先回去了。”
卢家的事得跟桑萝说一声,沈金那边他也还没过去,这事现在有个结果,也该过去一趟了。
~
桑萝听沈烈说了卢家那边的处置,确定内围确实人迹难至后,也就不说什么了,她没心思同情谁,自作自受牵累儿女,她哪里同情得过来?
这已经是卢婆子在努力给那一家子争取活路了,只怕那两口子还未必领情,只希望那五个孩子不白瞎老太太这一份心意吧。
她看向沈烈,道:“你上去看看小金几个吧,必要的话多陪他聊聊,县里那一段这孩子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压,不然也不会那样大的反应。”
沈烈点头,和沈安一起出去了。
~
卢家。
卢老汉和卢婆子几人还没进山洞,就见拴柱站在山洞口往外看,等看到卢婆子,急迎几步,想问什么想到之前他奶失望的神色,又愣没敢问。
卢婆子看他一眼:“想问你娘怎么哑了?”
卢拴柱低了头。
卢婆子道:“有药解,等日子太平了要是还能活着回来,我告诉你用什么药。”
卢拴柱听说有药可解,心下微松。
卢婆子看着他这反应,也终不再难过把整个长房全送出去了。
不送出去能怎样,孩子亲爹娘,天性,她只能庆幸,几个孙儿孙女品行至少是正直的。
“收拾好都早些睡吧,寅时就走。”
这一句话出,几个孩子虽难过,也害怕,但都知道是定局,唯有卢大郎,没了魂一样看着卢老汉和卢婆子,仿佛不信,他和他的五个孩子真就这么被放弃了,嘴唇翕动着还想求情,只是因为太了解他爹娘,迟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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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难眠,沈金和沈银,一个是被勾起回忆,一个是刚得知一些真相,兄弟俩谁也不敢睡,哪怕沈烈开解也没多大用处,沈安身量小些,最后是直接陪着住在了上头。
而卢大郎这边也是一样,怎么也睡不好,翻来覆去都是想求情,后半夜眼皮着实沉重,稀里糊涂睡了过去,梦里全是挑粮进谷那几次一次次被群狼围住的画面。
不同的是从前有沈烈有陈大山有卢二有施大郎,总归有许多人都冲在他前头,这一次却只剩了他,狼群扑将上来,他被吓得嗬一声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山洞最内侧石壁里有一盏油灯,光线穿过弯弯绕绕的洞壁、床柜和层架,只剩极微的一点透到了他这个位置。
这一点灯光,卢大郎终于反应过来是梦,可那心悸太过真实。
卢大郎再也睡不着了,整个人都被恐惧攫住,呼吸粗重在床上躺了足有一刻多钟,期间数次看向关着王春娘的那个小山洞,白日里那个念头就又浮了上来。
梦里的场景一遍遍回放,他鬼使神差的起身,摸到了卢婆子床边,小心越过睡在外边的卢老汉,把手探向睡里边的卢婆子的枕下。
卢大郎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那扇木栅栏门前的,伸手够向那个冰凉的锁头。
“爹?你干什么。”
身后一道声音惊得他魂都差点飞了,卢大郎被吓得嗬一声,转头就见卢拴柱半坐在第二层床上,正盯着卢大郎,不知看了多久。
柔软
卢大郎哑了。
寅时陈大山来敲门, 带这么一大批人上到入口处,没有沈烈帮着还真不成,沈烈回来便是给桑萝带回了这样一个消息。
昨儿哑的还只是王春娘, 只过了这半晚上, 添了一个?还是一直很没存在感的卢大郎。
卢婆子真要动手的话,完全可以跟王春娘的一起处理, 这一先一后就耐人寻味了。
“困难艰险中当真是看人心的好时候。”
桑萝想想卢家长房那五个孩子, 心说, 哑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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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娘死里逃生不自知,而远在京师皇城中的另一个人, 原是这普天之下至尊至贵的那一个, 在这一夜却是没逃过被两个内侍用软枕锦衾活活捂死的命运,头颅被悬在不知填了多少百姓性命修筑起来的皇城城楼之上。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 早就腐朽的大乾朝,倾塌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时局至此, 除了这会儿已经死透了的大乾皇帝, 世家公侯谁没有自己的谋算?有兵权的割据一方,没有兵权在这乱世里争一争的高官小吏也都各展神通, 早寻了后路, 便是宫中后妃, 或死或被掳的也是那些身无依仗的, 身后家族得势的此时自有退路。
这一夜的皇城、京师都不太平,各路反王以数百计,真正的野心家蛰伏至此时才终于等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契机,大争之世群雄角逐更趋白热化。
当然, 无数和沈烈桑萝这样藏身在深山中避祸的山民此时是不能知晓的了,纵是知晓,深受其苦的百姓也只会贺一声死得该,死得大快人心,再盼一雄主,早日平定这天下的乱局。
外面的世界变了,南边的深山里对外界的感知要慢上许多,藏身在这山里的人,关心的仍是口粮与安全。
卢家长房悄无声息离开了,因他们一房人原就不出山谷,除了陈大山和卢二郎的离开让大伙儿被动几分,影响倒也不大。
卢家长房离开的当夜,沈银发了一场热,沈安正好与他同睡,天快亮时觉得身边的沈银热得不对头,摸了摸他额头才惊得跳下了床,回去喊了自家大哥大嫂。
小孩儿打小没喝过几次药,退热药下去还是颇管用的,一帖下去夜里还有点反复,第二天再喝了一帖,烧也就退了。
冯柳娘在卢家兄弟送卢家长房离谷时便回了谷内,卢老汉和卢婆子依旧农忙,直到稻子都收完了,这才双双病倒,冯柳娘带着阿戌服侍在侧,谷中各家也都去探了一回,卢婆子躺了几天,最后抱住儿媳和仅剩在膝下的阿戌狠哭了一场,养了几天才渐好了起来。
等沈银病好了,沈烈跟桑萝说了准备把沈安、沈金和陈二山都带出山谷操练的事,其实不止沈安几个,像施家的大牛二牛兄弟,许家的文泓文庆王云峥,周村正家的四郎,在沈烈看来都是可以操练起来的,不过这几家的孩子,沈烈准备再问问各家意愿。
桑萝在看过卢家长房的事后不能再更认同了,不过没应沈烈别的话,而是转头问沈宁:“阿宁学不学?”
把沈烈说得愣了愣,下意识想说这和练箭不一样,很苦,随即想起来,桑萝哪是个怕苦的,这纷乱的世道,她一贯主张的是女孩儿更应该学着保护自己的,便也问沈宁:“阿宁学吗?”
沈宁在这一方面是受桑萝影响颇深的,哪里会拒绝,当下就点头,还问道:“真带我出谷吗?”
桑萝点头,“出,怎么不出,以前是我和你们大哥想岔了,不能因为有个山谷就缩在这里头不敢出去了,别说防不住什么时候就有你大哥他们照应不到的时候,我更怕会把你们养坏了。”
要是养出个窝窝囊囊的卢大来,上哪哭去。
“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是正理,你同我住,我也跟着学。”
这很桑萝。
沈烈没忍住笑:“对,正好跟你大嫂一起,相互陪练也方便。”
沈安是去过外头的,知道山洞不大,闻言就问:“大嫂,那我和小金住哪儿?搭个木屋吧,能摆一张床站两个人的大小就行。”
沈烈点头:“行啊,这几天先跟你有田叔那边挤挤,还有个空山洞也能用,后边你们自己搭。”
砍树扛木头盖屋,动手能力也是一种锻炼,从前重活被青壮包办,正好,这群半大小子也拎出来动动。
这边一家子商定,沈烈便上去问沈金兄弟几个的意思。
沈金和沈银愿意吗?
愿意。对于他们兄弟俩来说,现在最大的安全感就是自己变强。沈银还小,又有沈铁,所以只让沈金跟着出去。沈烈去跟陈家那边也打了声招呼,沈金出去了,沈银和沈铁兄弟俩自己照顾自己也成,但总归不那么叫人放心,托了陈婆子帮忙照拂。
陈婆子哪会不愿,二山也出谷,家里就只有一个小丫了,稻子也收了,就是种点菜养点鸡,做些过冬的准备,原也没多少事。
至于另外几家,施家三个大人都在外边,沈烈是先问的周村正家,周村正家五个儿子,从大到小,依次是明、礼、俭、恭、和,上边周长明、周长礼、周长俭兄弟三个现在都在村外村,老五太小就不说了,老四今年十三岁,因上头哥哥多,倒还没出去过。
听说沈烈亲自教导,周村正两眼差点没冒了光,还没来得及应呢,里头一个小子就冲了出来:“学学学,烈哥,不,师父,我这就给你磕头,不许反悔。”
不是周家四郎周长恭是哪个,生怕他爹不舍得放他。
周村正哈哈笑了起来:“阿烈,这可不兴反悔了,我马上把拜师礼都给你备上,这小子你今天晚上就能拎出去。”
看看卢家,卢大郎从前瞧得出不好吗?瞧不出来。人只有遇着生死悠关的大事,有些藏在骨子里的东西才会曝露出来。经了这一事,谁敢把孩子护得太好?扔出去任风雨吹打才是好。
要不是五郎太小,堪堪六岁,扔出去就是给人添乱,他连最小的这一个都想扔出去。
不大的山谷,有丁点动静都是瞒不了人的,尤其孩子们交情本就好,沈烈才从周家出来,还没来得及问另几家去,各家孩子已经先得了消息,施家大牛二牛爹娘都不在家,拖着他们婶婶来了,许家那边,许文泓、许文博、王云峥,后边还跟着个年龄上看跟一群孩子明显格格不入的魏清和。
许老太太婆媳俩也到了,魏令贞手臂上还挂着个许文茵,听说沈宁和桑萝都会学,小姑娘缠着她娘磨了好一阵儿了,魏令贞想想外边女子的处境,哪怕从小的认知里小娘子就该文文静静,犹豫了片刻,问过婆婆也没意见后,到底还是点头应了。
学吧,有点儿自保的本事怎么不好,何况有桑萝和沈宁一起学。
婆媳俩也是带着拜师礼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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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外村一夜间热闹了起来。
除沈金一个九岁的,谷中十岁上的半大孩子都出来了,哪怕并没多少天赋的魏清和也跟了出来。
就连一放出谷就恨不得见天扎进山里的许文庆都不肯出去了,赖在村外村愣是要拜个师,一样好武的周二郎周三郎也是一样。
数月来各家在村外村没少出去弄吃食,加之谷外种养殖,谷外本就要留人的,他们肯留下也合适,许掌柜、许叔和周大郎自己也能跟着施大郎、陈有田他们在附近一片走走,也就由得他们。
所以,沈烈一天之内收了大大小小一群喊他师父的弟子,就连魏清和也笑着给他行了个师礼。
他是真没想过会是这样发展。
这一次和当初在十里村私下里训练那次以体力、耐力、箭术、打猎和上树逃跑为主不同,除了这些基础上的加强,沈烈后续更着重的是把这些年在军中练的基础刀法、棍法、军阵在慢慢教出去。
当然,天赋高的,因年龄在那里基础力量也够,如许文庆、周长礼、周长俭,沈烈将家中收藏的几把刀拿出来,直接教的就是基础刀法,许文庆天赋高,领悟力也强,沈烈教的时候不觉就会带出一些他在一场又一场战事中生死间磨练领悟出来的格杀技。
桑萝和沈宁这会儿也还只能跟上沈安他们那群的进度,许家兄妹更吃力,不过许是在山谷里呆得太久,也听家里长辈说了外边的世道,清楚要学的都是生存和自保的能力,没有哪一个是吃不得苦的,就连刚接触的许文茵也一样。
第一天的训练上下午各一个时辰,久不锻炼,时间再长吃不消,其余时间稍加休息后有伐树运木材的任务,至太阳西落,一个个才回各家山洞,别说洗漱了,恨不能直接躺平就不起来了。
桑萝、沈宁和许文茵还好,伐树什么的就没跟着去了,稍作休息在陈有田帮着扎好几个靶子的地方练箭,同在村外村的甘氏瞧了半天了,这会儿才凑过来,跟着一起凑了把热闹。
夜里吃过饭,每人都还有个小任务,给自己削过两天习练要用到的长棍,沈烈把长棍的要求说了,让他们从代回来的树木里自己找材料,他自己教学用的和桑萝那一份他帮着就挑了出来,两人先回山洞前忙了起来。
桑萝想到现在村外村一群管沈烈叫师父的,也是促狭,一本正经问沈烈:“你说,我是不是也得叫你一声师父?”
沈烈手上的刀险些削歪,侧头看桑萝,过得几息,反问:“你叫一声试试?”
脸皮厚了啊。
桑萝一笑,才要逗他一逗,嘴唇才动,吓得沈烈急急用手背抵住桑萝嘴唇:“你还真叫?”
这时候就是寻常百姓也知伦理纲常,真叫她喊一声师父,他心里那点念想还要不要了。
真碰到了,手背靠近手腕那一处肌肤上一片柔软和热意,沈烈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顿在了那儿。
桑萝也愣了愣,空气似乎胶着了,心跳却渐快了起来。
正这时,远远的听到脚步声奔过来,沈安几人的声音传来,做长棍的木料挑好了。
桑萝才猛然醒神,身子往后让了让,退开些许。
沈烈手腕那一处由热转而微凉,那一份柔软和烫意却像是熨到了心上,酥人筋骨,软入心肠。
“大哥,你看我们选的这个行吗?”
几个小的远远奔过来,沈烈忙把手收回去,两人极有默契的,一个专注削手上那还没开始削的长棍,一个转身去看沈安兄妹三个。
看沈烈努力正经给三个孩子看木料,已经是侧背对着她了,桑萝唇角才弯了起来。
教吗?
有些东西是早就萌了芽的, 只是一个情知这世道混乱,这身子年龄也不大,不肯给它土壤成长;另一个记着当日承诺, 又瞧桑萝是哪哪儿都好, 没有那一句应诺不敢攀折,只这样朝夕相对就已似躺在云间蜜罐, 不知多少满足了。
这般相处下来, 哪怕同吃同行同住, 夜里一床一榻,咫尺相对, 事实上掌着两人之间那个度的人也一直是桑萝。
桑萝素来是清醒的, 这混乱的世道和她现在的年龄,她并不会多想什么,底子里到底不是真正的十六岁, 偶尔也会有惑于男色的时候,养一养眼便罢, 很快能清醒, 最后每每只沈烈耳根通红, 小鹿乱撞。
倒是今个儿这意外的一个碰触,闹得她心跳有那么片刻失序, 不过很快就觉得坦然了, 喜欢沈烈其实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那种朦朦胧胧的情愫她也一点儿不排斥, 甚至,是欢喜的。
那就……除了不撩火,顺从本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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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沈安和沈金凑到陈有田那个山洞去了,沈宁则是跟桑萝睡。
桑萝和沈烈朝夕相处, 有些距离是早习惯了的,如今多一个沈宁,也早没了从前对沈烈的千般设防,沈宁睡了里侧,她也就自然而然的睡了与榻离得颇近的外侧。
在她看来极自然的一件事,沈宁没来时,她夜里哪怕睡的床中间,醒来时十次也有九次是在床外侧,睁眼就能看到一旁榻上的沈烈。
这在桑萝,已经是一个她自己接受了的安全距离,殊不知,在沈烈眼里,这意义是极不一样的,心间有一朵花的话,这会儿都乐得要盛开了。
这一夜自然是好梦,只是梦着梦着,这梦美好得过头了。梦里那片丰润又柔软的嘴唇,不再是在他手背上、手腕处一触即离了。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
沈烈不知怎么才能形容那种感受,梦里不知是幻,醒来时才知只是梦,梦里的紧张、心悸、渴望与欣喜却清晰非常。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他侧身看桑萝,此前的许多个清晨,他也会早早的醒,在桑萝睡醒前贪看她睡颜,那时满眼都是她,今日却有些不同,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那片嫣红的唇瓣上。
过得几息,又许是已经过了数十息,指腹下的触感仿佛还真实存在,沈烈喉头滚了滚,忙收了心思狼狈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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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成了村外村的日常,在已经被频繁清理过的林缘负重跑,从气喘吁吁到一边背书一边跑不过用了三天。
村外村稍远处其实住了逃进内围的山民,自入秋开始,陆陆续续住下的已知的不下六家。
内围有村落,一个是沈烈他们这一片的村外村,另一个是沈烈帮着建起来的以周家为中心的那一片,后逃进来的百姓,抱团不敢,但求生的本能会让他们在悄然观察过一阵后选择挨着这一片落脚。
因为人够多,野兽相对就少,有一些瞧着正派的邻居,种地养鸡养兔都捣腾了起来,跟外边那些靠打杀抢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离着他们近一点,安全感会相对足。
这是很矛盾也很艰难的一个选择,既想依靠,又不敢卸下防备,所以就那么隔着一段自觉安全的距离落下了脚来,平日里不介入对方的地界,不管是哪一方,碰上了默默绕开,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这样的默契保持了一些日子,邻居们就发现,那一群常有青壮出来行猎的小聚落有了新动静,至少离得最近的两家是能知道的。
棍棒刀箭的练习他们瞧不着,早晨施大郎带着青壮还没离村的时候,沈烈领着一大帮弟子们在村外相对近的几座被他们砍得光秃的山头负重跑的动静却是不小。
有人好奇,远远听一听,偶尔从一座山头转到另一座山头时,稍能看到一眼。凑近去看是不敢的,大概是不愿被窥伺,那几座山头离村近的那一面被砍了不少树,藏不了人,一靠近大概就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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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的第五日,村外村来了客人,不是别个,是周癞子父子、冯大郎冯二郎和甘二郎。
原来那边已经一连十多日不见十里村这帮人出现过了,虽知道沈烈他们为了不跟他们抢夺资源,大多数时候是往另一个方向去采集狩猎了,但这也太久没见影儿了。
甘二郎和冯家兄弟那是正儿八经有亲眷在这边的,怎么可能不惦记,就算是周癞子他们,也念着恩呢,就怕十里村别是遭了什么麻烦,沈烈他们这帮人原是告诉过周癞子和甘氏、冯柳娘的兄弟他们这边大概位置的,这不,实在担心,就寻摸了过来。
山深林密,但知道大致的方向和距离,常有人走动的地方其实还是挺好找的,等快到地儿了,人和山洞还没见着影呢,隔着一段距离,齐声的呼喝先听见了。
周癞子他们步子都是一顿,侧耳细听,也不像是撕杀搏斗,忒齐整了,加快了脚步循声也循着已经踩踏出来的路过去,看到前头那一片空地上的场面,一时都愣住了。
从矮到高,齐齐整整那一片,那棍棒耍得!!!!
好家伙,原谅他们不会形容,唯有满脸的震撼和服气足以表心情了。
难怪不见沈烈和桑萝,这一个做了教头,一个也跟在里头学着呢,那能有空往他们那边去吗?
周癞子今天带出来的是他家老二,父子两个看着眼前这一幕,齐齐咽了咽唾沫。
从前还在十里村时他们就知道沈烈领着相熟的那几家小子天不亮就练,又是跑又是教打猎的,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教这样的棍法,而且青壮、半大小子、小娘子都跟着习武的吗?
别说周家父子,冯家兄弟和甘二郎也怔住了。
这些都是吃了些苦头才进来的,不得不说,脑子里那一瞬冒出来的念头——强悍、羡慕、理该如此啊!!!
沈烈早看见他们了,正好也练了半个多时辰,让许文庆把最后几式领着练完,自己迎了过去。
“周大伯,你们怎么来了?”
周癞子还张口结舌看着呢,孩子们大多是识得的,可一个个长棍耍得这么威风的,那精气神儿,跟在村里两个样啊。
见沈烈过来了,听得他问话,这才收回视线:“我们有十多天没见过你们了,实在担心,这不就过来看看情况。”
沈烈笑了笑,道:“大山带着一帮人出去打猎采集了,我拎着大伙儿操练操练,所以就没顾得上出去。”
“原来是这样。”
他这么一说,周癞子几人就理解了,他们这些人出外采集,村里也是要留得力的人手的。
周癞子和沈烈说话,冯大郎、冯二郎和甘二郎却是看着耍棍法的那一帮人看得移不开眼,尤其看着前边领练的许文庆那棍法耍得,长棍都快颤出残影来了,那力量,要是给不怀好意的人来上几棍,保管痛快。
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这边还没顾上说话呢,那边许文庆已经做了最后的收式,扬声问道:“师父,这一套棍法练完了,再接着练吗?”
沈烈回头看了看,道:“休息会儿。”
一群孩子欢呼。
桑萝好笑,拿着自己手上的长棍就走了过来,跟周癞子打了个招呼。
周癞子看她利利落落的,山里已经有些冷了,桑萝却是双颊红润,鼻尖还冒着细汗,赞道:“阿烈媳妇好本事,弓箭也会,这长棍也舞得好。”
桑萝听得笑了起来,天赋这东西是要的,她的有模有样是夜里沈烈在山洞前给她和沈宁单独再教半个多时辰的成果,便道:“当不得夸,我这还只是花架子,得再练练才能自保。”
又与冯大郎几个道:“你们留在村里的人有空也该抓紧操练起来吧,这内围不会一直太平,等外边的人往里跑的越多,有些人就该跟着进来了。”
冯大郎道:“倒是家家都有在练箭,不过是青壮和十四五岁的小子居多。”
妇人和孩子还真没有练这些,他们下意识还是把妇人和孩子纳在被保护的那一方的,现在看看沈烈他们这里,在习练的最小的那一个,有十岁吗?
周癞子是知道沈金的,九岁。
再看看桑萝她们,周癞子到现在都记得头一回跟着沈烈他们出去打猎的时候,桑萝上树那叫一个利落,其中有一头狼是她射死的,现在不只练箭,棍法也练,周癞子心下琢磨着,棍法什么的先不想了,不知道找谁教,回头至少也该让两个女儿把箭给学起来才好。
桑萝听得冯大郎那话,道:“弓箭远程好用,若是被人近了身的话就施展不开了。”
她看看沈烈,沈烈也知她心思的,那一村人和他们村外村这边渊缘颇深,自是想着他们也好的,便问冯大郎几个:“这棍法你们学吗?”
刀是得有武器才行的,长棍却是这漫山都好取材。
冯大郎几个眼睛一下子都亮了:“你肯教我们?”
沈烈笑笑:“教吧,不过……”
有山谷存在,这边是不好太常让人过来的,他想了想,目光落在甘二郎几人身上,道:“原也教过你们三人,就还是你们三个人吧,先跟我学,学会了你们再回那边教?”
这哪有不应的,三人大喜,满口就应了下来。
大牛和二牛刚才就看到他们舅舅了,凑过来就听到这话,施大牛笑着就起哄:“舅舅,那你可要拜师,我们都是认真拜了师父的。”
施二牛是个皮的,一把子钻到甘二郎身边,还笑:“舅舅,那你是不是得管我叫师哥?”
被施二郎笑着就照脑袋敲了一栗子:“你舅的嘴上便宜你也占?”
敲外甥归敲外甥,甘二郎倒是正儿八经与沈烈道:“大牛的话没错,是该正经拜师,我明天就备了拜师礼来。”
冯家兄弟也点头:“我们也正经拜师,说来早就跟你学过不少东西,倒是我们失了礼数。”
沈烈已经被一帮小子们闹惯了,连魏清和现在没事都笑着喊他师父,他适应得很了,便只笑笑,道:“长棍你们自己回去备着吧,教的是军中学的一些东西,上手不算难,要紧的还是靠习练,灵敏、速度、力量和一些技巧,要学什么明天来了我再与你们细说,头几天一天在这边练个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余下的时间你们自己回去习练就成。”
冯家兄弟和甘二郎连声应下,甘二郎又拿过两个外甥手上的长棍瞧了,用什么木料心里有数,这才还了回去。
原只是来看看这边是不是碰着什么事了,结果倒是拜得了个师父,算是意外之喜了。
正事商量得差不多了,冯大郎把一直背在身后的背篓放了下来,从里头拿出两个袋子来,递给了沈烈和桑萝,道:“我们家摘到一些核桃和红枣,你们尝尝,另一份帮我给我姐吧,给孩子和亲家公亲家母尝尝的。”
没看到冯柳娘,没看到卢婆子,也不多问。
这东西显然不只冯家一家带了,甘二郎和周癞子都带了来,甘二郎和冯大郎一样,一份给了外甥让带回去,另一份给了沈烈这个师父。
周癞子家的也是两袋,笑着说一袋是给沈烈桑萝的,另一袋给陈家。
桑萝摸摸那两个蒲草编的袋子,手艺好得紧:“这是伯娘的手艺还是阿葛的?”
周癞子挠挠头,笑:“阿葛编的。”
桑萝就笑了起来,赞了一声好手艺,道:“行,有田婶她们也去采集了,我回头给她。”
应承着把东西接了下来,转头唤了沈安把东西放回山洞去。
周癞子却没走,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阿烈媳妇,你和阿烈能跟我到一边说句话不?”
桑萝有些讶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沈烈自然也跟着一起,等走远了一段,沈烈才道:“周大伯,有事你说。”
周癞子有些不自在,跟桑萝道:“就是上回听你说的时间,那薯蓣现在应该是能挖了?”
桑萝愣了愣,点头:“是,十多天前应该就能挖了,周大伯你们还没挖?”
你们这个词,把周癞子想问的答案直接给出来了,他挠挠头,道:“这东西别人也不知道能吃,到底是你教的,我就想问问,是不是要避着人,一直没见你们过来,所以我们家现在还没挖。”
他在那边要挖什么东西其实是不好避人的,没有桑萝点头,他也不好自己把这个说出去的,一时还没敢挖。
真实诚啊。
桑萝满以为教了就教了,到了时间周家人自己会去挖的,周家人挖,自然也瞒不了那一村百多号人,差不多也就都知道了,所以她也没费心思再过去教,她和沈烈在出王春娘那档子事之前已经挖了近百斤回来了。
后边又是卢家长房的事,又是沈银生病,接着是操练,出不去,桑萝压根就把这茬给忘了,因为在她认知里也没有特意去记的必要,本就是已经教了出去的东西。
“周大伯,可以挖,你也教教那边村里其他的人,挖和种植都教一教,这样明年你们也不缺这一口了。”
周癞子一张满是沧桑的老脸上就堆出了欢喜的褶来,高兴得什么似的,连声应道:“欸欸,行,我这就回去教。”
桑萝想到什么,与周癞子道:“其实内围现在除了我们这两个村子,零零散散的藏身山里的人也不少的,周大伯你也好,或是你们村里其他人也好,要是遇着那种瞧着本分的,神仙豆腐、魔芋和这薯蓣,怎么吃怎么种都可以教一教。”
“咱这一带别的不多,就是山多林广,祁阳县死里逃生藏身在山里的人才多少?有时候不缺那一口吃的,能少许多恶,相应的,大家也会更安全许多,你说是不是?”
性本恶的人其实是少数,能靠山里的吃食填饱肚子,能靠山地种出东西来,有多少正常人会选烧杀抢掠呢。
周癞子听住了,而后点头:“是这个理儿,行,我回去也跟大伙儿都说一声。”
能活下去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是愿意做人而不是做恶鬼的,祁阳县哪里还剩多少人呢,除去被掳走的那些,早早藏进山里得以保全的,县里逃出来的,加在一块两千能有吗?
连沈烈都不敢信还有这个数了。
冬
第二天一大早冯家兄弟和甘二郎就又来了, 一人挑了一担挑筐,面上瞧得出有粮食、豆子、熏肉、果干这类的东西,但最多的是底下装得满满当当的薯蓣。
冯大郎把东西一放, 看到沈烈就先喊了一声师父, 沈烈看着他们挑来的那几筐薯蓣:“你们这是?”
“给我师娘送的谢礼。”
桑萝本来也凑过去看热闹,一句师娘给她整不会了, 一双眼圆睁, 连那谢礼两个字都忽略了。
“什么?”
冯大郎压根儿不知道桑萝这一句问的是称呼问题, 他是一点儿没觉得自己这么喊有哪里不对,都要拜沈烈做师父了, 那喊桑萝当然是师娘啊。虽然年龄是小些, 但辈份是没错的,这年头论的就是辈,多少二三十的汉子还有三五岁的舅舅呢, 再正常不过了。
只当桑萝问这谢礼是怎么回事呢,笑着道:“这薯蓣可是好东西, 知道有这个能当粮食, 大伙儿不知多高兴, 这是我们全村昨天一天挖的薯蓣,都在这里了, 第一天的收成, 大伙儿都是一个意思, 自家不留, 都给师娘你送过来了。上边这几袋肉和果干是我们三个的拜师礼,师父,你们家在哪,我们给挑过去。”
叫得真个儿顺溜啊。
沈烈唇角自己往上扬了, 看桑萝反应,忙别过头,一群孩子已经乐呵呵给领路了,呼啦啦一群人就往沈家山洞外去。
山洞门是锁着的,沈安几个看沈烈和桑萝,沈烈道:“去吧,帮着先搬到柴棚底下。”
山洞里边是堆不下这么多东西的,至于说收下这许多山药,沈烈觉得也没什么问题,桑萝给出去的其实是大伙儿的活路,那边冯氏、郑家、周家、甘家、东哥儿一家,甚至是跟着住在那附近的,想来都受益,想有所表示其实也正常。
几个汉子动作利落,东西不一会儿就都交给沈安沈宁了。
正式的拜师,敬茶是没条件的,磕头沈烈也不受啊,孩子们闹闹就算了,冯大郎和甘二郎可都比他大,沈烈拦了,让许文庆带着孩子们练,自己把进度更慢的三个人领到另一边单独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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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左右的青年和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学武的速度其实是很快的,尤其是有个好师父领着,又有一群同伴一起学的时候,那叫一个热情高涨,到对招和配合用棍阵的时候,一群娃简直练得上头。
要师父拎着学、打着学、追着学?不存在的,让各自散开休息都还相互找旗鼓相当的人喂招。
沈烈教的这一套所谓棍法,原是军中操练的枪法,但他于武道颇有些天赋,又喜钻研,战场之上要想活到最后,不断增强自己本事原是第一要务,旁的士兵休息,他拉着陈大山琢磨武技,旁的士兵睡下了,他和陈大山还在悄悄比划。
一杆长枪,被他琢磨出了花来,如今改作长棍也是一样,揭打挑刺、打敲采洗、抡劈折戳、勾挂缠压,远则横扫一遍,近则长棍短用,贴身近打,兼枪带棒,护身防卫,没有花哨的东西,全是实战里打磨,别说少年郎们,就是桑萝、沈宁和许文茵都练出了趣味来。
出谷学武的每一天,谷中众人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武艺、气力、灵巧是其一,胆气和精气神是其二,再就是力量的接续,自陈大山和卢大郎出去后,暗练了半月余,许文庆和周村正家的老三明显的得用了起来,尤其是许文庆,说一声武痴也不过,平日里追着周三郎对打喂招不算,入夜后两人也常在沈家山洞外,在沈烈单独教桑萝几人之后再接着讨教。
这种整体力量和精气神的大转变,便是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位了习武不行,准备在附近采集的周大郎都羡慕了起来,跃跃欲试,在晚上偶尔也叫两个弟弟教他一点。
只二十天,陈大山和卢二郎离开的窘迫就大大缓解了,因为许文庆、周三郎这两个人的战力被快速提升了起来,加上后边一群半大小子,好些个都是十三四五岁的,一人一根长棍,放出去那就是一群的小狼崽子。小一些的沈安、沈宁、沈金、二牛,许文博、许文茵这样的,但凡两三人结伴,手上有根长棍,便是碰上两个不怀好意的成年人也不是不能一战了。
村外村原本结队打猎的秩序恢复了,除了沈烈不走,余下的人,算上那一群小的,都能分作两组轮番撒了出去。
沈安和沈金对于自己打猎和采集还是颇有执念的,每每会跟着许文庆的队走,桑萝带着沈宁倒不出去,大把时间都用在练箭和棍法上。
这期间出了一桩奇事。
某天清晨大伙儿出去晨跑,回来时发现回村不远晨跑必经的路上多了些东西。
最初是十几根薯蓣,后边开始,五花八门的东西多了起来,大多是些山货,除了薯蓣魔芋,还有野果、野鸡蛋、鸟蛋之类的东西。
沈烈让许文庆一帮小子分几处蹲守,拦住了一个,才知晓是来谢十里村桑娘子的。
正如桑萝当初说的那样,内围的人其实是一直在增多的,不管是山谷里的人还是周家那一片的人,外出打猎采集挖薯蓣的时候,如果遇到生人,尤其是好奇他们挖什么的生人,会主动把能吃的东西教一教。
像魔芋、薯蓣这样的东西,在这经年累月没有人迹的深山,历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野蛮生长,这些东西是真的多,只要敢出去找,总归是饿不死的。
这不是活命的恩情是什么?
受了这恩情的,住在这附近的,有那心下感恩的,不知是跟周家那一片村里的哪一户缠着打听的,也就打听到了恩人在哪儿,一个知道,传开来也就快了,这才时不时有人往这边送东西相谢。
好在只是附近的人家,送过一阵也就过了,且因着送东西,渐渐有邻居们发现村外村这边练的那棍法,白日里操练时,渐渐有少年人悄悄摸过来,远远的藏在树后瞧。
村外村修了几间木屋,砍的树木是沈烈特意指的一片区域,哪里真藏得了,不过村里常走动的人知道那是附近山里住着的,沈烈也就没点明,由得他瞧了,离得那样远,能学得到的也算是有天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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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进到了十一月,山里的天气开始上下分层,极高的山峰峰顶上似是下雪了,山底下却只是冷,倒还没到雪这个地步,但这天气,也比从前在山外要冷得太多了。
过冬成了许多人家的难题。
桑萝她们这些常日里没消停的还好,身体底子上来了,山谷里的老人孩子就难过了,尤其是夜里的山洞。
沈烈和桑萝隔六七天会回山谷一趟的,最近的这一趟回去,沈银和沈铁冻得鼻子下开始挂鼻涕了都。
从自家山洞里把这一年攒下的狼皮翻了出来,两块给了沈银兄弟一床垫一床盖,其余的拿出去她们自己和沈烈沈安几个用,又把一些兔皮獐子皮捣腾出来,做皮马甲、皮靴子。
沈银沈铁兄弟俩的皮衣裳叫陈婆子和秦芳娘给揽了过去,桑萝和沈宁只赶外边几个的,缺的其实就是靴子,至于衣裳,慢慢做都来得及,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需要,练武的话,战力上来不说,体质也是真的强了,大冬夜里手脚也是热乎乎的,就冲这,魏令贞不知多高兴叫许文茵也跟着出了谷。
陈大山和卢二卢三是在十一月中回来的,也没空着手,皮子肉干扛了好几大袋,一回来看着一群小子那长棍耍得虎虎生威的,都看愣住了。
许文庆是最先发现他们的,冲背对着陈大山他们的沈烈道:“师父,大山哥回来了!”
陈二山也兴奋得差点蹦了出来,喊了一声哥。
沈烈转头就看到了跟个野人似的陈大山和卢二卢三,他一摆手,队一下散了,陈二山忙往陈大山那边跑,大哥一走这么久,他爹娘爷奶都不知惦记多少回了。
桑萝也跟着迎了过去。
陈大山他们这会儿的样子实在熟悉,沈烈去年冬天回家差不多就这样。
他笑得还挺乐:“怎么停了呀,耍给我看看呀。”
一把子照陈二山脑袋上撸了撸,笑问道:“学得怎么样?”
陈二山性子开朗许多,笑道:“手上有长棍,爹都不敢跟我比划了。”
陈大山笑:“好,长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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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天白日的,也不能入谷,就把东西给陈二山,叫他往自家山洞里放。
沈烈看看陈大山和卢二郎、卢三郎,问道:“怎样,这一趟还顺利吗?”
陈大山没说话,卢二郎和卢三郎点点头,道:“顺利安置下了,我们把东西先往山洞放一放。”
等人走了,陈大山道:“王春娘没了,拴柱受了些伤。”
原来路上碰上两头熊瞎子了,王春娘把大妞给推了出去,拴柱反应快,扯住了大妞。卢大郎是只顾自己,卢三郎护着几个小的侄子,他和卢二郎合力把拴柱和卢大妞救下来的,救王春娘自然是来不及的,虽然这样的人纵是来得及也并不愿意救。
“两头熊被我射杀了,王春娘也就残了,一条手臂被撕咬得厉害,身上好几处拍伤,卢二叔给了些药,但伤得太厉害了,挺了没两个时辰就没了。”
陈大山说这话时没有半点惋惜,就连卢家长房那几个孩子,亲眼看到他们娘把大妞给推出去后也哭不出来了,他一个外人还替这种人惋惜?
沈烈和桑萝也没多问,并不关心这些。
沈烈道:“有田叔出去了没这么早回,你先回去烧水洗个澡休息吧,晚上好回去,你家里惦着呢,阿奶问过我两回了。”
陈大山笑,想起什么,勾了沈烈肩膀到一边说小话,桑萝看得好笑,等沈烈回来了,笑问他:“跟你打听周家吧?”
沈烈笑笑,便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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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山入夜回了山谷,第二天一早,桑萝就在村外村看到了满脸喜意的陈婆子。
一直没出过山谷的老太太,这一回为孙儿的终生大事,天不亮就出来了,不为别的,想亲眼去周家看一看,再托甘氏帮着给说项说项。
议的是陈大山的亲事,陈大山自然是不能去的,老太太就让沈烈护着她和甘氏出去,自然,桑萝也被老太太拉着作个伴。
这样的大喜事,能帮着出一份力自然好,何况沈烈和桑萝都多久没离开过村外村了,正好陈大山和卢二需要休息些日子,有他们在村外村,桑萝和沈烈也正好能出去松散松散,稍作收拾就陪着老太太出去了。
背篓里弓箭和箭囊,手上一根长棍,陈婆子瞧得那个稀罕哦,小声跟桑萝道:“等我家大山媳妇也进门了,你也带着她一起呀,能自保不说,这身体多好。”
桑萝听得笑:“应该也学了,那边也跟着练的,再说了,嫁过来了我顶多是陪着练,要论教嘛,那不是有大山教?”
陈婆子一听这话乐了,直乐眯了眼:“没错没错,你这话对头。”
甘氏在一旁听得几句,脸上也笑开了花。
说亲
内围这一片是真不一样了。
入谷后就没出来过的陈婆子感触是最深的, 从前除了她们这些人,哪有人烟?现在先不说村外村几个山洞外盖出好些小木屋、围了不少菜地鸡舍,只从村外村再往外走, 不到一刻钟的距离就能瞧得出, 山里也住人了,还不是一家, 隔一小段就有人, 应该是住的山洞, 没见到房子,但能看出明显人踩踏出来的小道, 开垦出来的地。
周癞子家原先离着村外村半个时辰的路程, 如今,桑萝她们往周家方向走,不过两刻多钟就已经能看到成片被围出来的地了, 再走不远进了居住区,隐约能听到点儿练长棍时呼喝的动静, 不过倒没见着人, 应该是在靠里一些。
外围这边, 好几户闲着的妇人正编草帘子呢,远远看到沈烈他们这一行人, 大伙儿激动起来。
“是沈小郎和桑娘子。”
“桑娘子来了。”
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 有往外迎的, 有往里去喊人的, 迎出来的人很齐整的,男人们都跟沈烈打招呼,妇人和小娘子则都唤桑娘子。
大多数人桑萝其实都不识得,但这满村里老的少的, 每一个都对桑萝格外熟悉,哪怕之前没见过桑萝呢,一听人家说那是桑娘子,也自带了亲切感激,满脸的热情和欢喜。
桑萝应着声,村子里头已经奔出来一群和桑萝一样拎着长棍的小子了,领头是的冯二郎,老远就喊师父了,到得近了,跟桑萝几人打了一圈的招呼,听说沈烈就是过来转转,也没别的事,就都求恳着让去看看他们操练去,再给指点指点。
桑萝好笑,道:“你去吧,我陪阿奶和婶子去周家。”
进了村子里确实没什么不安全的了,何况也没离得多远,各家是围成一个大圈住的,往里走还能再同一小段路。
先时陈婆子还没觉察出什么,越往村子里边走,出来的眼生的妇人跟桑萝打招呼的就越多,她奇道:“你识得这么多人了?”
甘氏听着笑出来,道:“阿萝倒未必识得她们,但附近这一带无人不知道阿萝的。”
把桑萝将赚钱的营生,那些个方子,还有薯蓣这些东西都教了出去的事说了。
陈婆子先是一愣,而后就笑了起来,拍拍桑萝的手道:“这是好事,积攒功德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功德吗?
桑萝听得这话,心里一时想的竟是,如果当真有功德,她倒希望都给原身攒一攒,叫她再投个好人家才是真的,毕竟穿越重活一世都有了,人有轮回转世桑萝也是信的。
至于她自己,多活这一世已经是承了老天爷天大的照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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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其实也是怕人的,这里成了村落后,大多数人家白天已经不需要那么警惕时时紧闭院门了,周家母女隐约听到了有人说桑娘子,出来一问,听说桑萝沈烈她们来了,母女俩都往外迎了出去。
远远的看到桑萝,周葛不由就往她身后瞧了瞧,近两个月没见到的那个人并没看到,不过看到了陈婆子,顾不上失落,忙打迭了神色跟在她娘身后一起迎了过去。
陈婆子打从周葛一出来就不着痕迹打量了,小一年没见,这姑娘显见得是长开了,想到孙儿昨晚央着她找人来探探周家的口风,陈婆子眼尾的笑纹就堆叠了起来,拉住周葛,少不得一顿的好夸。
周家能一家子全全乎乎活下来,还能过上眼下这好日子,全托赖了沈烈和陈大山相帮,看到陈婆子和桑萝来,周癞子媳妇是极热情的,开口就邀几人家里坐坐。
陈婆子哪会拒绝,笑着就瞧了瞧周家母女出来的方向,后边那一处高院墙:“你们是住那儿?”
周癞子媳妇笑:“是,还是多亏了大山、沈烈和许掌柜家帮忙。”
说着话就引着三人往自家去,进了第一重院,在里边的那个小院里有张小桌,引了人入座,周葛就去烧茶水了。
冬天原就点着火堆取暖的,小罐子烧水也快,大冷的天,热热煮一罐红枣茶,用干净的竹杯给几人一人倒了一杯送了出来。
陈婆子捧着那热乎的茶,嗅着空气中红枣独有的香甜,再看周葛越发的喜欢了,与周癞子媳妇赞道:“你们家阿葛这灵巧劲儿就随了你。”
周癞子媳妇对长女是极疼爱的,听着陈婆子夸赞,嘴上说着当不得夸,脸上却是满满的笑。
甘氏往山洞里瞧了一圈,不见周家两个小的孩儿,问道:“不见你们家三郎和阿葵,是也跟着在外边练那长棍?”
周癞子媳妇点头,笑道:“阿葛爹和大郎今儿跟着人去山里了,二郎三郎跟着练呢,阿葵就是凑热闹在边上看。”
周葛看了看桑萝随手立在院墙边的长棍,好生好奇,瞧桑萝几眼,才问道:“嫂子,你也学了那棍法吗?”
桑萝听她那一声嫂子,眉梢一动,心说再过不多久怕是要改口换她叫周葛嫂子了,便笑吟吟道:“学呢,这东西挺好,我们差不多大,你叫我阿萝也成。”
这古代提亲事,没有当着姑娘面的,料想着陈婆子和甘氏差不多该提正事了,桑萝笑道:“你们这边都在哪儿练呢,阿葛你带我看看去?”
“好啊。”周葛心下也想着陈大山会不会来了,但去了村里练武的那一块儿,听桑萝让她领着去练武场看看,便点了点头,跟她娘还有陈婆子、甘氏打了声招呼,领着桑萝出去了。
桑萝随手把那长棍带上,跟着周葛往外走,等两人走远,院里边自然就是陈婆子三人的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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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葛对陈婆子的来意一无所知,一路和桑萝闲谈几句,领着桑萝到了练武场,对着人群看了好几眼。
桑萝在一旁瞧着,心下有数了,没忍住眼中笑意,也没说破,只道:“你们这边没有女子练武?”
周葛收回心神,道:“没有,我爹有让我学弓箭,准头还行了,不过我力道不那么够,那棍棒,我家三郎教了教我,但我没什么天份,总学不大好。”
桑萝想着这个学不好的话,要么手脚不协调,要么不大放得开,看周葛是颇文静的性子,便道:“以后有机会跟我一起练看看,不一定要学得多好,多动弹动弹对身体好的。”
别的不说,古代接生的条件并不好,加之大多小娘子十五岁就嫁人,本就没太长成,身体没有个好底子,生育那一关就很难过,这也是桑萝也拎着沈宁一起学这些的原因之一。
周葛还奇怪两村离得颇远的,她跟桑萝怎么一起练呢,但桑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村里不少妇人看到桑萝,又都凑了上来搭话,周葛也就只当桑萝是随口一句客套,没有再问。
等到沈烈那边指点得差不多了,过来和桑萝一起往周家去的时候,陈婆子和甘氏也跟着告辞离开,把人都送走后,周癞子媳妇就满眼带笑盯着周葛瞧了好几眼,瞧着瞧着还乐得一笑。
待母女两个回了屋,周癞子媳妇笑看着女儿,把陈家今天是来探她口风,有意说亲的事说了,周葛懵了好一会儿,又是欢喜又是羞,满心里又甜又乱,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桑萝那话的意思。
她们家要是应下亲事,她可不就能跟着桑萝一起练了吗?
反应过来,双颊通红。
周癞子媳妇看女儿这反应,哪还不知道她心底是愿意的呀,满眼都是笑:“我没想着你能说着这样好的亲事,陈家家风是极好的,大山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后生。”
又促狭问周葛:“这婚事娘还没应呢,只说要跟你爹商量商量,过两天再给答话,你倒跟娘说一说,你愿不愿意呀。”
周葛脸颊都能烫鸡蛋了,羞得埋了头,想起陈大山,又强忍了那羞意,低声道:“我听娘的。”
这可不就是愿意了嘛。
周癞子媳妇笑了起来:“行,晚上我就跟你爹说一声,想来你爹也千肯万肯的。”
又想起当初被救,笑道:“也是缘分。”
再想想后来陈大山又是教家里的男人儿子们练箭,又是给做好弓箭送来,还送过几次皮子和肉,料想是陈大山自己瞧中了阿葛。
周癞子媳妇就更高兴了。
再有一月,女儿也十七了,真快呀。
家里几个儿女都叫她这不争气的身子把亲事给耽搁了,男儿没什么,迟些也就迟些了,女儿家却是不好耽搁的,偏碰上这世道,她近来偶尔也有那么一两回想起这事来,没想着这么好一桩亲事竟就来了。
周葛脸皮子薄,经不起她娘那一眼又一眼的笑看着她,胡乱找了个做针线的由头转身往山洞里溜了。
说起做针线,手里拿到的几张兔皮,好些毛色好看的也是陈大山送的,一时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欢喜几乎要满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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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她们回程绕一段有生着一大片蒲草,今儿出来都带了镰刀,原是准备了要割些蒲草带回去编帘子的,不管是山洞的木门还是沈安和沈金住的木屋的门都需要在里边多挂几重厚帘挡风。
割蒲草时,桑萝就悄声问陈婆子:“阿奶,怎样了,周家伯娘怎么说?”
陈婆子乐呵呵的,凑近桑萝,也低声道:“这种事哪有当天给回话的,要过两天再去一趟的,不过啊,我看是能成。”
乐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
桑萝笑着说恭喜,道:“看样子我得琢磨给大山哥备一份好礼了。”
逗得陈婆子直笑。
第201章 你跟谁睡?
冬日里蒲草枯干, 加上又是扎草帘,割回来就能现用,陈婆子难得出来, 看到孩子们操练觉得稀罕, 这空地上日头也好,沈烈索性就把蒲草都放在练武的空地边, 让桑萝等等, 他回去搬几条小凳过来给桑萝她们坐着扎草帘。
他这边才走, 那边陈大山一见他们回来,二师父也不当了, 扔了一群孩子自己练着, 看他奶边上还有甘氏和桑萝呢,紧几步就去追沈烈了,跟到边上, 小声问道:“怎么样?周家那边应了吗?”
他看他奶是满脸的笑。
沈烈想着刚才桑萝跟老太太说的悄悄话,脸上带了笑:“你奶说没有第一回就应下的, 还得后天再去一趟, 不过我看着是能成的。”
小声道:“恭喜了啊。”
陈大山乐得都快找不着北了, 跟沈烈商量:“你明两天在山谷里再坐镇两天吧,我得进山找点东西。”
乡下喜事并不大办, 况现在这种情况摆酒席什么的都不现实, 聘礼上他就想备得多一点, 不想委屈了周葛。
沈烈再了解陈大山不过的, 听话音就知道他要干嘛了,笑道:“去吧,这样的好事,要帮手的话你随便点几个去, 这帮小子现在都还行的,连你家二山,我家这几个小的现在都能打些小猎物了,只还要跟着个好手才敢往外放。”
陈大山早上才试过沈烈这大大小小一群弟子的身手,知道沈烈说得不虚,道:“行,我寻思弄点鲜货,明天我带二山往深处转转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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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白天桑萝和甘氏、陈婆子扎草帘,沈烈领了几个小子出去挖了不少黄泥回来,和草把沈安和沈金住的那间木屋外糊了一层泥墙,山洞和木屋的门内挂了厚帘,再有皮子和厚被,夜里就能暖和得多了。
陈婆子惦着孙儿婚事,索性先没回谷里了,就留在村外村,陈家山洞比沈烈那个稍大一点,有两张床铺,祖孙四个挤一挤也挤得。
也是因为她留下了,才发现沈宁竟是跟沈烈和桑萝住一块的,给老太太看愣住了。
这话也不好去问沈烈和桑萝啊,第二天悄悄把沈宁喊到一边问话去了。
沈宁是真不懂这些,她打小就没有爹娘在身边,小时候也不会想那许多啊,进到山谷里,每家都是凑在一起住的,所以在她看来,自家这样住可太正常不过了。
甘氏倒是住在外边,但施家的山洞离着沈烈家这个山洞也远,沈宁和桑萝都学武,又是每天一早就起来的,沈家旁边还搭着木屋呢,甘氏哪能知道沈家木屋里就住沈安和沈金哥儿俩啊。
所以除了这一趟出来的陈婆子,还真没人留心这些。
“你说你跟你大嫂睡?”
沈宁想也没想就点头。
陈婆子眼睛瞪大了:“那你大哥睡哪?”
“睡榻呀,我们家床底下还有张榻,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能拉出来。”
陈婆子顶了满脑门的问号,都傻眼了。
在山谷里那是没办法,怎么这都出来了,还有屋子,桑萝跟沈宁睡???
她陡然想起十里村沈宁屋里两张床中间挂的那张卷帘来,目瞪口呆问沈宁:“你大嫂不会一直就是跟你睡一块的吧?”
沈宁也觉出不对头来了,虽然不知道不对在哪,迟疑着点了点头。
陈婆子哎哟一声拍在大腿上,这是压根没圆房。
老太太再看沈宁,头都大了,左右瞧了没人,小声道:“你傻呀,你怎么能跟你大嫂睡?你大哥大嫂都成亲了,合该是他俩睡一块的,怎么成你跟你大嫂睡了啊。”
个天爷,这成啥事了啊。
沈宁也傻眼了,老太太的话深层的意思她是没懂,但面上该听懂的是听懂了的,她也不是傻子,只是从小就没人教她相关的东西而已,没接触也没观察到,就根本不会留心。
尤其进了山谷,大家都是这样的,大哥大嫂又都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她哪会多想。
这话被陈婆子似是而非的一挑开,她就明白了,“那,那,那我晚上就搬?”
沈安和沈金那屋也还有位置的,把她大哥那张榻挪过去就能用。
“搬搬搬,诶哟你个傻妮子,叫我说你啥好。”沈烈这成的啥亲啊,一年了,连媳妇的床都没挨着过。
又怕桑萝难为情,道:“你别说我教的啊,也别叫你大嫂知道我知道了,你就说你大了,不好跟你大哥一个山洞,自己要求挪到木屋里去。”
陈婆子说着说着又想拍大腿,最后那手一拐,在沈宁脑门上揉了两把:“憨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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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要换屋子住了。
桑萝还有点子没反应过来,“这好端端换什么?”
沈宁应了陈婆子不好招出她来,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就想起了许文茵来,嘴里胡扯道:“我看文茵就是这样的,她说我们女孩儿大了要避讳,她就没跟她爹和舅舅表兄她们一屋,而是山洞里隔了两块,她自己一块,她几个哥哥一块,我看我们家木屋那也有位置,大哥你把你那榻给我挪过去嘛,我榻边挂个草帘,也是自己一间了。”
说得顺口,把自己床的问题都给解决了,沈烈却差点被呛着,清了两三下嗓子才道:“搬过去可以,榻就不挪了,木料有多,我给你搭一张床。”
他跟桑萝之前也是两个人住的,但没这榻真的不行,他只想一想都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沈宁只记着陈婆子叫她搬呢,榻不榻的那不重要,她也压根不懂这个,听着大哥说给她做张床就欢喜了:“行,那大哥你晚上去帮我拿床薄被子,拿两张狼皮吧,我多铺点干草,再一半垫一半盖,上边压上狼皮就暖乎了。”
沈烈应下,桑萝也没多想,沈宁平日本就见天跟许文茵凑在一块的,魏令贞讲究,教了许文茵这些规矩也不足奇。至于山洞里只有她和沈烈,沈宁几个出谷之前她和沈烈早住一块很久了,没什么关系。
沈烈去陈家借锯子了,陈婆子一听打床,愣了愣。
怎么还要打床?
合着那藏在床底下的榻还留着沈烈用啊。
只是这话她可就不好说了。
行吧行吧,总比旁边还睡着个沈宁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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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第三天,陈大山领着陈二山从山里扛回两头獐子的时候,甘氏带回了周家允婚的消息。
都没等第二天,前两天沈烈回山谷给沈宁拿狼皮时,陈大山就跟着一起回了一趟,把该备的聘礼备了拿了出来,这会儿连带着新打的两头獐子,祖孙四个加两个帮着挑东西的小子,和甘氏又走了一趟,送聘礼去了。
两石谷子,各种豆子杂粮合两石,两罐子盐,六张皮子,两端新布,六十斤熏肉,两头獐子。
这聘礼别说是深山里避难了,放在前几年太平时都算是极丰厚的了,更不用说现在的盐粮布肉,哪一样不是大伙儿缺的?
周家一家子看到这许多聘礼,都傻眼了。
周家只一个山洞,也没处避去,谈婚论嫁了,其实也不需太避着了,陈大山和周葛时隔两个月这才算是见着了一面。
和从前各自心思只各自知晓不同,这一回是什么都明确了,自是不同,相视一眼都是带着糖的。
乡下没这许多规矩,现在避难山里,更讲不着许多规矩,只周葛避进山洞里,陈婆子和周癞子媳妇就商量起了婚期。
相比把女儿留在身边久一点,周癞子媳妇更愿意女儿能早些去陈家。
因为信任,因为山里的太平是眼前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什么人,村子里人是多没错,周癞子媳妇却更信任沈烈和陈大山那一帮人,信女儿在陈家是更安全的。
一个有心娶,一个有心嫁,这婚期就很好谈了,只从两家需要备娶备嫁的时间上去挑,定的是十一月二十八。
陈大山和周家父子在另一边,听到婚期不到十天,乐得唇角扬得老高,周大郎和周二郎看得都笑了起来。
谈到这里,周癞子媳妇和陈婆子出了小院,在外边种东西的大院子那边不知又私下里说了些什么,陈家人这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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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备着要娶孙媳妇进门了,最要紧一桩事自然是修房子,山洞直接做新房,在山洞外和沈家一样,隔了净房柴房又修了间木屋,陈有田和陈二山住。
伐树修木屋这事不说大人,山谷里那群孩子都练了出来,大小几十号人一起动起手来是极快的,陈有田则给儿子儿媳打新床,两张旧床回头就搬到木屋里他和二山用,家里其他人偶尔出谷也住得下。
陈家要盖房子,陈大山是每天都留在村外村的,沈烈和桑萝就琢磨着给陈大山备新婚的贺礼了。
在这大山里,要送点什么那只能往山里找。
“我寻思去套几只活羊回来,咱们自家围个羊圈养两只,再给大山他们送一两只?”
