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君眼睁睁看着我去死[虫族]》
1. 温柔的他
黑蝎帝国,首都星,军部驻地凤凰城。
凤凰城是首都星最大的几个城市之一,占地大小,约等于从前蓝星上的一个小国家。城市里面挨挨挤挤的住满了虫,城外上千里的青山绿野反而是一副原始没有开发的模样,对比鲜明。
从城内到城外,就好像是一下子从赛博世界走到了原始社会一般。
这也是虫族向来的习惯,因为喜好征伐,又有着无比强大的军雌们,虫族名下的资源星要多少有多少,犯不着去开发宜居星球。
所以,凤凰城虽然是一副高科技大城市的样子,但空气却是格外清新,四季如春,居住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靠近军部驻地的地方,一片住宅区域。这里都是距离比较远的独栋小别墅,在这里居住的多数是军部高官们。他们多数是独身,也有幸运的家伙,带着家属一起居住。
军官们因为大多数有着不少的军功,可以申请雄保会每个月下发给雄虫阁下们的约会任务,独身的比例已经算是低的了。但即便是这样,独身的军雌也超过了五分之四。
没办法,雌多雄少一直是虫族的老大难问题,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有了雄主的军雌们的别墅,看起来总是比独身的那些更精致些华丽一些。通常会有一个漂亮的花园,四季开放的鲜花,络绎不绝。
就在这样一个漂亮的,别墅附带的花园之中,此时正有一位雄虫阁下,拿着软管水龙头,正在浇花。
别的花园基本都由聘请的园丁来做这件事,这栋房子的主虫竟然会亲自做这件事,也算是稀奇的风景了。
一开始周围的单身军雌们还会惊诧到想要报告上级,以为这位雄虫阁下遭到了虐待。但现在,经过了三年时间之后,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每一次看到,还是会觉得心底一片温软,以及,产生对那位超级幸运的家伙的强烈的嫉妒。
这样好的雄虫阁下,怎么我就遇不到呢?
周围的军雌们在想些什么,顾少卿阁下是全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因为他的心里只装着他的雌君一只虫,无法再分出些微的注意力给别的雌虫了。
可以说,顾少卿是普遍热爱花天酒地的雄虫之中,少有的恋爱脑了。
恋爱脑有着一副绝佳的外形。
此时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胸口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还有线条深刻的锁骨。袖口高高的挽了上去,手臂线条稍嫌瘦削,但极为优美。手指纤长而瘦不露骨,跟他这只虫的气质一样,带着一种莹润的光芒感。
雄虫普遍金发碧眼,或者是红发蓝眼,他却是少有的双黑。再加上皮肤极为白皙,整只虫看着不是那种清淡的秀美,而是极致的,一下子就撞进你的视野里,拔也拔不出来的那种极其醒目霸道的美。但他的气质却又是偏于温和优雅的,这种矛盾感,愈发给他增添了奇异的魅力。
这样的一只雄虫,与他的雌君结婚三年,始终钟情与他,一只雌侍雌奴都没有娶。不仅如此,还甘愿在家里洗手作羹汤,成为一位家庭主夫……是许多雌虫想要对他的雌君套麻袋狠狠殴打一顿的妒恨程度。
可惜他的雌君,如今在警备处供职的莫安雅,以前也是在前线战场上杀出来的少将,武力值强大。想要套他的麻袋困难度极高,所以也只能在心里妒恨一阵罢了。
话题扯远了,还是得扯回来。
顾少卿举着软管水龙头浇花,晶莹的水珠喷洒出去,一道光晕穿过水珠的帘幕映照着他的轮廓,美好得不像话。
路过的军雌不由得暗自捂胸神魂颠倒,啊!今天又是被顾少卿阁下的盛世美颜治愈的一天呢!
顾少卿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主动冲着他点头微笑:“早上好。”
“您、您好……”军雌结结巴巴的回答,闹了个大红脸。回神之后,又懊恼自己刚才的蠢表现。再想表现一下的时候,却发现花园里已经没有虫了。
且不说军雌黯然离开,但说顾少卿回屋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给家务机器虫下指令让它开始清洁屋子,自己亲自叠自家雌君的衣物,收拾好之后整整齐齐的放进衣橱里。再然后,看看美食节目,找一找晚餐的灵感。
因为中午一顿莫安雅是在警备处吃的,只有晚餐才会回来跟他一起用餐。所以在他们家里,晚餐才算是这一天的正餐,他格外在意。
莫安雅工作繁忙,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多,所以他很是珍惜晚上的时间。
顾少卿坐在沙发上,打开光脑,认真的观看今天的“美食给予我的爱”节目。
这个主播是一个说话温柔的亚雌,顾少卿最喜欢看他的节目。
“大家早上好啊,昨晚有没有做一个美梦呢?来,我们一起复述我们的开篇寄语,美食是治愈心灵的良方,也是给予爱虫最好的礼物!屏幕前面的雌虫和亚雌们,记住了,想要抓住雄虫的胃,一定要有一手好厨艺哦!……好啦,让我们看看,主播今天准备了什么食材呢……”
虚拟屏幕里面亚雌温柔清朗的声音在宽敞的客厅里回响着,恒星希久的光芒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映在顾少卿身后,让他的认真的轮廓显得分外清晰。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顾少卿拨通了自家雌君的光脑联络号。
电铃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可以听到那边稍微有点吵闹,莫安雅的声音带着几分疲乏响了起来:“雄主。”
“嗯,今天很累吗?是不是忙了一整天,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没有虫看到,顾少卿在跟莫安雅说话的时候,眼神有多么的温柔。黑眸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一整片天空的星光。
“嗯,还好——把文件立即传送给我,五分钟后我就要看到,听到了吗?”莫安雅只答应了一声,就转头去跟下属吩咐了。
话筒那边响起一问一答的声音和一些杂音,顾少卿耐心的等了好几分钟,才听到莫安雅又道:“雄主,我现在还忙得很,就不跟你说了——”
“等一等!”顾少卿连忙叫住他,“晚上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我等你一起,今天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番茄炖牛肉和烤牛仔骨,现在差不多已经好了。”
莫安雅闻言顿了顿,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对不起雄主,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你自己先吃,别饿着,好吗?”
顾少卿的眼神黯淡下去,收拾了一下情绪,才道:“那好吧,不过,就算是你要忙,也要记得好好吃饭啊。”
“嗯,我知道,等会儿我就去食堂吃饭。——那我先挂了。”
“等等!”顾少卿又叫住他,匆匆说道:“附近的碧水公园那条街,这几天会有美食节的活动,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吧?”
“嗯,我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吧,我真的得挂了……”
顾少卿正要说话,那边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他无奈的轻叹一声,关掉了通话。
抬眼一看,保温餐桌上摆满了今天花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做出来的菜肴,冒着腾腾的热气。
之前还觉得饿,现在,却没有什么胃口了。
他再次打开光脑,翻出一个简单的小游戏,没精打采的玩了起来。
另一边,身在警备处的副处长莫安雅,却没有如同他答应顾少卿那样的去食堂。
他身处于警备处秘密的地下监牢,雪亮冷白的灯光照耀着他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还有英俊而冷漠的脸庞。
在他的对面,被电子镣铐拷住的一只瘦弱的雌虫,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这只名叫卡尔的雌虫身体虽然孱弱,意志却格外坚毅。疲惫攻势已经进行了三天三夜,对他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房间里是难耐的沉默,半晌之后,莫安雅转身走出来监牢。
军靴敲击地板的声音回响在地下监狱里,格外清晰而响亮。
他的秘书紧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时间很紧迫,西格尔副处长那边进行得非常顺利。距离处长退休没多久了,长官,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卡尔能否顺从对我们至关重要,只要拿下他,处长的位置,一定就是长官的。”
莫安雅的神情里带着几分焦躁,眉头皱起:“你说的这些,我心里会不清楚吗?”
“可是长官,这个卡尔实在不像是一只文职雌虫,他的意志力几乎超过许多军雌。”秘书也颇为焦躁。
只要莫安雅升职为处长,他的职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能不着急吗?
“长官在副处长这个位置上已经呆了十年了,这次这个机会要是抓不住,难道还要再等一个十年?——长官,无论如何,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了!”秘书的眉眼间露出几分狠戾。
莫安雅沉默半晌,才道:“我明白。”
夜幕降临在凤凰城,华灯璀璨,与天上的星光连成一片,不分彼此了。
这是个华丽而冰冷的繁华大都市,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故事在发生。
而属于顾少卿和莫安雅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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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甜蜜的他
顾少卿在做梦,而他也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梦见了,自己与莫安雅初见的时候。
他们的相遇相识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的,雄保会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约会任务下发给每一只雄虫,必须要完成。而莫安雅,就是自己那个月的约会任务的主角。
莫安雅是一只军雌,当时已经是少将军衔的他因伤病从前线退役,转到警备处上班。他积攒了大量的军功,可以申请与雄虫阁下的约会了。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反正,总会有行的时候。
后来顾少卿才知道,自己是莫安雅第一个约会对象。之后,当然他就再也没有约会过其他的雄虫。
这一点让他常常觉得窃喜,让他觉得,莫安雅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没有别的虫,就只有他。
每一次这样想着,心里就会涌起甜蜜的浪潮。虽然,这样的想法,他从来都没有对莫安雅提起过。
他怕莫安雅觉得自己幼稚,又或是小气。
今晚,久违的,暌违了好久好久的,他再一次见到了当时的场景。
他抱着完成任务的想法,走出了磁悬浮列车的车站,步行来到附近的安静的长街。
心里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恶,平平淡淡的,就是觉得,这是必须要完成的一桩任务而已。
吃个饭散个步之后就回家,向雄保会报告任务完成,仅此而已。
转过平平无奇的街道拐角,来到约定好的那条长街的时候,一阵大风突然刮起,吹起片片金黄色的落了满地的树叶,朝着他铺天盖地的卷来。
他一时间睁不开眼,平复下来之后,逐渐清晰的视野里,出现了那道身影。
那只雌虫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身姿宛如修竹一样,站在不远处的金黄色的大树底下,安静的看了过来。
只一眼,仿佛就是万年。
在这个瞬间,街道与虫群都成为了他的背景。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他是鲜明的,宛如镌刻在模糊古画里的主角。
当时,顾少卿的心里突然生出奇怪的却无法抑制的想法来。
——好像千年万年以来,他生来就为等着,这样淡淡的一睨。
别笑话,恋爱脑的脑子里,就是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来。起先只是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接着就会在他心湖生根发芽,然后,开出满湖盛放的艳丽荷花。
只要与他这样平静相守着,其实不需要对方做什么,他自己就能安安静静的每天给这一湖荷花施肥修枝,用心呵护,幸福平静的与对方过完这一生。
……画面定格在两只虫对视的那个时候,顾少卿突然醒了过来。
旧梦重温让他有点恍惚,有点甜蜜,也有点怅然。
刚刚谈恋爱的时候,他们还经常一起出去约会,去有特色有名的地方,或者是短期旅行几天。就算不旅行,一起吃个晚餐再看一场电影,他就会觉得满足……那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但是婚后,莫安雅就渐渐的忙碌起来,他的职位也逐步晋升。一直到现在,好像,已经是升无可升了,除非正处长先退下去。
不过莫安雅很少跟他说自己事业上的事情,具体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啊……原来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再一起出去约会了,每天每天,过的都是重复的生活。虽然他也满足了,但心里,总归还是有点不够欢喜的。
所以这一次,他是真的很想很想,跟他一起去附近碧水公园的那个美食节。
美食节一共要开办七天呢,七天的时间,莫安雅应该能抽出一天来陪着自己去吧?
但是他也不能确定。
只是这样的念头真的好强烈啊,仿佛都有点成了执念似的。
半晌他突然一笑,摇了摇头。怎么搞的啊,弄得自己像个闺中怨妇一样,真的是好没意思的。
他打开光脑,给莫安雅发送了一条:“真的好想跟你一起去美食节。”的短讯,不出所料,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他等了一会儿也就把这件事丢开了,转而起身去吃已经很晚了的晚餐。
所幸餐桌是自动保温的,饭菜到现在还是热气腾腾的。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莫安雅估计又是要过了十二点才回家了。
他无奈摊手,遇上这么一个事业心极重的雌君,能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只能宠着了。
吃了饭又自己出去散了一会儿步之后,顾少卿就回家洗洗睡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贴上来一个带着深夜寒气的身体。
“唔,你回来了……吃饭了吗,给你留了饭菜在桌子上……”他实在睁不开眼,含含糊糊的说道。
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他的腰,他感觉到自己被拥进怀里,鼻端席卷上来熟悉的气息。
可能因为加了太久的班,莫安雅的声音有点低低哑哑的:“我不吃饭……真的很想去那个美食节,嗯?”
顾少卿的脑子还是迷糊的,砸吧一下嘴,道:“嗯,美食节,好吃……跟你一起……”
他听到背后的雌虫低低的笑了两声,胸膛都在震动着。
“好,找时间一定陪你去。”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彻底满足了,下一秒就陷入到黑甜乡之中,睡了个昏天黑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翌日,顾少卿起来的时候,恒星的光芒已经在窗外闪烁了。
他一边扣着衬衣的扣子一边走出卧室,来到客厅里之后,一下子惊住了:“你,还没走?”
他那总是天色微明就会离开家的雌君,现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查阅光脑。听到脚步声之后,抬起脸来冲着他笑。
喜悦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疾步走过去:“你今天不上班啊?”
莫安雅站起身来,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回答道:“要上班的,我跟他们说了,会晚一点过去。”
“哦,这样啊……”顾少卿难免有点失望。
莫安雅道:“好久没有好好陪你一会儿了,总是早出晚归的。——来,我做了早餐,我们一起吃吧。”
家里的家务基本都是顾少卿在打理,难得莫安雅会下厨做一次饭。顾少卿打起精神走到餐桌边坐下,笑吟吟的说道:“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我的手艺比不上你的,不过,是用心做的……来,尝尝这个煎蛋,会不会老了一点?”说着,莫安雅用叉子叉起一块煎蛋,喂到顾少卿嘴边。
顾少卿张嘴吃了煎蛋,尝了尝,道:“不老啊,正合适呢!”
“那太好了,再尝尝这个面包吧,我学着你从前的做法,裹了鸡蛋液之后才下锅炸的,应该还可以吧?”
“嗯,你自己也吃啊,来尝尝这个沙拉味道怎么样吧……”
只是非常简单的面包沙拉和煎蛋而已,两只虫却都吃得非常开心。
吃过了一顿甜甜蜜蜜的早饭之后,顾少卿恋恋不舍的送莫安雅出门。
站在门口,他拉住莫安雅的手舍不得放开,道:“要是能天天这样就好了……”
莫安雅的心顿时软了一下,握住他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道:“会的,等到我这阵子忙完了,一定好好陪你……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别让我担心。”
“嗯……你去上班吧,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莫安雅离开温馨的家,驾驶着悬浮车来到警备处,立即投入到了一天的忙碌当中。
一想到地下秘密监狱里的那个卡尔,他就忍不住眉头紧皱。
那个所谓的基因科学家看起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其实意志力坚韧无比。直到现在,他们也都没能从他嘴里抠出半个字来。
但,他掌握的技术实在太过重要,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要令他臣服。
想想也是无奈而且愤慨,谁知道对于虫族那么重要的雄虫信息素虫工提取技术,竟然会被异虫族,这个虫族的叛徒族群的所谓科学家整出来了呢?
帝国每年花费大笔经费养着的那些科学家,又是干什么吃的?
当时他们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完全不敢置信,经过一再确认之后,方才接受了这个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实。
只能承认,卡尔确实就是一位天才科学家。
雌虫强大,但精神海却容易干涸崩溃。只有雄虫的信息素能抚慰雌虫的精神海,让雌虫们不至于全都英年早逝。这,也是雄虫尊贵的最重要的原因。
只是,想要得到信息素抚慰,就必须得与雄虫亲密接触。至少,也得长期待在雄虫的周围。而雄虫却又是那么的稀少,这也导致雌虫的精神海问题一直无法得到真正妥善的解决。
而现在,异虫族的这一只雌虫,手中却掌握了这个技术。可以提取雄虫的信息素,让雌虫不需要与雄虫亲密接触,精神海就能得到抚慰。
可以想象,卡尔这只虫,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只要让卡尔吐露这个秘密技术,不但他的处长位置是妥妥的。将来的前途,更是无可限量。
所以这件事,他是一定要办到的。
莫安雅已经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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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倒霉的他
即便是再忙碌,饭还是要吃的。
中午时分,午休的时间已经快过了,莫安雅这才放下手里的事务,匆匆走向食堂。
这个时候大家差不多都已经吃完饭了,食堂里很是清净。
然而他才刚刚走进食堂,迎面就撞见了一只虫。
身材高大,制服笔挺,皮鞋锃亮,短短的金发还梳了一个造型,怎么看怎么恶心。
莫安雅只当他不存在,眼光都没有移动一下,就要迈步从他身边走过去。
然而,段明堂,警务处的另一位副处长,却开口对他说话了:“你来得太晚了,饭菜都已经有点冷掉了。”
莫安雅这才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段明堂看向他,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道:“顾少卿阁下……他还好吗?”
巧得很,在顾少卿与莫安雅见面之前,他的上一个约会对象,就是段明堂。
本来顾少卿还答应了段明堂会有下一次约会的,但见了莫安雅之后,对段明堂,就没有下一次了。
这也是两只虫互相看不顺眼的一个开始,至于工作和晋升当中的种种晋升和摩擦,那更是不必多说了。
听了段明堂的话,莫安雅停下脚步,双眼带着几分阴骛紧紧盯着他:“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段明堂摊手,露出无奈的笑容:“别对我充满敌意,我只是……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有点担心……而已。”
莫安雅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顾少卿是我的雄主,我是他的雌君。他好与不好,都有我在,就不劳你费心了。”
段明堂的眼神愈发无奈,还有着深深的怅然。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再申请过与雄虫阁下的约会,尽管他的功劳簿已经得累积很厚很厚了。
莫安雅见他不再开口,只是站在原地发愣,便冷冷的笑了一下,越过他,朝着食堂窗口走去了。
段明堂目送他的背影,双手握成拳头,又慢慢的松开。
早已经没有资格了,不是吗?
别说顾少卿不接受雌侍,就算是接受,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能去做雌侍雌奴的。否则,就会成为他们这个阶级的雌虫的共同敌人。
“你有多么幸运,你知道吗……”
他低低的吐露出这么几个字,然后便转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莫安雅随便拿了一些食物,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去。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大口大口的狠狠咀嚼着食物,就像是咀嚼着谁的血肉一样。
恒星希久的光芒一点点的移动着,一寸一寸把苍白的地板变成淡黄,然后又重新归于苍白。
希久的光芒笼罩着窗边的莫安雅,也笼罩着正走出自家大门的顾少卿。
他打算去附近的超市买一点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晚上加班回家的莫安雅可以吃一点新鲜有营养的东西。
当然,现在这个时代什么都可以在网上购买,方便快捷。但他还是习惯于自己去亲眼看一看,总觉得会比较放心。
这也是他平日的习惯之一了。
他一边朝着超市方向走去,一边暗自想着该买点什么,再然后,走过一处阴暗拐角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切仿佛都归于虚无。
……
这一天,身在警务处的莫安雅又加班到了深夜。
卡尔真的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管他们说什么,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或者是连续数日的不眠不休,对他好像都没有什么影响。他始终只是坐在那里,面对着惨白刺眼的灯光,一语不发。
整个就像是一尊让他深恶痛绝的雕塑。
“长官,喝杯热咖啡吧。”
秘书官给他端上一杯咖啡,道:“今天怕是又不会有什么收获了,长官现在要回去了吗?”
莫安雅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席卷感官。突然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打开了光脑通讯。
没有,家里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信息,什么都没有。
以往,怎么都会有来电或是信息的,今天却有些异常。
他心里隐约生出不安。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帽子:“我就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守在这里。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
秘书官点点头道:“好。”
莫安雅坐上悬浮车,朝着家里风驰电掣的赶去。途中想要给顾少卿拨个电话,想一想又挂断了。
也许他已经睡了,还是不要吵醒他吧,他这样想着。
车子靠近家门,只要隐约看到熟悉的家的轮廓,他的心里就有一股暖流流淌出来。
从前他一只虫的时候,家这个词是没有意义的,他也从来没有期待过回家。是顾少卿,他给家这个词赋予了意义,让它不再是一个冰冷的词语。而是,他心灵栖息的港湾,他最温暖的天堂。
以前回家稍早一些的时候,还可以看到窗户里透出来的暖暖的灯光。每次看到那光芒,他就忍不住会舒服的叹一口气。
到家了啊,能跟最爱的虫在一起了。哪怕只是各干各的,偶尔交换一个眼神,心里都会觉得无比的惬意。
停好车,莫安雅打开门锁走进家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自然是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的光芒隐约洒落进来。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景象,他常常会在午夜之后回家,顾少卿起初会等他,后来实在坚持不了,他又极力劝说,就会自己先去睡了。
所以这样的黑暗的客厅,他也看过无数次了。但是这一次……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一种突然生出来的奇异的感觉,无法说出缘由。
莫安雅抽动了一下鼻子,这才觉出不安的感觉的由来。
顾少卿留下的独属于他的味道,变淡了。
雄虫的信息素都是有味道的,这味道不一定都好闻,因为信息素的味道是千奇百怪的,什么味道的都有。
有花香和果香味道的,这都是最普通常见的。有红酒啤酒味道的,还有烟草味道的,不香不臭就是泥土味道的。不好闻的味道,或者就有类似于下水道气味的,那可真是倒霉了,无论对于雄虫还是雌虫来说。
还好,顾少卿的信息素味道是常见的花果香调,温柔清浅的柑橘加一丝丝玫瑰香味。
是他熟悉喜欢的味道。
平时,这个家里到处都弥漫着这一丝丝淡淡的花果香,他在家里的时候就会浸漫其中,宛如走到哪里都被顾少卿的温柔爱意包裹着,无法形容的舒适和温馨。
那,大概就是家的味道吧。
可是今晚,在这黑暗的客厅里,那股味道,已经浅淡得要用力吸吸鼻子才能闻得到了。
莫安雅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这种情况只可能是顾少卿不在家,而且已经超过六七个小时没有在家了。
莫安雅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连忙拨通顾少卿的光脑联络号。
“嘟嘟……”光脑不在服务区的忙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少卿会去哪里?他就算是出门,到了这个时间,也肯定会回家了。而且,根据他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是夜不归宿的那种雄虫。
莫安雅顾不得现在时间已经很晚,拨通他所知道的顾少卿认识的虫的号码,一个一个的打过去询问。
连接打了六七个电话,答案都是不知道,不清楚。
就在莫安雅开始感到焦灼不安的时候,一个陌生的通话,拨通了他的光脑。
这个号码显示出来的是一个空号,没有号码显示。
加密的通话,信号劫持……这些信息在莫安雅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的眼神冷了下去,接通了这个通话。
“谁?”
耳边响起一个森冷的笑声,仿佛是从亘古不化的冰川深处传来的一样,带着满满的恶意:“你好啊,莫安雅副处长。”
“你是谁?”
“我是谁你先别管,来,我请你看看这个……”
话音落处,原本黑暗一片的光屏里,出现了一副几乎让莫安雅瞬间停止呼吸的画面。
黑暗的深处,一点点黯淡的光线之下,他的雄主,顾少卿阁下,脸色苍白的半躺在墙角处。紧闭着眼睛,仿佛是昏迷过去了。
莫安雅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嘶哑,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之后才低哑的说道:“你想干什么?你把他怎么样了?”
最后几个字因为说得太过急切,他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一直到他不再咳嗽了,那个森冷的声音方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别着急,先别担心,顾少卿阁下现在还好好的,只是暂时昏迷而已。之后他会如何,取决于你,你明白吗?”
莫安雅闭了闭眼又迅速睁开,冷淡的看向虚空:“你想要什么?”
无虫看到的地方,他的手一次次想要紧握成拳,却颤抖得无法握起来。
血色如同潮水一般在他的脸上褪去,他整只虫一瞬间好像变得极其虚弱起来。
隐约间,他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知道了他想要什么。
可是,可是……
他再次闭眼又再次睁开,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警觉。
只是谁能料到,一向在和平星域之外活动,活得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异虫族,这次竟然敢混进首都星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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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染血的他
那个森冷的,仿佛从万载冰川底下传来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想要什么?莫副处长你会不知道吗?别装了,你放了我的虫,我放了你的虫,就这么简单。”
莫安雅此时连唇色都是苍白的:“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别跟我来这一套,你主管这件事,你只要想做,就肯定能够做到。”那声音愈发冰寒了几分。
莫安雅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是亚历克斯?”
虫族各个帝国的头号通缉犯,悬赏金额高达十位数,异虫族的首领,亚历克斯。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镜头晃动,很快,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冷峻的雌虫的脸。正宗的金发碧眼,长发留成一束扎在脑后。那碧色的眼睛却不是湛蓝大海蔚蓝天空的颜色,那是万载不化的的冰川的蓝。
看到这张并不陌生的脸,莫安雅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说道:“果然是你……亚历克斯,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一切都好商量。要钱,要东西,都好说,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尽力为你办到,请你……请你不要伤害他。”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几乎嘶哑得无法发出来了,却仍旧保持着镇定。
闻言,亚历克斯冷笑起来:“你说的打交道,是指常年拼得你死我活吗?——别转移话题,东西和钱我都不缺,我要我的属下,卡尔,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莫安雅闭眼,抿唇,睁眼,眼神晦暗:“我……不能这样做。”
亚历克斯定睛看着屏幕外面的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传言似乎不可尽信啊,莫安雅,看来,这位顾少卿阁下对你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也没什么价值,没有留下的——”
“不,不,你别,重要,他对我很重要!”听到这里,莫安雅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说道:“除了卡尔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真的,你要钱吗?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所有的财产变卖出来也有好几十亿了,真的,都给你,你放了他,什么我都给你!要不然,最新的武器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想办法——”
“你他雌的别跟我废话!”听到这里,亚历克斯突然暴怒起来:“我说我要的只有卡尔,你装听不懂吗?”说到这里他猛的踢了地下的顾少卿一脚,昏迷的雄虫一声闷哼,有血色缓缓从嘴角流淌下来。
看到这一幕,莫安雅心神大恸,却努力咬紧牙关,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没关系的,雌虫从来对雄虫都有着生理上的保护欲。亚历克斯不会真的对少卿怎么样的,不会的……忍过去就好了,一切都会结束的,会结束的。
亚历克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仔细打量着莫安雅的神情,怒气似乎平复不少:“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莫安雅咬紧牙齿,没有说话,只觉得唇齿间似乎有血腥的味道传出来。
“呵呵,很好,很好,莫副处长,我敬你是个大雌虫。”笑了两声之后,屏幕里的画面陡然一暗,信号消失了。
“亚历克斯,亚历克斯……”
莫安雅急忙高喊,屏幕却再也没有亮起来。
他呆立半晌,连忙转身朝着大门处奔去,一边疾走,一边开始拨出一个个号码。
少卿,再等等我,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莫安雅颇有权势,且被抓的又是雄虫,很受重视。很快,救援行动就展开了。至此,莫安雅的心总算是稍稍松快了一些。他安慰自己,很快的,很快少卿就会被救回来了,会没事的。
异虫族的势力几乎都在和平星域之外,在这里他们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他不信他们真的敢把雄虫怎么样。
莫安雅找着各种理由安慰自己,一次次的说服自己。
另一边,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的顾少卿,终于悠悠转醒。
“嘶……”刚刚恢复意识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腰部痛得厉害,就跟被谁踢了一脚似的。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虫会殴打雄虫吧?
