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 1. (一) “金子轩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死在我手里!” 魏无羡怒火上头,一边奋力挣脱那一群拉架的修士,要再给金子轩一拳,一边怒声大吼,却也不知是当真气昏了头还是怎的,竟然眼前一黑,霎时坠进了一团云雾。 这眼睛一闭一睁,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揉太阳穴,闭着眼睛想要爬起来,却是一个不稳,猛地撞上了一具浑身都是清寒气息的人体。 这一撞,他顿时清醒,睁眼望去,对上一双淡如琉璃的眼瞳。 好看。 魏无羡心中如是道。 是真的好看,凑近了一看更觉得一点瑕疵也没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这双古井无波的眼瞳里,读到了一点……关切?担忧?急切? ——不知道。 本就太浅,散也太快,根本容不得他细细分辨。 蓝忘机道:“魏婴,你醒了。” 魏无羡这才骤然回神,打着哈哈从人家身上直起身:“蓝湛!……不好意思哈,谢谢你扶我——那个,我没撞疼你吧?” 蓝忘机道:“无事。” 魏无羡心道怪哉,蓝忘机身上分明也没有熏香也没有怎的,他怎么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么一股清净寒凉的气息,仿佛这一撞就一下子撞没了满心的烦闷焦虑,心绪清明起来? “咳!” 重重一声咳嗽从身后传来,魏无羡下意识回头看发声处。 只见蓝启仁面色黑如锅底,就差没把“不成体统”、“魏婴这邪魔外道又来玷污我得意门生”……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写在脸上了。 魏无羡没由来一阵心虚,干笑道:“哈……蓝老、前辈您也在啊。” 蓝启仁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魏无羡赔了个笑脸,环顾一周,这才发现,人其实还不少。 在场一共十余人,分了三排坐在软垫上。 除了他刚醒过来就撞上的蓝忘机,右手边依次是臭着一张脸的江澄、泪眼半干的江厌离,还有脸上青肿未消的金子轩。 身后,聂怀桑摇了摇扇子,露出个半干不干的笑脸:“魏兄。” 他旁边是一脸不怒自威何况此时显然还有余怒未消的赤锋尊聂明玦、泽芜君蓝曦臣,以及一个个头不高,长了张很占便宜的脸的陌生少年。 最后一排的构成才是最让他不可思议的。 温情面无表情地朝他点了点头,她身边的温宁则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魏公子”——聂明玦余怒的起源破案了。 旁边一黑一白两个陌生的道袍少年同时朝他颔首、拱手致意,最边角的蓝启仁狠狠别过了头,满脸都写着“眼不见为净”。 魏无羡奇道:“这……怎么回事?大家为什么都聚在这里?赤锋尊不是在河间吗?温情温宁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又是哪?” 江澄“哼”了一声,还没有说话,蓝曦臣已经先开了口,温文尔雅道:“魏公子的问题,亦是我等心间疑惑。” 聂怀桑道:“是啊魏兄,我和曦臣哥哥原本是在后方,我大哥、还有你们,应该是分别在不同的前线……结果一晃神一睁眼,就全都在这儿了,一不知此间何地,二不知因何来此——哦对了,我们都是醒来就坐在这个垫子上了,这垫子绣着我们各自的名字,好像也拿不起来,跟粘在了地上似的。” 魏无羡闻言低头一看,果不其然,那张混着九瓣莲及卷云暗纹的软垫一角,用红丝线绣着“魏无羡”三个小字,再扭头一看,银线绣成的“蓝忘机”三字映入眼帘。 而且,仿佛……正是他们各自的字迹? 蓝忘机道:“众人都未配兵刃,灵力充足,却无法施展——此处似乎并非现世之地。” 魏无羡闻言去摸腰间陈情,果真摸了个空,经蓝忘机提醒,他才发现,自从剖金丹、入鬼道以来,在体内萦绕不散的伤痛似乎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不仅灵脉完好,其中甚至还流淌着微弱却顺畅的灵力,简直就像是——他只不过是,还未修炼到结丹的境界,而非失去过一颗金丹。 呆了片刻,他干干道:“哦,也对,不然咱们这些人怎么也不会这么和平就凑到一起来了,且不说蓝老、前辈一看到我就生气,就说温情温宁……现在可还是射日之征呢!还有这几位,似乎是生面孔?” 话说到最后,魏无羡已经恢复常态。 坐在第二排的陌生少年道:“魏公子说得是,在下先前确实无缘认全在座诸位,刻下便先通名罢——在下孟瑶,曾是赤锋尊麾下,眼下供职于琅邪。” 魏无羡拱手回礼,却眼尖地瞥见,他座下那张垫子,除了褐色的“孟瑶”二字之外,好像还用金线绣了一个更长的名字,只是因为角度缘故,半遮半掩地看不真切。 孟瑶似乎留意到了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将之遮得更加严实了。 因他先起了这个头,余者也纷纷通名报姓,那两位魏无羡并不认得的道袍少年,黑衣者是出身于“白雪观”的弟子,名叫宋岚,字子琛,白衣者则自称晓星尘,竟是——抱山散人门下。 魏无羡心头一震,等对方话音一落便迫不及待追问:“晓道长竟然是抱山仙师门下?我——我母亲的名号为‘藏色散人’,也是出身抱山门下,如此算来,晓道长是我小师叔——不知道晓道长,有没有见过我母亲?”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失误——晓星尘的年纪显然比自己还小,又怎么可能见过早就下山的藏色散人,急忙补救道:“呃,我是说,有没有见过我母亲的画像、听过她以前的一些事儿……什么的。” 晓星尘道:“原来魏公子是藏色师姐的儿子——实不相瞒,星尘年纪尚轻,只曾有两度听师父提起下山的延灵师兄与藏色师姐,见过一次他们二位的画像,除此之外,便一概不知,叫魏公子失望了。” 魏无羡果真失望透顶,叹口气摆摆手:“好罢,也是意料之中……还是先讨论讨论现在这个状况吧。” 江澄原本眉头微微一皱,却不知又想到什么,很快便松开了。 江厌离道:“我瞧,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好像是人还没有到齐的缘故……前面还有三张软垫,是空着的。” 魏无羡扭头一看,果然,在丈外的空地上,还躺着三张花纹各不相同的软垫。 江厌离补充道:“而且,这三位应该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我们和他们中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阿羡你醒来之前,我们已经试了一下,是穿不过去的。” 魏无羡“嗯”了一声,分辨道:“蓝景仪、蓝思追、金如兰?怎么一个也没听过?蓝湛,前面这两个好像是你们家的人,你认识吗?还有这个金如兰……” 蓝忘机道:“思追不知,但,景仪,是前几日一位族兄为幼子所拟表字,且,兰陵金氏下一辈,正是‘如’字辈。除此之外,软垫上的花纹,似乎与各自的家族有关。” 魏无羡“哦”了一声,手上闲不住地去戳那张江厌离所说的屏障,却听“叮”一声,那原本几乎看不见的屏障竟然如同水面一般抖了起来,紧接着浮出一连串红艳艳的文字:呀羡羡别戳了很痒的! ——你和含光君当然都不认识啦!那本来就是从将来过来的小朋友嘛! ——对对对垫子上的花纹就是按照家族来的!不愧是含光君! 蓝忘机的话和这红字霎时穿成一条清晰线索,魏无羡的手僵在半空,两个呼吸过后,才猝然回神:“什么?!那个金如兰——怎么会是牡丹和九瓣莲?!” 兰陵金氏下一辈,姓金,却又与江家有关——魏无羡猛地转头,怒喝道:“金子轩!你——混蛋!你对我师姐做了什么?!” 与他异口同声的还有江澄:“金子轩!你要对我阿姐做什么?!” 按金子轩的脾气,本来该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但他来到这里前才因为误会惹哭了江厌离,还被魏无羡揍了一顿,很有由来地一阵心虚气短,绊绊磕磕道:“什、什么?我怎么知道?” 夹在双方之间的江厌离也是一呆,原本颇有几分惨淡的面色骤然涌上一阵潮红,却不是有多少羞涩,更有几分羞恼:“阿羡!阿澄!” 魏无羡几乎要跳起来、冲过去再给金子轩一拳,却猛地撞上一道凭空出现的障碍,一下子跌回了软垫上。 惊怒之下,魏无羡转向那面隔在三张软垫前的薄幕,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想干什么?!” 然后,众人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红光抖了抖,很有些委屈巴巴地蹦出一个个文字:那个,老祖你先别生气,这个……这里毕竟是有规矩的嘛,不能随便动武的……我也不是故意要拦着你的…… 蓝曦臣道:“呃,这位……” 他明显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红字背后之人。 却见方才还委委屈屈的红字仿佛很欢快地一跳:姑娘!这里是个姑娘!泽芜君你可以叫我——嗯,红红! 最后两个字出来的时候,很奇异地又颤了一颤。 魏无羡道:“好吧,红红姑娘——是你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想干什么?还有,你刚才为什么叫我——老祖?” 那道透明的屏障上瞬间炸开一朵红色的烟花,紧接着突突突蹦出来一串文字:哇老祖好帅!老祖就是老祖—— 到了这里,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抖了抖,慢慢继续出字:哦,那个从你以后的尊号取来的,就和“羡羡”一样,我们这边的小姑娘都喜欢这么叫,无上邪尊夷陵老祖!恭迎夷陵老祖魏无羡! 到最后,又疯狂地跳了起来。 “……” “……” “……” 一连串诡异的沉默后,魏无羡大声咳了起来:“……不是!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江澄道:“听着就邪里……!”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因为那位“红红”不知怎么又炸了。 ——哇果然是羡羡本羡!就是这个反应! 魏无羡:“……这个,红红姑娘,不是……我说,你为什么好像特别……崇拜我的样子?还有,为什么说……‘以后’?以后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红字剧烈地抖了起来。 抖了片刻,终于有新内容浮现。 ——这个……怎么说呢,老祖你们的未来,其实是不太好的。 ——然后,你们的现在,过去,将来,在我们那里,被写成了一本书,有很多很多人看过。 ——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们,他们希望你们都能幸福,希望你们之间能避免一些悲伤的误会,所以,我和阿蓝就来了。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略大。 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最德高望重的蓝先生开口:“既然如此,请问红红姑娘,在这里的人,又是如何选出?” 红红:蓝先生您……这可真是一针见血。 ——在这里的人,无论过去、今后的声名如何,但或者本心总是正直,或者有所偏差,也非不可救药,并且……很多结局都不太好,又或者是有意无意促成了这结局的重要相关之人。 ——所以创造我们的人,希望你们都能得到这场机缘,扭转那些原本都很悲伤的未来。 魏无羡敏锐道:“‘创造’?红红姑娘,我想请问一下,你——还有你方才提到的‘阿蓝’,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哇羡羡你才是真正的一针见血! 红红又开始抖了。 ——其实吧,我和阿蓝,就是喜欢你们的人,愿望聚集在一起所形成的灵体,性格当然是应该以——你为蓝本。 众人先是齐齐愕然,随后反应各异。 除了与魏无羡并不相熟的几人,余人中黑脸者居多,蓝启仁更是脱口道:“简直是——简直是!” 江厌离却微微蹙眉道:“红红姑娘请不要玩笑了……你与阿羡,并非很相像,顶多……都有些孩子气罢了。” 蓝忘机道:“诚如江姑娘所言。” 红字飞跳。 ——呃,不是的,请不要这么严肃,听我解释! ——蓝本只是蓝本而已!虽然喜欢老祖的人很多,但是!其实很多人都不是真的理解了老祖! ——他们只是被老祖的一部分表象属性给吸引了,并不是刻骨铭心的喜欢,所以,靠着这些愿望聚集出来的我,当然不可能完美地表现出老祖的性格,顶多只是很表象很表象的东西会有点像而已! ——在像是江姐姐和含光君这样了解老祖的人眼里,我当然是一点也不像了! ——我拍马也赶不上老祖的! ——我既没有老祖乐观也没有老祖豁达! 空间里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片刻后,还是魏无羡率先打破沉默,干笑道:“好吧……我可真是谢谢你、你们厚爱了。” 江澄道:“可以啊魏无羡,在另一个世界都那么多人喜欢你,靠着念想就把我们这一群人拉到了这里来。” 红红及时拆台:才不是呢江宗主!虽然喜欢羡羡的人很多,但是又不是只喜欢羡羡,在这里的人都有份,都有很多粉丝哦! ——当然,各家粉丝画风都不太一样就是了。 ——幸好我们两个集合的都是正常的粉丝意念呢……不然画面一定很美。 蓝曦臣道:“请问,何为‘粉丝’?” 没问出的则是:正常的都如此了,不正常的又该如何? ——罪过罪过!让泽芜君说出这么不雅正的词真是我的罪过!粉丝就是喜欢你们的人!崇拜你们的人!总之就是对你们有好感的人群的总称! 聂怀桑举手:“啊?蓝先生、呃不,我这种、没什么出息的,也有份嘛?”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及时刹车,蓝启仁和聂明玦还是不约而同地黑了脸,后者更是忍不住怒吼一声:“聂怀桑!收起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聂怀桑立刻以扇遮脸惨叫:“大大大——大哥,我错了!” 同样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值得喜欢、崇拜点却没出声的温宁忍不住跟着抖了三抖。 ——聂大请不要这样!聂导他后来很了不起的……诶呀我剧透太多了,接下来请你们自己去了解吧! ——温宁小天使也请不要沮丧!你人气很高的! ——好了,阿蓝!你究竟找没找到小朋友们啊!为什么还不来!快来快点开始! 最后一句话才刚刚结束,所有龙飞凤舞的红字瞬间退潮般散得干干净净,在最前方的三张软垫之前,浮现出一行端正隽秀的蓝色楷书。 ——话多,已至。 三个少年凭空出现在了那三张软垫上。 在那身着金星雪浪袍的少年落在那张牡丹、九瓣莲暗纹环绕的软垫上,睁眼喝道:“怎么回事?谁在搞鬼?!”时,蓝字已经悄然转变。 ——予你三人观域外天书、解往来诸事之机缘。 ——书中所叙,无论今事、前尘、日后,皆为真实。 ——此之已往,彼之来日,若有可解,则事事皆可变,不拘于时,过往所失,亦可重得。 ——循本心而论即可。 在众人纷纷严阵以待的这时,魏无羡心头却忽然升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这位‘阿蓝’的画风……有点眼熟啊?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1. (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二) 金凌刚刚靠一个人打赢了一场群架,正自高兴,连带着对那位“莫玄羽”也愈发顺眼,正与他争论那些歪理邪说究竟是不是歪理邪说的问题,就忽然被不知名的力量卷来了陌生处。 同来的还有前不久在义城事件中才熟络起来的蓝思追、蓝景仪两人。 三人互相交换一番信息,加上那蓝字言简意赅的提示,算是勉强摸清眼下的状况,束手无策之下只有按着规则开始读书。 水幕一阵波动,浮现出“魔道祖师”四个墨笔大字。 金凌读完这四个字,已然是眉头大皱:“这域外天书怎么取这么个名字?魔道祖师?魏婴?” 蓝思追道:“先读下去吧,先前不是也说了,要解往来诸事么?魔道祖师,无论声名恶名,总是一派开宗之师,想来是其中关键人物。若是金公子不高兴,便由我先读吧。” 金凌道:“好啊,你读就你读,我倒要看看,这域外天书还真能说出个花来不成?” 两人说着话,却不知道,在看似什么都没有的身后,实则有一群来自过去的前辈在默默观望。 魏无羡心道:这金如兰真是师姐的儿子?脾气怎么一点儿也不随母亲,反倒全学了他爹他舅舅的坏处了。 转而又道:“这叫思追的少年倒是棵温文尔雅的好苗子,不过蓝湛你注意到没有,他那张垫子,除了卷云纹,还有……岐山温氏的太阳纹啊?难不成,你们家有谁娶了个温家的姑娘?” 蓝忘机道:“不知,现无。” 魏无羡“哦”了一声。 却无人注意,后排的温情温宁姐弟不约而同地神色一拧,对视一眼,便知对方所想与自己无差。 温宁张口要说什么,就被温情一个眼神制止。 前边魏无羡仍在念:“思追啊……思君,追念……有点悲伤啊,难道真是因为家族缘故导致这孩子的娘出了什么事……” 江澄道:“闭嘴吧你,都开始了!” 