桑萝喜欢喝羊奶,出谷后山谷里那只母羊的羊奶基本就供应了谷里的老人和孩子了,桑萝自己倒喝不着,也就他给凿了个石磨,偶尔能做点豆浆和豆腐脑吃,再要好的就没有了。
沈烈惦着很久了,只是之前一直出不去而已,这会儿趁着陈大山留在这边,他自己正好可以去想法子找找。
桑萝听着养羊,眼睛也亮了亮,她看沈烈:“现在羊还好找?”
动物其实很机灵的,这一片住进这么多人,周边的山里天天都有人打转,除了山鸡野兔这种小东西,能跑的其实都往深处藏了,外围再想猎着大东西不容易,陈大山猎獐子也是跑得很远。
沈烈看她意动,眸光动了动,“要往深处走,找特定的动物要碰运气,许是要两三天才好找得着,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眼里满满的都是想你一起的期待。
第202章 拥住
有些人渴望笑有一些人渴望哭,在这个纷纷扰扰的食物链顶端与狂风作对。
夜间雾色渐渐浓重以缓慢的速度聚拢在一起叠加夜的黑暗,一个身穿彩色夹克的男人左右摇摆的踏着凌乱的步伐,他对着夜晚高挂孤空的弦月裂开邪魅如鲜血欲滴的笑。寒风刺骨穿过小丑先生的胸膛一个激灵溜进一家商店。
夜晚一个神奇的存在,白日的另一端肆意生长着秘密匣子中有一朵蓝色的花在慢慢展开忧郁的花瓣。
在空阔阔的商店铃铛叮铃一声响起,没耳悠悠转头轻轻浅笑留下夜晚最柔美一笑。没耳瞧着身后散发着淡蓝色雾气的小丑先生的装扮古怪又很精致的美。没耳低下眉眼带笑抬头说,“先生,是走错地方了吗?”
小丑先生踏着奇怪凌乱的步伐向前走两步缩着身体笑嘻嘻道,“好像是,打扰了。”
没耳对这个奇怪的人点头,小丑先生转身走出商店忽然定定站在门口回头瞥一眼牌匾,上面赫然写着丢失商店四个大字,小丑先生模仿着没耳温柔的微微一笑一股狂风小丑先生转身被卷进丢失商店,没耳向后跳了一格抬头惊讶地看着稳稳站在商店门口的小丑先生。
只听小丑先生说,“嗨!鸣梵。”
时间静止在心脏下一次跳动的间隙,看见小丑先生的笑没耳不由自主地咽一下喉咙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起来。没耳冷静下来音色依然温柔地说,“我不是鸣梵,你认错人了。”
“你的胸前。”小丑先生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着没耳一副委屈的表情,没耳道,“怎么?”
小丑先生走进一步道,“这枚胸针只有鸣梵拥有它,你就是鸣梵对不对?”
没耳回答道,“可能我认识鸣梵,可能这枚胸针是鸣梵给我的,但我不是鸣梵。”
小丑先生又走进一步,“那你觉得你是谁?”
没耳拿起一个彩色的杯子仔仔细细地擦起杯子上难以擦到的图案纹路,杯身通透纹路奇特这又是一个没耳从来没有拿出来过的杯子。小西宁已经在二楼熟睡,病人顽皮的一格一格跳着下来跳到半路时只听二人在对话。没耳面对这个一口咬定他就是鸣梵的怪人十分镇定,没耳坐下道,“我就是我,你认错人了。”
小丑先生近乎走到没耳跟前哈着阴冷的蓝色气息小声道,,“这是一枚认主的胸针。”小丑先生说完对没耳向上轻挑眉毛意味深长的一笑。没耳向左移动一步避开小丑先生的视线说,“你在撒谎。”
小丑先生扭着手指成花一样不回
答没耳的话,他和没耳静静的站在丢失商店冷凝的空气中似瞬间爆炸的冰凌,病人靠在楼梯拐角处的墙壁双手背过去抬头仰望着天花板安静的听来者与没耳的谈话。病人轻蔑一眼看去,小丑先生玩着手指接近没耳近乎挨住脸颊的距离,小丑先生摇着脑袋张狂的眼神观察没耳的面部表情变化,没耳镇定自若的站在吧台里小丑趴在吧台上吹入一口痒痒的气息低语,“你根本听不出真话和假话,对吗曾经的鸣梵如今的没耳。”小丑甩开手臂抹一把嘴巴后微微一笑,病人站在楼梯夹脚处握紧了拳头左看看右看看一脸不耐烦。
夜下的秘密,你和我与他无休止的重新开始,一切再次回到从前。
没耳向后退一步道,“这不是一个秘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也无法确定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可能就是鸣梵。你现在一定这么想,我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对吗?可是没耳我从来不会骗你,你就是鸣梵。”小丑先生坐下来严肃的结束他要说的话突然变得十分乖巧。
没耳走到他的对面重新拿起那个杯子倒上一杯颜色鲜艳的红酒推到小丑先生面前,又配上一朵红色的玫瑰放在盘子上,小丑先生看一眼红玫瑰问,“这是什么意思?”
没耳道,“刚巧看见还有一朵剩下的红玫瑰,觉得和红酒很相配。”
小丑先生道,“我是你的客人。”
没耳点头轻轻一笑,小丑先生问道,“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没耳说,“我叫没耳,曾经是现在也是一直都是。”
小丑先生笑嘻嘻说,“嘿嘿嘿嘿!这么严肃做什么?我们以前可是最好的朋友。”
没耳完全不意外小丑先生会说这样的话,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就看得出这是一个麻烦家伙,没耳说,“我不认识你。”
小丑先生托着腮说,“叫我小丑先生,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从前你就知道我的名字了,你就会忏悔忘记了我这么重要的朋友,这么棒的朋友。哈哈哈哈,这么棒的朋友,这个世界上只有你配得上做我的朋友。哈哈哈哈!”小丑忽然癫狂的大笑,拍着吧台表面拍着大腿举起红酒杯从上倒下顺着嘴巴流到衣服上一片血红的污渍,没耳眼睁睁看着他疯狂的举动,一个自称是没耳朋友的小丑。
没耳深邃的眼睛看着他温柔地说,“还需要一杯吗?”
小丑慢悠悠地扭动柔软的身体缓缓旋转降落又起身站直娘跄几步一动不动说,“再来一杯。”没耳接过酒杯触碰住小丑冰凉的手一瞬间冻结
的触感,这种感觉让没耳觉得是那么的熟悉,这个人好像会激起没耳潜在内心深处那生长着蓝色花朵的秘密匣子打开没耳的故事谜底。可是又感觉是那么的厌恶,就像脚底踩扁的臭虫扒在鞋底粘稠又恶心丝丝相连。
小丑先生抬起眼睛道,“怎么了?没耳。”
没耳礼帽地回答,“没事。”
小丑先生可爱的点点头,“嗯。”
没耳又为小丑先生倒了一杯红酒放到他面前,“如果只是喝酒请尽快回吧!本店要关门了。”
小丑撅着嘴巴可怜兮兮地说,“我是来买回我哭泣的眼睛。”
没耳有些疑惑道,“回哭泣的眼睛?”
“一双不会笑只会哭泣的眼睛,不停的哭只会哭一直哭泪滴就像泉水源源不断,哈哈哈哈哈哈!”小丑微笑着说他想要一双会哭泣的眼睛没耳听后露出奇怪的表情道,“这是你曾丢失的吗?眼泪。你用什么代替了眼泪?”
小丑先生说,“我丢失的只有你,我最棒的朋友。”
没耳伸手请道,“本店要关门了,请离开吧。”
小丑先生无奈地耸耸肩膀表示,“我开玩笑。”他悄悄看看没耳又嘟嘟嘴说,“我用了灿烂的笑容。”
没耳道,“为什么?”
小丑先生殷勤地说,“因为所有人都渴望快乐,可是我只想沉浸在无止境的悲伤中,你明白吗?悲伤带给我无穷无尽的力量与想法。没耳,你知道这种感受吗?黑暗中我一步一步踏进去用我的全身去感受痛苦了解痛苦沉浸痛苦,你知道这种感受。”小丑轻轻挑眉在手指上旋转着红酒杯,摇晃的红酒却没有洒出一滴。
没耳直直站在小丑先生的面前,他的话很恐怖这是一个已经发疯的小丑在作态表演。没耳抓紧手上的布子冰冷的眼神看向小丑先生,小丑先生轻松的趴在吧台上说,“我真想把你的胸针染成红色。”
没耳说,“小丑先生,你要的眼泪本店没有,胸针是蓝色的。”
小丑开始耍无赖来回扭动说,“我知道,我知道胸针是蓝色的。可是没耳你开的不是丢失商店吗?我的确丢失了眼泪啊!怎么可能没有呢?你找找。”
没耳道,“小丑先生,你为了微笑丢弃了眼泪可真荒唐。”
“嗯,我用讨厌的笑容代替美好的眼泪。是你让我笑的你还记得吗?那次风筝比赛。”小丑先生激动的亮起眼睛的漩涡闪光点点,没耳正视他的双眼没有一丝畏惧即使眼前是一个冰凉满嘴胡话的可怖小丑。在他的手接近
没耳胸针的一瞬间一股火光燎过睫毛吓得小丑秒数向后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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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合卺酒
随后的几天里,凌王古迹的消息在风云殿传开了。
成为了当今风云殿中,最为火热的话题。
内殿中各宫弟子,各显神通,全都想要获取到参与凌王古迹的资格。
凌王古迹每隔十年,现世一次,至今已有千年之久。
在这千年时间里,神武九州各方势力都曾有人进入探索过。
不过,凌王的最终传承,终究是没有人获取到。
因为凌王,挑选传承之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于苛刻了。
凌王古迹内,更是凶险万分。
哪怕是地丹榜上的人物进入,都有着陨落的风险。
地丹境的普通武者进入,不可谓是九死一生。
至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风云殿对于参与凌王古迹的弟子,有着极为苛刻的要求。
未达到地丹境后期者,不可入。
在内殿,实力排名低于两百者,不可入。
年龄,超过三十者,不可入。
在这三项强硬的指标下,阻拦了许多想要挤入凌王古迹的内殿弟子。
起初,这些被阻拦的内殿弟子还不服气。
凭什么外殿中,都有两人具有资格进入,而他们这些作为风云殿最核心存在的内殿弟子,却没资格。
甚至,都有不少人寻到了各自的宫主,说出了心中的不服。
九宫宫主,仅仅只是一句话,便将这些不服气的内殿弟子堵得哑口无言:“你们若也是四阶灵纹师,自是不会有人阻拦。”
凌王古迹内,多灵纹杀阵,灵纹师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可以说,在凌王古迹内,灵纹师所起到的作用,比九宫中的天骄人物都还要大。
没有灵纹师在凌王古迹内领路,哪怕是九宫中的天骄人物,都寸步难行。
至于外殿弟子,对凌王古迹虽然向往。
不过仅仅也只是向往而已,连内殿中那么多人都挤不进去,更何况是他们。
也正是如此,凌王古迹的风波,非但在风云殿中产生了热议。
更是起到了很好激励的作用。
这一次,不具备参与的资格。
那么下一次,他们一定不会让自己错失掉这样的机遇。
不少不具备资格涉足凌王古迹的弟子,都在内心中默默发誓,从此之后要奋发图强,否则连争抢造化机缘的资格都没有。
而,具备前往凌王古迹资格的人。
则是在余下的时间里,全都做着努力的准备。
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一次的凌王古迹,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消息完全被云州各方势力封锁,进入凌王古迹的,只会是云州的各方天才人物。
比之以往,竞争力不知要小了多少。
所有人,都想依靠着这次的机会,在凌王古迹中收获一桩机缘。
叶长空,也自是在为凌王古迹做准备。
这段时间里,他除了每天分出两个时辰的时间,在万丈灵山里进行炼灵修炼外。
其余的白天,所有时间,几乎都泡在了藏书阁中,疯狂的观阅各种灵纹书籍,吸收着有关灵纹的各种知识。
在观阅这些灵纹书籍的同时,脑海中更是不断进行参悟、推演。
即便是在晚上的时光梦境里,也分出了一半的时间来学习灵纹之道。
有秦妖娆这位巅峰人皇的不断指点、教导之下,他在灵纹上的造诣,无异于是一日千里。
直至如今,他更是已经完全掌握了各种五品灵纹,以及多种灵纹之术的运用,成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五品灵纹师。
叶长空非常的清楚,在凌王古迹中,面对云州各方势力的天才人物。
他唯一的优势,便是灵纹。
现在的他,战力虽不俗,但与内殿中那些实力排名前两百的地丹境后期弟子,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先不说若是面对上楚一凡、轩无涯、郭纯、陈宁这样的天骄人物了。
仅仅只是他们手下的鹰犬,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正面抗衡的。
在凌王古迹这个灵纹师的主场中,唯有灵纹手段,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也正是如此,这段时日,他才如此疯狂的学习灵纹知识,争取将自身的这个唯一优势最大化。
神魔观想法以及火行术的修炼,更是也没有被落下。
火行术和焚天拳,虽同为地阶中品的武技,修炼难度不相上下。
当初,在没有任何人指点的情况下,完全掌握焚天拳,叶长空可是花费了很长时间。
不过如今,炼化两株火系异种灵药幽焱草和烈焰果后,叶长空在火系真意、火系武技的悟性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火行术,他仅仅只是用了七天的时间,便将这门身法中的所有奥妙全都吃透了。
而且,每天都只是在时光梦境中花费三个时辰来进行火行术的修炼。
这两株异种灵药,所带来的天赋提升效果,显而易见。
转眼间,十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翌日清晨,叶长空便是从时光梦境中醒了过来。
在茅屋外的河边洗漱完没多久,天空之中便是有嗡鸣巨响之声袭来。
苍穹之上,云雾间,有着一尊庞然巨影,喷发着磅礴的灵气波动,朝着叶长空居所方位缓缓驶来。
这尊庞大巨影,正是一艘宏伟的巨船。
巨船通体金光灿灿,尤为大气磅礴,船身更好似一座大山般。
这艘巨船,正是风云殿远行出征的向征,风云战船。
起初,在百炼王城的时候,夏广等诸人,便是驾御着这艘飞船,带领南岭蛮地诸多势力共同前往风云殿。
再次见到这艘庞然大物,叶长空依旧是被其所震撼。
“霸主级势力,就是霸主级势力。”
“这风云战船,比青云宗的青云飞舰,不知要宏伟气派多少倍。”
望着那缓缓靠近驶来的巨大战船,叶长空止不住的感慨了声。
这艘庞然大物与青云舰相做比较,当真是大巫见小巫的区别。
“叶长空,速速登船,随我等前往凌王古迹之地!”
当风云战船临近叶长空居所上空之时,战船上,更是有着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传下。
叶长空没有半点的怠慢,当下便是运转元力,身形化为一道虹芒冲天而起,直接落在了战船的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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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仇家
夏儿也很优秀
“哦,那就好,听说昨天老爷打电话给你了……”
“向叔。”安夏儿打断他的话,“我手机快没电了,我等下还要去一趟帝晟集团,你长话短说。”
“哦,好的好的,是这样。”向叔马上道,“我有些话想跟二小姐说,能见个面么?”
安夏儿知道6白在帝晟集团会客的时间,都是1o点后。
她见时间还早,便跟向叔定了一个小时间的时间。
s城的半岛公园。
今天是周末,阳光明丽地照在这个繁华城市的绿化带公园里,有白鸽在空中飞着,有挺多人在这个公园中散步,甚至还有几对新人在景色优美的湖边拍婚纱照。
安夏儿坐在公园的亭里,透过阳光看着湖边那美好的一幕,穿着洁白婚纱的准新娘笑着一脸的幸福。
“二小姐,我来了来了!”旁边向叔停下车,马上喘着气跑来,“二小姐久等了吧?我是刚从安家出来,花了点时间……”
“没关系。”安夏儿笑笑,“我离这里近,过来快。”
这里也是去帝晟集团经过的一个公园。
所以安夏儿将地点定在这也省时间。
“原来是这样。”
“不过……”安夏儿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现在只有半个小时了,我等下还有事,向叔你有事就说吧。”
向叔擦了擦额边的汗,想起她在电话里说还要去趟帝晟集团,便在对面坐了下来,“好的,我尽量不耽搁二小姐你的时间。”
“其实。”安夏儿看着向叔,“向叔你已经不用再叫我二小姐了。”
她与安家没有关系了。
但这个在她出事前或是出事后,都曾帮过她的向叔,安夏儿还是很给向叔情面。
向叔愣了一下,也想起昨晚安夫人的警告,叹了口气,“这是习惯了,既使二小姐离开了安家,你在向叔眼里也永远是二小姐。”
安夏儿扶了一下遮去了大半张脸的太阳镜,笑笑没说话。
眼镜下的眸子有点红……
“我今天来跟二小姐见面,确实是有事。”向叔看着安夏儿,“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再次跟二小姐确定一下,二小姐真跟那个6白……结婚了?”
安夏儿看了看旁边的公园,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太阳镜上,反射出璀璨的绚目光茫。
半透明的茶色镜片下,隐约可以看到她微垂的眸子……
“若是别
人问,我肯定不会回答,因为这是我和6白的约定。”安夏儿道,“不过既然向叔问起,我可以回答你,嗯,我确实和他结婚了。”
如果,她与6白今天就要离婚了的话,她说不说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吧?
向叔尽管昨晚从安夫人和安琪儿那听说了,但听到安夏儿亲口承认,震惊还是溢于言表。
“……”
他张大嘴半天没说话。
安夏儿又指了指在不远处湖边拍摄婚纱照的一组人员,微笑道,“我当时,也穿了婚纱哦,婚纱很漂亮,而且他还准备了戒指,教堂,他还请了朋友,我是明媒正嫁的,虽然婚讯未公开……”
想起当时她在教堂里宣誓犹豫时,6白握着她的手,安夏儿就没来由地鼻子有点酸。
向叔瞪大眼睛看着安夏儿,“6白还和你举行了婚礼?”
“嗯。”安夏儿点了点头,“当时婚礼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要不要请一两个我这边的人过去,但一来6白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二来时间紧。”
所以无论是展倩还是向叔,她这边的人一个都没有去。
“二小姐,这太震惊了。”
“结婚后,他也一直对我挺好。”
“……”
向叔再次说不出话了。
那个6白能对二小姐好,能普到那样一个在亚洲商界有那么高地位的男人,看来也是二小姐的造化了!
“不过最近,我们最近有些……问题。”安夏儿想了一下,比较委婉地道,“不过,这是我和他的事,我会去处理。”
向叔刚想说什么,安夏儿挽起一丝微笑,“对了,向叔来找我有什么事?”
“二小姐……”向叔看着安夏儿,对于她是否与6白结婚了的事终于放下了这颗心,便说道,“既然你跟6白结婚的事是真的,那我就不过问了,不过,我今天是替安家过来的。”
“……”安夏儿好笑道,“安家?因为昨天我爸爸电话里跟我说的么?”
向叔有点怔然,二小姐这不是还会喊爸爸么。
看来左右不过是昨晚跟老爷打电话时,太生气了吧……
“这个,二小姐,老爷也没有说完全责怪你的意思。”向叔努力缓解她与安家的关系,“老爷是让人去工商局查过‘唯丽’品牌的注册信息,所以知道是二小姐你注册的。”
果然……
安夏儿眯了眯杏眸。
“因为二小姐你取的这个品牌名字,老
爷和夫人他们才担心你以后会夺安氏的市场。”向叔道叹了叹:
“不过向叔知道,二小姐你不会的,你估记就是想纪念一下你的生父夏总,以及让安家给你一个说法吧。再说三少爷和四少爷还在安家,二小姐你怎会刻意与安家敌对。”
安夏儿侧开脸,“向叔你也不用搬出锦辰和夙夜,这是我与安家的事。”
“二小姐放心,安家只是担心你会利用‘唯丽’品牌抢夺安氏市场,以及……”向叔顿了一下,“夫人他们怕你嫁给了6白,会借6白的手打压安家。”
安夏儿听到这个话题就想笑,就好像是在质问她的良心一样,她一定不能对付安家一样。
“好了,向叔,安家对我怎样以及我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安夏儿站了起来,“你说代表安家来找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事么?”
向叔见安夏儿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便再次尽量用诚肯的语气,着重说明目的,“其实,我是来请二小姐回安家的。”
“可能么。”
安夏儿平静地道。
“二小姐,我保证,只要你肯回安家,老爷一定会不计前嫌。”向叔马上劝道,“而且二小姐如今嫁给了6白,你回了安家,就相当于安家与6家联姻了,老爷不会不欢迎你回去的……”
“这是我爸爸他说的?”安夏儿看着向叔,不由笑了,“他倒挺会打算啊!”
自己的女儿加上被他赶出家门的养女,分别嫁给了国内最大的两个豪门,安家不风升水起都不行吧?
但她可能回去么?可能么!做他的白日梦!
安夏儿简直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讽刺,“所以他昨天听到我跟6白结婚了才那么生气,觉得我嫁给6白这么大的事都瞒着他安家?而没有让安家占到一点好处?”
“二小姐,你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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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报仇
泼墨。
清思。
憾负。
秋昔。
神武军,数百名战士,仅仅屹立在原地,便犹如山峰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满地落叶纷飞,原本巍然耸立的霜英宗,此刻如破败的枯木。
站在诺大霜英宗前,张罗冷眼望着众位弟子。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
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
、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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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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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
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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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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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求婚
白角人族的核心会议。
晶莹桌子约有数百米之长。凡是坐在这儿的人,最少都是星光级巅峰,而且诸多五重造化光的星光级强者,根本没有开口资格。
全场寂静。
无人开口。
唯有沧桑青年丹虚寸狂笑不止。
场面异常尴尬,星光级巅峰眼角直跳,大部分恒宫级存在也满脸漆黑……表面看似青年、实则历经无数岁月的丹虚寸,正是丹布与丹沫箐这一脉的老祖宗。
他!恒宫级巅峰的存在!
哪怕丹虚寸狂啸狂吼也不会有人议论是非。
“你们可别跟我抢。”丹虚寸斜睨全场:“韩东此人,由我大浪淘沙淘出晶钻似得推举而出。面对如此修炼天才,不要总想着吸纳到族内族内!我们吸纳得了吗?”
普通行政星,星光级算是霸主!
而在帝国分区的行政总星,恒宫级才能掌控四方!
至于整个辰河帝国,由恒宫级巅峰与虚洞级存在主掌一切!
作为帝国最巅峰的批次,丹虚寸更加懂得韩东修炼资质的可怕,简直不亚于那些稀有生命族。
不过。
茫茫宇宙星空,人族之所以能够崛起,也正因为重视天才,并且人族基数之大足可诞生一位位天才。
晶莹桌面另一侧。
满头蓝发的老者叹了口气:“我只是感到惋惜,不甘心。假如丹沫箐那孩子禀告给你之后,立刻邀请韩东……土着毕竟是土着,浩瀚星空之精彩不曾领略过。”
换言之。
白角人族有大量资源、财富权势与美色、奢侈生活与地位。只有韩东想不到的,没有白角人族办不到的。
而且他这么一开口,丹虚寸也止住狂笑,静静聆听。
蓝发老者乃是虚洞级,凭借一己之力推动一个行星,甚至行星崩毁也毫发无伤的恐怖存在!
“惋惜,不甘心?”丹虚寸有些明白了。
恐怕虚洞级老祖对韩东极为看好,认为韩东未来必成虚洞级。
看好也是理所当然。
丹布早已声名远扬,通过一场场切磋战斗证明了实力与资质。所以韩东等若借助了丹布之名,一飞冲天,直入云霄!
况且!韩东自身只是一个土着!
这些因素叠加以后,令整个辰河帝国的强者们掀起轩然大波。
丹虚寸暗暗道:“丹布不弱,只是韩东太强……根据丹布分析,韩东至少有
两个力量特质,而且互相不冲突,所以才能一击败之。”
力量特质,不算难得。
凡是恒宫级,谁还没有一两个力量特质。
但星光级具有力量特质实在罕见,象征着卓绝资质。毕竟大多数生命终其一生也难以演化哪怕一个力量特质。
丹虚寸还在沉吟。
蓝发老者即虚洞级存在,淡淡扫了眼全场。
“我族应有尽有。”蓝发老者摸了摸独角,摇着脑袋:“但却为时已晚。韩东一击败丹布的事情已经流传辰河帝国,很多人都在注视着韩东……去吧,丹虚寸,让韩东看到我们白角人族的善意。”
在星空中,注视等同关注。
蓝发老者闭上眼睛,不再多言,身影缓缓消散。
“是。”
丹虚寸急忙点头。
“诸位,我也出发了,免得被其他人抢占先机。”丹虚寸直接起身离开。
会议桌的其余人,看着丹虚寸划过流光继而消失,心思各异。
一个土着星光级,充其量算是天才。
而复合星光、三重恒光、再加上不到三个星年的岁数,可以引起辰河帝国的大范围关注。
然而韩东何止这些?
以土着身份,强势击败白角人族本纪年最强修炼天才丹布,几乎令辰河帝国轰动起来。
“我还是不敢置信。”
“那可是丹布,怎么可能被一掌拍飞?”
“前些日子,我听到丹虚寸推举了一个土着星光级,怕是丹虚寸也没料到这位土着韩东如此强悍绝伦。”
会议室响起窃窃低语,众多白角人族议论纷纷。
……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庄园内部。
泛着蒙蒙光芒的圆桌,有大量的美食美酒,但却无人问津,所有人齐齐汇拢在丹布身边。
“真的假的?”
“丹布哥,你可是四重宙光!”
白角人族的核心天才们,不可思议的围绕丹布,问题不止,困惑不息。
宇宙星空的消息传递效率,极为快速。
尽管在场之人全然知晓,依然想当面问个明白……众所周知,丹布在族内同辈的范畴内,始终横扫无敌,没有人匹敌得了丹布。
甚至丹布经常与长辈切磋!
而名不虚传的丹布,向来认为众人全都弱渣的丹布,面对韩东居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一击,瞬间消失漫漫星空。
当时的尴尬场面被白鸟星的停泊区系统记录下来,众人都有看过。
“唉。”
丹布无言以对。
他永远永远忘不了……自己化作一闪而逝的流星,那一双来自韩东惊愕且复杂的目光。
“没什么好说的。”丹布疲惫靠在椅子上,拿起果酒狠狠灌了一大口:“韩东有两个力量特质……另外我未尽全力,有些猝不及防。假如用尽全力应该可以周旋一会儿。”
谈不上分庭抗礼。
至少不会输得那么快。
听到解释,同辈们面面相觑,心中有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滋味。
即使面对丹布,他们都要望其项背的仰望,更何况韩东?
望尘莫及!
苍白无力!
有初晋星光级的女子,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她岁数只有十个星年,好不容易晋为星光级,加入族内核心,准备实现心中的远大理想与抱负,可却万万想不到发生这等事儿。
“在我心中,原本认为丹布哥才是标杆楷模。”女子看着丹布:“超越丹布哥已经足够艰难,而这韩东……”
女子抿着嘴唇,有些沉默。
旁边有人低声道:“我最开始听到韩东这个名字,只觉得蛮佩服土着能成星光级生命的。所以占用一个推举名额也无妨,长辈自有考量。”
“我们没有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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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第三年夏
“封印·解”
在青龙城城主府的后院中,一个黑袍人突然出现。
这个黑袍人一出现便看到面前的林逸,发出怒吼:
“小子你找死!”
然而在黑袍人出现的一瞬间,早已准备多时的安德烈便大声呵斥:
“大胆!”
只见安德烈右手臂的烈焰化作一条长蛇直接朝着黑袍人冲去。
根本不给黑袍人反应的机会,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火焰长蛇就已经直接缠绕着黑袍的身体。
林逸急忙退到一边,安德烈这时五指握拳,眼神低沉道:
“爆!”
黑袍人这时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巴比伦和安德烈,惊魂大叫:
“不要。”
可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火焰长蛇直接膨胀后发生巨响:
“轰!”
“-”
火星四溅下,黑袍人直接倒地哀嚎,惊恐万分:
“别杀我。”
“擅自违背父神规则袭击天选者,罪无可赦!”
就在安德烈准备再次出手的时候,巴比伦适时出手拦下了其接下来的动作道:
“慢着。”
安德烈不甘道:
“城主,此等不知规矩的家伙,留着何用?”
“呵~”
巴比伦看了眼安德烈也不多说,而是转过身直接走向那倒地抽搐的黑袍人。
在林逸等人震惊和不解的目光下,巴比伦直接掀开其黑袍,里面居然是一个身穿将军铠的中年男子。
“自己人?!”
帅掉渣大惊。
这身装备一看就是来自的各大主城的高级NPC,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袭击自己的黑袍人,居然还是名义上的‘自己人’。
此时其头上的名字也发生了改变:
盖伦·布莱尔Lv60
玄武城城卫队统领
生命值:
当看到黑袍人现身的那一刹那,林逸便注意到安德烈眼底闪过的那一丝不自然与杀意。
从这里林逸基本上可以确定了,此人的出现绝对跟这个安副城主有关。
他想拿自己身上的玄武印!
就在这时,林逸忽然想到之前奥伯恩离开的时候,安德烈要跟着自己前往藏经阁的举动。
在这一刻,安德烈当时的反应也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林逸
估计,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再不济也是,他也想拿到玄武印去藏经阁拿那件东西,或者有其它作用。
不然的话,他不可能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对付’自己。
不然这也根本解释不通,这样一个统领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身上有玄武印,并且还能够准确的找到自己,别掐中林逸的‘软肋’,拿蜥蜴人的性命做要挟。
忽然间林逸发现,自己手里这是拿着个烫手山芋啊!
自己拿着一个69级NPC所觊觎的东西,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句:卧槽,要不要玩这么大啊!
巴比伦:
“说吧,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当布莱恩看到面前的巴比伦以及不远处的安德烈时,眼底透露着深深的绝望:
“我怎么会在这?”
随之想到林逸,一脸狰狞的指向林逸:
“是你!”
林逸被这突然的一指给吓的一愣,随后道:
“好像是你先找我麻烦的吧?”
怎么‘技不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突然被一个60级的统领给指着,林逸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因为其身上散发的气场实在过于强大,这可不是现在这才20多级的林逸可以抵挡得了的。
更何况现在对方还是处于如此暴怒的情况下,林逸还真担心他突然出手把自己给秒了。
巴比伦突然气势爆发,身为城主以及半神的气势,直接盖过布莱尔,一脸阴沉道:
“回答我的话,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布莱尔一脸惊恐的看向巴比伦,下意识就要开口:
“是…”
就在这时,安德烈突然道:
“想想你的家人子女,最好别耍什么花样,从实招来。”
安德烈的话,让布莱尔原本想说出口的话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随后改口:
“我我我,我不知道。”
巴比伦闻言后,眉头一紧:
“你最好想清楚了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布莱尔惊惶失措的摇晃着脑袋:
“我真的不知道,别问我了。”
巴比伦看着布莱尔,这时忽然站起身对安德烈道:
“安副城主,很感谢你及时来告诉我这件事。”
“我想玄武城应该不少事情在等着你处理,我就不留你了。”
安德
烈:
“可……”
巴比伦看似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还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对本城主办事不放心?”
安德烈连忙道:
“不敢。”
巴比伦直接道:
“不送。”
安德烈见此,也就只得不甘的看了眼布莱尔,然后对巴比伦道:
“告辞!”
随即转身离去。
在安德烈离开后,巴比伦对布莱尔道:
“现在你可以说了。”
然而就在这时,林逸等人看到布莱尔的血量突然狂掉一大截。
“-”
布莱尔顿时不知所措的一脸骇然:
“我不想死,快救我!”
“-”
林逸突然对张新颖道:
“快,治疗。”
张新颖连忙释放技能:
“圣疗术”
“+1001”
可这点血量对布莱尔而言,却是杯水车薪。
巴比伦焦急道:
“快说你背后是谁指使的。”
布莱尔只剩下惊恐的大叫:
“照顾好我家人。”
眼看着布莱尔的血量就要见底,巴比伦气急败坏的对林逸等人道:
“快点攻击他,快。”
林逸抬手一个技能飞过去:
“奥术飞弹”
“-1”
林逸瞬间明白了巴比伦的意图,对众人提醒道:
“别用技能,用平A”
帅掉渣挥手将一道火焰爆射过去;
战晨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张新颖挥动法杖,一个光球飞了过去;
稳重如山和失语纷纷开启技能:
“冲锋!”
“蓄力一击!”
赤瞳和天赐也是第一时间上前,朝着一脸绝望的布莱尔挥动匕首。
王梓芯和东方静也跟着在第一时间发动平A,两道魔法攻击过去。
一连串的强制伤害从布莱尔的头上飘起:
“-1”
“-1”
“-1”
其中夹杂着几个帅掉渣武器的附加伤害:
“-76”灼伤
“-76”灼伤
……
随着又一道伤害的飘起。
“-”
在一声惨叫过后,布莱尔一脸不甘的倒地不起。
而林逸等人也在同一时间得到大量的经验,基本都升了一级多,而东方静更是直接升了2级,达到了惊人的:17级。
要知道东方静才今天刚出的新手村啊!
这种升级方式要传出去,不得惊掉一地的下巴。
“神话装备!”
看着在布莱尔身边爆出来的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中,一个散发着白光的装备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林逸不解的看向巴比伦:
“这是怎么回事?”
而巴比伦却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般,最终摇了摇头道: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随后做了一副要走的动作道:
“我有点事要离开一趟,你们自便吧。”
林逸看了眼地上的装备疑惑问:
“那这些?”
巴比伦没好气的瞪了林逸一眼:
“人是你们杀的,想怎么处理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巴比伦便消失不见了。
而天赐激动的冲上前,两样放光道:
“发达啦!”
不过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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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大齐
徒劳
清思。
憾负。
秋昔。
神武军,数百名战士,仅仅屹立在原地,便犹如山峰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满地落叶纷飞,原本巍然耸立的霜英宗,此刻如破败的枯木。
站在诺大霜英宗前,张罗冷眼望着众位弟子。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
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
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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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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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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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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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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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授田
“不可能!”
“难道我的灵感出问题了?”
这一刻,迎着清晨阳光,时而有温婉微风拂面,韩东却百思不得其解的怔在原地。
前方树荫,站着俞黎明与俞品安。
俞黎明乃是江南省守护者,尊为法境的存在。后者俞品安是俞黎明的亲侄儿,亦是韩东略为熟识的江南学府哲学系在读硕士生、论坛昵称是咸鱼安乐。
但在此时。
俞品安的身上,韩东感应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玄奇感官。
“灵感?”
“一个不曾练武的普通人,身体素质没有任何强化,也没有与妖魔鬼怪搏杀的死亡磨砺,竟能自行产生灵感?”
韩东脸色有点怔,异常困惑。
但他的卓绝灵感不可能出错。
蕴藏在紫堇山古战场的海量灰白气流,让他脑海内的灵感,从定海神针的壮实转为擎天撑地的磅礴。假如原先是炽烈流星,如今便是璀璨彗星。
与此同时。
“哈哈。”
俞黎明负手淡笑,瞥了眼旁边的侄儿俞品安:“瞧瞧,我早就说了以韩东的灵感强度,必能察觉到你的灵感。”
俞品安叹了口气:“恩,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在他看来,真正的天才并非习武进度多么快,亦非武力多么强,而是能自创法则的人。
假如所料无错。
此时韩东的灵感,大约可以媲美称号第三步武宗境的灵感。
“别自怨自艾,你也不差。”
身穿粗布麻衣的俞黎明,笑呵呵的看着侄儿俞品安:“通过研究哲学产生了灵感,恐怕那些名垂青史的思想家也不过如此。”
华国古代,曾有无数智者贤能。他们的璀璨思想推动了历史车轮的转动,可谓是凝聚人生智慧与哲理,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但这并非意味着今不如古。
时代不断进步,因而祖宗之法不足畏惧,上古之术亦不可效仿。
以当今思潮碰撞迭起的时代,无论武术世界、还是科学界、乃至于思想哲学界,尽皆发生了继往开来、革故鼎新的巨大变化。
譬如武术世界。
称号武宗境搁在古代,尽皆具有流传千古的名号。而武宗之上的法境存在,位列传说,载入神话,被冠以仙人之名。
目前而言。
他们这些武法层面的法境,武力与感悟全数凌驾于古代仙人,
比过往更为鼎盛,比曾经更加强横。
“品安。”
“虽然你武术资质奇差,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悉心钻研,不也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依我看,你不必羡慕旁人。”俞黎明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悠然开口。
下一刻。
树荫哗哗作响,清晨日光照耀。
“为别人鼓掌也是给自己的生命祝贺。”俞品安整理两下正装:“况且一个人想要成功,必须先承认自己的失败。事实证明,没有武术力量,我的灵感并无太大用处。”
“……”
俞黎明无言以对。
虽然他贵为武宗之上,但面对哲学经典皆能信手拈来的侄儿,根本无从辩论,武力可以增涨智慧,但却改变不了思想。
“你不能多往好处想想?怎么总是这么现实。”俞黎明无奈道。
“回避现实的人,注定未来更不理想。”俞品安微微一笑,丝毫不避讳自己无法习武的事实。
哲学令人智慧,也让世界更清晰。
“???”
俞黎明扯了两下嘴角。
他好歹是武宗之上的法境,平时只用力量辩论,何曾遇到过这般巧妙的言辞,理解不能,回击不能,暴打一顿更不能。
“唉。”
俞黎明叹息,掸了掸粗布麻衣。
十余年前,大哥大嫂陨落于灾祸乱潮的最可怕类型——鬼怪寂潮,整片区域充斥着数之不尽的鬼怪,仿佛无形无质的海啸,灭绝一切生机。
而侄儿俞品安不具练武资质,不能久留于宗门。
想到这儿。
俞黎明看向走过来的韩东:“韩东,你有机会与品安多多交流。你们两个都是华国天才,或许能推动武术的发展。”
“好。”韩东应道。
他早已知晓俞黎明的身份。
江南市的守护者,只是苏碑宗的武宗境长老。而俞黎明乃是整个江南省的守护者,省份与城市的差距再大,也没有武宗境与法境的巨大差距来得离谱。
况且韩东清晰记得——
初次遇见俞黎明,也在江南学府。自己看到俞黎明的粗布麻衣,还以为对方缺钱,竟然发起微信转账,满心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儿。
殊不知。
这可是睥睨华国大地的存在。
若是脾气恶劣的,怕是当场甩给自己一巴掌。
“对了。”
“俞品安真有灵感?”韩东
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单单凭借思想,真能产生灵感?
“恩,我有灵感。”俞品安在旁边微笑开口道:“其实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诞生了一丝灵感,只是太过微弱。最近半年,我重新研读了一番古代哲学,灵感渐渐增强。”
可怕。
韩东暗暗咂舌。
“好了。”俞黎明拍了拍侄儿俞品安的肩膀,笑呵呵道:“品安你先去忙吧,我这边有点事儿,得与韩东聊聊。”
“恩。”
俞品安向韩东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品安。”
俞黎明看着他:“你叔叔我可是当今华国大地的巅峰存在。你若有什么烦恼,不需憋在心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俞品安右脚一止,回头望了眼亲叔叔俞黎明。
他确实有点烦恼。
由于拒绝了俞黎明与宗门的经济帮助,如今已经是身无分文。包括相处三年的女友,也常常抱怨,而且最近冒出了一个家世显赫的学府学弟,加重了女友想要远走高飞的趋势。
“谢谢叔叔,我自己晓得。”
俞品安迟疑了一下,微笑离开。
他认为,真正的自由不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他不想倚仗旁人,只想依靠自己。
“唉。”
俞黎明望着侄儿的背影,轻叹一声。
此时的清晨日光,泛着凉意,旁边有两三个女生并肩而行,脸色红彤彤的,面容带有少许汗意,大概是刚刚晨跑完毕,正在商量吃些什么,究竟是三鲜虾仁小混沌,还是学府免费提供的白米粥。
“今天四月十九号了吧。”
“是哎,我们也快要放假了。你们五一劳动节打算去哪儿?”三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与韩东擦肩而过。
仿佛韩东压根不存在。
紧跟着,三人嬉笑打闹了一番,离开了韩东的视野范围。
“这便是法境的力量?”
韩东略有惊诧,看向俞黎明:“恕我冒昧,敢问武术三境之上的武法到底是什么。”
实在好奇已久。
早在一品品级,宁墨离隐约透露过武术三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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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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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吸血鬼为了保命,自然什么都愿意说。况且,这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安德莉亚小姐是我们托夫家族的三小姐,是族长的亲孙女。至于奥伦,他是骑士团团长的独子,也是骑士团和我们托夫家族三小姐联姻的未婚夫。而这一次奥伦先生过来,其实就是来提亲的,结果却被你打跑了,所以我们托夫家族才会追捕你。”吸血鬼如此说道,几乎把该说的都说了。唯独没有说明白的就是安德莉亚不光是托夫家族的三小姐,更是托夫家族血脉最为纯净的血族上位者。
血族之中,对于血脉的纯度十分的在意,甚至依据血脉的纯度有着不一样的阶位划分。将绯月祭世之前的那些实力划分,用在了现在的血脉纯度划分。
比如眼前这个中校级别实力的吸血鬼,在血族之中,血脉纯度只能算是骑士。当初叶浩然遇到的血族老祖则算是男爵,但最后因为和叶浩然战斗突破之后,已经勉强算是子爵的阶位。
而现在实力不过中校水准的安德莉亚,在血脉纯度阶位上,却达到了伯爵等级。可见安德莉亚今后的成长空间有多么的巨大。
在知道真相之后的叶浩然,终于明白为何安德莉亚会暗中帮助自己了。原来这是一场类似的政治婚姻,也难怪安德莉亚会那么反感了。
只不过,叶浩然有些不明白的是,一个有着一位大校级别强者坐镇的家族,为何会和一个什么骑士团的势力结盟?而且,根据叶浩然所知道的,骑士和血族不应该是世代仇敌吗?
叶浩然并没有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低阶的吸血鬼只怕根本知道不了那么多。而且,叶浩然也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不过,你回去之后,最好记得告诉你们的族长,让他最好不要招惹我,否则你们会承受不住我的怒火。”叶浩然对着吸血鬼说道。
吸血鬼有些意外,没想到叶浩然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闻言连连点头,转身就要离开,生怕叶浩然会改变主意,让他和自己的同伴一样,被无根火化作灰烬。
“慢着!”叶浩然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叫住了那吸血鬼,说道:“差点忘记了,我不喜欢你们强迫你们的三小姐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啊!”吸血鬼听到这句话,显然是一愣,随即似乎又想明白了什么,点头说道:“好的先生,我会将这句话转告给族长大人的。”
在处理完这
件事之后,叶浩然这才回到了酒店,而且告诉了奥里斯,将会尽快开始对宝藏的挖掘。
而叶浩然回到酒店的时候,那吸血鬼也回到了利博恩小镇一家大型的别墅之中,这里正是托夫家族的大本营,是整个利博恩小镇无论黑白两道都完全掌控的家族。
在议事大厅之中,安德莉亚的父亲听着回来的吸血鬼的回话,脸色大变。
“你是说那个华夏小子,居然有着和族长大人一样的实力,是一个大校级别的强者?”安德莉亚的父亲大惊失色,他本以为叶浩然最多就是一个中校级别的家伙,毕竟叶浩然那么年轻。
“还有,那华夏小子还说了,让我们最好不要招惹他,不然我们托夫家族承受不起他的怒火。”吸血鬼再次将叶浩然的原话说了出来。
“哼!”安德莉亚的父亲冷哼了一声,怒道:“好猖狂的一个家伙。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实力,难道这家伙会是来自神秘的血色十字会不成?”
安德莉亚的父亲一说到血色十字会,大厅所有人都不由的脸色一变,这个势力,只要稍微有点真本事的异能者,几乎都有所耳闻,甚至有些人还亲眼目睹过血色十字会中人的本事。
“从那华夏小子掌控的异能火球来看,还真有可能是血色十字会的大校级别的强者。因为,血色十字会的成员,大校级别的强者多数人的异能都是火球。”吸血鬼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同时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如果叶浩然真的是血色十字会的大校,那么他们托夫家族还真是招惹不起叶浩然,哪怕是骑士团的那些家伙,面对血色十字会的大校,也要忌惮三分吧。
“对了,还有。那华夏小子,似乎是看上了咱们的三小姐。因为他还告诉我说,让我们不要拿三小姐联姻,他不希望有人逼三小姐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吸血鬼最后补充道。
听完这句话,安德莉亚的父亲就彻底的愤怒了。这可是他们托夫家族的私事,就算是血色十字会的大校,也没有资格过来插手吧!
“真是猖狂!”安德莉亚的父亲愤恨的骂了一句,但却也只能仅此而已。
血色十字会的人,似乎从来都表现的很猖狂。只不过,一个大校级别的家伙,很少会对同样有着大校级别强者的势力如此猖狂,至少也要换一个少将级别的强者才会如此。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这件事我会告诉族长,族长自会有安排!”安德莉亚的父亲让那吸血鬼退了下去,自己则朝着楼上走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总是要去请示族
长的。
托夫家族的族长,也是安德莉亚的爷爷,一个年过百岁的老头。他的血脉潜力,和叶浩然当初遇到的那个血族老祖差不多,不过那血族老祖最终突破了大校级别,达到了少将级别,似乎比安德莉亚的爷爷又要强了几分。
这一刻,托夫家族的族长奥耶正在书房,听到自己儿子诉说了有关叶浩然的事情之后,顿时微微皱眉。很显然,这个老族长也担心自己会不会招惹了血色十字会的人,那样的话,会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让安德莉亚过来见我。我有话要跟她说。”奥耶说完,就不再说话。
安德莉亚的父亲当即退出书房,找来了安德莉亚。
“安德莉亚见过族长!”安德莉亚来到书房,恭敬的对着奥耶说道。
奥耶看到安德莉亚却露出了几分慈祥的笑容,这笑容就是他面对自己的几个儿子的时候都不曾有过。之所以会如此,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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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聘
以一敌三
古玄的冰冷的话语传开,也顿时让整个大厅的气氛都是变冷了几分:“我是分宗宗主,自然应该掌握分宗权力,包括一切宝物和资源,统统要归我负责,就算我再没有经验,将他们全部浪费,也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宗主的意思,是想要让宗门走向绝路了?这大好的局面是我一手开创出来的,我绝对不允许宗主破坏!”孙瞳的脸色也是沉了下来,“这样吧,我现在就派人去请示,如果宗门愿意让宗主掌管,那我也绝不多言,如何?”
分宗距离总宗两三日的行程,等孙瞳派出去的人请示完毕,那也得五六天之后了,而这段时间,足以让他们拿到这一批灵晶的回扣了。
“宗门派我过来当宗主,居然不会允许我掌管,孙瞳,你这是在跟我说笑话?”古玄嗤笑了一声,“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得把属于我的权力交出来,不然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好大的口气!”孙瞳冷哼了一声,“看来宗主是鬼迷心窍了,想要破坏分宗的根基,我们三人身为长老,无论如何也得阻止了。”
轰!
三人身上的王级气势爆发了出来,汇聚在一起,气势无匹。
“想动手吗?”古玄也冷笑起来,他刚刚突破了尊级八星的境界,拿这三个人练手,倒也是个不错的事情。
“我们可不是跟宗主动手,只是为了保住宗门的前途情非得已罢了。”孙鹏冷哼了一声。
之前也有分宗主想要跟他们三人叫板,但最终还是在三人的实力之下屈服,而宗门对这种事情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是林千或者苏泉山一个人的话,宗门也许就用雷霆手段处理了,但现在是三个人,而且其中还有孙鹏这名王级三星武者,这三人加在一起,地位也不在一名顶尖天才之下。
所以这种事情闹到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因此孙鹏根本不会顾忌古玄多少。
嗖!
古玄的火焰之力也是爆发出来,灌入袖口之中,那黑色铁片接触到火焰之力,顿时是暴涨了起来,悬浮在古玄身边,透露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凭借这种手段对付他们两个弱者还可以,对付我,还远远不够!”孙鹏冷哼了一声,这灵宝就算再强,但古玄也只是尊级七星,他可是唐唐王级三星的强者!
哗!
孙鹏身体之中的火焰之力猛然一爆,便是飞天而起,一道恐怖的气流四溢出去,几乎是卷起了一阵狂风。
“撕天手!”
孙鹏悬浮于空,怒喝一声,手掌的颜色缓缓改变,最后竟然变成了漆黑之色,顿时让他的气势暴涨了数分。
轰隆!
这一掌盖下,恐怖的掌力遮天蔽日,碾压下来,仿佛天穹崩塌。
“你有灵宝,我难道没有灵宝?”孙鹏狂笑一声,他身为分宗之中的最强者,搜刮了无数资源,自然也是购买了一件灵宝,虽然远远不如古玄手中之物,却也威力非凡。
“斩!”
古玄低喝了一声,身体之中三分之一的火焰之力灌输到黑色铁片之中,一阵颤鸣之后,黑色铁片直接是爆射出去,化成一道黑影。
轰!轰!轰!
黑色铁片与巨型掌力碰撞,顿时是产生了一道道的爆鸣,恐怖的风暴席卷了出去,竟然是将主殿生生掀起。
“给我破!”巨掌的几次攻势竟然被古玄生生阻住,孙鹏的脸色也是变得难看了起来,他唐唐王级三星,竟然无法奈何古玄。
“你这不是凡阶灵宝,难道是地阶灵宝?你区区一个尊级,怎么会有地阶灵宝这种东西?”孙鹏有些不敢置信的大吼起来。
“可悲。”古玄嗤笑着摇了摇头,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低多少个低估他实力的人了,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多么弱小,反而以为自己的宝物太强横。
“你就算有地阶灵宝又怎么样,你能够压制的了我,你还能够压制住我们三人!”孙鹏怒吼一声,发现古玄有这种实力之后,他已经是有了几分后悔,但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有了退路。
“这……”林千与苏泉山两人都是微微迟疑,古玄的实力太强大了,他们出手,或许能够将古玄制住,但古玄势力如果再提升,因为这次的仇恨,恐怕在劫难逃了。
这可和那些别的天才不一样,那些人只是天赋强,就算以后修炼到极高的境界,但已经离开了分宗,也一样没办法对付他们,但古玄很可能是在短时间内就斩杀他们啊!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古玄淡淡说道,黑色铁片在他的控制之下纵横飞斩,凌厉惊人,但携带的重势却要比孙鹏的撕天手还要更强横几分。
一次次碰撞,孙鹏凝聚出来的撕天掌力已经是被轰的练练倒退,甚至是有崩溃的征兆。
“该死,该死啊!他怎么可能这么强!”
孙鹏咬牙切齿,心中充满了不甘,他一直是以自己的实力为傲,现在被一个尊级武者压制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是让他愤怒。
“你
们两个以为不出手就没事了?这次糊弄他,是咱们三个人一起的主意,如果我败了,你们两个也得死,只有制住他才有活路!”孙鹏怒声说道。
林千与苏泉山对视了一眼,脸上也皆是无奈之色,就算制住了古玄,恐怕也得有天大麻烦,但不制住古玄,他们立即就得死。
此时两人心中早已经将孙鹏骂了千万遍,为了这拿一些回扣,却要送掉了性命。
“霸体拳!”
“叠云掌!”
苏泉山与林千身体之中的王级力量也彻底爆发了出来,施展出最强武学,朝着古玄轰杀过去。
“好,杀了他,只要造出假消息,咱们可能逃过一劫!”孙鹏的眼中这才是露出了喜色,体内的火焰之力全部灌输到那巨掌之中,使得那掌力再次暴涨,达到了之前的数倍,奔腾如马,将黑色铁片牢牢控制住。
“古玄,你强横又怎么样,你的灵宝被我牵扯,他们两人杀你如同屠鸡宰狗!”
“是吗?”
看着朝着自己攻杀而来的两人,古玄的嘴角上露出了几分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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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大齐真穷啊!
其实魏风知道他的心思,他们很有可能打算对青子下手,而她见过魏风之后没准就会改变主意。
“要不你们先回去。”青子看着魏风有些央求道说。
“没那种道理,我们是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为娘娘保住了偌大的江山,娘娘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的,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谁还会继续为娘娘卖命,今天如果我走出了这个门口,发誓再也不会回来,娘娘我也不见了,请娘娘自己考虑清楚。”魏风冷笑着说道,当时已经手握剑柄,杀气腾腾。
“你……”魏风说的话让青子感到非常害怕,也很委屈,因为风哥并不理解她,所以她忽然咬了咬牙,“好,那么就请九侯先等一下吧。”
“皇后!”
“你不是想走嘛,怎么不走了。”魏风走到他身边呵呵一笑,他知道九侯是不会离开的,刚刚不过是威胁青子而已。
“你刚才让我很没面子。”青子见廖雨琴也跟着进来,顿时有些不高兴的说。
魏风也很生气,他觉得青子现在实在很不懂事,把他搞得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你还说,知不知道刚刚自己有多危险,你真的以为东夷族会帮助你,那样想的话你可就大错特错了。”魏风低吼着说道,“你不知道东夷族以前是蚩尤的盟友吗?”
“我和你一起作战,我当然知道,可那又怎么样。事情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早就臣服了,后来对天子忠心不二。”青子皱着眉头说道。
“刚才那种态度就叫忠心不二?”魏风冷笑着说道,“照我看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甚至还打算害你。”
“不可能。”青子很有底气的说。
廖雨琴忽然说道,“是这样的我们这几天都在打探消息,东夷部落的确没安好心,所以我们就赶快过来了。”
青子冷冷的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证据?”
廖雨琴想了想并没有把蚩尤的事情说出来。
魏风并不想让廖雨琴说话,他知道这样会越弄越坏,青子对她有很强的抵触情绪,刚才真应该把她留在外面,又怕那些东夷族对付她。
“证据当然有,我听说东夷族擅长邪术,能够诅咒人,而你打算用邪术对付蚩尤,岂不知这正是蚩尤想要的,他正在利用你这种心理让你往圈套里面钻,你可千万不要上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魏风说道。
“瞎说,一点证据也没有,东夷族绝对是忠心的。”
“真被你气死,你到底是信我还是
信外人的?”魏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如果你信外人的我现在就回河西去。”
“可是如果不和东夷族合作,我们要怎么对付蚩尤,你知道我这几天开会有多么艰难嘛,大家看到蚩尤现在实力很强,根本都在想办法自保,不但不愿意和龙军合作,反而一个个有叛离之心,我只能出此下策了。”青子怨愤着急的说道。
“这也不是下策不过要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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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可行才好,眼看着九侯并不配合,也不把你放在眼里,分明就是背地里另有打算,而且诸侯们对东夷部落多有不耻,你居然去跟他们合作,这岂不是让大家感到寒心,别的不说东皇族和巨灵族都是实力派,他们和东夷族都保持距离,难道你分不出来谁正谁邪吗?”
“东皇?对了,东皇好像是你的族人?”青子忽然转过头来问道。
“是我的族人,不过也没设么用,他们现在都在看你的态度,如果皇后信任东夷族,东皇一定会撤离,巨灵族也不例外。”魏风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这话不是猜测,我已经跟他们谈过了,他们绝不会和东夷族合作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内部还是一盘散沙。”青子没有检讨自己,而是开始埋怨起诸侯们不够团结的态度来了。
“总之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和东夷族合作,他们肯定会害死你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信任他们继续和他们合作下去,那么我也将会离开你。”魏风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你真的想要这样的局面吗?”