脑子里刚刚闪过这样的想法,还没等到自己嘲笑自己异想天开,顾少卿就察觉到现在自己的情况不对劲。
他茫然的抬眼四顾,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间空荡荡的白色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窄小的门。
自己似乎是被囚禁起来了。
他有些艰难的从冷冰冰的地板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那扇门就被打开了。
几只雌虫走了进来,领头的雌虫身量极高,超过两米的身体带给他很大的压迫感,更别提他那一双冷冰冰的蓝色眼睛。注视着他的时候,就像是看着一件冰冷的死物。
顾少卿从没被雌虫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当即心脏噗通噗通的快速跳动起来。
镇定一点,镇定一点,冷静下来……他在心里告诫着自己,然后勇敢的跟那蓝眼雌虫对视:“你们绑架了我?”
蓝眼雌虫冷漠的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对左右吩咐道:“把他吊起来。”
两只雌虫应声向前,用天花板的的绳索装置绑住顾少卿的双手,将他悬空的吊了起来。
让这里的雌虫意外的是,这只看起来温和到柔弱的雄虫并没有哭泣尖叫咒骂,而是努力保持着镇定,说道:“你们不必这样对我,想要什么告诉我的雌君,他……会给你们的。”
不就是钱吗?顾少卿想,莫安雅不会舍不得用金钱换回自己的。
这个时候的他,心里还满满都是希望。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暂时的,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只是一个稍稍有点难过的难关而已,度过去就没事了。
他安慰自己。
听了他的话,房间里静默下来。
蓝眼睛雌虫缓步走近他,眼神阴骛的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扬起手来,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响,顾少卿的脸猛的偏了过去,很快就肿了起来。
“你要是真的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我也就不需要这么对你了。”蓝眼雌虫嗤笑起来,语气里带着愤恨。
他的话让顾少卿的心沉了下去。
听他这么说,他已经联系了莫安雅了?
安雅没有答应他的条件?
那是什么样的条件?
身体上的疼痛好像已经不重要了,他突然像是得了心脏病似的,胸口部位隐隐作痛起来。
他没有来得及考虑更多,突然看到一台摄像机对准了自己。灯光打开,雪亮的照耀着他狼狈的模样。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惊惶,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首都星凤凰城警备处。
现在是夜晚,没有前来办事的虫,公务大厅里只有值夜班的几只雌虫。
办公桌上堆放着文件,有的虫安静处理公务,有的虫低声与其他虫交谈着。
忽然,原本没有播放视频,漆黑一片的大屏幕之上,陡然出现了画面。
值班的虫惊愕的抬头看去,看到一只雄虫狼狈的被捆绑着双手吊了起来,低着头看不清眉眼和神情。
盯着那只雄虫看了半晌,突然有虫惊叫起来:“那好像是莫副处长的雄主啊!”
“什么,你看清楚了吗?”
“我见过他好几次,真的是他,我没有看错!”
暗夜里,整个警备处都沸腾起来。越来越多的虫聚集在公务大厅里,面对着眼前的大屏幕。
有虫立即查看视频的信号源,却无从追查起。
“这是录下来的视频?”
“不,看起来像是……直播。”
莫安雅赶到了公务大厅,下达了第一条命令:“立即封锁警备处,不准任何虫出入。第一中队和第二中队执行命令,第三中队随时待命。从现在开始,取消一切休假。”
莫安雅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懵的,那有条有理的命令,他都不敢相信是自己说出去的话。
这件事太恶劣了,一定要尽量减少影响。
他对自己说道。
他觉得自己已经分裂成了两只虫,一只虫抓着头发痛哭流涕惊惶失措,一只虫冷静的看待眼前的一切,做着他身为副处长该做的事。
这个时候,公务大厅里已经差不多聚集起了今晚在这里的所有的虫。因为警备处是二十四小时轮班的,这个时候在这里,除了去执行命令的那些,还有两百多只虫。
两百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大屏幕,看着被绑住双手吊起来的那只雄虫。
莫副处长的雄主,出名优雅俊美的那只虫,顾少卿阁下。
这里见过顾少卿阁下的虫不少,印象中他总是风度翩翩温和有礼的模样,让虫能够联想起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物。而现在的他,浑身疲乏,一侧脸颊青肿,嘴角染血,再不复之前的模样了。
看了就让虫心生不忍和愤怒。
有的虫看着大屏幕,有的虫则看着莫安雅,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莫安雅当然有支持者,也有反对派。
反对派看着莫安雅现在依旧是平时那副冷淡镇定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嗤笑。都说莫安雅与他的雄主感情极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还是说,姓莫的就是天生冷血?
而支持者的心态,又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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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染血的他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狼狈的他
警备处的公务大厅是这里最宽敞最大的房间,足足有六七百平。此时聚集了这么多虫,也不觉得拥挤。
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雪亮的照着每一张面目。
被捆绑双手悬吊在天花板上的顾少卿,隐约知道了这帮虫想干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是陷入到一个疯狂可怕又带着几分滑稽的噩梦之中,脑袋里有种做梦一样的眩晕感。
一切好像都不是真实的。
他看不到摄像机那边是什么,但他能够猜得出来。
这猜测让他感到恶心,想要呕吐。
他们怎么能这样的丧心病狂?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低下头,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这样,好像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毕竟,他就是这场大戏的主角。
只不过这样做,好像就能……就能稍微保留一点点自己的尊严一样。
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摄像机的那一边,偌大的公务大厅鸦雀无声。
虫群挤在一起,却心有灵犀一样的留出了一块空间,留给这场大戏的另外一位主角,警备处的莫副处长。
他就站在那里,整只虫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姿依旧笔挺,好像是无坚不摧的。
但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的吗?
而终于,一直是孤孤单单放映着顾少卿的身影的大屏幕,有了变化。
一个阴寒的声音,响起在这个挤满了虫群的大厅之中:“所以,虫都到齐了吧?我想,这场盛会,可以开始了。不如,先给你们来一盘开胃小菜吧?”
无虫注意到的地方,莫安雅制服袖口遮掩住的手,猛然握紧。
心跳加速,似乎就要跃出他的胸膛去。
屏幕画面中,一只穿着黑色背心,带着面具笼罩住整张脸的雌虫走上前去,往天花板上的绳索上挂了一个闪亮的钩子。在众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钩子猛然穿透雄虫的锁骨,代替捆绑他的绳索,将他悬挂起来。
而雄虫只是短促的叫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再出声。众虫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咬肌绷紧,显然,他是在强忍着痛苦的叫声。
而这都是为了谁呢?
众所周知雄虫孱弱,忍耐力不强,比起雌虫不是一个级别的。一点点的伤口,都能让娇弱的雄虫哭起来。
而屏幕里的这只雄虫,顾少卿阁下,却强忍住了锁骨被穿透的巨大痛苦,这与他平时温和的模样并不相称。让众虫惊讶,也让他们敬佩和心疼。
殷红血液一点点顺着他被穿透的锁骨流淌下来,很快,将他的白色衬衣染得血红一片。
而大厅里好几只雌虫的眼睛似乎也被染红了。
“莫副处长!”
“你想想办法啊,难道就这么看着吗?”
“救救顾少卿阁下吧——”
几只雌虫情急出声。
笔直站立的莫安雅急促的呼吸了几声,像是在强行压抑自己的情绪,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大家不必太过担心,救援的几只队伍已经开始搜寻,很快,很快他们就会救出、救出顾少卿阁下的……”
“很快,很快是多快?他们找到地方了吗?知道虫现在在哪里吗?”仿佛逼迫到脸上的质问随着一只虫的大踏步走进大厅而响了起来,那只虫径直疾步走到莫安雅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恨声说道:“你他雌的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嗯?”
来者正是警备处的另一位副处长,本该在家的段明堂。
莫安雅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我已经封锁了警备处,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现在是跟我计较这个的时候吗?你混蛋!姓莫的,你心里、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他?难道争权夺利真的那么重要,比他更重要吗?”
段明堂的声线在微微颤抖着,几不成句。
莫安雅的视线牢牢锁住他的双眼,声音里仿佛淬了毒:“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他雌的——”
听了这话,暴怒的段明堂一拳揍过去,雌虫全力一击之下,莫安雅整个飞了出去,狠狠撞在金属墙壁上。那坚不可摧的合金墙壁顿时凹陷下去一大块,可见雌虫的力道是多么的可怖。
“呸——”
贴在墙壁上的莫安雅偏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冷冷看向段明堂。
段明堂被他没有动容的眼神激怒,又要再次上前,却被几只雌虫拦住了。
“段副处长,现在不是跟莫副处长动手的时候!”
“是啊,两位,现在最要紧的是设法救出顾少卿阁下来,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请住手,大局为重。”
能站在高位的都不是蠢虫,段明堂和莫安雅都很快冷静下来。只是偶尔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厌憎。
屏幕上面的雄虫低垂着脑袋没有哭泣惨叫或是求饶,亦或是朝着屏幕外面的他们说些什么。他安静得不像是正在受刑的娇弱雄虫,简直让虫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失去意识了。
一只手狠狠捏住他稍尖的下颌让他抬起头来,众虫看到他饱含痛楚之色的黑色双眼,这才知道,他只是在强忍着。
为了不让屏幕外面的他们过多的担心焦急,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一只身体素质远远不如雌虫的雄虫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认知,愈发让虫无法忍受。
雌虫们见多了手指上划出一个小口就尖叫哭泣的娇贵阁下,顾少卿现在的表现,简直刷新了他们对雄虫的认知。
这让他们震撼,感动,而且痛苦难受。
公务大厅里,隐约响起了啜泣的声音。
军雌流血不流泪,除非……实在忍不住。
站在中间的莫安雅在想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有的军雌只是觉得,要是换成自己是他,恐怕已经要疯狂了。然而现在莫副处长的身影依旧笔挺如山,让他们的心情极为复杂。
从理性上来说这样的领导让虫佩服,但是从感性上来看,他是不是……太过冷血了?
笔挺崭新的黑色制服,映衬着莫安雅苍白如雪的面容,和一双晦暗的眼睛。
没关系,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精英救援队伍已经开始行动,他们很快会把少卿救出来。受一些苦是难免的,之后他一定会好好安慰他,好好补偿他。
那些该死的异虫族想要用这种方法来逼迫自己,他们不该这么做的,蠢货,愚蠢至极!
如今这场面,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
在这样的场面之下如果自己答应对方的条件,以后还怎么领导麾下军雌?
会完全丧失威信的!
就算是他们表面不在意,内心会如何看待自己?
而自己,又怎么能若无其事的继续当这个副处长,甚至是……处长?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虫,他们或者表面上表示能够理解,意思意思处罚一下自己就算。但他心里清楚,这样的话,自己以后,就跟高位无缘了!
他在他们心里会成为一只不堪大用的虫。
这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数十年的血汗拼搏,一朝全部会白白浪费。他会待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荣养”到退休,哪怕自己还身在最壮年的时期。
这样的想象简直让他的心都为之战栗。
不,这样的后果他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少卿,你忍耐一下,一下下就好,真的,很快的,很快你就会没事的,我保证!去援救你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你不会有事的。痛一下下,就痛一下下,不会有事的,真的!以后,以后我会用我的全部来补偿你……我真的不能失去我的事业,你懂我的,你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你懂的,对不对?
莫安雅站在雪亮的灯光之下,面无表情,眼神冷峻,好似完全不为所动。
哪怕他的爱虫正被穿透伤口高高吊起,殷红的血液一直没有凝固。
他的白色衬衣完全换了一个颜色。
红白相映,好似雪地里开着梅花。
但莫安雅心里有只小小的虫,正躲在暗处嚎啕大哭。
他……真的不是不心疼,不是不难过,只是,在他心里,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而少卿只是需要暂时忍耐一下而已,真的,忍耐一时就好了。要是不能忍耐下去,那后果,怕是少卿也不愿意看到的。
莫安雅这样说服自己,对的,就是这样,为自己忍耐一下下,少卿肯定也是愿意的。毕竟,他是那么的,那么的爱着自己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对于公务大厅里面的虫和顾少卿来讲,时间过得都是无比的缓慢。
顾少卿一直觉得自己快要昏迷了,也许昏迷过去反而倒好。
但是他的精神意志力是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的坚韧,竟然还一直保持着令他感到绝望一般的清醒。
啊,原来我是这么坚强的吗?以前一直都没有意识到欸……他这样想着,竟然还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笑了一下。
雪亮的灯光照耀着他,他有点睁不开眼,可能是因为流了不少血的缘故吧,脑袋也是昏昏的。
他注意到,那个蓝眼睛长头发的雌虫,一直在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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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坚韧的他
顾少卿有点怕他。
不,不对,不是一点,应该说是,很怕吧。
因为他也知道,其实在生理上,雌虫对雄虫是有着天然的保护欲的。
小学的生理课上,大家都学过这一课。
在他之前二十多年的生命当中,所遇到的雌虫和亚雌,对待雄虫们,都堪称耐心和温柔。更有甚者,简直保护欲过度了。
但是眼前的这只蓝眼睛雌虫,他……不一样。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雌虫,他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什么冰冷的死物,又或者是什么令虫厌恶的东西,其中不见半点温和,半丝怜悯。
在他的面前,他的外貌性别毫无作用,他几乎把他当成脚底下的泥土。
那样的态度,真的是非常令虫感到恐惧的。因为很显然,目前这情况,他对他是生死予夺的,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有什么比一位对你有着绝对掌控权的大人物,对你没有半丝好感这样的状况更加恐怖的事吗?
顾少卿觉得应该是没有了。
顾少卿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想法很多思绪,但在疼痛的逼迫之下,那些思绪和想法都是杂乱无章的,零零碎碎的。他甚至会想起家里冰箱里的一块鲜奶慕斯蛋糕,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应该坏掉了吧?那是他在很有名的店里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买来的,坏掉了真的怪可惜的。
也不知道安雅有没有把它吃掉……不过他应该没有这个情绪去吃蛋糕吧?
想起莫安雅,顾少卿的心脏还是会抽搐着的痛。
那疼痛感仿佛比锁骨处钻心的疼痛还要更令他无法忍受。
好像有什么扎根在他灵魂里的东西,就那么轻飘飘的,一丝一丝的,从他的血肉和骨髓里面钻出来,然后就那样的消散了,不见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血液还在从他深深的伤口里面涌出来,浸透了他的白色衬衣,然后滴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泊。
真的好痛啊,一根不算粗大的锁骨承载着他全部的体重,痛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让他无法忍受。
痛的不止是他的锁骨伤口,疼痛的感觉已经席卷了他的全身,钻进他的血肉,侵犯进他的每一根骨头之中。
就好像全身都被很多小小的但是凶狠的蚂蚁钻了进去似的,它们啃噬着他的所有。
他几乎是拿出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忍住不求饶,不痛哭出声。
原来我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啊……这样的认知真是让他惊异的,但又微妙的心酸的骄傲着。
……真的不行了,意识开始渐渐的模糊了。
他的头颅愈发低垂,眼皮不受控制的开始阖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根黑漆漆的带着狰狞倒刺的鞭子,托起了他染血的下颌。
他无力的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眼睛的主虫盯着他看了半晌,开口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有骨气一点,让我对雄虫这种生物稍稍有点改观了。”
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神有点发直。
任谁被折磨了这么久,也无法保持绝对的清醒了。
亚历克斯看着面前雄虫的这张脸,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雄虫这种生物的一点点魅力。要知道在从前,他对这种生物,几乎是深恶痛绝的。
软弱、骄矜、自大、荒淫……他对于那些雄虫,差不多只有负面的评价。
他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把坚强这个美好的词语,用在一只雄虫的身上。
是的,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只苍白染血的雄虫,他是坚强的。
而且,不仅仅是坚强,他还很……诱惑。
虽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这只雄虫现在的模样,对他竟然生出了诱惑力。
亚历克斯忍不住用鞭子的末梢,缓缓滑过对方线条优美的脸部,一直到脖颈处。
鞭子的倒刺划破了他的皮肤,他苍白的脸颊上染上几缕艳色。
亚历克斯盯着那一点点血色,心脏深处像是有什么带着毛绒绒触感的东西在轻轻挠着,很是奇异的,从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那失血过多的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可以清楚的看到下方的青色血管。他脆弱得像是一捧雪,只要自己轻轻一碰,就会融化掉了。
这让亚历克斯生出了自己掌控着这只雄虫的全部的感觉,这感觉简直让他上/瘾。
顾少卿当然不会知道面前这只没有表情的蓝眼睛雌虫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神有点呆滞的盯着眼皮底下的鞭子,看着那染了自己鲜血的倒刺,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很快,对方就啧了一声,迈步走开了,没有再继续对他做什么,这也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时间对于他来说过得非常、非常的缓慢,但到底还是一分一秒的流逝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昏迷过去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感又让他醒了过来。
这不能彻底昏死过去的感觉,对他来说又是另外一番折磨。
而血液的大量流失加速了他的干渴,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在冒烟了。
可能是他嘴唇干枯得可怕的缘故吧,那只蓝眼睛雌虫看了他半晌之后,对着身边的手下吩咐道:“给他喂点水,灌点营养液,别让他现在就死了。”
穿着黑色背心戴着面具的雌虫端了一杯水过来喂给他,他大口大口的喝着,贪婪的吞咽着,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刚刚从沙漠里走出来似的。
等到喝完一杯水,雌虫再给他喂营养液的时候,他就闭上嘴巴不肯配合了。
穿着背心的雌虫转头看向蓝眼睛雌虫,蓝眼睛雌虫笑了一下:“不喝就打。”
于是,穿背心的雌虫就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其实他用的力气没有之前蓝眼睛雌虫打他耳光的时候那么大,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脑子里甚至还可以模模糊糊的想着,应该,小学的生理课没有骗他,一般的雌虫多多少少对于雄虫都还是有点怜悯心和保护欲的。
只有那只蓝眼睛雌虫,他是个不正常的魔鬼。
……不想再挨打了,要他喝他就喝吧。
这次背心雌虫再给他喂营养液的时候,他就顺从的张开嘴巴喝了下去。别说,一管营养液下肚,身体顿时感觉好了不少,迷迷糊糊的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这并不能让他感到庆幸,因为他知道,对方之所以给自己喝营养液,不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而是为了让他不要太快死掉,可以挺住接下来的酷刑。
这样的认知让他从骨子里生出寒意来。
另一边,警备处的公务大厅里。
莫安雅看到异虫族给顾少卿喂了水喂了营养液,虽然粗暴的打了他一个耳光,但也让他的心灵稍微得以松弛一下。
就一小下。
看吧,异虫族确实是不会真的把雄虫怎么样的,少卿的生命安全是无虞的。
所以,真的只是受一点点苦而已,忍过去了就好。
他和他,都要忍过去,忍过去了,就海阔天空了。不能忍住的话,接下来等待着他和他的,是无尽的人间地狱。
一只壮年军雌失去了前途,对他来说,那肯定是地狱一样的虫生。这样的话,他们以后的婚姻生活,也不会幸福。
少卿会理解他的,会明白他的。
松懈了几分的莫安雅这个时候才终于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已经把里面的衬衣浸湿透了。
他的秘书官这个时候才敢凑过来,递给他一支营养液:“你需要进食,否则之后会撑不住的。”
莫安雅接过营养液来拆开,一口气喝了下去。
秘书官在他身边坐下,看看其他的军雌也在休息进食,方才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长官做得对,只要撑过这一次就好。顾少卿阁下对你那么重视,他肯定能理解你的不容易。等他回来,长官好好哄哄他,陪陪他,这件事就过去了。”
莫安雅没有说话,但秘书官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满意的走开了。
莫安雅正坐着休息,忽然察觉到一道满满都是负面情绪的眼神,抬眼一看,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段明堂。
段明堂手里捏着一支空了的营养液,用极其阴骛的眼神在看着他。
莫安雅一看到他心里就涌起无数的黑云,直要把他淹没。
段明堂之前的表现,显得自己好像是什么负心的虫一样,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需要他做出那副焦急又痛恨的模样来吗?
莫安雅对段明堂,就跟段明堂对他一样,除了厌恶憎恨,还是厌恶憎恨。尤其是这一次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简直恨不得对方马上去死!
除了对政敌的痛恨,还有对情敌的微妙心理。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们俩对视了一阵子之后,段明堂起身走到了他身边来。
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根本不配当他的雌君,你配不上他对你的爱,你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莫安雅回他一个冷笑。
败犬狂吠而已,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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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迷糊的他
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顾少卿伤口处的血已经不怎么流了,这让公务大厅里面的军雌们安心了些许。
淡金色的晨光从高大的落地窗外洒落进来,映照得地板一片灿金色。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仍旧在封锁戒严的军雌们,严阵以待。
外面的虫都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切事情都还只在小范围内流传。
有军雌把早餐端进了大厅里面来吃,闻到食物的味道,许多军雌对那只虫怒目相视。那只虫见此情景,讪讪的端起餐盘出去了。
端坐在正中一直注视着屏幕的莫安雅没有在意身周的情况,他双眼布满血丝,眼圈青黑,但背脊依旧挺直如青松。
秘书官走过去,开口说道:“长官,不然你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看着这边,有什么情况立即通知你。”
莫安雅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屏幕,尽管那里面的顾少卿一直保持着低垂头颅悬挂起来的模样,什么变化都没有。
“我要陪着他。”
莫安雅言简意赅的说道。
秘书官不再说什么,转身悄然退去了。
时间慢慢的流逝,光芒在白色石质的地板上一点一点的移动着,从淡金色变成了更深的金色。
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莫安雅的手腕突然微微一震,低头一看,却是光脑上发来一条隐藏号码的信息:你还是坚持不放虫吗?如果改变想法了,立即回信,一切就可以停止了。
莫安雅死死盯着那条信息,眼珠子好像都要瞪出来了。
他的眼白里面全都是血丝,再这么死死一瞪眼,看起来格外可怖。
他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完全不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就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直在注意这边的段明堂走了过来,他一动,莫安雅也动了,飞速的删除了那条信息。
段明堂走到莫安雅面前,用审视的视线上下打量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莫安雅缓缓抬起眼睛看向他:“没事。”
他一出声,倒把段明堂吓了一跳,只因那声音格外的粗哑难听,好像他的嗓子毁掉了一样。
那几乎像是泣血一般的声音。
他这幅模样,使得段明堂的眼神和缓了些许。
段明堂又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回到了原处。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变化的大屏幕,起了变化。
虫群小小的轰动了一下,所有在场的军雌们纷纷停止一切活动,一起看向了大屏幕。
莫安雅霍然起身,用好像要裂开的双眼瞪着大屏幕。
他的背脊处,透过厚实的军装布料,可以看到清晰的潮湿痕迹,湿了一大片。
这个时候的顾少卿,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经昏过去几次,反正是昏过去了立即又被痛醒,如此反复。
他的头发已经被冷汗完全打湿,湿淋淋的黑发贴在惨白的皮肤上,勉强睁开的双眼有些呆滞。
不是他非得睁开眼,只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刺激得睁开了。
灯光好刺眼啊,怎么这么亮呢……迷糊的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他不知道,刺眼的灯光,也是折磨虫的一种方式。
那只蓝色眼睛的雌虫站在他面前,用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瞳注视着他。
看了半晌之后,他微不可查的用舌尖舔了舔唇,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又被压抑住了。
这个时候的亚历克斯突然感到了一阵干渴,却又不想喝水。
他无端端的想起从前有一次,自己在一颗荒星与虫战斗的时候,一翅膀割掉对方的头颅,一些血液飞溅,落在不远处的一棵开花的树上。
那棵树并不高大,却开着满树洁白的花朵,还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白花上沾染了艳色的鲜血,迎风招展,那场景留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曾忘记。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想起那么久远的一幕。但,那不重要。
“可怜虫。”
蓝眼睛雌虫开口这样说道。
顾少卿双眼无神的看着他,苍白的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的自己,应该,确实是一只可怜虫吧?
亚历克斯退开一些,冷笑了一下,开口对手下雌虫说道:“给顾少卿阁下一点好味道的尝尝。”
那只浑身都是肌肉穿着黑色背心的雌虫竟然迟疑了一下。亚历克斯一眼瞥过去,他才终于动作起来。
屋子里点着电子的炉具,一根有着长长手柄的金属物件一直放在炉子里烧着。
黑背心雌虫从炉子里抽出金属长柄,末端是平整的一块,已经烧得通红了。
顾少卿艰难的睁眼看着他的动作,看到这场景的时候,呆滞而迷糊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起来。
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看向蓝眼雌虫:“……你这样……折磨我,并没有任何……任何意义……”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每吐出几个字来就需要休息一下。
蓝眼雌虫看着他,平淡的开口说道:“你的雌虫拒绝了我,我现在心里很不好受。既然我不好受,让我不好受的虫就该更难受一些,这就是意义。”
顾少卿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下,但立刻又变成有点呆滞的模样,哑哑的说道:“疯子……”
这句话似乎让蓝眼雌虫很是愉悦,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白色房间里不断回响着。
笑完了之后,他猛然看向黑背心:“还不动手?”