正如他所言,前面水幕上的墨迹重组,变成了“重生第一”四个小些的字,下一行还在慢慢出更小的字。 这第一句正文,就叫魏无羡大声咳嗽起来:“不是!红红姑娘!第一句就这么劲爆吗?!” 蓝忘机的手无声攥紧,江厌离更是一声低呼:“阿羡!” ——“魏无羡死了,大快人心!” 前排蓝思追才刚接过念书的活计,便迎来了这么一句话,他性情素来温和,不由得卡了卡壳,才念了下去。 于是转瞬又轮到江澄炸了:“怎么回事?!” ——“还能是谁,他师弟小江宗主江澄呗……” 红字再现:江宗主,冷静呀,未来的事,谁说得清呢,你现在当然没有这个念头,谁知道时移世易,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江澄怒道:“我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干!” ——话不要说太满啊江宗主,要是…… 蓝忘机道:“敢问姑娘,这天书所述,是否便是……若无此等机缘,便一定会发生的,未来。” ——对,要是没有外力干预,到时候这书上写的,一个字都不会有差,全都会成真……不过含光君放心!等从这里出去,肯定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话一出,蓝忘机、江厌离、江澄同时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被死亡并大快人心的主角魏无羡拍拍胸口:“所以说不需要在意是吧——不过蓝湛,怎么‘我’死了你好像也很紧张的样子?我就当你是关心我了,谢谢啊!” 蓝忘机道:“……不必。” 魏无羡自感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继续看前排小朋友读书。 蓝思追读得断断续续,金凌已经很有些义愤填膺的架势……不得不说,信息量略大。 瞧瞧,这都是什么话呀! ——“……他倒好,公然叛逃,与百家为敌,丢尽了云梦江氏的脸……” 魏无羡道:“红红姑娘,能透露一下吗?那个‘我’又怎么会叛逃江氏了?还与百家为敌?” ——含光君冷静!!!要冻死人了!!请看下去!! 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出了这么一段话。 经此提示,魏无羡这才注意到,身边的蓝忘机已是寒霜满面,周身冷气简直仿佛肉眼可辨,他张了张嘴,最后决定还是不去触这个霉头了。 心道:看来蓝湛是真的很讨厌我了,听到那个‘我’做出这种事,都气成这样了…… 却听蓝曦臣道:“忘机,你为魏公子不平,却也不必将这等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之言放在心上。旁人不知全貌,所评所述,自然不足为信。”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道:“是,兄长。” 魏无羡心中目瞪口呆:不是吧……蓝湛居然是,为我抱不平?! 那道隔屏上忽然炸开一朵红色烟花。 ——啊啊啊我要死了! “……” “……” “……” 最后还是聂怀桑弱弱地举扇:“红红姑娘……请问你这是……” ——聂导请不必管我!羡羡也不要看我!让我自嗨就好!啊我死了啊啊啊啊啊啊!我居然亲眼看见#/@+&#﹉:*%$ 除了前排三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辈,所有人尽都是一脸“……”的表情。 晓星尘不知怎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不知是看不下去了还是怎么,那张一直属于红红的透明隔屏忽然动了动,现出一行蓝字。 ——请勿在意,观书即可。 ——阿蓝你居然过来了!你居然越界了! ——你过于活络,偏题太多,不得不来。 蓝忘机:“……” 魏无羡:“……” 那种熟悉的既视感一定不是他的错觉! 蓝曦臣道:“若说红红姑娘是像魏公子,这位……阿蓝公子,似乎是像……忘机?” ——是,不是公子。 ——哈哈哈哈蓝大不愧是蓝大但你还搞错了一点阿蓝她也是个姑娘呀哈哈哈哈哈! 蓝曦臣:“……如此,失礼了。” ——无妨。 一声轻微的“噗嗤”从后排传来,众人不约而同地举目望去,只见晓星尘低着头,双肩抖个不停,不由得又是满心“……” 魏无羡道:“小师叔你……似乎笑点略低啊?” 又是“叮”一声,引得众人纷纷再回看。 ——是的晓道长笑点很低!所以接下来请宋道长看好晓道长!别让他笑出个好歹来! 宋岚:??? ——请诸位专心观书。 已经二度提醒,众人便也顺势将注意力移回前排小辈身上,但举凡是心思有点儿灵活的,都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突。 书名“魔道祖师”,按照之前的说法,红红性格偏向魏无羡一些倒也情有可原,那么这位“阿蓝”偏向蓝忘机,又是什么道理? 只有魏无羡半点也没发现其中异常,已然专心致志、兴致勃勃地转向了三个小朋友,还不时发出“啧啧”声:“五千?未来我这么了不起吗?” “……好好说话鬼将就鬼将提什么……狗嘛!” 江澄响亮地“嗤”了一声:“德行!” 江厌离摇了摇头,想笑,却又压不下心头担忧。 这时,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孟瑶忽然道:“敢问魏公子……这‘阴虎符’又是何物?似乎……很是了得。” 魏无羡道:“哦,那个啊——是我刚造出来还没来得及试用的一件法器,原本是想辅助我御尸,也能省点事儿,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小心炼出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道:“嗯?” 蓝忘机道:“此道……损身损心,有诸多不可控之处,你……” 魏无羡道:“……打住!先不要说这个!我知道看这天书好像是说我将来下场不太好的样子,但咱们能不能等看完了再说以后?” 蓝忘机叹了口气,果真不再说了。 魏无羡又一次心道怪哉,怎么这一次蓝忘机老调重弹,他却没有往常那般烦躁了?难道是因为知道了这小古板也不全是讨厌自己? 他这边满脑子御剑乱跑,却没注意到,最后一排的蓝启仁已经再次面色黑如锅底。 不过,就是注意到了,他也会觉得,自打来了这里,蓝老头的脸色就没好过几次,所以再黑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不幸留意到此节的聂怀桑默默地张开扇子遮住了脸。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 “……若是前者,自然皆大欢喜普天同庆。然而,夷陵老祖有翻天灭地、移山倒海之能——至少传闻中是这样的。” 念到此处,蓝思追忽然停了下来。 金凌道:“怎么了?为什么停了?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蓝思追道:“我总觉得,这后面专门补上这么一句,好像是在暗示——夷陵老祖其实并没有那样的能力,不过是传言夸大而已。” 蓝景仪道:“有吗?你想多了吧。夷陵老祖是谁啊,他做的那些事,可不也和‘翻天覆地、移山倒海’差不了多少了嘛!” 魏无羡吹了声口哨:“咦蓝湛,这个景仪真是你们家的嘛,一点儿也不古板啊?” 蓝启仁黑着脸一声喝:“魏婴!” 魏无羡举手:“蓝——前辈息怒,我这个可是实话实说啊?” 眼看蓝启仁呼吸加快、就要发作,蓝曦臣匆忙出来圆场:“叔父勿要动怒,景仪年少,有些少年气,性子跳脱些也没什么,魏公子这么说……也没什么。” 蓝启仁狠狠一拂袖,心中下了决心,回去就要好好管教这个蓝景仪,决不能再养成一样的性子! 前排金凌又道:“你管他暗示不暗示的,这书什么都不会直接告诉你,猜也不知道对错,就是当真暗示,又是为什么要暗示?读就是了。” 蓝思追道:“也是,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魏无羡道:“没想多啊,本老祖也确实没那样的能耐,吹笛御尸简单,移山倒海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尝试,还是算了吧。” 江澄道:“魏无羡你要点脸行不行,这就自称本老祖了?还真有邪魔外道的自觉啊你。” 魏无羡道:“有都有了我为什么不能叫?嗯,‘本老祖’,还是挺顺口的,你要不要也试试?” 江澄道:“滚!” 安静了一会儿的红红这回又浪起来了:有的有的!江宗主以后的名号是“三毒圣手”!和老祖一样,听起来就像邪魔外道! 魏无羡:“哈哈哈哈哈哈!” 后排晓星尘又笑起来了。 江澄看起来恨不得扑上去和魏无羡同归于尽,却被红红尽职尽责地拦住了。 江厌离摇了摇头,出声制止羡三岁和澄一岁继续互相伤害:“好了,阿澄阿羡,都别闹了,专心听蓝小公子念罢。” 就是这说话的功夫,前面蓝思追已经念到了像是结语的部分:“至此,终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也许魏无羡也没那么了不起,也许他真的神魂俱灭了……没有人会被永远奉在神坛之上,传说也仅仅只是传说而已。” 魏无羡道:“两位姑娘,可否在此处停一停?” ——可。 ——当然可以本来就该在这里停一停! 果然,墨字到这里就断了,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后续,三个小辈面面相觑,金凌忍不住道:“这就完了?” 蓝思追道:“或许是告一段落吧,咱们不妨先想一想,这一节究竟告诉了我们一些什么。” 蓝景仪道:“还有什么?不就是当年夷陵老祖死的时候街头巷尾一些议论——然后就一直风平浪静?不对啊,这些年也不是一直风平浪静啊?比如——” 金凌道:“笨!意思就是魏婴没有动静所以风平浪静!都是姓蓝,你和蓝愿怎么就差那么远?!”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够了没,都姓蓝又怎么了,金鳞台上那么多姓金的难道你和他们也都一样吗?” 蓝思追道:“不要吵!金公子说得有道理,或许就是指,众家防备夷陵老祖,却始终没有动静,便说在这一方面,算是风平浪静了。” 那边蓝思追慢慢将偏了的话题正回来,这边魏无羡也道:“嗯,那什么,诸位,咱们也来讨论一下,这一节究竟讲了什么?” 谁也想不到,先开口的竟然是聂明玦,他看了最前方的水幕一眼,冷然道:“传言夸大,不尽不实。” 魏无羡“啪啪”拍了两下巴掌:“赤锋尊说得对,瞧瞧这都夸张成什么样子了——一晚上五千多个成名修士在我手上没了?翻天覆地、移山倒海?还有百场招魂仪式、一百二十座镇山石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太看得起我魏某人了吧?” 江澄也是如此想法,却又忍不住呛他:“未必,这不都说的将来吗?说不定你哪天魔功大成,就真这么了不起了——无上邪尊夷陵老祖!” 魏无羡道:“江澄你找打是不是?!” 温情却忽然插话:“或许,是流言害人之意。” 迎上众人视线,她也毫无畏缩之意,而是继续侃侃而谈:“正如蓝家那位小公子说的,特意补上‘传闻中如此’,便是暗示传闻不可信,到了最后结语,又是‘传说仅仅是传说’,还有前面,众人议论,也尽都是不尽不实、你说一我说二,别的不提——” 她看了一眼魏无羡:“我和这位魏公子,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我弟弟和他还更熟些,无论怎么看,和这些人议论的,也差得太远了。” 温宁道:“对,魏公子……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 魏无羡打断道:“好了温宁,你还是别说了,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从你嘴里说出来,更是——急死个人了。” 温宁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闭口不言。 温情见状对两人各自飞去一枚眼刀,却也知道魏无羡究竟是为了什么,也没有拆穿,只道:“就是如此了。” 心道:只怕这天书也早晚要揭出来,就看你能瞒到几时。 孟瑶亦低声道:“温姑娘所言有理……人言可畏。” 魏无羡摸了摸鼻子,转头道:“蓝湛?” 蓝忘机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但,人言确可积毁销骨。” 魏无羡道:“是了,要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或许也就不需要这域外天书了吧——两位姑娘,是否就是如此?” 隐隐有蓝色波纹颤了颤,却没有成字,只有两行红字龙飞凤舞:就是这样!不过……呃,这个其实是没有固定答案的。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转述我们知道的,至于对错,我们的判断,也未必就对。 ——毕竟,我们两个本身,就是因为对你们的“喜欢”才诞生的,而不是什么因果镜善恶称之类的东西。 魏无羡道:“好吧,那好像也没什么可讨论的了——我听那边的小朋友们也差不多了,诸位要是没有意见,咱们继续?” 众人自无异议,于是停滞的墨字晃了晃,散开重组。 ——泼野第二。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2. (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三) 蓝思追道:“流言真不真,暂且不提,这上面省略了中间,一直到第十三年……是不是说,第十三年后,或许就不是风平浪静了?” 金凌道:“有道理,但十三年后——岂不就是现在?!魏婴要回来了?!还是已经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忍不住“噌”地站了起来,脸色难看至极。 魏无羡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忽而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金凌几乎可以确定了是金子轩与江厌离的儿子,现在看起来却对自己毫无好感可言,加上先前街边人说的“害得江家几乎满门惨死”……难道! 一念及此,他却是不敢深想了,只有强作淡然道:“好吧,那好像也没什么可讨论的了——我听那边的小朋友们也差不多了,诸位要是没有意见,咱们继续?” 虽然读书的是前面的小辈,但这域外天书的内容进展,却是更多由他们这些后面的长辈来左右,于是三个少年也只有猝不及防地迎接了“泼野第二”。 读书的还是蓝思追。 虽然这水幕墨字就在那里,谁都能看,但却必须要有个人来读,它才能判断哪些内容已经被获知、可以隐去、继而浮现新的内容。 ——魏无羡刚睁开眼睛就被人踹了一脚。 魏无羡道:“我这是又活了?夺舍?不会吧?” 其他人表情各异地继续听,并不发表意见。 魏无羡于是一个人自顾自继续:“啧啧,管他是不是夺舍,刚回来就被踹一脚,好像有点惨。” ——是的老祖真的好惨,在各大重生主角中,老祖您绝对是画风清奇独一份! 魏无羡:“……这么荣幸的吗?” 他拼命压下了那个可怕的念头,看起来殊无异状,江澄也没有发现异常,磨牙道:“你够了啊——都不觉得丢脸的吗?!” 魏无羡道:“有什么好丢脸的?独一份诶!我很荣幸!”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回头,猝不及防地撞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琉璃瞳。 他心想:完了。 这小古板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看一眼就要溺死在里面了。 完了完了,这下出去之后要是小古板要再绑他回蓝家,他是不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了? 完全反抗不起来啊! 蓝忘机道:“你……绝非夺舍。” 魏无羡:“……哦,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啊蓝湛。” 蓝忘机道:“不必。” 魏无羡:“啊?” 蓝曦臣道:“……魏公子,忘机的意思是,你不必对他道谢。” 魏无羡:“……哦,这样啊。” 他不知怎么又是一阵心虚,低头挠头:“蓝湛你这样不行啊,多说几个字不行吗……那什么,继续听,到哪了?” 前面蓝思追正皱着眉,用一贯温和的口气念一段与他极不相称的话:“‘也不想想,你现在住的是谁家的地、吃的是谁家的米、花的是谁家的钱!拿你几样东西怎么了?本来就都该是我的!’” 不仅仅是他皱眉,旁听的金凌也是眉头大皱:“这人怎么这样说话?!简直——强词夺理!” 蓝景仪道:“思追你快别读了,这……你读也读得不像那个样儿,还是应该大小姐读,要不换我也行!” 金凌转头对他怒目而视:“蓝景仪!” 蓝景仪毫不示弱地回瞪:“怎么?我说的不对?” 前面一边念一边吵,后边蓝忘机脸色也是越来越冷——仔细看也没什么变化,但魏无羡瞧着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道:难为蓝湛要听这些乌七八糟的话了。 