“那你这样未免也太不冷静了,你要知道东夷族的咒术的确非常厉害,他们甚至可以使用‘三日丧门钉’在三天之内杀掉蚩尤。”
“我以前使用的钉头七箭书就是蚩尤留下来的,他从哪里得到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就足以说明蚩尤和东夷族的关系了,你居然还在选择继续相信他们,要知道三日丧门钉的确厉害,可他们不是要用在蚩尤的身上,而是要用来对付你的?”
青子眼神游移不定,显然是不相信魏风的话,“不会的,这样做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蚩尤明摆着打算独霸天下,他们如果聪明就不应该和蚩尤合作,龙族给他们的东西,绝对比蚩尤要多。”
魏风摇了摇头,“可是龙族现在的实力太薄弱,表面上看来不可能是蚩尤的对手,东夷族也不是没长眼睛,难道不知道靠拢那个码头更保险嘛,而且蚩尤为了达成目的,短时间肯定给他们很多承诺,如此一来他们一定会对你下手。”
廖雨琴自作聪明的说
道,“而且我还怀疑那个九侯有独霸天下的野心,没准他既不服从龙族也不和蚩尤合作,想要自己称王称霸傲笑九天呢。”
“就你聪明。”青子冷笑着说道,“难道你们居然以为我没想到这些嘛,可是你们又想过没有,我是皇后之尊,是有大气运的人,我的‘皇后宝玺’镇压诸天,威震苍穹,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比你你的祭天符诏也差不了多少。”
“皇后宝玺?”魏风未完,请翻页)
他还产生了另外的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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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压力
躲到远处的有马贵将嘴角在微微的颤动。
“完全无法战胜,与无惨大人为敌者……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两个人只是是如此这般的交手便已经让我眼花缭乱……”
……
漫长的灰烟沉寂之后,周言将感官释放到了方圆数百米之内,但是方才已经锁定的药离的气息此时消失全无。
就好像……药离死了一样。
可就在周言暗自窃喜时——
“汝远不及吾……鬼舞辻无惨。”
这时候一个苍老却又温柔的声音在周言的耳后响起,
从周言听到声音的方向来看,药离此时距离周言最多只有十公分,
周言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药离说话时口中吞吐的口气吹在自己脑后的感觉。
周言紧咬牙关,双臂刹那间化作了两张血盆大口暴力的啃咬向身后,
但是当两张大嘴扑向他的身后时咬到的却只有空气,药离在周言肌肉发生变化的第一瞬间便向后撤去,此时已经撤到了十多米之外。
看到药离模样的周言心中相当的惊异,因为药离并没有周言想象之中伤的重,此时的药离无非就是衣服破烂了一些,身上却都是完好无损。
“啪嗒”
药离后撤落地,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云淡风轻。
周言眉头微皱……看来喰种之王去哪里了已经不需要解答了。
【新的支线任务——战胜击杀喰种始祖药离,战败将会扣除本世界总收益的60%】
“卧槽!!!”
周言一下没忍住爆了粗口!
药离微微蹙眉,似乎并不太懂周言在说些什么。
“妈的,老子今天就拼了!”
周言双目通红,他裸露的上身肌肉逐渐爆鼓,一根又一根摇摆的触手从他的身体各处飞腾而出,
“黑血枳棘·一式”
周言大手一挥,以他脚下为中心,密密麻麻齐人高的黑色荆棘铺向远处的药离,
药离眼神之中多了两分的警惕,身后骤然张开的羽赫扇动起来将他的身体牵引向空中,可是他的双脚刚离地,周言肘部的日轮刀便已经贴到了他的脸上,
“甚是有趣。”
药离在日轮刀已经贴到自己的老脸上时也面不改色,在他的皮肉下一刻就要被切开的前夕,一阵黑红色的赫子骤然攀附上了他的面部,周言肘部的日轮刀同时也被那一层黑红色的赫子阻挡,无法前进丝毫。
周言暴喝一声涌进全身的力量想要用日轮刀斩断那层赫子……
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对方的这一层甲赫的防御力远远高于周言所见过的任何物体的防御力……
“轰!”
在周言用力冲击药离面部的甲赫时,药离的一只拳头猛然击打在了周言的腹部,周言只感觉口中一甜,接着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翻腾旋转着向后倒飞出去,
药离狂笑着穷追而上,在周言还未落地之时追上了周言,两条硕大的尾赫从药离的身后爆出,瞬间将周言的身体捅了个对穿,
接着药离快速抽出了那对尾赫,牵出了大量的鲜红,这时候的周言忽然觉得胸膛一阵麻痹,非常奇特的麻痹感觉,之前从未体验过。
同一时间在药离的双手之上凝聚出了两把闪烁着黯淡光芒的黑红色利刃,
“混蛋玩意儿……”
周言因为在向后倒飞,一时间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防御动作,在那把黑红色利刃落向自己眼眶时,周言身上的触手轰然抽打而出,
药离的面部被狠狠的抽了一击,这一击让药离的面部微微歪向了一侧,些许的黑红色赫子散落向了地面……
周言惊了,药离也惊了……
“轰!”
周言落地之后掀起了一阵小碎石与灰尘,药离则挥舞起黑红色的利刃猛刺向倒在地上的周言的面部,
“黑云·爆!”
在利刃比至周言鼻尖时,一朵黑云骤然出现在了两人的中间,随着周言的一声令下,强烈的爆炸顷刻便将药离掀飞了几米,而在黑云之下的周言自然也难逃受伤的厄运。
不过比起被对方伤到,自己伤了自己还不那么丢人。
周言的面部和胸腔部分被刚才的爆炸轰的血肉模糊,他踉跄着从爆炸之后的小坑中踉跄着站了起来,不出两秒的功夫,他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便恢复如初。
而被刚才那一阵爆炸掀飞出去的药离则是撤掉了身上所有的赫子,此时他的那张老脸上,血肉模糊,胸口的肋骨也被从胸腔炸出了体表,他的模样并不比周言好到哪里去,他被周言破防了!
可是周言还是能依稀从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看到他标志性的,变态的笑容。
“咔!”
就在周言刚恢复好时,药离顷刻间爆射到了周言的面前,他身上爆出的一条尾赫再一次的插入到了周言的身体之中,不过这一次是周言的面部……
不是周言不想
躲,是刚才药离的速度太快了,周言完全没有那个能力去闪避。
周言插别人插多了,第一次被别人插,感觉很奇怪。
好家伙,只能说是风水轮流转。
但是周言完全没有力气去撤除插入了自己面部的触手,因为他的大脑此时完全麻痹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动作,并且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喰种老变态正在读取着自己脑子里的东西。
“啊……学到了……你,说话的方式,如此简单……公园2012年?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了?”
药离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少半分,但是他的口音从刚才的半文言文变成了现在的周言能听得懂的白话文。
“唰”
药离抽出了触手,周言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面部的伤口久久没有回复,大概过去了将近半分钟后,周言才感觉头部的麻痹感逐渐消散,破损的部位才开始勉强恢复。
“我叫药离,你叫,周言。”药离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的周言,他的心中已经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计划。
自己身为喰种之王,假若吞噬了同为鬼之王的周言,那么实力将会成倍的增长!那时候的自己,将会将全世界笼罩在自己的手掌之下,天下何人能是我药离的对手?
“你知道的太多了……”周言皮肤开始撕裂,一张张的大嘴在他的肩膀、胸口、腹部、腿部张开,他的双臂也变成了两条粗壮的长鞭,
紧接着他的后背也弹射出了一对手臂,一阵翻滚的红色鳞甲顷刻将他的第二对手臂覆盖,
在他的额头之上,左右长出了一对坚韧的长角;阵阵红黑色的赫子飘荡在周言的体表,此时的他如同一只恶魔。
“你的秘密真有趣,周言,”药离怪笑一声,接着他的形象也开始发生变化,他仿佛是在效仿着周言一般,
他的头顶,也冒出了一对黑色的长角,但是他的身后还张开了一对黑色的肉翼,这让他看起来比周言更像恶魔几分,“你和我,其实是一样的,但是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但是你放心,我会代替你,掌握整个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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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四十六亩山地
飘荡的手指一点点剥离水与水的距离……
傍晚时分,一个巧舌如簧的女人来到丢失商店点了一杯没耳的特制酒,她殷红的脸颊吸附在骨架上一脸愁容。铃铛清脆两声一个暴躁的男人走进坐下他显得一脸温和,没耳同样为他递上一杯特质酒,之后又进来一位小姑娘,她与那二位并排坐下之后没耳为她递上一杯鲜橙。
指针行走在流动的时间中。他们三人看起来像各自忧愁的低落,满脸写了难过的字样。
没耳翻了翻柜子手推过一盒糖果微笑着说“这位可爱的小姐是在难过吗?”
小姑娘抬头道,“有一些,但我不在乎。”
没耳道,“不在乎为什么这么低落?”
小姑娘坚定的眼神看不出丝毫犹豫她说,“所有难过的事情都应该不在乎。”
没耳说,“为什么要这么坚强呢?”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望向没耳道,“难道有可以让我不坚强的人存在吗?”
没耳认为这句话简单又好笑可是这又严肃,没耳摸摸女孩儿的头发闪过一丝的迷人柔声道,“你想的太多了。”小姑娘要说话时又硬生生吞了回去,病人牵着小西宁正和外面回来走着奇怪的步伐和没耳打了声招呼就跑上二楼。
小姑娘瞅着他二人一个蓝帽子一个白头发好奇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没耳说,“嗯……他们有些奇怪而已。”
小姑娘说,“的确很奇怪就像漫画走出来的人。”
没耳道,“天要黑了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女孩子不安全。”
小姑娘道,“不要紧,反正回家只有骂声。”
没耳道,“发生什么了?”
小姑娘一只拳头撑着脸颊道,“妈妈每天都会骂我,我不回话她也骂我回话骂的更厉害,甚至我不知道什么事情会激怒她,什么不会。我已经不想回去了……她不是我妈……”
小姑娘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回忆起半小时前的事情。
妈妈脱了高跟鞋回到家中,女儿的房间一片漆黑只有一个魅影落座于桌子前低着头,一层暗淡的光线浅浅地铺在日记本上,笔尖来回走动着记下小姑娘的清秀的文字。
妈妈叫着小姑娘的名字一声没有回,第二声没有回第三声小姑娘尖利地回复干嘛?妈妈把菜往池子一扔走过去推开门扯破嗓子道,“叫死也不回?”
小姑娘抬头道,“我说了你干嘛?”
“让你学做饭不学,做什么什么不行
就等我呢?灯也不开。”
小姑娘沉默着继续写日记,一分钟前妈妈第一声的叫唤小姑娘说,“嗯。”第二声的叫唤小姑娘说,“干嘛?”第三声的叫嚷小姑娘尖利地回答,“干嘛?”
妈妈认为我听不到的就是你没有回。
小姑娘开始低头沉默一片一片剥蒜,妈妈手拿冻得死死的带鱼说,“去拿个东西我消带鱼。”
小姑娘放下手里的蒜皮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大盘子转身瞬间妈妈气不打一处来眼中神色一瞬间的矗立小姑娘赶忙转身看了一眼几个大小不一的盆子拿了一个大一点的盆子重新递给妈妈。
妈妈道,“让你消带鱼给我拿个盘子?”
妈妈把带鱼放进盘子里倒了水放在桌子上……
女儿不说话了,沉默得站回去继续剥蒜。女儿的确不会做饭但她不是真不懂只是她见过妈妈把冰冻的猪肉放在太阳下消冰……
剥完蒜女儿回到房间躺着一片漆黑,恍惚反应过来,对啊,天已经黑了,太阳要怎么化开冰冻的鱼呢?
吃饭间一家人女儿不说话,妈妈使劲给别人夹菜,筷子始终没有停在女儿碗上。吃饭间有一段对话是。
妈妈夹着一块肉说,老公吃吗?
不吃。
儿子吃吗?
不吃。
外甥吃吗?
不吃。
你吃吗?
女儿很不想说话,小姑娘的脑海里全是她永远是最后一个,她永远是被骂的,她永远都是错误的……她甚至名字变成了“你。”
小姑娘抹开眼眶的泪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这个人是妈妈所以我才会这么难过。”
没耳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暴躁的男人道,“你小的呢不懂,你妈不爱你怎么可能给你夹那块肉呢?”
没耳思虑了片刻道,“我想任何一个父母的举动都是为了教育子女只是用错了方法。”
小姑娘轻蔑一笑,“我并不是不接受妈妈的教育,只是妈妈的言语真的伤害了我。”
巧舌如簧的女人看天色晚了也抢着说,“孩子,你妈心直口快别在意。快回家吧!你妈肯定着急了。”
小姑娘喝完最后一口橙汁跳下来撩起卫衣的帽子带上一个小小的背影面对着大家道,“我只是出来透气。”
停止无心的谩骂,因为我只会认为那是恶意。
暴躁男人和巧舌如簧的女人聊了起来。
暴躁男人拍着桌子说,“我家儿子一天天的不知道想什么。现在的孩子就是自私根本不考虑别人。”
巧舌如簧的女人说,“哎,时代变了都是惯出来的哪像咱们那时候。”
没耳只听不语,因为思想境界不同的人聊与不聊都聊不到一块儿。你和他说梵高的向日葵他会说瓜子挺好吃。而思想境界相同的人会成为彼此最好的倾听与述说者,但这时你的思想也是被禁锢的。
暴躁男人说起他的儿子,一事无成还不听他的话所以总结这不是个好儿子。
世事难料为什么人总喜欢根据眼前不一定真实的现象判定结果呢?这真是没耳思考很久也无法得出的答案。
没耳为暴躁男人又续了一杯酒,男人谦虚地说,“不用了,不用了。”
没耳道,“没关系,这杯送你。”
巧舌如簧的女人脸靠着胳膊道,“也送我一杯呗。”
没耳拿了一个新的杯子倒上酒推到她面前说,“当然可以。”
暴躁男人说起他儿子,那时已经是九点钟父亲敲打着手表等待推开儿子的门。还差一秒钟父亲推开了门只见儿子没有像往常一样酣睡不习惯地说起来了?
儿子没有回父亲的话,对于儿子来说父亲昨夜的话语已经伤害了他。那夜儿子因晚饭吃得少半夜饿得肚子疼蹑手蹑脚的热了几个鸡蛋,他轻拿轻放转身间筷子筒倒在柜子里,儿子收拾好筷子轻轻扶起转身煮蛋,锅子里的水嘎嘎沸腾冒着泡鸡蛋在沸水里相互碰撞拥挤着。
儿子心想,“被发现了又要挨骂了吧!”
只记得那夜爸爸出来两回最后一句骂得是没文化没素质的东西。前一句是儿子说的你管我。
骂人者说自己是无心的,但是如果你真不那么认为这几个词又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脑里用嘴巴说出来从而伤害到他人。
巧舌如簧的女人问道,“那天晚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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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窘迫
肖家三人同时祭出一道光华,锁魂大阵本就是他们教给三名死士的,解开也需要三点齐放。
唐璇见肖家三人出手,又看了一眼坐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的李道冲,秀目里满是遗憾与绝望。
李道冲就这么死了?
唐璇懊悔不已,当初李阳为了保下唐家,遭遇那么大劫难也在所不惜。
现在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儿子被人陷害而死。
唐璇心头涌上一阵无力感,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自己为什么昨不坚持进来探望,如果进来的话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对不起,李叔叔。”唐璇叹息一声,绝『色』容颜上落寞至极。
三道光华『射』入牢房内其中一名死士身上,阵心便在此人身上。
光华没入,锁魂大阵解除。
肖昌全脸上『露』出一抹阴笑,跟肖家作对,子你还差得远,就算是你父亲李阳也不够格。
“父亲,大阵已解,我们先离开吧,李道冲很快就会发狂。”肖宏明神『色』掠过一丝惊慌道,用来祭魂的是三只摄魂鬼,侵染李道冲之后所化鬼体,实力强大,到底能到什么程度,肖宏明心里也没底,先溜之大吉再。
肖昌全老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身为金丹中期修士,他的感知力要比肖宏明强大得多。
在锁魂大阵解除刹那,肖昌全感觉有些奇怪,瞬间释放出来的死气很淡薄。
就在这时,一声嘶吼传来。
声音是从李道冲嘴里发出。
“不好。”肖宏明惊叫一声,人往后一退,躲在肖昌全身后。
牢房内,李道冲猛然张开双目,一道青芒从趾射』出,甚是骇人,如同魔神一般。
唆的一声,李道冲从木板床上直『射』而出,磐银打制的牢房栏杆如纸糊一般被冲破。
李道冲直『射』唐璇而来,转瞬间出现在她面前,拥有筑基巅峰修为的唐璇竟是丝毫没看清楚李道冲是怎么过来的。
唐璇凄惨一笑,罢了罢了,姐没救的了你,唐家欠你父亲,便让姐姐陪你在黄泉路上一起走吧。
想罢,唐璇缓缓闭上双目。
几乎同时,一股念力冲击而来,唐璇娇躯微微一震,一直无法动弹的身体,顷刻间获得解放。
肖昌全加持在唐璇身上的念力压迫竟然消失了。
“唐姐,让你受惊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唐璇耳边响起。
唐璇猛然张开刚闭上的秀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轻笑的干净面庞,青涩里带着阳光,只是那对漆黑如星辰的眸子里『射』出的光华看上去很老道,那目光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九岁少年应该拥樱
活了两世,李道冲的灵魂自然不是十九岁。
唐璇愕然,肖家三位则当场呆立,看向李道冲的眼神如看怪物一般。
祭魂炼体术没有成功?
这不可能。
“你是人,是鬼?”肖宏明紧张道。
“你呢?”李道冲淡望着肖宏明。
李道冲话音刚落,一股念力横冲而来,没有任何预兆,肖昌全直接动手了。
祭魂炼体术失败显而易见,肖昌全心中惊疑不定,不过到底是金丹修士,眼中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杀人灭口。
李道冲没被鬼化,就不是鬼修,肖家计划破产,若不杀李道冲,事情就会败『露』,肖家就完蛋了。
肖昌全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先杀了李道冲再。
然而,肖昌全全力施展的念力攻击,还没触碰到李道冲便被抵挡住。
什么?
肖昌全目『色』趾露』出惊骇之『色』,他感受到一股磅礴如海,深不见底的念力屏障。
这道屏障并不霸道,但却无边无际,无法探寻到头。
肖昌全的念力侵入那道念力屏障之中便如石沉大海,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肖昌全面『色』大惊的看着李道冲,“你到底是谁?”
十多前肖昌全见过李道冲,当时这子刚入筑基初期,虽然根基扎实,但在面对自己时,明显有所忌惮,甚至是畏惧。
十多之后,李道冲身上的气息明显是筑基后期,念力之强闻所未闻。
这是什么修炼速度?
再出『色』的绝世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修炼速度吧。
肖昌全惊骇中觉得眼前的这个李道冲一定不是之前的那个李道冲。
“老东西,我是谁?还用问?”李道冲讥讽道。
“杀了他。”肖昌全大吼一声。
肖宏明、肖昌华二人闻声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攻向李道冲。
二人都是筑基巅峰,并且已经停留多年,底蕴自然是有的,比起刚刚突破的筑基巅峰修士自然要强。
“心。”唐璇惊叫道。
一拳一掌呼啸而来,势猛力大。
李道冲目『色』流动,双拳齐出。
砰砰!
两声闷响,肖宏明和肖昌华二裙飞而去,重重撞击在后面他们自己支撑起的隔绝壁障上。
噗噗,二人同时喷出一口血箭,砸在地面,目『色』惊惧想爬起来,一股暗劲忽然而来在他们体内游走,二人吓得赶忙运气抵抗,虽是抵挡住暗劲,但却已受了内伤。
“裂伤拳,第一式,游龙破海。”李道冲呢喃吐出三字。
踏入筑基后期,热血升级器自带功法《基础功法》之中多出一门拳法。
名为《裂伤拳》。
其实就是将基础拳法与《九裂刀诀》融合出的一套拳法,威力或许不如《九裂刀诀》。
但在超近距离肉搏战中,让李道冲又多了一手绝眨
裂伤拳打出效果与基础拳法没什么二样,唯一不同只有一个,有了裂伤效果。
站在一边的唐璇捂住口不可置信的看着李道冲,两名筑基巅峰修士同时对他发起攻击。
他只随意打出两拳,便将二人打得吐血爬不起来。
肖昌全何尝不惊,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不杀李道冲,肖家只有死路一条。
可不知为何肖昌全面对比自己低了一个大境界,三个境界的李道冲,竟然涌现出畏惧福
感觉自己一时半会遏制不住他,肖昌全一不做二不休,脚下虚步挪移,一把抓向唐璇。
这么近的距离,肖昌全突然启动,金丹中期修士,李道冲再怎么诡异,料想也拦不下来。
肖昌全眼中闪过得逞笑意。
啪!
肖昌全的手距离唐璇不到半寸处静止下来,一只大手稳稳扣住他的手腕。
唐璇在这之前完全没有反应,这才意识到肖昌全要抓自己,美眸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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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脉
沈烈带回来的另一个消息, 衙门不缺纸了,他心里隐约猜到,暗中保护的人手也好, 曾子骞关注他课业也好,怕是都与那造纸术有关,心下触动, 倒是越发的用功起来。
至七月下旬,州学外的铺子也能买到纸了,沈宁去结毛笔的账时发现的,她如今手上也不缺钱了,管着自家和庄子里各家合作的总账,又忙着铺子的事, 大嫂每个月都给她一份工钱的, 全叫她自己攒着。
沈宁当即要了一刀纸带了回去, 正是她们家做的那一种, 朝廷官办的造纸坊做得细致, 那纸质瞧着比她大嫂当时紧着做出来的还要好一些。
桑萝终于见到纸张落到了市井,心下也颇高兴,问沈宁, 沈宁伸出三指:“比之前没有严重缺纸时的纸价低了三成。”
七折。
当然, 七折也不便宜,因为原本的纸价就很高,桑萝自己做过纸也清楚, 这纸做不快, 太耗时耗力了。
“这也很好了。”
桑萝想到现在有挺大一个后院,要到后院,前边要过三进院子, 一二进院不说,西厢后的院子和后院平日都是锁上的,安全是足够了,与沈宁道:“你再去弄些树皮,也不只咱们之前弄的那种,桑树皮、苎麻你都浸一点试试。”
沈宁一听就知道她大嫂还想继续琢磨那造纸的法子,欣然应下,转身就出去了,不久回来,正逢赵四他们抬着一筐筐的山葡萄送到家里。
七月里山葡萄陆续熟了,桑萝家的山地上种了不少的山葡萄,扦插苗没那么快挂果,但移栽过来的今年挂果了,赵四问过桑萝这葡萄能摘后,近几日的主要工作就是采摘已经熟了的山葡萄,在大兴庄跟着读书的七个孩子课后也奔去帮忙。
不需要束脩,只拎了点鸡蛋就读上书了,家里人感激,孩子们也珍惜,这种就手能干的活儿都机灵得很,不计是帮沈家还是另几个小先生家里,反正看到有轻省的活儿时常会顺带着做一点儿。
葡萄都放在第二进院里,帮工们都自觉,知道主家营生多,除了进门的第一进院,东西厢后的院子和最大的后院没有主家喊就不进,所以也只到二进院止步。
晒东西自然是在最后那一个大院子里好晒,不过这不妨碍沈宁惦记葡萄酒。
是真好喝,沈宁自己就很喜欢这一口。
“大嫂,这葡萄今年怎么做?”眼睛眨巴眨巴的。
桑萝看着她,摇头:“晒葡萄干吧,回头做点心用。”
沈宁双肩就耷拉了下去,桑萝好笑:“可以做一点儿自家吃,多的不行。”
她够张扬了,弄些面包蛋糕肉脯之类的零食还成,弄出酒来,眼下还不行,桑萝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她说可以做一点自家吃,没明着说做什么,但沈宁一听就懂了。
“大嫂你真好!”
欢喜得想抱一抱她大嫂手臂撒个娇,再看到那跟吹了气似的肚子,又生生止住了,她盯着瞧了一会儿,疑惑道:“大嫂,你肚子是不是比阿葛嫂子的更大了?”
她大嫂身量纤细,怀孕之后饮食上也挺注意,也不会特别馋,所以还真没有胖很多,先前肚子也不算大的,反正没有阿葛嫂子的大,这个月怎么长这么快?
沈宁常找小丫儿玩,日常还要汇两家的账,平日里没少往陈家跑,见到周葛的次数也多,对这个就相对敏感。不过最近她大嫂往外走动得少些了,她没看到两人在一块,也不那么确定。
她一贯是最紧张她大嫂的,也不晒什么葡萄了,让她大嫂在家里等等,自己就往陈家跑。
周葛原本正做孩子的小袄呢,是之前桑萝给的细布和绢帛,孩子太小了,那绢帛虽软滑,她却不舍得给这么点大的孩子用,准备等再大些再用,就用细布给孩子做衣裳。沈宁一来就问她能不能站起来给她看看,然后就盯着她肚子直瞧。
“阿宁瞧什么呢?”周葛还没来得及问,从屋里出来的陈婆子笑着问了。
沈宁看了一眼又一眼,这留了心,两相里一对比就真对比出来了,她大嫂的肚子好像真的比阿葛嫂子的大了一小圈。
她有些懵,当初可是一起去城里看的大夫,她大嫂日子明显比阿葛嫂子更浅,大夫一开始都没明确的把出喜脉来,这更晚有孕的怎么肚子倒更大了?
自桑萝有孕后,家里日常饮食都是沈宁负责的,因此钟嬷嬷前两回过来跟桑萝交待什么都没避她,相反,沈宁还细问了不少,因而很清楚,这怀孕到后期肚子也不能太大,太大了生产她大嫂是要受罪的,还可能会有危险。
沈宁就有些慌神,也不敢瞎问,怕不好的话说出来不吉利。
“我就是看看阿葛嫂子肚子多大,我大嫂肚子最近大得挺快。”
陈婆子闻言就笑:“后几个月是这样的,孩子到这时候长得快。”
沈宁点点头,不过还是上了心,第二天不逢五也不逢十,她一大早起来特意做了蛋糕和面包,一份给桑萝留着,另一份拎着就往刺史府去了,和几个去州学的同路。
桑萝哭笑不得,不过很感动是真的,倒是沈烈,听沈宁说桑萝的肚子好像比周葛的还大一点时也紧张了起来,再往州学去都有些神思不属。
沈宁往刺史府去,一说是大兴庄沈家的小娘子,府中人都知道的,尤其范妃娘几个贴身的婢女和嬷嬷,都识得她,被笑着请了进去。
她跟着桑萝这么些年,虽桑萝日常不会刻意教规矩,但耳濡目染,读书后一些常见礼节也特意问自家大嫂学过,规矩上是一点儿不错的,见过范妃娘,先问好,送上自己备的礼后,听范妃娘问过她大嫂的情况,这才说起正题。
说是想让钟嬷嬷去看看她大嫂的情况,号个脉什么的,再看看饮食用不用调整。
范妃娘是头一回见十三岁的小娘子周到成这样的,也挺高兴,“你便是不来,钟嬷嬷这两日也该过去了,孕后期孩子长得快,要多上心些的,原也要走得勤些。你既来了,正好,让钟嬷嬷这会儿就跟你走一趟吧,不辜负你一大早就给我做这样好的点心来。”
几个贴身女婢都轻声笑,沈宁笑着蹲身谢过了范妃娘,成功带着钟嬷嬷回了大兴庄。
~
桑萝怀相颇好,饮食上也精心,钟嬷嬷原以为是照例的走一趟,只是隔了二十多日,这猛一见桑萝,她眼里也显出几分讶色来,不过很快掩去了。
见过礼后,问过桑萝饮食和日常,又把桑萝两手的脉听了又听,愣是没听出什么来。
“一应都好,最近就不用刻意食补了,和日常一样的饮食就行。”
回去与自家主子却是照实说:“肚子好似大得有点快,饮食挺正常的,气色好,人也没怎么胖,只肚子比她这个月份瞧着要更大些。”
范妃娘:“沈宁与她二哥沈安是双胎,我听闻家里有双胎的,会更可能生双胎,阿萝怀的会不会是双胎?”
钟嬷嬷不太确定:“老奴原也是这样想的,细听了好一会儿脉,没听出双胎的脉息啊,不过老奴到底不是医者,许是功夫不到家也是有的,今儿没看出什么来,肚子说是大点,也没特别大,老奴就没胡说,也省得回头桑娘子再多想反倒不好。”
钟嬷嬷说功夫不到家,那这歙州医馆里的老大夫更是不成了,范妃娘想了想,道:“再看看,你近日走勤些,隔三五日就去看一回。”
钟嬷嬷领命。
~
钟嬷嬷隔了五天又往大兴庄跑一回,桑萝也就是在现代根本没有结婚生子,不太懂得产检的频率,心下也有几分奇怪了。
钟嬷嬷却是淡定,笑着说孕期后边是该这样的,也就是远,之前服侍她们娘子,那是每天要请一回平安脉。
好吧,古代贵族的生活,桑萝自此打消了疑虑,因为她当真是吃好睡好一应都好,就连肚里的孩子每天跟她和沈烈的互动也都很好,哪里会去多想?
她这里不多想,殊不知,八月初暗七就又回了一趟京城。
“肚子比较大?”
已经是五个孩子爹的皇帝这辈子头一回听下属报上来这样一个问题。
“是,曾夫人身边擅妇产的老嬷嬷去了两趟也没瞧出什么问题,曾大人主动告知了属下一声,说是妇人生产便如过鬼门关,腹中孩子若太大了,也是有危险的……”
这一句话让皇帝反应了过来。
是,他的妻妾,眼下的妃嫔,若是每一个生产都顺利的话,他现在可不止是五个孩子,且这其中当母亲的就那么没了的也有一个。
皇帝背脊一下子直了。
人在御书房里踱了几步,转头就唤了岑喜:“你去,召徐太医来见我。”
想想又交待道:“别弄出动静。”
岑喜一愣,徐太医,擅的不是妇科吗?不过还是躬身应了下来,很快退了下去。
太医
岑喜在这皇宫里要避着人唤个太医过来还是容易的, 徐太医先时以为是后宫里哪位小贵人传他,等人被领到御书房时,才有些懵。
尤其看到御书房外候着的岑喜, 忙低声打听:“岑内侍,是圣上传下官?”
岑喜点点头,徐太医还想打听些什么, 岑喜浅笑道:“咱家也不清楚,徐太医只管进去吧。”
徐太医进去了,出来的时候神色那叫一个恍惚。
圣上竟给他派了个秘差。
他擅的是妇科啊,在后宫里打转的,眼下却接到一个秘差,让他照常回太医院去, 明儿再编排个由头上折来告假, 然后跟皇上的人出去一趟……
徐太医觉得, 他可能是卷进什么了不得的宫闱秘事里了, 两腿都有点儿抖了。
~
暗七等了一日, 第二日就带着一些孕产妇可能用到的好药村,领了身穿便服与他汇合的徐太医登了船。
徐太医自打上了船就一直隐讳打量暗七,明明生得挺周正, 不知道为什么, 那么个人,那么张脸,就是让人很容易忽略。
他从前朝起就是太医, 就在宫里打转了几十年, 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人物了。
暗卫。
帝王或世家培养出来的暗卫才会有这种特质。
船行了两刻多钟,徐太医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大人,不知咱这是往哪去?”
暗七除了在同僚和皇帝跟前话能多两句, 在外边还是很有职业范儿的,不多不少,就两字:“歙州。”
歙州。
徐太医开始仔细想这个地方。
而后想起什么,歙州!歙州啊!这是圣上亲手打下来的地方!
他那脑袋里的剧情已经一奔八万里了,神经都快绷断了,好在到最后一算皇帝攻下歙州的时间,才反应过来不对。
不对不对,时间差得远了。
徐太医吊着的一颗心忽一下松了下来。
半月行船,等被领进刺史府,见到曾刺史的时候,徐太医想起被封了三品诰命的范妃娘来了。
心中还道莫不是这位刺史夫人有身孕了?
可这惊动得着皇帝吗?除非是疑难杂症,民间大夫应对不了,曾刺史请旨的话那是有可能的,但也不用秘旨让他寻好借口秘密出京吧?
徐太医悬着一颗心,进了曾子骞书房一盏茶后方知自己这一趟是为谁来。
一个平民,献曲辕犁的那位桑娘子。
跟着范妃娘的婢女一路出城,看到大兴庄外的牌坊,再跟着往庄里去,徐太医心里的震动那是真不小。
这一路来,任他怎么想也没想到皇帝让他出宫会是为这位献犁的桑娘子而来。
距正月献犁,而今已经八月余,桑萝其人,献犁时有人记得到,或者说到长安城也有人能想得起来长安之名的渊缘,但要说对桑萝这个人有多少印象,除了种地的农人,谁会记着?
没有印象。
甚至都没人知道这还是个年轻妇人。
圣上惜才他知道,但这般惜才,徐太医对当今算是有了个新认识了。
或者这里边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不过他也不探究,这可比卷进什么宫闱秘事里好太多了,至少不用胆战心惊,只他自己别回去瞎咧咧就行。
~
暗七走了一个来回耗时一个月,桑萝如今已经八个多月快九个月的身孕了,那肚子是真的大,比周葛的要大了许多,一家人都悬着心。
民间向来也有家里有双胎就更容易生双胎的说法,陈婆子、卢婆子和魏令贞都来瞧过,都说会不会是双胎?
偏偏孩子是不是双胎,大夫经验或是传承不够很难从脉象上判断出来,沈烈先后请了城中三位大夫,都说没这本事,而钟嬷嬷从前倒是听她师父提过,不知是不是实践不够,虽则近来常给桑萝把脉,也看不出双胎的迹象来。
桑萝只能尽量控制饮食,既不敢饿着,也不敢多吃,这里可没什么剖腹产。
她紧张得夜里不敢安睡,沈烈更是,从桑萝肚子吹气似的大了起来,他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也不敢跟从前似的逗孩子了,现在偶尔跟孩子说话也是跟孩子商量着别长太快了,等从你娘肚子里出来再长。
偏偏不敢给桑萝压力,半点儿不敢表现出来。
好几回夜里做梦梦见儿时在逃荒路上的事,他娘生下沈安和沈宁后不久就没了。
沈烈头一回那样恐惧,新宅供了圣旨,也供了先人牌位,他夜里睡不着,去给先人上香,让一定护佑桑萝和孩子平平安安,舍他寿数也可以。
桑萝夜半醒来,发现沈烈刚从外边回来,她鼻子灵,沈烈身上沾染的那一点香的味道还是叫她闻了出来,略猜一猜也知是怎么回事了。
“吵醒你了?”
桑萝摇头,拉了沈烈的手道:“你别太紧张,肚子是大些,钟嬷嬷不是已经住到咱们家来了吗?不会有事的。”
沈烈点头,难得的在桑萝面前显出脆弱来,将人小心拥住,“会顺利的。”
他的阿萝多心善,便是按活人性命来计功德,她也该是上天都会护着长命百岁的那一个。
只是年少时的遭遇还是让他很难放松下来,他喉头滚了滚,道:“阿萝,咱们只生这一个就好了,以后再不生了。”
桑萝有半点风险沈烈都不敢想象。
桑萝眸光软了,却是半嗔怪着说他:“你也不怕这肚子里是两个?这样说孩子该生气。”
大家都说会不会是双胎,加上沈安和沈宁确实也是双胞胎,肚子在后边又大得快,哪怕钟嬷嬷看了十几次脉都没看出来是双胎,桑萝自己不免也会往那个方向去想的,不敢多抱那个指望,却也怕沈烈这样说话不好。
沈烈照着自己嘴拍了一下:“是我说错话。”
还安抚的抚了抚桑萝肚子。
桑萝笑笑,道:“脱了外衣睡吧,你好些日子没睡好了吧?眼下泛青了。我不会有事的,老天对我应该还算眷顾,会庇佑我和孩子的。”
穿越女,她就不说什么女主命了,世道那么乱她也活下来了,平平安安寿终正寝的命数总是有的吧?
这种时候桑萝就很乐意给自己在这方面找找自信,心里就安稳多了。
~
徐太医到的时候,钟嬷嬷已经搬进沈家住了五天了,桑萝肚子太大了,九个月就生也是有的。
桑萝为了生产能平安顺利,常扶着腰在院子里走动,沈宁和钟嬷嬷就陪着,听得外边有动静,三人探头往二进门处看了看,就见范妃娘身边那个叫晓星的婢女领了个年过五旬留着短须的男人进了院来。
“娘子。”晓星与桑萝见了个礼,道:“这位是徐大夫,我家娘子请来给您看看脉的。”
听说是范妃娘请来的大夫,桑萝谢过,又与徐太医点头致意:“辛苦您。”
说着引人往正屋厅堂去。
徐太医看到桑萝那个肚子,知道圣上为什么让他来跑这一趟了,这肚子比寻常产妇要大好些。
桑萝的情况钟嬷嬷是最清楚的,两相里沟通过,徐太医便取了脉枕给桑萝号起脉来,沈宁几人都屏息凝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
能做宫中太医,徐太医也是有些本事的,因是专研妇科,祖上甚至有悬丝诊脉的本事,他也是得了几分真传的。
歙州城的大夫和钟嬷嬷听不出来的脉,他搭在桑萝腕间的三个手指时轻时重,左右手又换过,闭目细听了近盏茶时间,唇边露出了几许笑意。
“好事,娘子你腹中是双胎,所以这肚子才大一些。”
桑萝和沈宁都是大喜,钟嬷嬷眼里也有喜色,不过好奇,原是想问一句的,话未出口意识到自己这探的是人家的绝学,笑一笑转了话头。
徐太医也松一口气,只是双胎的话,他在这里守着,又有那范氏身边擅医的嬷嬷,安全应是无虞的,便与桑萝道:“曾夫人请我过来,不知娘子家中可方便安排住下,若是方便,老朽便在贵处叼扰些时日,等娘子诞下麟儿,老朽再回去与曾夫人交差。”
这是求都求不来的,桑萝怎会说不方便,她这边一应,沈宁已经笑着去张罗了。
沈烈从学里回来,沈宁在一进院的灶屋里张罗饭食呢,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笑着就奔了出来:“大哥,我大嫂怀的是双胎!”
没等沈烈发问,叭叭把范妃娘给家里请来一位老大夫的事说了,沈宁乐得团团的转:“有两个,哥,这下不用担心了,钟嬷嬷说如果是两个,这肚子就算不得大,安全的,而且那位徐老大夫会在咱们家留一段时间,等大嫂平安生产后再走。”
沈烈心下高兴,回正屋见了桑萝,桑萝这会儿也不在院里乱转了,她紧着得再做几身孩子的衣裳出来,钟嬷嬷正帮着剪裁。
沈烈回来,夫妻俩自少不得欢喜,钟嬷嬷见此笑了笑就避开了,沈烈稀奇看桑萝的肚子:“原来真是两个。”
桑萝笑:“这下放心了?”
在没有剖腹产的古代,顺产其实最怕的就是胎儿过大,相较之前的担心,眼下知道是双胎,双胎的话胎儿小,加之她此前在山里一直习武,身体底子是极好的,这安全性就高得多了,只是孩子生下来要仔细养着。
沈烈直笑,“两个好,不管是两个男孩、两个女孩还是一儿一女,总归都有个伴。”
他已是不准备让桑萝再生了,这种担心只有经历了才知道,其中风险他半次都不愿再经历。
见桑萝裁剪了不少衣裳,道:“这些针线你也别都自己做,请人帮帮忙也行,做得多了伤眼睛。”
桑萝笑道:“有钟嬷嬷帮忙,阿宁也帮手的,不用你操心这个了。”
沈烈也确实惦着另一桩事,道:“你歇歇,我先去谢一谢徐老大夫。”
说着转到东厢见那位徐大夫去了。
说是范妃娘请来的大夫,桑萝信,沈烈现在却已经下意识会多想几分了,尤其是人直接在家里住下了,要等着桑萝顺利生产后才离开。
他特意去谢老大夫,听着老大夫一口官话里隐隐带出来的口音,连日来的紧绷终于松了下来,沈烈躬身与老大夫行了一礼:“我家娘子要托您老费心了。”
谢的是大夫,更感谢的是大夫身后那人。
哪怕这关心的背后有他的功利,沈烈此时也是由衷感激。
九月初五
打从钟嬷嬷住到沈家来, 沈宁一日三餐可拿出了全部本事,如今再添一个徐大夫,她更上心了, 一天三顿恨不能做出花来。
徐太医住进沈家的第一天,吃到那饭食眼睛就亮了,而在沈家醒来的第一个早晨, 是被隐隐约约的特殊食物香气给唤醒的。
一顿晚餐加一顿早食,就把徐太医给收买住了,这一趟出来值了。沈家这小姑娘手艺好不说,早食吃的东西他在京城也没吃到过,一时倒觉出这差事的美了,这一趟出来, 值了!
他闲着无事时常在大兴庄走动, 因桑萝随时可能生产, 也不敢走远, 只沈家山里地里转转, 这一细转,发现的东西可就多了。
这沈家是经济上的好手啊,田地便罢了, 他是头一回看到有人把山地用出了花来的。就没一处闲着的啊, 甚至若观察得细一些,能发现植物、动物、地力好像被循环用起来了。
他自家在长安城郊也有庄子,如今更有职田, 一家人偶尔也会往城郊小住, 家里的庄子自然也有山地,可自家的山地跟沈家这山地一比起来,那利用率瞧着就太低了。
就算是养鸡养鸭养羊养猪, 这沈家的好像也跟别人家的格外不一样,说不上来,看着就是讲究。
他是个大夫,甚至看到原本应该是野生的薯蓣被大量种植,蜂蜜也能人工养着,喂鸡的饲料里好些精处理过的地龙干拌在料里。
这东西喂鸡?总不能是药铺里买的吧?从鸡食盆里扒出来一点看看,又不大像。
跟帮工的汉子们攀谈取经,人家也不瞒着,连他没发现的也一并告知,比如那羊舍设计的好处,比如劁猪,比如给鸡喂地龙的好处以及要注意的事项,压根儿不藏着,说是左右乡邻都会来学,大多数东西桑娘子都会教。
当然,也有没说的,比如那蜜蜂是怎么养的,比如哪弄来的那许多地龙。
徐太医总算是明白了皇帝怎么会把手伸得这样远,临行前为何交待他第一要务要确保的是产妇的安全了。
看着都未到双十,能琢磨出曲辕犁来不说,对农事经济上也极有心得,加之那沈家兄弟还是读书人,这不早晚得进京?
得,是陛下擎等着用的人。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沈烈又上了两天课,学里的先生就通知下来了,说朝廷比照给官员的假日,给学子除却旬假之外也添了田假和授衣假,田假五月,授衣假九月,官员是每个假期十五天,而学子则是各给足了一个月的假期。
说白了,这其实更多的是为农家子弟入学考虑的,五月和九月都是农忙时。
沈烈听了这消息,只觉得这假期来得太是时候了,田地里的事不至于要他操多少心,但桑萝生产应该就是九月里,他至少能陪在身边。
归家当天,钟嬷嬷领着沈宁把产房都提前布置好了,到了这会儿,沈烈想起来一桩一直被他忽略了的事,徐大夫在这里干什么的?是大夫可不得用药?虽然他希望阿萝平平顺顺一样都用不着,但是有备无患是正理,忙找徐大夫问家里可要备些什么药材。
徐大夫看他一眼,摆手:“不用,我这里一应都齐的。”
末了还描补一句:“曾夫人备好了。”
‘曾夫人’。
沈烈道一声谢,让沈宁在家陪着她大嫂,自己带着沈安就张罗田里的事情去了,夜里又和沈安一起,琢磨着给孩子做小摇篮。
一家人都盼着两个孩子的出生,两个孩子似乎也知道,来得比沈烈料想的还要快,沈烈和沈安摇篮还没做好,桑萝就发动了,甚至比更早有孕的周葛都发动在了前头。
~
生双胎比之生单胎要难些,难在哪里,难在时间上更长带来的风险,人家疼一份,生双胎的娘得疼两份,风险也多一份。
好在钟嬷嬷在,又有个徐大夫守在东厢随时候着,九月初四下午发动,九月初五丑时初第一个孩子就出生了,小的那一个迟了一个多时辰才生出来,桑萝疼得脱力,尤其是生第二个时,要不是有那位徐大夫备的汤药及时灌下,她已经使不出力气来了,万幸母子皆安,身体上也没受什么损伤。
醒来时已经不是在产房了,而是回了自己房间,沈烈在旁边守着,桑萝下意识就是找孩子,头一侧,才看到两个孩子在床里侧睡得香甜。
她之前疼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大的那一个还知道是阿窈,小的那一个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她都不清楚了,钟嬷嬷或许告诉她了,只她根本听不到。
沈烈听钟嬷嬷说了当时情况的,道:“你先歇着,我喂你喝点温水,钟嬷嬷炖了汤,一会儿喝点。”
又道:“大的是阿窈,小的是谦宝。”
桑萝笑了起来,等沈烈喂她喝了些温水润过喉后才道:“原来真是一儿一女,那天倒也没应错。”
沈烈知她说的是他当时问孩子喜不喜欢名字时孩子应的那三下,也笑了起来,只是看桑萝脸色苍白,少不得又心疼:“让你吃苦了。”
桑萝这会儿看着两个孩子,满心的幸福暖乎乎的都快满溢出来了,哪里还记得前头的苦,笑着摇了摇头就又侧头看孩子去了。
“谦宝看着比阿窈小些。”
沈烈点头:“徐大夫和钟嬷嬷说不要紧,姐弟俩在双胞胎里不算小的了,精心些养上一阵子长得也快的,他们都说会在家里多留一阵,我正好有假,怎么照顾你们这几天也能跟钟嬷嬷学。”
沈家没有长辈,夫妻俩只能自己扛着,好在沈烈兄妹三个从小就没少帮着带沈金几个,还有个钟嬷嬷在,月子也好,带孩子也好,有人指点,应该都没问题。
夫妻俩没说几句话,外头沈宁想是听着了动静,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就往灶屋去喊钟嬷嬷,端了汤来给桑萝喝。
当然,沈宁是蹭着看她的小侄女和小侄儿。
她其实已经看过几回了,皱巴巴红通通的,架不住她稀罕。
这一点沈安和沈金几个就不如她,兄弟几个现在大了,尤其是沈安和沈金、沈银,兄嫂的屋子也不好随意进。
侄儿侄女又小,不便抱出来,沈安只刚从产房抱出来往屋里送的时候看到一下,沈金几个是压根还没见到,沈铁仗着人小,倒是溜进去看了看,这会儿大的几个只能羡慕沈宁和沈铁了。
沈安和沈金兄弟几个看了个尽兴,还是两个小的洗三那天。
要说这两孩子出生的时候也选得好,伏天过了,但又没有特别冷,不用怕热着也不用怕冷着,最要小心的头一两个月相对来说好带得多。
洗三这天颇热闹,庄子里各家都来不说,冯家、甘家、郑家、东哥儿家和几户帮工家都有来人,就连范妃娘也让丫鬟来添了个喜。
陈大山也来凑热闹,他也是马上要当爹的人了,看着两个孩子怪稀罕,照着沈烈肩头撞了一下,“我以为成亲我不如你早,生孩子嘛抢在你前头了,结果还是叫你先了一步,还一生就是两个。”
引得一院子人都笑。
桑萝只在屋里听了听动静,她的坐月子生涯已经开始了,照钟嬷嬷说的,一直在屋里没出去过,还是陈婆子几人进屋才与她说上了几句话,也没多打扰,又惦着家里的周葛,很快就回去了。
也就是阿窈和谦宝洗三这天,周葛也发动了,第二天上午生了个大胖小子。
沈烈带回来的信儿,桑萝当时正喂孩子,身子微侧了侧,不过听说了这事也很高兴,逗怀里闭着眼使劲儿吃奶的女儿:“你和谦宝可是有伴儿了。”
阿窈对那个宝字挺敏感,抱着粮仓吭哧吭哧吃得认真,听到宝字还睁了睁眼。
桑萝喂了两个孩子几天,可算是知道为什么阿窈个头比谦宝要大了。
这姐弟两个,阿窈活泼好动,哪怕睡的时候居多,醒时也很皮,吃东西也格外的积极,倒是谦宝,干什么都不紧不慢,吃了睡,睡了吃,安逸得很。
沈烈怀疑整个孕期他一说话肚里就欢乐互动的恐怕都是女儿,试了几回,发现阿窈对他的声音还真挺好奇,喝着奶呢,沈烈要是在旁边喊一句宝,她一边抱着口粮不放,一边眼睛就开始试图往她爹那边瞟。
沈烈看得实在稀罕,又想起什么,忽而道:“你说,谦宝的名字别也是她帮着认下的吧?”
儿子是真懒啊,听到他的声音偶尔也给个反应,但真的只是偶尔。
桑萝听得直乐,虽不觉得这样小的孩子听得懂什么,仍是觉得神奇:“这真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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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医在大兴庄又住了几天,除了给桑萝和两个孩子看看脉,他闲得无事还在大兴庄外开了两天的义诊,不过因是农忙,来的人倒不算多,大多是老人孩子的小毛病。
徐太医也知道这时百姓苦,开的药大多以乡间地头能找到的草药为主,顺带教一教简单的药理,来过的乡邻倒也受益不浅。
桑萝听沈烈说到这事,想起什么,跟沈烈道:“阿葛她娘当年应该是生孩子多伤了身子的,徐大夫既是妃娘远道请来的,又擅妇科,你去提醒大山哥一声,让他跑一趟隔壁村把他岳母接来请徐大夫看一看吧,许是比咱们这边的大夫要强。”
沈烈拍拍脑袋:“我倒没想起这桩。”
而且,这位徐大夫可未必是范妃娘请来的,这大好的机会,他真的没想起这茬来。
“亏得你细心。”转头就往陈家去了。
陈大山只知道沈家来了个大夫,擅什么的还真不晓得,沈烈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猜测的那些往外说,便只说是范妃娘远道请来的,尤擅妇科。
陈大山成婚几年,对岳家的事知道得也清楚,听说沈家住着的这位大夫还有这来头,家里的活忙扔下,转头就奔岳家去了,不久就领了大兴庄,排队义诊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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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医和钟嬷嬷是九月十五离开的,提前一天跟沈烈和桑萝说了,临走前给桑萝和两个孩子都看过,恢复得都不错,这才安心辞行。
九月十四日晚间,沈烈私下里和桑萝说过自己的猜测,桑萝刚听时还有些犯了傻,实在是想不到,不过沈烈也道:“我也不能确定,只是猜测。”
猜测不猜测的,桑萝心下都感激。
夫妻俩商量一番,取了二十两的谢银封给了徐大夫,沈宁又给备了许多吃食,都是徐大夫喜欢的那些个稀罕吃食。
而钟嬷嬷,从她产前住进来,前前后后差不多呆了近一个月了,有她指点着,桑萝不知安心多少,也确实跟着学了许多东西。
范妃娘说钟嬷嬷专业那不是说假的,不论是产前、接生还是育儿,便是产后的身体恢复她也懂得颇多,临行前把桑萝和孩子后边的食谱和注意事项都写了十几页纸,产后怎么让身体得到更好的恢复,方子和锻炼的法子也都一一教了桑萝。
银钱赚着是不易,但钟嬷嬷可不是她家的下人,世家大族养出来的老嬷嬷,在这边照顾了她二十多天,桑萝在这方面倒不会抠唆,给钟嬷嬷也取了十两的谢银。
“辛苦嬷嬷照料我们母子三人,这是一点谢意,我家资薄,嬷嬷莫嫌少才好,我月子中也出不去,嬷嬷代我给妃娘道个谢。”
钟嬷嬷推拒一翻,见桑萝是真心要给,笑着收下了,由沈宁送了出去,一同送去的还有托钟嬷嬷给范妃娘带的两篮子沈宁自己做的吃食。
十两二十两银子在钟嬷嬷和徐大夫那里算不算个数桑萝和沈烈不知道,但在沈家来说,这已经是他们拿得出来的颇重的一份谢礼了,三十两银子,要是没开两家铺子,家里拿不出这样的手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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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和桑萝怕这两位嫌礼薄,殊不知,钟嬷嬷回去就把这事报给了范妃娘,面上含笑道:“桑娘子夫妇是极重礼数的,为人周全,也是真实在。”
寒门小户,哪怕开了铺子,那铺子卖的东西也有数,也要成本的,卖得最好的面包和蛋糕一个月只卖六回,每回的量也不多,肉松和肉脯一个月也只做两次,铺子开了还未足三月,能赚的钱其实大致都算得到。
她都有十两,徐大夫那边,钟嬷嬷虽不知底细,但见人是直接跟自家姑爷打交道,也知不凡了,只怕还更多。
这一下都花出多少了?
沈家夫妻对帮过他们的人倒是很舍得。
范妃娘也笑,心说这才哪到哪啊,造纸的方子都能舍得出去的人,在她看来,桑萝对她认可的人那是真没说的,这样的朋友也很值得深交。
当然,这样的人其实福气也大,生个孩子呀,怀相稍有不对,太医从京城过来了,寻常三四品京官官眷都未必有这体面。
“你也辛苦了,这是阿萝的心意,她给你的你就收着。”
而另一边,徐太医和曾刺史拜别后,提着两个礼篮登上回程的船时那嘴都快咧耳后去了。二十两银子在其次,这半个月吃得舒坦啊,吃得他都不舍得走,要不是差事已经了了,再拖说不过去,徐太医是真想再呆一呆的。
不过临走时沈家送的这两篮子吃食是送到他心坎里了,因而他眼下心情那是真的美,这样的秘差真的可以多来点的啊。
暗七看着这位住进沈家半个多月就胖了一圈的太医。
“……”
他再不说他的差事美了,没法儿比,这种能直接住进去,临走还能提两篮走的才叫美。
是谁羡慕了他不说。
贡品
九月正丰收, 桑萝在这节骨眼上生孩子坐月子,且依着钟嬷嬷说的,要坐足两个月的月子对身体更好, 对田事经营之事难免几分挂心。
好在沈烈和沈安都休假在家,除了曾刺史旬假时沈烈会被成安叫去刺史府半天,其他时候都不离家, 春日里种的稻、麦和各种豆子从八月起到如今都陆续收上来后,后边要种些什么沈烈只需和桑萝商议几句,兄弟俩自能操持。
这一年大兴庄各家收获得最多的是各种豆子,那是真的多,山地都各尽其力尽可能的多用上,收成自然也好。
原料充足, 桑萝就惦记起两样好东西来了。
粉丝和腐乳。
粉丝是一早就定了要教陈家做的, 山药还没到收获的时候, 但绿豆有了啊, 不过陈家眼下兼顾农事和做豆腐已经够忙, 桑萝就先搁了搁,先折腾起腐乳来了。
批量生产腐乳售卖,少不得老豆腐, 方子准备自家先捏着, 因而这老豆腐是自家做最好不过的。
当初托范妃娘帮忙买了一头骡子,是代陈家买,她们自己家里倒还没有, 日常要磨面粉常是拎到陈家去磨, 不过磨豆腐这活计沈烈那一身气力并不会觉得费劲,等沈烈中午回来,桑萝就把这事同他说了。
听说铺子里又要上新品了, 沈烈还挺稀奇,做豆腐这种事对别人来说辛苦,对他来说还真称不上什么,应了下来,道:“家里这个石磨太小了,我去买个大石磨回来吧,你看看还要买什么,我带小安走几趟一并买回来。”
自是有不少东西要买的,重中之重是盐、酒、调料。
酒是不用想了,别说现代那种高纯度酒,就是这个时空原本的那种酒现在也难买到,粮食都是眼下才收成,之前人都没得吃,哪里还有酒卖?