一直迟疑着站在一旁的黑背心这才走到顾少卿面前,把手里的金属物件一下子就按在了他的锁骨旁边。
滋滋滋,一瞬间,油烟冒了起来。
皮肉烧焦的气味,很快弥漫在房间里。
顾少卿的眼睛在这个瞬间鼓了起来,眼角像是要裂开一样。
而很快他的眼角也真的裂开了,细细的鲜血顺着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处。
“啊——”
坚持了这么久,他第一次惨叫出声。
他像是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挣扎起来,之前凝固了血液的伤口再次崩裂,又让他变成了一只血色的虫。
他也不想的,但是身体的反应根本不由他控制了。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飘荡出去,离开了这一具躯壳。
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想到了死。
不多时他所有的挣扎都平息下去,他终于如愿彻底昏迷过去了。
黑背心看向亚历克斯:“老大,再继续下去怕是他有生命危险。”
“暂时算了。”
亚历克斯淡淡说道。
黑背心如蒙大赦,退到房间角落处,悄悄抹去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轰——
公务大厅里面的桌椅毁损了一大片。
几十只军雌都没能拦住暴怒的段明堂,他揪住泥塑木雕一样的莫安雅,一拳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嘶声喊道:“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莫安雅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反抗,任由段明堂狂揍自己。
他的脸很快肿胀起来,口鼻里鲜血流淌。咳嗽起来的时候,咳出了几颗牙齿来。
但他还是没有反抗,双眼无神的看着虚空。
段明堂的拳头渐渐无力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莫安雅的军装上,他嘶声泣道:“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为什么,为什么他爱的不能是我,要是我,是我的话,一根头发我都舍不得他掉……”
他放开莫安雅,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失声。
要知道,他可是警备处出了名在意自己外貌形象的军雌,如今,却当着几百只下属的面,哭得像个还没出月的孩子。
莫安雅躺在地上,任由口鼻里血液不断流淌到地板上,双眼愣愣的看着空气。
谁都不知道现在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此时也没有谁愿意去搭理他,即便是他那一方的军雌。
最后还是他的秘书官走过去把他搀扶起来,扶着他来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让他坐下,又拿了纸巾一点点擦掉他脸上和军装上的鲜血。
莫安雅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整只虫宛如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秘书官低声说道:“长官你别这样,你该振作起来。你看看,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我们都知道雌虫天生对雄虫有保护欲和怜爱的情绪,如今异虫族做到这样,怕是也已经到了极限了。之后很快就没事了,长官,都过去了,请振作起来吧。”
莫安雅的眼珠这才终于转动起来,看向他之前不敢再看的屏幕。果然,屏幕里面,顾少卿已经被放了下来,现在就靠着墙壁上半躺着,闭着双眼还没有醒来。而之前动手的那只黑背心戴面具的雌虫正蹲在一旁,慢慢的给他喂水。顾少卿还是闭着眼睛,但一点点的把水都吞了下去。
“不会……有事了吗?他们不会再伤害少卿了吗?”
此时莫安雅说话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嗓子跟被砂纸磨过的一样。
他看向秘书官,就像是在看着落水时遇到的唯一一根浮木。
如今的他整个脑袋都被段明堂打得肿了起来,嘴巴里还缺了好几颗牙齿,看起来真的有点不大雅观。
“真的,我保证。”秘书官连连点头。
莫安雅的眼里重新有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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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迷糊的他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做梦的他
在这个时候,顾少卿正在做梦。
他梦到了从前,自己还在蓝星,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场景,就只是他一个人,在河岸边散步而已。
慢慢的走着,走着,四周突然起了大雾。
他一脚踏空,掉落到河流里,惊惶的挣扎起来。
照理说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就该醒过来了,但他没有,而是又进入到另外一个梦境之中。
这一次,就是身为一只雄虫的时候的事了。
他待在家里,做了一桌好菜,等着自家雌君回来一起吃饭。
他坐在餐桌边,浸沐着温暖的橙色灯光。
满心都是期待和喜悦,哪怕一只虫孤零零的等了很久,很久。
再然后,终于门被敲响了。
他欢喜的走过去打开门,门外却涌入一片滔天血海,将他卷入其中。
他感觉到了疼痛和窒息,拼命挣扎呼救,却得不到任何救援……
……
空荡荡的房间里,雪亮的灯光当头照耀着,一切都无所遁形。
一身染血的雄虫靠着墙壁半躺着,闭着双眼,睡得很不安稳。
他稍嫌纤细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失血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要叫喊,却喊不出声。
白色衬衣已经染成了暗红,三颗扣子散了开来,露出锁骨处狰狞的伤口。
房间里此刻除了他,只有亚历克斯一只虫在。
包括黑背心雌虫在内的其他几只雌虫,都被遣走了。
亚历克斯站在他身前,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莫名。
顾少卿锁骨处除了之前被钩子穿透的伤口之外,还有一处烧焦的伤疤,就是之前用烙铁烙出来的疤。
此时亚历克斯的视线,就盯在那一处伤口之上。
那一处新鲜的伤疤焦黑可怖,隐约可以看出,上面有一个模糊的“A”字。
那是亚历克斯名字的首字母,也是异虫族的代号字母。
现在,这个代表着亚历克斯的字母,就烙印在这只雄虫的肩膀凹陷处。就算是以后这个伤口好了,这个痕迹也会永远都在了。
这一点,让亚历克斯心脏部位出现了难以抑制的悸动。
就好像,从此以后,这只名叫顾少卿的雄虫……就属于他,亚历克斯了。
生也好,死也罢,他都是他的虫了。
亚历克斯会忍不住这样的想。
这样的想法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想要做出一些超出他计划的事情。但他到底是做大事的虫,很快就把这样的想法压制下来。
不,不可以。
他亚历克斯不是朝令夕改的虫,这是成大事者最忌讳的事情。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只雄虫,确确实实,让他改变了对雄虫这种生物的看法。
从没有见过这样坚韧隐忍的雄虫,很可能,这样独特的雄虫,世上就仅此一只了。
但很可惜,就算是只有这么一只,该做的事,他还是会继续做下去。
亚历克斯冰蓝色的双眼宛如亘古不化的冰川,好像不管什么事都不会打动他。
他蹲下来,伸出手指,轻轻勾勒他的轮廓。
他的指尖上很快染上了他的血,那一点殷红,让他几乎舍不得拭去。
“只怪你运气不好。”
半晌之后,他轻声的开口说道。
还在昏迷中的顾少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只是皱紧眉头,惨白的唇轻轻动了两下,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警备处,公务大厅。
“什么叫还没有线索,这都多久了还没有线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莫安雅对着光脑嘶吼,声音沙哑至极。
他像是焦躁的斗牛一样在原地转来转去,鼻孔张大,双眼圆瞪,整只虫看起来近乎要崩溃的样子。
砰——
一声巨响,不知道第几张桌子,毁在他的腿脚之下。
在他身边已经是堆积起一大堆的桌椅废墟,其他军雌都距离他远远的。
有的是冷眼旁观,有的是不敢过去,还有的,看着他的双眼里,满满都是厌恶。
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他,满脸胡茬,双眼布满血丝,之前被段明堂打出来的伤痕没有处理,脸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看起来与从前风度严谨的莫副处长好像是两只虫一样。
身上的军装也是皱皱巴巴,好像咸菜干一样。
军帽摘下头发凌乱,整只虫就是两个字:狼狈。
段明堂就坐在最靠近他的地方,冷冷的看着他,双眼里甚至已经带上了杀意。
“还要多久,你们到底还要多久,给我一句准话!”
莫安雅继续朝着光脑那边的虫嘶吼着,猛的一脚揣在合金墙壁上,那原本就已经坑坑洼洼的墙壁再次凹陷下去一大块。
“你们到底能不能救出他来,到底能不能?我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那边的虫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让莫安雅暴怒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们难道是废物吗——”
这下那边的回应,声音大得附近的虫也能听到了:“莫副处长,请注意你的言辞!”
“你他——”
莫安雅咒骂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虫突然激动起来:“墙壁,墙壁……”
莫安雅霍然抬眼看向大屏幕,屏幕里面仍旧在昏迷的顾少卿似乎做了噩梦,挣扎之间,手指抓下来一块墙纸。
白色的墙纸之下,原来是金属质地的墙壁。那种合金的颜色有点特别,带着一种玫瑰金的色调。
因为这个时候行刑的房间里只关着顾少卿一只虫,所以此时的场景,那边的异虫族没有注意到。
与莫安雅对话的虫连忙说道:“这种质地的金属叫做银光铁,基本都是用在星舰和飞船的制造上。我知道了,他们根本不在这里,他们在飞船里,在天空上!难怪我们找不到他们,根本连方向都搞错了!莫副处长,你放心,这下我们很快就能救出顾少卿阁下了!”
莫安雅声线颤抖:“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保证!顾少卿阁下很快就会没事了。”
莫安雅听到这句话,整只虫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软的瘫倒在地,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大屏幕:“少卿,你很快就能回家了……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好好的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喃喃的自语着,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一双黑色军靴走到他身边,军靴的主虫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看了半晌之后,蹲了下来。
段明堂冷冷的看着他,哑着嗓子开口说道:“他能好好的回来,一切没事。他要是、要是……”
他闭了闭眼,眨去眼中一丝泪意,声音愈发喑哑:“要是他不能安全回来,莫安雅,我段明堂以虫神之名发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莫安雅转头看他,对情敌的厌恶憎恨,在这个时候压过了其他情绪。
他坐起身来,眼神狠戾的看向他:“我也告诉你,他生是我的虫,死是我的鬼。他的一分一毫都是我的,跟你永远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你听明白了吗?”
说着,他一把揪住段明堂衬衣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牙缝:“死了你那条心吧,顾少卿,永远都是我的虫。你段明堂,永远只能像阴沟里的蛆虫一样旁观着,懂吗?”
哗——
一盆冰水兜头泼了下来,昏迷的顾少卿,再次被迫清醒过来。
他吃力的睁开眼,又被雪亮的灯光刺激得紧紧闭上。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一只骨节凸出的手,托起了自己的下颌,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睁开眼,看着我。”
他再次睁眼,黑色的眼瞳因为被生理性的泪水一直浸泡着,此时看起来水润闪亮,竟是意外的美丽。
好像清冷水潭之下的黑色珍珠。
亚历克斯一时间看呆了,半晌之后才干咳一声,掩饰般的急忙开口说道:“我叫亚历克斯。”
顾少卿呆呆的看着他,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不明白这只虫到底想要干什么。
亚历克斯见他没有反应,凑近他,冰蓝双瞳直直的对上他的黑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叫亚历克斯,记住了吗?”
如同苍白花瓣一般的嘴唇轻轻嚅动两下,还是没有说出亚历克斯期待的话语。
根本就是,在一直的疼痛折磨之下,现在的顾少卿压根就不是真正清醒的,脑子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了。
他只会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虫,无声的张开嘴唇,重复一般的说道:“记住了吗……记不住……”
看着他这副失魂玩偶般的模样,亚历克斯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终于第一次,遂了自己的心意。
他低下头,吻上了那对觊觎已久的唇瓣。
唇齿里带着血腥的味道,还有独属于他的淡淡的花香气息,这几乎让他疯狂。
警务处大厅里的两位副处长看到这一幕,几乎同时发了疯。
其他的虫立刻离他们两个远远的,再也不敢上去劝了,生怕把自己搭进去。
只因他们两个现在双眼血红,疯狂的破坏着身边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几乎已经没有了理智。
妈的,两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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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失去的他
那时候日已尽,潮水退去,皓月当空的夜晚。
照出了再不能看我,再不能说话的你。
就如好像万年前的那个初夜,我虽然住在沙漠里,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我眼前看到的,都是繁花似锦。
为什么看到,沙漠里有这样蔚蓝的海水,有这样的花?
因为就是他在我的身边,他是我生生世世的夫妻。
——三毛
当痛楚已经成为习惯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是麻木。
浑身都是麻木的,神经是麻木的,脑子也是麻木的。
所以当他被吻上去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已经不会做出反抗的动作了。
只余麻木。
唇瓣被反复碾压啃噬,那一点点痛楚,已经不能让他有所反应了。
哪怕唇齿间再次弥漫出血腥的味道。
他的木然让亚历克斯十分不满,稍稍退后,双眼紧紧的盯着他看,一瞬不瞬。
他也木呆呆的看着他,看着那一双其实很美丽,又很冰冷的蓝色眼瞳。
很古老很古老的坚硬如铁的冰川,倒映着日光的时候,就是这样冷蓝的颜色。
即便日光是暖和的,冰川也不会稍有融化。
除非冰川自己从内部开始溶解。
顾少卿缓慢的抬起手来,像是要触摸一下那眼睛,但很快,手臂又无力的垂落下去。
雄虫是很脆弱的,体质远远逊于强健的雌虫,甚至连亚雌都比不上。
雄虫的精神又极为敏感,这让他们的承受力非常的差。
顾少卿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殊为不易。
他现在失血过多,浑身高热,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他是一朵苍白的花,将近凋零的时分,却愈发绽放出惊人的绝色来。
亚历克斯看着这样的他,心脏部位,第一次感到了一阵……类似于疼痛的感觉来。
这疼痛骤然袭来,久久不散,或者,也将会历久弥新。
他强自压抑住心里涌上来的感受,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顾少卿的头发。
那动作甚至带着一种温柔怜惜的意味。
他轻声开口道:“该结束了,这一切。”
顾少卿呆呆的看着他:“结束了……”
或者他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或者,他只是下意识的重复他的话而已。毕竟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他的脑子已经不大清醒了。
“结束了。”
他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然后,好像是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整只虫看着,好像松懈了下来。
他软软的瘫倒下去,视线看向虚空,深深的吐出一口长气。
似乎是觉得,终于可以休息了。
黑发愈黑,白肤愈白,单薄的身体上血色晕染,他是染血的那一树白色花朵,开在了亚历克斯的心底。
亚历克斯在这一刻,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痛惜,这个词的深刻含义。
“你不该娶他的。”
他喃喃的低声说话,也不知道是在对顾少卿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那只名叫莫安雅的雌虫,不仅仅是因为他害得他不得不亲手结束顾少卿的性命,还厌憎着他得到了顾少卿全部的爱意。
你不该爱他的。
他看着失神的雄虫,看着他没有焦距的墨黑双眼,低低的说道:“前来援救你的队伍,已经快要赶到了。”
顾少卿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动容。
亚历克斯也再没有说话,没有动静,就站在那儿,安静的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公务大厅里的雌虫听到亚历克斯说出来的话之后,全都安静下来,一起抬眼看着大屏幕。
看着失神的顾少卿,也看着安静的亚历克斯。
能进入警备处的都不是笨虫,他们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
莫安雅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屏幕,跌跌撞撞上前几步,朝着顾少卿伸出手,但,却是徒劳无功。
他无法触碰到他,他无法拯救他!
“不要,求你,求你不要,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他手忙脚乱的打开光脑,试图拨通之前的号码,然而他绝望的发现,那条短信,已经被他删除掉了。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发发慈悲吧,亚历克斯,以后我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发发善心吧……”
此刻的莫安雅仿佛已经失去理智了,什么前途什么处长的位置什么在下属面前的威信,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都太迟了。
他目眦欲裂。
段明堂已然疯狂了,他破坏着眼前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其他的军雌都远远避开他,距离他八丈远。
他们也很痛心,但看这两位上司的模样,他们心里的感受,恐怕胜于自己百倍。
第一次,他们对高高在上的上级生出了同情和怜悯。
爱情这东西,看起来好可怕啊!
虽然好可怕,但还是好向往怎么办?
累了,毁灭吧……
而另一边,亚历克斯终于有了动作。
他走到墙壁旁边,伸出手触摸了一下,顿时,墙壁缓缓下落,露出了外面的场景。
外面原来是一片黯黑而深邃的宇宙,不远处有一片绚丽多姿的星云,就像是在宇宙里出现了一片温柔的彩霞。
而一直没有反应的顾少卿也终于有了动静,他吃力的转过头去,看向飞船外面的广阔宇宙。
星云的光彩映在他的眼中,好像他的双眼也重新有了神采。
亚历克斯此时看向他的眼神,堪称温柔。
“看一看吧,去到这样的地方,其实……也还算不错,对不对?”
他的声音也是温柔的,内容却极其的残酷。
“那片星云跟你一样的美丽。”
这冷酷的叛/党头子,这样对他说道。
顾少卿看着那片瑰丽的星云,轻轻张开失血苍白的唇,吐出模糊不清的字句:“……潮水退去,皓月当空的夜晚……再不能看我,再不能说话的你,咳咳,我眼前看到的都是繁花似锦……”
亚历克斯微微吃惊的看着他,走了过来:“你在说什么?”
然而顾少卿只是看着星云,继续低声自语:“……为什么沙漠里有这样的海水,这样的花……咳咳咳……”
血液大概呛入了他的呼吸系统,他咳嗽得停不下来,后面的话说得极其艰难,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亚历克斯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你是说给那只无能的雌虫听的吗?他根本不值得。”
公务大厅里,莫安雅与段明堂都安静了下来。
莫安雅痴痴的看着屏幕里的顾少卿,整个仿佛失去了灵魂。
段明堂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也不知道是在哭顾少卿,还是在哭自己。
不少军雌都已经哭出来了,往日庄严肃穆的公务大厅里响起一片抽噎的声音。
军雌流血不流泪,但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些了。
看着温柔可亲的顾少卿阁下如今这副样子,谁能不难过呢?
心肠最冷硬,对雄虫最无感的军雌,此时也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
宇宙里面的情况瞬息万变,突然有虫惊叫起来:“宇宙风暴,是宇宙风暴来了——”
果然,大屏幕里面,一片宇宙风暴席卷着一切,裹挟着一切,从极远处而来,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无法看清楚。
谁都说不清楚宇宙风暴里究竟有些什么,目前知道的是它极其危险,被卷入其中的话根本无法存活,哪怕是可以在宇宙里存活数小时的强悍军雌,也是一样。
而此时,亚历克斯已然撕掉自己的上衣,绽放出自己背上一对银色的巨大骨翅,轻轻抱起了地上的顾少卿。
他低头俯视着他,眼神柔和得像是看着自己的情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顾少卿的眼珠转动着,水润亮彩,突然之间好像再次有了活力。
他的视线没有看向屏幕,只是继续看向外面的星云。
此时宇宙风暴距离这艘飞船已经很近了,但看它的轨迹,是会擦着这飞船而过,并不会影响到飞船本体。
似乎一切都在亚历克斯,这狡猾而冷酷的叛/党头子的计划之中。
亚历克斯轻叹一声,挥手间透明窗户落下,他已经飞了出去。
“海水枯了……”
仿佛是带着叹息般的声音的话语落下,纤瘦染血的身影被抛了出去,正好丢进路过的宇宙风暴当中!
他瞬息间消失无踪了。
银色的巨大骨翅扇动着,滞留在宇宙里,迟迟没有进来。
而屏幕上的画面,也就到此为止,归于一片黑暗了。
“呕——”
一大口浓稠的鲜血从莫安雅口中吐出,他昏倒过去。
大厅里这么多军雌,竟然没有谁去搀扶他,任由他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另一位副处长,段明堂,突然浑身抽搐扭曲,也倒了下去。
立刻有军雌过去查看,然后叫道:“段副处长精神海将近崩溃了,赶快送医院!”
“不是封锁了吗?”有军雌开口道。
“都这样了,还封锁个什么?一切都结束了,唉……”
警备处的军雌都忙碌起来,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只有莫安雅孤零零的一只虫倒在自己的血泊里,好像一只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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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魔怔的他
他走出大门,迎面吹来一阵寒冷的劲风,吹得他脸皮生痛。
秋天真的已经来到了。
紧了紧大衣的衣襟,他疾步朝着停车场走去。
也许是因为格外寒冷的天气,也许是因为他出门的时候注意到了远处的万家灯火,今晚回家的心,格外迫切。
看看时间,原来已经十点多了。
其实,十点多回家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早了。所以,应该少卿还没有睡着?
想着回家可以见到清醒着的少卿,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
平时驱车回家需要半个小时左右,今晚却只花费了二十分钟。
悬浮车在别墅附带的车位缓缓下落,他一眼就看到自家窗户还亮着灯,心情就轻飘飘的浮了起来。
回家的感觉,真好!
下车迈步走向家门,打开门锁的瞬间,便听到惊喜的声音:“你回来啦!”
雄主笑眯眯的起身,疾步走过来,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真好,今天回来得还算早呢!”
他不满足于这浅尝辄止的吻,双手抱住雄主的细腰,深深的吻了上去。
“唔……”雄主发出微微惊讶又带着喜悦和一点点羞涩的声音。
真好听,他想。
唇齿相依,气息相融,他尝到独属于雄主的淡淡玫瑰香味,心里升起满足和欢喜。
就是这样平淡相依相守,就是很好的岁月了。
只有每天回家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就是满足幸福的一天。
一吻完毕,两只虫都气喘微微。
双目相视,墨黑的眼睛和深紫色的眼睛里,都带着满满的就要溢出来的情意。
两只虫相视而笑,他听到雄主开口道:“好啦,快吃饭吧,你不饿呀?”
被他这么一说,他方才觉得肠胃都已经饿得微微抽搐了。
“饿。”他诚实的回答道。
雄主闻言,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到餐桌边坐下,絮絮叨叨的说道:“我就知道,看你的样子,又忘记吃晚饭再加班了吧?说过你好多次了,你总是记不住,饿出胃病来了怎么办……给,先喝碗汤吧,肠胃会觉得舒服一些……”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递到他手边,奶白色的汤汁里面漂浮着绿色的蔬菜鲜嫩的肉片,闻起来香喷喷的,十分引虫垂涎。
他端起碗喝了起来,微烫的汤喝下肚,整副肠胃都妥帖了。
一边喝,他一边用含笑的眼睛看向雄主,惹得雄主的耳根都开始泛红了。
吃完饭,两只虫一起在花园里慢慢散步消食。
散步散得累了,又一起坐在露台上吹着风喝着茶,看着天上的星星。
喝着茶看着星星,两只虫不知不觉的就依偎在了一起。
雄主纤长白皙的手指绕着他的肩章打圈圈,嘴里轻轻的说道:“我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到的一位作家写的一段话……”
“哦,什么样的话?”
他看着雄主的手指,像是一片温柔的春雪,在深金色肩章的映衬之下,愈发让他移不开视线:“雄主念给我听听?”
雄主一只手托着下颌,一只手慢慢抚摸他的肩章,眼神里满溢着温柔爱意,轻声开口道:“那时候日已尽,潮水退去,皓月当空的夜晚。照出了再不能看我,再不能说话的你。就如好像万年前的那个初夜,我虽然住在沙漠里,在他的身边。为什么我眼前看到的,都是繁花似锦?为什么看到,沙漠里有这样蔚蓝的海水,有这样的花?因为就是他在我的身边,他是我生生世世的夫妻……”
“夫妻?”听完之后,他有点疑惑的开口。
雄主回答道:“夫妻,就是我们这里夫夫的意思,那位作家不是虫族的。”说完之后他又嗔怪的看着他:“你听了之后就只有这样的话要说吗?哼哼!”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当时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感触,只能干巴巴的说道:“嗯,写得很好!”
雄主看着他,又哼了一声:“钢铁直雌!”
他笑了起来,扑过去捏他的嘴巴:“一直哼哼哼,你是小猪吗?”
“唔读系——”雄主的嘴巴被他捏了起来,发出含糊的声音。
他心里满满都是疼惜怜爱,松开手,送上自己的唇。
在漫天星光之下,在花团锦簇之中,他们深深拥吻在一起。
一吻完毕,雄主靠在他怀里,手指又开始绕着他的领花,不满的说道:“你真的对刚才那段话没有感觉吗?到底有没有哇……”
他只好哄着他说道:“有的有的,我现在才觉得,那段话特别美好,特别适合我们俩……”
“那你还记得那段话吗?”
其实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不过为了避免雄主再追问自己有没有懂,只好说道:“记得记得,我都记住了……”
“哼哼哼,听到了就好……那就是我想要对你说的话……”
什么话呢?到底是什么话呢?
梦中的他痛苦的皱起了眉头,努力找寻着模糊的记忆。
额头上渗出汗珠,手脚紧紧蜷缩在一起。
——然后,咋然梦醒,他全部都听见了。
猛的坐起身,他看到了空空荡荡的黑暗的卧室房间。
伸手拼命的在身边摸啊摸啊,他只能摸到冰冷的床单。而枕头上,犹自带着温馨的玫瑰花香。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虚空,心脏紧紧缩成一团。
那是极致的痛,席卷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
“雄主……”
雄主去哪里了?怎么会不在家?
他一向喜欢待在家里等着自己的,都不怎么出门。
怎么会找不到他了呢?
他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起来,赤着脚跑遍了每一个房间。
书房没有,次卧没有,锻炼室没有,地下室没有,画室没有,每一个地方都没有他,雄主、雄主,难道你丢下我了吗?
筋疲力尽的他慢慢走到客厅,然后就看到,餐桌上还摆放着雄主临走之前做好的饭菜。
对了,肚子饿了就该吃饭了,要不然,雄主又该责备他了。
他走到餐桌边坐下,开始吃那些已经变质发霉的饭菜。
每一口他都用心咀嚼之后才咽下去,慢慢的吃着。一直到,所有的饭菜都吃完为止。
吃完了饭,他收拾了碗筷,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样的话,雄主回家的时候,就会笑着表扬自己了吧?
他会像从前一样,一边亲吻着自己,一边抚摸自己的头发,笑着说道:“哎呀,我家雌君还真是厉害得不得了呢!在外面工作认真负责,在家里又会好好的做家务,能娶到你啊,我真是三生有幸哦……”
带着哄他的语气,好像,他还是一只小虫崽似的。
这样回忆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但那笑容转瞬即逝。
真奇怪,我怎么会高兴不起来呢?
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空荡荡的房间,满屋的灯光,突然让他生出想要窒息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他穿上衣服鞋子走出家门,心里想着,他可以在附近逛逛,一边散步,一边等着雄主回家。
他面无表情的走出自家花园,随意的朝前走去。
迎面走来的几只军雌正谈笑着,看到他的时候,那些笑语都消失了。
他们漠然的看着他,他跟他们每一只打招呼,叫出他们的名字,对他们说晚上好。可是他们没有回应,看他的眼神……有的是冷漠,有的是怪异,还有的甚至是憎恨的。
他没有在意,径直朝前走去。
与其中一只军雌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只军雌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去哪里?”
“去附近散步。”他这样回答道。
那只军雌冷哼一声,斜睨着他说道:“你还真有闲心啊?就一点都不难过?”
他看着他:“我难过什么?”
“你他妈的——”那只军雌勃然大怒,就要朝着他挥拳,然后被另外一只军雌制止了。
制止他的军雌也看向了他,冷冷开口:“顾少卿阁下……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他闻言,笑了起来:“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当然是深爱着我的雄主的,只是他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就在附近散散步,等着他一起回家。”
说着,他礼貌的朝着他点点头,迈步朝前走去。
一群下班的军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走远。
半晌之后,才有虫呐呐开口:“他……这是神经错乱了吗?”
“他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正常。”
“受刺激大了吧?”
“呸,那也是他活该!”