他却没发现,江厌离隔着一个江澄,眼光却没落在那域外天书上,而是不停在他和蓝忘机身上打转,最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忽然睁大了眼,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心道:难道,蓝二公子对阿羡…… 她身边的金子轩也不知道是出自心虚还是别的什么,自打到这空间便一直有意无意留着至少一分注意力在江厌离身上,看到她这样的神情,忍不住道:“江姑娘?” 江厌离微惊,一偏头。 金子轩道:“你怎么了?” 江厌离道:“我……” 听到动静,江澄、魏无羡同时转头,脸色同时一变,同时怒喝: “金子轩你又对我姐做了什么?!” “金孔雀你又对我师姐做了什么?!” 金子轩忍无可忍:“我什么都没做好吗?!” 这下,其他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江厌离见状脸颊飞上一抹绯红,小声道:“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事……和这个天书没什么关系,抱歉惊扰大家了。阿澄阿羡,和金公子没关系,你们误会了。” 于是两个弟弟各自哼了一声,瞪了金子轩一眼,又转过头去了。 金子轩:“……” 他几乎是有点委屈地去看江厌离,却见她对自己微带歉意地笑了笑,也转过头去了。 金子轩:“……” 自己作的死,苦果还是自己咽吧。 前方,蓝思追终于艰难地念完了又一段绝对有违雅正的谩骂之词,到了一句还算重点的话:“……本人作古多年,真的不是装。这谁?这哪??他什么时候干过夺舍这种事???” 蓝景仪道:“不是夺舍?” 金凌怒道:“他说不是你就信?!”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是吃了火药了吗?!这是夷陵老祖自己心里想的!他骗人也不会在自己心里骗!没夺舍就是没夺舍!” 一直任劳任怨的蓝思追终于忍无可忍,皱眉道:“金公子,景仪,你们先别吵了,究竟是不是夺舍,后面自然会解释,在这里吵,也吵不出什么结果的。” 果然,后面很快就有介绍了,虽然蓝思追还未读到,却已经在水幕上浮现出来。 魏无羡来不及对这新舍原主人的清奇品位发表什么看法,就讶然道:“献舍?不会吧?我名声这么差的吗?都沦为厉鬼邪神了??” 江澄嘲讽他:“可不是,忘了上一节街头巷尾都怎么议论的?” 魏无羡道:“也是,夷陵老祖丧心病狂忘恩负义,死状凄惨,可不就是活脱脱一个十恶不赦的厉鬼邪神嘛。”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一边习以为常地迎接又一朵红色烟花,一边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蓝湛你也别看我了,咱们专心听小朋友念书。” 蓝忘机无声地叹了口气。 江厌离越看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不错,忍不住悄悄闭了闭眼又睁开,心道:这个傻阿羡!居然还没看出蓝二公子究竟在紧张什么! 紧接着又迎来忧虑重重:不完成愿望,便会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依天书中那位夷陵老祖的名声,既然请他上身,必然不会许什么好打发的愿望——留意到这一点的人不在少数。 孟瑶道:“魏公子……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啊?” 他的神色有些奇异。 魏无羡道:“我为什么要紧张?现在被献舍契约缠上的又不是我,我紧张有什么用?看他怎么解决咯……” 话音未落,前排忽然炸锅了。 原来是那水幕上已经出到了这身体原主的身世,就是这身世,引起了三人的激烈反应。 先是刚刚重新坐下不足须臾的金凌再度“噌”地站起,又惊又怒地吼出一声:“莫玄羽?!他是魏婴?!” 他脸上的神情极是混乱,惊怒不过一瞬,紧接着便涌上茫然无措与犹疑难安,眼眶发红,竟是痛意压过了恨意,居了主导。 魏无羡将之尽收眼底,瞬间得出了结论:这孩子认得“莫玄羽”,而且只怕还挺喜欢他,却不知道他就是‘我’! 这结论极快地在蓝家两名小辈口中得到了印证。 蓝景仪道:“那个莫玄羽——就是夷陵老祖魏无羡?!怪不得他能召出鬼将军!等等,那我们那时候去莫家庄的第一天,在大堂上发疯的到底是莫玄羽还是夷陵老祖?!” 魏无羡道:“鬼将军是谁?好难听。” 江澄道:“闭嘴听着。” 魏无羡很想怼回去,但是考虑了一下,为了不耽误听小朋友讲话,还是闭嘴了。 蓝思追道:“……只怕,已经是魏前辈了。” 他同样大为吃惊,但一来不像金凌那样受到的冲击严重,二来一向比蓝景仪稳重,是以在三人中最快地冷静了下来,思考回忆,甚至十分自觉地将“莫前辈”换成了“魏前辈”。 魏无羡又忍不住道:“这孩子好有礼貌,照我那个人人喊打的名声,居然还规规矩矩喊前辈。” 蓝忘机道:“蓝氏子弟,当守礼。” 蓝启仁面色稍缓,捋了捋下颌的一缕山羊须,点了点头,显然也对蓝思追很是满意。 然而他这面色稍缓也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呼吸而已。 蓝景仪道:“不会吧?他又撒泼又打滚的……真的是那个夷陵老祖?!” 蓝思追道:“仔细想想,当时那位莫公子,看似胡闹,行为却颇有章法,多亏他屡次暗中相助,咱们才能撑到含光君赶来。” 金凌忽然道:“蓝愿,你和我说说,当时,是怎么样的?!” 他说完这句话,又紧紧地抿住了嘴唇,眼眶红意未消,表情既冷且硬,一眼就能看出是在压抑着许多可怕的东西。 这下谁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江澄惊疑不定道:“怎么回事?!魏无羡,这是阿姐的孩子吧,为什么对你这个态度?!” 魏无羡脸上那仿佛永远也不会退去的笑相消失了,他道:“我……不知道。” 他们都猜到了那个可怕的可能性,却都不愿意去揭破。 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着你,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前面的小辈仍在说话,却仿佛再也入不了这两人之耳了。 僵局因江厌离而起,打破僵局的仍是江厌离,她柔声道:“阿澄,阿羡,将来的事,无需现在纠结,现在咱们都好好的,在这里,和这几个孩子一起读这天书,不就是为了将来也能好好的吗?” 她的声音温柔安宁,仿佛带着奇特的魔力,魏无羡率先从这场僵持的对峙中脱离出来,低声道:“师姐。” 即使已经想到,他也仍然不敢说出来:你知道我将来可能会害死你吗? 谁也料不到,第二个开口的竟然是金子轩。 他道:“江姑娘说得有道理,魏无羡,江宗主,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两个就纠结成这样子,等知道了,岂不是要死要活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江魏两人齐齐道:“金子轩你闭嘴!不关你的事!” 金子轩:“……” 难得好心对这两个货说了两句好话,却得到这种回报,他终于忍无可忍,怒而回怼:“怎么不关我的事?那也是我儿子!”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去看江厌离,脸色已经红得几欲滴血:“不是的江姑娘!我不是说……我是说,那个,我……不,我对你——” 他本就因为误会了江厌离心有愧疚,进而变为处处留心,想着要怎样弥补一二才好,看着江厌离几次开口,竟觉得无一不好,再加上前排一直坐着个金凌——本来只是猜想,到后来却好像因为大家都默认了这是他和江厌离的儿子,于是自己心里也跟着默认,直至冲口而出,才意识到这样的默认其实也是颇有不妥当之处的。 仓促地要澄清什么,紧接着又发现这样急着澄清更加不妥,仿佛自己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都容易引人误会,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想表示什么,愈发语无伦次起来。 因此当那两声熟悉的怒吼再次齐齐响起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总算不必解释这自己都没搞清楚的心思了! 魏无羡怒道:“金子轩你什么意思!揍还没挨够是吧!” 江澄则道:“金子轩!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少来玷污我姐清誉!” 金子轩于是色厉内荏地回道:“你们两个够了!……能不能不要总是一涉及江姑娘就过分解读?” 江厌离原本听到金子轩那句话也是一呆,对着他紧随而来的慌乱言语更是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看着三人越吵越凶就差动手,终于回神阻止:“阿澄!阿羡!金公子!不要吵了!现在不是争吵这些的时候!” 她的话在这时候比什么都有用,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三人顿时一滞,紧接着,江厌离就同时收获了三人注目,且都带着意义不同深浅不同的紧张。 又一句话安抚了两个弟弟,她再次转向金子轩,点了点头:“方才,多谢金公子好意。” 金子轩:“……没、没什么。” ——红烟花又炸了。 后排的蓝启仁这时已经再次面色黑如锅底,在这种时候都能抛下正事吵起来,要不是顾及这乃是江、金两家私事,只怕早已怒喝“成何体统”了。 再次不幸留意到蓝先生表情的聂怀桑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视死如归地举起了折扇:“魏兄,江兄,还有金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金小公子刚才念的,这个莫玄羽的身世,有些熟悉啊?” ——是的,虽然金凌方才要求蓝思追将莫家庄的事情都讲一遍,但实际却显然不会比这天书中展开的叙述更加详尽,于是两句话后的结果,就成了金凌接过读书活计,拧着一张脸飞快地往下念。 莫玄羽的身世写了好长一大段,包括了他父母的过往渊源,蓝启仁黑脸却也不仅仅是因为金江魏三人吵架不分场合,更有这一段“渊源”的功劳——只能说,书里书外各占了一半缘故。 方才没注意听的几人一眼扫去,便是尽收眼中,不禁与余人一般眉头微皱,金子轩的脸色则干脆直接转为红黑交加。 孟瑶面色沉郁:能不熟吗?这岂不就是他和他娘的翻版?只不过莫玄羽好歹还被接回去住了两年,而他自己,却是连金鳞台的大门都没迈进去,就被人一脚踹了下来。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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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熟悉的故事走向,加上金凌还认识这个莫玄羽,后排众人虽然并未宣之于口,却也几乎在心里认定了,这位风流的大家主,怕就是那位名声在外的金光善金大家主了。 蓝启仁终于如愿一甩袖袍,骂了一句:“成何体统!” 金子轩:我有句脏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金凌拧着脸一路往下读,过了他祖父的光辉事迹后,脸色居然渐渐和缓了些。 无他,除了那句无可奈何地“你找错人了啊”隐隐透出魏无羡似乎并不是那么丧心病狂、与“莫玄羽”大梵山“重逢”以来的表现慢慢对上了号,也因为这位刚刚重归人间的夷陵老祖实在是太惨了些。 先是被人踹了一脚臭骂一通,然后又被锁在屋子里,差点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刚被请上身就活活饿死的厉鬼邪神。 要不是接下来的踹门而出并上那句“你以为你在作践谁呢”还算是有点小帅,他怕不是都要怀疑这个魏无羡是假的了。 然而没两句,他脸色又拧起来了。 蓝景仪道:“……还真是老祖前辈啊。” ——粉抹的太多,一笑就裂,扑簌簌往下落。有一名白衣少年“噗”的险些笑出声来了,被一旁似乎是为首的少年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当即正色。 这一幕可太熟悉了,两个被点名的当事人都坐在这里呢。 金凌道:“这真是魏婴、魏无羡?他、他……” “他”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转为嫌弃蓝景仪:“这个笑出声的是你吧?没见识、没定力。” 蓝景仪嚷道:“这怎么就没见识没定力了?这不好笑吗?你敢说你刚才不想笑?!” 金凌道:“你——这有什么好笑!你看蓝愿就没笑!就你笑了!” 蓝景仪:“那又如何?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个是思追?都没提名字呢!” 金凌:“废话,你们家出门夜猎,除非有前辈在,否则哪次带队的不是他?” 蓝景仪:“……你还读不读了?!” 前面吵吵嚷嚷地继续读,后面蓝启仁已经被气得连连甩袖子:“这个蓝景仪!净与人做无谓口舌之争!背后语人是非!真真成何体统!” 魏无羡道:“蓝前辈别气啊,我看这孩子不错,说是背后语人是非了,当面也语啊,顶多是心直口快,心性也不坏啊,就算活泼了点——年少轻狂,情有可原嘛。” 蓝启仁当即调转炮头:“魏婴你闭嘴!你以为你很好吗?!” 魏无羡摸了摸鼻子,情知是那句“见了蓝家的人就牙疼,上辈子常常腹诽他家校服是‘披麻戴孝’”惹到了蓝老头,他倒没有什么背后说坏话被当事人抓到的窘迫,却也不打算赶着上找骂,于是乖乖闭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心道:这就受不了了,接下来还有撒泼打滚呢,岂不是要气死蓝老头了? 蓝老头气没气死不知道,看着那个“魏无羡”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行径,江澄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骂道:“魏无羡!你居然当着小辈撒泼打滚!把咱们家的脸都丢尽了!” 魏无羡道:“丢脸的又不是咱们家!反正都当他是莫玄羽!” 江澄怒道:“现在都知道了!瞧瞧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真把自己当断袖了?!” 魏无羡呛他:“莫玄羽是断袖,‘我’上了他的身,当然要用断袖的角度看问题才不会露羡……”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呛住了。 ——只听蓝景仪道:“找个好男人?含光君吗?对了,不是说含光君当年和夷陵老祖两看生厌吗?思追你说含光君知道莫玄羽就是夷陵老祖吗?” 魏无羡傻在原地,脑袋里一个念头突突突:不是吧,照这小孩儿说的,那个我和蓝湛——真的断了袖子?! 不不不打住打住!说不定只是因为他们当“莫玄羽”是个断袖,才这么以为呢,蓝湛那小古板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连忙去看蓝忘机:“蓝湛你别多想,说不定是那小辈瞎说的……怎么可能呢,就算莫玄羽是断袖,本老祖也不是断袖对吧……哈、哈。”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蓝忘机连接几个深呼吸,脸色还是一丝不苟什么都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大叫糟糕:坏了,蓝湛不会因为这小辈胡说,就更讨厌我了吧? 不对我为什么这么在意他讨不讨厌我?不对他刚才还为我不平来着应该也没那么讨厌我? 蓝忘机道:“……无妨,先专心看罢。” 红红忽然炸了。 这次却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炸烟花,而是一排刺眼红彤彤:老祖!!!! 魏无羡:“……不是,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激动干什么??” 一排“……”。 然后,似乎是忍无可忍,终于又蹦出来一排红艳艳的大字:老祖,你真的是个傻子!!!没救了!!! 魏无羡:“……好好说话怎么还骂上人了。” 江厌离悄悄地叹了口气,余光瞥见,蓝曦臣脸上的温和微笑……似乎有点挂不住了。 金凌越读,脸上的神色便转变得越奇特,由冷峻而和缓,又由和缓而纠结,刻下终于彻底转为了嫌弃:“这莫家庄的人也忒不要脸,这种话也说的出来?” “还有这个魏无羡,装疯卖傻居然还装上瘾了——怪不得当时在大梵山上那个鬼样子!” “话不能这么说。”蓝思追也是一脸纠结,但还是挣扎着为尊敬的前辈辩解了一下,“魏前辈也是不能暴露身份,而莫公子……又是人尽皆知的,咳,所以只好如此。” 蓝景仪拆台:“他分明乐在其中好嘛!” 蓝思追无奈:“景仪!” 接下来读到那位夷陵老祖假作疯癫地为一众蓝家少年检查完召阴旗阵,蓝启仁虽然依旧黑着脸,却也点了点头:“恩怨分明,不错。” 魏无羡受宠若惊:他这好像是第一次从蓝老头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肯定评价? 