好在腐乳没有高度数酒虽说会少些风味,存放时间也要短些,却也不是不能做的。
要做着方便的话,大的蒸屉和大铁锅其实也可以订做一个,不止是做豆腐乳,蒸炒其他东西也远比用陶釜陶甑方便得太多。
沈烈大致听她说了对铁锅和蒸屉的要求后,道:“铁锅我去定一个,那蒸屉我领着小安自己就能做了。”
又问桑萝:“包装呢?还是用罐子?”
桑萝点头:“这个不急,我还得算一下罐子大小画个图样。”
两个小的这时候还是省心的,吃了睡睡了吃,桑萝要在房里画点东西还是可以的。
沈烈和沈安吃过午饭就推了个架子车往城里去了,该买的就都买回来,铁锅要等几日,沈烈和沈安下午就没忙田里的事,而是改做桑萝要的蒸屉。
桑萝要画的那图样最后也不是她动的笔,因钟嬷嬷有交待,月子里不许费眼,由沈宁代笔了,其实也不多难,她们家开铺子后和制陶罐的师傅算是常合作的,就是标注一下罐子的大小,画个大概的样儿,再写几个字样。
大兴庄腐乳,腐乳分了青方、红方、白方,再细分又能做不知多少口味出来。
桑萝自己亲手做过的也只有最常见的裹辣椒粉的红方和白方,当年因身体的原因,做得最多的反倒是各种白方,甜辣、桂花、五香、芝麻、糟方,她也不折腾别的,第一批先做红方辣味的和白方五香的。
铁锅送到那天,沈烈和沈安趁夜就做了豆腐,压到天亮,水份够干了,后边算是细致活,由厨艺天赋最好的沈宁主做,兄弟俩帮着打打下手。
这东西是需要时间发酵的,沈家后院建的那成排的屋子就有了用场。
算着发酵的时间,桑萝自己还去过一趟后院,确定发酵成功才让沈宁开始下一步。
而到这时,陈家也终于忙得差不多了,桑萝让沈宁请了陈婆子和秦芳娘过来,开始教婆媳二人做绿豆粉丝。
她在月子里,只能口述,好在从前为了拍视频能赚点钱这东西她自己也亲自做过,还算熟悉。但在她而言熟悉的东西,陈婆子和秦芳娘婆媳俩听得发懵,反复问了六七回,确定都记清楚了,这才说回去做工具,先试做一点看看。
一步骤一问,因细节处把控不对,还是失败了两回,到第三回直接改到了沈家二进院来关上门少量的做,桑萝全程看着,才算是成了。
当晚陈家和沈家就尝到了自家做出来的粉丝,激动得不行,家里为批量做这个开始做起了准备不提。
九月眨眼便过,沈烈几人都回了学里,州学里与沈烈要好的同窗知道沈烈刚得了一对龙凤胎儿女,纷纷道喜。
又说从歙州回到京城的徐太医,进宫头一桩事自然是销假,然后鸟悄儿的,就找了岑喜,寻了个时机给皇帝复旨去了。
徐太医挺庆幸,船上呆了半个月,在沈家养的那点肉又下去了,不然这给圣上瞧着可不太好。
他规规矩矩说了桑萝的情况,皇帝听说是对龙凤胎,还挺高兴,觉得这也算是沈家夫妻的福缘了。又问了几句歙州民生,这才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看着徐太医行着礼退行几步才转身,两袖清风的走了,皇帝惆怅啊。
能给他捎点儿吃的,也就是自己带出来的暗卫了吧。
臣子还是不行啊。
那铺子,几时京城能有一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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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惦记的大兴庄特产铺,十月初又添了新品,名叫腐乳,六十文一小罐,说是配粥吃味道极好。
桑萝这家铺子在歙州城已是做出了口碑来,从来只怕抢不到,还没有说难吃的,加之对消费群体的定位本就是城中富户,六十文的东西,在这铺子里真是极便宜的了,也是前边抢货抢出习惯来了,一个口味好几瓶先要下来准没错。
确实没错,南方人早上还是吃粥的多,这东西在第二天就端上了城中一些富人家的餐桌,然后……铺子里又热闹了起来。
因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做的,生怕跟前边的面包蛋糕、肉松肉脯似的,说抢不着就抢不着,第二天回头客就来了,还是囤货式的买法,好在这个确实是再腌制些时日开罐会更好吃,只要不是买得特别多,也由得他们。
且因为这是大兴庄特产铺里相对便宜的东西,名声渐渐传出去后还添了不少中层消费的新客,生意那是真的好。
卖了几天,沈宁一盘账,兄妹三个再做起这东西当真是劲头十足,因东西是要直接放在蒸屉上发酵的,沈烈带着沈安蒸屉都多做了十多套。整个十月上旬每日里下学回来除了逗逗孩子几乎没歇过。也就是后院的屋子够多,不然哪晾得开这许多,直到桑萝说这东西不好久存,兄妹三个才算是悠着点儿了。
十月中旬,腐乳的热度还没下去,枣泥糕和粉丝又上了,歙州人已经清楚,在歙州,想吃点稀罕的,没事多逛逛大兴庄特产铺,便是歙州下方诸县,偶有人往歙州城来,也少不得要往大兴庄特产铺里转一圈。
大兴庄特产铺出了名,大兴庄也就出了名,且沈家和刺史府的往来,到底还是入了有心人的眼。
月中州学里,林老爷子,现今的州学博士唤了学里一个先生,与他私下里低声交待了几句。
那先生本是他聘进来的,与林家颇是亲厚,听了老爷子的话一怔:“大人,您这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林老爷子笑笑:“劳你先去帮着打听打听。”
那先生迟疑片刻,还是劝道:“大人不再想想?九月授衣假,学里大多学子那是实实在在放了一个月的假,只大兴庄五个,不,六个,连着王云峥,一个月假回来那是实实在在黑了一圈。”
言下之意,那是真种田的人家啊。
林老爷子捋捋胡须笑了起来:“老夫清楚,都有考量的,你且先帮我问一问去,只莫说是我使你打听的就成。”
他这般说了,那先生哪还会再说什么呀,而且细想想,别说,大兴庄五人加一个王云峥,课业上的进步也着实是快,有些东西瞧着甚至不是学里先生教的。
他反应过来,林老爷子怕是也发现了这点吧。
那现在种田又怕什么?总有出头的一日。
遂笑着应下,转头回了学里,下了课就唤了沈烈到一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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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晚间归家,两个孩子正醒着,他洗净了手逗了逗孩子,就与桑萝说起一桩事来。
“魏兄的亲事应是要有眉目了。”
这话引得桑萝看了过去,魏清和的婚事可是魏令贞好大一桩心事,无他,魏清和今年二十四岁了,再过个年关就二十五,怎能不着急?
偏偏几年战乱,适龄女子是真不那么好找,且头一年各家都开地,就是有适龄的姑娘也先留在家里帮忙了,很现实,要生存。而魏家这头,魏清和自己也不很上心,满心只钻在学业里,说是先立业再成家也无妨。
别说魏令贞急,周家和卢家也忙着给周三郎和卢三郎相看,偏这两个之前一头扎在山里,后边大兴庄里也是忙得团团转,最近得了闲,两家也是四处打听有没有适龄的小娘子。
因而一听沈烈说起魏清和的婚事,桑萝还挺好奇:“哪一家的?魏清和与你说起的吗?”
沈烈摇头,道:“学里的先生今日隐讳与我打听魏兄和他家里的情况,以及魏家对他婚事上有没有什么安排。”
“你们先生相中魏清和做女婿了?”
沈烈摆手:“不知,不过这位先生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女儿,许是替别人打听的,那边属意的话没准过一阵儿你就能听着信了。”
至十月末,桑萝还真知道了,许文茵悄悄跟沈宁嘀咕出来的,敢说出来,那是因为媒人已经往林家走过两回了。
竟是林家。
魏家的这个动静,就好似是给大兴庄开了个场,十一月初,桑萝终于出了月子,周家和卢家也传了喜讯。
周三郎和卢三郎的亲事都有了着落,周家说的那一个,桑萝还特别熟悉,正是东哥儿的妹妹,她铺子里的女伙计馨娘。
而卢三郎嘛,说的是他二嫂冯柳娘的一个族妹。
大兴庄是喜气洋洋,都被这世道耽搁了年岁,日子也就都挑得近,或是年末,或是第二年年初。
这是庄子里的喜事,桑萝看得喜气洋洋时,范妃娘领着钟嬷嬷和两个女婢来了,一是算着桑萝出了月了,来看桑萝的,二是来看孩子,这第三桩嘛,帮她夫君带个话,公务。
各州县年末是要有贡物入京的,歙州城要送进京的贡物嘛,曾刺史选中大兴庄的几样特产了。
桑萝眼圆睁:!!!
“贡品?送进宫的?”
桑萝整个人都坐直了几分。
贡品啊!这东西只要往宫里一送,明年她家所有产品的包装都能再升级一回了!
范妃娘扑哧笑出声来,一边逗着摇床里正抓着她手指玩的阿窈,一边笑桑萝:“你是对你自己铺子里的东西没一点认知啊?要不是东西不经久存,我往太原送的年礼都想安排上,而且这才哪到哪,今年贡品的重头戏是什么你猜猜?”
见范妃娘满脸兴味看着她,桑萝纳闷:“和我有关?”
范妃娘就笑了起来,点头:“有,你还得出一回名。”
桑萝:“……”
她今年有什么壮举吗?
她看着范妃娘,又垂眸细想,犁,已经出名一回了,造纸术,这个不可能往外公布,那是什么?
念头才转到这里,桑萝眼皮一跳,意识到了什么,瞠目结舌看范妃娘:“你不会是说……”
范妃娘忍俊不禁,桑萝就知道她猜中了,她一把捂眼,哭笑不得。
“这个名可以不出的,真的。”
入京
这风头不出是不可能的了, 站在曾子骞的立场上,战乱方歇、百废待兴,眼下的大齐养民安民为第一要务。
一样的喂法, 能让生猪在半年内多长个八九十斤的肉,这样利民的好事,有曲辕犁让桑萝闻名各州在前, 曾三郎巴不得把桑萝的名字在大齐再立起来一次。
这不只是他歙州的招牌,更是大齐的气象,本身有其政治意义在其中的。
桑萝虽未想得那么多,却也明白其中的好处,在古代无家世可倚仗,名声其实也是非常好的护身符。
想通这一关节, 倒也配合, 想到歙州百姓除了她家试验的那一头, 最早劁的猪仔好似是八月生的, 如今远没到出栏的时候, 怕是衙门那边也不知口感上还有区别,便把这事说了。
范妃娘听了眼睛一亮:“还有这么一说?”
桑萝点头:“你忘了,六月里我自家杀过一头劁过的猪。”
范妃娘大喜, 一直以来贵族不吃猪肉, 多以羊肉为食,不喜的就是猪肉的那一股子骚味,劁过的猪竟是能把这股子骚味给去了。
“这个好, 那这贡物就更有意思了, 我回去得与三郎把这事说一说。”又说桑萝:“你倒是藏得住话。”
“当时也不知道,不是吃过才知晓的吗?后边也没有特意跑一趟,寻思下一批猪出栏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没想着这还能成贡物。”
说完问范妃娘她这边需要准备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她特意准备的,范妃娘此来也不过是给她送来一张清单,让她在十一月初九一早将东西送往州署衙门,银钱自有衙门给付。
桑萝一听十一月初九,连头带尾也只三天时间了,一时还怕东西凑不齐,等接过清单后扫了一眼,便松一口气,州署衙门挑中的蜂蜜、腐乳、肉松、肉脯和粉丝,每一样都算不得多,各六十份。
其中仓库里大多都有新鲜备货,蜂蜜也是耐放的,唯有肉脯和肉松,让桑萝有些为难,倒不是现做新鲜的时间不够,而是原材料不行。
要往宫里送,原料自然要好些,可桑萝当初从衙门处买的猪不算大,繁衍下的下一代劁过的小猪仔还不满三个月,不忍杀不说,就是宰杀了,这肉质上来说也要差不少的。
此前只是自家铺子里卖,大齐百姓其实没吃过没劁过的猪肉是什么味道的,加上加工调味的手段,吃上去差别不算大,但要往皇宫里送,她自是踟蹰。
范妃娘听她为这事烦难,笑了起来:“不用愁了,我庄子里有,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来,你这边找来屠户候着就行。”
桑萝一愣:“劁过的?”
范妃娘笑着点头,道:“我当初带过来的牲畜家禽一批是从太原买到的,有大有小,初时没经验,一些小的路上病死了一部分,后边往陈留又补给一批,所以最初太原带过来的那一批猪要大得多,只是当时把家禽牲畜卖与百姓,自然是按大小轻重来计价的,那时大多数人买只两月龄的小猪且还拿不出钱,哪里舍得买大的?那些大的我就自己安置在庄子里让人养着了,听闻劁猪之事时不久庄子里就有小猪,所以我那儿还真有合适的。”
话便这样说定,范妃娘也不耽搁,逗了逗两个孩子,给两个娃儿一人套了一对小银镯子也就告辞要回去了。
桑萝没成想还能收两对银镯,待要说什么,被范妃娘阻了,道:“是见面礼,没几两重,也就是戴个吉祥好看,你可别推推让让,我不习惯这些。”
桑萝也不习惯,索性笑着相谢,只送人到门口,范妃娘便让她留步了,道:“孩子在屋里呢,回吧。”
沈宁和许文茵几个进城去了,四个小姑娘是有自己的小生意的,她生了孩子这两个月沈宁几乎就被捆在了家里,今儿难得出去,桑萝也不寻人去找,四下看了看,正看到沈铁,唤了他过来,让往隔壁村跑一趟请郑大郎兄弟过来帮忙杀一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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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四年冬,大齐皇帝入主京都的第一年冬天,十一月的长安城颇为热闹。
自十一月中起,长安城里陆续有各州县的车队入城,大乾也有朝贡制度,京都百姓对此是极熟悉的,从前是每岁十月就有土贡入京了,大齐许是今年才一统,又免三年税赋,好些州县甚至是今年才打下的,倒是还要晚些。
每日里都有车队或从城外,或从码头,过东市一路往最近皇城的几个坊市而去,那里有前朝就设立的诸州进奏院,正是诸州长官入京述职、奏事或供奉贡物入京时的住处。长安百姓出入东市就能瞧着不少热闹。
大齐虽是新立,但各州县送土贡入朝还是颇为讲究的,别的不说,只装箱就颇精美,反正说是土贡,看起来绝对不土,虽数量和阵仗上比之从前的大乾好了许多,但供奉帝王的东西,谁敢轻忽?总之东西必不会差,装箱也绝对讲究。
对此见惯不怪的长安百姓们,十一月二十三日,偏就瞧见了一个异类。
可不是异类吗?
六辆马车,看为首之人身上的官服和押车之人身上的差服,一眼可知这也是州县送贡物入京的,可这送的是什么?
六辆车上,六个木笼,笼子里是四大两小六头远道而来却养得还算精神的——猪!
猪!
见过贡奇珍异兽的,没见过给皇帝贡猪的。
这一队人一入京城就引得街上百姓纷纷驻足,掩嘴笑的,交头接耳的,不知多热闹。
“领头的看官服颜色是六品下的品级?州长史?这是哪个州的?”
“那猪倒养得不错,但猪肉不都咱们这些人吃吗?贵人会吃猪肉?”
有那闲汉,便笑着与同伴道:“走,跟去看看。”
便有不少人跟在车队边上,一路的瞧热闹,偏这一行人也不知是来得迟还是怎的,也不去进奏院歇脚,直接就往皇城方向去了。
贡物入宫之前是先交太府寺检验接收保管的,一进皇城,这热闹普通百姓就瞧不着了,不过六头活猪进了皇城,这一路过去经过的各司衙门可不少,猪在笼里时不时吭吭几声,里头的官员没惊动,各有司衙门守门的那眼睛全跟着飘。
活猪进皇城,可不是新鲜吗?
都猜是干什么来的,然后有离太府寺近的,就看着那车队停在了太府寺门口。
贡物?
全都傻了眼。
下边州县今年是挺穷的,可也没有拉几头猪来上贡的吧?还是活猪!
这哪一州的,这么缺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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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府寺,近几日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太府寺丞听说又有州县送贡物来了,迎了出来,车队已经入了院,他一看到那贡物也傻了眼。
心里冒出一句和前番看到车队的守门吏一句一模一样的心声——这哪一州的,这么缺心眼?
他很快知道了,因为领队来的歙州长史已经笑着与他一拱手,自报家门了。
歙州。
歙州啊,别说,接待歙州长史的这位太府寺丞对歙州还真有印象,先是有农妇献犁,一句愿盛世长安,建业城改叫长安城了;后又有歙州刺史夫人范氏千里送粮种家禽和牲畜为陛下表彰,封了个三品淑人。
就为这个,长安城里各家官眷那一阵子可是没少折腾,长安城外的乡间百姓因此没少受益就是了。
这位太府寺丞看着那笼子里的六头肥猪,跟车的除了官差,显见得还有两个养猪的好手……
他再看歙州长史,心下实在是一言难尽。
歙州长史方才介绍了自己,姓何,那太府寺丞便道:“何大人,你们歙州今年的贡物就这六头猪?”
陛下是不让劳民伤财啊,可歙州也太不讲究了吧?还是说,还要给那位曾夫人再造一造势?确定这真能造势?不会起反作用?
何长史笑道:“怎么会,自是还有其它贡物,不过因这生猪走水路不便,我是带着它们先行出发的,我家大人带着其他贡物后一步走水路来。”
太府寺丞笑笑,道:“那验看登记吧。”
“有劳。”
太府寺验看贡物自有一套章程,先细作检验,若是粮食牲畜还需要验过斤两。
太府寺丞这辈子想是都没这么近距离看过猪这东西,没瞧出什么来,倒是他旁边的下属,看着看着,看出了不对来,那下属瞠目结舌:“这猪,怎的还不全乎?缺的还是……还是……”
太府寺丞看他一眼,又去看下属瞪着的那一处,没看明白,侧头问那下属:“缺什么了?”
那下属神色极其古怪,正好一旁另一车是头小些的猪,猪腚正对着他们这边,他清清嗓子示意太府寺丞看那边:“您瞧瞧哪儿不一样?”
太府寺丞一转头:“……”
那形状,他就是没见过猪,那两个……的形状,他一七尺男儿也知道那是什么啊。
太府寺丞眼角和嘴角不受控地抽了两下,他咽了咽唾沫,看向歙州长史:“何长史,你们这是何意?”
“大人莫误会,我们歙州要献的猪就是去了势的猪,您只管照实登记入册,个中因由,元日殿上我家大人自会言明。”
太府寺两位官员:“……”
当下属的等着上官发话,太府寺丞看看一脸淡定的歙州长史,嘴角抽了抽:“照实登记。”
不过两日,歙州今年的贡物是几头猪的消息就在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和在京各进奏院中隐隐流传开了。当然,知道那猪古怪之处的是少数,不过纵是如此,曾子骞带着其他贡物走水路还未入京,他和范妃娘已经在京中京官和外官中又出了一回名。
他踩着十一月二十五日最后一天交贡物的点赶到长安城,带着几车的贡物交了太府寺,出皇城时正值各官员散值,一路遇到不少识得他的官员,每一个看到他都住了脚步,有三两相熟者交头接耳笑说着什么的,也有明着就与他打招呼的。
“曾大人回京了啊?送贡物入京来的?听说有几头肥猪啊,是尊夫人年初从太原送到歙州的那一批?”
笑得那叫一个玩味。
曾子骞全似听不懂那话中调侃,也笑着拱一拱手:“歙州清贫,凑不出什么精贵东西来,叫诸位同僚见笑了。”
有人便哈哈笑道:“子骞放心,陛下也知今年各州情况,必不会怪罪,只是再要有同之前一样表彰封赏怕是不能了,子骞回去要宽宽夫人的心,莫要失望才是。”
曾子骞含笑回以一抱拳。
曾子骞又双叒叕搞事了!!!!
“当真是进了几头猪?”回到曾家, 祖孙两个一照面,老爷子问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曾三郎早想到京城这边会有的反应,咧嘴笑出了一口白牙。
曾老太爷当然不会和外人一样觉得孙儿送几头猪来是要再显一显孙儿媳的功绩, 只提醒道:“贡物元日是要上殿的,你这一年没少招人眼热,御史近来颇闲, 仔细盯着你说事。”
送活猪入殿,非要强扯,给他扣个对圣上不敬、御前失仪的帽子也勉强能扣得的。不过说是这么说,看老爷子面上带笑,也知他并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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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为朔朝,在京官员都要参加的, 大齐京官员额未满, 堪堪百余人, 十二月的这个元日又格外不同, 除却京官, 有州刺史三百余,且在早朝之前太府寺已将各州土贡陈于殿外两侧,早朝开始之前, 四百余官员依品次入宫, 便是自夹道的贡物中穿行而过。
民生凋蔽,今上也明确了任土作贡之原则,但进给圣上的东西, 谁又真的随意对待?因而歙州那昨天被洗过一个澡, 今儿又酣梦被扰天不亮就叫人抬进宫里,眼下因着看到数百生人列队而来,在木笼里吭吭直拱的六头猪就格外的显眼。
一众官员不需看旁边的记号牌都知道这是歙州贡物了, 经过那六个大号木笼前无不忍笑,都等着到歙州进贡时看好戏。
三百多州,每一州轮番进贡,每到一州,有侍人将贡物搬抬入殿,人参鹿茸锦缎绢帛全不稀罕了,殿中官员们满心只等着唱到歙州,便是皇帝,对歙州贡物也早有耳闻,他自然猜得到其中底细,也乐得亲眼看一看那被劁过的猪是不是当真如暗七报上来的一样长得快。
万众期待中岑喜唱了歙州刺史进贡,满殿手持笏板敛眉低目的官员双肩都可疑地抖了起来,曾子骞出列向前,身后侍人入殿,不需回头已经听到了身后烘烘吭吭的猪叫声了。
满朝文武这一下也憋不住,从忍笑暗笑转而成了哄堂大笑。
诚如曾老太爷所料,果真有御史蹦了出来,罪名比曾老太爷料想得还要花花。皇帝心情却是极好,笑着说本就是朝贡之日,生猪怎么就不能做土贡了?一挥手就让人归列了,抻长了脖子瞧那几头猪。
“爱卿这贡物新鲜。”
曾子骞也敢接,谢了一声赞,道:“臣进的这六头猪确有独特之处。”
百官又颤肩笑了起来,皇帝战场上杀伐决断,朝堂中待臣下却以亲和闻名,有那促狭的便笑道:“猪便是猪,还能有什么独到之处?莫非也效仿西晋王氏,以人乳饮??”
曾子骞觑他一眼,道:“林大人说笑了,我歙州百姓能以豆饭裹腹且是今秋之事,我忝为一方父母,何敢豪奢至此。这猪的猪特之处嘛……”
他卖了个关子,与一旁的太府寺丞道:“有劳大人念一念我歙州进贡之清单。”
这原是太府寺丞份内之事,且这一位可太清楚这猪独特在哪了,压了唇边笑意作严肃状便展开手中一份卷轴念了起来。
“武定四年,歙州刺史进贡物:七月龄劁猪四头、七月龄种猪两头、人工种植薯蓣二百斤、大兴庄粉丝六十斤、大兴庄腐乳六十坛、大兴庄肉脯六十坛、大兴庄肉松六十坛。”
一溜儿的大兴庄,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听到那肉松肉脯,皇帝眼里带出了两分微不可见的笑意。
还得是曾三郎!
不过那粉丝和腐乳又是什么?
念头也只是一转,眼下更有意思的是下边文武官员的神情。
一个劁字,刚才还笑得乐呵的文武百官脸上神色那叫一个古怪,站位靠前的数十官员这时目光才转向那六头猪的臂部,站得略后的抻长了脖子。
劁猪四头,种猪两头。
六头猪在殿中两两一排,排了三排,很有意思的是劁猪四头在着排和三排告排了两只,一帮文武官员看清那几头猪的区别后一时都觉裆下一凉,已经有人张口斥道:“曾子骞,你这是什么嗜好?”
好好的猪,给劁了?是男人就看不得这个啊!
曾子骞定睛瞧了瞧那位年逾五旬的老大人,并不识得,想来是圣上入京后启用的官员,便拱手一笑道:“这位大人,您未细听太府寺丞念的清单啊,七月龄劁猪四头、七月龄种猪两头,您再看看这六头猪。”
那老大人还没意会过来:“这与你把猪给去了势有什么相干?”
皇帝挑了挑眉,这位老大人不甚灵光啊。
李瑀已然瞧出了门道,清了清嗓子提点:“柳大人,六头猪都是七月龄,您瞧瞧那几头猪的体格。”
柳大人,以及之前和柳大人一般没反应过来的官员唰一下又都看那六头猪,哪怕不通经济,一眼也能看出四头劁过的猪和两头没劁的猪体格相差颇大了。
有早几天就等着看热闹的官员猛地反应过来,曾子骞又双叒叕搞事了!!!!
皇帝把一众官员神色反应尽收眼底,问下方众臣:“众卿谁知七月龄的猪该是多重?”
一句话把四百余官员难住了足四百,不止京官,放到各州做刺史的外官大多也是一样,或是面面相觑,或是低头敛目,京官和外官之中只得零星几个瞧着知道一点,京官中知道的那几个原是平民出身,早几年反了大乾,后投了大齐的。
说到底,眼下朝中为官的,或是高门世家,或是书香门第,真正底层平民爬上来的又有几个?文官中尤其欠缺。高门子弟,猪肉都不屑得吃,更别说看生猪长什么模样,在什么阶段又长得多大了。
再说,纵使是有,田林诸事那不都有庄子里的佃客家仆去做,又哪里用得着他们?所以一时还真没人能答。
皇帝看了一圈:“京官武官不必说了,各州刺史来说说,百姓民生都系于你们一身,可有知道的?”
朝堂上极静,过得几息,队列后方才有一刺史出列:“臣许是能说说。”
“眉州刺史,卢江?”
“是。”
“你说说。”
有皇帝这话,卢江便答起话来,话颇谦虚,但说起来还算头头是道,三两句隐讳的把自己从庶族手中购入了牲畜分于百姓养殖,又去看过,而后报出了七月龄的猪大概的体重,养得差些的人家约八十斤,养得好些的能得百斤。
殿中三百余刺史肠子都快悔青了,前有歙州刺史,后有眉州刺史,难得回京,他们都被衬到泥里去了。
众刺史们心里计的是前程和圣心,京官里的几位帝王心腹倒是把卢江报出来的重量都记在了心里,中书令薛晏不由得就问负责进献事宜的太府寺丞:“曾刺史进上的这六头猪重几何?”
这是当日收验就称量过的,太府寺丞道:“两头公猪数日前称量一重一百一十斤,一重一百一十五斤,四头劁猪在一百九十斤至二百斤之间。”
满朝哗然。
能入朝为官的,尤其在新朝能被任用的,或是有功,或是有才,有迂腐不通经济的,却一定不会有傻的,同样七月龄的猪,劁与不劁差七八十斤,这是什么概念?
七八十斤啊。
哪怕猪肉中除了乳猪,稍长大些的猪总带一股骚味,他们并不爱吃,可百姓吃啊。
薛晏有些激动:“曾大人,你这四头猪当真是七月龄?”
曾子骞一笑:“下官岂敢欺君?”
这倒是。
薛晏也觉自己这是太不敢置信问了废话,转而便道:“这劁猪可有什么讲究?是什么猪都能劁吗?猪受了伤可会有病死的?且我看你这没劁的猪比之眉州刺史报上来的也要重十多斤,可是养殖之法上有什么窍门?”
抛出来一成串的问题。
曾子骞正需人问,大致回答了,而后便与御座上的皇帝一拱手道:“臣此番进县的歙州土贡,圣上方才想必听到了,清单上许多都有大兴庄几个字,事实上不止那腐乳、粉丝、肉松、肉脯出自大兴庄,薯蓣的人工种植之法,劁猪之法,生猪养殖之法均出自大兴庄桑氏。”
李瑀记得桑萝,道:“曾大人是说献曲辕犁的桑氏?”
“正是。”曾子骞一笑,道:“桑氏对农桑之事颇为上心,亦擅钻研,她以紫云英养地轮作,割紫云英加少量糠或豆渣煮食喂猪,猪长得较只吃其他草料要更快一些。”
“这劁猪也是她先在自家实验出来后报与官府的,臣唯恐只是巧合,恰内子当初带到歙州有一批母猪未曾售出,养在自家庄子里,得了数十头小猪,便以此为试验,证实此法确实可行。如今大兴庄周边百姓留下健壮种猪后皆效仿此劁猪之法。臣想着一样的养法,七八个月间劁比不劁能多得白肉九十余斤,这样的法门自是该进到京中,由京中试过,往大齐各州推广之,因有御前以生猪为贡一事。”
皇帝已然开怀笑了起来,他起身走下几步,围着那劁过的猪转了一圈:“这生猪进得好!丝绸绢帛、珍奇玩赏只是进了朕的私库,劁猪之法和薯蓣种植之法却是进给大齐百姓的,曲辕犁和歙州这次的土贡是朕今年收到的最好的贡物了。”
曾子骞躬身,道:“另有一桩,据桑氏说这劁过的猪肉质鲜美,原本为大多数人不喜的骚味也没有了,桑氏宰杀过一头八月龄的劁猪,半月前因要给圣上进肉脯,选料上不敢轻忽,问臣妻借了一头六月龄的劁猪宰杀,臣妻当时仆从带回了一块肉烹煮过,确实如她所言,肉质比之普通猪肉要好了许多。”
“还有此事?”这下别说皇帝,连一帮大臣都稀奇了,皇帝看了看那六头猪,转头就与太府寺丞道:“你使人将这六头猪抬下去,四头好生养着,选两头劁猪即刻宰杀了,天也不早,今日朕就请众卿家一起来试一试这劁猪肉是怎么个鲜法。”
太府寺丞自然应下,六位猪兄在大齐皇宫,天子殿堂半日游,又被侍人恭恭敬敬抬了出去,当然,即刻就要走向不同命运了。
大齐这一日的早朝直上到午后,一群从前极嫌猪肉骚的,这一天实实在在吃了一顿猪肉宴。
别说,鼓着勇气,也是想知道是不是真像曾子骞说的那样神,全都吃了,还认真品了品,那股子为他们不喜的味道还真没有了……
前几日还笑曾子骞的那几个,嚼着嘴里鲜甜绵软、肥而不腻、完完全全有别于羊肉且羊肉的口感也无法比拟的红烧肉,再看看御座上的帝王满面带笑,曾子骞一个州刺史都直接被皇帝赐坐在侧了。
曲辕犁、劁猪法、种薯蓣。
武定四年整个大齐官场的风头全叫曾子骞出尽了。
文武百官心下齐齐转过一个念头,歙州大兴庄桑氏,到底什么神仙人物?他们手底下怎么就没有出这么一号人物来?
服了。
大写的服!
服曾子骞的运道服得想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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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吃着嘴里的红烧肉,心情也是极佳,征战数载,他可没有那一群文官娇气,猪肉也没少吃,却是头一回知道猪肉也可以这样好吃。
他吃着嘴里的肉,满脑子却还是经济民生,想到的是百姓餐桌上也可以有这般美味,想到的是养猪八个月能得白肉二百三十余斤,可供肥田之粪二十余车。
更想到如今在数州开办的造纸坊为朝廷解的围,为国库赚进的雪花银,心中当真觉得桑萝此人是老天送给大齐的福星。
桑萝啊桑萝,朕这一回怎么赏你?
以爵赏之
当一个帝王占了平民天大一个便宜, 还是她为了大齐、认可你这个皇帝心甘情愿献给你的,尤其献的这东西还实实在在派上了大用场。
帝王会怎样?
眼前御座上的这一位会——很想补偿。
桑萝进造纸术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皇帝此前便是想赏也难找到一个机会去赏, 眼下这个机会就这样送到了眼前,补偿的念头自然而然就那么冒了出来。
午后散朝前的最后一个议题由皇帝亲口提了出来,“众卿议一议, 大兴庄桑氏怎么赏。”
这是文臣团最擅长的了,当即就有人出列说自己的意见,有说表彰的,有说赏银的,皇帝在御座上听着,一连听了几位大臣的意见, 赏田赏地赏绢赏帛都出来了, 他只笑着,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转头却点了曾子骞:“你是歙州父母官, 最是清楚那桑氏的功绩,你来说说看。”
曾子骞不傻,尤其皇帝点出的那一句功绩, 他一瞬就懂了其中意思, 心中快速权衡揣度皇帝想要的那个度在哪里,而后出列,从曲辕犁到薯蓣种植再到劁猪法, 自然是文辞锦绣一通的夸, 然后话锋一转入了正题:“微臣以为,桑氏这一年琢磨出来的东西,仅曲辕犁和劁猪法为我大齐所建之功就绝非赏些银钱绢帛百亩田地便能体现圣恩的, 臣斗胆建言,以爵赏之,女子之爵位,便以等阶最低的乡君,陛下以为如何?”
封爵!
给一个平民农妇封爵???
一众朝臣都愣了愣,便是李瑀几位皇帝的心腹近臣一时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皇帝让提,曾子骞这也太敢提了吧?
这和当初范氏得封三品淑人可是两回事,范氏本身出身高,最要紧的是,她的丈夫是曾子骞,夫荣妻贵,大臣的妻子和母亲受封命妇封号是历来有之的。
可乡君是什么?公主、郡主、县主、乡主往往是封皇室宗亲,县君和乡君则是封功臣之女。大齐新建,功臣新贵多不多?跟着皇帝打天下的有功之臣们封爵的不少,可要说功臣的女儿姐妹得封爵的,那还一个没有。
也就是说,大齐压根还没有县君和乡君的存在!
现在有个农妇,弄出个劁猪,封乡君?
皇帝还未说话,已经有朝臣蹦了出来:“臣反对!”
“历来封侯拜爵以马上建功,县君乡君皆功臣之女,一个改犁劁猪就封乡君,我大齐的乡君岂不成笑话?平民封爵这般容易,曾大人此言太过儿戏!”
曾子骞反问:“大人是指哪一样容易?造出曲辕犁容易,还是让我大齐百姓养一头猪每年就能多得近百斤肉容易?”
朝堂上你来我往打起了嘴仗,皇帝看了会儿,抬了抬下巴:“薛卿,你说说看,封桑氏为乡君合适吗?”
一直没表过态的几位大臣听得皇帝点了薛晏,眼皮就都跳了跳。
薛晏虽一直未作声,被皇帝点了也无半点犹豫,出列一礼便道:“臣赞同曾大人提议。国家大事,惟赏与罚。桑氏虽一农妇,家中亦无高官显贵,然她于农桑经济颇肯钻研,每有所得亦不藏私,一年之内两度建功于朝廷,虽无汗马,却功在社稷,泽在生民。臣以为,乡君之爵桑氏当得起,且这也是此时此际最合适之封赏。”
“哦?”皇帝眉微扬:“最合适从何说起?”
“国朝新立,百废待兴,陛下正当求贤若渴之际,桑氏一农妇建功得爵,您用人唯才,何愁贤才不至?”
这一回没等皇帝再点谁,左相便已出列:“古有千金市骨,臣以为薛大人所言极是,亦请封桑氏为乡君。”
“臣附议!”
“臣附议!”
……
几位重臣一出列,后边便是一串的附议了。
皇帝满足了。
“好,好一个千金市骨,就依诸位爱卿所言,敕封歙州桑氏为五品乡君。”
拟旨自有文侍去做,这一番进贡,歙州进的是实实在在要用到百姓身上的东西,进贡的那些薯蓣,等开春后在皇庄里先行种植。曾子骞带来的几个劁猪匠暂留长安,自明日起便在长安周边诸州县先行推行劁猪法了。
宣了下朝,皇帝心情格外爽利的回了御书房,还在半道上就交待岑喜让把歙州献的土贡除了猪和薯蓣其他都送到御书房去他看看。
刚才就很好奇了,腐乳是什么,粉丝又是怎么吃?
内侍把东西送到时他连手都净好了,东西自有内侍一箱一箱打开给他看,皇帝自己很顺手的就拿起一个罐子,打开就拿一块新鲜的肉脯往嘴里送。
岑喜看到那肉脯眼皮就跳了跳,再想到这新封的乡君。
果然啊,他此前的猜测其实是对的吧。
大兴庄啊,了不得。
这才想着,皇帝颇大方的给他塞了一罐肉脯:“味道不错,这罐赏你了。”
岑喜哟一声,连忙谢赏。
皇帝已经去看另几样新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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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外,已过了平日散值的时间,一帮朝臣下朝后直接出宫。
这一日,歙州又是最大赢家,先前还笑曾子骞这回想必无赏的那几位这一回远远的绕着曾子骞走了,哪里是无赏,这一回赏了个乡君,品阶是不高,可这是女爵啊!
更不消说曾子骞自己的前程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皇帝的满意,三年一任满,升迁已经是再明确不过的事情。连带那位眉州刺史都跟着在皇帝面前留下了个好印象。
曾子骞只笑笑,等着他祖父,祖孙俩一起出宫。
他在京中并未多留,只歇了这一日,第二日便与宣旨天使一道回了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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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二至大兴庄时是腊月十七,已是年末,农事已歇,各家都相对清闲的时候。
双胞胎此时已经快三个半月了,不似刚出生时格外的小,桑萝养得仔细,两个小家伙眉眼渐渐长开,已经会咿咿呀呀,尤其阿窈,一逗就笑,极是讨喜。
沈烈宠一双儿女,照着桑萝画的图纸趁每日下学后的一点时间给做了个推车摇篮,天气好时两个小的时不时能被推出来晒晒太阳,再凑一凑庄子里热闹。
沈家的推车一出来,卢二郎和陈大山就比照着给家里的女儿和儿子也做了一个,这样一来桑萝也不会被捆着完全出不来了,冬天日头好的时候,和冯柳娘、周葛,三家常常一处遛娃。
当然,呆得最多的其实是沈家门外,因为上午常有孩子读书,或是沈宁,或是许文茵在上边做小先生。
四个小的最是爱凑这热闹,阿窈还不会坐,每每乐得躺在小推车里两手直划啦,跟着咿咿呀呀的瞎乐,就连一向比姐姐阿窈喜静的谦宝也会竖着耳朵细听,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极有神。
钟嬷嬷便是这时候到的,说是朝廷有赏,天使已经到了刺史府,半个时辰后便往这边来。
沈宁听得这话,连课都不上了,放下竹简便出了亭子:“天使?又有圣旨到了?”
钟嬷嬷满脸带笑:“可不是。”
这一回不用再往许家借香案,沈家一应东西都齐全得很,且也有经验了,桑萝把两个孩子交给沈宁,自己就请了同在这边晒太阳的秦芳娘魏令贞等人帮忙,搬搬抬抬张罗了起来。又问了钟嬷嬷天使几人,连一会儿要打赏的红封也先备好了。
沈烈和沈安第二次从学里被刺史府的人叫走,且还是同一个原因,归家接旨。
圣旨是白菜吗?
一年,两回了。
不说一众先生和同窗傻了眼,沈烈和沈安自己都愣住了,却也知道耽搁不得,忙与先生告假归家,回到大兴庄的时候,因着天使仪仗,邻近不知多少乡民挤进大兴庄来瞧热闹。
穿越时空的第五年末,桑萝第二次接圣旨,这一趟来的是内侍,并无钦差,她猜到应该是劁猪法得赏,想过赏银赏绢赏田赏地,唯一没猜到的是,她成大齐女爵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后边那一成串的夸赞之后,五品乡君?
沈家上下除了还在推车里的两个奶娃儿,齐刷刷傻眼。
后边传旨天使还念了什么?不享食邑,每年可领俸银40两、禄米40斛,圣上还在京里给赐了乡君府?
圣旨和钿钗礼衣都被捧到眼前了,桑萝还晕晕乎乎,心怦怦跳得极快,挤在沈家门外围观的陈婆子一帮人更是嘴张得合不上,能直接塞下一个鸡蛋去了。
传旨内侍笑着提点了一句:“乡君,领旨谢恩吧。”
桑萝恍然,忙领旨谢恩,又接过内侍捧着的钿钗礼衣,沈烈适时将备好的红封给领头的内侍塞了过去,其余跟来的内侍那边由沈安打点。
颁旨内侍早得了岑喜提点,待沈家人颇为客气,接了红封笑着收进袖里,道:“乡君府还需修缮,有些规制也要改一改,乡君来日进京可再往户部接收。”
桑萝谢过,都不知沈烈是怎么把人招待好又送走的,她捏了自己脸颊一把,看着一旁帮着捧东西的沈宁:“我成乡君了?”
沈宁比她还呆:“大嫂,你捏捏我。”
桑萝还没捏,天使一走就进来的陈婆子她们一帮人里,许文茵帮着捏了,她一手捏自己,一手捏沈宁:“不是做梦……”
沈烈送了人回来,夫妻俩把圣旨供好,两人在南房里相视愣怔,而后齐齐轻笑。
沈烈促狭:“恭喜娘子。”
桑萝被封为乡君的消息在歙州一带风一样散开,百姓们头一回知道,原来好好琢磨种地养猪,只要真能琢磨出门道来,竟然也能得爵发财!
长安来的
沈家实实在在热闹了几日, 大兴庄里各家倒没什么,关系好到一定份上,不会因你落魄就低看, 因你风光就格外高看,从前怎么往来,如今还怎么往来。只是都打心底的替桑萝高兴罢了, 尤其听说桑萝现在就跟那官老爷似的,每年能从朝廷领俸禄,四十两俸银,四十斛禄米,这在陈婆子、卢婆子她们看来就是最实在的啦,皇帝老爷养你一辈子呢。
倒是沈烈的一些同窗们颇为羡慕, 聪明的看着桑萝一年内两次得了圣旨嘉奖, 这下连爵位都有了, 就知道沈家兄弟往后前程不会差, 甚至于, 大兴庄的几个读书人,往后多多少少也能受照拂。
像学里的先生就更清楚些,那根本不是往后受照拂, 是眼下, 他们压根没教过的东西,沈烈懂,大兴庄几个懂, 和大兴庄走得近的王云峥也懂!
哪里懂的?反正不是考州学前。
所以人人心中都有杆秤, 大兴庄起来是迟早的。
最高兴的大概要数听了老爷子的话把女儿许给了魏清和的林家三太太了。
桑萝的日子还是如常,往范妃娘那里去了一趟,问了问受封始末, 又托范妃娘给曾子骞带个谢,后边又得范妃娘指点命妇礼服大小不合适可以适当改动,要注意些什么,后边就该干嘛干嘛了。
要说家里有谁不同,大概是沈烈,更拼了,家里房间多,有他专门用的书房,也不用再担心读书晚扰到桑萝和两个孩子,每每在书房学到夜半,早起也不落。
腊月下旬落了几日的雪,等雪停已是腊月二十八了,因今年日子过得红火,索性给七个帮工都发了格外厚实的一份年礼,除鸡鱼肉蛋之外,特产铺里卖的东西还各给发了两份,一人一大篮子让提了回去,欢欢喜喜过大年。
除夕把沈金兄弟三个也喊过来一处过年,吃过年饭一处守岁,桑萝细数穿越过来的时间,一转眼这算是进入第六个年头了。
这一年桑萝二十,沈烈二十三,阿窈和谦宝再有几天就满四个月。
沈安和沈宁十四了,沈金十三,沈银和沈铁一个十一,一个十岁,全都升级做了叔叔和姑姑,尽管两个小的还只会傻乐不会喊人,一点不妨碍姑姑叔叔的升级体验感。
这时候过年颇有年味,守岁是真的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话吃零食守到天亮的,守到天边见白,迎来了武定武年正月,初一初二在自家歇着,初三起各处拜年,初六魏清和娶林家九娘。
大兴庄自迁出来这一年多添了三个新媳妇,四个新生儿,也算是热热闹闹添丁进口了。
她这里过得热闹,殊不知,歙州城门处,先后三辆骡车进城,才在城门口就先跟守卫打听大兴庄特产铺了。
歙州城现在少有不知道大兴庄和桑萝的,一听打听大兴庄特产铺,就给指了路,不过过所还是得细查的,等接过头一辆马车车夫递过来的两份过所一看,诧异抬眼:“长安来的?”
目瞪口呆,赶车来的,那岂不是在路上已经走四十多天了?
那车夫接过过所,拱拱手就赶着车奔城里去了。
后边又来两辆车,一问路,城卫就先让出示过所,再一看,长安……
大兴庄特产铺怎么就火到京城里去了????
等车都进了城,那城卫才猛地想起来,指的什么路呀,城里好些铺子这初六还没营业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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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找到大兴庄来的时候,住在庄子相对靠外围的许文庆看到了,仔细问过后把人领到沈家去的,还让许文博前头先跑一趟给他师父带个信儿。
“长安来的,三驾马车,来买腐乳?”
沈宁正逗两小只,桑萝索性和沈烈一起迎了出去看看情况。
三驾马车六个人,马车上还有不甚张扬的车徽,分别来自三家,车夫还好,那三个瞧着像小管事的,身上的衣裳料子比许文庆身上的都体面。
三位管事都是人精,进庄前就看到牌坊了,一路过来又跟许文庆打听,这会儿和沈烈见过礼,偏是对着桑萝,半晌不知道这是谁。
其中一人有些迟疑:“敢问这位娘子是?”
沈烈介绍:“内子姓桑,几位要买的腐乳便是我娘子铺子里的。”
三位管事目瞪口呆:“桑娘子?全名桑萝?”
许文庆看他们这反应,笑了:“这歙州大兴庄又哪里还有别的桑娘子?”
三个管事醒过神来,忙见礼,这回唤的是乡君。
许家今日有喜事,许文庆和许文博兄弟也没多呆,人领到了就回去了,沈烈和桑萝招呼几人到一进院的厅里说话。
三个人中,三人是管事,三人是车夫,管事随他们走,车夫先去停马车,走得远了,其中一个车夫与另一个车夫低声耳语:“京里不是传这位乡君是个年四五旬的老妇人吗?怎么是个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沈烈耳力好,听得老妇人几个字正领着人进门,差点一脚跘在了门槛儿上。
桑萝诧异看他:“怎么了?”
沈烈看看如今长开了越显娇艳的妻子,摇头:“没事。”
冬日里家里是烧着热水的,沈安早探头看了看来人,人一进厅里,他这边茶送上来了。
“几位从长安来?这一路不近吧?在半道上过年的?”生意毕竟是桑萝的,沈烈只是陪着招待,这话是桑萝问的。
那几位管事齐点头,其中一位道:“可不是不近,十二月中出发的,部分河段结了冰,这一路是半水路半陆路过来的。”
桑萝奇了:“你们几位怎么知道我这小铺子的?”
“乡君说笑了,您这可不算小铺子,卖的东西都是进了宫里的。”
果然啊。
她和沈烈你一言我一语的,三两下把情况摸清楚了,这三位都是京官和王室宗亲府上的小管事,腊八节各家会互送腊八粥,在皇帝跟前得脸的,宫里还会赏下腊八粥来。
这几家,不,确切的说是有二三十家今年就得了宫里赏的腊八粥,当然,这腊八粥与腊八粥也有不一样,另有五家,赏腊八粥的内侍除了往府上送了粥,还送了圣上赏的肉脯、肉松和腐乳各两罐。
“圣上赏的东西,自然是当天就尝一尝的,这一尝……”那管事望着桑萝笑,道:“乡君这铺子里都是好东西,可京城也没得买啊,这不,就小的几个往歙州来一趟。”
事实上,刚吃完发现这东西好吃的时候,几家先找的是曾老太爷。
歙州的土贡,除了宫里,哪里最多?必然是曾子骞他祖父啊。
曾老太爷确实有,不只有曾子骞带回来的,皇帝赏的那五家里还有老爷子一份呢。
一家送了两罐,就两罐,再多他自己就没得吃了。
都是人口兴旺的,两罐哪够吃?这不,除了家里格外节俭的一位大人,另三家这不就全派人往歙州来了嘛。
桑萝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着,问三人:“你们要买多少?”
三人唰唰掏出了清单来。
四样贡品,每一样后边的份数都是以百计的,腐乳有两个口味则是要了二百罐。
桑萝不得不提醒一句:“这些东西除了粉丝和腐乳,另两种不能久存,你们路上就算水路陆路替换着走,也得二十多天吧?买这么多怕是吃不完。”
结果三位管事很有信心:“放心,只有不够的。”
哪能都自己吃啊,不还能走人情吗?
三人都下意识瞄一瞄另两家的订单,下意识就问:“乡君,货是有的吧?”
桑萝摇头:“有是有,肉脯和肉松没这么多,得今天现做,最快明天中午才交得了货。”
腐乳和粉丝是足够的,肉脯和肉松存不久,备着初七开铺子卖一整个正月的货全给他们也只供得起这三家中的一家。
三位管事面面相觑,也不争了,图路上有个伴,索性问了问价钱,而后就把定钱一放,请沈烈写一张收了定钱的收据,说好明儿中午来提货时再付尾款,就回歙州城找客栈落脚去了。
正月初六,铺子还没开门呢,接了近七百两的大单,收了三百两的定钱。
没错,三百两,实实在在的三盒银锭子,大齐也好,大乾也罢,没有票号钱庄这种东西的存在,铜钱、银子、金就是这里的常用货币,普通百姓一辈子用得最多的就是铜钱。
三辆马车走了,三盒银锭被桑萝和沈烈抱进了正屋放在桌上,沈宁看着这一会儿功夫抱进来三盒银子,差点恍花了眼!!!
小姑娘管账久了,三个盒子桑萝又是打开的,她一眼扫过去:“三百两?买肉脯来的?”
她们铺子里属肉脯肉松最贵。
桑萝还没应声呢,一直跟在旁边听了个全程的沈安道:“六百七十二两。”
神情都是麻愣愣的,六百七十二两,花得竟像是六百七十二文一样,他愣愣问桑萝:“大嫂,天下最富的不是皇上吗?”
这怎么……
“跟你以为的不太一样?”
沈安点头。
桑萝笑:“现在为官的大多是世家权贵,世家都是数百年积累,用累世巨富来形容也不为过,皇上嘛,从前可能也富,架不住打天下养兵安民哪一样都要钱,国库空的话,不就是皇上用私库去补?”
沈安小声道:“现在应该好些了吧?”
没说得很明,但都听得明白,掌握造纸了嘛,也算是有个进项。
桑萝不知道,沈烈却是摇头:“还远着。”
桑萝看他。
沈烈便道:“你知道现在各衙门开支从哪来吗?”
“官员俸禄是职田吧,衙门要用到的一些经费我就不知道了。”
“去年末州署衙门多了一种职务,叫捉钱令史,置了九人,朝廷每人给本钱五十两,捉钱令史便负责把这钱放出去生利,每月需得给朝廷交足利钱四两。”
桑萝第一反应,银行的雏形啊,就听得后边一句。
“多少?”
“每月四两。”
高。利/贷啊。
“这钱放得出去吗?”
富人用不着,穷人用不起。
沈烈摸摸鼻子,“自是放得出去的,你道这些捉钱令史是谁做?”
一句话把桌旁三人的视线都引了过去。
“有京中官员之子,也有本地富户,这捉钱令史做得好,连续三年利息足额及时交上,三年后就可参加吏部铨选授个散官。”
也就是说,一脚踏进体制里了。
桑萝想,皇帝这时候居然还给她封个能领俸禄的乡君,挺大方。
沈安道:“当皇帝也不容易啊。”
这是天家的事,正好说到了,了解了解也便罢了,桑萝看着那三盒银子,看看兄妹三人,道:“你们说,咱们家在京里是不是也能开一家分号?”
京里那些达官贵人的钱实在是太好赚了啊,看着这三盒银子想忍住不眼馋都难。
沈宁问了个超现实的问题:“人手呢?”
第一家作坊
人手啊。
桑萝看看沈宁, 又看沈烈,到了却是来了一句先忙着。
沈安去请郑大郎,这一天除了要照看两个孩子的桑萝, 一家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沈烈应该是后半夜才回的房。
初七上午又忙了半上午,中午把货交了, 三辆马车六个下人得到了他们各自主子想要买的东西,满载离开大兴庄,而桑萝又得到了三盒银子。
桑萝抱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由心发出感慨:“赚钱还是得趁早啊。”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眼下整个大齐跟吃有关的物价是真的高,数年战乱的破坏太大, 粮价肉价一两年内怕是都难降下多少。
歙州百姓如今相对能过得好还是托了范妃娘这位刺史夫人的福, 恢复比之大齐其他州县要快不少。
而他们大兴庄各家, 因着前番进深山帮官府往外接人, 山地比之其他百姓要多得多, 沈家就更不用说,朝廷给的、沈烈赚的再加上御赐的,那是真不少。
所以啊, 打一个时间差, 这两年正是把庄子里的出产进行优质变现的最佳时机,不,甚至不局限于庄子里。
桑萝把银钱一锁, 就问沈烈:“你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
“先去陈家, 再去趟州署衙门。”
一听又是陈家又是州署衙门的,兄妹三人都有一瞬迷惑了,隐约能猜到是和生意有关, 这两者又是怎么关联上的,一时没想明白。
桑萝笑:“你不是说衙门缺钱吗?我给送一点儿去。”
沈烈眉头一动:“你是打算把能久存的腐乳和粉丝扩大规模?跟衙门租地?”
反应很快。
桑萝点头:“粉丝制作要晾晒,扩大规模的话只这一块就很占地,陈家显然铺排不开。”
~
陈家后院,陈家人除了要带孩子的周葛,其他人都在忙,见桑萝和沈烈来了才停了手,秦芳娘迎了过来:“怎么这时候来了?”
桑萝说了来意。
“粉丝生产再扩大?”陈老汉愣了愣才道:“那销得过来吗?”
“往其他州县销,昨天和今天进咱们庄子的三辆马车看到吧?这是特意来买东西的,咱们粉丝现在也是贡进宫里给圣上吃过的了,在歙州好销,放到其他州县应该也是一样的,而且这东西放一年也放不坏,做却只春秋两季适合,得抓着这时间才行。”
“那得再加人手吧?”陈大山问:“方子会不会泄出去?”
“请相对信得过的人,无可无不可的环节可以给别人做,要紧环节还是咱们自己人做,这样合作的话,请人的工钱和后续往其他州县跑销售的工钱从成本里扣。”
秦芳娘天天帮着做这个,第一反应:“我们家这地方不够吧?”
“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意见,你们要是同意的话,这事我想法子解决。”
陈大山就知道桑萝心里是有章程的了:“行,我们没意见,这是你的方子,你做主就成。”
陈老汉和陈有田也点头,陈老汉道:“带着我们赚钱呢,没有还要问我们意见的道理,这个主次我们还是分得清的,我们只管照你说的干活,想怎么做阿萝你自己考虑就行,不用因为我们反倒束了你自己手脚。”
跟着桑萝合伙才多久?半年不到,家里的银钱是真没少赚,现在他们家要盖气派的青砖大瓦房也盖得起来了,只是腾不出空罢了,一家人不知多满足。
桑萝一听这话,笑道:“既是合作,总要听一听你们意见的,你们应了我这就找场地去,不过你们放心,扩大规模咱们两家还是合伙,从前怎么分成,往后还怎么分成,只会赚得更多。”
从家庭小作坊往小工厂发展嘛,只自家人做方子倒是保住了,很难做大,有的事情还是得看得开一点,不然终归是束手束脚。
家里有两个娃儿,醒了不见她怕是要哭,桑萝出来一趟也不能呆得久了,就与陈大山几人告辞出庄子往城里去了。
跟衙门租场地,这事就不好跟范妃娘谈了,因而让沈烈同来,沈烈先问的是禇其昌,这事没有先例,先是问了问何长史,但新朝新章程,来租庄子的也少有,连个可循的旧例也没有,到了还是问到了曾子骞那边。
“办粉丝作坊?”