莫安雅当然不会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就算是听到了,估计也不会在意。
他走着走着,看到了一条装饰着彩色灯光,街边摆满小吃摊,有很多虫游玩的地方。
看着看着他恍然大悟:“这是雄主说的那个美食节啊,他说过想跟我一起来玩的。”
他走向虫群,开始大吃特吃,几乎吃遍了每一个小吃摊。
再然后,他扶着垃圾箱,又开始大吐特吐。
吐完了之后,他带着一身的狼藉,仰躺在肮脏的地面上,看着天空。
路过的每一只虫都躲着他走,露出嫌弃的眼神。
一朵朵彩色的花朵炸响在夜空,是美食节的烟花大会开始了。
“……那时候日已尽,潮水退去,皓月当空的夜晚。照出了再不能看我,再不能说话的你……就如好像万年前的那个初夜,我虽然住在沙漠里,在他的身边。为什么我眼前看到的,都是繁花似锦……为什么看到,沙漠里有这样蔚蓝的海水,有这样的花?因为就是他在我的身边,他是我生生世世的夫妻……”
他一个字都没有错误的,念出了那段话。看着夜空中消失的绚烂,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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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捡到的他
天空上不分白天黑夜,始终是灰蒙蒙的一片。
看不到发光的恒星,也看不到夜晚的星光。
地面上到处都是垃圾堆成的小山,空气里弥漫着恶臭的味道。干涸的土地几乎长不出什么植物来,除了天气的原因之外,还因为这些垃圾的污染,导致土地里带着微量的毒素,根本不是植物可以生长的环境。
这里是一颗没有名字的垃圾星,宜居星球上的虫族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么一颗星球的存在。尽管这颗星球上的垃圾,就是他们制造出来的。
寒风吹过,无数垃圾发出各种奇怪的声响。
一些比猫还大的老鼠在垃圾堆里窜来窜去,根本不怕人。
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慢的在垃圾山里面穿行着,检视着。然而有用处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他跋涉了好久之后,还是两手空空。
这身影穿着一件非常宽大的带着兜帽的黑袍,完全遮住了他的身体和面目。只能看出他腿脚似有残疾,走起路来很慢,微跛。
走着走着,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迟疑着,看向一个方向。
鼻子抽气的声音响起,他轻轻的“咦”了一声,好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根本不该在这个地方出现的味道。
他又抽动了几下鼻子,最终似乎确定了什么,开始疾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一走得快了起来,更能看出,左脚是有严重问题的。一瘸一拐的模样,走得飞快但很吃力。
终于,他穿过一座狭窄的垃圾堆成的小巷,迎面看到的场景,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吃惊的开口:“怎么会这样?”
他的声音也是沙哑粗粝的,好像嗓子也曾经受过伤。
垃圾巷道的深处,一处难得干净的地面上,此时,赫然躺着一只严重受伤的虫。而且,还是一只雄虫。
在垃圾星上捡到虫不稀奇,然而捡到一只雄虫,那简直是天荒夜谈。
谁会把珍稀的雄虫丢在这里?
这简直不可思议!
已经平静如水的心湖,因此而翻滚起愤怒的浪涛来。
他疾步走过去,为了看得清楚,甚至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兜帽下是一张沧桑而显得冷峻的面目,灰发灰眸。完好的半张脸依稀可以看出从前的英俊,然而另外半张脸上,眼窝深陷紧闭且有狰狞伤疤。几道深刻伤疤划破这半张脸,一直延伸到耳根底下。
这丑陋残损的可怖容貌是宜居星球的雄虫看到了要尖叫着报警的程度。
不过现在这只雄虫是昏迷的,他不怕他看到之后会吓死。
反正他现在也只比死虫还多一口气。
这只残损雌虫蹲下去,仔细查看面前这只不知道怎么流落到垃圾星,胸口的微微起伏几乎要看不出来的雄虫阁下。
他几乎是全/裸着的,身上只残存着几根破布条条。他的肌肤差不多没有半点好的地方,可以看到的全部都是各式各样的伤痕。他应该流失了非常多的血液,没有被血污盖住的地方,可以看到很少的灰白色的皮肤。
是的,都已经不是惨白了,是濒临死亡的灰白。
雌虫可以肯定,要是自己不管他的话,这只雄虫在这个地方,根本无法活到翌日天明。
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有谁会这样残忍的对待一只雄虫?他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
雌虫心里有很多问题,但显然,这只雄虫阁下目前无法为他解答。
雌虫蹲在地上看着他,仅剩一只完好的眼眸里,沉沉的,犹豫不决的。但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还是轻叹一声,小心的把地上的雄虫抱了起来。
抱法有点特别,不是一般的公主抱,而是像抱着小虫崽似的,一只手臂轻轻松松的把雄虫搂在怀里的那种抱法。
他的左臂始终藏在黑袍里面,没有露出来。
雌虫抱着这只捡来的雄虫,抬眼看看天色,已经快要彻底暗下来了。
这里的白天不明亮,昏沉沉的,黑夜却还是依旧黑暗的。
他抱着这只雄虫,绕着路走,专捡那些几乎不会遇到其他虫的,很是难走的小路走。
显然他对这个地方非常的熟悉,每一条道路都镌刻在心间,记得很牢。
雌虫之前一只虫走路的时候,看起来有点艰难的模样。现在抱着一只虫还捡不好走的路走,也还是之前的样子。不会轻松一些,也不会显得艰难多少。
这已经不是一般虫能够做到的了。
他在受伤之前的实力,应该颇为强悍。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雌虫回到了居住地。
这里是一座小小的山坡,生长着几棵干枯的小树,还有一点点稀稀拉拉的荒草。这些都是生命力强大的植物,可以在垃圾星有毒的土地上顽强生存。雌虫的房屋就在山坡上,面朝着下方,一大片杂乱的聚居地。那聚居地就像是蓝星上贫民窟的模样,房屋都是用各种材料胡乱搭建起来的,最高也只有两层。此时聚居地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倒也给这颗荒凉的垃圾星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雌虫的小屋也是用木板铁皮和一些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材料搭建出来的,两层的房屋,上方竟然还有一个窄小的铁皮阳台。
雌虫打开门走进去,小心的把雄虫放在床上。然后方才动手点起了一根蜡烛,昏暗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屋子里最大的家具就是现在雄虫躺着的木床,有一米五的宽度,看起来还算完整,床头栏杆上面还雕了花。靠窗放着木质书桌,上面摆放着不少纸质书籍。那脏污缺损的样子,看来跟屋子里的家具一样,都是从垃圾堆里淘出来的。但看得出来雌虫对这些书籍很是爱惜,已经尽力的修复保养了。
书桌后面,小屋的中间,摆放着一套锈迹斑斑的铁质桌椅。只有三张椅子,其中一张还只有三条腿。
进门的地方,靠墙摆放着同样满是锈迹划痕的橱柜,装水的大塑料桶。看来,这就是厨房了。
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陋不堪,但并不显得肮脏。
即便是在这样的地方,雌虫也在尽力保持着环境的整洁。
雌虫把蜡烛放在书桌上,皱眉看着床上的雄虫。
被黯淡的烛光这么照着,雄虫真的就像是一具尸体似的,看不出活虫的样子了。
他担忧的伸出手指放在他的鼻端,还能够感觉到微微的气流。
收回手,他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样子,唯一露出来的右手握住了又放开。
他在床底下铺了一层防潮垫,然后再把雄虫挪进去。这样一来,要是万一有虫闯进来,也不会察觉到床底下竟然藏着一只虫。
做完这件事之后,他方才熄灭蜡烛,走出门,小心的把门锁好。
这只雌虫摸黑下了山坡,走进了下面的聚居地。
肮脏不堪的地面,随处可见的垃圾,时刻传出咒骂或是殴打声音的房屋……这些场景他都已经看惯了,面不改色的来到了聚居地的中间地带。
这里算是聚居地的繁华地段了,地面平整还铺了砖石,两旁的房屋也显得高大齐整。路边的石柱凹陷处注满了珍贵的油脂,燃着熊熊的火光。甚至还有几栋房屋有电力,电灯的光芒在垃圾星的暗夜里显得明亮至极。
两旁的房屋都是商店的模样,也有一些虫在街道上铺开地摊,售卖各种物品。
他并没有朝那些地摊看,他知道那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径直走进一间亮着电灯的商铺,柜台后面坐着一只红头发的雌虫,看到他走进来,笑着说道:“稀客稀客,你怎么肯到我这里来了?”
雌虫唯一完好的那只灰色眼睛看向他:“我要高级修复液,十支。”
红发雌虫脸上的笑容消失,随意搭在柜台上的双腿也放下去:“泰诺亚,你可真是狮子大张口啊,你知道在我们这地方,十支高级修复液值什么价?我现在丢出去十支高级修复液,街上所有的虫都会杀红眼,你明白吗?”
“我知道它的价值。”泰诺亚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红发雌虫又笑了起来:“那么,你准备拿什么来换?”
泰诺亚抿紧了嘴唇,缓缓解开长长的黑袍,展露出后背满是伤痕的肌肤。再然后,一对银灰色的骨翅,缓缓在这个商铺里展开。明亮的灯光之下,巨大而修长的骨翅泛着蒙蒙的亮光,边缘锋利如同刀刃,昭示着它是凶器而绝非玩物。
这是一对曾经完美无瑕的战场利刃,但可喜的是,只有一侧完好如初。左边的翅膀,只剩下了小半截,残损破败。
“我把翅膀卖给你。”泰诺亚说道。
红发雄虫霍然站起身来看向他,眼神里带上了审视:“出了什么事,你竟然愿意用翅膀来换修复液?”
泰诺亚的独眼里迸射出凌厉的光:“你会询问你其他的客人这些问题吗?”
红发雄虫放松肩膀,摊手:“别紧张,我只是好奇而已。——难道是你旧伤复发,很严重?”
泰诺亚没有回答,随他去猜。
“这桩生意你到底做不做?”
“哈哈,做,当然做,我可是商虫啊,什么都买,什么都卖,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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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捡到的他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好转的他
泰诺亚回到山坡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已经尽力赶路了,但背上的伤口剧痛,拖慢了他的行程。
尽管雌虫的恢复力极强,但这样大的伤口,还是需要时间来恢复的。
回到自家屋子里,打开完好无损的门锁,看到床底下雄虫还好好的躺在哪里,紧绷的情绪这才稍稍松懈。
重新点亮蜡烛,他从怀里小心的取出一个密封的合金盒子。输入密码后开启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排十支透明的液体,在烛光下反射着明亮的光华。
这就是他用翅膀换来的高级修复液,一支就可以拯救一只濒死的普通雌虫的性命。但对于他这样的超S级雌虫来说,作用不大。
即便如此,也足够修复他背上新生的巨大的伤口了。
但他没有服用。
他取出一支修复液,看向安静躺在床上的雄虫。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雄虫的气色看起来愈发差了。
这高级修复液是针对雌虫的,对于雄虫的作用,他真的不太清楚能起到多少。
这颗星球上不可能找到雄虫的修复液,就算是能费尽心思找到,这位阁下也等不起。
所以现在,就只能用雌虫的修复液给他试一试了。
他也已经竭尽全力了。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时在垃圾山的时候,他才会犹豫不决。
把他救回来,不仅仅是付出一点食物就可以了。当时他就知道,这是一份沉重的负担。
在这颗贫瘠的垃圾星上,每一只虫的生存都非常艰难,他也一样。
捡回一只重伤濒死的雄虫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就是雪上加霜。
但他最终还是担负起来了。
不便再多想,他打开修复液,凑近雄虫的灰白色嘴唇,稍微用力捏开他的下颌,然后把液体轻轻的倾倒下去。
他有点担心雄虫现在连进食液体都做不到了,不过还好,这位阁下似乎颇为坚韧。他的喉咙缓缓嚅动,尽力的吞咽着,很快一支修复液就完全咽下去了。
这让他安心不少。
一支可以拯救一只濒死雌虫的高级修复液下肚,雄虫……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那副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
于是他一连又给他灌下去两支。
三支高级修复液下肚,这只雄虫的脸色总算看起来稍微好了一些。
他胸口的起伏看起来平稳不少,脸色也隐约多出一点点的血色。
这一切都显示,他正在恢复当中。
泰诺亚把剩下的修复液收了起来,没有再继续给他服用。
修复液也是需要时间吸收的,今天的三支已经足够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每隔一段时间灌下去一支两支,应该他就会渐渐恢复的。
其实泰诺亚现在也非常需要一支高级修复液,但他没有取用,而是选择给雄虫留着。
到时候要是不够,他可再没有第二对翅膀了。
收好修复液之后,他点起炭火来,烧了一壶热水,给雄虫做一点简单的清洁工作。
他用打湿的帕子,一点点擦拭掉他身上的各种污渍,最多的还是干涸的血液。
如果他现在还在正常的虫族社会的话,未经一位阁下允许去碰触了他的不着寸缕的身体,这样的行为已经足够他去监狱里走上一圈了。
但现在没有办法,他只能这么做。
希望这位阁下醒来之后,不要怪罪他吧。
泰诺亚把雄虫的全身都擦拭干净之后,最后才去擦他的脸。
雄虫被血污遮盖的面目,一点点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在昏黄柔暖的烛光之下。
即便是心如止水的他,在看到这只阁下的真面目之后,也不禁呆愣了两秒钟。
这样好看的雄虫……谁舍得这么对待他?
比起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他的脸部幸运的没有受到多大的创伤。一些擦伤,也在修复液的作用之下,迅速的恢复着。
给他做完清洁工作之后,泰诺亚找了自己的干净衣服给他穿上,总不能让他就这么一直裸着。
换好衣服,他又展开被子给他盖上,看他表情还算安稳,这才去打理自己。
他来到外面,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上衣的背后早就湿透了,却不是汗水,而是伤口渗出的血。
他用给雄虫擦身剩下的水,给自己擦拭掉背后的血污。
在这个地方,热水也是珍贵的资源。因为干净的水和炭,都来之不易。
伤口不深,但很长,流出来的血液也很多。他不断的擦着血液,一盆水很快就变成了鲜血的颜色。
幸好雌虫的恢复力很强大,渐渐的,血总算是止住了。
而这个时候,天色开始微明。
他抬眼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徐徐吐出一口长气。
进屋看看,雄虫还在昏睡,神色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他照旧把雄虫放到床底下,盖好被子,自己胡乱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就离开家,朝着垃圾山走去。
如今家里多了一只雄虫要养,更不能松懈了。就算是受伤了,也要继续出去“工作”。
希望今天的运气足够好吧。
距离聚居地约莫三四十公里的地方,就是垃圾山的所在了。
在这颗垃圾星之上,这样的一处又一出垃圾堆成的山,还不知道有多少。
四处散发着恶臭,一些工业垃圾还冒着有毒的黑烟。
环境只能说是差到了极点。
天色刚刚微明,这里的虫族们就出动了。一只一只奇形怪状的身影,就像是蚂蚁一样,在巨大的垃圾山四周活动着。
斗殴时有发生,幸运的只是受伤,不幸运的家伙,就永远留在这垃圾山里。
这就是垃圾星的法则,弱肉强食,全无规则法律,只靠自己的实力。
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一只佝偻着脊背,好像脊梁曾经被打断过的雌虫翻找到一个破碎大半的合金机械零件,正要捡起来,忽然旁边有虫窜了过来,就要下手抢夺。
这只佝偻脊背的雌虫抬起干巴狰狞的脸,一爪子挥过去,那只雌虫的肩膀上顿时出现五道深深的血痕。
但他并没有退缩,反倒是又扑了上去,两只虫顿时扭打在一起。
旁边的其他虫们对此视若无睹,反正这样的事,天天的,时时刻刻的,都在发生着,一点都不稀奇。
后来的那只虫并不是干巴雌虫的对手,很快就倒在了血泊里。
在这个地方,虫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干巴雌虫捡起零件,抹去上面不小心溅到的血迹,小心的揣进怀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脸上露出喜色,沙哑的说道:“来了!”
其他的虫也听到了声音,嗡嗡嗡嗡的,朝着西边而去了。
所有的虫都开始朝着那个方向狂奔,生怕去的晚了,连口汤都喝不上。
嗡嗡嗡的声音来自于全自动化的垃圾运送飞船,它选择了一块地方缓缓下降,然后打开舱门。紧跟着,嘈杂的哗哗啦啦的声音不断响起,许多许多的各式垃圾从舱门处坠落下来,很快又堆成了一座新的垃圾堆。
垃圾运送飞船吐干净之后,拍拍屁股飞走了。一群长相各异,狰狞得各有特色的雌虫们,开始聚拢到这里。
众虫都亮出了兵器,不用兵器的,就亮出自己狰狞的虫爪,亦或是背后的骨翅。
有一些雌虫,是可以单独把自己的某个肢体虫化的。
就为了这么一点不清楚价值的垃圾,他们可以拼个你死我活。
生活在这里的虫子们,就是这么一天一天艰难的活下来的。
眼看着一场激斗在所难免的时候,突然一道黑色的,几乎比其他虫都要高大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站到了那堆垃圾的前面。
他摘下兜帽露出半残损的面容,开口道:“这些东西我要先挑选。”
其他的虫都停下了去势,看向泰诺亚。
竟然没有谁敢先动手。
换成其他哪只虫敢说这样的话,下一秒就被灭掉了。
也是奇怪,有的虫想到。泰诺亚虽然有着压倒性的实力,但以前并不会这样的,今天是转性了吗?
干巴脸的雌虫阴沉沉的盯着他,而很多虫也把视线投向了干巴脸。
显然,干巴脸的实力,在他们之上,也是很有震慑力的虫。
只要干巴脸先动手,他们也就敢群起而攻之了。
哪怕泰诺亚实力出众,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为了多生存一天,他们就敢拼上性命。
能在垃圾星生存下去的,基本都是亡命之徒,不会怕死的。
而干巴脸却只是阴沉沉的盯着泰诺亚看了半晌之后,转过身,佝偻着脊背,慢吞吞的离开了。
其他虫:“……”
老子等了半天,就这?
妈的真是高看你了!
他们之中最厉害的干巴脸都偃旗息鼓了,他们还能怎么样?上去送菜?
慢慢的,其他虫都散开了。
等到最后一只虫离开,泰诺亚才转过身,开始在垃圾堆里面翻找起来。
这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恶臭扑鼻,肮脏不堪,但他已经习惯了。
找了一会儿之后,他翻出其中最有价值的几样东西。除了一些可以卖出不错价钱的损坏程度不高的机械零件之外,竟然还找到两盒过期不久的中级营养液。
他没有再继续翻找,带着这些东西离开了。
等他走后,其他的虫才一拥而上,如同野狗抢食一样的争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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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醒来的他
顾少卿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
梦里是各种光怪陆离的场景,还有如同跗骨之蛆的疼痛。
模糊的想着,怎么做梦也会痛呢?奇怪……
在某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那种疼痛几乎已经到达了极限,让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快要疯狂了。
如果这个时候他拥有毁灭世界的能力的话,他想,他甚至会因为这种极致的痛楚而恨不得毁掉这个世界。
这是从前性格温雅到几乎算是软弱的他,连想象都不会想象的事情。
原来绵长而深刻的痛,真的会把一个本性良善的人逼疯。
不过,还好,这种他原本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痛苦,到底还是结束了。
他感觉渐渐好了起来。
干涸的大地上,下起了绵绵细雨。干裂的土壤被滋润,生长出新的嫩绿的秧苗来。
他就像是躺在大地上的一具千疮百孔的白骨,被饱含营养的雨水滋润过后,疯狂的长出血肉来。
宛如一场新生。
这就是他脑子里出现的场景。
这感觉就好像是……他一点一滴的找回了他自己。
又好像是沐浴了一场神灵的恩赐。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灵的存在吗?他脑子里模模糊糊的这样想着。
在某个时间,他真心诚意的,万分感激着这位神灵。
他还不知道,他以为的神灵,只是一只身体残缺,卖掉翅膀才能给他换来治疗的药物,从垃圾堆里扒拉食物的丑陋雌虫而已。
但神灵就是神灵,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他就是赐予了他新生的神灵。
……
眼皮似乎有万斤重,但在他的努力之下,还是缓缓的睁开了。
他看到一点点模糊的光芒,暖暖的,昏黄色的,刚开始的时候,他差点以为是从前自己卧室里的台灯。
看得久了,视野才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不是台灯,而是一盏……烛火?
什么地方还在用这种原始的方式照明?
漆黑的眼珠倒映着孤单的烛光,他转动着眼睛,扫视了一遍自己身处的环境。再然后,感到了一些震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也太过简陋了。
好像是贫民窟一样,但是……首都星上还有贫民窟吗?没有吧?
先是怀疑了一会儿自己的处境,接着方才稍微想起来,在这之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自己好像是被丢进了宇宙里?
……我竟然还能活着?
不敢置信。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以想象。
心里装着许多问题得不到答案,他试着动了动胳膊和腿脚,感到很不灵活,很沉重。现在自己就像是大病初愈一样,浑身没有力气。
他几次想要试着坐起身来,努力了半天,才终于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半个身体,然后就靠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现在自己的身体,还真的是虚弱得不像话啊……
用各种材料胡乱搭建起来的房间里,只有一扇又高又小的窗户,还焊着一道道铁质栏杆。从窗口望出去,看不到半丝光芒,是全然的黑夜。
顾少卿这个时候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在黑蝎帝国的首都星上。
首都星上断不可能有这样糟糕的环境。
不管身在首都星的那个地方,在没有风雨的夜晚,是肯定可以看到星光的。
也不会有谁还住着这样简陋的房子。
所以……自己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他想要出去看看,但刚刚醒来的身体实在虚弱。原本只是想要在床头靠一靠而已,却在不知不觉中,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一声吱呀的声音惊醒的。
睁眼一看,原来是门从外面打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儿,似乎是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对方背着光,看不清楚模样。
嗯,是背光的,此时外面终于亮堂起来了,但还是感觉雾蒙蒙的一片。
顾少卿努力朝着他露出虚弱的微笑:“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
那高大的身影微微震动了一下,顾少卿感觉对方是在吃惊。
吃惊什么?
好像生锈一般的脑子吃力的转动了半晌,他才意识到,作为一只雌虫来讲,对方……可能是吃惊于自己的礼貌。
这样想着不由得苦笑,所以大部分雄虫在雌虫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摔!
这个时候,呆愣了好一会儿的雌虫终于迈步走了过来,低声的说道:“阁下,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他的嗓音粗粝沙哑,但顾少卿感觉对方并非是天生这样的嗓子,好像是后来受过伤。
他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是告诉这只雌虫:“身上没有力气,但不怎么痛了,应该还好吧。”
这只穿着宽大黑袍,带着兜帽看不清面目的雌虫说道:“没力气是正常的,您严重的贫血。在身体恢复的过程中,也会伴随没有力气的症状,慢慢就会好起来的,您无需过于担心。我替你检查了一遍,没有大的骨折,小的几处骨折已经在生长当中。——因为我们这里的药物和食物都很匮乏,所以您可能无法尽快复原。可能,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您才能康复如初。”
他说得很是缓慢,声音也不动听,但顾少卿却在这只雌虫的身上,感觉到了安心的感觉。
好像对方天生就是一副可以让虫安心依靠的样子。
他慢慢伸出手来,又道:“阁下,请容我为你再检查一遍身上还在恢复期的伤口。”
顾少卿点点头:“麻烦你了。”
双方都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很快可以结束的事情。
然而他们都失算了。
就在雌虫伸出手触碰到顾少卿,在他闻到对方身上独属于雌虫才有的带着战场硝烟气息一般的气味的时候,他突然就崩溃了!
一些破碎的画面,在他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迅速的闪过。
闪亮的带血的金属挂钩……嘶哑的惨叫……烙铁深深烙印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处……带着血腥味的强迫性质的吻,还有一双冷冷的蓝色的眼睛……
“啊——”
他凄厉的叫喊起来,猛的推开雌虫伸出来的手,把自己的身体藏在床铺的角落里,浑身发抖,完全停不下来。
“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有做,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好痛,真的好痛……刮风了,刮大风了,我的血和肉都被刮跑了……蛋糕在冰箱里还没有吃,会不会坏掉了……”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语,然后颤抖得根本无法停止。
雌虫伸出去的手在空气里呆滞住了。
然后,心里涌上来无尽的愤怒。
这愤怒当然不是针对面前的雄虫,而是伤害了他的那些虫。
这样生动的情绪对他来说几乎是陌生的,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情绪了。
谁会这样对待一只雄虫?让他到现在还这样的恐惧?
更何况,是他这样的,那么温柔,好看的雄虫。
在钢铁直雌的心目中,雄虫就是像花朵一样需要雌虫好好爱惜保护的,怎么会去伤害?
看着战战兢兢躲在床铺最里面,泪流满面的苍白的他,泰诺亚的心里,又生出万般的爱怜来。
已经平静了许多年的心湖,再次泛起波澜。
短短几天之间,他已经因为他,再次体会到了,久违的各种情绪。
很陌生的感觉,但,并不讨厌。
泰诺亚后退了几步,想了想,一直退到了门口处,站在门外,看向不断发抖的雄虫。
雌虫的气息远离,顾少卿的颤抖渐渐停止,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抱歉……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真的很抱歉……”
这是一只明明被雌虫伤害了,却还会对雌虫说抱歉的雄虫阁下。
怎么会有这样温柔的雄虫呢……
兜帽下的独眼里,浓浓的翻滚起情绪万千,低声说道:“您无需对我说抱歉,之前,是我太莽撞了,没有考虑到您现在的情绪问题。”
顾少卿沉默了半晌,道:“我知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之类的问题,我,我要是一直都这样的话,怕是连正常生活都办不到了……”
“不会的。”泰诺亚迅速开口:“您不会一直都这样的。”
顿了顿,他笨嘴笨舌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只能干巴巴的说道:“您会好起来的。”
雌虫朴实无华的话,很贫瘠的安慰,还是安慰到了顾少卿。
他抬眼看向他,轻声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救了我的,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泰诺亚都清楚明白的告诉给了他。
听完之后,足足好几分钟,顾少卿都处于震惊到说不出话的状态里。
垃圾星?
在垃圾堆里捡到自己?
好像是一个不大好笑的笑话故事。
“泰、泰诺亚,是这么念的吧?”