不由战战兢兢道:“蓝前辈过奖。” 蓝启仁“哼”了一声,仿佛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就是这行事,怎么就不能稳重些,像话些?!” 魏无羡:“……这不是,跟思追说的似的,上了莫玄羽的身,没办法吗?” 众人齐齐心道:我信了你的邪! 你分明心里还在腹诽姑苏蓝氏古板扎堆! 叫人没料到的是,召阴旗阵分明已经由发明者亲自确定没有问题,却仍然是生了意外——其实说没料到也不尽然,至少聂怀桑觉得,这发展,十分合情合理,符合话本的一般发展规律。 ——他睁开眼,几名家仆已闯了进来。整个院子火光通明,有人高声叫道:“把这个杀人的疯子拖去大堂,让他偿命!” 金凌再次停下念诵,问出众人心声:“这又怎么了?我看他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成杀人的疯子了?” 这时候显然是当事人更有发言权,蓝景仪“嗐”了一声,道:“本来就不关他的事,莫夫人气疯了胡乱找人发泄而已。” 蓝思追虽然用词文雅很多,意思却还是一模一样:“莫子渊公子出了意外,莫夫人悲伤过度,又因为两位莫公子素有嫌隙,便想岔了。” 后续事态发展已然尽数呈上天书水幕,直至献舍诅咒消去第一道伤痕作结。 莫子渊的死因写得明明白白,各人看得纷纷皱眉。 魏无羡道:“看这前文,召阴旗后来在修真界怕不是一般普遍,这莫子渊但凡有一点求仙问道的真心,也不该一无所知地将它揣进怀里——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咯。” 金凌几乎作出了一般无二的结语,随着他继续向下念,水幕上也渐次浮现出更多后续。 聂怀桑忍不住道:“魏兄,比起你先前在大堂上闹得那一场,这莫夫人才当真称得上撒泼耍无赖啊。” 蓝启仁更是气得鬓须横飞:“这妇人好生胡搅蛮缠!污言秽语,简直有辱斯文!” 聂明玦亦对此颇为不齿,一桩桩一件件看下来,终于冷然道:“既然惯出儿子如此行径,就该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自食其害!遇事不知反思己过,只会指责他人,早晚也要自取灭亡!” 孟瑶忽而道:“聂宗主焉知她不是已经自取灭亡?” 聂明玦目光灼灼道:“何出此言?” 孟瑶道:“按这天书所述,魏公子身负献舍诅咒,后来却仍与几位小公子各自熟识、同行夜猎,显然并未为此所累。而以魏公子的性情,只怕也不会为了解除献舍诅咒便肆意屠戮,那么显然只能是这召阴旗招来的大凶之物,无意替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他说这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众人不由得皆高看他一眼,魏无羡心道:这位孟公子,以后只怕很是个人物——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还没想到这些,他却已经算得明明白白了。 这当然不是说他思维敏捷不及孟瑶,而是因为两人天性有别,孟瑶多思多虑,走一步算十步,因此早便将一切算得清清楚楚,而魏无羡一贯随遇而安,乐得跟着这天书叙述走,就算当事人是将来的自己,也没有刻意去想这献舍诅咒的问题,便慢了一步。 至于这东西有没有再牵连他人,既然当时参与的蓝景仪、蓝思追都坐在这里与金凌一道念书,表现也没有异样,那么显然后来并没有真的再出事,因此倒不必太紧张。 后来果然同孟瑶的预测一般无二,还没出厅堂,那邪祟已经又夺莫老爷一条人命。 ——既已发出求救讯号……若是刚好来了个跟他打过交道或者打过架的,会怎么样那可不好说。 ——可诅咒在身……等支援人赶到,也许整个莫家庄已横满一街少了一条左臂的尸首,里面还有几个姑苏蓝氏的亲眷子弟。 ——思忖片刻,魏无羡心道:“速战速决。” 念到此处,金凌又一次停了下来,终于忍不住质疑:“这真的是魏无羡?不是什么滥好人?都这份上了还不走,而是‘速战速决’?!” 蓝思追看了看金凌的脸色,终于犹豫道:“虽然与传闻不同,但咱们认识的莫公子、也就是魏前辈,岂非一直如此?” 蓝景仪也道:“对对对!无论恶趣味还是什么,真的跟这里面一模一样啊!” 魏无羡闻言乐了:“看来这几个小孩跟‘我’后来也很有故事啊?” 蓝忘机道:“‘你’重归于世,牵涉颇多,只怕不是纯然意外。之后再有牵扯,也是情理之中。” 魏无羡道:“也是,莫家庄的事,背后有人操纵的痕迹很重啊。” 紧接着,家丁阿童先死、随后发觉莫夫人也死了,那凶残异常的邪祟也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竟然就是一条空荡荡的左手。 魏无羡道:“五马分尸?这位仁兄有点惨哦。” 江澄道:“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惨不惨?你这已经露馅儿了知不知道?” 魏无羡道:“反正这群小朋友又不认得我,露羡就露羡,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命关天诶?” 蓝曦臣道:“魏公子好意,曦臣代家中晚辈谢过了。” 魏无羡顿时浑身不自在地摸鼻子:“别泽芜君,我这人最怕别人跟我道谢了,还是这种一本正经地道谢……而且,帮忙的是将来的我,我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呢!” 蓝曦臣无奈摇头。 ——原先苦苦支撑的几名少年都惊呆了……竟看得瞠目结舌,根本无法移开目光,只觉得……好精彩! 蓝家小辈到底还是小辈,这般实诚的少年心性,看得人不由失笑——当然,蓝启仁是不会笑的,他只会气得又一拂袖,怒道:“居然沉溺于凶尸相斗,这些小辈简直太不像话!” 这鬼手凶残非比寻常,不过片刻,莫家三口已经是节节败退,支援的人终于到了。 ——魏无羡刚要把压在舌底的这一声长哨吹出去,正在这时,从天外传来铮铮两声弦响。 魏无羡吹了个口哨:“蓝湛,这是你吧?” 话音未落,他忽然一僵。 金凌念道:“一听到这两声天外琴响,魏无羡转身便走。” 魏无羡:“呃……这臭小子跑什么?” 关键是还被正主全看见了有木有! ——好巧不巧,来的是蓝家人;要死不死,来的还是蓝忘机!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夭寿了他为什么好像听出了委屈的意味! 疯了疯了都疯了。 魏无羡:“蓝湛!蓝湛你听我解释!这不是、那个,这不是‘我’不知道你那个——这不是因为咱俩太熟怕被你认出来嘛!”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心里犯嘀咕: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有啊? 忽然又反应过来:不对他为什么要生气??我又为什么这么急着跟他解释??? 旁观的江厌离心道:看来阿羡也不是一点都不开窍?至少对蓝二公子不是当真半点意思都没有? 蓝景仪道:“这不会就是小苹果吧?!他居然骗咱们说是含光君送的!明明就是莫家庄顺手牵羊来的嘛!” 金凌道:“我早就说了那头蠢驴不可能是含光君送的!也就是你这么蠢才会信了!” 魏无羡心道:不是,我以后和蓝湛到底什么关系啊?我为什么说那头驴是他送的?这小朋友居然也信了? 鬼使神差地,又想起方才蓝景仪那一句“找个好男人?含光君吗?” 又听金凌道:“他究竟是怎么从当初听到琴响就跑,到现在和含光君成天腻在一起的?” 魏无羡睁大了眼。 此时此刻,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断袖难道会通过献舍传染不成??? 他没有看见的是,身边的蓝忘机,也在同一时间,微微睁大了眼,手指悄悄蜷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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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江澄道:“魏无羡,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成天和人蓝二腻在一起了?还搞得小辈们都嫌?” 魏无羡已经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好一会儿,这下被他叫得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蓝忘机似乎并未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他顾不上理会江澄,偷眼去看蓝忘机。 只见蓝忘机轻轻呼出一口气,神色仿佛还是一般地平静无波。 魏无羡一颗心忽然向下一落,却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在失望些什么。 他压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心思,回江澄道:“将来的事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江澄道:“哼——你少去招惹人家!” 魏无羡道:“你管我!” 江澄怒道:“我还管不了你了?!” 眼看这两人又要没完没了,江厌离急忙插话阻止:“阿澄,阿羡!” 魏无羡冲江澄做了个鬼脸,便算作罢。 两人斗嘴这一会儿,前面的水幕却是一直停顿着没有新的后续,似乎是又一节结束了。 但大约是由于没有再次叫停,这会儿便自行浮现出了新的标题。 ——骄矜第三。 魏无羡着实很想大喊一声:怎么就又是新一节了!停下!前面那个小朋友把话说清楚再继续! 然而,就算可以继续叫停天书,他也不能左右前面的少年们讨论什么,而金凌显然也只是随口一哂,并没有详细介绍一番如何“腻在一起”的意思。 于是便只有继续。 本以为“骄矜”指的是什么,却不料……居然貌似是那头驴? ——挑食、气性大、叫声难听,用书中魏无羡的话来说,便是:无论是作为坐骑还是作为爱宠,全都一无是处! 魏无羡道:“嗬,还是个大爷呢?” 江澄则道:“这时候想起你的剑来了?在手里也没见你有多爱惜。” 魏无羡短促地顿了顿,才道:“要用到的时候想起来不就够了?” 后排温情眼神一闪,温宁欲言又止。 魏无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换了个姿势,一手托腮,继续听前排小朋友念书。 金凌道:“快到大梵山脚下……这、难不成是食魂天女那一遭?” 蓝思追道:“想来就是了。” 金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青青白白。 魏无羡了然道:“看来‘我’很快就要再遇到这些小朋友了?小如兰这个脸色,看来是很有故事啊。” 蓝忘机道:“嗯。” 平平淡淡一个字,魏无羡却因为心中有鬼,惊得差点跳起来。 好容易压下这冲动,他仍然忍不住去偷看蓝忘机,心中反反复复道:怎么这也要“嗯”一下?蓝湛是被夺舍了吗?他是专门回答我么? 这么想来想去,几乎顾不上听前面念书了,直到蓝忘机低声道:“魏婴。” 魏无羡:“啊?” 蓝忘机道:“你……未听。” 魏无羡道:“哦。我想了些别的——那什么,到哪了?” 蓝忘机:“……” 蓝忘机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蓝曦臣道:“魏公子,方才你没有注意听,金小公子读过去了的内容,是魏公子你与那一户散修分别,到了大梵山下;山脚镇子里,有一群修士在争论此地是否有食魂煞或食魂兽——盖因有人失魂,风邪盘指针却未动。” 他说得大意不错,其实已经经过一番修饰。 譬如魏无羡是怎样和那一头原先极不配合的花驴子到了大梵山脚下的,就一句也没有提。 再譬如“逢魏必吵”、“票选百家人气最长盛不衰者”云云,同样只字未提。 魏无羡:“……哦,谢谢泽芜君。” 他在心里确认:我问的是蓝湛吧?怎么是泽芜君回答?! 想完了才发现一个问题:“……呃对了,何为风邪盘?” “……” “……” “……” 魏无羡被众人诡异的视线聚集,浑身不自在:“……怎么了都这样看我?” 蓝忘机道:“……风邪盘,即是能指明邪祟方位的罗盘,为后世修士夜猎所用法器。” 魏无羡:“……哦,那这东西不错啊?” 江澄的脸皮抽了抽。 魏无羡道:“江澄你脸皮抽筋了?” 在江澄的黑脸彻底爆炸之前,江厌离小声补充:“阿羡,这风邪盘……是你后来做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江厌离快速别过了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情。 心中又是无可奈何地叹气:这个阿羡!还没开窍就这样了,要是真的开窍了,岂不是要被蓝二公子吃得死死的! 转念又一想:蓝二公子好像已经被阿羡吃得死死的了……这样倒是也不错。 遂放下心来。 魏无羡:“……哦。” 蓝启仁又一次忍无可忍:“魏婴——这等时刻,都能随意走神,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蓝曦臣看了蓝忘机一眼,温声劝说:“叔父不要动怒,魏公子想来自有计较。” 魏无羡:不泽芜君你想多了,我真的就是走神了而已。 前面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原来是书中的魏无羡与那花驴子分食一只苹果的举动引发了小辈们议论。 金凌道:“他不会自己先吃完了再给那蠢驴吗?!” 蓝思追道:“……这,魏前辈想必……” 蓝思追编不下去了。 蓝景仪道:“思追你就是太守礼了,我看他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想!老祖前辈说是老祖前辈,可他这一路上除了遇到危险的时候靠点谱,还有什么时候像个前辈了?!” 蓝思追还没有说话,金凌已经抢道:“遇到危险靠谱不就够了,你还要怎样啊?!” 蓝景仪:“——不是你先说他的吗?!” 金凌:“这是两码事!” 蓝启仁的心脏经过五次三番的挑战,加上方才才刚气过一遭,这时竟是神奇地生出一股“不足为奇”的诡异心态,连一句“成何体统”,都懒得再说了。 反倒是江澄骂道:“出息!” 魏无羡懒得再理他了。 接下来便是那佛脚镇上七名遭难者中,前三人先后失魂的始末了。 各人看得纷纷蹙眉,心下各有计较。 魏无羡道:“先前小如兰说是什么‘食魂天女’,想来就是这七名镇民先后失魂的罪魁祸首了,只是不知道这天女,究竟是什么东西。” 蓝忘机道:“看下去便知。” 魏无羡又小小地在心中一惊一乍了一下,面上却镇定多了,没有再露端倪。 他发现,这小古板,好像真的是一直在应和自己啊? 只不过先前没有那么明显就是。 那他又是为什么忽然这么明目张胆了? 呃明目张胆有点夸张——好像是从刚才小朋友说我和他是那种关系开始? 一念至此,魏无羡忽然打了个哆嗦,一道灵光直冲颅顶。 ——难道这小古板真对我有那种心思! 这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压不下去了,魏无羡几乎是坐立难安,过往种种一幕幕掠过心头,听天书真的成了“听天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半天,终于咬牙喝道:“停!” 那水幕上的墨字顿住了。 ——“有什么法子,谁叫人家是宗主。得罪哪家都不能得罪江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江澄。收拾东西走了,自认倒霉吧!” 江澄:“……” 江澄咬牙切齿:“……魏无羡你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魏无羡也没料到自己这一声叫停这么立竿见影,当下也是一怔,但却是极快地反应过来,不理江澄,对着隔屏短促道:“多谢!” ——老祖您自便!不用谢!应该的! 红红似乎预感到什么,本就龙飞凤舞的字迹越发抖得凌乱。 众目睽睽之下,魏无羡忽然断喝一声:“蓝湛!” 蓝忘机微微睁大眼。 魏无羡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蓝忘机长长的眼睫颤了颤。 魏无羡道:“蓝湛,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蓝忘机的手指又一次蜷了起来,他的嘴唇嗡动了一下,终于缓慢却清晰地道:“从未。” 魏无羡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作响。 他定了定神,继续道:“你说,要我和你回姑苏——你为什么要我和你回姑苏?!” 蓝忘机道:“我……” 魏无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蓝忘机道:“想将你……带回去,藏起来。” 烟花炸开,以及倒抽冷气声。 魏无羡全做没有听见。 他慢慢地道:“不是看我这邪魔外道不顺眼?不是要拿我问罪?” 蓝忘机道:“不是!” 魏无羡深吸了一口气:“好……蓝湛,最后一个问题。”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把我,当成是你的什么人——或者换个说法,你对我,是个什么心思?” 