桑萝点头,道:“是,后边许是也会做别的,主要就是需要场地,房子和空地,离大兴庄近些是最好的。”
这样的地儿还真有。
比较好的庄子,衙门其实是留了好些在手上的,尤其是小庄子,原先是城里小富人家置办的,乱世里人早就没了,庄子自然收了回来,庄子不算大,分给百姓的话也难成一个村落,就一直还在衙门手中,算是朝廷的。
如今均田,除了商铺,这种跟田有关的卖是不会往外卖的,因为人口总会增多,往后还得有田地能分出去。
但是租嘛。
曾子骞笑了笑:“这个还真可以,那钱入衙门的公账,用于州署开销就是了。”
这个主他还是做得的,让桑萝自行跟禇其昌说大概的要求,等挑好合适的,定价衙门这边再议。
夫妻二人别过曾子骞,禇其昌就领着往城外看庄子去了,就禇其昌和沈烈这关系,这事根本没多费周章,给推荐的就是最合适最好的。
离着大兴庄不算太远,小庄子,房子和空地都合桑萝的要求,尤其好几重大院,简直为流水线设计完美存在,外边晾晒的场地也够,挖一下隔火带把空地一烧,再大大小小的缸子买上往庄子里一运,石磨一齐全,做些个晒架,这庄子直接能用。
谈价钱签合同的事后边就都是沈烈去跑的了,桑萝从禇其昌那儿先拿了一把钥匙,回了大兴庄也痛快,直接找了陈家人,领了往那庄子里去。
陈婆子都傻眼了,她就是帮着卢婆子出去给拴柱访个媳妇儿,这一回来怎么家里就要开作坊啦?还连场地都找好了。
一路在庄子里转,桑萝一路说着哪个院子大概做哪个工序,要准备些什么,请多少人手。
陈老汉都是做熟了这些工序的了,看了一圈,发现如果是这样隔着院子做事,主要的几个环节确实能卡在他们自己手里。
“只一点,这请人怎么请?怎么算是信得过的?”这是桑萝的方子啊,陈老汉是真怕这个度拿捏不好。
桑萝道:“先紧着周边几个村子原先交好的人家来吧,实诚的,只春秋上工,活计嘛,只要有合适的流水岗位,妇人、男人、十四五岁的小子也行,不挑,所有工人到时都签一份保密协议。”
“关键的几个环节,你们自家人做。”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唤上阿葛家她爹和兄弟也行。”
周癞子一家,那是真实在人。
说实话,保密协议这东西其实防君子不防小人,但是有这么一份协议对方要明目张胆经营这个也是不能。
一告一个准。
当然,能请到作坊里来的人家,也不至于。
这一点桑萝还是信的。
陈大山有些奇怪:“不请咱庄子里的人吗?”
桑萝笑:“要请,不过不是在作坊里做事,做这么多粉丝总要销出去,我那边也有些东西准备往周边州县去分销,还得有一帮人在各州县跑商。”
“这会儿在外边跑还是得要有点本事的,武力、灵光、嘴皮子、生意经,哪一样都少不得,很锻炼人,你自己甚至二山,也可以从作坊里的具体事务脱身出来,做做这一块。说实话,这才是作坊东家该干的事。”
秦芳娘笑:“他是哪门子东家?东家是你。”
桑萝笑:“那也是二东家,我说真的,这粉丝作坊后边还得靠你们家撑起来,我自己能用在这里边的时间和精力有限。”
沈家最缺什么,缺人。
而且说不好哪一年沈烈要是考进京了,她就得跟着进京了,这边她哪里自己管得了。
陈家人显然也知道,陈婆子拍着胸脯:“你放心,别的不说,看人你阿奶我就错不了,外头的事你让大山和二山学着去做,这作坊里头,我跟你阿爷指定料理清楚喽。”
桑萝自是信得过的,这方面别看陈婆子年岁大些,但真的稳:“往后辛苦阿爷阿奶了。”
陈老汉还笑得含蓄些,陈婆子却是真的乐:“辛苦什么,跟着你干这半年,你自己数数分多少银钱给我们了?”
陈家除了陈大山从衙门赚来的那笔钱,加这半年田里地里的产出,再有桑萝给的分红钱,年前数过一次,攒的银子过百两了。
豆腐、粉丝、蜂蜜,鸡鸭羊猪兔,地里的菜,衙门来依市价收走卖给其他州县做种块的薯蓣,哪一样看着都不打眼,凑在一起那钱是真多。
出山一年攒下百两家当,另几家虽比不得陈家有豆腐和粉丝的分红,只是其他的也不少,这种日子在之前真的想都不敢想。
桑萝笑笑,道:“我只怕把你们都累着,现在这样也好,多请些人,总能松快一些。”
说着把钥匙给了陈婆子,道:“已经跟衙门签契约去了,这钥匙您收着,等今天把契约签好,明天开始该收拾能收拾起来了。”
陈婆子忙仔细收好,又问:“租了多久啊?”
桑萝很光棍的摇头:“还不知,沈烈去谈吧,我让他少说签个十年,再有个优先续约权。”
不能用着用着合同到期官府再收回去。
陈婆子松一口气:“十年好,那等入夏不用做粉丝了,我家里就把房子盖一盖,阿萝你把你家那一套图纸给我们一份吧?我们家想比照着做。”
沈家的厕所太干净了,庄里就没有不羡慕的。
桑萝笑:“您一会儿到我家拿去,正好,稍晚点我把各家请到一处,跑商的事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做,我再收一批豆子。”
初建商队
有没有人愿意做?
那是一万个有!
施家农事不忙吗?施大牛不算个好劳力吗?甘氏为什么把儿子往桑萝在东市的铺子里塞?而且不是做过生意的她自己, 而是长子。
一是锻炼儿子,二则就是想跟桑萝的关系再紧密一些,沈家的前程, 桑萝的本事,这庄子里除了脑子没搭对的卢大郎,谁都清楚。
从前桑萝只是卖豆腐她们都紧跟着, 更遑论如今?看看家里现在的红火,谁都知道这是借了沈烈和桑萝的光。
桑萝回庄子的时候顺道的一家家通知过去,当然,卢家长房被她略过了。不是拴柱那几个不好,是没人愿意跟卢大郎这种人深交。
大概说了说自己的打算,听说桑萝要把生意往外拓, 哪一家都动了心思, 正月里其实大多数人都在家的, 一时都兴奋, 围上去细问具体要求, 要招几个。
“这个我真还没来得及想。”桑萝失笑,道:“也是昨天有人从京城大老远赶到这边买东西我才生的这念头。这样,晚食过后都到我家里坐坐?你们家里也商量商量, 我自己也想想章程。”
这哪有不应的, 许文茵甚至等桑萝一走就跟她娘道:“娘,把大哥喊回来一趟吧,我觉得大哥一准儿想去。”
许文庆是个喜欢往外奔的, 现在跟着他爹在东福楼, 跟账房也跟他爹学些东西。
当妹妹的还能不知道自己哥哥吗?
知子莫若母,魏令贞也再清楚不过儿子是什么性格,下意识就看婆母。
许老太太没犹豫:“去, 这可比在柜上可更锻炼人,你把这事跟元昌说一说,他一准儿清楚。”
又想了想,叫住转身就准备出门的儿媳,道:“还是不用你去,文博去,别在酒楼里张扬,拉了你爹私下里说话。”
这是怕叫东福楼其他人瞧在眼里不好,半大孩子过去说这事就不那么要紧。
许文博应一声就往外跑了。
~
沈烈带着跟官府签的租契回家的时候,桑萝在屋里哄孩子睡。
两个娃儿睡醒半天没见娘,初时还好,沈安和沈宁哄得住,但桑萝出去得太久,这就不成了,两三刻钟都没找到桑萝,阿窈直接就哭了起来。
小姑娘平时活泼爱笑,哭起来也厉害,声嘶力竭的。谦宝不爱哭,不知道是双胞胎之间的影响还是两个孩子本身有影响,也扁了嘴,眼里泛了水光。
沈烈回家时两个小的眼睛还红着呢,忙帮着抱了一个,一起哄着,等把人哄得不哭不抽噎了,把门关了喂了一顿,刚满四个月的奶娃娃,吃着吃着就睡着了,竖抱着拍了拍奶嗝,这才放到床上睡下。
等把两个孩子全哄睡,夫妻俩这才悄声出了屋到外边说话。
“怎样,年租多少?”
“整个庄子占地五十七亩,房舍也还算新,因离城近,衙门那边开的一年三十两的租银,我砍了砍价,二十五两成交的,太远的事咱们也想不到,签了十年的租期,租金一年一付。”
桑萝脑子里蹦出沈烈对着曾刺史砍价的画面,扑哧笑出来:“挺好,咱们一年也抵得半个捉钱令史了。”
一个捉钱令史一年给朝廷赚利钱四万八千钱,她们这折成铜钱也不错了。
沈宁过来就听到自家大哥大嫂这几句话,低声道:“就租了场地?”
目瞪口呆。
桑萝笑:“租了,离庄子不算远,你明天可以同小丫儿去看看。”
又把沈烈带回来的合同细看了,一家人才商量请人跑商的事,这事家里几个都有经验,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定下的是要有个固定的工钱,跑成了单子再给一部分抽成,当然,送货结账也都是这一个负责。
其实放现代就是底薪加提成。
要付底薪,收多少人就得斟酌斟酌,桑萝倒是看得开,道:“等晚上看看有多少个愿意去的吧,要押货的,一队怎么着三四个人得有,人多就往两个方向分两队走吧。”
这才说着,院外有脚步声,许文庆从二进院门边探出头来,一看沈烈和桑萝都在,面上就带了喜色,快步进到正屋厅里,知道家里两个小的怕是睡着了,声音不高,“师父师娘,算我一个吧。”
许文茵是懂她大哥的,听到口信就蹦回来了,家门都没进,直奔沈家来了。
沈烈有些好笑:“让干什么,一个月工钱多少都还不知道,你就嚷着要去?”
许文庆乐:“我在学徒,本来也没工钱啊,再说了,给师父师娘干活没工钱我也去。”
桑萝虽知这是贫嘴,不过话中听啊,这样一张嘴,做销售可不是再好不过?她笑道:“你爹手把手数了你几年,你跑我这儿来是我捡便宜了,只要你不嫌奔波劳碌就成。”
“师娘你这是应了啊,奔波劳碌怕什么,一直窝在一个地方我才不自在,那说定了啊,我晚点跟大伙儿再过来一趟。”
~
今儿庄里各家的晚食都吃得特别早,未进酉时就三五结伴开始往沈家去了。
就像陈婆子说的,庄里各家今年跟着沈家没少发财,有这事哪有不乐意的?几乎每一家都去好几个。
许文庆要去,平日里住在许家的王云峥竟也不急回去看书了,说是也去凑个热闹,许文茵是沈家常客,魏清和看看昨儿刚娶进门的新妇,想了想也带着过去,魏令贞怕弟媳妇认生,陪着一起,只许家就去了五个。
别家也差不离,显见得沈家今儿傍晚多热闹,许家人到的时候,沈家正屋的厅里人都快满了,院里还凑了不少孩子,阿窈两个小的在摇篮里被沈铁来回推着玩,笑得欢得很。
林九娘听过桑萝的名字不知多少回了,这是头一回进沈家,微有些局促,不过桑萝见她来了颇为热情,庄里大家左一句清和媳妇,右一句清和媳妇的,和她家里氛围不大一样,但奇异的很快就自在了许多。
另一个新媳妇是冯柳娘的族妹,去年底嫁进大兴庄的,现在是卢三郎媳妇,这两个算是庄里大伙儿会重点照顾一下的。
沈宁备了不少待客的点心,林九娘瞧了一眼,有大兴庄特产铺卖的东西,也有她压根就不认得的,桑萝招呼了几回让都尝一尝,议事成了正月里小聚的茶话会。
吃吃喝喝说了会儿话,桑萝才提到正题:“把大伙儿都叫来,是什么事你们都知道的吧?”
周三郎已经笑着接话:“知道知道,不知是要招几人,要是看得上,把我带上呗。”
沈烈:“又一个不问工钱的。”
都看到许文庆下午往沈家跑的,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周村正道:“你们两口子几时叫大伙儿吃过什么亏?三郎没说错,看得上就使唤,家里种地的人手还够。”
说到种地的人手,桑萝道:“只要不是特殊情况,农忙会尽量让留在家里,农闲出去做销售,也别工钱不问就说要去,先听我说说。”
“我们下午商量了一下,刚开始做,也不知道怎么样,往外边州县跑商辛苦,县与县、州与州之前可能很长一段路都没有人烟,带货上路也有一定的风险,所以工钱组成部分就以固定工钱+车马吃住补贴+售出抽成三部分来给。”
“固定的工钱一个月八百文,在外一天车马住宿吃用另给二十个钱的补贴,卖出去货物了按给经销商的售价百分之三给抽成。也就是说每售出一百文的货款你们抽三文,如果一罐猪肉脯,我们给经销商是七钱银子的话,你从卖到运到结回货款,完成这整个步骤,抽成是21文钱,当然,能做经销商也是有门槛的,不可能一罐一罐给货,会要求对铺子口碑进行考察,也会定一个最低的起量。”
许文庆听懂了:“要是经销商一次要一百罐猪肉脯起量,我把销售送货收款这三项都做成了,仅抽成就有2100文?”
桑萝点头:“是这意思,另外送货的运费成本加进货价里由经销商一并支付,这个在刚开始谈价的时候就可以说好。”
也就是说,那一份抽成是他们净得的。
这还有什么犹豫的,能做成一单都能赚二两多,何况还有固定的工钱和食宿补贴,这待遇极丰厚了!
可下一念转,又觉太丰厚了,一时倒不敢跟前头一样个个拍胸脯说让我来了。
陈大山问桑萝:“弟妹是准备招几人?”
“两队吧,一队四个人,这样相对安全一些。”
一句话把大伙儿干沉默了。
“你这成本太高了吧?”卢二郎道,“这样一个月光工钱和食宿补贴多少钱?”
他下意识转头看儿子。
阿戌还没算出来呢,两道声音几乎同时把数报了出来。
“一万一千二百钱。”
“一万一千二百钱。”
是沈宁和一边旁听的沈金。
陈婆子讶异:“小金算账几时这么快了?”
沈宁计算一向极快,九岁上跟着桑萝出去摆摊,从小是桑萝数的,出山后又一人管着家里两家铺子,和庄里各家银钱往来所有的账目,旁人不知,陈婆子这些人平日里没少往沈宁手上结钱,这是晓得的。
但沈金几时这么快的计算了?
沈金挠挠头:“这不是给大家上课吗?我数算账,自己不能不熟练,天天在家练。”
而且,他是老大,也管着家里的小账。
桑萝挺欣慰的,当个先生能把自己的水平当得节节高升挺好,赞了沈金一句,这才与卢二郎道:“不用那么多,一队四人是两个大人带两个半大小子。像小金,要撑门户的,他自己要是愿意的话我准备让你们带一带他出去,要是遇匪他武力值足够,跟着出去能长长见识学些东西,权当是学徒,一个月只给八百文钱,没有额外的了,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了,什么时候按正式工领工钱补贴和抽成。”
沈金愣住,怔怔看桑萝:“大嫂,我可以去吗?”
他才十三岁。
桑萝点头:“可以,你得比旁人早些成长起来,你自己不怕辛苦,不嫌工钱少就可以。”
沈金忙摇头:“我不怕苦,工钱也不低,大嫂不给我钱都行。”
沈宁笑着拍他后脑勺:“一点不给,叫小银和小铁在家等喝风呢?大嫂待你好着呢,偷乐吧你。”
沈金挠挠后脑勺笑:“我知道大嫂待我好。”
他这几年颇得兄嫂照顾,沈金很久没有那种心里一忽儿犯软一忽儿犯酸的感觉了,但刚才忽然被大嫂点到,听大嫂说他要撑门户的,那种感觉又泛了上来。
不过沈金这一回半点不觉得酸楚,只是很高兴,打从心底觉得很暖很暖。
林家九娘
半大小子一个月拿八百个钱, 其实这成本也没小多少,八个人一个月也得八千八百钱的工钱开销出来。这照从前是真不敢想,也就是桑萝了, 那些方子做出来的东西确实有富贵人家舍得掏钱,才敢这样请人。
事情说定,后边就是定哪些人出去了, 陈家这边,因为做粉丝会开作坊请人,豆腐又有骡子拉磨,家里就做得过来,陈大山和陈二山兄弟都一并去。
许文庆、周三郎刚才也先说了会去,加一个小金, 八个名额这就去了五个了, 三大两小, 也就是说, 还需要一个大人, 两个半大小子。
庄里几户人家几年相处下来,其实对于各家之间的关系心里是相当有数的,陈家和沈家关系是最好的, 陈大山兄弟俩都去没问题, 放到他们各家,一听桑萝说招八个人,就都有默契了, 多的不敢开口, 一户自己荐一个吧,后边不够了,要用谁再看桑萝意思就是。
这放在别的地儿可能兄弟妯娌之间得明争暗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的事, 放在大兴庄那根本不存在。
周村正家里,周家兄弟知道周三郎是最喜欢往外奔的,在不知道桑萝要招多少人之前就听三郎想去了,大的两个兄弟妯娌的谁也没争,三郎要去就紧着三郎去。
施家那边,施大郎觉得自己儿子已经进东市铺子里去了,他又是废了一只手的,属意施二郎去。
卢家那边,卢二卢三相互谦让。
周家是定了的,施家卢家原是各商量各的,但相互能听得到啊,这一来就发现大人多了,只剩一个大人名额,两家都去大人那哪成。
施二郎干脆得很:“我们家叫二牛去。”
施二牛今年十五。
这一来施家长房两个孩子都跟着沈家做事了,施大郎夫妻觉得对二房不公平。施二郎摆手:“正好有半大小子的名额,孩子才要学呢,紧着二牛去,我当叔的跟侄儿抢什么前程?换了要是三牛和巧儿也合适的情况下,大哥大嫂不也会紧着照顾他们?”
卢家那边,卢三郎则道:“二哥你去,你经的事多,在外边跑商总比我灵光些,我等往后咱们大兴庄特产铺做大了再招人就跟着去。”
看看,这就是桑萝很喜欢这些人的原因了,她笑问:“七个人了,还差一个,还有谁要去吗?”
卢婆子听得这话,嘴唇微动了动,很想替今年已经十七岁的铁柱争取一下,但想到老大那性子,尤其前几年夫妻俩干的那些膈应人的事,哪里张得了口?只能默默闭了嘴。
剩下的人家里,还有合适的半大小子其实就是周村正家了,老四周长恭,这是个外向的,左右看看,见没人吱声,尤其看卢家也没人吱声,便就问道:“师娘,我能去吗?”
这是当年第一个蹦出来拜师的,眼下十六了,和许文庆几个差不多,半点儿不看桑萝年龄,张口闭口师娘叫得顺溜得很。
桑萝好笑:“行,那就长恭。”
跑业务嘛,这种够主动的才好。
人是定下来了,卢二郎问:“那我们明儿就出发?这具体怎么做?有什么讲究不?”
“一队四人,两两分组,你们四人结伴而行保障安全,每到一个州县可分两队各自揽业务去,视州县大小,一个州县发展几家经销商,选经销商的条件如何,这个可以后面边做边摸索。第一趟走,我的建议是你们自己规划好路线,带些样品,先一路过去揽了业务收了定钱再回来提货送过去,至于更多的,我就不说了,具体的你们自己自行商量着办吧。”
陈大山、卢二郎、许文庆和周三郎,甚至四个小的,性格不同,各有所长,没有哪个是笨的,桑萝并不插手太多,她也不觉得自己是穿越来的就比别人格外聪明到哪去,所以这种事情,只确定这些人人品够好,交付信任由得他们自己去拼去闯就好了。
她是任由几人发挥的态度,陈大山点点头:“成,那我们一会儿自行商量一下往哪边去。”
说到这里又看魏令贞,道:“晚点让许掌柜给我们单说一说这出去要注意的吧?做生意这还是头一遭,怕里头有些门道不清楚。”
魏令贞笑:“成啊,那你们一会儿直接往我家去就成,他关城门前就回来了。”
至于带点样品就出去闯,这几个倒没有怕的,都没少经事,而且桑萝的名声在这个时候非常好用,大齐如今怕是没有哪里没听说过她这么一号人的,大兴庄的东西要往外推就要容易得多,又有个乡君的名头在,找茬的都能少得多。
都说定了,桑萝就把话题又转到了另一桩事上,不是别的,是跟各家收些黄豆绿豆,再问问大家今年有没有愿意扩大养猪规模的。
“你们愿意多养的话,出栏了我这边都能收,山地再开出来,我的建议是如果扩大了养猪的规模,紫云英就再多种一些,这样咱们蜂蜜的产出也能多些。”
“养,当然养。”卢婆子几人二话没说就应下了。
去年家家都靠这些赚了大钱,谁会不愿意啊,说白了,能有这么多山地来种紫云英养猪养蜂,这算是大兴庄几户人家独一份的机遇了,放外边谁家有这么多山地的?
卢婆子寻思着回去还得跟拴柱几个说一说,让今年多养些猪。
养蜂的技术是桑萝教的,没有桑萝开口她不会往外教,但养猪家家都会,去年秋冬沈家收黄豆和生猪的时候,拴柱也过去问了问,沈宁是一样收的。
想起去年赚到的钱,大家都高兴,周村正就道:“那我明儿就各村去问一下,有猪仔的先预定下来,你们要多少一会儿跟我报一报,各家该搭猪舍提前搭猪舍吧。”
这时候就庆幸每家山地都多,而且桑萝关于田地山地的经营几乎都带着庄里人共进退,并不太藏着掖着,所以当初给衙门跑完山选奖励的那些山地时已经有了计划,全都往里往深选,还格外注意了风向,就留着养猪用的。不然离庄子太近,少量养还好,养得多庄子里真的会有臭味。
后边就热闹了,正事谈完,正儿八经成了茶话会,临回去陈婆子提了家里夏天要盖房的事,自是请各家到时候帮忙的,又找桑萝要了图纸。
第一次听着一个庄子几家人凑在一起商量营生听得很稀奇的林九娘,听到陈婆子要图纸,有些奇怪,低声问魏清和什么图纸。
一旁的许文茵笑,拉了林九娘出去转了一圈。
林九娘生平头一回被人带去参观茅房,当时那神情,不过看到沈家的厕所长什么样后,全成新奇了。
是她压根没见过的……
许文茵道:“我听阿宁说刺史府后院去年也特意换了这样的,我们家今年也准备换的,到时也会问阿萝嫂子要图纸,之前建的时候我就看过,不是外边一个形,是内里的管子配件和一些东西,还有好几个高低不等的池子,可多门道了。”
林九娘颇开了眼界。
在沈家坐到酉时末,各自散去,要跑商的几个后又凑到了许家不提,至夜归家,周村正先就敲打两个儿子。
“接了这活儿就多花些心思,这工钱给得可不低,别叫人白花了这许多开销。”
这话不是没缘故的,桑萝自家自产自销的东西利是很大,但做得大了,好些东西原料是得跟他们甚至跟周边村邻买的,这都是实实在在的成本,再要供这些开销,又要给抽成,还得让出经销商的利来吧?还有作坊那边工人的开支吧?
人人心里都有本账。
周家父子间的对话在另几家也是一样,家家都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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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就是作坊招工的日子了,这时候大多数人不识得字,招工这事就靠人面熟,自有陈婆子婆媳俩张罗。
又说林家,今儿是林九娘三朝回门的日子,林家女眷坐在一块就没少问她夫家的情况,自然,问到最后总少不了问到大兴庄的名牌——桑萝头上的。
林九娘恰好昨夜去过沈家,自是满嘴的夸。
“过去两日,别的不多了解,倒是觉得大兴庄里各家人很团结,而且很以那位桑娘子为主心骨,氛围也很好。这位娘子也不愧是能被圣上封为乡君的,年岁不长,于经营一道确实了得。”把大兴庄要开办个粉丝作坊的事说了,道:“昨儿在庄里招了八个人往外拓展生意,清和的大外甥就在其中,今儿想是还更热闹,听闻作坊要招三十多人。”
“三十多人?”林老太太有些诧异,而后就很高兴,连声说好,嘱咐孙女儿:“这大兴庄起来得是真快,清和也上进,你祖父给你选的这婚事是没错的,你往后记得与清和好好过着,别觉得家里要种地就不好,那位桑娘子也种地,你看看她日子好不好?”
又交待孙女儿与魏清和的姐姐姐夫家里、庄里各家都好好相处。
林九娘自是知晓,一一应下。
在老太太这边说了话,各自散了回去,半道上林九娘那跟她半点儿不同路的五婶就追了上来,关心话绕了半车,林九娘接了几句想顺着溜了,这位才转了正题,话里话外竟是问林九娘知不知道大兴庄养蜂的法子。
林九娘唇边的笑意淡了。
“沈家的方子,五婶怕是问错了地方。”
福一福身回去了。
林五太太气得在后边咬牙,见人走远了轻呸一声:“嫁个奴才秧子,给你张狂的。”
战绩
这种事情林九娘是没脸跟魏清和提的, 但想着五婶那个性子,也不想被她坑了,回去就把这事悄悄与她娘说了。
林三太太听得两眼冒火。
“她可真有脸!娘家败落急眼了倒盯上你。”她压了火气拍拍女儿的手:“这事你不用管, 也别跟清和提,放心,娘会处理好。”
林九娘听了她娘这话眼里露了笑, 知道不用自己再管了,抱着林三太太手臂同她撒娇,“娘,我挺喜欢大兴庄的,祖父给我选的这门亲事特别的好。”
林三太太一听女儿这话,眉头挑了挑。
说实话, 世道乱了几年, 姑娘家的亲事被耽误的不少, 先时老爷子提起这桩亲事, 二房三房四房其实都有适龄姑娘, 另两房的一打听那魏清和的家底,一是穷,二则, 原还是王家的下人, 虽已经被放了籍,如今还读上书了,可到底不光鲜, 那是压根儿瞧不上, 那两房的姑娘接连就‘病’了。
老爷子是什么人,真病假病还能不知?便直接问三房愿不愿意,直言不是心甘情愿便不用勉强。
九娘瞧着温温柔柔, 主意其实大,也不管羞是不羞,自己找了祖父细问了对方年龄相貌学问人品,还带着丫鬟在州学门口候着远远看了一眼,回来就点了头。
林老爷子还挺高兴,陪嫁给添了不少,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从小娇养的姑娘,林三太太不是不担心的,先时问着还怕是女儿报喜不报忧,如今见她笑吟吟的自己夸上了,怎不好奇?
“怎么说?”
“氛围很好吧,心思质朴,少有勾心斗角的,不似平日里听一句话都得拐八道肚肠,而且给我的感觉是真的很团结,整个庄子里更像一个大家庭。”
林三太太看她是真的喜欢,眉眼都舒展开了,又好笑,道:“还有离乡君近吧?”
林九娘一下子就笑开来了。
“女子能似她那样多精彩啊。”
大兴庄献犁那日林九娘正好在外边,城里城外看了个全场,当时就觉得桑萝整个人好似都放光,后边朝廷诏书下来,又是圣旨又是牌坊的,她更觉得比之她这样从小长在后宅的,桑萝像个传奇。
林三太太拿食指抵抵她额头:“当初对这亲事感兴趣也因为是大兴庄吧?”
林九娘就笑:“感兴趣是,做决定不是,夫君人材也好的,出身有什么要紧?不过是清贫些,家里陪送的嫁妆不少,夫君再争气,总不会一世清贫。且我这两日所见,大兴庄里连几岁孩童都读书识字,便是沈家几个长工家里的孩子也跟着一块在庄里读书,学塾就设在沈家。”
“长工家的孩子也跟着读书?”林三太太怔了怔:“沈家请的先生?”
“那倒不是,是庄里几个半大孩子为师,十多岁的教些简单的蒙学入门和算账识数,沈家娘子和清和外甥女文茵教相对复杂的经学诗词,清和说他们每逢旬休也给孩子们讲学,庄里六个人在州学读书,轮着讲学的。”
林三太太只觉得不可思议,想到家里查过的大兴庄的情况,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群乡民会有这么多人考进州学。
她喃喃自语:“你说得不错,你祖父真的给你寻了一门好亲,这样的庄子,便是都是农户,假以时日又何愁不兴旺腾达。”
二房和四房往后怕是要悔青了肚肠。
林三太太至此是真放心了,招待了女儿女婿后又去了老太太那边一趟,后边老爷子老太太怎么敲打五房就不是她需操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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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九娘回门,大兴庄这边作坊也热热闹闹筹备了起来,男人们去帮忙收拾,陈婆子婆媳同桑萝一起则在大兴庄开始招工。
陈大山几人也不耽误,昨夜里让许掌柜给紧急培训了一个多时辰,八人连夜商量了一番,今儿一早就找沈宁支了食宿车马钱,一组四人,收拾收拾带上样品一组向南一组向北找订单去了。
贡品两个字真的给大兴庄的这些产品加了很大的光环,加上产品本身的独有性,就按许掌柜说的,他们得把自己位置摆高些,去一个地方先用挑合伙人的眼光去筛选合作商铺,然后才是上门洽谈。
八个生意场上的愣头青,全都没经验,考察别人还好,他们出来前照着许掌柜教的那些,加上八人凑在一块琢磨的列了不少条件,四人一组凑在一起一条条筛下来就是。
等到两人一组第一次主动上门洽谈的时候,饶是陈大山和卢二这样的,大正月的天,紧张得手心也沁了把细汗。
初时没有经验,碰壁自是难免,另几组不知,陈大山带着沈金去的第一家,一听是上门推销的,不及说明来意就先吃了排头。
陈大山看看那掌柜,只觉这也不是个善客,和沈金相视一眼,掉头就去了预先选好的第二家。
好在第二回颇顺利,因为商品是真的好,不论是商品本身还是上边附加的光环,但凡容得他们把话说完,把东西亮出来,尝过以后那掌柜眼睛都放光,甚至因为离歙州近,人铺子里掌柜和伙计还都知道桑萝。
“圣上下旨嘉奖的那位乡君?”
所以,在价格上磨了小一刻钟的嘴皮子后,第一个合作商顺顺当当谈了下来。
这个头一开,信心都长了不少,不那么熟练的签订货的合同,收定金,约定交货日期。
这时候当初在山里一群小屁孩儿被每天拎着读书识字的好处就来了,两大组里各有两个特别靠谱的,卢二郎组是许文庆和周长恭,陈大山组是沈金和陈二山。也就是分到每一个小组里都至少有一个撑得起这桩事来,合同立得是像模像样。
对方掌柜一看谈判是陈大山,立合同文书的却是个十三四岁大的小子,也是稀奇,这时候识字的可不算多,再看那合同条款,不算特别老道,但上边交货日期,不可控因素,违约赔付条条款款写得那叫一个细致,要想钻这合同漏洞,还真钻不着。
那掌柜冲沈金一竖拇指:“少年人,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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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人在外边呆了五天,正月十二下午卢二郎大组先行回到了大兴庄,四个人满面带笑,昂首挺胸,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许老太太、魏令贞和林九娘在家门口就看到许文庆也回来了,老太太走出去,一瞧孙儿那神色,哟一声:“这是首战告捷了?”
许文庆哈哈笑起来,一搂老太太:“那是,奶你等我下月领了工钱孝敬您啊。”
跟另几家混久了,也不一本正经叫什么祖母了,还是喊奶亲近。
逗得老太太直乐,才笑道:“我先交账去。”
“去吧去吧。”老太太一抹手,招呼魏令贞和林九娘,笑道:“咱们也跟去看看?”
还在放年假的许文泓、许文博原在屋里温书,听得这动静先后出来,兄弟俩几步就追上了,许文博问:“哥,卖出货去了?卖了多少?”
许文庆就得得瑟瑟从怀里拿出三张订单拍给他:“你自己瞧瞧。”
一行人是边说边往沈家去的,不止要上账,还得让沈家今儿有时间备货,这一路往里,自然也引了庄子里其他人跟来瞧热闹。
沈家一进院南房里,这会儿王云峥正给庄里的孩子们上课,视线扫到窗外,见呼啦啦一群人过来,其中几人是出去跑生意的,心头动了动,不过讲课倒没停。
他这里没停,听课的一帮孩子就不能动,眼睛往窗外瞟的也得老实收回来,直把一节讲完了,这才让休息休息,王云峥也往沈家院里去,他一走,后边阿戌、周五郎几个全跟着往里奔,原在山上干活的甘氏妯娌俩、冯柳娘闻讯也才赶到。
东厢的小偏厅里这会儿早摆开阵仗了,桑萝把两孩子的推车推到东厢厅里,这准东家只来看订单凑热闹的,干活的是沈宁,桌上放着十几串钱,料想是定钱,沈宁面前账本账册早摊开了,笔墨也齐备,卢二郎和许文庆一人交了三张订单,她正利索的登记呢,原本在许家玩的许文茵在一旁帮着点钱数。
卢二郎跟桑萝道:“这趟第一次试水,也急着回来交单,走得不算远,只去了县里,没到附近州城。县里情况不比州城,腐乳和粉丝找经销容易些,肉脯肉松和蜂蜜价高,大多数掌柜不敢上,我和文庆找的六家经销,只文庆那边谈拢了一家,跟文庆打了商量,一样先拿了十罐试销。”
“这就挺好了。”这原也在桑萝意料之中,县城不比州城,真正有实力的大户相对少,而且乱世那几年县里这种中等富户是乱军重点劫掠的,没个三四年很难恢复得多好。
冯柳娘几个后边过来的,想看看卖了多少,桌上六张订单就摆着,偏她们不认得字,冯柳娘就拉了阿戌,让儿子给看看。
阿戌把签了他爹名字的三张订单瞧了一眼,道:“三家商铺,一家订了一百罐腐乳,五十斤粉丝,经销价是七千二百个钱。”
冯柳娘做了几年生意,算账算是快的,钱数太大了她算不过来,货品数还是知道的。
“才五天,订出三百罐腐乳,一百五十斤粉丝,那还不错的呀。”
就问沈宁,“那你卢二叔这一趟能有多少抽成?”
“卢二叔三张订单合三百罐腐乳,一百五十斤粉丝,经销价是两万一千六百钱。”她微一沉吟,就报了出来,道:“抽成应是六百四十八文。”
许文庆眼睛都圆了:“阿宁你了得啊,算得这样快?”
卢二郎三张单子一到手就让他帮着算抽成了,许文庆可没这瞄一眼想几息就报出数来的本事。
一旁的许文茵刚算到一个整数,看她大哥吃瘪就笑,她不笑还好,她这一笑,许文庆把自己三张单子推给沈宁:“你算算我的。”
沈宁接过单子看一眼,想是腐乳和粉丝定了最低经销标准,这两样和卢三郎是一样的,只多出肉松肉脯和蜂蜜共三十罐来,她也不先登记,指尖在几个数上轻点了点,道:“腐乳粉丝是一样的,贵的那三十罐经销价合一万八千钱,抽成……五百四十文,加腐乳粉丝的抽成六百四十八文,共计……一千一百八十八文,可对?”
全程说下来,只报几个关键数字时语速略缓了缓,还笑吟吟问许文庆一声可对。
当初叭啦叭啦拿树枝在地上写写划划算了好一会儿的许文庆满脸幽怨看沈宁:“……”
你真不是人!
转头就跟桑萝耍宝:“师娘,你还收徒吗?我觉得我和阿宁可能是差在师父的水平上。”
一定不是我笨!
被魏令贞笑着抡了一把脑门:“再贫吧你,你阿萝嫂子在山里给上课的时候你没听似的,阿宁多聪明,除了云峥和小金,你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算账都快不过她,没她灵光不丢人。”
众人都笑了起来,王云峥眼里也带了笑意。
孩子们的新梦想
这边人还没散, 那边陈大山四人组也回来了,才进庄里就被许叔告知卢二郎几个先他们一步到了,几人快步往沈家去, 果然,庄子里还能闲着过来的都扎这儿。
陈家没人在这儿,周村正媳妇和沈铁在啊, 就连沈银也奔了过来看消息了,他的站位好,一眼看到陈大山几人,兴奋的就喊了一声哥。
“我哥他们也回来了!”
卢二郎、许文庆、周四郎和施二牛这一组一下就激动了。
“大山,你们收获如何?”
陈大山和周三郎抬眼就往沈宁手边那几张纸瞄过去,那眼利的, 周三郎冲陈大山比了个六!
陈大山哈哈笑了起来, 一脸谦虚:“不多, 不多。”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展开往桌中间一放, 周三郎乐呵呵的也掏出来一叠放到了陈大山那叠单子旁边。
许文庆一眼看过去, 愣住:“你们跑了几个县?”
连头带尾才五天而已,他们跑了四个县,难不成陈大山那组能飞?他扒拉扒拉那叠纸, 一叠五张, 一叠四张。
九张???!!!
陈大山笑:“四个县。”
“这怎么可能!”
县城可没州城恢复得好,总不能四个都是相对富裕的县。
许文庆抓起一把订单来就细看,腐乳、粉丝, 腐乳、粉丝, 腐乳、粉丝,都没错啊,再翻到下边, 除了腐乳粉丝之外还有肉松肉脯和蜂蜜一起的单子。
视线落到其中一张单子上写的东福楼几个字,许文庆简直好比当胸中了一箭!
“我怎么没想到!”
卢二郎也拿了一周三郎那一把订单,抓瞎了,他不识字!!!
出去一趟才知道文盲可怜,忙一把将订单塞给一旁的周四郎:“快看看!他们怎么这么多单子?”
没等周四郎看,许文庆已经先说了:“他们还供了酒楼。”
陈大山乐够了,拍拍小金:“这回是小金灵光,路过酒楼提议去酒楼试试,咱们卖的这些东西酒楼也是要的嘛。”
他们去的县里两个相对富裕的县已经开了东福楼分号,这种时候还进得起酒楼的,能没点儿家底子?这些东西哪一样在东福楼不好卖?
沈宁眼睛一亮:“行啊,小金。”
沈金被夸得唇角扬啊扬的,不过话很谦虚:“我是想着大嫂以前就给许掌柜供货,当时正好是饭点儿,看到东福楼出入的人衣裳穿得好。”
“观察入微!”桑萝觉得沈金是真适合经商,又要了几人签的契约来看,都很细致,笑道:“许掌柜这教得好。”
转头问魏令贞:“许掌柜酒楼里应该也有豆腐和粉丝之类的菜吧?”
魏令贞点头:“有,量不算大,他直接让后厨在东市买了,没找你这儿。”
酒楼的菜蔬要新鲜,这年景每天客流不会特别大,所以要的其实不算多,所以要么是王家庄子里供,要么是东市采买,从前在祁阳县豆腐都是照原价跟秦芳娘买的,就是让秦芳娘给送个货而已,如今这一天一二百文的生意难道还特意找桑萝谈个合作?
现在的桑萝今非昔比了呀,铺子开在那,又是请人看的店,难道还单给他打个折扣?
也就是粉丝耐放好囤一囤,自己人,许掌柜索性就不折腾,直接和其他蔬菜一样原价采买了。
倒是肉脯肉松腐乳这些东西,他没想到还能放酒楼出售,桑萝这边之前每做一回都不愁卖,只有愁猪肉不够的,没动扩张生意的念头也压根没想这一茬。
“这倒确实是个渠道。”她打趣许文庆:“文庆晚上可以跟你爹去签一单了。”
“这算什么本事?让我爹直接来找阿宁就行了,倒是明天出去送货那几个县里我得再转转酒楼,好像也有两家。”说着把手上的单子都递给了沈宁,又问沈宁:“库存的货都够的吧?我们明天装车能走?”
沈宁只把陈大山和周三郎的单子扫一眼便点头:“能,蜂蜜有些吃紧,后边签单要注意一些了,先保障自家铺子吧,等春蜜出来再接单,其他的都够。”
许文庆就放心了,和陈大山一起把收来的定钱交了,桑萝唤沈银倒了些茶水过来让几人润润喉,问起周边各县的情况,大伙儿都听了听,聊了有两三刻钟才各自散去。
八个人第一趟出去,以歙州城为中心点向南北跑了八个县,找了十五家经销商,合二百六十两的订单,看着很多,但给经销商让了四成的利,加上原料工费各种开销,沈家这边利润比之前要少得多,桑萝大致核了核,约莫还能剩下八十多两的利润。
盘这些账的时候连沈金兄弟三个也没瞒着,沈宁还好,上次看过京城来的三个客人那大手笔,相较之下淡定得多了,沈银和沈铁则不同,一听八十多两眼睛都圆了:“赚这么多?”
沈金看两个弟弟一眼,道:“哪里多?大嫂他们很辛苦的,原料要种养,东西要加工,用功都用在你们没看到的地方,你俩也多学着些,往后有些事也能帮大嫂分担起来才好,大哥大嫂家听到看到的账在外边不兴乱说。”
沈银:“我知道的。”
沈铁耸耸鼻子:“我不笨,这种话哪会往外说。”
桑萝笑:“你多想了,都机灵着呢。”
三个都是吃过苦的,小时候最憨的沈铁渐渐大了,有两个哥哥教着其实也鬼灵精,在家里憨些,在外边可不憨。
沈铁一听这话得意冲沈金使了个你看吧的眼神。
沈金好笑,左右看看,道:“没见大哥和小安?”
“往刺史府帮忙去了,你在外边跑这些天没好好歇过吧?让小银帮着烧点水去洗个澡好解乏,晚上在这边吃饭。”
沈金一出去,沈银和沈铁没少被桑萝留在家里吃饭,兄弟俩都习惯了,沈金心下高兴,也没推拒,“谢谢大嫂。”
说完话想起阿窈和谦宝来,有心想逗一逗,却见他大嫂放轻脚步过去,一个一个抱了回房里了。
好嘛,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沈铁给摇睡着了,水没那么快好,索性帮沈宁收笔墨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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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许老太太回了家,私下里跟魏令贞道:“阿宁教得是真好,那利落劲儿,再历练个几年了不得。”
老太太瞧瞧外边正说话的几个孩子,文博年龄倒是相当,老太太想到这里却是自己就摇了摇头,除非科举真考出个样儿来,不然攀不上,沈家起得太快了。
许老太太看到的是沈宁的厉害,大兴庄外几个村里,今儿在沈家上课的几个帮工家的孩子眼下也正跟家里爹娘爷奶说起今日沈家见闻。
陈大山和周三郎的抽成多少沈宁只上了账没明说,但卢二郎和许文庆的他们听到了啊。
一个六百多文,一个一千多文!
赵家那边,赵老汉和赵老太太啊一声,嘴都没再能合上。
“多少?”
“一千一百八十八文。”
“没听错?”
赵家姐弟齐齐摇头。
老俩口相视一眼,老太太转头就嘱咐孙儿孙女:“这事在外边可不许说。”
赵家小娘子点头:“我知道的,我就是跟爷奶讲。”
赵老汉点头:“这就对了,咱们你爹和四叔都给桑娘子干活,你娘和几个婶子现在也进了粉丝作坊,你们姐弟还能读书识字,娘子待咱们可不薄,容你们在家里读书,听到看到什么不兴在外边胡咧。”
又问孙女儿:“你前些天是说教你们的两个小先生都去做跑商学徒去了?”
赵家姐弟两点头。
赵老汉微沉吟,便道:“你俩好好学,能识字会算账比种地干苦活强,学成本事了,等长大了桑娘子商队或是铺子要人,没准儿你们也能去做学徒。”
姐弟俩眼睛就都亮了。
“我一定好好学!”
等两个小的出去,赵老汉沉吟许久,问老伴儿:“你说,能不能让家里大的几个也到那边学学识字算账?在家里跟着六丫儿和小□□总是要差一大截的,没有那边的先生讲得好。”
一天就是一个时辰左右,孩子长大了有前程,他们自己每天多干一些也使得啊。
赵老太太也是心动的,只是有些犹豫:“这好吗?”
沈家也不是开学塾的,他们一年也就是提些鸡鸭土产当束脩。
赵老汉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之前桑萝的态度,家里又四个壮劳力在沈家做工,为着孙儿孙女前程,也难得厚了脸皮,道:“要不明儿让老大拎上两只鸡,去问问娘子?”
赵老太太两手在围裙上搓了搓,道:“明儿一早我去试试吧。”
一模一样的情景在另两家给沈家帮工的人家一样上演,桑萝这时还不知道大兴庄的小课堂眼见着又要扩充了,还有一群孩子小小的脑袋里有了新梦想——成为大兴庄学徒预备役。
员工福利
翌日一早, 陈大山、卢二郎这几人拉了几辆架子车来,还在上货呢,赵老太太左手一只鸡, 右手一篮蛋的来了。
打从州学招生起,歙州城里便陆续开了几家学塾,每年束脩自是不便宜的, 加上书本和笔墨纸砚,更是供养不起,让家里的孩子读书识字,这是绝大多数人家想也不敢想的事。
因为清楚,赵老太太见了桑萝以后也格外的难以启齿,打了几回磕巴才把话说全乎了, 还紧忙着说如果不便, 还叫六丫儿和小九在家教他们兄长和姐姐。
桑萝倒稀奇:“您老舍得这劳力?”
赵家的情况桑萝还是清楚的, 这是她雇的第一户人家, 头一年开出的工钱, 一家子都觉得高,赵家大的那几个孩子武定三年腊月里都来家里帮忙开过几日的田地,后边她献犁, 这家兄弟几个又来帮着开过山地, 送过树苗,桑萝都有印象。
那六七个孩子,最大的一个今年应该都已经成丁分地了, 另有六七个如今也都当得家里的壮劳力, 这舍得?
“不敢欺娘子,六丫儿和小九昨儿在这边听课,正好您这边商队回来, 听说,听说跑了几日仅抽成就有几百近千文,我们也是动了心思,孩子若是在娘子这边能学几分识字算账的本领,往后娘子这边再要用人的话,看能不能也瞧得上我们家孩子,当然,就算不要也不打紧,这学到东西总是好的,不计是进城里做个伙计还是什么的,也比单在地里刨食要强,寻思着一天也就是一个时辰,家里大人咬咬牙这活也能扛着做下来,这才觍着脸来问。”
这头话才落,桑萝还不及说什么,另有两个妇人也结伴来了,不是别个,是家里另两位长工的婆娘。
桑萝瞧着两家跟商量好了似的也各提着一只鸡,拎着一篮蛋,不用问,桑萝也猜到了来意。
果然,两妇人先同桑萝打过招呼,再看赵老太太和老太太放到一边的鸡和蛋,就讪讪笑着问赵老太太,也是想再送几个孩子来学识字算账吗?
桑萝见此,不得不把事情说明白些,道:“昨日跑商抽成有几百到近千文是不假,不过这是头一回去寻经销的商铺,他们要的货许是要卖一两个月的,所以不是次次都能有这么些银钱。”
这事昨夜里三家其实都有讨论过,赵老太太道:“我们知晓的。”
桑萝点头:“读书是不错,却也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好来钱,不过愿意让孩子读书识字是好事,几位把东西先拎回去吧,这事容我细想想,过得两日再给你们答复。”
这话一出,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赵老太太道:“如果不方便,娘子莫因这事为难,提这事原是我唐突失礼,其实还叫家里大的跟小的学也是一样的。”
哪里能真一样,真一样也不需跑这一趟了。
桑萝笑笑,道:“倒不是什么为难事,不过咱们乡下人家,农事也是头等大事,待我想想可有两全法,若可以的话,届时再告知您。”
两全法?
赵老太太和另两位长工家的婆娘相视一眼,便都拜谢,道:“那我们等娘子的信。”
桑萝笑笑,送了三人出去,已经拎来的东西三人都不肯往回收,桑萝知道这对农家是多大的进项,哪里会拎,一个个塞回了手里。
“家里有呢,攒这些不容易,别破费了,这事我记心上,成与不成这几日都会有个回音。”
待把三人送走,桑萝便唤了还在装货的陈大山说话。
“你说,我给在咱们作坊或是我家铺子里干活的工人伙计或是他们家中儿女都有个识字的机会,如何?”
陈大山一愣:“这不少人吧?”
赵老太太先时跟桑萝说话,陈大山进进出出搬货,早听了个全,原本听桑萝说要再想想,只以为是收的人多了不便,没成想她竟是想把作坊和铺子也照顾到。
“而且孩子还行,大人能有多少时间来听课?”
桑萝道:“夜里学,年岁小的孩子可以白日来学半个时辰,年岁大可以做农活的,如果愿意学,夜里来学半个时辰,你看怎样?”
陈大山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不是跟他和他媳妇一样吗?不同的是他和周葛是在家跟自己弟弟妹妹学。
“这个可以,不过只怕有意向来学的人不多就是。”
像早几年的他,当时也没觉得自己有学认字算账的必要,还是两家合做生意了要签契约,陈大山才意识到光只会打猎种地已经不成了,这一趟出去跑商后这样的领悟越发的深,如果没有带着沈金和二山,只他和卢二郎、周三郎的话,只怕是契约都签不囫囵。
他还算是学得早的,似卢二郎,那是直到这一趟跑商才认识到这个问题,今儿出门他空车上就挂了一个布袋,是阿戌启蒙时用的那一卷千字文。
便是赵老太太几人,不也是看到了识字会算账的在桑萝这里可能搏到的前程,这才敢把能当劳力用的孙儿们也拎出来吗?
大多数人都事是到近前才有那个认知。
桑萝点头:“是这样,不过都问一问,有多少算多少,权当是给咱们做工的福利了,且往后咱们真要用人的话也便宜。”
事实上桑萝现在只两家铺子、一间作坊、一个商队,对于人才的需求就有些紧张了,比如大兴庄特产铺的馨娘,她识的字就不算多,铺中产品均有价格牌,但刚开业时其中的字她认得的不足一半,初时物价全靠强记。
铺子里商品品类不算多自然可以,多的话哪这么容易?因为这个,在最初几个月里沈宁每日在盘账对账上要花的心思明显就要更多一些。
赵老太太那一段话提醒了桑萝,赵家想让孩子往后给她工作,反之来说,她往后生意若是越做越大,提前培养人手也很必要,就算生意没扩张起来,这也能加强眼前这一批人手对作坊的忠诚度。
陈大山显然也会过了意来,道:“是这么个理,那我一会儿往作坊过让我奶问问看?”
桑萝却没马上应下来,道:“我再细想想,人少了顺带着教就行,人多的话还是得有个章程,一个工人能有几个名额这也得有个限制。不能一人在大兴庄做工,一家全涌过来,杂乱不说,场地也不够。”
虽然桑萝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像赵老太太这样的其实是少数,但做事总是多想一层的好。
“成,这事还是你周全,有要我们跑腿的你交待就行。”
几个人把货一搬好,四人一组各往南北几县送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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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正经把要办学的事拎了出来,白日里和沈宁凑在一处商量怎么给名额。
作坊、铺子、商队加长工,桑萝手底下现在五十多人手。
正像陈大山说的,未必人人都有心读书识字学算账的,所以这五十多人能来几个怕是都算得上是上进的了,但如果把名额给到家中孩子,年岁大的能当劳力未必舍得,年岁小的倒有可能。
“一人给一个名额?”
“那要是她自己上进,家里孩子也想学呢?”
最后定下来给两个,不计是大人还是孩子用,又限制了最小不小于七岁。
“大嫂,这不同次收进来的学生,学的进度不同,还得再添一个班吧?”
桑萝略想了想,道:“分三种班吧,扫盲班,基础班和进阶班,扫盲班以最简单的识字算术为主,晚上上夜课,基础班还是原先你们带着的那一班,进阶班主要是你大哥和云峥他们上课那一个小班。”
又想了想,道:“既是给工人的福利,往后束脩也不会收了,你们这几个带基础班和扫盲班的小先生到时也到我这里来领一份工钱。”
沈宁眼睛亮了亮:“还有工钱领?”
“怎么没有,一直叫你们干白工不成?”
“大嫂几时叫我们干过白工了?”
就算是之前,那也有束脩的,虽不算多,也很有当先生的成就感,现在有工钱就更不一样了,沈宁两眼弯弯:“我一会儿告诉文茵小丫她们去。”
四个小财迷,现在是个个都有个小金库的,做毛笔赚的钱桑萝给了沈宁自己收着,许掌柜那边也给许文茵收着,陈家和施家听说之后也依样让陈小丫和施巧儿自己管自己那一份钱。
夜里上课不好放到沈家这边了,到底有两个孩子呢,最后找沈银一商量,兄弟三人时常住这边,索性在那边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做课室,这事便算是定了。
这事是沈宁往粉丝作坊去通知的陈婆子,再由陈婆子传达下去,别人还没反应过来,赵家的两个媳妇乐得眉眼都快飞起来了。
“娘子这是应了。”
另有些家里有孩子的眼睛也亮了亮。
陈婆子笑笑,道:“要去的这两天傍晚下工了自己往庄子里去跟阿宁报个名,不过报名前还是先问问自家孩子愿不愿意,别进去了再闹腾玩耍搅得旁人没法学,那就不合适了。”
一帮妇人们都笑着应下,陈婆子一走,作坊里就议论开来了:“咱家里的孩子真可以送去学认字啊?”
赵家大儿媳就点头:“桑娘子说的那能有假?大兴庄的孩子都是读书识字的,我们家给桑娘子做工早,我家六丫儿和家里的小侄儿已经在大兴庄学了半年了,现在认得好些字。”
“丫头也送去学?买书和笔墨纸得花多少钱啊?而且丫头不帮家里干活吗?”有妇人问道。
赵大媳妇瞧她一眼:“丫头怎么了?给我家六丫儿讲课的先生还好几个小娘子呢,最小的那个今年才十岁,去年九岁。”
“啊?”那妇人目瞪口呆:“九岁就能做先生?”
“反正教我家六丫儿和小九那是绰绰有余,书念得可好,庄里多少大人都比不得那几个小娘子。”
“笔墨和纸呢?不花钱吗?”另一人追问。
赵大媳妇道:“不用纸,家里做些竹简,买点笔墨请阿宁娘子帮忙抄了书,平日里写字用沙盘,夏日里就用水和石板,就白天去读半个时辰的书,也不耽误家里多少事,会读书识字那用场可大。”
什么用场,赵大媳妇闭了嘴,不说了。
爱学不学,还看不起丫头怎的,大兴庄特产铺的伙计不是女伙计?桑娘子不是小娘子?人家现在是皇帝封的乡君了;阿宁小娘子不是娘子?家里家外和这一摊子产业管得那叫一个清楚。
赵大媳妇已经决定了,家里八个名额,她除了给儿子报,怎么着还得给大女儿也报一个。
旁边另一道工序处也有两个年轻妇人,一个是这么些年再也没有胖起来过的郑大妞,另一个左脸上有两道淡淡疤痕,是甘氏的弟妇,甘二郎媳妇。
二人把赵大媳妇的话听了个全,郑大妞低声问甘二郎媳妇:“甘二嫂,你给你家盼娘报吗?”
甘二郎夫妇如今膝下一儿一女,儿子还小,出山后才生的,女儿八岁。
“报,盼娘最羡慕她表姐,也抄了书跟着学了一点的,不只给盼娘报,我自己也报。”
“你也学?”
甘二郎媳妇点头:“桑娘子手上的生意我瞧着往后还要做大,现在是作坊招女工,以后呢?学了总归是有好处的,我劝你也学。”
郑大妞这几年一直没有再嫁,媒人登门也是直接拒了的,家中爹娘兄嫂待她再好,总归还是自己要立得起来才好。
甘二郎媳妇想到这里,不由就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脸,那年被推向狼口,她半张脸算是毁了,学了识字算数还能做得了女伙计吗?