“嗯。”
“谢谢你救了我。”
“……嗯。”
真是一只太过朴实的雌虫呢,看着这样的泰诺亚,顾少卿突然有点想笑。
泰诺亚就算是生在首都星,一定也不大好找雄主。
嘴太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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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可怜的他
因为激动的哭了一场,顾少卿没有跟泰诺亚说多久的话,就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现在处于恢复期,特别容易感到疲惫。
等他彻底睡熟了,泰诺亚才敢走进来,给他盖上被子。
他之前就已经预计到了,等到雄虫醒来之后,身体会特别虚弱,非常需要有营养的,新鲜的食物。
而新鲜有营养的食物,在垃圾星这里,很贵。
他天亮才回来,就是去了比较远的一处垃圾场,来回就需要好几个小时。
可惜也没有能找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还跟别的虫火拼了一场。虽然他是赢了,但背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有点撕裂开了。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觉得没有大碍,看看熟睡的雄虫,决定再出去一趟碰碰运气。
在垃圾星上,实力最重要,运气也很重要。
很多实力不怎么样的虫,凭借着好运气,也能够勉强活下去。
于是,一夜没睡的泰诺亚,再次离开了家。
这一次似乎他的运气还不赖,捡到了几样损坏不大的小零件。
揣着零件去到聚居地将其卖掉,算一算最近的收入,应该能足够给雄虫吃上十来天的新鲜食物,他才稍微安心下来。
要不然,总觉得身后像是有鞭子在赶着一样,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买了一些食物之后他回到家,看到雄虫还在沉沉的睡着。
淡白的天光从高而窄小的窗户照射进来,映出他沉睡的轮廓,这一刻泰诺亚的心很静,也很温和。
这狭窄简陋的房间,因为他的存在,好像也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他自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就会觉得周围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疲倦的感觉也涌了上来。
这差不多一周的时间里,他睡觉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十个小时,总是惦记着要多赚点钱,起早贪黑的出去奔波。
如今总算是不那么急迫了,他决定可以奖励自己一场长时间的安稳的睡眠了。
小心的把门锁上,他拿了防潮垫和被子出来,本来准备在门口打地铺。但想想之前雄虫的模样……还是到楼上去睡吧。
反正如果有谁闯进来,他睡在门口与睡在楼上,区别不大。都是一秒钟内就能做出反应。
他夹着被子等物,都不用爬那架竖直的铁梯,轻轻一跃就上了楼。
楼上是杂物间,比楼下更不堪入目。
他收拾出一小块地面,铺好床,躺了上去。
通往狭小铁皮阳台的窄门开着,有风吹了进来。
风里是他熟悉的垃圾星的味道,他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垃圾星上吹着不好闻的风,睡着的雌虫却是心里安宁的。而距离这里不知道多少光年的黑蝎帝国首都星,在庞大华丽的凤凰城里,也吹着风。
风里带着花草的香味,还有纸醉金迷的气息,比垃圾星的风不知道好闻了多少。
但浸沐在风里的莫安雅,他的心绪,与安宁这个词并没有半分的关系。
虽然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但短短十来天,他瘦得已经不成虫形了。十来天没有见过莫副处长的警备处的军雌们,不管谁看到他,第一个表情就是吃惊。
从前的莫安雅副处长也算是风度翩翩的美雌虫一只,现在他这副样子……就像是那些游荡在黑区,终日跟毒瓶为伴的虫一样。再看不出半点从前的风姿了。
莫安雅请假半个月之后第一天上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审卡尔。
时隔半月之后,卡尔再次被提审。
他又来到那间已经无比熟悉的空房间,被安置在冰冷的铁质椅子上。手臂向后,在椅背后被锁住。保持这个姿势不必多久,就会浑身酸痛。
极其刺眼的雪亮的灯光被打开,兜头照耀着。不过一会儿,就能刺激到他生理性的流泪。
主打的就是不用刑,也能让你浑身难受。
卡尔今日却一反常态,不再像是从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一直抬着头,盯着面前的莫安雅看,眼里是兴味盎然。哪怕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也依然不肯闭眼。
莫安雅冷冷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半晌之后,卡尔先开口道:“莫副处长,你今天看起来,有点憔悴啊。”
莫安雅是一头深紫色的短发,同样深紫色的眼睛。丹凤眼,秀挺的鼻梁和脸型轮廓。在普遍粗糙的雌虫当中,算得上是俊美的,很多时候会被误认为是亚雌。
然而,从前他散发着丝缎光芒的头发如今枯槁如同杂草,再无半点光泽。双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眶也是深陷,且眼白里满满都是血丝。似乎在昭示着,它们的主虫,在过去的十多天里,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卡尔饶有兴致的仔细打量着他,科科的笑了起来:“莫副处长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莫安雅保持之前的表情,冷淡的看着他,道:“我对你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如果今天你再不开口,我会对你用刑。”
平淡的语气,吐出残酷的话语。
闻言,站在他身边的秘书官紧张了一下,凑近他低声说道:“长官,上面说了,不能用刑,你忘了?”
莫安雅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只是继续冷漠的看着卡尔。
卡尔也看着他,笑得仿佛很是快乐:“莫副处长,最近好像发生了一件大事啊?与你有关的大事,是不是啊?”
还不等莫安雅做出什么应对,他便继续说道:“我听说你的雄主死了?是你亲自送他去死的,对吗?哈哈哈哈哈,这真是我最近听过最好笑的一件事了……”他笑得停不下来,眼泪不断的从眼角流下来。他歪着脑袋在肩膀上擦掉那些泪水,继续笑着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掌握的技术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毕竟,毕竟你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啊,我都快被你感动了,哈哈哈……”
闻言,刑询室里所有的虫都不由得绷紧了神经,看向卡尔。
莫安雅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动容,但在动容之外,却又有着深深的悲哀。
卡尔看着莫安雅,眼里有嘲笑,有疯癫,还有一丝丝的怜悯:“我告诉你们,你们可要记牢了。”接着他说出一大串化学术语,身边懂这个的军雌飞快的记录起来。当然,摄像机是一直开启着的。
记着记着,那只军雌迟疑了,看了看卡尔,又看向莫安雅,神情极其的复杂。
莫安雅看向他:“怎么了,他说的有问题?”
说着,他眼里露出狠戾的神色。看来,是真的准备对卡尔用刑了。
这一次,那只军雌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怜悯:“没有问题,但是,这……”
卡尔又擦了擦眼泪,笑道:“莫副处长,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你的下属不好开口呢!哈哈哈哈……我告诉你啊,我研究的这门技术,确实是可以提取雄虫的信息素,用来安抚雌虫的精神海。但是,但是呢,哈哈哈哈……”他笑得停不下来,都快要岔气了。“但是呢,必须要抽干一只雄虫全身的血液,才能一次性的提取成功,提炼出可以安抚大约十只雌虫一年份的信息素来。注意我的话,必须一次性提取成功,而且是全身血液才行。我们研究了很久,只有这样才能把信息素完美保留下来。所以你们,明白了吗?哈哈哈哈……”
房间里所有的雌虫脸色都变了,而且,都不由得看向了莫安雅。
卡尔笑得越来越疯癫,甚至把后脑勺往椅背上撞,撞得哐哐直响:“哈哈哈哈哈,我们异虫族敢这么干,你们敢吗?我问你们,你们敢吗?妈呀,真的要笑死我了,哈哈哈……莫安雅,莫副处长,牺牲了自己最爱的雄主换来这么一条无用的技术,你心里,现在,现在,哈哈,是什么感受啊?啊哈哈哈哈……莫副处长,你怎么了?你怎么浑身发抖,你怎么哭了?哈哈哈,莫安雅,你看起来好像一条狗啊……”
卡尔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疯子,他戏谑的看着莫安雅,不断的疯狂的笑着,还火上浇油的说道:“现在让我们来采访一下莫副处长,喂喂喂,莫副处长,请问你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啊?哎哟你看看你,你的表情简直要笑死我啦,啊哈哈哈哈……”
轰的一声巨响,卡尔被莫安雅掐住脖子提了起来,按在了墙壁上。
莫安雅双眼血红的死死盯着他,也像是疯了一样。
他的手掌越收越紧,卡尔已经再无法吐出一个字,双眼也渐渐凸了出来。但他脸上还保持着怪异的笑容,不断挑衅着莫安雅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
现场的军雌们不敢上去阻止,因为莫安雅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们只敢在一旁大喊:“莫副处长,你不能这么做!卡尔是重要犯虫!”
“请你放开犯虫,他的生命权是受保护的!”
“莫副处长,请你不要冲动,一切以大局为重——”
然而莫安雅的耳朵里,已经听不进去周围的声音了。
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眼角都崩裂了,现出血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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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可怜的他 免费阅读.[.aishu55.cc]
15. 崩溃的他
在这个时候,只有他的秘书官还敢上前去,抓住他的手,急切的说道:“长官,长官,你冷静一点!现在已经这样了,无可挽回了,还是要考虑一下以后的事才行啊!”
莫安雅竟然似乎真的听进去了他的话,缓缓转头看向了他。
秘书官心里一喜,再接再厉的说道:“请你先放开他,也许、也许这门技术也不是完全无用的,我们,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是不是?”
莫安雅一边盯着他,一边却还在收紧抓住卡尔脖子的手。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一屋子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军雌都开始感到毛骨悚然了。
主要是他明明在做杀掉自己同族的事,眼神却还是那么平静。越是平静,就,越是可怖。尤其是看似平静的眼神却映衬着染血裂开的眼角,那样子,就像是什么恶鬼一样。
莫副处长他,现在看起来,真的……有点不太正常了。
秘书官此时也怔住了,竟然不敢再开口。
他一向觉得自己十分了解自己这位上司,可是现在,他却也搞不懂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就在一屋子的雌虫都被镇住的时候,莫安雅的手掌,已经收到了极限。却闻听得“咔”的一声响,卡尔竟然就这么被他活生生的捏断了颈骨!
卡尔就这么带着一脸凝固在肌肉上的诡异笑容,断了气息。他带笑的脑袋斜斜的歪着,脖颈处软软的搭着,那模样,虽然不算血腥,却显得极为恐怖。
众军雌鸦雀无声!
已经有反应过来的军雌,开始在悄悄往外退去,并呼叫救援了。
莫安雅要是真的发起疯来胡乱动手,这一屋子的军雌都得死!
莫安雅是S级的军雌,在场的最高不过B级,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看他那个样子,就算暂时还没疯,也快了。
其他的军雌能逃就逃,秘书官却无法逃开了。他被莫安雅赤红的眼瞳锁定了,他知道,只要他稍微一动,接下来就是血溅当场。
这是属于同为军雌的强大自觉!
他只能浑身僵硬的面对着这只强大的,并且已经快发疯的雌虫,咽下一口唾沫,干巴巴的说道:“长官,我跟了你快七年了,一直陪着你,不敢说功劳,起码,也有苦劳……我,我一直对你忠心耿耿,从没有过二心……”
莫安雅双眼赤红,说出来的话却还保持着冷静的感觉。而一个冷静的疯子……给虫的感觉却更加可怕了。“之前那些天,你都跟我说过什么?保证过什么?”
闻言,秘书官只觉得从骨子里生出寒意来,语气晦涩的徒劳着解释:“我、我也没有想到会那样,谁知道、谁知道亚历克斯会那么丧心病狂呢?长官,我、我也不想的,真的!顾少卿阁下待虫那么好,每次看到我都是笑着的,还会招呼我喝茶喝咖啡,我、我怎么会想他去……”
“你不要提他的名字!”谁知道,听到顾少卿的名字之后,莫安雅却癫狂的嘶吼起来,宛如一只流血受伤被逼到墙角的困兽。“你不配提他的名字!是你,是你害死他的!要不是你一再说那些话,我也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你害死了他,你该替他赔命!”
他双眼红得似乎要滴血,放开已经死去的卡尔,却一把抓住了秘书官的脖子,将他高高的举了起来。
外面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跑步声,还有呼叫的声音:“快来虫,地下室审讯处这边,莫副处长发疯暴走了!已经出了虫命了,来虫务必配备好一切可以动用的武器,听到了吗?喂喂,收到请回复,请立即做出反应……”
脚步声远去,救援的队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前来。
在那之前,自己绝对保不住性命了……秘书官绝望的想到。
濒临死亡的时候,他也豁出去了。
他眼睛凸出,喉咙被捏得咯咯作响,却努力的发出声音来:“你怪我?你有脸怪我?呵,莫安雅,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害死你的雄主的,不是我!”
他濒死的脸庞怪异可怖,被捏紧的喉咙里发出的身影嘶哑难言,像是来自于地狱的魔鬼发出的嘶吼一样。莫安雅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恐惧,为自己接下来会听到的内容。
“咯咯……是你害死你的雄主,是你……害死了你最爱……咯……最爱你的顾少卿……阁下,咳咳、咳……是你急功近利,是你利欲熏心……是你害死了他,你手上染着他的血,你才是最该死的——”
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他的颈骨已经被捏断,舌尖长长的伸了出来歪在一边,眼睛高高凸起,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莫安雅丢开他的尸体,看着这空荡荡的染血的房间。视野里突然卷起一片滔天血海,那都是自己爱虫的鲜血。
“啊——”
他捂住脑袋,凄厉的大喊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他暴走的精神海让审讯室大幅的防弹玻璃破碎,晶莹的碎片满地乱弹,划开他的脸颊。
满脸鲜血的他,现在看起来犹如一个魔鬼。但,其实,只是一只悲伤惨痛的败犬而已。
不远处的地下室走廊上,前来支援的军雌们纷纷口鼻流血,再也无法前进一步。拿着武器的双手,也虚弱颤抖得无法持枪了。
暴走的S级军雌的精神力外溢,让普遍B级最多A级的普通军雌根本受不了,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其实他们也都算是军雌里的精英了,让B级以下的军雌来的话,现在怕是都要出现生命危险了。
“你们先退出去。”
现在还能表现自若的只有另一位副处长,段明堂。
走廊的全副武装的军雌们纷纷退出去,段明堂疾步走向审讯室,看清楚里面血腥的场景之后,也不免吃了一惊。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猛然扑向还在崩溃当中的莫安雅。
此时莫安雅根本不会反抗,很快就被他制住,按在了冰冷苍白的地板上。
段明堂看着他血红的眼睛,厉声喝道:“你清醒一点,听到了吗?”
莫安雅痴痴的看着空气,只是喃喃的念道:“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我该死,我该死,我应该去陪他的……”
段明堂可以感应到他的精神海在迅速崩溃中,他口鼻里流淌出血液来。起先还是鲜红色的,然后开始逐渐变成暗红。
内脏已经伤到了。
啪啪两声脆响,却是段明堂左右开弓,狠狠给了他两个耳光。
他盯着莫安雅浑浊的双眼,厉声说道:“是的,是你害死了他!然后呢?你就打算像个懦夫一样的去死?有用吗?你告诉我,你现在去死有用吗?他会活过来吗?会吗?要是你的命可以换回他的命,我现在可以立马杀死你!但是,没有用,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到这里,段明堂的声音已经开始嘶哑,带着泪意。
“你现在应该做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活着赎罪。用你这条本该去死的命,为虫族流干最后一滴汗,最后一滴血,那才是你该做的事。你明白吗?”
嘶吼着说完这些话,段明堂重重的把他推倒在地,冷漠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大踏步的走出审讯室,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而当他走出走廊的时候,已经可以感觉到,背后狂乱的精神力逐渐开始收回去,重新变得柔顺起来。
当他踏上去往地面的阶梯的时候,他遥遥的听到,审讯室里传来痛哭的声音。
段明堂站了半晌,才重重的踏着阶梯走上去。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多了一小滩潮湿的痕迹。
死了一个重要犯虫,一个无辜的秘书官,一堆军雌受了内伤,这件事不能说不大。
换了一只平常雌虫,那肯定是要抵命的。
但莫安雅不是平常雌虫,他是S级的高阶军雌,拥有着少将的军衔,还有一大堆的战功。
所以他的命最终还是保住了。
只是职位一撸到底了,他不再是警务处的副处长,心心念念的处长之位,最终还是归于老对头段明堂。
段明堂对这件事的处理很得上级青眼,说他不徇私,没有趁机除去自己的政敌,是个值得信赖的虫。
于是莫安雅觊觎了许久,付出惨重代价都没有得到的处长位置,就被他这么轻松得到了。
只是他也没有多高兴就是了。
一次醉酒之后,他对朋友吐露,如果顾少卿阁下可以好好活着的话,他宁可不要这个处长位置。
可以说,雌虫多恋爱脑,这是一句真话。
段明堂上任处长之后,第一件需要处理的大事,是莫安雅的辞呈。
他没有过多留难,与莫安雅谈了一次之后,批准了他辞职。
不久之后,莫安雅重新进入前线部队,再次踏上了星辰大海的征途。
用一句俗话来说,命运之轮啊,到底还是开始转动了。
命运之轮啊转啊转,会把他,还有他,带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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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新生的他
许多光年之外的首都星发生了什么事,垃圾星上的顾少卿当然不会知道。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关心在意了。
他这次醒来之后,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力气,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挪动一下身体都觉得费力了。
睁开眼,看到了半敞开的铁门。微微的天光从外面透了进来,隐约可以看到荒凉的一座山坡。
这就是垃圾星的环境吗?还真的是,毫无可取之处啊……
他坐起身来,稍微发出了一些动静,然后就看到泰诺亚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匆忙的扣上黑袍的帽子。
他只看到了一点点灰色的发丝。
顾少卿对着他微笑:“天还是亮着的,我应该没有睡多久?”
泰诺亚迟疑了一下,才诚实的说道:“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你睡了一天一夜。”
顾少卿:“……”
原来我这么能睡的吗?
“我睡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觉得饿?”顾少卿摸了摸自己的胃部,坏了,难道把胃给整坏了吗?都不会感觉到饥饿了。
“不是,我之前给你喂了一支修复液,所以你才不饿。”
闻言,顾少卿才松懈下来,然后又想着另一件事了:“在这个地方,修复液应该很贵吧?我、我现在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光脑也毁掉了……”
他说着说着,羞窘的红了耳根。
当然他的账户里其实有着大额的款项,但是,光脑已经彻底毁掉,根本无法用光脑账户里面的余额付款。而在这个地方,估摸着,光脑账户也没有什么作用吧?
果然,泰诺亚闻言回答道:“这里用不了光脑,垃圾星上有垃圾星才能使用的货币,都是纸币。——您不用担心那些事,只要把身体养好就行了。”
确实也是,身体养不好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就算是要报答泰诺亚,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根本他除了他自己,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泰诺亚?”
“嗯。”
“别您呀您的了,直接说你吧。还有,我叫顾少卿,是这样几个字……”
顾少卿把自己的名字详细告诉给自己的救命恩虫。
说完了之后,他有点害怕泰诺亚会继续问下去。比如,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他不想骗他,但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为什么会伤痕累累,他暂时觉得难以启齿。
之前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最深最可怖的噩梦,他现在连稍微碰触一下,就会觉得胆战心惊,无比的恐惧。
但,眼前寡言的雌虫并没有再继续询问什么,只是说道:“你需要洗漱一下吗?”
他没有追问,让顾少卿安心不少,随即听到这个问题,低头嗅嗅自己,顿时差点要干呕起来。
这一身的汗味还夹杂着一点血腥味道,自己之前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他连忙爬了起来,虽然还是手软脚软的,但还是穿上了床铺前面,泰诺亚为他准备的一双超大的塑料质感的凉鞋:“拜托你了,我现在真的非常需要洗一个澡!”
泰诺亚点点头,道:“跟我出来吧。”
顾少卿一脑袋问号的跟着雌虫走出小屋,这才看到,这里是一处荒僻的山坡,他们的小屋就孤零零的伫立在山坡向阳处。而山坡下方不远处,是一片杂乱的聚居地,就像是从前蓝星上一些国家的贫民窟的模样。
在屋子里憋闷了这么久,他难得吹到室外的风,顿时就站住了。
泰诺亚看他站在山坡上看着远方发呆,便自行去屋子里提了热水,朝着屋子里面的洗漱间走去。
带着焦糊味和隐隐垃圾臭味的风吹拂着顾少卿的面颊,一再提醒着他,他已经不在凤凰城了。
而且,应该也永远不会再回去了。
灰蒙蒙的天空之下,是建造得歪七扭八的一座座低矮的房屋。石棉瓦和铁皮屋顶映着天光,还有脏污的积水的反光,隐约可见。
绝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房屋,唯有最中心地带还有几栋看得过去的房屋。
没有看到种植区域,山坡周围也没有茂盛的植被,只有几棵丑陋的小树,和一些枯黄的杂草在顽强生长着。
看到它们,就好像看到了这些依靠垃圾为生的被主流社会遗忘的虫族,生命力也是如同杂草一样,那样的廉价,却那样的顽强。
更远一些的地方……那些东西就是垃圾星名字的由来吗?隐约可见好些堆积成山的垃圾,连绵不绝。还有一些地方甚至还冒着黑烟,可以想象靠近那里的话,空气会有多么的浑浊。难怪就连站在这里,都可以闻到空气隐约的焦糊味道。
顾少卿在山坡上站了好久,看着这个陌生的星球,心里涌起万般的思绪,最后又逐渐归于沉寂。
这个时候身边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泰诺亚拖着左腿走过来,沉声说道:“水已经放到洗漱间里去了。”
“嗯?啊好的……”
顾少卿跟着泰诺亚走到屋子的后面,这里有一个用铁皮搭建起来的小隔间,敞开的门里可以看到塑料的大桶,里面乘着热水,还有毛巾和香皂等物放在一边的凳子上。另外还准备了给他换洗的衣裤,是很简单的灰色长裤和白色的体恤。
裤子和体恤比起他现在身上穿的看起来更加合身,不再是泰诺亚的旧衣了。
不过,这绝对是顾少卿见过的最简陋的沐浴间了。
如果不是他有在蓝星生活的经验,单纯作为一只一直过着优越生活的雄虫来说的话,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些东西给自己洗一个澡。
在他观察这地方的时候,泰诺亚在一旁显得有点局促,顿了顿,才说道:“抱歉。”
顾少卿闻言转过头去看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抱歉?
“这里,太简陋了,但是,只能请您将就一下。”在带着歉意和局促的心态之下,泰诺亚又说起了敬语。
顾少卿却走近他一步,长长的睫毛垂下去又抬起来,让泰诺亚觉得,好像自己的心脏被蝴蝶柔软的羽翼碰触了一下似的,胸口生出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酥软的感觉。
他距离他这样的近,近到他已经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但其实,他的精神海严重受损枯竭得厉害,照道理说,已经闻不到雄虫信息素的味道了。可是,在这个时候,在他主动靠近他的时候,他就是觉得自己闻到了花开一般的淡淡清香。
天知道睡了好久一个澡都没有洗过的顾少卿是怎么让他生出这样的感觉来的。
顾少卿主动靠近这只雌虫,其实这个时候脑子里的警报器已经在开始发动,耳边听到了刺耳的声音,但他强压下自己的翻滚的应激情绪,认真的对泰诺亚说道:“请不要对我说那样的话,要不是你,我现在根本就已经不存在了。你对我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要好好感谢你。”
泰诺亚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只能偏过头去努力不看他,不让自己生出对他冒犯一般的感觉,只道:“快去洗吧,水该冷了。”
“嗯。”
“你放心的洗,我就守在附近。”
这样的话确实让顾少卿安心不少,在他走进这个狭小至极的洗澡间,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时候。
还好这个季节的垃圾星不算冷,气温大约在二十几多度的样子。
他一瓢水浇下去,才后知后觉的哆嗦起来。
好吧,在室外洗澡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冷的。
洗着洗着,他怔愣的用手指逐一抚摸遍自己的身体。
从前的他一直过着优越的生活,身上皮肤保养得莹润如玉,还曾被好些虫说过他看起来像是在发着光一样,自带美颜灯。可现在……
现在他的皮肤摸起来到处都是疙疙瘩瘩的,满身都是伤疤。
修复液修复了他大部分的伤势,可这些疤痕,就不在它的修复范围之内了。
这些伤疤是他摸得到看得见的,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呢?
他知道,他已经永远都不是从前的那个顾少卿了。
他把额头抵在粗糙的板壁上,一瓢水从头浇下去,流淌过他的全身。
……
泰诺亚一直在外面守着,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近了怕对方觉得猥亵,远了又起不到守护的作用,他就站在附近的山坡上,吹着带着焦糊味的风。
很长的时间过去了,水早就该冷透了。他不由得担心起来,只好走过去,敲了敲沐浴间的门:“还在洗吗?”
里面隔了一会儿才响起顾少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洗好了,我马上就出来。”
于是泰诺亚就又走开了一些。
很快门被打开,一身清爽带着香皂气味的顾少卿走了出来。
泰诺亚看向他,看到他的眼圈有点粉红色,鼻端也红红的。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说道:“饿了吧?进去吃东西。”
顾少卿用干净干燥的毛巾使劲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笑了笑,点点头道:“好。”
没想到穿成尊贵的雄虫之后,还能有一块香皂洗遍全身的时候,他微带自嘲的想着。
两只虫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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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害羞的他
洗了一个长时间的澡之后,饥饿的感觉终于上来了。
空荡荡的肠胃都开始在抽搐了。
终于洗去一身黏腻的汗渍和血腥味,重新变得干净清爽的顾少卿在锈迹斑斑的铁质餐桌边坐下来,吹着门外飘进来的焦糊味道的风,一瞬间有点恍惚。
他知道自己已经洗得很干净了,毕竟来来回回打了好几遍香皂。可是,他总觉得,鼻端还有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他低头嗅嗅自己,不确定的看向泰诺亚:“我身上好像还有一点血的味道,你闻闻看?”
泰诺亚的脑袋还罩在黑袍里,回答道:“没有味道了,只有香皂的气味。”
“可是……”顾少卿又低头闻了闻自己,确实只有香皂的清淡化学气味。可一抬头,还是觉得鼻端能够闻到淡淡血腥味,若有似无,但总觉得就是存在着。
他疑惑的又看向泰诺亚:“我不确定,但……似乎一直有股淡淡的味道,我就是能闻到。”
全身都罩在宽大黑袍里,沉默如山的雌虫隔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从前……我见过一些军雌,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还是能够闻到战场上的气味,这让他们很是困扰。或者,你现在的情况,跟他们是一样的。”
他没有说的是,这些军雌几乎同时也被无法逃离的战争噩梦缠裹着,无法正常生活。跟顾少卿一样,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
这症状需要医生和药物,需要心理咨询,长时间的治疗。但在这个地方,这些都是没有的。顾少卿,只能靠他自己慢慢好起来。
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但看着眼前本该过着优越生活的雄虫,现在却连正常的生活都过不上,他心底深处还是会觉得对不起他。
这高大如同山岳,沉静如同湖泊,渊渟岳峙的雌虫,此时看着脆弱的雄虫,心底一片酸软。
如同猛虎细嗅蔷薇。
怜爱,或者就是爱情诞生的开始。
听了泰诺亚的解释之后,顾少卿不知道雌虫心里有那么多的想法,只笑笑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他不再纠结这件事,开始准备填饱肚子。
餐桌上的缺角白瓷盘子里放着一个很大的三明治,有些粗糙的黑麦的面包,中间夹着薄薄一片火腿片,两小片看着不大新鲜的菜叶子。三明治旁边放着一颗水煮蛋,一颗很小的番茄,另外还有一杯看起来像是果汁的饮料。
不丰盛,但营养足够了。
已经感觉很饿的顾少卿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然后猛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泰诺亚:“你呢,你不吃饭吗?”
泰诺亚回答道:“我吃过了。”
闻言,顾少卿这才安心的吃了起来。
食物不算美味,但足够填饱肚子。顾少卿把这些简单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那杯一点都不好喝的果汁,他也都喝光了。
吃饱喝足之后,心情也好了很多。
在他吃饭的期间,泰诺亚在书桌上整理一些东西,好像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金属零件之类的,顾少卿也看不大懂。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沉默的雌虫,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问道:“这些,都是你在那边垃圾山捡回来的吗?”
雌虫点点头,回答道:“是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在这里,金属零件属于比较值钱的垃圾,也是能够保存比较完整的。所以一般的虫出去,都会首先瞄准这些东西。”
“原来是这样啊……”顾少卿看着雌虫,迟疑了一下,才道:“泰诺亚,我这样问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到你,但是,我觉得,你这样会很不舒服,有点憋闷……其实没关系的,就算是……我不是肤浅的虫,所以,其实,你在自己家里,可以不必这样,嗯,你懂我的意思吧?”
他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些应该不会太冒犯对方的话,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出来。主要是因为看着雌虫在屋子里还穿着黑袍,连脑袋一起遮住,实在是太不舒服了。他看着都觉得不舒服,雌虫自己应该会觉得更不舒服。当然他也知道,这肯定是雌虫的好意,肯定是有什么外貌上的缺陷,害怕吓到自己。但是他想说真的不必这样,他不是那种只看外貌的虫。再者他都经历了那么残酷的事了,还有什么能够吓到他呢?