蓝忘机道:“……心悦你。” 迎着魏无羡的目光,他重复了一遍:“魏婴……我心悦你。” 蓝启仁昏倒了。 蓝忘机依旧是面如冰雪的样子,但任是个什么人都能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任是个什么人,都能看见他已经浮于表面的紧张。 魏无羡的嘴唇抖了抖,他听着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蓝湛。” 四目相对。 魏无羡道:“我从来没想过‘喜欢男人’这种事。” 蓝忘机的眼神一黯。 江厌离轻呼道:“阿羡!” 她想说:你真的不喜欢蓝二公子吗? 然而魏无羡比她更快地道:“但是!” 蓝忘机又一次微微睁大了眼,连呼出的空气,都是颤抖的。 魏无羡道:“如果是你的话,我好像并不讨厌——蓝湛,我好像,也是喜欢你的。” 蓝忘机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才那小朋友说我和你以后……我刚才想了半天,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这么不明不白下去——我一定要问一问你,如果你当真对我,我就……蓝湛,不是好像,我真的也喜欢你!” 蓝忘机道:“你……” 魏无羡仿佛忽然明悟了什么,不再迟疑,飞快地道:“你特别好,我喜欢你!我发誓我不是开玩笑!不是逗你玩儿!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想一辈子和你一起夜猎!不是随便说的——不是你就不行!” 蓝忘机仿佛被他的惊天剖白给砸懵了,几乎是呆滞地坐在原处,不动也不出声,就那么浑身僵硬地与他四目相对。 魏无羡道:“蓝湛,你……” 他这一出声,终于打破了一片寂静,蓝忘机忽然动了。 他一把拽住魏无羡半伸出来的手臂,将他拉进了怀里。 魏无羡感觉到他手上、他身上烫人的温度,他听见蓝忘机在自己耳边,闷声道:“喜欢你……不是开玩笑……一辈子……” 魏无羡不等他继续便道:“是!我是认真的!” 他用力地回抱住蓝忘机:“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是蓝湛,你特别好!我喜欢你!方才我还没想明白,但现在,我只想要你一个!不是你就不行!” “别人怎么看,我不想管了,只要你——只要你们家不介意我是个邪魔外道,我、我就——” 蓝忘机忽然松开了他。 他将二人重新拉到四目相对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低沉、缓慢而清晰地道:“从此处出去——我便去云梦提亲。” 魏无羡道:“好!我等你来!” 背景音一片兵荒马乱。 江澄在铺天盖地的烟花炸裂之中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皮抖动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喝道:“魏无羡!” 他摩挲着空空的手指,恨不能召出紫电一鞭子抽下去。 却被江厌离按住了。 江厌离从软垫上站了起来,身后金子轩欲言又止,跟着站了起来。 她走过江澄的身边,仰起头,与同样站起身的蓝忘机四目相对。 江厌离道:“蓝二公子。” 蓝忘机道:“江姑娘。” 魏无羡夹在两人当中,急声道:“师姐!” 江厌离轻声细语却强硬地道:“阿羡,你不要说话。” 魏无羡乖乖闭嘴,眼光在两个人身上不停打转。 江厌离道:“蓝二公子对阿羡是真心的,我看出来了。阿羡能遇到一个像蓝二公子这样真心喜欢他的人,又是两情相悦,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蓝忘机知道她没有说完,于是并不说话。 江厌离又道:“但是……阿羡与蓝二公子同为男子,此为其一,阿羡所修非常道,先前已经受了许多非议,此为其二。姑苏蓝氏,一向重礼持正,就算蓝二公子待阿羡,真心至诚,但姑苏蓝氏当真一点也不介意?至少蓝前辈,就并非如此。” 蓝启仁还没有醒来——虽然宋岚反应及时,没有让他直接倒在地上,但是众人几乎都被蓝忘机的表白砸懵了,没有懵的也深知这绝不是结束,就算将人唤醒,只怕也是醒来就要接着再昏一次,于是蓝先生便一直孤零零昏到了现在。 江厌离看着蓝忘机,慢慢地道:“阿羡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我不希望,他在喜欢的人那里,受哪怕一点委屈。蓝二公子,能否给我一个答案?” 蓝忘机道:“……我必定尽我所能,护他周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愿与他一起承担。” 江厌离微微一笑,道:“好,那么我没有话说了。” 蓝曦臣道:“江姑娘放心,蓝氏规训虽严,却绝不禁有情人,叔父只是一时震惊才如此。魏公子虽修非常道,但赤子之心难得,所行既无偏差,蓝家断然没有不允之理。” 江厌离道:“蓝宗主这么说,厌离便放心了。” 她向蓝曦臣欠身一礼,转过身,正正对上了一双遍布莫名情愫的眼睛,不由得一怔,微愕道:“……金公子?”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5. (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六) 金子轩脸色发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江姑娘。” 江厌离不知怎么的也有些紧张了起来,迟疑着又唤了一声:“……金公子?可是有事?” 金子轩道:“江姑娘,我……先前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你了,我、我不该、不该对你……” 江厌离轻声道:“既是误会,说清了就好,金公子不必介怀。” 金子轩:“……哦。那就、那就好。” 江厌离道:“金公子,借过。” 金子轩急道:“我——” 他才蹦出一个字,忽然被人向侧边一扯。 江澄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道:“金公子,你挡到家姐的路了。” 金子轩:“……” 江厌离道:“阿澄,不要这么没有礼貌。” 她说着,向金子轩点了点头,绕过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子,重新端端正正地坐下,对前方道:“红红姑娘,差不多该继续了吧?孩子们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好的,请各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咱们继续! 江澄松手,坐下。 魏无羡悄悄“嘁”了一声,对金子轩比了个“活该”的口型。 金子轩:“……” 不行,不能动手!这是江姑娘刚嫁出去的弟弟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对了请先把蓝先生叫醒! 蓝曦臣强行保持微笑:“红红姑娘,叔父受的刺激不小,不如……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唔,有道理,而且这一节刺激蓝先生的东西大概还不少,那就让他晕到自然醒吧。 “……” “……” “……” 这句话是不是透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蓝曦臣正要点头,就听背后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道:“不必……老夫已经醒了!” 回头,只见蓝启仁正在宋岚搀扶下艰难地起身。 蓝曦臣道:“叔父。” 蓝忘机亦道:“叔父。” 蓝启仁看也不看已经腻在一起的蓝忘机与魏无羡,用力地喘了一口气,沉着脸道:“老夫倒要看看,接下来究竟还有什么不成体统的!” 那隔屏鬼鬼祟祟出了一行红字。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蓝先生还请悠着点哦…… 蓝曦臣无可奈何道:“姑娘,请继续吧。” 话音未落,前排蓝景仪已嚷道:“诶它又继续出了!” 金凌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本来只是随口一句,并没有指望得到什么回应,不料那墨字一顿,浮现一行端正的蓝色楷书。 ——意外,现已解决,抱歉。 三个小辈忽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蓝景仪小声嘀咕:“为什么我现在感觉……好像是含光君一本正经地在咱们面前说这话?” 蓝思追道:“景仪!” 金凌道:“心里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后排魏无羡笑倒在蓝忘机身上了:“哎哟妈呀蓝湛,这小朋友怎么这么有意思!” 蓝忘机将他扶正,低声道:“你……笑过亦伤身。” 同时笑弯腰的还有最后一排的晓星尘。 宋岚:“……” 他想说:究竟有什么可笑的?真的不怕笑出个好歹来吗? 温宁小声道:“晓道长,你……不要紧吧?” 晓星尘顾不上回答,继续笑个不停。 江澄怒道:“魏无羡你给我从蓝二身上起来!” 魏无羡道:“不起,凭什么要我起?江澄,你是嫉妒师兄我有人靠吗?那还不赶紧的也找一个。” 江澄:“……” 江澄:“谁稀罕你有人要!你们还没礼成呢!收敛点行不行!” 魏无羡原本还想回嘴,余光瞥见浑身颤抖的蓝启仁,心道我也得在蓝湛家里人面前给他挣点脸、稍微留点好印象,于是轻咳一声,慢慢坐直了:“你明明就是羡慕嫉妒恨了,别不承认。” 江澄道:“滚!!!” 前面,蓝字已从水幕上隐去,正文继续浮现。 ——魏无羡走了一阵,竟没遇上几个修士。他颇感讶异:莫非来的家族里,一批都在佛脚镇上继续纸上谈兵争论不休,另一批都像方才那拨人一般束手无策、败兴而归? 蓝景仪道:“哈,可不是束手无策嘛!不过不是对邪祟,是对人。” 金凌怒喝道:“蓝景仪!” 蓝景仪道:“我说的不对吗?思追你评评理……” 魏无羡道:“咦,看来这山上没什么人,是和小如兰有关啊?” 蓝忘机道:“嗯。” 前面金凌已经被气得撂挑子不干了:“你这么有表现欲换你读!省得停不下你个嘴!” 蓝景仪道:“换我读不还是停不下啊?” 蓝思追抢在金凌怒发冲冠之前道:“景仪!” 蓝景仪撇嘴道:“我读就我读,继续吧。” 书中魏无羡已循着呼救声,找到了被缚仙网网在树上的一家乡下散户,紧接着,山林中跃出一名兰陵金氏的轻衫少年。 金凌道:“‘俊秀得有些刻薄’?这是什么鬼形容!” 魏无羡道:“哟,小如兰出来了。” 蓝景仪念道:“魏无羡暗叹一声‘有钱!’……魏无羡想的还是:‘有钱!’” 金凌再次嫌弃:“他这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魏无羡咂嘴道:“虽然四百多张缚仙网是挺有钱的,兰陵金氏也是出了名的有钱,但我也不缺钱吧,怎么满脑子就剩下‘有钱’了?” 又听蓝思追道:“魏前辈……是真的很穷啊。” 魏无羡呛住了:“……我后来究竟是穷成什么样了才会给小朋友留下这种根深蒂固的印象?!” 要知道思追可是个从来不乱语人是非的乖孩子啊! 蓝忘机道:“不会。” 魏无羡“嗯?”了一声。 蓝忘机道:“我在,不会让你…… ” 后面的,他没有说下去,但魏无羡已经大笑着再次歪进了他怀里:“蓝湛我真的爱死你了哈哈哈哈!” 那边蓝景仪夹带着对金凌初次出场之招摇的点评,一路念完了魏无羡如何被花驴子带着、被迫突入战场,又道:“连头驴都搞不定,果然还是那个老祖前辈!” 金凌道:“哼!” 蓝景仪正要继续,扫了一眼水幕,竟是猛地卡了壳:“这、这……这个也要念吗?!” 闻言,蓝思追、金凌都去看那水幕,金凌的脸色顿时一片青青红红,蓝思追亦是面露纠结之色。 原来竟是牵涉到兰陵金氏一桩丑事,还不是一般的丑事。 ——金光善是兰陵金氏上一代的家主,早已故去……他自信老当益壮,要挑战自我,和一群女人鬼混,然而不幸失败马上风……总之,这些才是他“大名鼎鼎”的真正原因。 这金光善再怎么说,也是金凌的亲祖父,又与先前魏无羡装疯卖傻之类的行为心路不同,这死法太过不光彩,就算修真界许多人都知道,由他们两个蓝家人念出,也实在不大合适,而若是让金凌自己来念,则更加…… 蓝思追为难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道:“前辈,您在吗?” 蓝字浮现:何事? 蓝思追道:“这一段……我们都已经看过,可否直接跳过,不需再念出来?” ——可。 那墨字波动一番,果真直接隐去了这段文字,转为了新的内容。 蓝思追松了口气:“多谢前辈!”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金凌发狠道:“不会有下次!” 那行蓝字隐隐波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须臾终于再度变幻:我为女子,姓蓝,无名。 ——与姑苏蓝氏,并无干系,勿多想。 后排,蓝启仁从脸到手都在颤抖,一张嘴开开合合,终于还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骂出来。 金子轩已经满脸臊红,心里升起一股将这个不着调的爹臭骂一通的冲动,好悬才忍住,魏无羡却是难得善良,并未对此发表太多意见,而是关注了另一个重点。 他道:“原来这莫玄羽还真是金宗主的私生子啊……还有这位‘金光瑶’,不知道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身为私生子,居然能被认回去,还越过金孔雀你爬上了家主之位?” 金子轩沉默了一下,后排孟瑶则面色微微一变。 孟瑶昔年上金鳞台认亲,结果正赶上金子轩生辰,最终受了好一番侮辱,被一脚踹了下来,这件事曾经一度传得沸沸扬扬,金子轩纵然当天的确并不知道,事后也是听到了有人议论的,他刚来到此处时,还没有想起来这号人物究竟是谁,但是这一提醒,却是想不起来都不行了。 反倒是魏无羡,当年此事发生时,他还是云梦上山下水满地浪的无忧少年,对此类事关注不很多,赶上了也是听过就忘,因此是真的全然没想起来。 魏无羡随口一问,却接到一阵诡异沉默,不由得直身转头去看他,顺着金子轩有些不自然的眼光,落到了孟瑶身上。 孟瑶苦笑一声:“魏公子说的这个金光瑶,或许就是在下……原本并不想现在就提,这下却不得不认一认了。” 他露出那软垫一角,“孟瑶”之名下方,赫然是金线绣成的“金光瑶”三字。 魏无羡顿时有些尴尬,他说话的时候可全然没想到当事人就在这里,不过他一向不当真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了也不至于有什么心虚的,因此很坦然地道:“抱歉,孟公子。” 孟瑶道:“魏公子不必介怀,孟瑶本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据这天书所述,固然不敢越过金公子觊觎什么家主之位,但能够认祖归宗,也是圆了先母心愿。” 不卑不亢,魏无羡不由得又高看他一眼。 聂明玦大声道:“好!男子汉大丈夫,本该如此!” 蓝曦臣轻轻地拍了拍孟瑶的肩膀,朝他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尽是鼓励抚慰之意。 孟瑶低头道:“多谢泽芜君、聂宗主。” 聂明玦又道:“抬起头来!总是低着头像什么话!你在我这里时,可并非如此!” 孟瑶道:“是。” 他再抬起头来,神情已然一如先前从容镇定,不矜不伐。 前排三名小辈与阿蓝正式通名报姓完毕,还是由蓝景仪继续念那新浮现的文字。 虽然书中还没有揭露姓名,但却已能确定这兰陵金氏的少年是金凌无疑——因金凌骂了莫玄羽一句死断袖、恶心,便被魏无羡还了一句“有娘生没娘养”。 ——一听这句话,两簇暴怒的火焰在那少年眼里一闪而逝。 蓝思追顿时有些担忧地去看金凌。 再次听到这句当时让他暴怒不已的话,金凌却没有生气,而是面色复杂,道:“他当时,并不知道是我。”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笑了,紧接着又板起脸来,哼道:“算了,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本公子不跟他计较。” 后排众人面色各异。 须臾,魏无羡叹道:“如兰当真是个好孩子。” 紧接着又一笑:“果然是师姐的孩子,像师姐一样好。” 江厌离脸色一红,有些羞恼地道:“阿羡!” 江澄道:“阿姐的孩子,当然要像阿姐——倒是你,魏无羡,该好好管管你那张发欠的破嘴了,否则别怪我抽你!” 魏无羡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金子轩:“……” 金子轩欲言又止。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也是我儿子?! 就算江姑娘很好……也不全是像江姑娘吧?! 他们这边感叹不已,那边蓝启仁却看得微微皱眉。 原来魏无羡一只小鬼压住金凌,抢了他的仙剑,救下了那一家被吊在半空的散修,却连一个谢字也没有得到,唯一一个想道谢的圆脸少女,也被她长辈一把拽走了。 蓝启仁道:“受人恩惠,不思回报便罢,怎么连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魏无羡道:“蓝前辈也不必苛责他们了,乡下散修,开罪不起兰陵金氏,也是情有可原。” 