她不确定,但她想着,她学好了,能教一教自己夫君和儿女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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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粉丝作坊一下工,其他人许是还要回家商量商量孩子能不能出来学认字,名额又是给谁,甘二郎媳妇和郑大妞却是结伴直接到了沈家。
甘二郎媳妇是给自己和女儿报名,郑大妞嘛,她也给自己报名,另问了问桑萝:“我听闻一人有两个名额,另一个,我给家里的侄儿成不成?”
“自是成的,年满七岁以上就行。”
“满了的,我大侄儿年龄够。”
她高高兴兴打听了自己要做些怎么准备,这才谢了桑萝,和甘二郎媳妇一起离开沈家。
她二人走着,另一边,卢大郎扛着锄头正从山上下来,两相里打了个照面,甘二郎媳妇面上有疤,卢大郎看一眼就移开了眼,倒是郑大妞,面生得很,他停住脚步多看了几眼。
郑大妞对目光敏感,侧头就看到了卢大郎,她并不识得这是谁,只被看得不那么舒服,皱了皱眉,拉着甘二郎媳妇就加快了脚步。
讨几个名额
桑萝在大兴庄给员工们开办扫盲班和子弟学塾, 给出的报名时间是两日,一百一十多个名额,她料想的能有二三十人来就很是不错了, 毕竟农耕时代,除了几岁的孩童,不计男女老少, 没有哪一个活得轻松的。
哪怕她给工人弄出来的是下工后晚上来学,累了一天,又有多少人还有那份心气儿在能休息的时候还来学一些她们自己眼下都不确定往后能不能用上的东西?
就像陈大山说的,事不到眼前,未必有那份认知。
然而事实却颇有些出乎桑萝意料,除了像甘二郎媳妇和郑大妞这样一开始就把自己计划在内, 马上来报了名的, 大兴庄也很给力。
是真给力。
不知是不是凑在一块商议过, 总之, 定下这事的第一天晚食后几家人就都来了沈家。
除了周村正、许掌柜夫妻、林九娘这样原本就识字的, 又或是许老太太、陈老汉、陈婆子、卢老汉、卢婆子、许叔这样本身年纪就大一些的,中青两代近乎是总动员。
这自然不是一步到位的,期间少不得犹豫忐忑, 有似秦芳娘和周村正媳妇那样觉得自己四十一二岁了, 奶奶辈了,能不能报的?得到桑萝一个当然可以、求之不得的答案后又满心忐忑,担心自己学不好的。
有陈有田那种被他爹娘和媳妇一起做了主让学, 能学到几个字算几个字的。
也有似甘氏一样来问家里一个正式工, 一个学徒工,算是四个名额还是两个名额,已经有几个孩子跟着学了, 她们夫妻,她小叔夫妻二人还能不能入学的。
从前几年在山里都有机会学,但从没有太认识到自己也有学认字的必要,或者说把生存远远排在这之前的一群人,奇异的有一个共识,粉丝作坊的女工桑萝都鼓励学,她们也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去学。
所以哪怕心里突突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把年纪学不学得好,相互鼓着气,竟是都参与了。
想法都很实在,陈家这边是清楚自家往后可能要帮桑萝挑一部分梁子的,哪怕只是管作坊呢,目不识丁也不好。至于另几家,那是齐齐看好桑萝这一摊子买卖能做得更大,做大了要不要人?要人了你不识字,别人识字,桑萝是招你还是招别人呢?
所以不要让桑萝做这个选择题了,也不要做被弃选的那一个!大伙儿见面问一句,你家怎么个打算?三五成群一交流,得,别管男女了,没外出跑商的几乎都参与了进来。
等人一走,沈宁数了数已经报上的名单:“大嫂,加上甘二婶母女,大妞姐姑侄,有二十人了。”
第一日就二十人了!
待得第二日晚间,金乌西沉了,沈宁再一点数,四十三人!
桑萝一个个看过去,除了最初报名的二十人,来的年十六以上的只有周癞子家三个儿子,赵老太太大的几个孙儿,另两个长工家的长子,其余就都是半大孩子居多。
女孩儿就更少了,赵大郎大女儿算一个,甘二郎女儿盼娘一个,周葛的妹妹周葵一个,再就没有了。
大兴庄外的地方舍得给女孩儿读书认字的还是少。
哪怕不要银钱,哪怕上课时间放在晚上,认知不到的觉得没必要,认知得到的那名额也更愿意给家里的男孩儿。
桑萝有些沉默。
沈宁看着那夹在一堆男孩儿名字里显得份外可怜的三个女孩儿的名字,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憋闷,鼓了脸颊吐了好长一口气才觉胸臆间被堵着的感觉松散两分。
桑萝拍拍她肩膀:“慢慢来。”
名册还未收起,二进院门口,卢婆子探出身来:“阿萝在吧?”
桑萝哟一声,迎了过去:“卢阿奶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里边坐。”
“您来是有事儿?”
不是她这话问得奇怪,实是天色已经快暗下来了,先时庄里人都在这边报名呢,卢婆子挑了这时候又单独来一趟,必不是单纯的串个门。
“哎。”卢婆子应一声,看看沈宁,又有些难启齿。
沈宁机灵的,笑着与卢婆子打了声招呼,便与桑萝道:“大嫂,我去看看阿窈和谦宝,看时间快醒了。”
待桑萝点了头,转头就避进她大哥大嫂那屋去了。
卢婆子有些不好意思,跟桑萝到了偏厅,这才道:“我来是有个事想……”
那个想字后边该用个什么字才合适,卢婆子一时竟不知道。
用问字不对,用托字不对,用求字也不对。
她卡在那里,一时竟不知怎么继续。
桑萝看看她,道:“叫我猜猜,是为拴柱兄妹几个来?”
大兴庄里各家报名报得热闹,孩子就不说了,原就在基础班和进阶班里听着课的,大人这回都积极踊跃读书来了,唯有许家、魏家和卢家长房没参与。
许家和魏家那是不需要,卢家长房却是大兴庄里的另类,住在大兴庄,却又隐隐游离在大兴庄核心圈子之外。
卢婆子实是说不出口,被桑萝说开了,讪讪点头:“是,当年出了那些事,我原不该来问这话,只是……几个孩子到底是好的,原先在村里在山谷里也学了些,我当奶的一点私心,还是想让他们能接着再学一点,别跟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同伴们落得太远,思量再三,还是腆着脸来想问你看看能不能讨得几个名额。”
一个讨字,桑萝摇了摇头。
“阿奶不必如此,我对拴柱兄妹几个并没什么成见,石头不是在白日的小班里上着课吗?”
卢婆子点头:“是,我也知道,你要是计较的话石头也不能还跟着阿宁和小金他们学东西。”
也是因为这个,卢婆子才敢走这一趟的,大家是不大愿意跟老大往来,但对几个孩子还不错,便是小金兄弟几个也没拿当年的事跟拴柱几个甩过什么脸子,该怎么还怎么。
事实上石头白日里学了的东西晚上也教他几个哥哥和姐姐,只是他自己学得一般,有些能教,有些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桑萝没让卢婆子再为难,道:“这事我应了,拴柱兄妹几个愿意学就来,我把他兄妹几人的名字也添上。”
笔墨还未收,她说着就把学员名字又添了四个。
卢婆子不识得字,但听桑萝应了,就激动得不知怎么是好,一迭声的道谢。
桑萝笑笑,“不是什么大事,上课从明儿晚上酉正开始,在小金他们家那屋里,课桌现在还没有,你让拴柱他们自己带张条凳就成,书本嘛,也是从千字文开始,他们兄妹应该都有。”
“有的,有的。”
卢婆子一迭声应下,一谢再谢,这才欢欢喜喜离了沈家,转头就往大兴庄另一边最角落那一处去了,那是卢家长房分到田地和屋子的所在。
农人一日两顿,这个时间点正是忙了一天能歇一歇的时候,卢大郎不在外边,想是在屋里,自山里回来后,不知是经年声音嘶哑不太能说话还是记恨或是别的什么,不管是与卢家老两口还是卢二卢三兄弟也好,还是与自己几个孩子也好,处得都有些微妙。
卢婆子知晓当年老大一家子往深山里去时发生的那些事,早就冷了心,时隔几年人再被接出来,虽未听拴柱几个说过什么,但只看几个孩子对他们爹淡得不能再淡,料想老大这几年也没长进,只怕山里艰难,越发不成样才致儿女离心,因更不待见他。
所以这会儿看卢大郎不在,她也不在意,只管冲几个孙儿孙女去。
几个孩子勤快,拴柱劈柴,铁柱在修农具,石头在沙盘上给虎子写他白日里学的字,大妞手上正纳着鞋底,这是做得熟手的,不需怎么用眼,光线不大好也能做得。
老远看卢婆子过来,兄妹几个都停了手,虎子还迎了几步:“奶,你怎过来了?”
卢婆子满脸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庄子里要办学你们知道的吧?”
兄弟几个相视一眼,虎子点头。
卢婆子有些心酸,几个孙儿孙女当年在山谷里其实跟着没学几日,王春娘作了死,几个孩子一要看着他们娘,二是没脸面出去,刚起了个头的学业就那么搁下了。
虎子十四,已经长得比她高一点了,卢婆子再想拍拍孙儿脑袋都费劲,她改而拍拍虎子手臂,道:“白日里那个小班你们兄弟几个要干农活也没时间去,阿戌教你们,你们去了几回就不肯再去,说让石头边学边教,石头自己还没学得多明白呢。”
虎子听了这话,道:“奶,阿戌备考州学,学的那些东西太难了,他也没得先生,就是跟在阿宁后边学,有不懂的全靠晚间去问小安、文博他们,我就学认几个字,总占他时间做什么。”
白天赶着开地开荒,兄弟几个是没有时间能学习的,晚上的话,他们去了几回,虎子就发现这跟阿戌自己学习的重要时间撞了。
“是是是,奶知道你们是为着阿戌好,咱不说这个,奶是要说,咱庄里这新办的学塾是晚间才上课,奶刚才去找了你们阿萝嫂子,给你们兄妹几个把名字都报上了。”
虎子脱口而出:“不是得阿萝嫂子家里、铺子和作坊的工人才有名额吗?”
卢婆子一听虎子这话,就知道几个孩子闷不吭声,心里其实也是想去的。
这事算是办着了。
她眼里带了笑:“是这样,所以奶去找你们阿萝嫂子说了说,给你们要了几个名额来,都是一个庄子里的,你阿萝嫂子笑着就应了,名字都给你们登上了。明儿晚上酉正上课,在小金家,现在还没课桌,你们兄妹四个自己带两条条凳去就成。”
“对了,从千字文教,你们自己把原来的竹简带上。”
“就这么着,霞丫头现在会走路,离不得人,奶先回了,你们自己明儿记着准时去。”霞丫头是卢二郎的女儿,因生在傍晚,卢二郎千挑万选给取了云霞这个名字。
卢婆子一阵风来,又一阵风走,直到人走远了,兄妹几个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铁柱侧头看拴柱:“哥,奶真跟阿萝嫂子说了是给咱们报的名吗?”
别只是要了名额,没说是谁用吧?
“说了,没听名字都登上了吗。”
“听到了。”只是不太敢信,哪怕石头一直在沈家读书,但他们兄弟几个其实不太敢往那边去的,没脸面去。
拴柱看着远处沈家方向,忽而转身去拎了两担空挑筐来,招呼了铁柱:“来搬柴。”
铁柱愣了愣,他还没反应过来,虎子已经知道他大哥意思了,精神一振就过去帮忙,一边搬柴还转头与愣着的铁柱说:“二哥,愣着做什么?咱可不是阿萝嫂子家的帮工,不好白听课。”
铁柱回过味来,忙也过去帮忙,没一会儿兄弟两个挑着满满两担劈好的大柴就往沈家去了。
虎子站在原地咧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鼻子又有些酸,大妞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虎子身侧,她喃喃问:“奶刚才说,也有我的名字吗?”
虎子笑了起来:“有。姐,你也去学,多跟阿宁学一学,不管是识字还是其他。”
石头看了看屋里的方向,也低声道:“对,阿宁姐可厉害的。”
和沈宁学吗?
大妞捏着手中纳到一半的鞋底,不由得也望向沈家所在的方向。
眼前闪过她远远看到沈宁在沈家凉亭处给一群孩子讲课的身影,闪过去岁几次家里卖东西给沈家时,她一边听沈家帮工报上来的重量,一边在账本上写下一笔极好看的字,须臾已经算出价钱,从身边的钱箱里取出好几贯铜钱利落的取出一个合适的数递给她大哥,笑着让她大哥点一点的样子。
卢大妞打小就是个绵软的性子,一想到这目标之于她到底有多高,一瞬间心头发紧,后背都开始发紧。
她学得了沈宁吗?
虎子看着她,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颈侧被乌发遮挡处的那一处肌肤,而后竟是点了头:“好。”
夜客
沈烈和沈安归家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兄弟二人身后还有两位客人。
大兴庄里安全,因知道次日便是正月十五,州学开学的日子, 清楚他们今晚是必会赶回来的,因而家里给留了门。
这个时间点,那两位客人进了一进院后便没继续往里。
“来得唐突, 你先进去与乡君说一声吧,我们稍后再进。”
来人不是别人,是曾三郎和禇其昌,这大晚上让客人站在一进院里等也不是那么回事,沈烈道:“不要紧,先随我去厅里坐下吧, 只不知阿萝睡下没有, 想是要让二位稍等一等。”
曾子骞听他这般说, 也就没推拒, 一行四人一起进了二进院。
想是开院门时有点小动静, 沈银穿里衣从东厢屋里探出头来查看,见是沈烈和沈安,压得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大哥二哥, 你们回来了!”
刚想问吃过晚饭了没有, 就见得还有旁人:“有客人吗?”
嗖一下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就拎了外套披上,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开门出来了。
沈烈看他这动作快的, 道:“夜里凉, 你回去睡着吧,我和你二哥会招待。”
瞧着正屋卧室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却又没听到声音, 未知桑萝和孩子是睡了还是未睡,又问沈银:“你大嫂睡下了吗?”
沈银挠挠脑袋,道:“刚才阿窈和谦宝还闹腾,这会儿刚安静下不多久,想是刚被哄睡,大嫂许是还没睡吧?”
沈烈点点头,领曾子骞和禇其昌二人进厅里落座,见沈安和沈银已经去烧水准备泡茶了,他说了一声,进去屋里先寻桑萝。
沈烈几人说话声音很轻,沈家屋子用料也扎实,隔音是不错的,不过桑萝还是隐约听到点动静,猜是沈烈回来了,谦宝已经睡得香了,只阿窈有个习惯,夜里哄睡喜欢趴在她胸口,这会儿一根手指含在嘴里,不时还动一动嘴唇叭嗒吮一下,不知梦到什么好事,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无齿的牙床。
桑萝看得好笑,怕她还没睡沉,一时也没动弹,只看了看房门方向,不多会儿,房门被人从外边小心推开,踏着夜色进门的不是沈烈是谁?
夫妻俩视线一对上,桑萝就竖了食指在唇边,示意他小声着些。
沈烈惦着妻儿,见桑萝半靠在床头,凑过去看了看,谦宝已经睡得很香了,阿窈趴在她娘怀里,吮着手指睡相极憨,几日奔波的辛苦一瞬就都散尽了。
只是这时却没有时间再多看孩子几眼,他低声与桑萝道:“曾刺史和禇司户过来了,人在正厅,来见你的。”
“见我?”桑萝诧异。
沈烈这一趟跟曾刺史下乡,一则曾刺史要看民生,二则,州署衙门要代朝廷购粮,歙州一带在去年冬官府就已经走过一遍了,因下边几个县去年冬几乎没买到多少粮食,开年衙门开了印不几天,曾刺史带着禇其昌和一帮小吏就亲自下县去看情况了。
自然,沈烈和沈安兄弟二人被他顺手带去开小灶,看经济民生也是颇锻炼人的,尤其跟衙门事务挂钩,沈烈问过曾子骞意见后又带了一个魏清和。
这买粮买粮,怎么绕回大兴庄见她来了?
她满腹疑问,但顾忌着怀里还没睡熟的孩子,也不好现在就问,小心坐直些许,以极缓的速度把阿窈放到床上,掖好被子。
小丫头吮手指放在嘴边的手指动了动,嘴唇一吮住,又睡香了。
桑萝这才到一旁穿好外衣,略整了整头发,随沈烈一起出了房间,旁边就是偏厅,沈烈索性便等一会儿一起说了。
进到厅里,桑萝还未见礼,曾子骞和禇其昌一见桑萝出来,忙起身抱了个拳:“暗夜来访,实在失礼,打扰了。”
二人身上着的还是一身官袍,官靴上满是黄泥,一行人显然是刚从乡下回来,怕是连城门都还未进。
桑萝摇了摇头:“无妨,听沈烈说二位大人是来寻我?不知是何事?”
曾子骞虽着急,这时却还稳得住,先请桑萝入座,而后方道:“我们这趟出去的目的乡君想是知道?”
“略知一二。”可这与她怎么扯上干系了?
曾子骞看出桑萝疑惑来,道:“这一趟买粮并不顺利,除了歙州周边这一带,下边诸县除了大户手中,普通乡民那里很难买到多少粮食。”
桑萝眉一挑:“这不应该吧?官府给的价钱不错,如果说是之前饿怕了,朝廷地没少给,去年半点田赋未收,地里出产的粮食都是自己的,留足自家人两三年的口粮还是能有余粮的吧?”
一百九十文一斗的谷价,比之去年正月陈谷三百多文一斗是降了许多,榀这个价钱比之正常年景也是三倍有余了。
可以料想得到,到今年秋收时,如果朝廷养民的政策仍能贯彻,没有太多地方出现天灾人祸,粮价就算不落也不大可能还涨得更高了,留太多粮食在手其实没有太大的必要。
朝廷免赋三年,显见得是会缺粮的,官府肯花银钱来买,百姓又怎会不愿反哺朝廷呢?所以去岁衙门来买粮和买刚收成的薯蓣时,大兴庄周边这一带,各家留自家人两三年的口粮,有余力的都卖了出去。
哪怕桑萝和陈家原本打算用薯蓣做点副产品的,但朝廷买去是分发各州县做种块的,官府价钱还给得公道,自是以朝廷为先。
曾子骞听到这里轻笑了笑,沈烈在一旁给桑萝作了解释,道:“歙州诸县乡里百姓手中余粮并不算多。”
一句话把桑萝说愣住了。
“人出来得晚,开地开少了?”
这是她想到的唯一可能。
沈烈却是摇头:“是也不是,出来得晚开地少的是一小部分人,但其实出来得早的地也没有全种。”
一句话把桑萝说糊涂了。
沈烈道:“田分上中下三等,咱们当初出来分到的田均是上田,虽抛荒了好些年,开出来也还不错,而出来得晚的,因如今人口少,下田倒是没有分,中田是有的,但中田地力跟不上,通常种一年需休耕一年,不然纵使种了收成也不会很高,连种个几年那田怕是就要废了。”
“所以朝廷分田不少,百姓其实并不能全种,视田地情况,大多只种一半或是小半。而且,我细问过各乡乡民,他们精耕的中田去岁秋收一亩地得稻谷约二百六七十斤。”
而大兴庄周边这一带用了桑萝的堆肥法,中田和上田亩产在三百一十到三百三十余斤左右,每亩相差约四十多斤,且大兴庄用了堆肥法后,田里地力跟得上,哪怕周边乡民手中的中田也并不需要耕种一年就休耕一年。
这才是诸县乡民不敢卖粮的原因,周边诸县乡民手中的余粮和歙州城附近这一带的乡民手中的余粮压根它就不一样啊。
“堆肥法?”桑萝一愣之后反应了过来,一把捂住额头,面上显出懊恼之色:“我竟全然把这事忘了。”
沈烈不动声色道:“怪不得你,用得太习惯了,我和小安、清和也是跟着曾大人在乡里走了几日才反应过来。”
曾子骞忙接话,“是,这个不怪你们,我听沈烈也说了,你这个法子早在当年避进山里就教了出去,时隔这么多年,不止大兴庄庄民,周边山民也依样学着用了好几年了,出来后又都住在你们左近,大家都这么用,习以为常的东西,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尤其桑萝,这一年到底干了多少大事曾子骞心里门清,一个女子,怀孕生子养了一对双胞胎,改犁造纸两次献方,还管照着家里的田地和生意,说实话,这种事若是世家贵族里的大家主母,手下有一群得用的人,除了改犁造纸,别的能做出来不稀奇。
但寒门小户,能把这么多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是本事。
桑萝冷静下来,道:“是,好在现在也不迟,抓紧一些赶今年春天还行,堆肥法并不多难,沈烈未曾告知大人?”
“说了,也已经在各县教授过一遍了,所以才回得这样迟,只是我细问过沈烈你们庄里的耕种情况,还有些问题需来请教乡君。”
“曾大人只管问,我于种地一道并不精通,但只要是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并不精通……
禇其昌都不敢说话。
曾子骞也只当桑萝这是谦虚了,夜深加之沈家有孩子,他直陈来意了。
“据我与老农们问到的情况,一块田地如果连续种几年,哪怕粪肥和绿肥都跟得上也会致田土板结、粮食减产、各种病虫害加重,似大兴庄这样一年种两轮,没有问题吗?”
桑萝摇头,道:“大兴庄一年种两轮,但采用的是水旱轮作的法子,水旱轮作可以平衡土地肥力,一定程度上害虫也能被淹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淹死,总归来说,害虫会少很多。”
“而不同的作物轮作……”桑萝顿了顿,她不是农学生,也并不学农,知道的一些知识大多来自于自己的实践或是见闻,说白了,半吊子。
组织了一下语言,方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是不同作物对土地的需求不同,能够给土地的回馈也不尽相同,选用对的作物进行轮作的话,土地的肥力不会被单一的消耗,相对而言是平衡的,可以被调节好,所以土壤板结、减产和出现病虫害的情况会大大降低。”
“反之,选用错误的作物进行轮作的话,会出的问题也多。我知道的能够轮作的品种也并不多,这需要有人花较长的时间去钻研、实验、观察才能够确认。”
作物还分类吸收营养?不都是草灰和粪吗?
禇其昌听得一脸懵,但不妨碍桑萝一边说,他脑子里一边哐哐的记,一个字都不敢漏下。
曾子骞记忆力好,听一遍大概都明白了,又问桑萝:“你目前已知的有哪些作物适合轮作?”
“目前来说我庄子里试过还没发现问题的是水稻与豆类、油菜、小麦、紫云英,再多的我就不确定了。”
甘蔗其实也是,但她在歙州一带目前还没见过,也没试种过,便也没说。
曾子骞哪怕之前已经听沈烈大概说了,现在听桑萝具体的讲了讲其中原理,也激动得放在腿上的手微紧了紧。
粮是没买到多少,但有桑萝的堆肥法和轮作法,比之帮朝廷买到万石粮的帮助还要更大。
他强忍着才没马上站起来拜谢,又问桑萝:“堆肥法和轮作法要推广开的话乡君可还有什么建议?”
建议……
桑萝略想了想,道:“我不知朝廷是否有农官,如果建议的话,建议朝廷可以专设农官的职务,专研种养殖一道。另外,堆肥法的基础是得有足够的肥,只人的粪便自是不够的,乡村的话我比较建议百姓家里除了养鸡鸭,情况许可的话再养一两只羊。”
“羊和猪不同,猪少不得糠和豆渣,羊对精料需求相对来说不算高,有精料长得好些,没有精料其实有草也能养活,家里只要勤快一些,这也是一个进项,羊粪发酵后肥地却是极好的。”
“大兴庄和周边乡民们粪肥能接得上其实也得益于我们早前从山里出来就带了不少羊、鸡、兔子,后边又买了猪养着,种养结合,粪肥就比其他诸县乡民要多得多。”
曾子骞闻言笑了起来,看沈烈一眼,道:“你们倒不愧是夫妻,建议也是一样。”
沈烈对桑萝了解一些,听了前一句是对乡村的建议,问道:“州城也有建议?”
桑萝轻笑,点头:“有,州城县城可设立公用厕间,分男女,隔一定距离设一个,一则便民;二则有了公厕以后城中必然要干净许多,一定程度上甚至能减少疫病的发生;三则收集到的粪肥也可供乡间百姓种地之用。”
桑萝从前所在的时空,中世纪欧洲街道的脏是闻名的,但其实中国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明朝时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多好的解决。
她不记得曾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长安道中有二恨,遍地乌纱,触鼻粪秽......偶从道旁屎,方解裤,卒遇贵官来,前驱诃逐至两三胡同,几于裤内。②
这个时空的大齐亦然,主街道还好,若往偏巷里角走,风险就有点儿大了,须得注意脚下。
曾子骞听得最后这一点,想想州城现状,别说歙州,便是京城也是一样的,这个建议是一定采纳的。
不,是桑萝提的所有建议。
他起身郑重与桑萝一揖:“我代天下农人谢乡君。”
黑板
沈安和沈银烧水冲了热茶待客, 曾子骞却是摆手拒了,急急告辞,要把堆肥轮作二法从速落实的迫切溢于言表。
沈烈亲自相送, 只走了没几步,曾子骞又想起一事来,停了脚步问沈烈和桑萝:“我想带两个熟悉堆肥法的农人进京, 恐怕需要给那边做些实际指导,你夫妇二人可有举荐?”
进京?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
桑萝问:“不知何时动身?大概多久能回?”
“最快明日就动身,走水路,约四十日左右能回,吃住随我们,走这一趟衙门可给八百个钱补贴。”
桑萝明白了:“好, 我一会儿就去问问, 找到人了明日一早送他们往州署衙门去。”
“可以。”
如此方离开。
桑萝等了沈烈回来, 问道:“问有田叔和周村正愿不愿走这一趟?”
陈老汉原是极好的, 但年已过六旬, 怕经不得这么长时间的奔波,陈有田也是种地的老把式了,而周村正除了善种地外还识字, 他二人结伴桑萝会放心许多。
因曾子骞时间定得急, 夫妻俩索性连夜走了一趟陈家和周家。
“进京?”知道桑萝要开扫盲班后没睡,点着灯在给做课桌椅的陈有田和一旁帮忙的陈老汉听得下巴险些合不上。
“是。”桑萝把情况说了,问陈有田可愿走这一趟。
陈有田还没应呢, 陈婆子已经一把子应了下来:“去, 当然去!皇帝老爷呆的地方啊!官府管吃住,还给八百个钱。”
陈家如今跟着桑萝不少赚钱,但八百个钱在陈婆子这里也是大钱啊, 关键是,能进京城啊,皇帝呆的地方,陈婆子活到这把岁数想都没敢想的地方啊。
“这多好的福气啊!”陈婆子生怕陈有田心里生了怯不敢应。
她应得倒快,陈有田反应过来后确实心下生了些怯意,问桑萝:“就是教堆肥?”
“对,大概还要给讲讲轮种的法子。”
陈有田原就是桑萝教的,老庄稼把式,这个还是会的,他舔了舔因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唇,看看他老爹,再看看他老娘,又看秦芳娘,全都激动得眼里放光。
“好,我去!”
桑萝笑起来,道:“有田叔别紧张,我还问问周村正,他要是也得空的话,你们搭个伴,走水路,大多时候在船上,你们跟着衙门的人走就行。”
听说周村正也去,陈有田绷着的肩登时松了几分:“有伴好,我这心里安稳几分。”
另一边周家人也听沈烈说了进京的事,一样的紧张和兴奋,周村正除紧张外激动得整个人都有几分晕晕乎乎。
“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官是村正,没想到沾着阿萝的光还能出一趟京差。”
当即去了陈家和桑萝陈有田碰头,问过沈烈北边的天气依着收拾了两身衣裳,当晚两家人都兴奋得在床上烙煎饼睡不着自是不提。
沈家这边,沈安、沈宁和沈银也激动得不行,沈烈和桑萝一出去,沈宁因听着点动静也起身了,问刚才谁来过,听沈安说了才知道事情始末。
才一听完,沈宁就意识到了什么:“二哥,大嫂是不是又立功了?”
“大功。”沈安读书,已经很清楚粮食增产对于大齐对于百姓的意义了。
他除了高兴,也感受到了另一种不一样的压力,也是到这会儿才终于明白了大哥自大嫂被封赏再封赏后读书为什么越来越拼命,在州学里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他们是被带着飞的那两个,大嫂立功越快,他们落得越远,心中压力越重。
“我去洗澡。”然后再读会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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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确实有压力,但他在桑萝面前并不会太表现出来,离家几日,洗了一身风尘夫妻俩小声说了会儿话才歇下。
翌日一早天才亮,陈有田和周村正各背了个背篓到了沈家,准备跟着要去州学的沈烈兄弟一起进城。
沈家刚吃过早食,院子里隐隐约约有一股极好闻的甜香,桑萝看沈宁一眼,沈宁笑着回屋去拿了两个小竹盒出来,笑道:“我大嫂今早刚做的新品,有田叔、周叔带着路上吃吧。”
周村正哟一声:“我和有田今儿有口福。”
笑着谢过桑萝和沈宁,接了过去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陈有田也笑着接了过来,两人放东西时桑萝才看到,那背篓里除了包袱之外,还带了些饼子和水。
桑萝有事也要往城里去一趟,今日逢五,沈烈和沈安要往铺子送一批蛋糕和面包,几人一起出门,陈有田和周村正背个背篓走在其中半点儿不打眼,除了脸上的兴奋和压不下的唇角,和平日里往粉丝作坊又或是往山里去瞧着没什么两样。
进城后先往铺子里送了货,和等在那的馨娘对好了数做了交接,沈烈和沈安亲自送了陈有田和周里正到州署衙门,桑萝则去了后衙见范妃娘去了。
范妃娘早几日就听说了桑萝租庄子开作坊的事,正好奇着,只身上不爽利怕过了病气给阿窈和谦宝才一直没去大兴庄,昨夜又听闻她弄出来个堆肥法和轮作法了,且是早好些年就弄出来的,只堆肥法每亩就能增产水稻四十斤,轮作法更是免了田地频繁休耕。
曾子骞昨晚连夜写了奏折,一早出去把手中一些事务交待给了何刺史,这是要亲自进京了。
范妃娘怎不激动,正惦着呢,正主来了。
她整个人都精神了,也不蔫巴巴倚在贵妃榻上了,起身就迎了出去。
“可是晓得来看我,给我说说,才□□日未见,怎就干了这许多大事?”
一边唤人上茶和点心,一边就拉了桑萝往花厅里去,只是她鼻子灵,闻得一股颇好闻的甜香,目光就落在了桑萝手中的小篮子上。
“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这样香?”
她好几天都没什么胃口了。
“蛋挞,刚做好的,铺子里准备推的新品,不过眼下还没有合适的器具,做出来的不大好看,你先试试看合不合口。”
是的,蛋挞。
大兴庄特产铺有一阵没上新了,庄里现在养的羊多,羊奶是真不缺,桑萝这不就寻思开发点新产品来。
做这东西颇不容易,没有成品蛋挞皮,没有锡纸,没有白糖,蛋挞皮还好,虽没有黄油,用植物油做的也还行,白糖用蜂蜜替代,蛋挞托用的乔迁时王家送来的贺礼中一套个头最小的碗。
用土烤炉试了好几次,做坏了几批,磕磕巴巴总算是给她做出了点像样的了,就是……怪大个的。
范妃娘听闻着那味儿就有点馋了,进到花厅就打开篮子拈了一个尝了尝,从没吃过的东西,原本胃口不多好的人难得眼睛亮了亮:“这个好吃!”
一旁的钟嬷嬷狠松了口气。
范妃娘把那一个吃完了,擦净了手,才拉了桑萝说起话来,那堆肥法、轮作法她稀奇,但有曲辕犁和造纸术在前,接受良好,稀罕了几句话题倒是转到了作坊上,道:“早些天就想问你了,你那粉丝开作坊做,全是请的人,那方子就不怕漏了吗?”
世家大族捏住什么秘方,非死契的忠仆不会交办。
桑萝道:“签了保密契约,把着要紧的工序让信任些的人做,其他不甚要紧的才是作坊工人做,其实这也不算长久之法,要是做得大了,少不得还得添人。”
范妃娘挺想说去买点人的,但想想眼下大齐的人口,便闭了嘴,转而问起桑萝进城来可是有事。
“阿窈和谦宝才那么丁点儿大,正离不得人,你总不能是特意来看看我的。”
桑萝听得笑了起来,“确实不是,你吃的那蛋挞,我要去订做一些陶瓷模具,再就是买点儿东西去。”
把自己给作坊里的工人办了个扫盲班的事一并与范妃娘说了,道:“出来就是买点儿教具。”
范妃娘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给作坊里的女工和女工家的孩子请先生教识字?”
桑萝笑道:“不用那么惊讶,教好了没准以后也是给我工作的,伙计识字自然比不识字要好。”
范妃娘:“……你可真有远见,不怕人家学成了另谋出身?”
“那我眼下也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了。”桑萝很看得开。
“自己想做的事吗?”范妃娘喃喃一句,点头:“这倒是,不过你这样也好,你待人以诚,她们待你自是也多几分忠心。你要买什么教具?戒尺?”
桑萝笑着摇头:“我那儿学好学坏全凭自觉,倒是不需戒尺,准备往木匠铺里看能不能买到一块上了黑漆的板子。”
扫盲班学员成人和孩子都有,孩子还好,千字文跟着读背要容易些,但成人则未必,很大可能会读得发晕。
所以教学上桑萝准备稍作区分,千字文也教,但添加以简单易学、实用性和趣味性为主的教学内容,类似后世的孩童用卡片识字,以庄户人家最常接触的东西由简至难教认字。
她和沈宁在家里后院悄悄做了不少纸,用卡片和笔墨自然也行,现在家里不那么缺钱,也不似从前用点墨就心疼了,不过现场教学来说,备课做好了大型卡片并不如可以随意涂抹写画的粉笔黑板来得方便。
当然,桑萝凡人一个,并不是全才,也没那么聪明,只知道粉笔好像是用石膏粉做的,至于黑板怎么做的,完全不知道。
谁没事去琢磨这个啊?
今儿进城除了订模具,买石膏粉外,她准备往家具铺走一趟,看能不能买到或是订做一块上黑漆的木板。
能不能成的,试试就知了。
“上黑漆的板子?这能做什么用?”
“用一种白色的粉笔往上面写字,还不知道成不成,得把两样都备齐了试试才知。”
范妃娘头一回听说粉笔,有些稀奇,不过没有多问,而是转头问钟嬷嬷:“后衙库房里是有一套旧黑漆家具吧?”
钟嬷嬷点头:“有,许是前朝官员用旧了换下的。”
范妃娘就招呼桑萝:“你也别往家具铺去了,上了漆要等它干可不容易,随我去库房看看,我记得是有一张办公用的书桌,拆了以后不就是板子嘛,你看能不能用。”
桑萝没想着顺道给范妃娘带点吃的来还有这好事,眼睛一亮:“这是再好不过的了,新上漆的板子不透个十天半个月我还不敢拿出来用。”
钟嬷嬷前头领路开门,三人进了库房,还真有那么一张书桌。
“大小合适吗?”范妃娘问。
“合适,再合适没有了,我这好运气!”
范妃娘就笑了,拉了桑萝出去:“你买你的东西去,这桌子我一会儿让人拆了给你把板子送家去。”
桑萝也是个不见外的,笑着道:“知道你手底下有能耐人,那拆下来的桌腿和其他板子帮忙改一改呗,改成一个立得稳的架子,能把板子竖着固定在上面的,高度嘛,不用很高,十多岁孩子抬手方便在上边写字,成吗?”
“怎么不成,包在我这儿了,你只等着用就成。”
开课
桑萝没有在刺史府久留, 把该订的东西订好后,买了一小袋石膏就回去做她的粉笔试验了。
石膏加水调和后固化是很快的,没有模具, 桑萝想着用纸大致卷成形晾晒。
沈宁瞧得稀奇:“这干了就能写字?”
“应该能吧?”粉笔是能的,她这个是不是粉笔就不好说了,桑萝自己也不确定。
头一回做, 不清楚多久能干透,黑板有了,为了赶晚间上课能用,桑萝把一半的粉笔移到了太阳下晒,另一半像当初烘纸一样用火烤。
正月里的太阳热度并不多大,火烤的反倒是在中午就能用了。
别说沈宁, 沈银和沈铁都围观, 桑萝拆了一根直接在青石地砖上划了一道,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粉笔字啊。
除了外型不够圆润笔直, 丑了点儿, 当真能用,喊沈宁取一块碎布来,发现擦去也容易。
而要圆润好看只需一个模具。
粉笔有了, 黑板擦也用碎布缝了一个, 沈银提醒道:“还得有灯吧?”
把这给忘了。
桑萝下午趁两小只睡着就又进城走了一趟,这一回往铁匠铺订了粉笔模具,又去买了六盏灯, 巨型大油灯, 由十二盏小油灯组成,用掌柜的话说,夜里点了屋里绝对够亮堂。
再回到庄里, 唤了几个孩子一起,细说扫盲班教学与她们每天早上教一群孩子的基础班不同之处,教学需要侧重的方向,这边说着,范妃娘身边那个叫晓星的女婢领着两个男仆送黑板来了,笑问桑萝东西放在哪一处。
桑萝领着几人往沈银家清空出来做课室的那间屋子去,特带了新制的粉笔试写,桌案颇旧,然木料不错,漆也是偏哑光的那种,比不得现代的黑板,但堪用了。
晓星见她手上拿一根白色的条状东西,竟是笔墨落于纸面一般,在板子上写出了醒目的字来,眼里带了几分讶异。
桑萝笑笑,索性把手上那支粉笔递给她,道:“妃娘想来也好奇,这叫粉笔,石膏做的,写字颇为方便,擦抹也方便,你带回去给她看看。”
晓星原就生了好奇,桑萝主动给了,倒省了她张口讨要,笑着接过,道:“您是真了解我家娘子。”
两相里说了几句话,晓星看了看眼下还空荡荡的课室,与桑萝告辞,领着人回去了。
黑板有了,受从小的习惯影响,讲台总要有一张,当然,眼下这讲台除了放黑板擦和粉笔,更重要的一个功能,摆放那盏大灯。
家里还有原先老房子留下的老家具,桑萝喊了施二郎和许叔帮忙搬抬到课室摆好,沈宁和许文茵那边几人排课备课也都商量完毕,桑萝看过之后,觉得第一堂课重要,又给了些建议,一应准备便都齐全了,由得几个孩子拿了粉笔来课室练习写粉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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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中,范妃娘接过晓星递来的一支粉笔,在给桑萝做了黑板剩下的板柴上试着写字。
惯写毛笔的人,乍用粉笔其实并不太适应,但发现这东西配合一块黑色的板子用起来竟这样方便时,范妃娘眼里简直异彩连连:“阿萝说这是用石膏做的?”
“是,奴婢看桑娘子还能用干布巾把写的字抹去。”
范妃娘没等让人去拿布巾,自己用手指就拭了拭黑板上的字迹,果真一拭就没了。
“便于涂抹,这若是墨那自然不成,可若是作教具……”范妃娘想了想先生讲学时使用桑萝做的这粉笔和黑板的场景,有些好奇了:“你可知大兴庄这学塾什么时候开?”
大家女婢,最要紧的一项本事就是细致,主子交办的事要办好,主子没交办的事但凡主子可能会关注的,也都得走一看三先打听在前头。
因而她往大兴庄走这一趟,还真知道。
“听闻是今日酉正。”
“酉正?夜里办学?”
晓星点头:“是说今日酉正没错,不过奴婢看那课室还是空空荡荡的。”
范妃娘来了兴致:“晚上咱们去看看。”
晓风笑应了一声,自去吩咐几个婆子晚上跟着出门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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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庄职工学塾头一天开课,想去凑这热闹的显然不只范妃娘一人,酉时初,沈宁、许文茵、陈小丫几个还在课室里演练这第一堂课该怎么讲好呢,赵老汉已经领着儿孙抬了三套课桌送到了大兴庄,一路问到了课室在哪里,亲自送进去摆上了。
沈家有孩子在这边上学的三个长工家里似约好了一般,赵家抬了课桌来,紧接着另两家也抬着课桌送到了,加上陈家做好了两套,原本空荡荡的课室一下子就添了九套桌椅。
七八个人扛着桌椅往大兴庄走还好,酉时一刻开始,周边各村陆续有人拎着长凳短凳往大兴庄去,这就打眼了。
邻近乡民不明就里,拉着人问了才知大兴庄竟办了个小学塾,不收束脩教沈家作坊里的人和女工家里的孩子认字,一时不少人也跟着进了大兴庄。
这倒不奇怪,古代娱乐活动太匮乏了,这样稀奇的事,别说乡邻,就是粉丝作坊里给孩子报了名没报名的也都跟着去瞧热闹。
歙州城城门口的守门城卫就发现,今儿傍晚往大兴庄去的人特别的多。
正纳罕间,却见他们刺史夫人带着几个仆妇和护卫过来了,这个点了,竟是要出城。
身份太过悬殊,城卫只敢行一个礼,压根没敢多问,然后,就见范妃娘一行人也走向了大兴庄。
“大兴庄今日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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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妃娘领着钟嬷嬷和晓星晓月晓风几个婢子到庄里的时候,压根就不需问路,哪里人最多,一眼能瞧出。
这个时间点,课室里四十七个学生早就位了,就是桑萝这个学塾创办人和沈宁这个只偶尔排一堂课的先生也得就位,沈烈和沈安特意早早从州学往家赶,主动揽了带阿窈和谦宝的活计,让两人腾出空来去主持开课。
范妃娘到沈金家那间土房外的时候,桑萝和沈宁刚进了课室,课室的门和两扇窗户边早就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没报名的女工、冯氏族长、周癞子夫妻、东哥儿兄弟、郑屠户一家,就是一贯不怎么和村里人往来的卢大郎也挤在了门边,当然,还有暗九、暗十、暗十一三个有长工身份堂而皇之来看情况兼保护桑萝的,这三个更绝,两个直接混进了课室里面,另一个在门边。
范妃娘没成想桑萝这学塾开课会是这般热闹,光是外边都挤了得有四五十人了吧?
几个女婢都犹豫了:“娘子,这人太多了吧?”
俨然有点儿想打退堂鼓了。
范妃娘来都来了,却不准备走,她非要凑这个热闹,钟嬷嬷领着两个健壮婆妇只能硬头皮上了,一边喊着劳驾让让一边往里挤,左右开路硬生生给范妃娘趟出了一个位置来。
范妃娘近到窗边,这才看到课室里的情景。
夯土旧泥房,她今天让人帮着做的黑板,一张讲桌,讲桌一侧摆着一盏大灯,不算太大的课室坐了满满当当的人,什么年纪的都有,年长的三四旬,年少的瞧着也七八岁模样,坐着的凳子也是五花八门,孩子靠前边几排坐,大人靠后边坐。
桑萝大概是在说第一次开课的致辞。
“熟悉大兴庄的人或许知道,大兴庄原本有个小小的学塾,是庄里孩子读书的所在。开办这个职工子弟学塾算是临时起意,原因是小南庄赵家阿奶和北庄两位婶子寻到我这里,想把自家几个孩子送到庄子里来读书识字。”
“诸位如今看大兴庄人人读书识字,事实上只在数年前,我想教小叔和小姑读书识字,那时去县里问笔墨纸砚,哪一样都不是我们这等小户人家用得起的。我侥幸会投胎,生于北边庶族,家里有族学可上,略识得些字,当时是买了一支毛笔,一块最便宜的墨,归家做了竹简,以石为砚,自己默下了一本《千字文》给小叔小姑启蒙,先时只教他兄妹二人,后边带着村里的孩子一块儿教。”
“这是我识字,能有本事教得了他们,然而不管是前朝大乾还是如今的大齐,绝大多数的农户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便是朝廷办学,又有多少人供得起?”
“我深知普通百姓能有个读书的机会不易,赵阿奶和两位婶子家中都有人在我家里帮工,她们认识得到读书的好处,求上门来,我便想着我底下还有两间铺子,一间作坊,帮工五十余,你们或是你们家里的孩子,想不想读书识字呢?便是由此动念,办了这个子弟学塾。”
范妃娘旁边有人颇激动,小小的声音里压不住的兴奋:“娘,娘子说的是你!”
范妃娘下意识转头看一眼,天色很暗,但仍看得出来,旁边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太,老太太再旁边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
课室里桑萝的声音再度传来,范妃娘的注意力便又转到了课室里边。
“民以食为天,田地里的农事是大伙儿生存的根本,所以和别的学塾不一样,咱们这个学塾定的是夜晚上课。”
“五十余工人,名额一百一,实际报名人数四十七人,说实话,能有四十七人报名其实已经超出了我最初的预期。不过……”她说到这里一顿,笑与下方众人道:“诸位可以看看你们的同学,可发现了什么?”
课室里学生们转头四顾,面面相觑,课室外的人也抻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
桑萝笑笑:“四十七个学生中,其中一半都是我大兴庄人,且大多是大兴庄年龄大的人,因为大兴庄的孩子在白日里另有小课堂,也就是说,其余各村总报名人数不过二十余。”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而后在课堂里扫过一圈,指了赵大的长女,道:“大丫儿,你来说说,你家里兄弟姐妹有几人报名来读书了?”
赵大丫忽然被点了名,站了起来,十五岁的大姑娘了,面上有些赧然:“六个,加上我小妹和堂弟原就在娘子家读书的,我家现在八个孩子在大兴庄读书。”
人群中哄一下喧腾了起来。
八个???!!!!
就连范妃娘都惊住了!
她对歙州的民生还是颇为了解的,可……这是歙州乡民?
才这般想着,听得里头桑萝笑着又道:“好,那请赵家兄妹站起来一下。”
桑萝话才落,赵大丫左右两边,赵家兄弟五个唰唰站了起来,好家伙,那叫一个人高马大,最大的那一个看着好似都已经过了十八了,这是已经分到田的丁男了吧?
桑萝道:“诸位看到了,赵家几个孩子其实个顶个现在都是家里的壮劳力了,须知当初我并无办夜校的想法,家里的学塾是白日授课的,便是一天只是半个时辰,加上路上来回耽搁,也要误不少农事。诸位想没想过,赵家想让这几个已经能顶事且顶了家里大半劳力的孙儿孙女都来读书,原因何在?”
桑萝问这话时,甚至是侧了侧头对着门外人问的。
原因何在?
门外现在瞧热闹的有一小半是家里有名额但一个没用的,也有家里有两个名额但只给七八岁的儿子一个的。
哪里能懂赵老汉和赵老太太的脑回路啊?
课室外无人能答,课室内有个八九岁的孩子说:“读书识字好,有出息。”
几个小孩儿都应和。
桑萝再问:“怎么个有出息法?”
把几个答话的孩子给问住了,先头说话的那个挠挠头,道:“不知道,我爹娘是这么说的。”
桑萝笑笑,又看向赵大丫,道:“那大丫儿说说,你爷奶、爹娘和叔婶们怎么舍得让你们兄妹几人都来读书的。”
赵大丫愣住:这是可以说的吗?
那神情懵的。
桑萝一瞬看懂了,笑道:“但说无妨。”
赵大丫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道:“我家小妹和堂弟在庄子里读书,看到庄子里会读书识字算账的能出去跑商,跑商工钱很高,比种地赚钱得多,我爷奶爹娘就想着我们兄妹几个也能多认些字,往后娘子庄子里要是再招人,许是能用得上我们。”
很机灵的,捡重点说了,几天赚一千文什么的没说。
她话音一落,外边一帮女工愣住了。
这是她们完全没想到的方向啊!!!!家里有十几岁孩子但没给报的脑子有点发懵了。
桑萝觉着效果差不多了,笑着请赵家兄妹几人坐下,这才望着课室里众人道:“说到点儿上了,读书的出息在哪里?往大了说,读书可以明理,可以增进知识,大齐鼓励读书,开科举取士,读书读得好了,你甚至可以科举为官、安邦治国、改换门庭。”
“当然,这话颇远,这对孩子的天赋、后续的努力、家中的财力有很高的要求,咱们往小些说,你会识字算账,便是进城找份工也要比目不识丁的容易得太多。”
“别家我不知道,在我这儿,我两家铺子的伙计就都是识字的,在铺子里做伙计,品名价格牌上的字需要认识,每日交接货物,十日一盘点都需要上账,能写会算才能胜任,这样能写会算的伙计在我铺子里一个月工钱是一贯。”
一贯钱!!!!
课室里的、课室外的,除了大兴庄的人全都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不知道呼出来了。
别以为谷子卖一百九十文一斗,一贯钱就不值钱,不,一贯钱值大钱了!
粮价只是眼下战乱的影响未平才这样,涨起来疯,落起来也快,太平年月谷子六十文一斗。
一贯钱,壮劳力农闲到码头扛活一天也就得个二十文左右,还得是力气大扛得了大包。
从前各种税收得高,农人一年到头未必存得下一贯钱来。
大兴庄的两家铺子他们谁不知道?特产铺那边甚至是个小娘子做伙计。
一个月一贯钱!
都傻眼了。
脑子转得快的再一看课室里边大兴庄一群爷们妇人全都在里边做学生,终于反应了过来,读书,哪里只是读书啊,抢的是以后的工作啊啊啊啊!!!!
他们真傻,脑子都没转过大兴庄的人,送到眼前的机会都没抓住。
煌煌灯火
桑萝一点也不介意再多刺激一下, 抬手一比,指了课室一侧站着的沈宁、许文茵、陈小丫、沈银和施巧儿五人,道:“这几位想必你们不少人都识得, 这是庄子里学塾的先生。”
因为个子小坐在靠前排的盼娘一下子激动了,跟旁边的冯家、郑家小伙伴很小声说:“我表姐!最右边那个是我表姐!”
外头围观的许老太太、陈婆子几人也与有荣蔫,陈婆子今晚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对这几个孩子, 确实大多数人都认得,但也有少数不识得的,便有人低声议论:“这么小的孩子能教书?”
旁边当即就有人反驳:“你不知道了吧,桑娘子边上的那是阿宁娘子,桑娘子的小姑子,没听娘子方才说吗?打小带在身边教的, 她要是男孩儿, 同她两个哥哥一样, 州学也考得。”
“再旁边那位许娘子, 她爹是东福楼掌柜, 家里几个兄弟都在州学读书,打小就读书识字的。另几个孩子,那也是桑娘子和几位现在考进州学的学子一起教了好几年的, 当年在山里就开始教了, 早上一边晨跑操练一边背的都是……是,是,是叫什么来着?”
赵老太太听他卡壳, 帮着就接了一句:“轮语。”
“对对对, 轮语,读起来特别好听,就是听不大明白。所以, 别看人小,本事着呢!”
范妃娘侧头打量赵老太太一眼,天色暗,刚才没细看,这会儿才看到老太太衣服上打着好些补丁。
还知道论语,挺稀奇。
里头桑萝等议论声微停,才道:“阿宁和文茵是基础班的先生,负责白日学塾的课程,小丫、小银和巧儿是夜里这一班的先生。他们年岁是小,教不教得了你们不需我多说,你们听上一堂课便知。而我要说的是,似她们这样小小年纪,上一堂课也能从我这里领到授课费十五文。
“啥?”外边有人嗷一声叫了出来。
一堂课十五文?
白天上一堂,晚上上一堂,这不就三十文?
半大孩子读了书一天上两堂课就有三十文了?
没报名的难受了,尤其是那种家里有女儿听说之后想来的,家里人却觉得女孩子没必要念书压根没报的,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两腿虚软着没气力。
明明不收学费的,学出来了怎么都是出息,当时怎么就不乐意?
是,是公爹说女儿没几年就要嫁出去了,读书怕把心读野,晚上往外跑也不合适。
是说晚上也可以编席编扇编篮子,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
桑萝敲敲桌子:“行了,我说这些呢便是告诉在座诸位,读书有用,从方方面面来说都有用,买卖田地屋宅,写个契约借据,哪一样不要识字?不识字便只能求人,碰上年景不好或是家里摊上点事想借点钱粮,因为不识字被坑田坑宅甚至把自己一家老小给坑进去的少吗?”
“不少!”
“所以说求人不如求己,既然已经有机会读书了,好好珍惜你们得到的这个机会,在这里读书便要守这里的规矩,这个后边有你们先生告知,做不到基本的守规矩的话,那我也只能请你离开。”
“好,我话便说到这里,请陈小丫先生给大家上第一堂课吧。”
她说罢将讲台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和沈宁几人一起退到课室后方,看陈小丫授课。
~
陈小丫这一年十一岁,却是六岁跟着沈宁启蒙,十岁便在大兴庄里做起了小先生。讲课嘛,人是多一点,学生里还好些年龄大的,外边更是许多人围观,但下边不少都是自家庄子里的人,她娘还做她学生呢,陈小丫很稳得住。
先自我介绍一番,接了桑萝的话讲了上课的规矩,而后说的便是夜课的特殊性。
“识字这一块我们会分两种方法来讲,前一刻钟趣味识字,以常用字为基础,一天学两个字,后边的时间才是常规教学,从千字文教授,每周会有两堂算术课。”
而后道:“今日要教大伙儿的第一个字,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家家都有。”
转身就在那块颇醒目但大伙儿一直不知道是干嘛用的黑板子上用粉笔画了一块简笔的田。
由一个田字开讲。
……
范妃娘在听课,很认真的听课,看着陈小丫在黑板上画出一块水田,那方方正正的图画旁边,又被她引出一个田字。
以象形说字,甚至邀了几个学生互动,上来用粉笔试写田字。
田字着实易写,粉笔也稀罕,大兴庄长辈们捧场,庄外年岁小些的学生也跃跃欲试,先后点了三人上来写字,课堂氛围一下子活跃起来了。
等田字讲过,她在水田上又画了两棵禾苗,从而由形到字,又引出苗字……
范妃娘直观的看到了黑板和粉笔作为教具的好处,心下又叹服,这看着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对着数十人讲课这般从容老道,且还当真讲得头头是道,桑萝这是怎么教的?
一转头,见旁边的老太太也不自觉的探着脖子,听课听得是津津有味,听一会儿课,又往课室一群学生坐的位置望个几眼,眼尾堆叠起一串的褶子来,笑得那叫一个开怀和欣慰。
范妃娘心中一动,压低着声儿问:“婶子,您家有孩子在里边读书?”
“有,我两个儿子是娘子家的帮工,小孙女和小孙儿去年就在庄里跟着阿宁小娘子她们读书了,现在我大儿媳和二儿媳也在娘子的粉丝作坊里做女工呢,家里就有八个读书名额,另六个大的孙儿孙女就都来了,也是娘子好,体谅我们农事多,晚上上课呢,这灯油都得费多少。”
老太太早探着脖子数了,十二盏,数得她眼睛差点发花。
范妃娘一听这老太太说八个读书名额,登时就看向了赵老太太:“您就是阿萝说的赵阿奶啊?”
赵老太太眼尾的笑纹生动的扬了扬,“是,娘子心善咧,给她家做长工她都百般照拂。”
可不就是心善吗?天生一副慈和心肠。
范妃娘眼里带了笑,不过也佩服旁边这小老太太,还颇有些不解:“我听闻这学塾是不收学费,可书和笔墨纸砚总要花钱吧?八个孩子读书?怎供得起?”
朝廷早早就让办学,州学和县学陆续都开起来了,唯独这乡学迟迟开不起。衙门经费紧张,开支不起那许多先生的束脩是其一,百姓供不起,不那么重视读书,也没那闲工夫读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今县学和州学未来的生源都还停留在各州县民办的私塾那边供给,能读私塾的家里条件也都不差,正儿八经朝廷想办的乡学反倒因为上述几个原因尝试着办了三四家就没后续了。
一处乡学养一个先生,只三两学生,这代价太高了。
倒是眼前这老太太,身上衣裳补丁撂补丁,儿子给沈家做长工,显然家境并不多好,怎么供得起这么多孩子读书?