说完之后,他就看着低头不语的泰诺亚,有点期待,又有点忐忑。
泰诺亚……他长得会是什么样的呢?就算是真的很恐怖,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还会好好安慰他。嗯,就这么决定了。
他脑子里闪过之前在帝国的时候,看到过的几位毁容军雌的模样。其中一位的样子真的挺可怕的,整个鼻子全都没有了,只剩下两个光秃秃的鼻孔。就算是这样,他也保持了礼貌,努力不去看他残损的地方,很是周全的跟他说完了话。当时那位军雌感激涕零的样子,并没有让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很得意之类的,只是觉得……很不自在。
明明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他们为国家虫民而征战沙场才导致残疾,而面对自己这种被保护的虫,只要能够不嫌弃他们,他们就会很高兴很感激。这样的事,不仅让他觉得不自在,还有淡淡的悲凉情绪涌上来。
……顾少卿拉回自己跑远的思绪,继续看向一直沉默的泰诺亚。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顾少卿觉得不安起来。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没有其他意思的,只是觉得我们恐怕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长此下去,实在是委屈你了……”
这次,泰诺亚终于开了口:“没有,你没有不对,只是我……差不多半张脸都毁掉了,你……真的不会被吓到吗?”
顾少卿看着他,诚恳的说道:“我不会,就算是一开始可能会不适应,但是,以后就会慢慢习惯的。我想,你也该慢慢习惯我,对不对?”
泰诺亚再次沉默了一下,然后,终于抬起手,脱下了长袍自带的宽大的罩帽。
饶是顾少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乍一看到……嗯?不对,这么看来,其实泰诺亚一点都不难看嘛!确实他的左边半张脸满是伤疤,眼睛也毁掉了,但是……确实不难看,一点都不。
他的眼瞳和半长的头发都是温柔的烟灰色,与他沉静的眼神很是相宜。完好的半张脸仍旧可以看出轮廓的英气勃勃,且又带着几分冷峻的气质。虽然毁掉了半张脸,但是看起来,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与他之前见过的那位没有了鼻子的军雌相比较,泰诺亚脸上毁掉的部分更多。但是,还是彻底没了鼻子,看起来更加可怖一些。泰诺亚这种,属于更容易被接受的那一种。
顾少卿细细打量了他半晌,笑了起来:“泰诺亚,其实你一开始就不必遮住自己的。你看起来还是很英俊,一点都不难看。”
闻言,泰诺亚的肩膀都震了一震,蓦然抬眼看向这温柔美好的雄虫,然后,就对上了他真挚的眼神。
心里涌起一股热浪,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最后还是只说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顾少卿已经稍微了解了一些对方的性格,于是温柔的笑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实在是不必言谢。”
夜幕降临的时候,温度也降了下去。
白天的时候差不多有二十来度,晚上可能就只有十几度了。
顾少卿新换上的裤子和体恤都是合适他体型的,他知道这是泰诺亚特地为他购置的,为他的细心体贴觉得动容。
晚上泰诺亚又取出一件灰色的外套给他穿上,这一件就大了不少,看来应该是泰诺亚的。
泰诺亚解释道:“商店里只买到了适合你的体恤和长裤,外套暂时没有。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没关系,我穿你的就好。”
外套洗得很干净,带着一股洗涤剂的化学味道,还有就是……泰诺亚身上的淡淡的气味。毕竟是穿过的衣服,哪怕洗得很干净了,也还是带着原主的气味无法彻底洗去。
泰诺亚身上的味道不是香味,当然也不是臭味,那就是一种,独属于他的味道,很难形容。
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时间久了,周身都被泰诺亚的气味围绕着,顾少卿就开始觉得有点不自在了。
这样就好像是、好像是被泰诺亚一直拥抱着一样,有种暧昧奇异的氛围感……
还好时间也不早了,顾少卿就索性脱掉外套,钻到床上,打算睡觉了。可是被子上,也还是有他的淡淡味道。
顾少卿不知不觉的耳根开始泛红起来。
泰诺亚似乎察觉到他的不自在,放下手里的书本,道:“我也上去睡了,你好好休息。有事的话,就喊我一声。”
顾少卿把发烫的耳朵藏进被子里,嗯了一声。
泰诺亚看了他一眼,很难说出那一瞬间他是什么样的眼神,可能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时的他看着他的样子,是多么的温柔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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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害羞的他 免费阅读.[.aishu55.cc]
18. 噩梦的他
是夜,垃圾星下起了沥沥小雨。
雨水冲淡了风中焦糊的味道,空气稍微变得清新起来。
通往阳台的门一直敞开着,寒冷的风不断的吹了进来。
泰诺亚躺在薄薄的防潮垫上,身上只盖着一床单薄的旧毛毯,睁着眼睛吹着风,也不觉得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不着。
只是一闭眼,黑暗的视野里就会出现一双微红的眼睛,黑黝黝的柔和安静的瞳孔……随即他就会心跳加速,沉寂已久的心湖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翻来覆去好久,他还是清醒得不像话。
过了一阵子之后他索性不睡了,起身走到阳台上,开始无声的做单臂俯卧撑。
1、2、3、4……511、512、513——正当他要做第514个俯卧撑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下响起了隐约的动静,还有强忍着的啜泣的声音。
他顿时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轻巧的跃了下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但雌虫的好视力足够让他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这个时候雨下得大了起来,哗哗啦啦的声音,不断敲击着薄薄的铁皮屋顶。
雨打屋顶的声音几乎要盖住小猫一样轻微的啜泣声,可那声音还是一声声的刺入到雌虫的心底,让他感到难受和心疼。
黑暗里,顾少卿缩在被子里,尽量把自己团起来,就像是要努力保护自己一样。他紧闭的眼里不断流出泪水来,眉头深深的皱起,表情非常的痛苦。
泰诺亚焦急得手足无措,又不敢轻易的去碰触他,只能站在床边,试图唤醒他。
可是,顾少卿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只是继续陷在自己的噩梦里,不断的哭泣。哭着哭着,手脚都开始抽搐起来。
这下子雌虫再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碰他了,他连同被子一起,把顾少卿抱在了怀里,笨拙的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试图哄好他:“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
陷在噩梦里的顾少卿不再像是清醒的时候那样抗拒他的靠近,反而,他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来,紧紧的搂住了他,脑袋还试图往他怀里塞去。同时双脚还胡乱踢腾着,不多时,被子就被他给踢开了。
在这清冷的雨夜里,泰诺亚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汗水来。
他尽量像是抱着小虫崽一样的把顾少卿抱在怀里,努力想要安抚住他。可顾少卿极力的挣扎着,折腾来折腾去,让他手忙脚乱。
偏他一边翻来覆去的折腾,一边还发出小猫一样的抽噎和哼唧。只要泰诺亚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他因为不断折腾而变得红润起来的唇瓣,一点点唾沫染在了那上面,使其闪动着微亮而润泽的水色。
清心寡欲多年的泰诺亚不一会儿就被他整得口干舌燥,苦不堪言。
不一会儿,顾少卿不但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给扯乱了,还把泰诺亚身上的体恤和裤子也扯得乱七八糟。
他这个时候还哼哼唧唧的把脑袋抵在泰诺亚宽厚的胸肌上,一边用那紧实的肌肉磨牙,一边啜泣着用手胡乱的摸。这一摸,就摸到了泰诺亚的残废的左手臂上。
左臂被他这么一碰触,就像是兜头给泰诺亚浇了一盆冷水,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他的左臂下半截是完全没有了,剩下的上半部分,肌肉也萎缩了,非常的难看。
他怀抱着心爱的雄虫,悲凉的眼神却看着自己残疾丑陋的身体。心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反复折磨着他。
他怎么配呢?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还有枯竭的精神海,一无所有的处境……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牙齿咬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来。
还好,这个时候,怀里的雄虫终于安静下来。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但紧锁的眉眼抚平,神情渐渐变得平和安宁。
看他重新睡熟了,泰诺亚起身把他放在床上,小心的盖上被子。
雌虫安静的坐在黑暗中看着睡熟的他,急促的呼吸逐渐缓和下去。
半晌之后他才起身,然后,整只虫都僵住了。
他的长裤底部,多了一些潮湿的痕迹。这让他极为羞惭,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
他逃跑一样的跑出房间来到后面的淋浴间里,一瓢冷水兜头浇下去,打湿了自己的全身。
似乎这样,就能有所遮掩似的。
用水痕遮盖住水痕。
他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撑着墙壁上,大口呼吸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水珠凝固在他浓密的烟灰色眉睫上,颤颤巍巍,好像这只高大沉静的雌虫哭了一样。
之后,他没有再回到房间里去。
他穿着湿透的衣裤坐在山坡上看着聚集地,看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衣服也被吹干了。
他起身回房,看到顾少卿还在睡着,眉眼平和。
淡淡的晨光洒落在他脸上,照出他苍白皮肤上一点点细小的绒毛。
现在他的肤色已经不再像前些天那样透着一股灰白色的死气了,如今虽然看着依然没有什么血色,但那种苍白是一种半透明的瓷器一样的白。清轻的,柔淡的,再映衬着他墨黑的蝶翼一般的长长睫毛和安静依偎在颈窝里的黑发……很美。
这样的情景,让雌虫翻腾了一夜的情绪,重新变得宁静起来。
他开始预备给顾少卿做饭,顺便也喂一喂自己。
他先打开橱柜,从里面取出一块像是棕色砖头一样的东西,就着一杯白开水,啃食起来。可以看到柜子里还有不少这样的“砖头”,叠在一起的样子,更像是砌砖了。
这种“砖头”是聚居地售卖的最为廉价的食物,是由最粗粝的黑麦和动物骨头粉末,再加上一些营养素配置做成的。能保证你每天最基本的营养需求,但味道嘛,甚至还比不上狗粮。起码,狗粮闻起来是香香的。
啃完了“砖头”,他再去给顾少卿做饭。
昨天顾少卿吃了一次三明治之后就没有再吃东西,晚饭他说吃不下了。
他知道他应该是不太喜欢吃三明治,于是就取出了一些面粉,打算给他做手擀面。连汤带水热乎乎的,吃下去肠胃也会觉得舒服一些。
他从前在军校的时候,也是选修过厨艺的。那个时候,厨艺课就是最热门的选修课程。虽然大多数雌虫其实终身都无法得到一只属于自己的雄虫,但军校的学生们还正值青春年少,对未来充满了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成天兴高采烈的去学习着繁琐的厨艺,幻想将来能够跟一只好性子的雄虫结婚,幸福的生活。
他那个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幻想过的。只是幻想里的雄虫,完全比不上他身后正在熟睡的雄虫的半根头发。
他就像是一片柔软的纯白云朵,飘荡在他心湖的蔚蓝上空中。是他半生飘零半生孤寂,依旧不敢去触碰的绝对美好……
一觉醒来,顾少卿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动了动鼻子。
什么味道这么香?
视力极佳的雌虫站在门口,看到床上的雄虫鼻头动来动去,眉眼间不由得露出几分宠溺的笑意:“早饭已经做好了。”
“啊?”
顾少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向门口,对雌虫露出笑容:“早上好。”
“嗯,现在要起来吃饭吗?是汤面,一会儿该坨了。”
居然是汤面?顾少卿咽下一口唾沫,掀开被子起身:“现在就吃!”
哇哇哇哇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香喷喷的汤面了?感觉好像有一百年那么漫长了。
餐桌上摆放着缺了小口的大瓷碗,一碗细白的面条浸泡在热乎乎的汤汁里。面条上还摆放着一个金黄色的煎蛋,两个切开的小番茄。
还是缺少很多佐料,但在这个地方,顾少卿知道,泰诺亚已经尽力了。
顾少卿坐在晨光洒落的旧铁桌前,吃着一碗素汤面,也吃出了幸福的感觉来。
“真好吃,泰诺亚,谢谢你。”
顾少卿把最后一口汤都喝掉,然后看向雌虫,笑眯眯的开口说道。
泰诺亚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看到就会想起昨晚自己的失态。尽管、尽管并非他的原意,但他还是觉得冒犯了顾少卿。
而且现在他一看他,眼前就会出现昨晚他在自己怀里的模样。粉红的带着水光的唇,隐约还可以看到一点可爱的舌尖。他闭着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发出小猫一样的声音……泰诺亚蓦然转身,匆匆道:“我去附近走一走。”
说完,就逃跑一样的离开了。
顾少卿看着雌虫仓惶的背影,一脑袋雾水:“这是怎么了?”
泰诺亚逃跑到山坡的边缘地带,看着遥遥的聚居地,吹着带着焦糊味的垃圾星早晨的风,大口的呼吸着,平复自己的心绪。
顾少卿……他对自己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他自己觉得心慌。
但他又不愿意离他太远,只要待在他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觉得欢喜。
那欢喜一点一滴的从他心底渗出来,终将汇聚成汪洋大海。然后,卷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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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醒悟的他
他又开始做那个梦了。
一个骤然出现,然后就盘踞在他身边,再也不肯离开的梦境。
梦境是瑰丽的,也是凄艳的。
他梦到了自己从前,因为追击敌人,而无意间到达的一颗荒星。
荒星上到处覆盖着沙漠和连绵不尽的沙丘,沙子是寂寥的苍灰色,一直延伸到了天际。暗灰色的天空中挂着一颗很大的苍白色的星球,像是一颗巨人的眼珠,安静而淡漠的注视着这个没有烟火气息的地方。
这是一个灰蒙蒙的世界,清冷而寂寥。
放眼望去视野里尽是沙漠和沙丘,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但当他追击到敌虫,终于扬起骨翅割掉对方的头颅的时候,从他腔子里喷溅出来的鲜血溅到了旁边一颗开花的树上。他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有着一小片绿洲,葱郁茂密。其间长着一颗开满白色小花的树,满树花朵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当时那些被溅上了殷红色鲜血的花朵,那样刺目的艳丽,一下子就闯进他的眼帘里。不知道怎么的,让他记了很久。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数次的,梦到了那一树花,被他溅上了血迹的小小的白花。
确切的说,他是梦到了,花树底下的他。
漫天满地的苍苍的灰色,只有他是鲜明夺目的,好像已经镌刻在他的心脏之上。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三颗扣子没有扣上,站在树下朝着他微笑。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在衬衣敞开的地方,他线条深刻的锁骨旁边,烙印上去的一个鲜明的“A”。
他忍不住朝着他走过去,伸出手来,轻轻抚摸那个字母。
那是他名字的首字母,如今烙印在他的身上,再也无法消除掉了。
他是他的所有物了……他这样想着,心里涌起浓浓的满足感。
“你还带着它……”他听到自己轻声开口,语气恍如呢喃。
他仰起脸来看向他,没有回答,却主动送上了他没有血色的唇。
他忍不住抱紧了他的腰肢,随即惊讶于手掌之中的纤细消瘦。
“亚历克斯……”他急促的喘息着,一声声的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令他激动得不能自控。
而他也第一次,不再是在内心呼唤,而是真切的喊出了他的名字。他也惊讶于自己的语气是那样的温柔,带着那样浓烈的情意。
“少卿。”
“少卿……”
“少卿!”
他们在树下的草地上翻滚,一直翻滚到旁边的沙丘之上。
他的黑发上沾染了许多沙粒,他凑过去,一下又一下的吻掉那些沙。
“少卿……”他拥抱着他,叹息一样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心里尽是喜悦和满足。
他笑着答应,也喊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敲打着他的心窗。
“亚历克斯。”这是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
“亚历克斯!”这是被他吻得开始生气的声音。
“亚历克斯……”这是缠绵无尽的声音。
他们一起在开满白花的树下纠缠着,好像会一直纠缠到时间的尽头。
然而,突然他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金属的天花板。
梦醒了。
跟以前无数次从这个梦里醒来的时候一样,他心里怅惘,而且不解。
他打着赤膊起身,只穿着一条睡裤,打着赤脚走在冰冷的地面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喝下去。
冰冷的感觉让他迅速回神。
他走到窗前,看向外面。
外面是无边无际的冰冷而黑暗的宇宙,现在这艘飞船停泊的地方,几乎除了黑暗,看不到任何天体。
然而在恍惚之间,他却好像看到了一片温柔而瑰丽的星云。
半晌之后,他轻声呢喃:“那片星云跟你一样的美丽……”
亚历克斯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面前冷冰冰的玻璃,本该是毫无起伏的光滑的一片,可他却觉得,恍惚之间,摸到了那个微尖的形状。
那个烙印在顾少卿身上的“A”字。
他的名字,烙印在他的身上。哪怕现在是清醒的,但只要稍微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就变得无法平静了。
如果,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他们在和平时期相遇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们会说什么话,会对视微笑吗?
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会荡漾起温柔的涟漪吗?
……然而这一切,他都已经无法得知了。
这样一想,他感到之前的那杯冰水,仿佛不是喝到胃里,而是流进了心脏之内。那里面,寒冷得好像亘古不化的冰川一样。
突然门被敲响,轻微的咚咚声依旧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进来。”他沉声开口。
舱室的门被打开,他的副手希尔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说道:“红茶和刚出炉的牛角包。”
他点点头,示意他放下。
他的视线转而又移到舷窗上,虽然,其实除了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
希尔顿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奇怪的看向他:“你在看什么?”
亚历克斯沉默半晌,开口道:“希尔顿,虫为什么会一直做同样的梦?”
“我说你最近怎么有点心神恍惚呢……”希尔顿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个牛角包塞进嘴里,边吃边说道:“你梦见什么了?”
“……一个已经死去的虫。”
希尔顿吃掉一整个牛角包,又端起红茶来呼噜噜的大口喝着,道:“你梦见被你丢进宇宙里的那只雄虫了吧。”
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亚历克斯霍然转头看向他。
希尔顿摊手:“别这样看着我,这太容易猜想了。最近死在你面前的能让你记忆深刻的虫,除了他还有谁?”
亚历克斯沉默不语。
希尔顿用小手指掏耳朵,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样难怪,我也看到了视频,那只雄虫挺不错的,算是很难得的那种了。长得好不说,性格也好,很少能看到那么坚强的雄虫。你会一时间忘不掉,也是难免的。听我一句,哥们儿,去曼陀罗城待上一周。最漂亮的雄虫抱着,最好的美酒喝着,你很快就会忘掉那只雄虫的……”
曼陀罗城是乱星海有名的销金窟,只要你有钱,在那里,什么都能买到,哪怕是珍贵的雄子。
亚历克斯还是沉默,眼前的希尔顿已经让他感到烦躁起来,心里还有隐隐的愤怒。
他不喜欢希尔顿用那样轻佻的语气说起他,就好像他的死根本无足轻重一样。
……可是,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
他心里的愤怒很快指向了他自己。
大约是他的眼神实在暴躁不安,希尔顿收起轻佻的神情,正色说道:“我是说真的,亚历克斯,你应该去放纵一下自己了。老是憋在飞船里,就算是好虫也得憋坏了。一憋着,就会胡思乱想。等你好好的去发泄一下之后你就会发现,其实现在困扰着你的东西根本就无足轻重。”
亚历克斯沉默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我会考虑的。”
“那就好,你可要好好对自己啊,我们这一族全指着你呢……”
希尔顿的话,好像起到了作用,反作用。
是夜,亚历克斯又梦见了顾少卿。
这一次,是在那个刑房里。
雪亮的灯光变得朦脓起来,顾少卿被高高的吊在天花板上,低垂着脑袋。被铁钩穿透的锁骨处,殷红鲜血不断的流了下来。
他的白衬衣已经染成了暗红色。
亚历克斯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痛了起来。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如果时间可以倒转……他还会那样对待他吗?
他一步一步朝着顾少卿走去,可是,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千里万里,他不管怎么走,都无法走到他身边去。
他忍不住高声喊出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到最后甚至有些声嘶力竭起来:“顾少卿——”
这一次,他终于抬起了低垂的脑袋,看向了他。
亚历克斯几乎为这一眼而掉下眼泪来。
好像经过了一千年,一万年,他生来就为等着,等着他看他这一眼。
看着那双漆黑的,却仿佛装着满天星辰的眼睛,他嘶声喊出自己的心意:“对不起,顾少卿,不,少卿,我……对不起。”
顾少卿轻轻的笑了起来,染血的唇像是怒放的花:“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亚历克斯被问得呆住了,是啊,为什么呢?
他杀了那么多的虫,无辜的多的是,为什么偏偏对他觉得抱歉呢?
为什么看到他,他的心里会觉得又疼痛又快乐呢?
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冷酷残忍的叛/党头子,怔愣在了自己的梦境里。
他感到了一阵压抑的痛苦,压抑的痛找不到出口。
梦里的顾少卿张着染血的唇,笑得像是一只艳鬼:“那是爱呀,亚历克斯,是爱情让你感到痛苦,是爱情让你感到抱歉,你懂了吗?”
你懂了吗?
懂了吗?
吗?
那是爱呀!
梦里的顾少卿疯狂笑了起来,笑声中,他分裂成无数碎片,消失在了亚历克斯的眼前。
“不——”
亚历克斯嘶声大喊,从梦中醒了过来。
舷窗外面还是亘古不变的黯黑宇宙,他看着那片深邃的黑,通红的眼眶一颗颗滴下了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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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吃饱的他
顾少卿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无力的手脚重新变得充满力气,苍白的皮肤也渐渐有了血色。
修复液早已经喝光了,现在是他的身体在自我修复。
他每天吃的食物虽然简单,也谈不上美味,但营养是绝对足够的。他知道,泰诺亚是尽力的在对自己好。
他也知道,泰诺亚吃的一定没有自己好,因为他从来不跟自己一起吃饭。
每次问他,他都是说已经吃过了。
为什么不跟自己一起吃,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这让顾少卿的心里有点难受,有点无所适从。
他知道自己一只受过重伤的虫需要充足的营养,不能不多吃一点好的。但想到泰诺亚自己一只虫偷偷躲着不知道在吃些什么,他心里就是觉得过意不去。
这天中午,泰诺亚给他做了一顿堪称丰盛的大餐。
有一大块牛排,上面还浇了浓稠的黑胡椒汁。还有香喷喷的白面包,刚刚从炉子上拿下来,散发着浓郁的麦香味道。另外还有一大碗奶油蘑菇汤,陪着牛排和面包吃正好。
顾少卿坐在餐桌边,微微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些……是哪里来的?”
他有点不安的看向泰诺亚,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这样的好东西。
泰诺亚坐在门口,解释道:“也不是很好的食物,牛排和汤都是速冻的,我拿回来只需要加热一下。面包也是成品,放在炉子上烤一烤就行了。”
“就算是这样,那也花了很多钱吧?”
慢慢的,顾少卿也知道在这个地方,新鲜好吃的食物是非常昂贵的了。像是那种只保证最低身体需求,一点都谈不上美味可口的食物,就便宜很多。像现在这个牛排和蘑菇汤,就算是冷冻的,也肯定不会便宜。
泰诺亚也没有隐瞒,毕竟顾少卿是一只成年虫不是小虫崽了,一味的瞒着他也并不是好事:“是有点贵,不过我昨天捡到了几个保持得很完整的贵重零件,卖了一些钱,就想着,应该给你吃点肉了。”
他看向雄虫,觉得他真的是太瘦了一些,让他感到心疼。
再长一些肉起来就好了,别像现在这样,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他这样的雄虫,天生就该过着最好的生活,享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而在这里,只是想给他弄一些好点的食物,就需要费尽力气。
这让泰诺亚觉得非常对不起他。
看到他惊喜的眼神,更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这种食物,换成在他从前,肯定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吧?但是现在,却能让他这样的欢喜。
雌虫的心脏部位又酸又软,涌起万般的怜惜。
但他的表情还是平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快吃吧,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他只是这样说道。
顾少卿闻言拿起了筷子……没错,他们连刀叉都没有,只能用筷子吃牛排了,哈哈!不过泰诺亚已经细心的提前切好了牛排,一小块一小块的正好入口。
顾少卿夹起一口牛排送进嘴里,尝了尝,高兴的说道:“很好吃啊,很香很嫩。”
这种冷冻料理牛排绝对算不得什么美味佳肴,但对于好久没有吃到大肉的他来说,确实已经很好吃了。
雌虫看着他的眼神非常温柔:“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常给你做。”
顾少卿吃了两块,就不动筷子了。
他抬眼看向一直坐在门口看着外面风景的泰诺亚:“泰诺亚,你又要说你已经吃过了吗?”
泰诺亚道:“我确实已经吃过了。”
然而这次,顾少卿却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又问道:“你吃的是什么?”
“跟你差不多的。”雌虫回答道。
顾少卿看着他烟灰色沉静的眼睛:“真的是这样吗?”
泰诺亚避开他的视线,扭头看向门外:“嗯。”
顾少卿叹息一声,把手里的筷子放在了桌子上。
听到声音,泰诺亚转头看过来:“你不吃了吗?”
顾少卿道:“我不想自己一只虫吃,你跟我一起吃吧?”
泰诺亚道:“我不饿。”
顾少卿不说话了,却低下了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泰诺亚心中不安,起身走过来,想要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却又忍住了。
“怎么了,胃口不好吗?”
面对着他,他仿佛有无尽的耐心和温柔。
顾少卿抬起头来看向他,这种仰望的姿势,令他的双眼看起来像是小狗的眼睛一样,还水汪汪的。
泰诺亚当即就受不了了。
这个时候就算是顾少卿想要他的命,他都舍得给。
“要是不喜欢牛排,以后我再想法给你买点别的……”泰诺亚一边说一边琢磨起来,应该可以通过红发威尔逊买到一点新鲜的小羊排或是里脊肉之类的吧?肯定比冷冻料理过的牛肉好吃多了。还有水果,他观察过顾少卿很喜欢吃水果。有的时候他只能拿出几个不大新鲜的小番茄,顾少卿都会很珍惜的留到最后才吃掉……
这个时候,顾少卿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不,我喜欢牛排,你不要费工夫帮我买别的了。我只是……泰诺亚,你对我太好了,你这样,我心里会觉得过意不去……”
泰诺亚闻言,抿了抿唇,声音干涩:“我对你算不上好,这里什么都没有。”
已经很委屈你了。
“不,对一只虫好不是看给了他什么,而是看处于什么样的条件之下,还会为对方付出什么。”顾少卿深深的注视着他:“我知道,你几乎已经为我付出了你的全部。”
这个时候,一阵大风骤然吹进来,吹得泰诺亚的黑袍呼呼的响着。
时间好像都凝固了。
泰诺亚呆呆的站立着,整只虫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顾少卿,少卿……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美好的雄虫存在呢?简直像是一个奇迹……
看着他的模样,顾少卿温和的笑了起来:“所以请别再给我压力了,以后我们都一起吃饭好吗?我现在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只能慢慢来不能急。你跟我一起吃的话,我的心情也会更好,会更加有利于恢复的。”
泰诺亚闻言,想了想之后,点点头道:“好。”
终于如愿的顾少卿高兴的笑了起来。
泰诺亚走到橱柜前,从上方的柜子里取出一块……砖头?把砖头掰碎了放进一个盘子里,走到餐桌边坐下,拿起筷子。
顾少卿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吃的啥?”