蓝启仁重重地“哼”了一声:“老夫苛责?!此等为人立身之本,又怎能算苛责!” 魏无羡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蓝忘机道:“叔父,我辈救人援手,原也不是为感激。” 这句话说得很合蓝氏家训,偏偏又是驳斥自己,尤其得意门生说这话时还将某个顽劣之徒正正半揽在怀中,蓝启仁一时竟不知该赞该斥,最后唯有重重一拂袖,又哼了一声。 孟瑶道:“魏公子与含光君,当真豁达。” 魏无羡道:“过奖!” 接着又道:“哇,江澄,你第一句话就这么凶的吗?”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三分冷峻七分森寒:“他舅舅是我,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蓝景仪读完这一句话,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江宗主……真的好凶残!” 蓝思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无可奈何地叹气:“景仪!” 金凌不说话,只觉得脸上有些烧得慌。 心道:真是够了!怎么这些全都这么详尽! 江澄道:“你怎么不问问你将来究竟做了什么,让我这么恨你?亲手杀你还不够,还要一恨十几年、越恨越深?” ——他本以为时隔多年,就算江澄对他有再大的恨意,也该烟消云散了。岂料哪有这么便宜,非但不消散,反而像陈年老酿一样越久越浓,如今竟已经迁怒到所有效仿他修炼的人身上! 江厌离充满忧虑的目光在两个弟弟身上来回转动,终于忍不住道:“阿澄,阿羡。” 她探出身去,分别牵住了两人的一只手,郑重道:“你们两个答应我,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要好好的——万万、万万不能走到这天书上所写的地步。” 她顿了顿,终于迟疑道:“哪怕……是我不在了。” 魏无羡顿时变色,急道:“师姐!” 江澄亦惊喝道:“姐!”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6. (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七) 自打江厌离那一句仿佛已经预见将来不幸的话说出来之后,江魏两人跟着爆发一遭,现在各自都有些恹恹的意味,只顾着听小辈们一边念一边互哂,懒得再发表什么意见。 蓝景仪道:“又是披麻戴孝?老祖前辈对着我们家人就没有别的印象了吗?” 金凌道:“我看不见得,至少他对你肯定不是这样的印象。”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成吗?” 金凌道:“我乐意!你还读不读了?” 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金凌对蓝景仪说这话了。 蓝景仪又瞄了一眼水幕,道:“他还真是……!居然背后这么说含光君!” 金凌道:“他分明是当面说,在心里说——再说了,夷陵老祖和含光君是同一时期的人物,又不是前辈后辈的,说两句又怎么了?” 蓝思追叹了口气:“景仪,还是换我来念吧。” 他没说的是,要是让你这么念一句评十句的读法,恐怕到下辈子都读不完这本不知道究竟有多长的天书。 换成他自己,虽然还是免不了要听两人议论,但能不停就不停,或许还快一点。 得到蓝景仪转让念书权后,蓝思追慢慢地读了下去,语调温和恭谨,就是那些话本来都不怎么好听,也让人听得不至于太动气。 蓝景仪又道:“含光君和江宗主,是不是……不太对付啊?” ——蓝忘机一语不发,目不斜视,静静站在江澄对面。 ——蓝忘机似乎不想与他交谈,看了蓝思追一眼,后者会意,那就让小辈与小辈对话…… 若是单看一句还发现不了问题,两句话接连出来,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书中的蓝忘机似乎不太待见江澄了。 金凌不发表意见。 蓝思追不得不停一停:“景仪,前辈的事,没有证据,咱们还是不要妄议了。” 蓝景仪道:“可是,让咱们来这里看这书,其实不就是为了议论吗?书里本来就是在议论了吧?” 蓝思追:“……”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 魏无羡终于忍不住又笑了:“蓝湛,这小孩真是你们家的?不是抱错了吧?” 蓝忘机道:“……不会。”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道:“看家纹。” 不错,蓝思追座下是太阳纹和卷云纹,金凌也是牡丹与九瓣莲,唯有蓝景仪,单单只有卷云纹。 所以就算真的有一个被抱错的,也绝不会是蓝景仪。 魏无羡不过随口开了个玩笑,却得到蓝忘机这样一本正经地回应,不由得大笑了起来:“蓝湛你可真是!” 蓝忘机的耳根微微发红,道:“专心。” 书里未来的含光君在大梵山上可是把江宗主得罪了个透,先禁言金凌,后剑毁缚仙网。 并且是将江澄为了给金凌助阵所布的四百多张缚仙网一口气全毁了。 书外江澄也看得脸色隐隐发黑:“蓝忘机,别人家的东西,你倒毁得很顺手!” 蓝忘机道:“此举不妥,且……所毁缚仙网,自当如数奉还。” 魏无羡紧跟着道:“就是,江澄你会不会养孩子?这样惯着可不行啊?” 江澄道:“你闭嘴!我不行换行的来啊?也不想想究竟是为什么要我这个不会养孩子的带金凌!” 魏无羡脸色一白。 这话又一次提醒了他那个不愿意面对的、却又几乎已经能够定论的可能。 江澄话已出口,才反应过来不妥,却又拉不下脸去说些软话来挽回,只有“哼”了一声,转过了脸。 江厌离叹了口气:“阿澄,蓝二公子说的对,这样做,确实不太妥当,对阿凌也不好。” 江澄悻悻道:“我知道了,阿姐——这不是将来的事儿吗,还没发生呢!” 魏无羡这时已经恢复表面嬉皮笑脸,怼他道:“蓝湛毁掉你的缚仙网也是将来的事儿啊——还没发生的。” 江澄:“……魏!无!羡!” 废话他当然知道!他只不过是找个由头趁机为难一下这个不声不响叼走他师兄的衣冠禽兽而已! 结果这个不争气的师兄还没合籍就已经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还不待魏无羡回应,就听江厌离“噗嗤”一声笑了。 江澄:“……” 算了,只要阿姐高兴就好,不和他计较了。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却在议论一个有些沉重的话题。 聂怀桑惊道:“清河聂氏衰落?三大世家?这……为什么聂氏衰落了?!我大哥、我大哥他——他怎么了?!” 如果说聂明玦没有出什么意外,清河聂氏绝不会有衰落下去的可能——这一点任是谁都会认同。 因此得知清河聂氏衰落,聂怀桑第一个着急的就是聂明玦的安危。 孟瑶道:“聂公子稍安勿躁,几位小公子现在都没有在意这话的意思……如此,急也无用,不如还是静心听下去,前因后果,总会揭出来的,到时候,自然可以设法规避。” 聂怀桑勉强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我不能慌、不能慌,不然万一错过什么重要消息就糟了——大、大哥!” 却是聂明玦一巴掌拍了下来:“慌什么,我还没死呢!好好听着,万一出事,知道总比不知道强!” 聂怀桑几乎是泪眼汪汪地应是。 他却不知,聂明玦心中已有计较。 清河聂氏历代家主受刀灵所扰,尽都短命,现下却是一点也没有克制之法,他死之后,接任家主的必然是小弟聂怀桑——结果这个不争气的小子竟然连带着整个聂氏一起衰落下去! 他打定主意,非得趁着自己还在,把这个小子调教成家主那块料才行! 蓝曦臣道:“明玦兄,怀桑,咱们既然有机缘来到此地,定不会重蹈这天书覆辙,尽可放宽心些。” 聂明玦沉沉地“嗯”了一声。 书中,蓝忘机与江晚吟各自叮嘱完自家小辈,便分别下山,便是这两句截然不同的叮嘱,都叫魏无羡一番腹诽。 魏无羡道:“红红姑娘,我能问个问题吗?” ——老祖请! 魏无羡道:“这天书为什么偏偏循着我的视线写?还把我心里想什么都写的清清楚楚?” ——因为书名是《魔道祖师》呀! 魏无羡:“……好吧,当我没问——蓝湛,那个不开窍的怎么想,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蓝忘机道:“嗯,不会。” 魏无羡长出一口气,心里那莫名的心虚总算淡了些。 蓝思追还在艰难地念着“魏无羡”对含光君的腹诽,蓝景仪已经看到最后,奇道:“老祖前辈这就下山了?那我们后来怎么又在山上碰上他了。” 金凌道:“就不许他再上山吗?” 蓝景仪道:“可他分明想无论如何不能再跟你抢,怎么会再上山?” 金凌气结道:“不许他担心我再跟上来啊?!” 话已出口,蓝景仪还没怎么着,金凌自己已经先瞪大眼,满脸都是懊恼。 蓝景仪与他大眼瞪小眼,也是一傻。 蓝思追忽然道:“或许正是如此,魏前辈他……当真很在意金公子。” ——静立片刻,魏无羡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金凌也看到了这句话,脸色一红,憋了好一会儿,终于绊绊磕磕道:“他又不是故意的……” 魏无羡道:“不是故意的也该打!他活该!小如兰真是太心软了!” 蓝忘机道:“魏婴!” 其实他的口气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分别,但魏无羡就是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个惊叹号。 魏无羡举手道:“蓝二哥哥,别激动,知道你护着我,但是这次真是这小子活该!就算他不知道也不能和小如兰说这话!” 蓝忘机:“……” “有娘生没娘养”实在是一句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斥语,纵然有些不登大雅之堂,也绝不是什么恶毒言辞,若非因为金凌当真没有母亲,便是无关痛痒,所以,若不知道他身份,又要如何“不能和他说”? 须臾,蓝忘机又道:“你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魏无羡撇撇嘴,没答话,看那花驴子又难得主动地挨上了自己,接着碰上再度上山的各家修士,让道让他们过去了,忍不住道:“这小子真是,想都想了为什么不做?把他们都打下去多好!” 话音未落,就听金凌道:“谁要他替我赶人!哼!” 魏无羡:“……”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郁闷,很好地娱乐了一边的江澄,成功得到后者放肆嘲笑:“魏无羡,被外甥打嘴巴的感觉如何?” 魏无羡道:“不如何,反正我刚刚自打完嘴巴了,这有什么?” 遇上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江澄只有败退。 蓝忘机道:“若无对手,历练不足,不妥。” 魏无羡拍拍巴掌:“那什么所见略同呀!那个我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动手!真不愧是我家蓝二哥哥!” 江澄黑着脸骂道:“魏无羡你要点脸行不行!” 魏无羡还未回嘴,就听金凌怒气冲冲道:“我回去非把这群人找出来一个个撕了他们的嘴不可!我家的事也是他们能议论的?!” 金凌打来到这空间,还是第一次当真生这么大气,魏无羡不由得好奇抬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闲言碎语惹怒他至此。 这一看,却是瞬间如遭雷击。 ——“怎能不惯他宠他?那么点小便父母双亡。” 判决来了。 ——“要说魏无羡也真下得去手。金凌的母亲可是江澄的亲姐姐啊,一手把他带大的师姐。” ——“江厌离也是冤,带出这么个白眼狼。金子轩更是惨,就因为跟魏无羡以前有点过节,落得这么个下场。” 虽然已有推断,但被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江澄亦是全身一震,瞳孔收缩,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道:“……他和金子轩那些过节不都是为了阿姐……这些人真他妈太闲了,就会胡说八道。” 至于直接被点名的江厌离与金子轩,则是脸色复杂地望着那水幕。 半晌,江厌离道:“阿凌……真的受苦了。” 金子轩道:“这次不会了。” 江厌离闻言偏头望他,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竟是不约而同,触电一般又移了开来。 江厌离低下头,小声道:“愿如金公子所言。” 心中一阵怦怦乱跳。 书外尚未经历的人都如此震动,书内亲历过一切的魏无羡自然是更加深受打击,但不知道是不是时光积淀的结果,他却显得比书外各人平静得多了。 只是最后一句话,还是泄露了许多。 ——只是自以为心若顽石,却终究人非草木。 蓝思追读完这一句,终于犹豫道:“金公子,我知不该旧事重提,但如今看来……当年往事,或许确实如晓道长之事一般,别有隐情。” 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言论,甚至比第一次更加意有所指,金凌却没有像前一次听到时那样勃然大怒,而只是脸色一暗,沉默不语。 自从结识那位披着莫玄羽壳子的魏无羡以来,对方多番有意回护,他绝不是一无所觉,何况魏无羡连掩饰都不怎么走心,金凌早便隐隐怀疑到了他的身份,却是绝难接受,这个让自己很有好感的“莫玄羽”,实际上便是他杀父杀母的大仇人、丧心病狂的夷陵老祖。 因此明明一度触及真相,也被他强行忽略了。 若没有这样的奇遇,魏无羡的身份猝不及防地揭开,他可能还要提剑找他寻仇,但现在,一路顺着魏无羡重归于世后的心路、做法看下来,就连他自己都怀疑了。 怀疑当年,是不是真的别有隐情。 但又能有什么隐情? 魏婴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城,桩桩件件杀孽血债,难道不是无数人都亲眼看见的事实吗? 他忽然目光一凝,喃喃道:“穷奇道……截杀?” 金凌嚯然站了起来:“魏婴穷奇道截杀……谁截谁?!如何截?!为什么是在穷奇道?!” 蓝景仪被他吓了一跳,瞠目道:“什么?” 后排,魏无羡道:“这个‘穷奇道截杀’……看来就是关键了。” 他一手撑着蓝忘机的手臂,坐直了身体,转向其余人:“诸位……对此可有什么线索?” 蓝曦臣道:“穷奇道地处天水……日后尚且不知,刻下还是温家属地。” 于是余人视线齐刷刷落在了在场唯二的温姓之人身上。 温宁骤然被众人视线聚集,顿时显得有些畏缩,却全然没有心虚之类的情绪,温情更是一脸坦然,道:“都看着我们做什么?我们这一脉,从来不掺和那些事!要问,也是不会比诸位知道得更多了!” 魏无羡道:“算了,应该也早晚都会知道,咱们现在就急着讨论,没什么意义。” 温情朝他投去一个复杂的目光。 可以说,在场唯一能确定了和这场穷奇道截杀有关、还是有大关系的,便只有被金凌点名的魏无羡,因此先提出这问题的也是他,这时却忽然转移话题,显然是为了维护自己姐弟两个。 温情当然不至于因此感激涕零,却难免心中复杂。 再加上那位自未来而来的“蓝思追”…… 魏无羡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思追方才还提了一位‘晓道长’,不知道是否就是小师叔你啊?小师叔莫非也有意入世?” 晓星尘道:“或许就是了,星尘的确有意下山——因此,这应该便是星尘与诸位一同出现在此的缘由了。” 魏无羡看着眼前隽秀文雅、眸光清亮的少年,心中暗道:只怕我这位小师叔,将来也要很受一番磋磨啊……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7. (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八) 那花驴子引着“魏无羡”,在一棵树下拾到了一只别的修士挣脱缚仙网时掉落的乾坤袋。 那乾坤袋里取出的一张燃阴符,又带着他找到了一个老者阴灵。 蓝曦臣道:“这‘燃阴符’倒在夜猎中很是便利,不知道,是否又是魏公子的功劳了。” 魏无羡道:“这里没介绍,也未必就是那个我将来做的——不过,这符的原理应该是和风邪盘有些相通的,等射日之征结束、能静下心来的时候,我也研究研究试试好了。” 蓝思追道:“魏前辈再次上山,果真是因为担心金公子。” 蓝景仪道:“我现在都想他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那么几句话,居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金凌心中莫名有点小高兴,闻言哼道:“反正肯定长得和你的脑子不一样。” 蓝景仪道:“说得好像和你就一样了似的!” 蓝思追满脸痛苦地闭眼:“景仪!” 魏无羡憋笑失败,趴在蓝忘机身上笑了个够,又被后者扶正,才道:“他脑子转得也挺快嘛,听到这舞天女就反应过来了。” 聂怀桑道:“魏兄……可否解释一下,救救我们这些还半点摸不着头脑的?” 魏无羡道:“这舞天女嘛,只怕已经被香火供成了一尊野神,至于其他的——怀桑兄,这书里早晚是要写出来的,还是自己按照思路探寻下去比较有乐趣对吧?” 江澄翻了个白眼,道:“吊人胃口很有趣吗?” 