范妃娘想不明白。
赵老太太侧头认真看了范妃娘一眼,先前天黑,她心思也都在课室里头呢,只知道旁边站了个年轻娘子,没怎么注意,现在借着课室透出来的一点灯光再细看,和乡下人完全不同,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和颜色也都顶好。
“娘子生在富贵人家吧?城里出来瞧热闹的?”
范妃娘点头:“家里日子还成。”
赵老太太道:“咱跟城里人读书不一样,也是桑娘子教的,穷有穷的读法,我们家供孩子读书没怎么花钱。”
穷有穷的读法?
范妃娘眸光一动,问:“怎么个穷读法?书和笔墨纸砚省不了吧?”
这几样哪一样都不便宜,书就不用说了,好书根本买不到,便是如今学风渐盛,一卷幼童开蒙的《千字文》也需得八百个钱,笔嘛,最便宜的也得三十多文,墨绽百多文一块,纸如今比从前便宜一些了,不过最便宜的范妃娘记得也得六十文一刀。
墨和纸,这可都是消耗品。
“书不用买,我们自家做的竹简,前头两个孩子用的书是阿宁小娘子帮着抄的书,后头这六个找他们弟弟妹妹给帮着抄就行了,纸墨日常也不用,我们用沙盘或是石板写字,沙盘用树枝就行,石板的话就用毛笔蘸水练字,夏日里最热的那几个月,干得很快的,所以其实就是给家里孩子买支毛笔,回头再得买一块墨后头抄书,一家子兄弟姐妹轮着用,能用很久了。”
八个孩子呢,花个二百文左右买笔墨赵老太太还是舍得的。
她这边一样一样说下来,范妃娘越听眼睛越亮。
原来可以这样!
赵老太太见她听得认真,自己说起来也有劲儿了,压着声音道:“桑娘子待我们好,不过我们也识得好的,我家里老汉带着儿孙这两日连夜做了三张课桌送来,你瞧前排那几张,就是我们家比照庄子里学塾的课桌做的,另几张应该也是别家做的,我们家还接着做,给娘子这学塾里做够十张,大家都使使劲儿,这课桌就不需娘子自个儿再掏钱置办了。”
——大家都使使劲儿,这课桌就不需娘子自个儿再掏钱置办了。
范妃娘灵光一动,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忽而笑着与赵老太太一揖,道:“您这话说得好,多谢了。”
赵老太奇怪:“谢啥?谢我家做课桌啊?那应该的呀。”
范妃娘一笑,转头就与身侧的钟嬷嬷道:“咱们回去。”
“不与桑娘子打个招呼吗?”
“不用,阿萝忙着呢,咱们先走。”
课室里趣味识字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主仆几人走了不几步,便听得女童领读,数十人跟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范妃娘停下脚步,在朗朗读书声中回望课室窗口映照出的一小片煌煌灯火,眼里也燃起了一簇光,与身边女婢道:“明日一早请何长史来见我。”
积微成著
大兴庄子弟学塾第一堂课, 有桑萝的鸡血,有趣味的互动,有小先生不需要书卷, 负手就能字正腔圆的领读,有年少者七八岁、年长者三四十凑在一起朗朗的读书声。
这一课无疑是成功的,十一岁的小娘子做先生, 非但无人再质疑,当她展现出超越所有人认知的能力后,倒是让大家越发的敬服!
最后的收尾,桑萝提醒周边村里夜间来上课的尽可能要结伴而行,回去以后自家做个木盒,装些细砂用木棍多加练习, 这样学到的东西才能真正记下来。
这一堂课对于课上的学生、课外的学生家长而言有兴奋、新奇、愉悦、自豪、欣慰, 时间便是过得很快, 但对于纯是来瞧热闹, 之前有名额却不识宝压根没用的, 就很煎熬了。
好容易等到散学,桑萝和沈宁从课室里出来,就有妇人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桑娘子, 桑娘子。”
桑萝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是个面生的妇人。
那妇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粉丝作坊的,娘子, 我家有两个名额, 只用了一个,我想问问,现在还能给我家孩子报个名吗?”
一个说了, 好几个跟上。
桑萝微微抬眉,撒火种挺成功,然而却并未应下那妇人求恳。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既定了截止报名的时间,这机会错过自然便是错过了,不过后边应该还会招生,届时名额未用的仍会给机会,你且等下一次招生吧。”
七八个跟过来的人面上都露出失落神色,但机会确实给了,是他们自己没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桑萝和沈宁走出一段后,沈宁才小声道:“大嫂,你晚上说这些不就是想更多些人重视读书识字这件事吗?”
“嗯。”
“那为什么不应下?”
桑萝看她一眼,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说这话是认真的,咱们底下现在有铺子、作坊、商队和长工,往后人或许会更多,如果想把他们视作班底来培养,守规矩这个认知很重要,规矩定下了,不管是他们还是咱们自己,该守就得守。”
“况且,就像免费给的名额她们先前并不多看重一样,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不会让人打心底里珍惜的。”
沈宁听了,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这倒也是,我就是看先头说话那个婶子身后跟了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娘子,那婶子问话的时候,那小娘子满眼期盼,想来也是想读书的,觉得有点儿可惜。”
女孩儿太少了。
沈宁如今十四岁,已不似年幼时什么都不知道了,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如果不是家里特别宠的,恐怕在家留不了几年,碰上爹娘爷奶不疼惜的,谁家聘礼给得厚些,怕是当下就能把人给许了出去。
女孩子的价值在乡下农人看来太低了,小时在家帮着干各种家务,大一些了,择个好人家,收一笔聘礼嫁出去,这就是泼出去的水,成别人家的人了。
想到这个,沈宁不免有些闷闷的,当然,不是为她自己,沈宁从不觉得她大哥大嫂和二哥会这样待她,她只是感慨女子不易罢了。
看她怏怏的,桑萝笑道:“可惜什么?课室里门窗都开着,真正向学的,是有人能绑了她的腿还是蒙了她的眼,堵了她的耳?”
机会从来都是自己争取的,做任何事也永远不只有那一条路可选。
沈宁一愣,而后笑了开来:“对啊,可以旁听!”
桑萝看她眉眼明媚了起来,笑道:“这时候筛选出来的才是真正有心向学的,所以,顺其自然就好,咱们已经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往前走的路,咱们可以做引路之人,却不必每一个都要搀着扶着拖着带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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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说得是不错的,她这边拒了,几个作坊的女工试图找陈婆子和秦芳娘帮忙说个情,陈婆子也是一句话——“无规矩不成方圆,何况阿萝也说了,以后还会招的,等一等吧。”
妇人还想求恳,沈宁觉着可惜的那个小娘子就拉了她娘的手,低声劝道:“娘,娘子不收束脩贴钱办的学塾,是咱自己不来,总不好叫人坏规矩,您别为难陈阿奶,我明儿开始来站在窗外听也是一样的,只你跟爷奶那里说一声,许我每天出来就行。”
陈婆子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你家小娘子怪机灵的,读书的好苗子,别困在家里耽误了。男儿学了本事能撑起一个家,女孩儿学了本事腰杆子也硬,都是要在这世间立着过一辈子的,都是自个儿的骨肉,别自己先分了高低上下,咱们大兴庄的小娘子们在各家家里都金贵宝贝着呢。”
那妇人连连称是,闹闹哄哄的课室外,旁边好几个人将这话听在了耳中,放进了心里,跟着陆陆续续搬了凳子出来的同村人一起结伴归家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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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室里,甘二郎媳妇母女二人和郑大妞姑侄几个还没走,甘二郎原是陪妻女过来的,中途看到陈小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就去了他姐家里,想办法弄了块薄木片,灶里掏了块黑炭头削尖了送回来。
等着这边一下课,他就挤进课室里,让自个儿媳妇到讲桌边照着把今天陈小丫刚教了读写的两个字先一笔一划抄了下来。
“抄好了,回去我单做一个竹简,咱买了笔墨写得好看了就抄上去。”
这是真机灵,郑大妞姑侄两个也不走了,原本在课室外的郑屠户一家也挤了进来看,跟甘二郎打了声招呼,说回去借他家这块木片,也照着抄。
同村相熟的冯氏族人瞧了也是眼睛一亮,想也知道,明儿开始带木板和炭笔的怕是不少。
晚走一步的沈银和陈小丫、施巧儿相视一眼:“这法子好,明儿课上跟大伙儿说说。”
课室后方,拴柱兄妹四个这一天也准时来上课的,兄妹几个个儿还算高,加之有几分不自在,坐得靠后。下课也没急着往外挤,等课室里前边的人搬着凳子走了大半,这才拎了自家的凳子准备离开,路过讲台看一群人凑在那,也探着头瞧了一眼。
虎子道:“哥,咱明儿也带炭笔和木片来,回去练得好看了再用笔墨抄下来。”
《千字文》他们有,但课上显然会教千字文以外的东西,每天上课学的东西用这种方法每天记下来才是对的,不然时间一长很容易忘,而且记下了,回家照着练也方便。
卢家大房是拴柱掌着家里所有银钱,兄妹四个读书呢,一支毛笔和一块墨还是舍得买的,拴柱点头应了。
兄弟俩正说着,大妞拉了拉她哥袖子。
拴柱侧头看她,大妞低声说:“哥,你看窗边。”
兄弟三个一起转头,竟是卢大郎站在窗边,正望着讲台这一处。
拴柱皱眉,铁柱压低了声音:“他来这里做什么?”
一句话可听出父子之间关系之差。
卢大郎出现在这里确实蹊跷,当初几近被放逐,还是毒哑了放逐深山,虽原因一直未对外细说过,但庄子里各家多少都猜得到点什么,他们一家人回来后其实和庄子里各家来往并不多深的。
选地选房选的是庄子最偏的一处,和其他人家隔着挺远,日常他们兄妹五人和庄里人还算有交流,卢大郎就是完全没有了。
不是哑,当年他奶也没骗他们,那药是能坏了人的嗓子,但到底是土方子,几个月后卢大郎就慢慢能说点什么了,只没人听得懂罢了,当然,因为一些事情,那时候父子父女关系也很僵,也没人愿再与他说话了。
及至出山,他们奶去城里抓了几帖药回来让喝了,声音渐渐恢复。只是到底伤了几年,说话声音特别难听是真的。
总之,不管是觉得没脸,还是因为说话的声音不好,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卢大郎几乎不和庄里人往来,白日田里山里干活,干完活就往家里等吃的,吃过了就是一躺,便是见到了庄里的人,也并不说话,自顾走过就是。
现在竟凑到庄里最热闹的地方来了?
兄妹四个没人觉得卢大郎这是关心他们特意来看的,拴柱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拍拍铁柱,“先回去。”
话是这样说,等出了课室,却还留心卢大郎。
卢大郎也看到几个儿女转头瞧他那一眼了,见几人都拎着凳子出来了,又往讲桌那里看一眼,转头往自家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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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室里终于不剩什么人了,沈银和来接他的沈铁吹熄了灯,略收拾收拾也锁上门回他大哥大嫂家去。
他们家里的屋子拿来做了课室,兄弟三人便是直接住在大哥大嫂家了。
他兄弟二人这厢才走远,原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的暗九摸了回来,暗夜里翻窗入室,凭着夜视的好本事在讲桌上寻着什么,里里外外瞧一遍,甚至把立着的那块板子边沿也摸了一遍,除了一块碎布做的布团,什么也没有……
等他翻窗出去,回到山上茅屋,趁夜无人常会混到这茅屋里的暗七问:“那笔找着了吗?”
暗九摇头:“没有,被带走了,我今儿看着那东西是越用越短的,明两天再去看看有没有短得没法用的捡一截回来。”
暗七点头,又好奇:“真好用?没见过的?”
“好用,讲课的时候特别好用,随写随抹,方便得很,等我过两天弄到手了你试试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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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州城内,州署衙门是有官员值夜的,范妃娘心里惦着乡学之事,回去时便绕进去看了看,何长史却还未曾下衙。
范妃娘也不等第二天了,直接让人请了何长史厅里说话,男女有别,选的是值夜的文吏们抬眼就能看得到的位置。
听闻范妃娘来请,何长史先还有些奇怪,两相见过礼后,范妃娘便直陈来意,把大兴庄见闻说了。
沙盘为纸,木棍做笔,竹简为书,夫子代抄,而学舍课桌请乡绅自愿捐献,这是范妃娘关于办好乡学从大兴庄学来的东西。
“如此一来,孩童读书所需的花费几乎为零,衙门也只需付夫子俸银,一个乡找一二愿意为乡学出几分薄力的乡绅还是能的吧?”
何长史细品范妃娘的话。
“沙盘为纸,木棍做笔,如果只招幼童读书,朝廷办的乡学也不收束脩,对于百姓而言确实几乎没有花费,也不耽误家中农事,确实可行。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夫子代为抄书,难。”
“怎么?笔墨由衙门或是乡绅出资购买也不愿吗?”
何长史一笑,道:“夫人可知大一点的州城里其实一直有个行当,叫佣书?”
“佣书?”范妃娘摇头,她长于闺阁,对市井中事还真不那么清楚。
何长史道:“这算是个老行当了,家境清贫的读书人为人抄书,以此赚些钱银以供纸笔或是贴补家用,大乾之前唤作经生,又有唤作抄书人的。”
范妃娘明白了:“你是说,乡学里的先生也有以此为业者,不会平白给人抄书?”
何长史点头:“事实上先前开办的四家乡学里,便有两个学塾夫子自己就售卖蒙书,一本《千字文》售价七百五十文,比之市价便宜五十文,然乡里百姓又有几个买得起?只听到这一本书的价钱便吓得恨不能生了四条腿跑走,那两家学塾至今没几个学生。”
长史为刺史佐官,刺史不在时可代掌一州事务,但大多时候是帮刺史分担教化这一块,乡学办了几家,学生只寥寥几人,不要束脩的书都没人读,他自然会去走访。问到的百姓头便是摇得拨浪鼓一般,口中直道读不起!
范妃娘的眉头几乎打了结。
女婢晓风道:“娘子,不若奴婢几人帮着抄上一些吧?”
何长史听了这话摇头:“晓风姑娘,一州五县三十三乡,你们又抄得过来多少卷书?”
晓风登时哑然。
范妃娘也是无言,抄书并不那么容易,然她这一沉吟间,想到的却是方才大兴庄那间老旧课室里透出来的灯火,那点迟疑便散了。
“抄吧,积微成著,总要有人先着手去做。”
说着又在厅里踱起步,未走几步,忽而顿住,转头问道:“何长史,课室课桌找乡绅捐赠,蒙书的话官府出竹简笔墨,让州学和各县学学子也帮着抄,是否可行?”
何长史一愣,而后激动起身:“可行,可行!”
越想越觉得不错:“这法子好,咱们歙州各乡乡学这一回应是能够办起来了!”
宣!
州署衙门里议蒙书, 沈家这边,桑萝和沈宁归家与沈烈兄弟几个说完第一天开课情况,一家子凑在一处也在商量蒙书的解决方案。
“四十七个学生, 或许还有旁听生,这些人的蒙书咱们还要帮着抄吗?”问这话的是沈宁,显然, 学生一多,帮忙抄书这件事也让她感到了些许压力。
桑萝想也未想就否了:“不合适,这不是当初只带了赵六丫几个孩子,权当练笔帮着抄了,抄书不易,慢与辛苦且不说, 最要紧的是也不能让她们习惯了大兴庄无偿给予各种帮扶。”
桑萝想到了活字印刷术, 只是想一想如今的纸价, 虽比从前降了一些, 仍不是普通乡民能用得起的价钱, 再想想皇帝推行的科举制,第一批考生都还没进京呢,她还是别去挑战知识垄断群体的神经了。
正寻思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学员蒙书的问题, 一旁的沈烈出了个主意。
“我们州学里有一面榜墙, 木制的,和你们那黑板相似,每次旬考会将名次张贴出来, 我觉得可以参照这个在课室前后做几块大的板墙, 和你们教学用的那块小黑板稍错开些放,用大张的纸把《千字文》抄写贴上。”
“这比粉笔字能留存得更久些,字体写得大一些, 便是坐在靠后的学生也能看得到,也算人人都有书了吧?”
这话叫桑萝眼前一亮,对啊,这不跟她从前教室后边的板报墙一样吗?只不过把板报墙改成了教材墙。
夯土泥房,要往墙上贴纸确实不容易,她手上倒是有范妃娘给的刷墙方子,刷墙却是要些时间才能干透的,眼下来说,用板墙就很好!
“这主意好,多做个几组贴墙摆放,整卷教材都齐全了,课间领读方便不说,真正有心学东西的,要自己抄下一卷书来也可以。”
想到自己画画常用炭笔,转与沈宁道:“回头课上可以提醒一下,削些炭笔在木片上也能写字,家中买不起笔墨的,先用炭笔抄了回去习练也是一样。”
沈银刚归家便是听得这一句,当即就将课后甘二郎用木片炭笔的事说了。
沈烈闻言笑了起来:“可见有心向学的什么困难也难不住。”
一家子都是高执行力的,沈烈和沈安去找木料做带立架的板墙,沈宁和桑萝几人在家模拟多大的字体才能让坐在课室靠后的学员也能看得清楚,又去问沈烈和沈安确定过板墙尺寸,姑嫂两个就进屋选纸去了。
沈家是不缺纸的,不夸张的说,沈家厕所里用纸自由也早就悄悄跨出小一步了,当然,试了各种方法,那纸也没法儿做得多软,靠手工揉皱,再备点儿清水,用的时候湿手后将纸洇湿再用。
扯远了,只说如今市面上出售的几种纸就是以桑萝教的方子精制而成,沈家自然做得出一样的来,为了和市面上的纸看着没有区别,特买了大张未剪裁的纸,在第四进院里,比照着连抄纸框都做了一样大小的,试验不同造纸方的同时也做些自家用的。
如今便选了未裁的大张楮皮纸,二人将《千字文》分了上下篇章,一人负责一半,着手写了起来。
因是教材,一定程度上其实也是启蒙这帮人初学写字的字帖,其中认真自不必说。
又说何长史,因为自己手中负责的工作眼见着将有大进展,激动得半夜未眠,无他,曾子骞三年任满升迁是一定的,政绩太好了,而他有一定的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的歙州刺史,教化此时做起,曾子骞任上未必见得到多大成效,到了他任上或许就是一大政绩。
毕竟不是谁都有曾子骞这样一任三年就高升的运道的。
所以,眼下办好乡学,不只是他作为歙州长史的职责所在,更大可能是在为后边的自己铺路,怎不激动?
太过兴奋,后半夜方睡下,一早精神抖擞去了衙门,原想着即刻动起来,又想到范妃娘口中的大兴庄学塾种种好处,愣是将这份急切按捺住,等到日落,酉正时分,他也出城,慕名往大兴庄去了。
进得庄子里,不需要问路,远远的就听到了朗朗读书声,循着声音轻易就寻到了学塾所在。
一间夯土泥房透出灯火,两扇窗边和门外站了好些个人,有半大孩子,有十几岁的小娘子,也有年二十五六的青年,何长史走近了,发现这一个个的,竟是也在跟读。
窗边没有余位了,他站到了几个个子矮些的半大孩子身后,探着头往里看。
原是想看一看范妃娘说的大兴庄学塾四五十人上课的盛景,只瞧了一眼,目光就被课室正前方的三块板墙吸引住了。
正中一块颜色乌黑,上边写着白色的字,应该是范妃娘说的黑板和粉笔,而左右两块,太熟悉了,州学、县学、衙门外都会有的榜墙,只是这个相对而言做得简单许多,上边贴着的,俨然就是千字文选段。
一个看上去十岁上下的小娘子,手执一根比戒心窄长的木条,一边领读,一边用那木条虚指在相应的句子上,想是怕伤了纸,那木条的头子上看着竟似还用布做了包裹。
教材啊,这不就是教材吗?
范妃娘未提到这个,想来这是沈家人今天才添的东西。
何长史心下激动。
这个好!这个好!捐书也免了!
又站在窗边听了小半刻钟,他不再呆着,而是去了沈家,拜访沈烈夫妻二人。
教材解决方案范妃娘于第二日便听说了,自是欣喜不提。
正月整个后半月,歙州这边又是办私学又是办乡学的,端得是一片兴腾气象。
而远在京城,朝堂之上,天子和群臣面对军中缺粮之事已是连续议了几日。
一筹莫展。
大齐建国如今算是第五载,掐头去尾,实则不足四年,且最初他们占据的州县不多,江山是后边陆续打下的,当初每攻下一地都有下诏免赋三年的安民养民之策,到如今能收税赋的州县少之又少。
初时战胜是能从败者手中夺到粮草的,亦有本地豪族献粮,支持者们也出力不少。到如今老底子早就吃空了,好在去岁朝廷握住了造纸术,又卡了盐铁专卖,国库好歹有了银钱进项,从去岁秋收起就着令诸州从百姓手中买粮,直到如今,各州报送上来能为朝廷买到的粮食总数,不足以军中支撑到六月。
朝廷三大开支,养官、养兵、建设安民。
官员如今全赖职田和捉钱令史养着,建设安民就更不需提,皇帝现在最怕听到哪里报送个天灾什么的,因为仅养兵一项就快把朝廷压趴了,压根无力赈灾。
偏偏内战方歇,外敌环伺,兵员是绝不敢削减的。
今年的粮,皇帝和众臣心里都清楚,真金白银采买,还可以从世家豪族那儿榨一榨,可是明年呢?
世家豪族是那么好榨的吗?那么好榨的话也不会国库掏钱令各州县买粮买到现在还没买足够用的粮了。
各有各盘算,朝廷想榨世家一石粮,世家也想叼朝廷一块肉!
……
“陛下,依微臣所见,还是向百姓收取田赋。”这是户部尚书。
薛晏直接出列反驳:“既然已经下诏免赋三年,如今不少州县才不过免了一二年,反口就又收取田赋,如此岂非失信于民?”
“那薛大人倒是拿出个高见来,军中莫说断粮半年,断粮半个月都得翻天,陛下若恐失信于民,微臣看来也不是甚难事,另换个名目征收便是了。”
“办法可以想!换个名目就不是失信于民了?陈大人修得好一手掩耳盗铃术!”
“这如何是掩耳盗铃了?历朝历代谁不如此?”
“前朝是此中翘楚,所以前朝国祚只绵延数十年便亡国了!敢是也要让大齐也二世而亡不成?”
便又有人提出了屯田制,自是又被回怼。
“往前数几百年,又不是没人这么干过,最后如何?屯户要供军需,所得远低于民户,最后是屯户纷纷成了逃户。当然,初期确实有用,但咱们大齐如今缺的是地吗?缺的是种地的人!而今举国不过一百六十万户,能做民户,谁肯去做屯田户?若强行划出屯田户,那些如今藏身山泽的逃户还敢不敢回来?”
……
一班朝臣唇枪舌箭,舌尖都快怼出火星子来了,独解决的办法没能出来。
皇帝听了三刻多钟,眉心已然刻出一个深深的川字,太极殿守卫这时入殿通禀,说是歙州刺史曾子骞回京了,如今便在殿外,请求朝堂觐见!
一众斗嘴斗得快掐起来的大臣嘎一下静了音,莫名转头看那守卫,心下无语,这上朝呢,一个外官这时候插进来求朝堂觐见?曾子骞疯了?多大的脸面啊。
然后陡然反应了过来。
等等!
谁?
曾子骞???!!!!
曾三郎又回京了???!!!!
……
是的,没错,曾三郎,刺史中的传奇,他又双叒叕回京了!!!!
别州刺史,人家一年能回一趟京不错了,在圣上跟前连个脸熟都混不上,他就不一样了,他几个月就搞一趟大事的啊!
朝臣们齐刷刷抬眼往御座上一看,果然,前头还听得眉心打结、额头青筋突突的皇帝,一听曾子骞求见,那精气神都振奋起来了,身子也坐直了,竟还微微前倾几分,烦燥也没了,脸上居然还带笑了。
脱口一个“宣”字,说得那叫一个激动迫切又响亮啊!
国力增三成
歙州刺史曾子骞从不让人失望!
他满面笑容进殿, 叩行大礼后第一句便是贺大齐、贺圣上喜的!
一听这话,满朝文武官员眼皮就是一跳!果然,果然, 又来了!
刚才跟薛晏、李瑀几位大臣对喷喷得舌头冒火星的户部尚书蹙眉看曾子骞一眼,对于当前最紧要之事的探讨被打断是格外不爽的。
“曾大人,眼下除非你帮朝廷弄来能养兵一年的粮食, 否则什么事也称不上是喜事,造犁劁猪确实利国利民,但放在眼下解不了朝廷困局。”
显然是把对着薛晏和李瑀那一帮子人的火星子一并烧到曾子骞头上了。
曾子骞眉头一动,笑了:“陈尚书,您看看,巧了不是?”
这一句话回得, 御座上的皇帝眉头都不禁跳了跳, “别耍宝了, 快说说, 何事回京?”
曾子骞立马正经, 从袖里掏出一封奏折双手呈上,等岑喜接过,他标标准准行了个揖礼, 满面带笑道:“臣贺圣上——
乡君桑萝历时四年之久, 实验堆肥之法,用之可使水稻每亩增产四十斤!
实验水旱轮作之法,气候适宜之州县可实现一年两熟, 且水旱轮作之法能平衡肥力, 使地力均衡,结合堆肥法使用,哪怕是下等田亦可实现田地至少连作三年不需休耕!”
说到堆肥之法还好, 说到第二段的水旱轮作法,皇帝噌地一下,几乎是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曾子骞!此话当真!?”
每亩增产四十斤!
一年两熟!!
下等田至少连作三年不需休耕!!!
这是什么概念?
皇帝在那一瞬间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身体里血液的流速,心脏都快冲破胸腔跳出去了!
满朝文武犹听天书一般,刚才还是陈怼怼的户部尚书,瞠目结舌看着曾子骞。
“曾三郎,你在说什么……”
他对农事虽不算多么精通,可也知地力有限,不勤给休养就得用残了,尤其下等地,往往是种一年休耕一年,自古以来皆如此,怎么可能一年两熟还连作三年不需休耕?
“臣不敢欺君,臣之所以说下等田可至少连作三年不需休耕,是因为乡君在山中带着一众山民实验此法时仅种了三年便离山了,因而有三年一说,事实上若肥跟得上的情况下,上限是几年,臣并不知晓。”
皇帝已经紧走一步接了岑喜快步送上来的折子,展开奏折一目十行看了起来,看了一遍,似不敢信,又看一遍!
“好!”
“好!”
“好一个桑萝!”
他兴奋得在御座前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乐够了,把折子拍岑喜手上:“送下去,给众卿都看看!朕亲封的乡君,真是我大齐的福星!亩产增加,一年两熟,数年不需要休耕,这是让我大齐百姓每年能收获的粮食至少增三成!”
是的,至少增三成,这是保守估计和歙州气候相差并不算大的州县推行,再平均了整个大齐无法推行此法的其他州县估算出来的。如果单只就歙州来说,那是数倍!
至于曾子骞上奏之事会不会不实,以他对曾三郎的了解,不会!
而且,最重要是,琢磨出这二法来的是桑萝啊。
皇帝从未见过其人,然而一个年不过双十的小娘子,又是曲辕犁,又是种薯蓣,又是劁猪法!而且,造纸术!只有他和曾子骞清楚朝廷如今的造纸术从何而来。
一次又一次于农事上、手工业上往朝廷进献的方子,让桑萝在皇帝这里是偏神化的。
所以,曾子骞奏折上看上去那样匪夷所思的数据,皇帝真的信!
~
一众朝臣不敢置信听着皇帝这一串的话,岑喜才下台阶,几位国公、尚书令、中书令、左右仆射、六部尚书,一帮人连朝中队列都不顾了,刷一下就围了过去。
薛晏和陈尚书官职不是最高,这关头身手却最是敏捷矫健,刚才还吵得须发都快立起来的两个人,眼下动作出奇的一致,往岑喜面前冲,把一帮一二品大员一把子全挤到了边上,两只手同时伸过去,一人抢到半卷奏折。
看到另一只手,侧头一看,极为默契:“一起看!”
岑喜满面带笑,把手一松,折身就回殿上去了。
下边一帮朝中重臣围作了一圈抢看奏折,李瑀品阶不够,可没薛晏和陈尚书那个勇气,他一把拉住曾子骞:“当真有让我大齐粮食至少增收三成的法子?”
曾子骞很是淡定:“自然是真,若不确定我岂敢往京中报来?”
李瑀喃喃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呢?”
他当初是亲自去过大兴庄的,大兴庄和外边确实不同,庄里人的精气神,养的家禽牲畜也格外的多,那时一路往沈家去,也看到田地上种了不少东西,甚至开着花,问过身边侍卫,说是一种能做绿肥的野草。
李瑀便没有多想,往会稽去时还惦着要再回大兴庄细看一看的,曾子骞要进京,言语间是造纸术有了眉目,他就再顾不得了。
李瑀跺脚:“当初我该再走一趟大兴庄的!”
再走一趟,亲眼把大兴庄细逛个一圈,眼下才能信、才敢信啊!
~
官员们乱纷纷的抢看奏折,皇帝对这份混乱却是半点不在意,他这些日子满脑子都是粮食,看过曾子骞这一份奏折,皇帝的脑子也转得很快。
这一份奏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法只需正常推行下去,大齐国力至少增三成,什么缺粮都见鬼去吧!大齐各地粮仓装满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意味着百姓富足,随之而来的便是人口的增长!
粮食,人口!
皇帝兴奋得全身都似被按下了个开关,两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往复两次,哈哈大笑起来,心情那叫一个畅快!
等底下几帮大臣都看过曾子骞那奏折了,皇帝已重新坐回龙椅上,看着下方扬声道:“粮食的事如今不需愁了,也别再谈什么加赋,今日开始,我大齐所有州县都可推行堆肥法,和歙州气候相差不大的州县更可二法一同试行,一年两熟,不需休耕,何愁粮食不够!”
“至于今年,众卿家中族中良田美地不少,仓中想必也不缺存粮,便是自家的都卖于朝廷了,三亲六眷、亲朋故旧总还有,朕不管你们想什么法子,自家勒一勒裤腰带也好,用尽人脉去帮朝廷奔走也好,今年的先凑一凑,朝廷真金白银跟你们买下。”
这话说得真给底下一班子大臣面子,换一个解读:一年两熟,你们也别再囤积居奇,越囤越不值钱罢了!
是的,朝廷确实缺粮,百姓粮食不多也不敢卖粮,可占地极多的世家豪族就真没粮再卖出来了吗?不过是囤积居奇,还想等一个更高的价罢了。
这满朝文武,九成皆出自大小世家。
加赋。
呵。
皇帝把近来最会哭穷的演技派及其身后的世家在心中狠狠记下了一笔。
不过再想到粮食丰产,百姓谷麦满仓,连日的不爽都被尽皆冲散了。
底下一帮大臣脑子转得是半点不比皇帝慢,这会儿应诺得那叫一个快:“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话是如此,对于曾子骞奏折中所言,仍是存疑。
事实上,如果排除天气寒冷的州县做不到一年两熟,仅对于歙州百姓来说,曾子骞奏折中所言堆肥法能增产,轮作法能倍收,再加一个不需休耕,这是两倍余再两倍了啊。
就算上等田不需要频繁休耕,那也至少能有两三倍。
可能吗?
天书一样,没人信得了!
这种时候自有马前卒打前战,一位五品文官出列,把话头直指曾子骞。
“曾大人,我观你奏折中说带了两个一直参与了堆肥法和轮作法的大兴庄庄民过来?”
“是,正在殿外。”
“大人不妨请进来,我们也细问一问,这一年两熟,不需休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实在匪夷所思。”
曾子骞有什么不敢的?他看皇帝,皇帝懒得理会那位大臣是真好奇还是假好奇,反正他自己是真好奇。
“宣进来吧,朕也有话要问。”
便有小内侍领命往殿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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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船才刚到京城,下船就稀里糊涂被曾子骞直接带进了皇宫的周村正和陈有田,曾子骞让站哪就站哪,脚都没挪过一步,全身上下就脖子和眼睛最灵活,看天看地看四方,皇宫啊,这可太气派了。
连远处的执戟侍卫都稀奇,恨不得眼神再带个拐弯功能,能进曾子骞刚才进的那个大殿,看一看据说在里边上朝议事的皇帝和文武百官。
脖子眼睛转得正热闹呢,那大殿里疾步出来一个执拂尘的小内侍,直朝他们来了。
“二位可是随曾大人来的大兴庄庄民?”
周村正和陈有田都有点傻眼,周村正点头:“是。”
“那随咱进殿,圣上要见你们。”
啊?
啊啊?
说的啥呢?
“圣上要见二位,莫耽搁了,快随我来吧。”
陈有田腿一软,妈呀,说好来数种田的呢?怎么还要见皇帝?
小内侍简单数他们面圣的规矩,周村正和陈有田心跳快飙出耳际了,嗡嗡的,压根儿都听不清。
两股战战,双腿发虚的跟着那小内侍往太极殿去!
趁还离着一段儿呢,陈有田抓住周村正手臂:“九九九、九章啊,我、我、我腿有点儿软。”
周九章也软,手抖啊抖的,嘴上给自己和陈有田一起打气:“没、没事,是咱、咱福气。”
天大的福气!
见皇帝啊。
腿不虚气不短就好了。
大齐,稳了
二人随那小内侍进到太极殿里, 见殿中一群穿官服的,被领着从文武百官中间穿过,愣是连眼都没敢抬, 小内侍站定了,陈有田和周村正就是一跪,连皇帝是圆是扁都没敢看, 内侍在殿外教的啥也根本没听进耳,咣咣就是磕头。
周村正还好点,还能说句草民叩见皇上,前朝太平年月里听说书学来的。
皇帝倒是格外亲和,笑着请起。
“两位老丈是大兴庄庄民?与乡君同住一庄,早年也同避深山?”
“是。”
“是。”
格外整齐的鸡啄米。
“老丈不需紧张, 朕唤你们来是问些与种地相关的事。”细问起堆肥法和水旱轮作之法来。
说起种田, 皇帝一个又一个问题问得细致, 专注于答话, 陈有田和周村正渐渐放松下来, 他们来就是教这个的嘛,虽然教皇帝是他们压根没想到的。
皇帝也是个问话的好手,看着问的都是寻常问题, 差不多却是把桑萝指点堆肥和轮作的始末、年份, 每年分别种的什么,产量多少都问出来了。
当然没有每年的具体斤数,乡下老农种田, 还是逃难在深山里, 谁没事每次收成都仔细称斤两啊,全凭容器和经验判断罢了,有斤数的还得是去年, 衙门买了他们的粮食,这卖粮可不就得过称嘛,才算对亩产量有个认知。
饶是并没有头三年的具体斤数,只模糊的有多了多少担这种形容,但一年两熟且非但未减产还增产了是实实在在的啊。
陈尚书旁听,激动得一双手攥拳都快攥得抽筋了,心脏怦怦的,胆肥得连皇帝的话头都抢,觑个空当就迫不及待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作物吃肥还分吃什么肥的吗?不都是粪肥?曾大人奏折上还说不同作物能返还给土里不同的肥,作物烧灰能还肥,种着不都是吃肥的吗?还能还肥?”
陈有田对种地颇喜欢琢磨的,桑萝跟他说起来的也就更多些,因而听了这话想了想便道:“肥与肥确实是不同的,只我们庄子里用的就有人粪、羊粪、鸡粪、猪粪、兔粪、牛粪,其他肥料还有绿肥,草木灰肥,落叶腐殖肥,包括咱们平日里吃蛋的蛋壳,吃过鸡鸭猪鱼肉的骨头,这些都是可以处理成肥的,据阿萝说,里头能给庄稼和菜提供的养分都不一样。”
“虽然我说不好它们具体有什么不同,但不同的肥在不同的时候用,或者给不同的作物用,都是有讲究的。”
“至于种在地里的作物也能还肥给土,这个我也不大懂得其中缘由,不过这四年来我们都是照阿萝说的法子种,确实土不容易变得贫瘠,且只要后期肥再跟上,地一年种两茬几年不休耕也没事,收成一样的好。”
想到这里又强调一次,“我们当年在山里,还有后来在大兴庄,因为家里后生们打猎不错,都围了不少家禽牲畜养着的,肥很足,这水旱连作之法肥料若跟不上的话那就不成,收成要差不少的。且不管是种菜还是种庄稼,肥料的处理、份量的多少、施肥的时间上也都有讲究,都对了的话这庄稼收成自然比外边好,用得不对也容易惹病害。像粪肥,咱以前就是直接用,现在不,都要先经过腐熟处理再用的,不烧苗也少病害。”
一串一串的种地经,把一帮只会之乎者也的文官听得是云山雾罩、两眼发晕,倒是关注经济民生实务的一些个大臣听得格外认真。
结合曾子骞折子里写的,这一点确实,奏折里特意提了肥的重要性,还有那在各州县多建公厕的建议。
两个老实巴交的农人,刚进殿时腿都颤,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说起农事来也头头是道,皇帝和几位官员问得又细,全都答得出来。
与曾子骞相熟、知晓曾子骞性子的,加之桑萝前番在农事上的好几样成就,部分官员已经信了六分了。
堆肥、轮作二法和农业有关,司农寺也不敢站那儿吃干饭啊,司农寺卿上前又细问了好些,陈有田和周村正一一回答,问到最后,司农寺卿也无话了。
这一下,大多官员信八分了。
南方粮食岁收增产数倍啊。
部分世家大族囤着去年秋刚收成的大量粮食等着价高渔利的,默默算着曾子骞折子中给到的数据,心里痛得要滴血了,手中存粮尽快卖给朝廷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想要卖出更高的价,不可能了。
今秋、明年,粮价会是什么样他们都已经能有料想,只需要一年,粮价怕是就能回到前朝大乱之前,六十文一斗。
再留只会砸在手中!
而如薛晏、李瑀等一帮皇帝心腹重臣,也是真正关心百姓民生的大臣则激动得心肝直颤。
大齐,稳了啊!
聪明的顺势,忠君的欣喜,贪愚者不甘。
那位马前卒便是后者,在陈有田答完各方问话后,他又抛出一个问题——
“既然武定元年春已经开始在山中试种,武定三年末就出山,为何武定四年春献犁,武定四年末献劁猪法、薯蓣种植法时没把这堆肥法和水旱轮作一并献上呢?若武定四年春便早早献上,如今应该已经收获两熟了才是。”
有这样好的法子,何不去岁就献上来,皇帝还需要为缺粮这般焦头烂额吗?偏是到了缺粮还买不够粮的关口,就有这能让粮食收成增数倍的法子出来了。
出来的时机也太巧。
显然,这一位怀疑曾子骞配合皇帝唱大戏呢。
殊不知,陈有田和周村正老实归老实,可不傻,一听这话儿就不对味了,这官儿不怀好意,这是说桑萝堆肥和轮作法献得晚了,耽误了朝廷一年时间呢!
那神经简直一瞬拉紧,两人面色都不好看,陈有田抿住了嘴,周村正也不是有问必答了。
也不怪他俩,俩人都清楚桑萝其实是忘了,用得太习惯的东西,出山一年干的事还多,别说桑萝又是造犁又寻思劁猪,怀孕生娃,生意还做得红红火火,连他们这些只是忙垦荒种地搞养殖和副业加工的也压根没想起来。
他们大兴庄用这个用得太久了,周边乡民也用,早就教出去了的东西,谁也没拿这玩意儿当个秘方了,谁还琢磨惦记呢?
现在要被拿成话把子了!
陈有田下意识就握了拳头,和旁边的周村正相视一眼,两人脑子这辈子都没转得这么快过,连紧张都跑光了,得想个合理的说法才成。
说已经教过了合适吗?好像也不那么好。
没等两人多跑几个念头呢,曾子骞移步出列,挡在了二人身前。
早料着有这一着,他会说桑萝那是根本把这茬给忘了吗?
傻了才那样说。
他侧身对着说话那位京官,上上下下打量:“这位大人料是不大懂得稼穑之事?”
那京官被他问得抽了抽嘴角,心说这满朝文武真种过田的怕是数不出两个,你曾子骞莫非很懂不成?
“曾大人说笑了,我们这等出身,谁又敢说很懂稼穑之事呢?”
“我料想着您也是不懂,不然说不出这般话来。不过您还真别把我也代表进去,在下虽对稼穑之事不精,地力的变化有一个漫长过程这样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农为国之本,这可不是做个农具,有设想了做出来了上手一试就见成效。涉及地力,谁人敢儿戏?没有多年的观察根本不敢贸然上报。
依着乡君原本的打算,怎么着也要再观察个一二载才成,若非我召了她丈夫小叔协助下乡购粮,叫她知晓朝廷如今之困境,这堆肥和水旱轮作之法怕是还没这么快面世。
便是如此,乡君也一再告诫,这二法实验的年头还不算长,推行需谨慎为之,当征集当地有经验之老农根据各地气候土质作物不同进行论证实验再行全面推广。”
说到这里,曾子骞侧身朝御座上的皇帝一抱拳:“这份谨慎,正是乡君对圣上、对我大齐负责,怎落到大人您口中,无功倒成过?”
笑吟吟的,却是话里藏锋,在这关头明晃晃在皇帝和百官跟前说他只晓经文,不通治事,蠢才一个还责难那位屡次建功的乡君。
那文官气得手都抖了,也真怕名声被曾子骞给糟蹋了,手心里都沁了层虚汗:“曾大人言重了,本官并无责难乡君之意,不过是急圣上之所急而已。”
“哦~原来如此。”曾子骞拖了长长的音,笑面不改:“所以说,我觉得乡君提议增设专事研究种植一道的农官是极好的,毕竟——术业有专攻,您说是不是?”
啪一声又啪一声,给最甜的笑,甩最狠的嘴巴子。
挑刺的文官被噎得脸都绿了,偏曾子骞说的还都在理,半句都反驳不出。
有人轻笑出声,几位老臣更是纷纷朝国子监祭酒看去。
这一位也有意思,孙儿风头大盛,他垂着眼帘不骄不矜、稳如泰山,你都瞧不出他那是打盹呢还是打盹呢。
啧,这对祖孙。
老的是个白面汤圆肚里黑,小的这个……也不好惹!瞧瞧,嘴皮子利的,要紧是,把握得住圣心啊。
~
曾子骞一本正经瞎说八道,陈有田和周村正不知道啊,桑萝也没明跟他们说她是忘了,听得曾子骞说得头头是道,两人那是连连点头,信了十分!
原来是这样。
也是,他们忘了,阿萝怎么可能会忘!
一反刚才变了脸色的小心虚模样,那胸膛都挺起来了,脸上是带着几分矜持的骄傲!
皇帝乐得看曾子骞损一损人,这热闹看得心里不知多爽利,等曾子骞发挥够了,这才岔了话题说起正事来。
陈有田和周村正来自大兴庄,颇得了天子几分偏爱,一人赏了二十两银,五匹绢,让殿外稍候,等下朝后与司农寺卿一起回司农寺,再往皇庄,仔细教教司农寺官员和皇庄各管事、佃农们堆肥与轮作之法。
陈有田和周村正不晓得什么是司农寺,但得了皇帝的赏,激动得不知怎么是好,跪下就磕头,那叫一个实在。
皇帝笑着叫起,先前那个小内侍又来领了二人出殿,低声告知赏赐之物稍后会有内侍直接送到他们暂住的歙州进奏院去。
~
桑萝又立功了,泼天的功劳。
这一回较之上一次不同,根本不需要曾子骞开口,薛晏、李瑀等一帮天子近臣纷纷出列给桑萝请赏。
可不是得请赏?不止增了大齐三成国力,间接的还解决了今年的缺粮问题。
皇帝脸上的笑就没落过。
“赏!当然要赏!且要重赏!”
他也没有要底下那帮子大臣们讨论的意思,自己略一沉吟便道:“册封桑萝为云阳郡君,实食邑三百,长安城赐郡君府。既以农桑见长,再赐京郊庄子一个。”
一句话叫下边一众官员齐刷刷抬眼。
不为别的,云阳郡君,这是直接有封号了,且是以京畿云阳县为封号,这意思就是桑萝的食邑三百便着落在云阳县了。
这实是纳罕了,无他,建国这几年太穷了啊,他们这位皇帝除了封赏一帮开国重臣大方些,对皇室宗亲甚至他自己的儿女可都称不上大方,皇子公主们还都只是空有封号,没有食邑呢。
桑萝这越过县君直接封了郡君,且又是食邑又是赐府赐庄子的,着实把一众大臣听愣住了。
不过也对,粮食岁收数倍啊,这简直是给大齐夯了一层基石。
有人觉得合适,自然也有人觉得现在就重赏为时过早了,出列建言:“圣上,不若等堆肥法和轮作法试上一年,看看成效再行赏赐?”
“不用,朕信得过子骞,也信得过云阳郡君在农事上的本事。”
还没正式册封呢,云阳郡君都叫上了,那大臣道了声是,讪讪闭嘴归列。
“秦尚书,此前让礼部商议的科举及国子监招生事宜可有章程了?”
礼部尚书早有准备,从袖中取一本奏折呈递上去:“臣与礼部诸位同僚商议过,各州县可于秋日主持县考,再行州考,取成绩优异者十月随物入贡,举荐参加明年二月由礼部主持的会试。至于国子监……臣等认为,勋贵、官员、庶人之子还是应该予以区分,国子学和太学仍该依照最初定下的章程来,四门学、律学、算学、书学可适当给出部分名额,以各州、县学庶人俊异者取之。”
这是朝堂上已经议了几回的议题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马上建功,自然也想荫及子孙,皇帝也理解,接过岑喜呈上来的奏折略看了看四门诸学给到庶民的名额,点了头:“可以,通报各州县准备起来吧。”
奏折往御案上一搁,默算了算沈家那两个孩子的月份,话锋一转,又拐回封赏那头了:“着云阳郡君安排好歙州事务,举家十月随入贡队伍一并进京。”
礼部尚书、满朝文武:合着您突然问科举是搁这儿等着呢?
曾子骞:不是,陛下,说好的三年呢???
一个字,绝!
三年是不可能三年的。
从前不能封赏, 还得藏着,那是因为造纸术不能让人知道是桑萝献的,现在桑萝表现出来的在农事上的天赋, 皇帝怎么可能还让人在歙州呆着?
等到十月随贡物队伍进京都是考虑过沈家那一对双胞胎眼下太小了。
没办法,太小的孩子得十二分仔细,他想用人是不错, 也不至于就全然不顾沈家的情况,八九个月,他等得起。
或者说,皇帝这个人,他越重视的人和事,他越有耐心、越肯周全。
曾子骞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想明白了就是替沈家高兴, 虽然往后他就不能几月一报喜了。
啧, 这滋味太好, 尝过了再要失去还怪失落的。
不过想想桑萝入京可能给大齐带来的好处, 这点失落也就不值当什么了!
朝会还在继续,关于云阳郡君提议的在大齐各州县建公厕之事,关于云阳郡君提议增设专事研究种植一道的农官之事, 具体该怎么去落实。
桑萝, 云阳郡君,在她自己还不知情时,已经在朝堂上有了姓名, 她随口提的两项建议, 成了文武百官们朝会上重点讨论的议题。
~
大兴庄里,桑萝对京城之事还一无所知,正月十五办学, 到如今不过二十日,沈宁、许文茵、陈小丫和施巧儿四个小姑娘折腾出了个毛笔加工作坊来了。
说起来还是桑萝那大兴庄特产铺的生意往临近几州铺开了点,猪肉脯、猪肉松销得好了起来,一两日能送到货的地方连冷吃兔都开始订上了,猪毛和兔毛也就比之从前要多了许多。
偏沈宁几个都颇忙,不只当先生,像沈宁和陈小丫手上都各管着一摊子账的,能够做毛笔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这不,有桑萝的粉丝作坊在前,四个小姑娘凑一块,就琢磨着弄个毛笔作坊来了,还能顺带儿的让商队里头沈金那几个跑商学徒工帮着往其他州县找经销。
当然,沈宁现今处理这些事情颇为老道,她大嫂是出了工钱车马费的,直接白用她大嫂的人不合适,还特特商量了她们毛笔作坊给分担一部分的车马费,然后销出的毛笔另给抽成。
作坊嘛,还是许家那边原来做毛笔用的那间屋,添了几个工位。
竹制笔杆外包以形式发给周边几家有竹匠手艺的农户做,给样,再定价收。笔头的生产则直接挖了新办学塾的墙角,外头听课的学员里找了几个看着还本分的小十几岁小娘子,一样是做计件。
商业模式学得是一套一套的。
桑萝都得给个赞。
这对学塾来说显然是件特别正面的事情,十多岁的小娘子,在家也是做些打猪草喂鸡做饭的家务,才读二十天书,从天而降一份工作了。
事情一传开,读书好好的这个概念在大兴庄周边的乡民之间又夯实了一分,晚间学塾外的旁听生又多了好几个。
这是正面的反应,叫桑萝没想到的是还有一桩负面的。
事实上,苦主都没到她这里吱过声,桑萝知道这事还是从抱着孩子过来串门的冯柳娘口中听说的。
卢家长房要分户了。
起因是卢大郎动了再娶的心思,在家里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托了媒人往郑屠户家说媒,被拒之后好些天,郑大妞夜里来上课,回家时被卢大郎找到机会跟上了。
郑大妞来这边上夜校也是跟同村的甘二郎媳妇、冯家人结伴走的,偏甘家、冯家和郑家还隔着一段,另两家人到了家,后一小段只郑大妞带着她侄儿走。
卢大郎就是这时候冒了出来,问郑大妞为什么不允婚,道是自己打听过,郑大妞寡妇,他鳏夫,原是再合适不过的,是瞧不上他什么。
这要是旁的人,或许就是呛几句的事,可郑大妞从前本就经了些不好的事,胆子原比从前小得多,漆黑的天追上来个汉子,卢大郎声音还嘶哑,当真把郑大妞吓得不轻。
好在此前觉得不对,这二十多天晚间上课会格外注意他爹的拴柱一直悄悄尾随着,发现不对及时出来,报上了姓名,道了歉,把他爹直接扯走了。
郑大妞认得卢拴柱是学塾里一起上课的同窗,心下这才稳住。
她是没再说什么,她哥哥们直接撵来大兴庄把卢大郎一通的好揍!
“没怼你是给你脸了,也不看自己几岁,又是什么名声,就找人来我家说媒,多大脸说媒被拒了还敢黑天夜里缀我妹子后头!吓我妹子!叫你吓我妹子!”
那是真往死里揍!
卢家长房住得最偏,郑家兄弟也是大兴庄常客,隔一段就来帮桑萝杀一头猪的,所以他们进庄还真没谁格外注意,卢大郎挨了揍,除了卢家人也没别人知道。
“我娘气得够呛,拴柱十九了,铁柱十七,就因为当年那事,拴柱说亲都不那么好说,拴柱铁柱的婚事还没影儿呢,他倒先惦着给自己续弦了。”
冯柳娘这样的性子,说起这事来嘴角都直抽抽,她是真同情几个侄儿了。
左右乡邻都是当年山里出来的,和他们熟一些的,几年看不到卢家长房的人,多少猜得到几分,像郑家那样的,能听不到风声?
就算不那么相熟的,也是当初同在深山避祸的那一帮人,大兴庄有哪些人别人都门清,独卢家长房迟了好几个月才从别处被接回来呢,谁还不长个心眼儿?
所以卢婆子从去年起就惦记给长孙说亲,也好撑起长房门户来,忙乎了几个月,也没寻着个合适的,全是拜谁所赐?
现在卢大倒有脸自己要续弦了!
“他三十六,人家郑大妞顶多二十三四岁,他可真敢想。”
桑萝也气笑了。
郑大妞其实生得很不错的,当年初见时只觉得胖,生得颇喜庆的圆团脸,但一身皮子白,一看就是从小爹娘疼,家里条件也不错,养得好的。
后头被困县里出了事,再被带出来,这么多年再没有胖过,五官眉眼就显了出来。
卢大郎正好相反,平日里不太打理自己,越长越糙,一打眼看上去要说父女都有人信,他也好意思。
桑萝都想呸一声了。
用腿拦了拦天一暖,衣裳一减不止会翻身,还开始摸索满床爬技能的阿窈,问冯柳娘:“后来呢?卢阿奶提的分户吗?”
“这却不是,是拴柱提的,他想把铁柱几个全跟他分作一户,我看铁柱兄妹四个也一致跟在他们大哥身后。”
桑萝眉头挑了挑,很有几分意外。
冯柳娘笑:“没想到吧?”
“是没想到,他在山里不是又干什么事了吧?”
她印象里卢家长房那几个孩子太孝顺了。
不是说孝顺不好,是太绵软了些,不管卢大和王春娘干了什么,当子女的制止不了,也管束不住,又不忍重罚,一步一步下去,发展到后边一家子全被送走。
到如今,竟有提出带着弟妹单分一户的决心了,可不是叫人意外?
冯柳娘摇摇头,道:“不知道,回来后没听提起过什么,不过父子间挺疏离的,这次提分户前好似跟他们爷奶说了什么,老太太气得不轻,直接就过去帮着主持了。”
哦,这就是卢大在山里那几年指定还干了什么的意思了。
“分户也挺好,两个儿子都到说亲年纪了,大的十九还没说上呢,他一当爹的先惦着自己做新郎了。”
不靠谱成这样,想想拴柱、铁柱、大妞可都陆续到该说亲的时候了,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那可真是要看命了。
……
桑萝吃了一趟卢家的瓜,没两天卢老太太干大事了。
你道是什么?
她让卢大郎签下分户契约后,又签下了换地的契约。
跟谁换地?
跟一年后才年满十八岁的铁柱换地。
特意让卢二郎找了禇其昌说项,问能不能一年后给卢铁柱分大兴庄外的地,再父子俩换一换。
换句话说,把卢大郎直接踢出了大兴庄。
禇其昌是谁啊,管户籍和分地的主官,跟大兴庄关系还走得特别好,都是聪明人,含蓄打听几句自己都能猜出个四五六来。操作上有点麻烦,但因为是父子分户,还签了契约按了手印的,这事儿当然能办。
且还帮了个忙,漂漂亮亮的办了,先给卢大郎办的换户籍换地,把人直接迁出去。现在原本属于卢大郎的那一块地,上边已经种了东西的,由拴柱兄弟几个给衙门付一年的地租先用着,一年后分给铁柱。
桑萝稀奇:“大兴庄这位置,加上是开好了的地,他能肯?”
“当然不肯,托你们家的福,我们庄里的人家日子比外头过得可要好得多,说实话,一听大兴庄,说亲都比外头好说得多。”
“那他怎么应下的?”
冯柳娘面色古怪,道:“老太太发狠了,征求过我们和三郎意见,掏了十五贯钱出来拍在桌上,说若是同意,这十五贯算补偿。若不同意,这十五贯就是请乡邻的工钱,届时把大兴庄的围墙拆一截重修,单把他一人围出大兴庄去。当然,最后那钱拴柱从自己兄妹几个分得的钱里出了,没要老太太的。”
桑萝听得是目瞪口呆。
大兴庄原本是歙州王家的庄子,为了便于管理,除了靠山的地方,其余地方是有夯土围墙的。
也是卢家长房回来得晚,也不合群,地和房都是挑着庄子最靠边的一个位置。
桑萝想想卢家的地在哪,要单把卢大给围出去,还真要围挺长一段啊,这不是盖房子,人家一人来友情帮几个工。
这事吧,有点儿非常规,怕是还得掏个工钱。
别说,就算米和菜家里种得有,光是买肉和付工钱,要把卢大给围出去,怕是还真得花个小十五贯。
关键是,卢老太太要真这么干了,卢大得出大名,便是继续住在这儿,他这辈子在歙州城外这一带都别想再抬得起头来了。
桑萝就一个字评价:“绝!”