泰诺亚:“……压缩饼干。”
顾少卿怀疑的看着他:“真的?”
“真的。”
说是压缩饼干,应该也……不算是欺骗他?
顾少卿听了之后便期待的看着他:“我也想尝尝。”
闻言,雌虫僵住了。
“这个,不怎么好吃,你还是吃牛排吧。”
“我想尝尝看,给我尝尝吧。”
小狗眼又水汪汪的盯着他看了。
泰诺亚:“……”
手已经不听使唤的给他夹了一块,放到他的盘子里。
顾少卿立即塞进嘴巴里,再然后,整只虫都僵住了。
苦涩、粗粝、有一股奇怪的腥味,咽下去还喇嗓子。
泰诺亚看他艰难的咽下去,有点心疼,连忙把桌上的奶油蘑菇汤递给他:“喝口汤润一润。”
顾少卿就着汤才把嘴里的“压缩饼干”艰难的咽了下去,他发誓,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他就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你为了把好的食物省下来给我吃,自己就吃这样的东西?”顾少卿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抽搐,刹那间很是心疼面前这只总是沉默的雌虫。
泰诺亚没有说我心疼你我愿意为你吃苦之类卖好的话,只是诚实的说道:“也不算是,以前我也吃过不少这个。只不过现在,确实吃得更多一些了。”
顾少卿闻言,却更加心疼他了。他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顿了顿,说道:“你呀……”
果然坐实了,这傻虫就算是生在宜居星球,也不大好找雄虫。不,还不如说是,注孤生了。
谁像他这样,只会做不会说?很吃亏的。
顾少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盘子里的牛排拨了许多到泰诺亚的盘子里,又把泰诺亚盘子里的“压缩饼干”拨了一些到自己盘子里。他坐回去之后迟疑了一下又站起来,把自己盘子里的压缩饼干又拨了一小半,拨回到泰诺亚的盘子里去。
泰诺亚看着他,忍不住眉眼间带上了笑意。
顾少卿讪讪的说道:“确实太难吃了嘛……”
泰诺亚似乎无声的叹息了一下:“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的,我是雌虫,天生就该照顾好雄虫的。”
他也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对,我对他好,只是因为雌虫天生就该照顾好雄虫而已,绝对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顾少卿一边开始吃饭,一边说道:“除了亲子关系,没有谁天生就该对谁好。泰诺亚,你对我好,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泰诺亚也不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从来没觉得这种速冻料理牛排这样好吃过。
他很快就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的了。
肚子填饱的同时,心里也有了一种饱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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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没味的他
这里是无名垃圾星上的,一个无名的聚居地。
在这颗垃圾星上,像是这种依靠垃圾山为生的聚居地,还有不少。
这里就是方圆千里最大的一处聚居地了,常年居住着大约数百只虫族。
这也是这个聚居地比较特殊,且轻易不会受到外来攻击的一个特殊之处。
因为这里居住着的都是宇宙中最为凶残的虫族,不像别的地方,大多数都是多种族混居。那样的话,就有的强,有的弱。
毫无疑问,这个无名聚居地就是最强大的那种。
虫族的雌虫是大宇宙里出了名的凶残强大,武德充沛。除了对雄虫会让步之外,他们不会对其他任何生物让步。
不过,这颗垃圾星上的雌虫虽然厉害,但也没有办法说是霸占这颗星球之类的。因为他们数量太少了,不像有的地方,弱小的族群一起居住,多的会到达上万。
这也是因为虫族霸占的星球多,可以有许多选择的余地。不像有的弱小种族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地盘,就只能在宇宙里流浪了。
哪怕是虫族的聚居地,但也跟其他的聚居地看起来区别不大。一样的肮脏,混乱,时不时就能看到斗殴的场景,以及还有满地的脏污。
一道看起来比其他虫族都更加高大的身影,穿着宽大的黑袍,连面容一起遮住。在他经过的地方,没有任何虫敢上去挑衅。就算是有斗殴的,也会默契的避开他。
在黑袍虫的身后,还跟着一只身形瘦小很多的虫。他也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连脑袋一起遮住,头发丝儿都没有露出来一根。
黑袍雌虫身高超过两米,这只虫看起来只有一米八左右,且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样瘦小的虫,旁虫都会认为,是一只亚雌。虽然这里亚雌较少,但也不是没有的。因此,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
谁也不会知道,在这身不起眼的黑袍之下,藏着的竟然是一只珍贵的雄虫。
谁都知道,珍贵的雄虫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垃圾星之上的。他们都在最好的宜居星球上,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谁会想到,竟然能在垃圾堆里捡到雄虫呢?
不得不说,泰诺亚真是个走了虫屎运的家伙啊!
顾少卿对聚居地好奇已久了,但泰诺亚从来没有带他来过这里。今天实在架不住他的央求,便带着他一起来到了聚居地。
黑色的兜帽低低的压住眉毛,顾少卿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在兜帽底下细细的观看着这个地方。
狭窄的巷道两边,是一座座歪歪斜斜的样式各异的房屋,最高也只有两层。那些胡乱拼凑起来的材质,乱七八糟的颜色和质地混在一起,竟然给虫一种特别的观感,不会觉得很丑陋,反倒觉得像是走进了一个魔幻和赛博朋克组合起来的世界一样。
有种在做一个古怪的梦一样的感觉。
很不真实。
鼻端能闻到各种气味,金属、木材、酒精、炭火,潮湿的青苔,还有一些难以形容的味道,组合成了聚居地独一无二的味道。
顾少卿忍不住吸吸鼻子,他并不讨厌这种味道。
好像比起从前在凤凰城闻惯了的花香味和美酒香味,这里的味道,反而更让他有种接近真实的感觉。
来到虫族就像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能够在幻梦里触碰到真实的尾巴,这样的感觉很奇异,他开始不觉得自己的悲惨遭遇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了。
更何况,他还在这里遇到了泰诺亚,这样好的一只雌虫。
他看着前方高大笔挺的黑色背影,眼瞳里流露出暖意。
两只虫一直走到了聚居地的最中间,当来到这条平整的街道上的时候,顾少卿不由得感到了一些惊讶。
其他的地方都是狭窄的巷道,唯有这里,还可以称之为“街”。
没想到,在这样杂乱脏污的聚居地,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条贯穿东西的长街上铺着浅灰色的石板,意外的干净整洁。街道两边有不少虫在摆摊,基本都是铺在地上的一块布,上面放着各色物件。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一些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可以说是琳琅满目了。
街道两边的房屋也甚是齐整,带着他熟悉的“欧式”风格,像是一栋栋小洋房。而且,这里竟然有电力!看着街灯和店铺里透出来的明亮光芒,顾少卿觉得那种魔幻般的感觉又加深了。
他忍不住低声开口道:“我还以为这个地方是完全没有电力的。”
他一路走来也看到了,其他的巷道那边的房屋就跟泰诺亚那栋小屋一样,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
“这里是威尔逊的地盘,他是聚居地最大的商虫。”泰诺亚说道。
顾少卿想了想,道:“这样的话,他不就是这里的统治者了?”
泰诺亚摇头道:“他想要统治这里的话,起码需要杀掉聚居地一半以上的虫,才有这个可能。”
顾少卿有点被泰诺亚这血腥的话语吓到了:“可是……他占据着最好的地盘,应该很强大才是啊?”
“是算得上强大,但那是金钱堆起来的强大。”泰诺亚道:“雌虫都比较……固执,不会轻易服从某只虫的管辖。威尔逊门路多,能搞来许多东西,大家才默认他占据了这里。但是要说统治这里,他还差得远。”
泰诺亚对顾少卿形容雌虫用了比较温和的“固执”这个词,其实就是武德充沛,犟,轻易不会服管教。
除了在军队的高压之下,下级对上级无条件服从之外。在其他的地方,强大的雌虫想要降服另外一只同样强大的雌虫,都得费大力气才行。
顾少卿听着他说话,出神的看着近处明亮的灯光和整洁漂亮的小楼,远处歪七扭八的巷道,还有那些模糊扭曲的彩色房屋。暮色苍茫的时候,看着这个地方,更增添了那种魔幻现实的气氛。于是,他不由得低声的开口道:“乌托邦。”
“嗯?”雌虫看向他,有点不解:“乌托邦是什么意思?”
顾少卿这才想起来,虫族并没有这个词语,便解释道:“就是……本来不存在的地方的意思,也带有一点理想国的含义。”
“你喜欢这样称呼这里?”
“就是突然想起来这个词了,如果我来给这个地方取名的话,大约就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吧。”
“理想国啊……”泰诺亚也看着远处暮色笼罩的建筑群,低低的说道:“这个地方,应该算不上什么理想国吧。它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虫,无奈栖身的地方而已。”
顾少卿拍拍他的肩膀:“别那样想啊,没准有一天,这里会成为大家真正意义上的家园呢!”
泰诺亚看着他没有阴霾的墨黑眼瞳,眉眼柔和至极。
这样的雄虫,经历了那么可怕的遭遇之后,仍然爱着这个世界的他,实在耀眼得让他不敢直视。
说话间,两只虫已经走到了最大的那栋房屋的外面。
“想进去看看吗?”泰诺亚问顾少卿。
顾少卿迟疑了一下:“会给你惹麻烦吗?”
在屋子里憋闷了这么久,他其实是很想多出来见识见识的。但又害怕自己雄虫的身份,会给泰诺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心一点,不会的。”泰诺亚轻声道:“你没有留意到吗?自从你醒来之后,你身上的信息素味道,除非靠得非常近,不然,一般情况之下几乎已经闻不到了。”
“真的吗?”
泰诺亚的话,让顾少卿吃了一惊,连忙低头去闻自己的味道,然后惊奇的说道:“真的诶,真的很淡很淡了,怎么回事?”
“应该是因为你身体曾经……濒死的原因吧,帝国曾经有这样的先例。一位雄子病重将死之后又被救活,再然后他的信息素味道就几乎闻不到了。”泰诺亚这样说道。
说到濒死这两个字的时候,虽然他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涩涩的,微微的疼痛。
顾少卿却浑不在意,只道:“那这样不挺好吗?只要我不露出脸来,他们就会以为我是亚雌,挺好的,方便我日常行动了。”
亚雌与雄虫通常身形相仿,但比起雄虫更加娇柔一些。但凡顾少卿露出脸来,谁都不会觉得他是亚雌的。
他长相虽然堪称美丽,但与“娇柔”这个词扯不上半点关系。
再说,雌虫就像是身上有神奇的“鉴雄”雷达一样,总能精准的分辨出谁是雄虫来。就很神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既然顾少卿想进去看看,又没有了明显的信息素味道,泰诺亚就带着他一起进去了。他也想让他自己挑挑想要的食材,可以让他胃口更好一些。
顾少卿跟着雌虫走进店堂,黑色兜帽下方一双墨黑的眼睛好奇的四处观望。
这在垃圾星上外观堪称很不错的店,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结果,有点令他失望。
店铺里面摆放着几个玻璃的柜台,但东西并不多。一只红发雌虫懒洋洋的坐在柜台后面,一双腿高高的翘起来,放在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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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讨嫌的他
看到两只虫进来,红发雌虫先是浑不在意,结果当他看到高大雌虫背后还跟着一只身材矮小很多的黑袍虫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
“泰诺亚,你身后这小矮子是谁?”
小矮子顾少卿:“……”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他怎么就是小矮子了?他好歹也有一米八二好不好?换成从前在蓝星的话,他这身高在他的国家已经算是高的了好吗?就算是现在在雄虫堆里,他也不算矮的。一般的雄虫,还没有他高呢!结果在这只红发雌虫嘴里,就成了小矮子了!
就很气。
但是想想也是,雌虫的普遍身高都超过了两米。他站在牛高马大的雌虫堆儿里,可不就成了小矮子么?
说话间那红发雌虫已经把双腿放了下来,褐色眼珠打着转,兴味盎然的看着那只小矮子虫。
“亚雌?”
泰诺亚简单的嗯了一声。
红发雌虫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容显得很是猥琐:“原来就连泰诺亚也会按捺不住寂寞啊,啧啧,活久见多啊这是。”
顾少卿忍不住转头看向身边的雌虫,红头发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想法好像被红发雌虫察觉了,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难道说你还不知道?在我们这里,那是永远别想看到雄虫一根头发的。但是太寂寞了又该怎么办呢?哈哈哈,雌虫和雌虫是不行的,基因里就互相排斥。但是亚雌呢?就会稍微好一些。所以嘛在我们这里,还有有一些这样搭伙过日子的。只是我没想到啊,啧啧,清心寡欲的泰诺亚也会有这么一天……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竟然让泰诺亚都动心了——”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扯顾少卿的帽子。
顾少卿吃了一惊,连忙后退。
紧接着,红发雌虫伸出来的讨嫌的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抓住了。
泰诺亚用冷厉的眼神看着他:“威尔逊,你过界了。”
“好好好,我错了行了吧?嘶,快放手,我手腕都青了!”威尔逊抱怨起来:“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又不是不能见虫的事……”
泰诺亚收回手,一语不发。顾少卿当然也不会说话。
威尔逊见没有虫搭话,便有点讪讪的:“要买什么啊?”
泰诺亚道:“有新鲜的牛奶吗?”
“有,不过不便宜的。”威尔逊顿了顿,又开始讨嫌:“怪不得你最近这么拼命,还舍得买好东西回去,原来是家里养了一只小可爱呀!啧,真想看看到底长什么样,能把泰诺亚都给迷昏了头。”
泰诺亚冷冷的看着他:“你想跟我动手吗?”
“哎别生气啊,开个玩笑都不行吗?”威尔逊招惹了别虫之后又笑嘻嘻的假装白莲花的模样,真的很讨打。
顾少卿忍不住开口道:“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比你这只虫更惹虫厌烦。”
谁知道听了他的话,威尔逊不但没有生气还眼睛一亮:“声音也很好听啊,小可爱,你让我看一眼,我就把牛奶免费送给你,怎么样?”
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抓住了,朝着后面用力反折过去,那弧度看起来就像是已经骨折了似的。
“哎哟痛痛痛,别动手啊,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放开我——好吧好吧,我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听到威尔逊道歉了,泰诺亚这才放开他的手。
被威尔逊这么一闹腾,顾少卿想自己好好看看店里商品的心思也熄灭了,便拉拉泰诺亚的长袍:“我们走吧,去别处买就是了。”
然而泰诺亚却没有走,有点为难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威尔逊哈哈大笑起来:“小可爱,你当我们这里,想要搞到一点新鲜的食物是那么容易的事吗?飞船从哪里来?商品从哪里来?载货飞船载虫飞船根本不走这条线路好吗?这里是垃圾星,垃圾星,你真的懂这个词的含义吗?——你想要的东西只有我这里才有,别的地方是没有的。所以泰诺亚才不会跟我撕破脸,你现在明白了吧?”
听了他的话,顾少卿心里泛起难言的滋味。
他与泰诺亚互相对视着,相互都觉得对方受了委屈了。
看着他们的模样,威尔逊道:“好了好了不跟你们开玩笑了,真是的,明明我没有恶意的啊!——来吧,看看才到的东西,有没有想要的……”
他拿出来的东西有几袋面包,几种个头很大的火腿肠,淀粉很多的那种。再就是他们本来就想买的新鲜牛奶,还有一些看起来不大新鲜的蔬菜水果什么的。
顾少卿拿了一袋面包片,几盒牛奶,然后就说不要了。
泰诺亚看看他,又选了几样蔬菜水果,拿了一根方形火腿肠。
东西装进塑料袋里,两只虫一虫提了一袋,走出了店铺。
威尔逊还在他们身后挥手:“欢迎再来啊——”
两只虫走出这条街道来到狭窄的巷道里,顿时觉得眼前黯淡下去。
这里没有灯光,只有两旁房屋窗户里隐约透出来的一点烛光。天空上也没有星光,一直是灰蒙蒙的。
走着走着,泰诺亚突然开口道:“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闻言顾少卿笑了起来:“这算什么委屈啊?——那个威尔逊其实也不算太讨厌,就是有点口没遮拦的。”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食物,还要听那些闲言碎语,这本来不是你该过的生活。”
泰诺亚觉得胸口闷闷的,他觉得顾少卿值得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东西,现在却不得不跟着自己自己过这样低质量的生活,真的是非常委屈了。
“泰诺亚。”听了他的话之后,顾少卿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使得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看向了他。
明明没有星光,他却觉得陡然间看到了烁烁星光,在他的眼中。
顾少卿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能被你捡到,能重新活过来,我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虫了。所以,环境差一点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非常满足了。以后不要再对我说那样的话了,我不爱听。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
说完,他率先朝着前方走去,脸颊有点发烫。
啊啊啊啊,你是我的奇迹什么的话,果然还是太羞耻了啊啊啊啊!要不是为了安慰像是尾巴垂下去的大狗一样的泰诺亚,他打死也不会说的!
泰诺亚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才疾步追了上去。
其实,他也想说。
你才是我生命中的奇迹。
两只虫离开之后,店铺里的威尔逊掏出一个老式的单机游戏机,继续翘起双腿玩了起来。
很久之后他才放下没电了的游戏机起身,在店铺里走来走去的疏散筋骨。
走到之前顾少卿所站的位置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味道?”
他的鼻子使劲抽动着,感觉隐约闻到了空气里残留的一缕……香味?
谁也不知道,威尔逊是天生的嗅觉敏感,差不多比一般的雌虫要好上几倍。
别的雌虫闻不到的味道,他都能闻得到。
空气里残留的味道已经很淡很淡了,他站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什么都闻不到了。但之前的味道,绝不是他的错觉。
那仿佛是清新的果香调里,带着一缕馥郁的玫瑰香,非常好闻的味道。
“那小亚雌还用香水呢?泰诺亚也真是太娇惯他了,啧啧。果然,雌虫都是恋爱脑,这话没有说错的……”
翌日上午,泰诺亚要到垃圾山那边去,临走之前,很是不放心的看着顾少卿。
他不能不去找能卖掉的东西,但放着顾少卿一只虫单独在家,又无法安心。但要是带上他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捡垃圾的过程中随时可能与其他虫爆发冲突,倒不如待在家里安全了。
顾少卿见状笑道:“没事的,之前你不也出去过,我不是好好的吗?”
“之前我很快就回来了,但今天我打算走远一些,可能要晚上才能赶回来。”
顾少卿看着眼前高大的雌虫,好像是故事里那个操心的兔子妈妈一样,担心自己的小兔子会被大灰狼给吃掉了。
这样的想象让他噗嗤笑出了声:“真的不要紧的,大家不都认为我是亚雌吗?谁会有兴趣上门找一个亚雌的麻烦?忙着敷嘴巴都嫌时间不够呢!”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泰诺亚劝出门了。
这栋小屋子里只剩下了顾少卿单独一只虫。
也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他在书桌上摆放的书本里找了一本自己还算感兴趣的,坐在窗下看了起来。
时间就这么安静的流逝了。
中午他简单给自己做了一份三明治吃掉了,然后继续看书。
虽然也想出去走走,但一想泰诺亚担心的样子,还是算了吧。
还是待在屋子里安全一些。
光线一点点的变得暗了起来,书本上的字迹有点看不清楚了。
他放下书,伸了一个懒腰。
正打算在屋子里走走,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他的眼神顿时警惕起来,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希望外面的虫以为屋子里没有虫,自己走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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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诱惑的他
但是,很快顾少卿就知道,自己失算了。
门外响起那个讨厌的威尔逊的声音,笑嘻嘻的说道:“小亚雌,我知道你在里面。有虫告诉我了,在西侧垃圾山那边看到了泰诺亚,只有他一只虫。”
顾少卿:“……”
就特么无语,你是整天没事儿干就盯着我们两个吗?
他只好开口:“既然泰诺亚不在你还来干什么?有事找他的话,你等他回来了再来吧。”
“别呀,你一只虫在家肯定也很无聊吧?我也是一只虫,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地方,怎么样?”
老泰我错了,还真的有大灰狼上门啊!
“我不出去,你走吧。我喜欢一只虫待着。”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从门缝里飘进来一股香烟的味道。这混蛋不仅没有走,还在门口抽起烟来了。
那混球好像是靠着门在抽烟,声音就像是在耳根子底下响起来的一样:“小亚雌,你用的是什么香水?怪勾虫的,我闻到之后一直觉得心里痒痒,晚上睡觉都惦记着……这样吧,你跟了我,别跟泰诺亚那个穷酸了。他之前是上将又怎么样?现在也已经什么都不是了。精神海也枯竭得差不多了,身体也就那样了,再也无法恢复。你跟着他是没有前途的,我就不一样了。你跟了我之后吃香的喝辣的没有问题,我的好东西都是你的,你看,怎么样?”
顾少卿安静的听着他的话,不是动了心想跟他,而是,想要知道再多一点关于泰诺亚的事情。
泰诺亚从来不对他说他自己的事,他从前是什么样的?怎么会流落到这里?他都一无所知。
他不说,他也不好问。毕竟,那肯定不是什么快乐幸福的过去。他问了,就是揭他的伤疤了。
事情比自己猜测的还要凄然一些啊……顾少卿在心里叹息。
原来泰诺亚曾经是虫族的上将来着,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让精神海竟然枯竭了呢?要知道雌虫的恢复力是很强的,要不是精神海枯竭,他的残肢是很有可能自己重新长出来的。
没错,正常雌虫的恢复力就是这么变态,尤其是高阶雌虫。他之前遇到的那个没了鼻子的雌虫,就是因为级别不高,而且伤害他的是一种带有特殊毒素的星际生物,他的鼻子才彻底丢掉的。
泰诺亚曾经是上将,这样的话,起码是个S级。如果精神海完好的话,长出新的肢体来那是妥妥的。可惜,他的精神海枯竭了。这样的话他根本就无法汲取到雄虫的信息素,很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这样想着,顾少卿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他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呢……真是一个无解的题目啊……
他的心情沉重又烦躁,偏偏那个不知趣的威尔逊还在外面呱噪着:“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跟我可比跟泰诺亚强多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而我呢,我门路广,你想要的东西差不多的我都能给你弄来,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一阵风好像都能把你吹走了。”
顾少卿不搭理他,他就继续在门外叨咕叨咕,烦得顾少卿简直想要发火。
他不搭理他,他还来劲了。
这东西把鼻子凑在门缝处,使劲的吸,还陶醉的说道:“香味很淡,但是真的很好闻。泰诺亚从哪里给你搞来的高级香水?我还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好像有玫瑰的香味,还有一点点果香。玫瑰香很少会搭配果香,一般会用来跟森林香氛调配,没想到跟果香配在一起。味道竟然这样好……”
顾少卿听着他的话,这才想起他来的时候就说了,问他用的是什么香水。
香水,香水……他哪儿有用什么香水?难道,这家伙竟然能闻到自己残留到不剩下什么的信息素味道?
这个猜想让顾少卿悚然一惊,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嗯,用了一点香水,喷得很少,没想到你闻出来了。”顾少卿只想把他搪塞过去,便承认自己喷了香水。
“哦,是什么香水,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泰诺亚不在,我不会随便给虫开门的。”
“啧啧,他真把你当成他的禁脔了吗?——这样吧,你只要把香水的品牌名称告诉我就行了。”门外的威尔逊还是笑嘻嘻的说着话,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怎么的。
顾少卿有点忐忑。
“……牌子不知道是什么,瓶子有点坏掉了,看不见了。”
“我没准儿能看出来,你把瓶子给我看看?只要举起来在窗口让我看一眼就行,不用你开门,这样行了吧?”
“啊我才想起来,今早上我不小心把瓶子打碎了,不好意思啊,下次如果再买到了,我再给你看吧!”
顾少卿额头上汗珠都渗出来了。
这东西怎么这么固执?要命了!
门外,威尔逊笑嘻嘻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凑在门缝处,那声音听起来极其的清晰:“是这样吗?还是说,其实……根本就没有那所谓的香水呢?”
顾少卿浑身寒毛直竖。
他不敢开口说什么了,只是沉默。
安静的房间里可以听到他自己心跳的声音,噗通噗通,一声声敲打着他的脑袋似的,让他有点头晕目眩起来。
威尔逊轻佻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小亚雌……你真的是小亚雌吗?还是说,其实……你是一位,嗯,尊贵的——”
“泰诺亚马上就回来了!”顾少卿的喊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语:“他说过,天色一暗就马上回家,他就快到了!”
要命了,他觉得自己的表现真的破绽百出。可是谁能料到威尔逊竟然会闻到他残留的信息素味道呢?明明昨天一路过去其他雌虫一只都没有闻出来的!泰诺亚也说了,除非距离他很近很近,否则一点味道都闻不到。
这东西的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狗鼻子吗?
门外,一直说话感觉笑嘻嘻的威尔逊,脸上其实没有半分笑意。他靠在门框上,手指之间夹着一根烟,茶褐色的灵活的眼睛此时定定的看着虚空,晦暗不明。
昨天一开始,他确实是以为那是香水的味道。毕竟要说是这个地方突然出现一只雄虫,还不如告诉他明天这颗垃圾星就要炸掉了,那还更有可能一些。
但是晚上,久违的,他竟然有点发情了。
那久违到几乎显得陌生的感觉折腾了他大半夜,直到天快亮了,他方才能够眯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要说昨天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的话,那就是……那个小亚雌,还有他身上残留下来的气味。
他真的是一只亚雌吗?
他再也睡不着了,立马起身,让手下去打听泰诺亚的消息。
闻得他单独一只虫出了门之后,他就动身来到了这里。
隔着门缝,他再一次闻到了那股香味。
情动的感觉,再一次穿透他的骨髓,钻入他的皮肉。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笑了起来,呵呵,亚雌……泰诺亚,你瞒得可真紧啊!
再联想到之前泰诺亚卖掉自己的翅膀只为换取一盒高级修复液,现在想来,似乎一切都能够想得通了。
啧啧啧,这可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此时闻着从门缝里泄露出来的那一丝一丝甘甜的香味,情潮汹涌的他忍不住轻声唱了起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哈哈哈哈哈,小兔子,你能在里面藏多久呢?哈哈哈哈……”(注)
顾少卿抿紧了嘴唇,真想破口大骂。
他雌的,你个死变态!
门里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威尔逊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继续靠在门框上抽烟。
顾少卿有点搞不懂这只红发雌虫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想把他怎么样的话,现在不正是机会吗?等到一会儿泰诺亚真的回来的话,不管他想干什么,不都很难了吗?
完全不懂这只虫的想法……
没过多久,一只虫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在暮色里。
泰诺亚看到门口的虫之后,加快脚步赶来,冷声道:“威尔逊,你来我家干什么?”
威尔逊看到泰诺亚回来,舔了舔唇,笑道:“泰诺亚,你可真不老实啊!这么大的事,竟然就这么瞒得死死的?啧,亏我还以为你是这个聚居地难得诚实的虫呢,结果见了雄虫,都是一样的,裤挡湿了脑子就没了。”
泰诺亚站在门口,与他对峙,呈一种保护的姿势。
威尔逊摊手:“我想背着你干什么的话,屋子里的雄虫早就不在了。——泰诺亚,我是敬重你几分,不愿意做那样的事。”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极亮极亮,语气也急促起来:“泰诺亚,这是虫神送给我们的机会来了!你看,你得到了这只雄虫,而我有门路。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一只正值青春年华的雄虫你知道黑市上是什么价吗?不但我们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甚至还可以给你换取一瓶高级基因修复药水。你的伤,你的残疾,没准儿能治好!这门生意,你做不做?哈哈哈,不做才是蠢货吧!”