魏无羡道:“不有趣,所以——我不打算破坏大家应有的乐趣。” 江澄磨牙。 聂怀桑道:“魏兄你可真是……好吧。” ——蓝景仪把风邪盘举高摆低,指针仍不为所动……他扇了扇鼻前空气,道:“听当地人说这天女祠许愿很灵的,怎地破败成这样。也不叫几个人打扫打扫。” 孟瑶道:“‘许愿很灵’?看来这便是关键了,镇民失魂,风邪盘不动,便是因为那魂魄是实现愿望的代价,并不能算邪祟作乱——魏公子,孟瑶的推测可对?” 魏无羡道:“不错,孟兄脑子转得也很快嘛——小如兰说的虽然不太好听,但道理不外乎如此,这满天神佛,自己修炼都顾不过来,却有谁会无缘无故去‘逢愿必灵’的?所以必然要有相应代价。不过,他这最后一句实在是莽撞了些,怕不是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金凌负手而入……真这么灵,那我现在许愿,要这大梵山里吃人魂魄的东西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它能不能做到?” 蓝启仁也看得皱眉:“这少年心性应是不坏,就是此处,实在骄纵鲁莽了些!他一个孩子不懂事便罢,怎么身边有些阅历的修士,也这么、这么——” 魏无羡道:“这么不着四六?为了讨好兰陵金氏,便将警觉谨慎全都吃了,无知无觉踩进陷阱?” 蓝启仁为他的用词脸色一黑,却又不能说魏无羡这评价不对。 金凌那句话果真惹了祸,在蓝思追近前查看舞天女石像时,一名修士倒了下来。 紧接着,“魏无羡”闯进洞来,一口气砸光了手里那只刚捡来的乾坤袋,效用尚不明显,但总算是让那尊舞天女现了形。 原先不听他的修士发觉各种仙门法器都无效后,开始四散奔逃。 江澄道:“一群乌合之众。” 魏无羡道:“拿仙门的法器符篆对付这尊野神,便等同以火扑火,除了引她现形,半点旁的用处都没有——甚至要不是她自己愿意,现形都未必会现。” ——魏无羡越急越是找不到金凌,骑着驴子跑跑找找奔入一片竹林,回头撞见追上来的蓝家小辈,魏无羡喊他们:“孩儿们!” ——蓝景仪道:“谁是你孩儿们!知道我们是谁家的吗?以为洗了个脸就能充长辈啦?!” 蓝启仁道:“无礼!” 金凌道:“哼,他还真是个长辈呢!” 蓝景仪道:“这会儿你承认他是长辈了?” 金凌道:“哼!要怎样!” 蓝思追没再调解他们两个拌嘴,一口气读了下去。 蓝启仁听到一群小辈拿不出信号烟花,又是一皱眉:“当真是缺乏历练。” 天书中的“魏无羡”正一边答疑解惑一边痛批姑苏蓝氏的教育方式,看得书外的魏无羡不禁在心里哀嚎:就算你说得对也委婉一点儿啊!全被蓝老头抓个正着,他还指不定又要怎么不待见我呢! 蓝曦臣轻咳一声,委婉道:“魏公子果然经验老道、才思敏捷,日后教导族中晚辈夜猎之事,还要请魏公子多费心了。” 魏无羡:“……啊?” 蓝启仁道:“只要他不连那些自由散漫奇技淫巧也一并教了去!” 魏无羡:“……咳,多谢泽芜君抬爱……蓝先生请放心。” 不是——这就已经给我找活了?蓝老头还真会把他家小辈交给我不成?不怕我误人子弟?? 江澄道:“魏无羡!” 魏无羡转头:“嗯?” 只见江澄黑着脸,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有自觉啊!” 魏无羡道:“过奖啦~” 江澄:“……” 这种不要脸的师兄他还是直接打包丢给蓝二吧。 天书里已经一路析完失魂之事始末,并托那花驴子的福,撞上食魂天女顺便也找到了金凌。 金凌当真经这件事时,实际上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后来注意力全都被温宁引走了,居然也没想魏无羡是怎么发觉天女食魂的,这下一路看下来,心中竟油然生出一股崇拜感来。 当然,他还没意识到、或者就算意识到了也绝不会承认这情绪是崇拜,只是更加肯定了一件事:蓝景仪和魏无羡的脑子长得绝对不一样!拍马也赶不上! ——蓝思追喊道:“金公子,放出你身上的信号!” ——金凌充耳不闻,一心要拿下这只怪物……手倒是挺稳,射得也准,只可惜所有的仙门法器对它都是没用的! 魏无羡道:“这小孩!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这种时候还不放信号!” 蓝忘机道:“他无事,勿担忧。” 魏无羡道:“知道他现在没事,但是看这小孩这架势,怎么可能不紧张啊!居然还死就死!他死了让我怎么办,让江澄怎么办?!” 虽然知道金凌眼下坐在这里便是安然度过,但江厌离还是情不自禁地揪住了一片衣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书中的魏无羡抢过蓝思追的佩剑,三削两砍做出一支竹笛,直接吹响,情急之下,竟是召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然而,此刻他们呼喊起来的声音里,却满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鬼将军’,是‘鬼将军’,是温宁!” 这个名字一出,后排众人齐齐瞠目。 魏无羡道:“怎么会是温宁?!” 温情一目十行,飞快地扫到最后,将对这位鬼将军的描述尽收眼底,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紧接着就是疯了一样扑向自己的弟弟:“阿宁!” ——正是在夷陵老祖魏婴座下第一号助纣为虐、兴风作浪、为虎作伥、翻天入地、早该被挫骨扬灰的凶尸,温宁! 蓝景仪傻了一下:“这都是……什么形容词啊?!” 聂明玦道:“凶尸?!”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被温情死命搂在怀里的,满脸不知所措的温宁:就是这性格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少年,将来竟已化作一具恶名远扬的凶尸?! 聂怀桑结结巴巴道:“这个、温公子,为什么会成为魏兄座下的凶尸啊?你们关系好像也不差……就算姓温,魏兄也不应该、会把熟人炼成凶尸傀儡……啊?” 他问出了重点。 于是众人灼灼的目光又一齐落在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皱眉道:“我现在也什么都不知道啊……看这天书所述,温宁纵然成了凶尸,也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凶尸,而这里为什么又说他早该被挫骨扬灰……或许后面会有答案。” 虽然不知道温宁为何成了凶尸,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鬼将军”确实对得起那偌大凶名,在场无数修士都束手无策的食魂天女,被他几个照面间就砸成一片粉碎。 那位“魏无羡”的心声也渐次泄露出更多信息。 ——低阶的走尸不能自行思考……温宁则情况不同,他是魏无羡炼出来的,说是当世最强凶尸也不为过,绝无仅有,能思能索,除了不畏伤、不畏火、不畏寒、不畏毒、不畏一切活人所畏惧的东西,与生者无异。 看到这段话,数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孟瑶道:“魏公子好生了得……能思能索,而又不畏惧任何活人畏惧的东西,岂非离传说中的得道之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温情却渐渐冷静了些,慢慢松开自己的弟弟,道:“差不差的,我这一次,也绝不会让阿宁落到这种地步!” 她顿了顿,又道:“魏无羡,我不知道将来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是绝不会没有缘由地将阿宁炼成凶尸的,何况是这样与活人无异而又近乎不死不灭的凶尸——只要被人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那你必然不得安宁,甚至或许,就是为了将你这种力量据为己有,最后才……” 魏无羡接道:“为此才有后面的坏事,甚至到乱葬岗围剿?别瞎想了,出去之后小心些,无论如何,从一个活人变成凶尸,也绝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咱们好好陪这些小朋友念书,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才是正理。” ——白花花的一地乱石之中……刚刚被吸食魂魄的数人还能复原。然而此刻,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去捡那颗珠子,所有原先对准食魂天女的剑尖都调转了过来。 ——一名修士声嘶力竭道:“围住他!” 当时在局中还没发觉有什么,这下再次念到这里,蓝思追却微微皱眉,蓝景仪更是直接嚷道:“鬼将军才刚救了他们吧,怎么接着就要围攻他?!还有这颗舞天女的丹元,能救同修的性命啊?当时都没注意,结果居然都没人去捡吗?” 蓝思追迟疑一瞬,终于道:“也不知道那些人后来如何了……惭愧,大梵山之事过去那么久,竟然从未想到此节。” 金凌道:“又不是你们的错,惭愧什么?要惭愧,也该是那些恩将仇报的人惭愧!” 就算是金凌这个当真与温宁有深仇大恨的,当时都不管因为什么总之没有参与,此时说这话,自然是理直气壮。 蓝启仁自从来到此处,已经气得太多,这下已经没有力气再生气,只是满面失望地摇了摇头:“人心凉薄,不知感恩。” 就算比在场其他人都要多出许多年阅历,但蓝家家风严谨,代代出君子,蓝启仁更是深谙蓝氏家规,就是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对此全然释怀。 江澄冷笑:“魏无羡,看看你招人救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魏无羡道:“横竖我又不是为了救他们。” 聂明玦一掌拍在身侧,怒声道:“宵小之徒!” 孟瑶却道:“修士亦逐名利,渴盼扬名立万,按照天书所述,温公子成为这‘鬼将军’后,一身好大的凶名,远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舞天女可比,众人如此反应,虽然有违我辈所遵道义,细想却也不足为奇。” 说这话时,他脸色平静,眼底却含着嘲讽。 聂明玦道:“难道便合该由他们如此吗?!” 那道透明的隔屏忽然晃动了一下,龙飞凤舞的红字再次浮现,只是这一次,却让人觉得,纵然字迹仍然不变,写字之人的心绪却是沉郁了许多。 ——赤锋尊,世人一向如此,没有任何人能改变——试图与之抗争者,最后只能让自己也深陷泥淖、甚至祸及至亲罢了。 ——无论付出多少牺牲,后人也不会吸取教训,因为他们根本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更不会意识到这是错误,人世漆黑,人心不足,永远都不会改变。 ——哪怕只是护好自己身边重要之人、而不违初心道义,也已经殊为不易……或许等你们读完这本书,就更能明白这一切了。 魏无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沉沉地道:“红红姑娘看来对此颇有体会啊。” ——并非亲历,所阅亦多。 这次却又是蓝字了。 ——小红,情绪失控,不妥。 红字硬邦邦地回她:没有,实话实说而已。 紧接着,红蓝字迹一同隐去。 魏无羡心头升起一股茫然:他所坚持的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若真的因为固守己见,自己怎样倒无所谓——但是师姐呢?江澄呢? 他知道自己一定不会主动去害江厌离,那么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才连累了…… 忽然,手掌裹上一片温热。 抬眼,正正撞进一双眸色浅淡到冰冷的眼瞳。 但他却从其中读出了无比炽烈的情感。 蓝忘机道:“魏婴,有我在。” ——无论如何,我会与你一起,我会护好你。 魏无羡的一颗心,忽然定了下来。 他道:“蓝湛,你特别好。” ——我喜欢你。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8. (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九) 虽然书中的魏无羡毫无所觉,但站在旁观者视角看这书中叙述,却很容易就能意识到一件事——蓝忘机多半已经认出了披着莫玄羽壳子的人究竟是谁。 金凌道:“含光君这是认出他是魏无羡了?可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 蓝景仪道:“你怎么知道含光君这就认出来了?” 金凌翻了个白眼:“不认出来,含光君为什么这么狠狠地抓着他、盯着他,连鬼将军都不看一眼?” 蓝思追道:“或许……是因为笛声。” 蓝景仪道:“啊?可是老祖前辈自己不也说了嘛,学夷陵老祖吹笛御尸的人多得几乎能自成一派,打死不认便是!若说是因为召出了鬼将军,就像大小姐说的那样,含光君根本一眼也没看鬼将军啊?” 金凌道:“蓝景仪我警告你不许再叫我大小姐!!!” 蓝思追道:“不、不是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魏前辈用以安抚鬼将军的调子,是‘自然而然浮现心头的’,而不是专门去想的,含光君抓住魏前辈,也是在他吹这曲子的时候。所以,我想,应当是这曲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魏无羡道:“思追果真是个好苗子,心思细腻,遇事妥帖,不过蓝湛,他说的这曲子,究竟是什么曲子,能让你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 蓝忘机沉默片刻,红色从耳尖一路蔓延到脖颈,终于低声道:“……《忘羡》。” 魏无羡:“……?!什么?” 蓝忘机道:“我当初在暮溪山,唱给你的曲子……只有你一人听过,再没有旁人,若你……应当也再不会有旁人听过。应该,不会再有其他。” 魏无羡先是睁大了眼,旋即笑眼弯弯:“曲名《忘羡》?你自己写的?只给我唱过?” 蓝忘机在他每问一句时,便低低地“嗯”一声,嗯到后来,竟然流露出几分“羞愤欲死”的意味来。 魏无羡大笑起来:“好啊你蓝湛!居然那时候就作了这么一首曲子,暗搓搓取了这么个名字!快说,你究竟肖想我多久了?” 蓝忘机道:“……很早。” 魏无羡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正要欺身上前继续追问,背后却忽然传来重重一声咳嗽。 他偷眼一看,果真是蓝启仁,面色黑如锅底,就差没把“不知羞耻”、“不成体统”八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魏无羡立刻讪讪一笑,坐直了身体。 再一看,江澄也是一脸漆黑,反倒是江厌离笑得眉眼弯弯,嗯,蓝曦臣也是差不多的神情,只是含蓄许多。 聂怀桑正以折扇遮脸,聂明玦虽然不至于如蓝、江两人一般满脸深恶痛绝,也有些面色发黑,倒是孟瑶神色自若,并无尴尬,甚至发觉他的偷看,还向他微微一笑。 魏无羡摸摸鼻子,回过头,伸手一拉垫子,便几乎和蓝忘机贴在一起了。 这一切都做完了他才意识到,那张据说粘在地上无法挪动的垫子,居然如此轻易地被他拖动了。 魏无羡:“……” 回想一下那些烟花炸开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蓝思追又念完一段,道:“江宗主对金公子,果真煞费苦心。” 他神色细看之下,是有些微的羡慕,金凌则微微涨红了脸。 ——这些身穿不同服色的修士里,有好几个都是云梦江氏的门生所乔装,奉江澄之命,暗中为金凌助阵,唯恐他不能拿下这一关,这长辈做得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蓝景仪嘀咕:“果真是大小姐……” 就算不情愿,这事也是实实在在,金凌无论如何也不好昧着良心驳他,只有自己气得咬牙,盯着水幕随时找下一个可以炮轰的目标。 于是他很快当真找到了。 召出温宁,原本几乎可以确认“莫玄羽”就是魏无羡,于是“江澄”一鞭子就抽了过去,却被“蓝忘机”飞快地拦下了。 ——江澄方才“绝不贸然交手”、“不交恶蓝家”的考量仿佛全都被狗吃了……魏无羡瞅准机会,拔腿就跑。 金凌道:“他是故意叫我舅舅抽那一鞭子的!” 魏无羡道:“江澄你也太狠了吧,上来就一鞭子!那可是紫电啊!真不怕把师兄我抽出个好歹来!” 江澄咬牙切齿:“你活该!我就不信你不是故意的!” ——“废话,紫电当然抽不出我的魂来。我这不是被夺舍啊,是献舍。强行献舍!” 蓝启仁却与他们关注的不同,看着那句“毕竟难得有机会看到两位同属名门名士的世家仙首交锋,不免都期待打得更凶狠、更激烈一些。这其中也包含着某些不可言说的期望,只盼着蓝江两家从此真的关系破裂才有趣”狠狠地皱眉,气怒道:“当真唯恐天下不乱!” 聂明玦亦道:“如此勾心斗角,岂是大丈夫应有!” 温情冷眼道:“世间又有多少男子,当得起‘大丈夫’三字?聂宗主,勾心斗角纵然令人作呕,却也是人世常态。” 聂明玦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他们说话时,前排蓝思追亦道:“魏前辈果真思虑周全,此举看似莽撞,却是有意为之,一下子洗清了自己身上嫌疑,这样一来,日后即使再露出什么端倪,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真实身份。” 