这活儿干得可太漂亮了!
册封
礼部关于科举和国子监招考生徒的通报和往大兴庄来的圣旨几乎是先后到达的。
沈烈和沈安才与魏清和、王云峥等一干同窗在学里看到了朝廷就大齐第一批学子前程的具体进阶玩法, 就有人奔来通知,让兄弟二人即刻归家。
“你们庄里人来报信,说是天使到大兴庄了, 让你兄弟二人马上回去。”
州学里哗然,根本不需问圣旨是给谁的,沈烈那位娘子, 那位桑乡君接旨接得比歙州官员还要多。短短一年,先是赏田地牌坊,又是封乡君,这又来圣旨了?
自有人跟大兴庄几位学子打听,桑萝这是又干什么了。
圣旨已到,自不必再瞒, 知情的魏清和几人便照实说了, 众皆愣住, 有人咽了咽唾沫:“这不得再封个县君?”
正是午间休息的时候, 一时竟都蠢蠢欲动, 齐齐看向正跟他们一起一起在榜墙前看通报的几位助教。
助教们也好奇啊!相视一眼,道一声走,一起看看去。
得, 这一下不只沈烈和沈安回去, 州学里一帮助教和学子全跟了上去。
方出歙州城门,远远的就看到不少人往大兴庄去,看衣着是左近乡民。
等进到大兴庄里, 沈家外边已经围满了人, 倒没有人往院子里挤,沈烈还稀奇怎都这样自觉呢,陈大山和周大郎几个一样在外边的低声与他说了:“除了天使, 还来了好几个京里的大官,除了我奶和庄子里几位相熟的婶子们在里边帮忙布置香案沏茶,我们都没敢往里挤,怕冲撞了。”
这就是这许多乡民全挤在外边,不踏进沈家大门一步的原因了,这时候的百姓对官员真的带着一种天然的敬畏。
州学的几位助教和一帮学子们对京官倒是憧憬得很,毕竟他们读书科举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改换门庭,得个官身,胆子也较寻常乡民更大,跟着进了一进院,不过也只止步二进院门处,隐约看到沈家厅里除了他们刺史之外还有一位宫中高品阶内侍,一位绯袍、两位绿袍官员,辨认那绯袍官员身上的官服花色,认出是从四品,就没敢再往里进了。
武定五年二月末,大兴庄第三次迎来的天使,沈烈一打照面,发现勉强称得上是熟人,正是第一次来大兴庄宣旨的岑喜。
当然,这时候的沈烈并不知道岑喜名字,更不知这一位是皇帝身边最为得用的大内总管,只是记得他来过,兄弟二人作了个揖礼致意。
曾子骞如今与沈烈关系不同一般,特意帮着介绍了一番,听说岑喜是大内总管时心跳都差点漏了一拍,复又见礼。
岑喜却半点儿没有大内总管的架子,兄弟俩腰都没弯下,他已上前将人扶起了,脸上的笑那叫一个让人如沐春风。
待到后边介绍到司农寺少卿和司农寺丞时,兄弟二人再见礼,看岑喜的态度,再想想一会儿就要被册封为云阳郡君的那一位,谁还敢摆官员的谱啊,都客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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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人都收拾好,桑萝也按品大妆,香案齐备,就连还差几日才满半岁的阿窈和谦宝都被哄乖了抱了出来,岑喜这才宣旨。
接旨这个活沈家人如今做得挺熟的,也都猜到皇帝赏得应该不会轻,可听到册封为正四品郡君的时候,一家人还是愣了愣。
二进院门处围观的一帮助教和州学学子们也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有人轻呼出声,声音压得极低议论:“竟是越过了县君封了郡君,且是有封号的正四品郡君。”
而非从四品。
那边岑喜的宣旨还在继续:“实食邑三百,每年可领俸银60两、禄米60斛,赐郡君府,赏京郊五百亩庄子一个,骏马两匹、东珠六匣、金银豆叶六匣、如意长命锁两对……”
别人不知,在一旁垂眸听的曾子骞门清,主打一个体积小,易携带,能收拾收拾就走……
果然,后边就是歙州秋闱后举家随贡入京。
前头封郡君也好,那一堆赏也好,沈家人都没觉得太奇怪,听得最后一句却齐齐诧异抬眼。
岑喜笑着将圣旨念毕,上前一步示意桑萝接旨。
待桑萝接了旨,笑吟吟与桑萝、沈烈二人道:“郡君于农事上颇有建树,陛下希望郡君能早日进京才好,念着小娘子和小郎君太小,不宜奔波,这才将时间定在秋闱之后,京中的郡君府会收拾好,郡君一家届时只要收拾好细软往京城去就行了。”
又看向沈烈和沈安,道:“听曾大人说二位如今在州学读书,圣上知道后,特许了郡君府两个入太学的名额,不限于荫子。不过……”
他说到这里又看沈烈,带着几分笑意提点:“沈郎君不妨今年秋闱下场一试。”
沈烈揖手,道:“我与舍弟从州学回来之前刚看到礼部下发的通报,正准备秋闱一试。”
沈烈说的是实话,他完全不知道曾子骞和皇帝之间有关于他的三年计划,桑萝一次次建功,身上爵位越来越高,沈烈自己的压力其实是非常大的,这一年多来也学得非常拼了,今日看到礼部下发的通报,已经存了一试之心。
岑喜面上笑容更甚:“如此甚好,甚好!”
转而与桑萝和沈烈道:“再请二位带我等往庄子和周边乡邻的田地里看一看。”
一年种两茬,总要亲眼见上一见,各处走访走访的。
桑萝哪里会拒,请岑喜几人稍待,将圣旨、命妇礼服和一应御赐之物贡好收好,这才和沈烈、曾子骞这位地方父母官一起领着几人一起往外去了。
外头围观的一众乡民这是头一回见到桑萝按品大妆,和一帮官员走在一起,纷纷往两边让出道来,又有不少人隔着一小段距离跟在他们身后。
沈家这边,陈婆子一帮在院子里跟着听了圣旨的正傻眼。
乡下的妇人,对于郡君和乡君之间的差别到底有多大是没有很清楚的认知的,前头也赏过乡君府,这还没住呢,又换成郡君府了,至于那什么金豆金叶的也没太听进耳里,就一句话记得最牢。
桑萝要进京了。
沈安、沈宁和沈金几个还留在家管着两个孩子,招待一群小内侍呢,陈婆子下意识拉了往还在院里的沈安:“小安,秋闱是什么?刚才那圣旨是说你们一家秋闱后都要进京了?”
沈安心下也有点复杂,点头道:“是,秋闱是秋天办的科举考试的意思,在今年八月。”
陈婆子、甘氏、甘二郎媳妇、冯柳娘、周村正媳妇几人都有点儿傻眼。
又为沈家前程高兴,又意识到一直领着她们走的桑萝要离开她们,离开大兴庄,离开歙州了,一时茫然不知该作什么反应。
陈有田拉了拉他娘,道:“娘,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陈婆子点头,她叹息:“我就是没想着这样快而已。”
其实从桑萝让沈烈和沈安都去读书起,陈婆子就知道沈家会有离开大兴庄的一天的,只是没想着这样快而已。
可不就是快吗?
几年下来,沈烈和桑萝就好比大兴庄各家的主心骨,这一时听说再有半年就要走了,各家当真像被抽走了主心骨一般,怎么不愣。
一直在院里的陈小丫、许文茵和施巧儿三个也相顾无言。
另一边负责哄一对小侄儿小侄女的沈银和沈铁听得大哥大嫂一家要进京了,心中不由也有些惴惴。
倒是魏清和、王云峥、陈大山和许文庆这帮人好些,魏清和是清楚自己也要奔长安去科考去的,考上了,京城未必呆得了,但歙州怕是也不会久呆。
陈大山则是安慰他奶:“您愁啥呀,我这经销点一直往北谈呢,我正愁再过几个月跑太远了,肉脯肉松不耐放,只能卖卖粉丝和腐乳,沈烈他们进京不是正好?京里能开个铺子,北边那一带的生意我也不用瞧着只能卖点粉丝和腐乳觉得可惜了,往后没准我一两个月就能去郡君府蹭几天的吃喝。”
一句话说得陈婆子笑了起来,照着陈大山手臂上拍了一把:“就你促狭。”
话是这样,但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也是真的。
连带其他几家人都被陈大山这一句话说得眉目开朗了起来。
是啊,他们还在阿萝手底下做着活呢,跑商跑商,生意做到京城,那不就也得常往京城去吗?
只要还能常见到,常有音讯,那就是极好的。
氛围变得好了,沈银和沈铁好似也没那么不安了,许文茵琢磨着让她两个哥哥好好读书,没准儿她也有能去长安的一天呢,总之,都有了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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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喜和几位京官回来是近一个时辰后的事了,桑萝和沈烈陪着又走了一趟,将人送进城里的驿馆。
驿馆离刺史府不远,曾子骞索性请了沈烈夫妻往府中坐一坐。
桑萝料是曾子骞有话要说,她自己也有一阵没见范妃娘,便一并进了刺史府。
曾子骞确实有话要说,把当日朝堂应对那一番说辞大概跟桑萝通了通声气,这才让已经候在外头的晓风把人领到范妃娘那边去了。
桑萝这边一走,曾子骞和沈烈单独说话。
“这次进京,圣上朝会后单独留我说话,特许了郡君府两个入太学的名额,你刚才也听岑内侍说了,不限于荫子,这算是开了特例。”
“入了国子学,以后要有出身比之科举要容易得多,不过……”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还未待曾子骞说后话,沈烈已然摇头:“小安可以用,我却最好是参加八月州试,再入京赴明年春闱,实打实靠自己考上去。”
曾子骞闻言笑了起来:“是我多虑了。”
沈烈,足够聪明,也足够清醒。
沈烈郑重一揖:“我底子差,厚颜求请,往后怕是隔五六日便要往州署衙门叨扰一趟。”
曾子骞笑着拍拍他手臂:“也别隔几日了,每日下学后都过来吧,关城门前再回去。”
桑萝太过优秀,优秀到凭她一人之力把沈家兄弟带飞了,可这样被带飞的人不会得到圣上太多器重的,只能是个影子一样的存在。
沈安年岁尚小还好,入了国子学后大有他出人头地的机会,沈烈却不行,他人还未进官场,身上就已经被打了极深的‘云阳郡君丈夫’的烙印,当真用着皇帝给的名额入太学再谋官身,以后也难得重用。
反之,一个农家子,只有一年半的时间正经学习,如果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圣上自然要高看得多。
第一届科举,勋贵和官家子弟走国子监,真正同场比拼的是极少部分未出仕的小世家、庶族子弟和平民,世家、庶族子弟从小接受的教育不需要说了,平民不管是实力还是人脉都差得太多,想要考上难如登天。
但桑萝在朝中的声望在这时候也另有一重好处,沈烈只要学识够,硬实力有,阅卷官还真不敢看出身门第直接把他往下刷。
所以这一次的提前进京,对于沈烈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一次让天子和朝中官员至少认可他这个人的机会,而不是只视为桑萝的影子,只看他自己能不能做到了。
去留
大兴庄里, 桑萝和沈烈归家,庄里各家,除了在作坊、铺子和看了热闹就赶回州学读书去的, 基本都在,就连许掌柜都闻讯回来了,几家人聚在沈家院里等着夫妻二人呢。
距宣读圣旨那会儿也过了一个多时辰, 大多都能接受现实了,但彷徨也还是真有几分彷徨,哪怕都觉得这是喜事,尽力不表现出来了,桑萝也一眼能瞧出来。
尤其是陈婆子。
桑萝待她最亲近,这么多年了, 家里有点好的, 甭管是皇帝赏的绢, 还是家里做的好吃的, 从没忘过她, 那不舍劲儿就不用提了。
桑萝笑着捏捏老太太手,要安慰时,陈婆子自己先说了:“没事, 多好的事啊, 进了京城才好呢,你看你,呆这么远, 这都乡君, 又做到郡君啦,我问过九娘了,郡君顶了不起了, 就只比那郡主娘娘低个一阶,郡主娘娘那得是皇帝的亲戚才能当。我家大山二山往后还都能往京城跑商,能见得着。”
话是这样说,没看着桑萝还好,看着桑萝,她鼻子就又发酸,眼眶到底是红了。
虽则孙儿说大家跑商,还能往来京城走动的,可老太太自己清楚,她一年年老了,怎么可能跟着孙儿去跑?又当真能跑个几回?往后只怕当真是见一面就少一面的,这么想着那眼泪根本就不由她,抹都抹不净。
陈老汉尴尬,吭吭两声,小声道:“哭啥啊,喜事呢你掉眼泪。”
老太太这般,倒叫桑萝也落了泪,时间转眼这么多年,可刚穿越过来的那个月夜桑萝至今记得,大晚上的陈老汉和陈婆子拿着打蛇的竹枝跟着沈安摸上山来,给她送点儿续命的麦芽糖和米。
老太太当时嘴巴是真不客气,可心也是真软。
桑萝也红了眼眶,抱了陈老太太:“阿奶,您跟阿爷同我一起进京也成,我给您和阿爷养老。”
一句话就把陈婆子逗乐了:“嘴恁甜,从识得你起就这样儿。”
桑萝笑:“我说真的,我这条命都是阿爷和阿奶救回来的,给阿爷和阿奶养老怎么不成,只怕阿爷和阿奶现在都不稀得孙儿孙女辈的了,只稀罕阿睿。”
陈大山和周葛的儿子叫陈睿,陈大山特意找沈烈帮忙想了七八个名里选了个睿字。
陈婆子笑:“叫你说着了,老太婆我现在就稀罕曾孙喽。”
两句笑闹冲散了眼泪,桑萝却正经了起来,道:“我说真的,我的家在哪里,阿爷和阿奶的家也在哪里。郡君府您住得,您要是想养鸡养鸭种点菜,您也听着了,皇上赏了个五百亩的庄子给我呢,咱这里有几家,我就在那边再修几座小院,那边还是大兴庄,您稀罕孙儿孙女曾孙,那就都一块住过去,正好,阿睿再大些还能在京里读书呢。”
又与一边的周村正、许掌柜他们道:“周叔、许叔、施叔、卢阿爷你们也是一样。”
众人都笑,陈大山道:“我家阿睿还早,我指定比他先去。”
这不见外的,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氛围也活跃许多。
许掌柜道:“看我家文泓和文博争不争气,若能考过州试进京赶考,必是要麻烦你们的。”
卢二郎说:“我家就指着阿戌了。”
施大郎看看他家儿子和侄儿,啧,跑商还行,科考好像不是那块材料。
说说笑笑,总归没人把这话儿当真,但觉得往后有事进京不用担心没个地儿借宿倒是真的。
沈家添了这样喜事,桑萝索性招呼大家晚上全到这边吃饭,开个几桌热闹热闹。
当然,饭也是女人们凑一块儿做,庄子里什么也不缺,倒不怕置办不出几桌席来。
家里的事都安置妥了,沈烈和沈安忙着赶回州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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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州驿馆内,岑喜开门唤跟来的小内侍去提些热水上来洗一洗脸上的风尘,折身回去,刚把房门关上,转头就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他吓得嗬一声,不过想到自己在大兴庄外留的暗号,心里很快稳了下来。
果然,那没声没影出现在他房里的青年手中出示了一块令牌,金色的牌子上是一个柒字。
正是暗七。
“岑内侍何事召我?”
岑喜这是第一回见到暗七真面目,当然,也不确定那真脸到底真不真……暗卫嘛,总有点特别的手段。
他倒不纠结,只认身份令牌是没错的,验过令牌无误后,岑喜从袖里取出一封书信,道:“圣上有任务交待。”
暗七接了信件拆开看了以后,了然,抱一抱拳就要离开,又似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给岑喜,道:“岑内侍今日去过大兴庄,酉正时不妨再去一趟。”
人很快走了,岑喜捏捏那荷包,一时没捏出来是什么,打开来,是五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白色小东西。
拿一截出来看,左右没瞧出什么来,倒是放回荷包里时,发现指尖染上了点儿白色的粉末。
他搓搓指尖,把那东西又放回荷包里收好。
“酉正?”
~
酉正。
大兴庄,沈家院子里大家都吃饱了,正上了热茶叙话呢,当然,这会儿主要是陈有田和周村正跟庄里各家说京城见闻。
皇宫、皇帝、朝堂、百官、皇庄,听得大伙儿是一愣一愣的。
陈有田这等老实人都能满脸带笑和周村正你说一句我添一句说得热闹,皇帝的好、皇帝的赏,虽然他俩其实全程压根没敢看皇帝长啥样。
这厢沈家院里说皇宫,另一边,大内总管岑喜一身便服,依着暗七提点于酉正带了几个随从低调来了大兴庄。
暗七没说看什么,可一进大兴庄,答案很容易就能找到。
小庄子里办学塾,办这学塾的人岑喜得赞一声有远见,但特意让他来看,好似没这必要?
等凑到窗边一群人身后,看到课室里的情景,岑喜眉头才挑了挑,捏了捏贴身收在袖袋里暗七给的那个荷包。
足足看了小一刻钟,换了好几个位置,把课室里里外外打量了个清楚,这才明白暗七为什么让他来走这一趟。
领着几个随从,径直往沈家去了。
沈家院门未关,随行的小内侍进门前还是在二进院门边敲了敲给里边的人示意。
“岑内侍?”
沈烈和桑萝忙迎出。
……
岑喜和司农寺官员又留了两日,岑喜此来歙州一趟,不只走访了歙州城附近一带乡民,看过问过堆肥和轮作二法的情况,更是带回了一种叫做粉笔的东西和做粉笔的模具回京。
当然,临行前还走了一趟歙州几个乡里刚办起不多久的乡学。
桑萝和沈烈是跟着曾子骞夫妇一道亲自去送行的,一则打听了一下自家在京郊的庄子现今什么情况,二则嘛,还给备了不少的大兴庄特产让带回去。
头一回吃到面包、蛋糕、蛋挞这些东西的岑喜:“……”
他觉得沈家进京合该再早些的,这东西,他就是想给圣上带也带不了啊。
只能自己多吃点了。
司农寺几位官员跟着也是满载而归。
~
送走了京里来的人,桑萝终于能定下心来安排歙州的田地和产业了。
粉丝、豆腐作坊都教给了陈家,一直想做但因为薯蓣被官府买走向各州县推广作种块而缺乏原材料一直未做成的薯蓣面条,桑萝也开始教给陈家人,这是后续可以放在粉丝作坊里加一个生产间一起请男工人加工的。
当然,这时候没有薯蓣,但可以直接教挂面的做法,要再做成薯蓣挂面只需要在配方上略改一改就行了。
大齐还没有成条的面条,更没有成条晒干能久存方便运送售卖的面条,就算是以麦为主食的北人,也是面片面疙瘩的吃着多,叫汤饼。
挂面和薯蓣挂面完全可以成为大兴庄特产今年收小麦和薯蓣后的两样新品。
当然,其实还有一种特别好吃的,应该是薯蓣粉丝。
奈何这里既没有红薯,连可替代算不得好的木薯都没有,和其他东西搭配着能不能做得出薯蓣粉丝来桑萝就不知道了,总归做法和做绿豆粉丝的大同小异,交由陈家人以后去摸索尝试了。
粉丝和面条都教出去,再就是腐乳、冷吃兔、肉脯、肉松、面包、蛋糕和蛋挞了。
沈宁有些纠结,这些东西是真的赚钱,不太舍得就这么把方子教出去。
桑萝倒比她看得开些,说道:“到京里也是要请人做的,不然你真准备咱们自己做一辈子这些东西啊?咱们自己能做多少?而且,那样其实不就被钱绑着推一辈子磨了吗?没什么意思的,钱这东西,够用以后就是个数,差不多就好了。”
她连陈家那边都交待慢慢工厂化运营,总不能为了所谓方子把自己或是别人捆一辈子,现代也没剩什么秘方了,有心想学什么都学得了,生意不是照样经营?
至于说暴利,桑萝现在很多东西的定价一大半是溢价在原材料上,其次才是手艺和秘方。
原材料贵,所以东西卖得贵,以朝廷对农业的重视,她提的劁猪和种植相关的法子全面推广开来,粮价和肉价平抑下来不会是很遥远的事,许多产品一两年内本身就会随着大环境的好转开始向下调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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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山他们又一次往经销州县送货回来的时候,桑萝准备请陈家人来商量事情。
沈金听闻之后考虑了片刻,在沈铁出门请人之前把人叫住了。
“大嫂,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教我吧,阿宁都能做的事,我跟小银小铁就能做下来,这方子绝不会漏出去。”
桑萝一愣:“你不跟我们进京?”
她这话问的,沈金兄弟三个也愣了愣,沈铁最小,从前两房的恩恩怨怨他不会想那样多,平日里也最敢跟桑萝和沈宁亲近,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还带我们的吗?”
长房和三房是分了家的,是两户,这个他还是清楚的。
不过,他们现在好像也常吃住在大哥大嫂家,尤其是大哥大嫂这边屋子青砖瓦房,他们的房子又借出来办了学塾之后,直接就住这边了。
“带啊,你们这么小,还自己留这边不成?”
沈铁一听眼睛就弯了,嘴一咧就笑了开来,眼见的欢喜。
沈银指尖也动了动,下意识问:“那地呢?”
显然也心动。
沈宁道:“请人种吧,找两个人应该能成,请赵四叔和周叔帮忙照看一下,每年的收成或运或卖给这边的作坊或铺子用都是可以的。”
赵家人不错,赵四也灵光,以后沈家在这边请的长工应该是由他做个管事,至于周叔,指的是周村正。
沈金却是纠结又纠结,尤其看到两个弟弟的反应后,越发的纠结,不过到了还是摇头:“大嫂,你这么多产业和田地在这边,家里完全不留人哪成?我学跑商呢,我留这边吧。”
一句话让一开始高兴的沈铁和有几分意动的沈银傻住了,兄弟两个全转头看他们哥。
沈银:“那,那我也留这边吧。”
沈铁左看哥哥,右看大嫂和阿姐,纠结坏了,这要搁小时候那会儿,嘴巴都该扁了。
到底大了,和小时候不同了,纠结了会儿说:“我也留这边。”
桑萝:“……”
沈宁:“……”
一个十三,一个十一,一个十岁。
桑萝指指沈银和沈铁,看沈金:“你确定?你在外边跑商,他俩一个十一,一个十岁。”
“单只是为家里这些田地和产业,没有必要,庄子里各家都是过命的交情,几个长工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不需为这个特意留人,你再细想想。”
安排
桑萝说的细想想, 沈金并没有想太久,只是看了两个弟弟一眼,就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留在这边, 我十三岁可以学着跑商,小银小铁过个两三年也可以历练起来的,往北的商路如果通了, 一年能往京里去好几趟,或者大嫂你往后在京里的事情需要人手,我们兄弟三人不管是哪个再过去也行,现在还是先留在这里。”
“大嫂你手中如果有什么觉得我和小银小铁做得了的,也可以交待给我们。”
很有主意,言语间也坚定。
桑萝若有所思, 大概能猜到沈金几分心思, 眉头挑了挑, 也没再多说, 只道:“行, 也没那么快走,如果改主意了还可以告诉我。”
“不改主意的。”
桑萝笑笑:“别应得那么快,你再问问小银和小铁的意思, 我先去趟陈家。”
不管沈金兄弟几个是不是留在这里, 腐乳、冷吃兔、面包、蛋糕、蛋挞和肉松肉脯这些东西她都准备改为作坊式生产了,具体怎么操作,得跟陈家那边商量个章程出来。
生意上的事沈宁一向是参与的, 或是帮忙或是学, 便一道去了,正好,把最近只要醒着就喜欢往外蹦的两个小的一起抱了出去, 走出家门一段后,沈宁才问桑萝:“大嫂,小金不走的话,你是不是想把这边的账目交给小金管?”
“嗯。”桑萝没否认:“凡事牵涉到银钱的事,以咱们家和陈家的关系,经营、生产、方子都可以放手,唯独账目上一定不能糊涂,这无关交情和信任,越是交情好,合作上越该明算账,才不至于因为账上的事情最后反而坏了两家交情。
小金愿去京城的话,我原先是准备问问文茵肯不肯接手管这一摊子账目的。”
算是聘个财务的意思。
许文庆原本是个好选择,不过他乐衷于到处跑,在庄子里未必呆得住,倒是许文茵,天赋上也随了许掌柜,对账目是颇敏锐的,性子也静,呆得住,请她是很合适的。
沈宁想想刚才大嫂说来陈家,小金都没怎么拦,反应过来:“小金原本想帮的就是账目这一块?方子是顺带的,咱们有特别要藏的方子他就带着小银和小铁来做,没有的话,开作坊也可以。”
是了,就是这么个态度。
他天天在外边跑商的,能往周边送多少肉脯肉松和腐乳都是有数的,最多一年,百姓日子一好过起来,肉价降了,肉松和肉脯自然相应降价,量就会比现在走得多得多,原就得开作坊才能保障得了供应。
真正能保住的方子其实是面包、蛋糕、蛋挞这种只能在歙州城鲜卖的东西,不会做太多,可以自家人做。
桑萝笑笑:“是也不是。”
~
这边姑嫂两个说沈金,沈家院里,沈铁也问沈金:“哥,咱真不跟大哥大嫂一起走吗?大嫂铺子里卖的那些东西还是会开作坊生产,好像也不用我们帮忙。”
“哪里不用我们帮忙?要帮忙的地方多了。就算大嫂开作坊,账目要不要人管?再一个,现在请人可以都请庄子里的人,以后呢?作坊会做大的,大山哥是好的,但往后请的人多了,别人可不好说。日子久了,咱们兄弟三个在这儿和不在这儿区别大了。”
他们在这里,就还有沈家人在这里。
沈铁还没太明白其中意思,沈金揉揉他脑袋:“知道你不舍得大哥大嫂他们,等大哥大嫂在那边安定下来,我往北边跑商的时候把你带上,你可以偶尔过去住两三个月,长住就不要了,大哥大嫂帮扶教导这么些年,咱也干点正事。”
沈金其实很清楚两个弟弟对长房的依恋,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的。
经历过至暗谁不向往光呢,尤其是照亮、温暖、救赎过他们的光,且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大哥大嫂、二哥和阿姐在哪,他们就在哪了。
所以哪怕心里清楚长房和三房是两户,还是会依恋,离得近,看得到,就会有一种分外安心的感觉。
他这样,小银和小铁更不用说,尤以最小的沈铁为最。
两房最复杂、最矛盾的那一段沈铁是懵懂中过的,五六岁的孩子记不了多少事,也不懂得太多,所以最纯粹,他的喜欢和依赖也就最直白。
六岁就跟在大哥大嫂身边长大的,虽是另开火,其实什么都带着他们,照拂着,怎么可能不亲近。
沈金话锋一转哄沈铁:“行了,你好好学本事,别见天偷懒,真想去京里也不是不行,再大点看大嫂京里要不要人帮忙,你有本事,大嫂用得上你的话你也能过去。”
沈铁:“再大点是多大?你十三做学徒了,我十三也可以的吧,看大嫂京里有铺子不,我去那边做学徒去。”
三年,沈铁觉得还是挺久的。
沈银听着笑:“那你识字、算术和生意经也得学得跟哥一样才行,至少不能差太多。”
沈铁啊一声,咬嘴唇愁眉不说话了。
沈金笑了起来:“努力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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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兄弟三人商量明白了,另一边,桑萝到陈家,和陈家人一起也把心里盘算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
除了生产粉丝和面条的作坊,其余那些原本由沈家自家在后院做的产品包括之前由陈家做的豆腐、酱干,成立个食品作坊一起加工。
仍是陈家管着,当然,主要是管生产安排、品控、存储这些,真正的生产请庄里相熟的这几家家中的妇人过来一起做。
场地都不需要另折腾,沈金如果跟他们往京里去,这边她把主屋和东西厢锁了,其余钥匙交给陈家管着,没什么不放心的。沈金要是留着,就仍在这边住着,钥匙直接交给他就成。
沈宁带着两个小的在这边跟阿睿玩,陈婆子陪着桑萝把庄子里几家都转了一圈,许家和魏清和夫妻是不缺这份钱的,施家、卢家和周家倒是都感兴趣,商量好了农忙可以不做,甘氏妯娌、冯柳娘妯娌、周大郎和周二郎媳妇,一家来了两个,正好六个,加上陈家祖孙三代,九个人。
就算是扩张后的生意,也足够应对了。
等一圈转回去,陈大山主动问起沈金兄弟三个的安排,桑萝道:“出来前还说不走,应该是想留下帮我照应这边的田地铺子和作坊。”
陈婆子哟一声:“这孩子有良心。”
真的半点儿不像沈三和李氏,也幸好是不像。
陈大山笑:“我料着他也不走,别说,小金这小子是做生意的料子,脑子灵光,心细,看人也有一套。”
这一个多月在外头跑生意也是真锻炼人,找经销的商户,每到一个地方干的第一件事是逛,再就是打听相中的一些铺子情况,生意和地段这都能用眼瞧,那东家掌柜和伙计的人品还得靠观察打听。
见的人多了,好的坏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掌柜和伙计沆瀣一气黑东家的自然也有,就沈金那小小年纪就通身一百二十个心眼子的,这能进京去?
倒不是防他,而是下意识的就会替他大哥大嫂盘算。
陈大山自己想着也好笑,把这里头的事说给桑萝几人听了,道:“他不走是对的,我要跟你说的也是这事,你把这一摊子都交给我们家里,最好是把小金和小银留下,就是小金兄弟几个跟你们一起走了,你也得聘个人专管账目上的事,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沾了钱的事,亲兄弟明算账才不坏交情。”
桑萝这才晓得了缘由。
商量完了正事,陈婆子抱了谦宝在怀里逗着,问起桑萝京里的事:“你跟那宣旨的大人打听了没有?京里的宅子是不是去了就能住啊?皇帝老爷赏的庄子呢,去了要开地吗?”
桑萝笑:“打听过了,宅子会料理好,带上衣裳细软去了就能住,庄子就在京郊,原是前朝官员的庄子,因为位置好,后来成了大齐的皇庄,里头有皇庄的管事和帮工的农户,今年是种上了庄稼的,到时收了除了付给农户的,其他的直接算是我的了。”
听说赏的庄子里还带庄稼,陈婆子和一旁的周葛都乐了:“五百亩都带庄稼?”
“详细的就不知道了,估计差不离。”
听得陈婆子直夸皇帝仁义大方,少不得又要说一说陈有田去教个种田还得了那么些赏。
说了会儿闲天,陈婆子又道:“你们八九月里要奉旨进京的事现在周边乡里都传开了,作坊那边都愁,怕后头作坊不办了,打听到我这里,这个我是能答复的,又另问了一桩,学塾后边还办不办?”
“办呀,花销还从我家这边账上出。”
陈婆子听得笑起来:“行,那她们心下稳了,这是尝到读书的好了,七八岁的小子还能去乡学,女孩儿和大人哪进得了乡学,那我明儿回复她们。”
说几句话分神的功夫,陈家那个带围栏的木床里正学爬的阿睿哇一声哭了,阿窈兴奋瞎挥的手还没收回去呢。
离着那摇床不陈大山一看这情况乐了,非但没哄,还臊上了:“儿子,你可真出息哎,阿窈拍一拍能多疼,还嚎上了。”
他这头话音还没落,刚还挥手挥得欢的阿窈,听得旁边小伙伴哭了,愣了愣,原本正爬行的姿势,这下不爬了,两手在木床上用劲儿一撑,长长哎哟一声,四平八稳坐起来了。
看着陈睿哭。
陈婆子哟一声:“阿窈这就能坐起来了?”
“大嫂,阿窈坐起来了!”
于是刚被小伙伴呼了一下的陈睿小朋友嚎得一点儿关注度都没有,全去关注阿窈去了。
桑萝是知道女儿的,忙去看陈睿:“阿窈劲儿比谦宝大好些。”
好在脸没红,周葛看看也说没事:“这么点大能有什么劲儿啊。”
那头阿窈对自己第一次坐起来,看到的世界完全改变也觉新奇,左右瞧瞧,嘿一下挥着手乐了。
还差七八天才满六个月的阿窈第一次坐起来成了新鲜事,同龄的谦宝和只小四天的陈睿自然也被大人们试图引导着学坐,少不得热闹。最尽兴的当属阿窈,玩得太高兴,被桑萝抱着还没到家呢,呼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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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又问过兄弟三人一次,事情定了下来。不过不是沈金管账,而是沈银跟着沈宁学,慢慢把账上那一套接手过去。
至于沈金。
“你的天赋在外头,还跟着商队那边,归家时也帮小银看看账,都好生历练吧,大嫂以后也指着你们帮忙。”
一句话把兄弟俩都说激动了,沈金之前都没敢提帮着管账的事,这种事只有大嫂乐意他管他才可以伸手,大嫂若不乐意,绝没有他自己先提的道理。
现在,大嫂说以后要用他们帮忙的,哥俩个嘴角往上咧,收不下来了。
“大嫂,我呢?”沈铁凑热闹。
桑萝还没说话呢,沈银敲他一下:“你先做到不缺课!”
屋里姐弟几个都笑了起来。
全文完
沈烈夜黑尽了回到家里, 就喜提了吃饱睡足的小棉袄看到他不只能蹭蹭爬着相迎,还能很顺溜的一屁股墩儿在离他最近的床边坐得稳稳当当,兴奋的挥着手用婴语热聊。
他很是惊喜, “阿窈都能坐起来了?”
桑萝点头:“下午在陈家会坐了,刚学会,正新鲜呢, 现在没事就推谦宝。不过,她手劲儿是不是比较大?下午把阿睿给拍哭了。”
沈烈一把将阿窈抱了起来,又看谦宝仰头看他,索性左右手各抱了一个,听了桑萝这话还笑道:“莫不是随我?”
原是玩笑的一句话,沈烈自己都没当真, 倒不知后边会成真。
当然, 此时夫妻二人俱不知罢了。
这会儿桑萝跟沈烈提了提沈金兄弟三人的事, 沈烈倒没觉得什么, 道:“庄子里都是相熟的人家, 留小金去闯、小银管着这边的账务也是好的,原也是种历练,只看小金和阿宁就能知道, 还得是实务才锻炼人。”
说到这里几分惭愧:“我与小安都走了科举的路子, 这里这些事务能帮上的倒是少,让你和阿宁劳累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分工不同而已。”又关心沈烈:“这忽然就让秋日进京, 时间仓促, 秋闱你有把握吗?”
沈烈脸被阿窈抱住,也由得她,接了桑萝的话:“秋闱不难, 不止是我,咱们庄里几个应该都有把握,如果秋闱都过不去,对不住曾大人这一年的教导了。”
太原曾氏,曾老爷子能做国子监祭酒,曾子骞这个由老爷子亲自教导的又哪里会差。
这一年来曾子骞前前后后赠了不少书给他,都是曾氏自己的传承,沈烈在问过曾子骞,征得曾子骞同意后给庄里几个在州学读书的都有做共享。
可以说,在资源上他们这几个甚至胜过家中祖父为州学博士的几个林家子弟。
“难一点的是进京后,届时经义之外还考时务策,不过最近每日下学都往州署衙门去,学的也是这些。放心,不敢说十成把握,七八成是有的。”
桑萝想说纵是今年不成,还有两个太学的名额,不过这话到底是没说,沈烈平时少有表现出什么,但桑萝知道,他最初科考是因为她,因为这个家,到后边却也是有他自己的追求了。
男人哪有真不想建功立业的,大乱那几年原是最有机会崛起的,沈烈和陈大山这帮人选择了家人,到如今才是为自己拼。
沈烈如今这情况,真想有一番建树,抓住今年这次机会自己考上去绝对比太学里再读个几年要好得太多。
因而并不多话,把闹腾得欢的两个孩子接过来,道:“我陪孩子,一会儿就该哄睡了,你去书房忙吧,别熬得太晚。”
自曾子骞夜访问堆肥法那日起,沈烈沈安兄弟俩每晚无不是读书到夜半,这会儿多陪孩子两刻钟,夜半怕是就要多读两刻。
沈烈在桑萝颊边吻了吻:“辛苦你了。”
又捏捏阿窈和谦宝的手,这才折身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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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圣旨,似乎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沈烈和沈安要拼前程,桑萝和沈宁要为歙州的家业和事业做安排。
沈金和沈银想做他们大嫂在歙州的助力,撑起沈家在歙州甚至是其他各州的一根梁柱。
陈大山和沈金结伴一起,历练着摸索着做一个合格的合伙人,而陈家的女人们则跟着桑萝学食品作坊所有食品制作的工艺。
在这一道上,竟然是年岁最大的陈婆子和年龄最小的陈小丫最有天赋,最难做成的蛋挞,陈婆子和陈小丫反倒驾驭得很好。
陈家人都学会了,后边具体到教甘氏她们,就不需要桑萝再操心了。
至于分区划流水线式生产,没有太大必要,甘氏、冯柳娘这些人桑萝信得过,也全当骨干培养,真做到要扩大规模了,这一个个都是生产管理预备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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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有个好消息,范妃娘有孕了,正月那会儿没胃口时原来就已有了身孕,只是当时日子浅,她自己没觉察,至正月下旬就确定了喜脉,到三月里等胎坐稳了才说出来而已。
喜事儿扎堆,三月末馨娘和林九娘也前后传出了喜信儿,馨娘在特产铺里做女伙计,倒是特意来问过桑萝,有孕了还能不能继续做。
特产铺没什么重活,桑萝哪会不同意,只道:“肚子较大以后可以让你婆母或是哪位嫂子替一替你,等孩子断奶后你若还想接着做,再换回去。”
馨娘哪有不愿的:“做,当然做的,多谢嫂子了,我原还怕这一怀孕生子这份工就没了。”
桑萝听得笑:“哪里至于。”
而魏家那边,原本想再学一年基础扎实些明年参加科举的魏清和,因为这猛一晋级当爹了,也决意今年就下场一试。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州学里是有一整个月田假的,大兴庄几个在州学读书的几乎全都一头扎进了书里。
沈烈魏清和是冲科举去,王云峥有心一争今年州学唯一一个往京城参加国子监招生考的名额,沈安、许文泓和许文博几个却是感受到了其中紧迫。
就连阿戌和周长和,也猜到州学今年应该会招生了,不敢打扰沈烈几人,自己在家里闷头用功。
大兴庄一个闲人也寻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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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后粮价又降了一波,已经稳在了斗米一百二十文了,粮食一降,菜和肉也相应的降了些下来。
东市从前只桑萝开的那个生鲜铺里十天左右能有一次猪肉出售,五天一次限量卖点兔肉鸡鸭肉,如今新开起了一家肉铺。
那肉铺老板不是别个,正是只剩了一臂的郑屠户,他是杀不了猪了,但两个儿子还做得了这活计,郑屠户便重操旧业,在歙州城里开起了肉铺。
只不过也不能天天供应,大概七八天能接到大兴庄外其他乡民一趟杀猪的活儿,肉就由他包圆了在铺子里卖。
也和桑萝那家生鲜铺一般,有猪肉时提前一天在铺门处挂个牌子,顺带着鱼肉、鸡肉、羊肉,能弄到什么就卖点什么,把营生先支了起来。
对于歙州百姓来说,买肉比之从前显然是要容易一点了,鸡鸭不说,从前十天能买到一回猪肉,现在有两家卖肉的铺子,运气好隔个四五天东市里能看到一回卖羊肉、猪肉的。生活渐渐接近前朝大乱之前的模样了,不,因为没有重役重税,有一个体恤百姓的皇帝,甚至比那时候还要更安心些。
大兴庄特产铺的一应商品也随之下调了一次价钱。
桑萝忙过五月,去了趟州署衙门同范妃娘打听贡举入京是走水路还是陆路,皇帝一堆的赏赐里有两匹马,她一直就让赵大帮忙在庄子里的牛棚边养着呢,和庄子里唯一一头牛做伴。
无端端赏两匹马,她猜着怎么着都是有用场的吧。
果然,范妃娘说走陆路。
“河道多年无人疏通了,陛下这几年予民生息,也不愿兴劳役,所以人少东西少船轻时可以走水路,带了贡物人又多的话就得走陆路,且今年还帮朝廷购了不少粮食,便是随贡入朝的。”
桑萝明白了,果然赏两匹马不是没有缘由的,又跟范妃娘打听了长安气候,陪范妃娘聊了会儿才从刺史府离开,出了刺史府就往车马行定制马车去了。
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运行李,想到岑喜说京中赐的郡君府什么都会给备好,轻车简行应该也够用了。
马车十多天后送进庄里的,车马行掌柜是识得桑萝的,更知道这一位郡君八月怕是就要举家进京了,特意亲自送马车上门来的,顺道还推荐了一下行里的业务,可以有雇佣跑远途的车夫。
这个桑萝还真需要,正要应呢,家里干活的三位长工来了。
这三位和赵四几个不同,一直是住在庄里的,干活不错,但除了需要搬运东西送进沈家宅子里,很少往这边凑,特意找来应该是有事。
桑萝还没问情况呢,叫李九郎的那个问道:“桑娘子,我们几个过来是想问问,你们进京路上要人赶马车吗?”
车行掌柜:“……”
您怎来得这样巧???
李九郎(暗九)当然不只是问一问要不要赶马车的车夫,他是奉命给自己和暗十暗十一找活来的,圣上的意思,回京他们五人还是三明两暗保护郡君安全,所以怎么着都得想法子跟上啊,这不,见着来送马车的,就找到了机会。
“我们三个赶马车赶牛车这些活都是会的,听说娘子在京里也有宅子和庄子,想问问娘子这进京要带点人手不?看家护院赶马车跑腿什么的,总要有个得用的人吧?”
“……”桑萝信了沈烈从前那个猜测了,这三个恐怕真不是什么长工。
要真是沈烈想的那样,当然,很大概率就是那样,在她这儿种田养羊喂猪的,一干就是这么久,真难为了……
“要的,不过,你们不觉得离家远吗?”
李九郎笑得挺憨厚:“怕啥离家远呀,去京城前程多好,娘子这是肯带上我们了吧?”
桑萝笑着点点头:“当然。”
带上你们多安全呀。
车行掌柜到底是没推销出去车夫,没办法,两辆马车,人自家帮工里就有三个会赶车的,还都奔前程想跟着进京呢。
车行掌柜收了马车的尾款,说了几句好话就带着车行伙计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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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进到七月末,到这时候,桑萝连一家人的厚衣裳鞋袜都备好了,州学考试也开始了,当然,这一天的考试与沈烈无关,是王云峥这一批年龄在十四到十八之间的同场竞争。
成绩在七月底出来,王云峥稳稳的拿下了州学唯一一个往京城参加国子监入学考的名额。
沈安第三,第二名是林家嫡长孙。
同时在考的是歙州各县县试,州学学子是不需参加的,等各县县试放榜后,八月初三才是州试。
沈烈和魏清和早早就往城里去了,在家里的桑萝、沈宁、沈银和沈铁都着实有些紧张。
哪怕沈安说他大哥州试绝对没问题。
信心哪来的?
因为州学近来每次的旬考,他大哥、云峥和州学博士的嫡长孙,第一是轮流坐的。
“去年大哥前十都进不了,今年三月排第三,得过一次第二,六月开始基本稳在第一第二了,基本是和云峥轮流坐第一那个位置,下边五个县学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一点儿,下州取前五名贡举,放心,大哥绝对榜上有名。”
曾大人每天给单开一两个时辰的小灶那真不是白开的,这半年多点灯夜读到鸡鸣,也不是白读的。
沈宁有些诧异:“没听大哥说过旬考成绩。”
沈安道:“你不知道大哥?不是第一第二他怎么会说,考上第一第二的时候都六月了,马上就该科举,大哥又哪有心思再提这个。”
打心里也觉得不值提了。
沈宁一想可不就是,她大哥还真是这性子,而且这几个月她但凡睡得早点起得晚些,都未必见得到她大哥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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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的首届科举还只是摸索中前行,没有后世那样复杂的流程,八月初三考试,初五考试结果就公布了出来,庄里人难得的别的活计全放到了一边,跟着挤去了城里看榜。
桑萝也把两个孩子交给了沈宁,陪着沈烈一起往州署衙门外等着放榜,榜单贴出之时,榜首头名俨然是沈烈。
“师父头名,我舅舅第四。”庄里老人不识字,许文博快速看到自家庄里两个参加秋试的名字,马上就报了出来。
庄里人欢呼起来,桑萝眼里带笑,捏了捏和沈烈交握的手,沈烈看她,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眉眼间皆带了笑意。
魏清和激动得不行,和沈烈一起又看了看那榜单,第二是林家人,也算是魏清和亲眷了,第三和第五是另两县的学子。
林家那一位还长魏清和一辈,魏清和跟着林九娘叫的话得叫他一声小七叔了。
三人同窗,相互贺喜,等何长史说了初六乡饮,初八出发进京,这才纷纷散去。
出城的一路,魏清和一再谢沈烈。
他也好,许家人也好,其实都很清楚,他们庄里几个人,甚至包括云峥这次能拿到州学唯一一个考国子监的名额,和沈烈这一年多陆续给的曾家的一些注疏关系极大。
魏清和想了又想,低声与沈烈商量:“前番一起买粮那回,我也没有机会私下谢一谢曾大人,这次待我回去备一份礼,还请你帮忙引荐一二,至少让我往刺史府去道一声谢。”
沈烈想了想,道:“以后吧,这才刚刚乡试结束,这时携礼拜访不合适,来日方长。”
魏清和也反应过来,连连称是,脸上又是抑不住的喜色,脚下步子都快了几分,要回去给林九娘报喜,回头还得往岳家再报一次喜,虽然岳家那边这会儿可能已经知道了。
庄里跟来的人喜气洋洋往回走,许老太太、许掌柜、魏令贞今儿都格外高兴,一则替魏清和欢喜,二则,想到沈烈和魏清和到底是怎么拼上去的,想到屋里那数十卷书,又觉得自家文泓和文博也前途在望。
国子监的四门学可以搏一搏,就是搏不到的话,贡举也是可能的。
而冯柳娘和周村正媳妇,家里各有一个今年准备考州学的,也激动得手颤心颤。
都看到了改换门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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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之后,庄里热闹了半天,来贺喜的人不少,至于开席,初八就要走了,真张罗不成,桑萝直接让沈烈和沈安晚上到东福楼去请了先生和同窗们几席,也算是谢师。
她自己带着沈宁着手收拾行装,做初八进京的准备。
傍晚家里又来了两位客人——郑屠户娘子和郑大妞母女二人。
母女二人手上还拎了几封点心,一看那油纸包的就知是城里的点心铺子特意买的。
“原该早些来贺喜,大妞下工晚,只赶着这个点。”
事实上也可以明儿一早来,只是母女俩心焦,都等不住了。
“婶子,大妞姐,怎这样客气?”桑萝请二人厅里坐,沈宁去泡茶。
郑屠户媳妇有些不好意思,还没想好怎么张口呢,郑大妞道:“娘子,我原是有事相求的,我想问问,你们一家人进京,京里缺干活的人吗?”
桑萝有些诧异:“怎么问这个?”
郑大妞脸色不大好看,偏又说不出口,郑屠户娘子看了看左右无人,见沈宁也还没回来,便压低了声音道:“实是没法子了,冒昧求到你这里。”
看女儿脸色微白,郑屠户娘子把桑萝拉到了一边去低声说了原委。
原来这一两个月,不知道从哪里传起的,周边乡里流传了些不太好的话,是关于大妞当年被困祈阳县的。
没凭没据的事,却说得格外的脏。
郑屠户娘子有些话说得语焉不详,但桑萝猜出了什么,问道:“可知道是谁在外边编排这些?”
郑屠户娘子咬咬牙:“我们家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我料得着是谁,这气我们家指定是要出的。”
“只是流言比刀狠,大妞现在走在外边都觉得有人在身后说她闲话。我寻思这不是法子,她自己也想了几日,这才跟我们说想来娘子你这里求条路子。”
郑屠户娘子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当娘的,哪里舍得女儿远走他乡,可当年……她哪敢让女儿一次又一次听那些话语,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
“娘子京里若是用得上人,不管是洗衣做饭还是烧火扫院子的,或是庄子里养鸡养鸭种地,你看看,把我大妞带出去成是不成?”
桑萝侧头看看另一边有几分紧张的郑大妞,道:“洗衣做饭扫院子应该是不缺人,不过,大妞姐要是愿意往京城去闯一闯的话,我那边以后也要做些营生的,总有活儿给她做的。”
郑屠户娘子闻言大喜,握了桑萝的手:“这叫我怎么谢你。”
郑大妞也激动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欣喜。
沈宁端着茶进来,见这场面,就看了她大嫂一眼,桑萝道:“京里不是准备开铺子吗?我看你大妞姐上进肯学,每天夜课都上着,识字算术都会的,问她愿不愿跟我们上京,到京城的铺子里做事。”
郑家母女二人看桑萝一眼,眼里带了几分感激。
沈宁一听是这话,笑了起来:“是,我和大嫂都准备到京城后找找铺子,大妞姐你愿跟着去吗?只不知京里铺子好不好找,怕是要等一等。”
“愿意,愿意,这样好的事,怕什么等,多谢娘子照顾我。”
“行,跟陈阿奶说一声,粉丝作坊的工钱先结了,回去收拾收拾,初八一早来同我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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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一大早,大兴庄里新上任的车夫暗九、暗十、暗十一赶了两辆马车往庄外行,后边是要进京的沈家人和背着包袱的魏清和、王云峥舅甥二人,整个庄子的人都在相送。
当然,还有跟在后边背着包袱的郑大妞和郑家一家人,以及听到信陆续正往这边来的冯大郎、冯二郎、甘二郎、东哥儿兄弟和交好的周边乡民们。
到这一天,陈婆子还是掉眼泪了,桑萝搂住老太太:“阿奶,等阿睿该开蒙的时候,你就进京城来,真的,我给你留院子,让阿睿跟阿窈、谦宝一起启蒙。”
陈婆子也不管什么了,抹着眼泪直点头:“行,我一定去京里看你。”
这边各家说话,后边沈银、沈铁跟沈安走在一处,兄弟俩不时伸着脖子往庄外瞧,满脸的焦急:“我哥怎么还没回来?说好昨天就该回来的。”
沈安安慰:“可能有事耽搁了,放心,没这么快的,一会儿还会有乡老送行,还有不少粮车。”
话是这样说,他自己也直往外瞧。
就要往京城去了,要是这会儿没见到沈金,不知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沈安说得没错,第一次贡举上京,送行之人颇多,加上要运贡物,在城里就折腾了小一个时辰,车队这才开始出城。
范妃娘临盆在即,曾子骞不敢远走,这一趟是让何长史带队进京。
他自己这会儿送举子出城,不过说是送举子,却是陪沈烈在队首边走边说话,还递了张名帖给沈烈。
“进京先往我家里去一趟,春闱在二月,还有好些时候做准备的,让我祖父给你开开小课,我祖父知道你的。不用不好意思去,只叫弟妹多做些她拿手的吃食,我祖父保管乐得你每天过府。”
老爷子上次听陛下说让桑萝进京,那是盹都不打了,在朝上还装着点,下朝问他的第一句话是:“给我捎大兴庄特产回来没?”
沈烈笑着拱手相谢。
队伍后边一点,范妃娘挺着个挺大的肚子也来送行,挽着桑萝好生不舍:“你先进京去,我这大着肚子是不方便去哪了,我家三郎明年应该能回京,届时咱们还能在一处热闹,还能叫你看看我家珩儿。”
桑萝这一进京,沈烈是留京没跑的,皇帝不可能放人外任。
曾三郎嘛,托桑萝的福,这几年颇有建树,明年有望回京,他们夫妇二人若回京,在太原老家的长子自然也会接过来。
桑萝早从范妃娘口中听过不知多少次珩儿了,笑着道:“那可好,我就在京中等你了,城外人多,你与钟嬷嬷这便先回去吧。”
没让范妃娘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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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州城外,眼下确实聚了不少人,许多听说桑萝今天走的乡民都放下手中活计聚到了城门外的官道两旁了,来给桑萝送行的。
要说歙州乡民最大的运气是什么,一是有位好父母官,二是与桑萝为邻。
桑萝推广的各种法子,他们都是最先受益的,而这些乡民中,更不乏当年在深山里就得桑萝教的本事和大兴庄帮扶才活下来的。
送行的队伍极为壮观。
陈大山、许文庆和沈金一帮人便是这时堪堪赶了回来,沈安远远看到,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遥遥招手:“小金,这里!”
后边跟着的就是沈银的声音:“哥,这边,这边!”
沈金是奔过来的:“大哥大嫂,小安,阿宁,我们路上遇事耽搁了,我差点以为赶不上了。”
这几年早成长了起来的小金,看着沈家两辆马车都装备好了,却是一下子湿了眼。
沈烈拍拍沈金脑袋:“好好照顾自己和小银小铁,商道走通,早日往长安来。”
沈金点头:“会的,明年,明年我就能带小铁去看你们。”
阿窈和谦宝现在已经会走路了,看到沈金也知道认人,在桑萝和沈安怀里还一蹬一蹬朝沈金伸手,尤其阿窈,蹬起来劲儿大得桑萝都有些抱不住,嘴里还能含含糊糊喊叔。
婴语,其实含糊得很,但沈安、沈银、沈金、沈铁齐齐认定那就是叫叔,沈银沈铁见天教的。
估且就当那是个叔字吧。
沈金想抱,又收了手:“我身上都是灰土。”
刚才还只是湿了眼,看到小侄女张开手要抱,倒是掉眼泪了,他忙抹掉:“大嫂,我会想你们的。”
何长史那边已经整好队,过来通知沈烈和另几个自备了马车的举子可以出发了。
沈烈匆匆跟陈大山、许文庆、冯大郎、冯二郎和甘二郎几人话别,最前边有人登车了,一家人才终于上马车。
郑大妞没往车里挤,知道沈家有两辆马车,每辆车辕上都能坐两三个人的,看沈家人坐的那辆车辕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了,略微犹豫了一下,主动坐到了后一辆放行礼的马车车辕上。好在车辕够宽,和赶车的暗十一两个人坐也并不显挤。
这边眼见着要走了,沈金想到什么,跟沈安说了句让等等,快步往城门口奔去。
沈宁问沈安:“小金去哪?”
“他说买点东西。”
车队行进起来,沈金才大步奔了出来,追上自家大哥大嫂的马车,往车窗里递了几个油纸包:“大哥大嫂,我上次回来看到东市有卖这个了,你们带着路上吃。”
桑萝抱着人,是沈安接住的,触手还是热烫的。
沈金兄弟几个追着马车送了好长一段,和沈烈几人隔着车窗说话,直送过了大兴庄一段,才被沈烈摆手让别再追着马车走了。
沈安和沈宁一直从车窗望着马车外,沈烈怀里的阿窈用手抓沈安手上的油纸包,沈安怕她烫着,避了避,桑萝问道:“小金买的什么?”
沈安打开一个油纸包看了看,愣了愣。
“胡饼。”
沈烈不知,桑萝和沈宁的记忆却被一下子拉回到了六年前。
“胡饼啊。”桑萝再往车窗外瞧,车队太长,官道旁边是山,转过一道弯便已经看不到沈金身影了。
“东市已经有胡饼卖了吗?”
桑萝想起多年前在十里村给帮忙开地的沈金兄弟和村里帮忙的孩子买几个胡饼分食的事情,另一边,沈宁也跟她大哥说起从前在十里村这一桩旧事。
马车辘辘前行,桑萝扶着第一次坐马车在她腿上直蹦着新奇看车窗外的谦宝,眼里带了几分笑意,喃喃说了句:“真好啊。”
此行前路,愿是盛世长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