屋子里的顾少卿贴着门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的时候,整只虫都僵住了。
泰诺亚,你……会答应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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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发怒的他
《雌君眼睁睁着死[虫族]》章节 24章 发怒
“碧落兰可遇可,们还赶紧把它炼化吧?”林嘉带用询眼神周围几,们都⿰该怎办?过林嘉说,觉得也好办法。
“可该怎服用呢?需用其方法吗?”
“也⿰!”史虽然饱读医书,对于碧落兰饮用之法还当真熟悉。
其⿺小胖子,魁梧,叫:“太师叔,就让先来尝试下!”指尖出现丝神力,划下指蛋儿小碧落兰吞嘴⿺,还来得细细咀嚼就咽下肚⿺。谁能到?顿时光芒散落,香四溢,那强灵性,居然使每毛孔都透漏着舒适,丝丝缕缕血迹从毛孔⿺出,林嘉声叫:“赶紧坐下,帮炼化!”
众神力帮小胖子稳住神,谁⿰小胖子身体同寻化着,那剧烈能量小胖子身体撑爆迅速愈合,每都生走到极点时候,迅速复当真神奇,刻小胖子况经全然稳定,那神圣光辉笼罩,竟些许皮脆骨开始脱落。
“脱胎换骨吗?如神奇!”
“天啊,才吃指蛋点儿碧落兰居然就如神效,倘若吃整根,那会怎现呢?”
刻,所⿺都激动,真种神物啊,仅仅吃点儿,就如强作用,其寻草药⿰高出多倍,懂得更好服用方法,得始吞咽。
林嘉允许下,每都吃下点小胖子使用剂量,毫外,们身体迅速发生化,尽小胖子作前车之鉴,众还忍住那庞生神力,起彼伏呻吟着。
“感觉飞起来!”史声叫,虽慢斯理吃下那小块碧落兰,还称赞口感错,庞药效使得身体快速膨胀,毛孔⿺些毛都开始脱落,那自小遗传灰黄色软发瞬得焕然乌黑。
那胆小小姑娘,刻声尖叫着,身体也急速地脱胎换骨,那本来就白皙皮肤得愈发粉嫩暇,亮眼睛得更加水灵,刻竟绝世美女风范。
景真神异,先引用那小胖子经从脱胎换骨状态⿺醒转过来,身体得更加实,精神力
得更加强盛,现担当起护法来,守护几安全,黑森林⿺游走。
林嘉自然也引用小块,碧落兰对身体作用却那,必前林⿺经行脱胎换骨,精神力居然极速增,对周世界感⿰能力得更强,也算所获得。
几舒爽,真百年难遇好事啊!所切都可描述,种神圣之感,就好像开天辟地来令崇拜欣喜之感。
待其几从种状态⿺醒转过来时,年轻们都发现自己境界居然度升,而且前修⿺存弊端,居然所弥补,宝瓶神力汪洋似海。
“到传说⿺碧落兰居然如具神效,小孩,吃下会怎呢?”
“小孩肯定承受些东西,们修炼到种境界,使用都才能勉强炼化!”
共使用才过碧落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十分之,还多,几划未来几天,里闭,轮值班护法,待把剩余神药全部炼化,实力定会升!到,林嘉止住笑起来,天材地宝真难,遇,便再缘过!
那彩神鸟⿱林嘉肩膀站着,时它六色神羽挥动,望着那碧落兰,湖泊般眼睛炯炯神。
“刷”声,它飞碧落兰,那鸟喙吐出丝光芒围绕着碧落兰缓缓升,然后被神鸟吞肚子。
当场石化,种故居然如狗血出现。
可碧落兰啊,到神鸟儿下子就吞肚子里,刚刚才使用十分之,能从它肚⿺取出吧!鸟凶威可强悍。
幽暗森林里阴森恐怖那彩神鸟散发着神圣祥光芒,刻炼化那肚⿺碧落兰,而下面真真实实目瞪口呆,种事们从来到过,刻神鸟居然们口⿺夺食,们念念打算蚕食神药给浪费掉!
林嘉也忍住开始骂娘,“该死,鸟,碧落兰啊!太浪费!”
剩下几,⿰该如何形容,鸟凶狠,们都敢对下,从其腹⿺再夺回那碧落兰。
林嘉经过刻精神力加持,经感觉到自己来到静圆满,说定假时日就能冲击到驭境
,从可万千云彩⿺挑选朵属于自己片云彩。
那彩神鸟六色神辉闪动,刻竟然开始茧,它包裹起来,似乎行某种久沉睡。
史觉得可思议,鸟也太神奇吧?众里等候许久,到神鸟还那茧⿺,纹丝动。
过良久,众还法受暴殄天物事实,们都森林更里走走。
林嘉也ǹ神鸟任何瓜葛,家伙威力滔天,稍慎,杀自己都可能,于便迈步森林⿺走,谁⿰那茧⿺生似乎所感⿰!径⿱落衣袖⿺,林嘉感到语。
到自己林之⿺受过鸟恩惠,也便释然,其收到熔炉⿺。
下来朝深处途⿺,们遇到猫,那猫可,却也些本事,被林嘉等收服送予那十分胆小小姑娘,猫虽然凶,对小姑娘还算温柔,小姑娘勉强其视宠物携带身旁。
“小!乱动,动静!”林嘉小地醒周围众,听到远处几声破风之声,似乎什动物那里出!
须臾,十几出现面前,自然商州领二儿子首,们脸望林嘉众纷纷像宝贝着们。
那猥琐二子脸贵,着林嘉说:“说废话,们身宝物拿出来!”
身后似乎觉得言语妥,小声醒面前那咱们那小太师叔啊!
谁⿰那二子依然脸冰冷,“太师叔过毛小子罢,必害怕!”,着盛凌对林嘉几:“把们东西全部拿出来,男抱蹲下,女束就擒!”
林嘉纳闷儿,商周领二儿子晋太子,就算晋太子站面前,也会太鸟。仅城市官宦之后便如嚣张,还真替收拾货顿啊!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狗挡,念们初犯,本太师叔就饶过尔等,们横加阻拦,休怪太师叔!”
林嘉摆出太师叔架子,其对种富贵子真鄙视,素⿷会,就算阻拦,得靠实力来说话。
那二子林嘉,刻脸经杀,何时被如侮辱过,于丹田处⿱寄出把屠龙刀。
那刀光芒闪烁,
幽暗森林⿺,放异彩,顿时光影动,林嘉躲闪,因身后着龙驹寨四,拳打出,那刀打倒回旋,那刀力之,砍断周围黑樟树。
龙驹寨来早就听闻林嘉双,刻也目瞪口呆,然而,二子等早经惊悚,对面还吗?凶兽还强横啊!竟然敢来硬撼屠龙刀。
二子来二龙当日便刀ǹ对境高力劈,因任何依靠,所宁事息,给亡家里送些钱财。那可境年天才,才招就被显赫子身首异处。
时,那二子经怒目圆睁,放下狠招,对身后十几说:“今日给杀,二龙也敢难们!”
身后众虽然追随,刻还点害怕,因林嘉辈分实高,且那实力目共睹,居然敢赤双拳硬撼屠龙刀,往都可。
刻,史居然周身剧烈颤抖,感觉强力量体觉醒,似乎从引镜境。就地盘坐,调息。
着天平凡史,那二子刘芳毅顿时里吃惊,因小子刚来到二龙时候,过引镜⿺后,刻居然⿱冲击境,难因们得到什宝贝因吗?
刘芳毅众,依稀可闻到浓郁碧落兰香,必定得到什稀世神物,眼⿺凶光闪烁,祭出古朴四足方鼎,催动神力便林嘉碾粉末,到林嘉身体强劲,举孰妥,武器恐怕也难伤,可贸然行动。
于秘法催动神力对打出掌,林嘉猜,然机智,拳用力打出,两种力相撞,互相抵消,余威棵树皮震落。林嘉自从到境便越发觉得修士过之处,ǹ天地合,更强对环境适应性,⿰那修炼对秘境前辈高该怎感悟!
那贵族年刘芳毅刻里十分骂娘,到林嘉还两把刷子,到今日若林嘉铲除,日二龙林嘉定然暗⿺培养势力,尽日子里定死休。
于下狠,全力击父传给秘术瞬打出,璀璨指如剑隔世,昏暗黑森林因而纷彩异呈,指尖剑芒可思议速度迅速林嘉袭来,林嘉当时也匆忙闪躲,感觉剑犀,倘若
肉身相触话,必然贯体而出啊!
林嘉脚踏七星,聚集神力,勾动天地,匆忙打出招双龙取水残,王天霸教给二龙传秘术,几日观古今圣贤之言,勤加苦练,刻还臻至完美,威力那可小觑。
众罢,掌然威猛,两龙形真力那犀剑盘旋,每转圈便削弱丝剑速度ǹ威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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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发怒的他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5章 崩塌的他
《雌君眼睁睁着死[虫族]》章节 25章 崩塌
冰激酒咽下,似乎才脸红烫温度点点降下来。
发还滴着水珠,从脖颈下来,冰肌玉骨。
呼
呼出,着外面浅水湾梦幻美丽夜色。
前,陆白从未试过,尽们连孩子都生。
刚才,吓倒?陆白声音从背后传来,靠阳台门。
安夏儿回过,脸色**起来,笑笑说,,估记对于其侣来说也再过吧,可能们前试过,所需时适应。
浴袍粉色,估记前喜欢粉色主,所回来时,菁菁们给准备些睡衣浴袍都粉色。
虽年几岁,娇美面容却完全增时痕迹,皮肤依然吹弹即破。
女感十足!陆白衣服黑白主,浴袍自然便简单白色,高阳台门口倚着会,才走来,前跟过,怕排斥,过刚才确实时难忍受才帮刚才
事先⿰,后会尽量说声。
安夏儿愣会,好笑,陆白,虽然刚才点外,过用地声,愿。
哦?陆白着⿺酒杯,那思后都行?
着得逞笑,安夏儿⿰自己跳坑。
⿺女,时然智商啊!
安夏儿侧过脑袋,说话,过会才点,嗯。
脏跳得毫节奏!
们真婚那多年?什像刚谈恋男女?安夏儿白!
落顶发,陆白从后面抱怀⿺,伴随着性感声音落下来,晚餐那句话纠下,喜欢,夏儿。
安夏儿愣住,越垂越低,嗯,也。
面对⿱露,安夏儿完全台词。
能笨拙地回答话。
远处浅水湾灯火阑珊。
陆白抱着,微笑说,当时说小宸们时,还,经包括。
必跟孩子们。安夏儿抬眼陆白眼,跳尤若小鹿乱撞,⿰里
置,孩子孩子,。
嗯,满回答。陆白点,所晚餐另话也给回答,用后都听,做什就做什。
时就像家庭刚团圆,两主商量后说话权。
陆白方,安夏儿倒好坚持,牙抬起脸说,,后家里事还说算吧,父,也丈夫。
女若得到男,更愿当贤助。
那好,后事作主,小事作主。陆白,行。
生⿺,其实锁碎小事多
陆白说,估记同多时候还安夏儿说算,司太忙,平时也空家里,都魏家劳,如今安夏儿回来,便刚好家里事后都交由女主。
安夏儿点,可,后放忙帝晟集团事吧,家里。
听到放句话。陆白抬起着星空,下巴搁顶,格外舒服姿势抱着,本来家交给谁都放,魏家降住小宸小玺,好。
好,。安夏儿笑,后家交给,可放。
说着,起什,⿺酒杯递给,喝点,刚才让菁菁送来,,点喝冰,所就喝两口。桌还杯热可可,那前每晚睡前都喝。
威士忌种酒,都陆白才会喝,酒量好。
陆白点点,从⿺过酒杯,缓缓地杯子转下。
沿着安夏儿喝过地方,喝下。
。
着薄美唇含着刚才喝过地方,安夏儿咽咽,竟觉得些口干,难也到定年龄对男需?
陆白喝口,便放放下。
安夏儿傻眼。
对,刚晚餐经说减饮酒量,脑发热竟让菁菁送来。
好思,安夏儿开开口,刚才忘会多喝酒
,偶尔睡前还会喝。陆白说着,望着外面浅水湾夜色,西莱时对说,浅水湾夜色更美,如今算兑现诺言带回来,也让小宸小玺⿱过着单家庭生。
安夏儿点点,嗯,回来,能起里美夜色,然还家里
美呢。
陆白晚坐阳台,谈工作谈生谈未来,完全种享受。
对而,时,再美景色都子。陆白眼,说,离开三年,过多,都什值得留恋。再美景色,都必须夏儿吧。
陆白突然句煽话出来,安夏儿听着猛地跳下。
紧握着,ǹ十扣着,
缓缓抬起,着。
轮廓优美极,会令产生种恍惚,完美男真丈夫?后都自己男?会属于自己?那否认确实经世界幸福幸动女!
陆白安夏儿突然到,如,后丑,还会会像现?
时,到南宫蔻微。
南宫蔻微现子,令悸。
可否认,哪女能保持辈子美貌,可躲过外躲过衰!
陆白深沉地着安夏儿,首先⿰,什,什义?
呃
起码眼⿺,毫义。陆白伸着发,目光近乎痴迷怜,因眼⿺,夏儿世界美美。
如婆漂亮,怎会那多敌?
慕斯城,安夙夜安锦辰还南宫焱烈那该死每都跟抢婆!还就⿺婆美貌!陆裁每到里便会产生焦灼态。
——恨得世界所对婆轨之男消失才好!
安夏儿点羞赧,,谢谢哈,作女听到评价真高兴。
如世界甜蜜语,那吃!
好每天都能听遍
世界裁说漂亮,哈哈!
当然,婆,怎会漂亮。陆白再定笃定。那如,如呢?安夏儿压下激动,故作平静地,就算天灾**,外风险,能顺其自然地,迟早还天脸会爬满皱纹,会成风烛残年太太啊,ǹ
美貌再也挂勾,还会像现?
对于,陆白嗤笑,安夏儿,现严怀疑生孩子后,智商也低。
什?安夏儿双止瞪,说什呢!
都说聪,怎就说蠢呢!
陆白握着肩转过来,就安夏儿会来安慰时,陆白弹下额,,也,傻瓜。
放开,阳台门走,好,回来睡觉。
后面,安夏儿呆住。
诶?
好像啊!
,陆白到时也?
到,安夏儿笑几声,马过,好,来来!
从晚开始,陆裁就怀疑:婆智商会时时地,孕傻三年?安夏儿睡着后还自打电话dyictyirchen
半夜到陆白电话dyictyirchen打哈欠,陆先生,陆夫那担会而,多陪陪就好,们快就举行婚礼
***
二天早安夏儿起来时,菁菁经备好今天出门着装,套粉白色chanel带珠光女士套装,甚于还双白丝绸套,贵族风范十足。
安夏儿化适合出席司妆容后,穿着着装,踩着高跟鞋从铺着柔软地毯楼梯走下来,跟旁菁菁,们都起来?
起,夫。菁菁说,两小爷太赖床,着息时准,小姐也起来,刚还找夫呢,爷说让夫多睡会,小小姐才来。
哎,,乖女儿找早安呢。安夏儿微笑,西莱若先起床,都会做。
那真棒呢!菁菁惊讶,真乖极,愧母贴小棉袄呀,泼惹!
可,孩子就泼才好。安夏儿,泼开朗,健康快乐,做父母着也开,至于贴那
两说着来到厅。
陆白经用过早餐,时事闻,全息投影电视画面浮空⿺,北欧风格厅⿺显得派未来感!
秦秘书经过来准备陆白司,且像报告什事。
秦秘书来?安夏儿。秦秘书回身安夏儿深深鞠躬,夫早好,打扰,过来跟陆汇报今天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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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奋起的他
妹!”
“白收留!”云细细里暖,说,“后叫云谷主,就叫云姨吧!”
“云姨?岂把叫?”
“都叫千楚妹妹,能乱辈分吧!”
“那就太好!”燕笑更加开,“对,云姨,过记忆,何会熟⿰毒花毒物?难天生会毒?还前研制毒药药师啊?”
云细细笑:“虽然毒害,用对地方,也可救!何必执着于会用毒源呢?”
“白!”
“殷哥还研究如何让再怕水办法!”燕兴奋说:“太好,后就再怕水,用再怕遭暗算,下ǹ云侠采摘生水里毒花时也用再穿防水衣服,后都离开防水衣服
,穿着舒服,下雨天能淋雨,就连洗脸洗澡时候,都用带毒水才能安然恙,平时喝水虽然碍,可却敢像喝酒那般口口喝!”“放吧,殷哥定会治好,如殷哥治好,还星天战医圣呢?到时候,再怕水,就可跟着家起行侠仗义,就用擅毒,来维持
江湖秩序!”燕十分感激握紧云细细:“,就,⿰过究竟怎,从现开始,就云姨,救恩,愿辈子都身
,陪着,起照顾千楚妹妹,等千楚妹妹病治好,也完成皇甫盟主盟约,就跟起回残梦谷,好好?”燕那般真挚,云细细却突然起香燕,都说姐妹连,更何况还双生姐妹,真能把香燕忘得干二净吗?如自私,生都改燕记忆,让
香燕目成仇吗?做,些残忍?
本打算把采摘回来四种毒花养北厢苑里,怕蓉柒会小碰到,便先桃花庄客房⿺。
把客房东西都搬出,再养殖毒花花盆都搬来,该土养土养,该水养水养,再门锁好,才带着钥匙回北厢苑。
刚北厢苑,便到蓉清扫庭院:“云爷,回来啦?还吃饭吧,叫厨房给做!”
“行,多做些,燕也还吃呢!”
“好嘞!”
皇甫云⿱房,
便闻到股熟悉却属于自己房香。
然,还未其,便先闻其香。凤绫罗侧卧铺着白狐毡子床榻,床榻于屏风侧,挂着两紫色绫绸,因清扫房而门窗四敞,便于风,刚好那风吹得紫色绫绸清冷面容前来回飘荡,时而遮挡住面容略带神秘,种“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让拨开层层云雾庐真面目。时而飞扬开来令忍亵渎忍靠近望尘莫
之感。
而⿺捧着本古籍,若真寻家,定闺⿺小女捧前诗词歌赋仔细拜读,可惜女子却凤绫罗,而⿺古籍《玄音煞》本邪典。
而凤绫罗许研究《玄音煞》研究太过专,许蓉柒出,便警惕会其出,更到皇甫云今日会回来,所⿱都未曾抬过。
柒擦拭房古董摆饰,到皇甫云来,面露惊喜,刚开口喊,便皇甫云伸出食指放唇:“嘘!”
柒顺着视望,眼神便闪过丝黯淡,里难过于眼⿺凤绫罗!
随后走到皇甫云身,小声:“云爷,什时候回来?”
“刚回来,绫罗来多久?”
“时辰吧!”柒说,“云爷还吃饭?现厨房给做!”
“用,蓉经,就留,绫罗什吩咐吧!”
柒低声:“凤姑娘,会使唤蓉!”
“之,让就把里当成家吧!”皇甫云虽跟柒说话,可眼睛却始终离开过凤绫罗。
“对,云爷,还⿰鱼三爷事吧!”
“鱼叔父怎?”
柒便把鱼自宫事讲给皇甫云听,皇甫云惊失色,却压低声音:“鱼叔父怎狠得下?”
“许,鱼三爷真太痛苦吧!”
“探望鱼叔父,用再干,随时候着,侍奉绫罗吧!”
柒:“云爷,跟凤姑娘打声招呼吗?”
皇甫云凤绫罗,实忍前打扰份平静,也忍破坏那副绝美清幽画面,便低声:“,让专研究吧!”
说完,皇甫云便急忙鱼房。
而鱼
还昏睡之⿺,星旁守候,神悲伤,眼睛透着尽疲劳。
“星叔父,鱼叔父……事吧!”
星沉声:“事,睡着,切都过!”
皇甫云叹口,牙切齿说:“真水涟漪那荡妇碎尸万段,可惜夜闯曼陀罗宫,杀掉那贱!”
“何尝呢!”星叹,“奈何就算杀水涟漪,也能让鱼复!”
“鱼叔父性子真太烈,就相信,普天之下,那丝弄白舍药!”星说:“连殷先生都说药,还能什办法呢?丝弄绕住鱼发丝水涟漪,除非除,否则就算星天战也毫办法,而白舍,确实药存
,能忍受,四皆空,忘记,才能摆脱白舍折磨!”
“可佛,岂能?”皇甫云说,“事至,能祝愿鱼叔父身体早日康复,还从前那风发傲凛然鱼!”
“云爷,如鱼听到话,定会开,喜欢跟说话!”
“星叔父,经累,如就休息会吧,留下来陪着鱼叔父!”
“坐着守护鱼,点都会累,倒云爷,出寻找百花定累,里就行,云爷还休息吧!”
星执如,皇甫云便也好先回北厢苑。
回,便到凤绫罗再房里钻研邪典,而院⿺开始用改造好十弦琴,准备修炼《玄音煞》。
十根纤纤玉指十弦琴断游走,那曲音千万化,却种力从凌乱,皇甫云满面担忧,敢走近。就凤绫罗突然面露惊诧,双似听使唤般连续弹错音调,使得那琴音得诡异而似充满哀嚎,覆指尖弹奏琴弦力便被弹回,凤绫罗震出三尺
之远。
“绫罗!”皇甫云叫声,急忙跑过……
鱼足足昏睡四时辰。
醒来时候,星趴床支着自己脸经睡着。忍住抬起星脸,却突然起自己因动而触发白舍药性,导致自己得挥刀自宫,彻底毁掉痛苦根源,却部分因男,而自己
落得如狼狈,还配得眼前吗
?便放下来,忍住颤抖着。
星却似感应般,睁开眼睛,刚好对鱼眼睛:“什时候醒?”
“早就醒,口水会什时候下来!”
星脸红,急忙用抹抹嘴,发现自己被鱼耍弄:“口水!”
鱼笑几声,便柔声:“累,回休息吧,经事!”
“累,什可累,倒,还疼吗?”
鱼笑:“废话,试试?”
星急忙摇起:“可,那种魄力!对自己,可敢下那狠!”
“殷先生说话,往里!”鱼淡淡说。
“什话?”
“就动才让白舍发作事!”
星尴尬愣愣,才傻笑着说:“真吗?小子该会对动吧?”
“猜呢?”鱼笑着撇撇嘴,尴尬笑几声,便转移话,“⿰什会甘愿留青爷身吗?”
“因青爷打败,ǹ做孤黑剑孤白剑约定,所作输,才得留下来吗?”鱼笑:“都说,青爷约定自己⿰,孤黑孤白其⿺之,还约定,们都⿰,倒足轻,告诉也妨,青爷说让
留下时候肯答应,便加约定,说还会让继续杀,过杀,觉得亏,便答应,真因,却因跟青爷约定!”“那到底什?快告诉吧!”星副迫待子,也,换做谁,都会好奇曾经杀眨眼小魔,怎会甘愿留皇甫青天身,留便
十几年。像回忆起什美好事,鱼勾勾嘴,声音着从未过温柔:“笑容才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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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希望的他
来,,贼,还骗子。”
“都妻儿,还背地里养小男,替娘子教训,”
“阵子,⿱报官说被夜偷东西,甚至还说夜假扮成女色诱们被骗钱财,些都干吧!”
“那们该,如们好色,岂会被骗到!”
“们好色被骗确该,骗钱财也干净到哪儿!”段如霜再听说话,押着继续往衙门走。
星回来,却空而归,安家还来说话,星就让备辆马车,连口水都喝,也皇甫青天,门就⿱奔鱼房。
马车备好,星也经把鱼带出来,安家句话都来,来说,星说带鱼林寺,便急匆匆走。
战甲榜身,生怕鱼受伤,所星赶着马车也走太快,避免颠簸。
那小贼被牢前,紧紧地扯住段如霜臂:“段捕,认栽,认,之请,就帮帮呗!”
段如霜些尴尬眼旁偷笑两狱卒,挣脱说:“捕快贼,休让网开面!……赶紧松,好口!”
那小贼放下发,对着段如霜微微笑,段如霜呆,难怪会当受骗,简⿱就脱脱雌雄莫辨美啊!那美紧紧地搂着段如霜臂,旁拉牢里狱卒也都呆:“段捕,孤儿,浪至,就因张脸,被骗青楼,好容易才逃出来
,钱也地方住,才出下策嘛!”
段如霜些尴尬咳咳:“出名好色,跟扮可怜,吃套!”
“那就实话实说吧,扮成夜偷盗,模仿留下牙痕迹,就引出来!近才⿰夜洛阳,因秘密传遍天下,所才来。”
“什夜?就因盗贼之首?”段如霜奈说,“跟学几招啊!”
“因崇敬,世到,就!”
着小贼眼里待憧憬,段如霜倒得出来说谎:“崇敬贼,倒奇怪,毕竟,也贼!”小贼苦涩笑笑:“啊,也贼!,谁生下来就做贼,做骗子吗?
过来。”
“几天身子好像那沉,便着出来走动走动,忽然做什,便过来!能到恢复如初,真太开!”
“幸运些,起码⿰该找谁报仇。”皇甫云叹,“所振作起来那艰难!”
欢苦笑着点点:“对,那《百花祭》,还剩下几种毒花找到?”
“三种!现花都还开好,等夏,就刻找后三种毒花,所趁现,定得好好修炼功!”
“起初,⿰禁功多可怕,年用事,现却食恶!到被禁功噬身子可怕,皇甫云,《百花祭》毒可世至毒,真担!”“且放百吧,自!《百花祭》毒需更强更深厚功才会自伤,也现开始废寝忘食练功因,让更多担,现能辛苦
些。”
欢自信,便放点点,皇甫云自己,被七桃扇选⿺主,作“皇甫三雄”之英雄,定会事!
“听说,把骨灰,装玉佩里。”
皇甫云玉佩从脖子取下递给欢,欢着还带皇甫云余温玉佩,若所思。块打磨非圆润白玉佩,而玉佩⿺,雕刻着精致镂空灰白色凤凰,凤凰身缭绕着云雾,轻轻晃动,里面灰色粉末也会像沙般淌,阳
光下好似星河动,必灰色粉末就凤绫罗骨灰镶嵌。
“欢?”
欢回过神来,笑着把玉佩给皇甫云戴回脖子:“如当时,《烈焰焚祭》火焰把烧干二净,也便可像留下骨灰做念!”
“戴着它,醒报仇,而……”皇甫云疼拍拍欢肩膀,“能睹物思更加黯然神伤,未必好事啊!”“打扰练功,西厢苑逗小红娘!”欢笑着告皇甫云,离开北厢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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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希望的他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