金凌道:“我看未必,就算没有证据,但凡是个认识莫玄羽的,都能看出来他们绝对不是一个人!他现在装疯卖傻便罢,后来也太不用心了!真是被紫电抽了一鞭子就有恃无恐了吗?” 蓝景仪道:“那你还不是没看出来?!” 金凌道:“谁说我没看出来?!我只是、我只是——” 蓝景仪道:“只是什么?” 金凌瞪着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魏无羡有些慨叹地替他道:“只是不愿意去深想,宁可‘我’便是莫玄羽吧。” 而金凌如此躲避他的真实身份,便是因为,夷陵老祖魏无羡,是害死他父母的罪魁祸首,他们两个之间,有无论如何也没法抹去的仇恨。 而他却偏偏已经很喜欢这个不一样的“莫玄羽”。 魏无羡心中有些郁卒。 好在这天书一向是正经不过几段话,很快便回到了原本的风格,听到、看到书里好事者对莫玄羽的介绍,书里书外的江澄一齐露出了极度嫌弃的神情。 书外这个已经有几分习惯,尚且只是嫌弃,书里那个则是无比嫌恶,魏无羡见状道:“江澄,你未来居然这么讨厌我,真是太让我伤心了——蓝湛,我还是跟你回姑苏吧,让他一个人爱怎么样怎么样。” 蓝忘机道:“嗯。” 江澄道:“滚!!!你但凡有个人样子至于这样吗?!” 江厌离哭笑不得:“阿羡,你又胡闹了……阿澄,你将来可不许像这书里一样,情之一字,最需用心,纵然和常人不一样,也不该有什么嫌恶,知不知道?” 魏无羡道:“师姐说得对!” 江澄生生憋下一口气,终于勉强平静地对江厌离道:“我知道了,阿姐。” 我要是不趁早接受,怕不是两天就能给魏无羡和他家蓝二气死! ——纵然名声不好,但必须承认,夷陵老祖魏无羡在叛出云梦江氏之前,乃是闻名遐迩的美男子,六艺俱全的风雅之士……魏婴为人轻佻风流,最爱跟美貌女子不清不楚,不知有多少仙子遭过他这朵恶桃花的祸害,但却从没人听说过他还喜欢男人。 魏无羡原本看到前半段还有些小得意,看到后半段整个人都是一僵,急忙去看蓝忘机的脸色。 果真,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啊啊啊啊啊! 魏无羡道:“蓝湛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恁的凭白污我清白!我什么时候与美貌女子不清不楚了!我分明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 “……” “……” 空间中一阵诡异的静默,只有前排三个少年的说话声还在隔着一层屏障传来。 最后,还是聂怀桑幽幽道:“魏兄,你真的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啊?不会吧?连春宫都看过一打了还没牵过女孩子的手?” 蓝忘机刚刚好转的脸色又变冷了。 魏无羡道:“怀桑兄你这话怎么说的?理论和实践是一回事吗?!” 蓝启仁道:“魏婴!!!” 魏无羡一边朝着蓝忘机身后靠一边道:“蓝先生息怒,咱们还是继续听书、听书。” 蓝忘机虽然依旧冷着脸,却十分尽职尽责地将他从蓝启仁视线中隔离开来了。 蓝启仁顺了顺气,也实在没有心力计较他将这么一件严肃的正事说得仿佛在路边茶摊听书一样了。 蓝曦臣道:“江宗主此举……似是有些不妥。” ——方才江澄认定这人就是魏无羡……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先找个借口把人带回去,再用尽一切手段敲打,不愁他不招出点什么,不信漏不出马脚。反正以前类似的事也不是没有做过。 魏无羡道:“泽芜君,你现在说不妥,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这毕竟是将来的事,将来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人也是会变的。” 江澄道:“你就这么认定了是我将来才变了?变得这么‘不妥’?” 魏无羡道:“至少你师兄我这个鬼修还好好的没被你敲打过——现在你也没有怎么对鬼修深恶痛绝不是吗?” 江澄道:“你滚!” 你和后世其他鬼修是一回事吗!! 魏无羡于是顺水推舟地滚回蓝忘机怀里去了。 书里的魏无羡抱着一箭双雕的想法要“恶心”含光君,却被人强硬地拖回了蓝家。 蓝景仪看得幸灾乐祸,金凌亦哼道:“让他再胡说八道!” 魏无羡道:“蓝湛,十几年后长进不少啊?” 蓝忘机道:“你不在了。” 魏无羡呼吸一滞,接着笑道:“蓝湛,你可真是……” 那水幕又停顿下来了。 停了一会儿,渐渐浮现出四个中等大小的墨字。 ——雅骚第四。 这题目很有含义啊。 江澄的脸皮抖了抖。 魏无羡道:“这一节,莫非说的是回了云深不知处后,‘我’怎么搔扰你不成?” 蓝忘机道:“不知。” 前面读书的小朋友换成了金凌,那小小的墨字继续浮现出来。 果真是回到了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原本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如何被拖回云深不知处、如何在山门前嚎啕大哭,看到最后,却是笑容一凝:“蓝湛……要不还是你入赘云梦吧行吗?” ——方才被拉拉扯扯掳上山,路过规训石壁一看,又多刻了一千条,现在是四千多条。四千! 魏无羡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在发软了。 蓝忘机一把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已允我。” 魏无羡想说:我后悔了行不行啊?! 蓝忘机似乎预感到他这句话,沉默片刻,又道:“……云深不知处有兄长与叔父,你若不愿拘束,可同行夜猎。” 魏无羡道:“和你一起‘逢乱必出’?”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听起来不错——好啊!” 他们这边说得开心,后排蓝曦臣脸上的笑容却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虽然即便蓝忘机不与魏无羡合籍,将来云深不知处重建后,只怕也是身为宗主的自己处理宗务,含光君则四处夜猎、逢乱必出,与蓝忘机方才所说没有什么两样,但后者这么一说,却总让他升起一股“被弟弟卖身了”的感觉! 江澄脸色更差,倘若说蓝曦臣只是觉得“好像被弟弟卖身”,那么他就是“自家师兄已经迫不及待将自己打包卖出去了”! 而且看样子怕不是还要添上一笔嫁妆! 至于蓝启仁……他的脸色已经很久没好过了。 尤其是金凌皱眉读到“我喜欢男人的,你们家这么多美男子,我怕我把持不住”的时候,蓝启仁终于怒道:“魏婴,你要与忘机合籍,先给我将《雅正集》抄上二十遍,好好学学什么话当说,什么不当说!!!” 魏无羡:“!!!” 他能不能反悔!!! 蓝忘机想说什么,蓝曦臣已经急忙劝道:“叔父息怒!魏公子这时候说这话,也是、也是……情有可原。” 聂怀桑心道:难为曦臣哥哥这么努力地给魏兄开脱了……毕竟有勇气孜孜不倦去招惹含光君的也只有魏兄了吧跑了就没有了…… 蓝忘机道:“魏婴,我可……” 魏无羡猛地捂住他的嘴。 开什么玩笑!他岂能不知道蓝忘机要说的是我可以与你一起?!这话说出来蓝老头不得当场气晕过去! 算了算了,这么好一个道侣错过了就没得捡了,二十遍就二十遍,当年十遍不也就花了一个月嘛! 其中起码还有一半的时间是他只顾着玩蓝忘机呢。 蓝忘机呼出的热气喷在他手上,暖呼呼的简直天然一层撩拨,魏无羡一个激灵,赶紧收回手,默念罪过罪过。 紧接着又想道:不对他整个人都是迟早要给我玷污的,我现在喊什么罪过?! 他这么想着,又心安理得去看蓝忘机。 正正撞入那双淡如琉璃、暖如琥珀的眼瞳。 魏无羡心道:完了,这下可真是没救了。 蓝忘机道:“早就已经……没救了。” 原来他竟是不知不觉,将这句心里话说出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9. (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十) ——“这个,其实,说来也许你们不信,我平时笛子吹得还可以的……” 念完这一句,金凌道:“他倒是谦虚。” 若夷陵老祖的笛子只是“吹得还可以”,那只怕这世上也找不出几个吹得好的了。 接着,蓝曦臣终于第一次在这天书中出现了。 清煦温雅,君子如玉。 面对自己无论从仪容到气质都无可挑剔的侄儿兼得意门生,蓝启仁的脸色好了些,却紧接着又黑下去了。 蓝景仪道:“他居然还要对泽芜君胡说八道?!就算是夷陵老祖,这也太——那什么了吧?” ——魏无羡满面笑容地放开驴子……他只要对蓝曦臣胡说八道几句,一定会被蓝家人乱棍打下云深不知处。 金凌读完这一句,道:“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这和是不是夷陵老祖没关系!” 魏无羡状似不满道:“好你个蓝湛,居然禁言我!” 蓝忘机道:“是你……先要对兄长……” 蓝曦臣替自家弟弟解围:“魏公子怕不是对我蓝家有些误解,纵然有戒律刑罚,也是不会有什么将人‘乱棍打下山’的做法的。” 魏无羡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泽芜君……这种事情就不要这么认真了,开心就好。” 有许多人一齐心道:只怕开心的也就是你一个吧。 魏无羡继续观书,暗自道:泽芜君将来同这位孟兄还真是要好。 有此体会的不止他一人,却碍于金子轩与孟瑶之间的尴尬关系,并没有谁实实在在说出来了。 江澄微微皱眉地权衡利弊:阿姐是喜欢那个金孔雀不假,他看起来好像也是为了当初出言不逊后悔了,但金家日后这样的情形,阿姐嫁过去真的合适吗? 可现在外甥都在眼前了,谁知道不嫁又会发生什么! ——蓝曦臣道:“你上次从莫家庄带回来的东西,叔父拿去看了。” 魏无羡道:“是那鬼手?” 蓝忘机道:“应无意外。” 聂怀桑道:“这鬼手……究竟是什么东西?未来的含光君那样的人物,居然还不能直接度化、镇压,而要带回来?” 魏无羡打了个呵欠:“谁知道呢?蓝湛,未来的你还真是大有长进啊,居然将‘我’直接拖进你卧房里?我这算是登堂入室了吗?” 蓝忘机道:“嗯。” ——静室内陈设甚简……那股沁人心脾的檀香之气冷冷清清,虽不缠绵,自有动人之处。他闲来瞎想:“蓝湛身上便是这个味道,想来是在这里练琴静坐的时候,香气沾到了衣服上。” 魏无羡看到此处,情不自禁地又一次凑近蓝忘机,果真感觉到一股清清冷冷、叫人沉浸的气息,却并没有书中所说的檀香。 他思索一瞬,这才恍然:现在正值射日之征,蓝忘机纵然依旧礼规周全、浑身清正,却也不可能有余暇去焚香熏染,没有多余的气味,才是最正常的。 “魏无羡”在静室中翻翻找找,居然找出了一个藏酒的暗格,这下众人齐齐瞠目,蓝景仪大惊失色:“含光君居然犯禁!” 蓝启仁又是一口气没喘匀,若不是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是还未发生的将来,他只怕已经让蓝忘机将《雅正集》抄个十遍八遍了! 魏无羡转过头,正想调笑几句,看着蓝忘机的脸色,却忽然说不出来了,心中先是一痛、复而一阵柔软。 蓝忘机藏酒不可能有别的缘故,只能是为了他。 而在这天书之中,他们没有这么幸运,没能早早互通心意,甚至“魏无羡”直到身死再重归于世,还一门心思觉得对方与自己关系不好、想方设法逃离……蓝忘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藏下这些天子笑,现在又是什么感觉,他几乎不敢去细想了。 金凌道:“他怎么对云深不知处的事这么了解?居然连‘冷泉’这样的秘地在哪儿都一清二楚!” 蓝景仪道:“对啊!我们当时只顾着生气了,竟然也没想他是怎么找到冷泉去的!” 蓝思追不想纠正他:生气的其实只有你一个了。 原来是“魏无羡”一口气喝完了两坛天子笑,为了拿到一块能够出入结界的通行玉令,一路摸到蓝家人疗伤静心的冷泉去了。 那正在沐浴的蓝家人看来是十分端方雅正符合家训的,泉边的衣服全都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一般。 金凌还没念完这一段,便愣在了原地。 ——数十道纵横交错的伤痕……通常用戒鞭打上一两道,已是严重的教训,足够叫受罚者铭记终生,不敢再犯。这人背上的戒鞭痕,少说也有三十多道。 蓝景仪吃惊之下,脱口道:“这人是谁?!” 蓝思追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加愕然:“这、这是——是含光君!” 这话一出,蓝景仪顿时也被提醒了:“不错,那时候是含光君在冷泉!” 金凌道:“可含光君最是——他怎么会被罚了几十道戒鞭?!还有这烙印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少年们揭露此人身份,后排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蓝忘机身上,均以惊诧为主,却又掺杂着种种各不相同的别样情绪。 ——这时,泉中之人转过了身,锁骨之下靠近心脏的地方,还有一个清晰的烙印。看到那枚烙印时,魏无羡的讶异之心霎那冲上了顶峰。 这、这个烙印的位置,岂不就是—— 这念头升起的瞬间,魏无羡猛地扑到蓝忘机身上,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 好在,胸前、肩颈,都是一片光洁,什么都没有。 魏无羡长出了一口气,蓝忘机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根红得几欲滴血,飞速拢回被扯开的衣襟,又急又羞地喝道:“魏婴!” 魏无羡刚刚松了一口气,脑子却已经转得飞快:刻下还没有,便是日后烙上,能让“自己”那么吃惊,那么只怕不仅位置,连形状都是一般无二,再加上那几十道戒鞭痕,可能性似乎只剩下了两个。 第一个可能,是在射日之征里,蓝忘机落入温家之手,被他们所辱,但至少有三十多下戒鞭,竟还没打死人,放在温家手上,简直绝无可能——他们家只怕十几鞭就要命了。 那便差不多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了。 这些痕迹,全都与声名狼藉、最终引火自焚,被手下诸鬼反噬而死的夷陵老祖魏无羡有关。 魏无羡一时竟不知该作何神情,最后只有将脸埋入蓝忘机怀里,似哭似笑道:“蓝湛啊蓝湛,我可真是太造孽了……” 蓝忘机先是一僵,接着便明白了过来,手下用力,紧紧地将他扣在怀里,低声道:“没有。” 脑子转得快的不止魏无羡一个,在场不缺聪明人,就算不知道烙印的始末,也足够从他的反应推断出什么,于是又是神色各异。 蓝启仁重重地一甩袖子,竟不知该骂一句“冤孽”,还是该叹一声“痴儿”了。 兄长为一个“情”字自毁一生,日后竟连侄儿都要重蹈覆辙……好在魏婴纵使顽劣,也非大奸大恶之徒,无论后世如何声名狼藉、是虚是实,也都为时未晚,从此间出去后,便早些定下,或许还能少受些磨难。 蓝启仁如是下定决心,江厌离亦心道:蓝二公子当真用情至深,这下,总算能毫无挂碍地将阿羡交给他了。 弟弟得了这样一桩好姻缘,她心中高兴之余,想到自己尚无着落的终身,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一口气叹罢,江厌离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身边的金子轩,却与他的眼神正正对上,心中又是一乱,慌忙躲开。 金子轩放在身边的手动了动,终于欲言又止。 尽管发现了蓝忘机身上的戒鞭痕与烙印,但往日种种摆在那里,含光君在三名小辈眼中的形象也没有如何受损,仍然是高不可攀、不可侵犯,于是很自觉地没有多做议论,便继续一路向下读了。 甚至因为那一点窥破了长辈秘辛的紧张感,无论是金凌还是蓝景仪,竟然也都没有对“魏无羡”种种行径再做点评,一直念到他被蓝忘机拖回静室,才逐渐又放松了下来。 但是紧接着魏无羡又在心里将他们方才惊讶到极致甚至不敢多论的东西又一点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金凌格外想再撂一次挑子——但蓝景仪这次绝不会再接了,蓝思追……又实在太为难他了。 接着是亥时钟响,按蓝家作息,应入睡。 蓝景仪忍不住道:“含光君居然将卧房让给他自己去睡隔间!” 紧接着又道:“我就说他胡说八道,还说含光君睡了他——不对为什么第二天早上起来咱们去叫他的时候,他是睡在外面的隔间?!” 蓝思追:“!!!” 金凌:“!!!” 两个小辈齐齐失语,后排也没好到哪里去,魏无羡刚刚感怀完毕、还没能完全将情绪抽离,便接到这么一个劲爆情报,忍不住疯狂地咳了起来:“蓝湛?!不是吧?!你真把我睡了?!这才第一天啊?!” 江澄道:“蓝忘机!!!” 居然就这样无媒无聘地把他家师兄吃干抹净了!!! 蓝忘机看起来也是惊呆了,但却还是在须臾后艰难道:“我……不知。但此举不合礼数……应当,未必为真。” 魏无羡短暂的讶异后已经恢复常态,嬉皮笑脸道:“我知道,所以我猜——应该是我爬你的床。” 不然就不是“魏无羡”第二天早上睡在隔间,而是蓝忘机从卧房起身了。 看着魏无羡如此自然而然地说出“我爬你的床”这种话,余下各人的脸色纷纷古怪了起来。 江澄险些一口气没接上:“魏无羡!!你敢不敢要点脸?!” 魏无羡道:“江澄,你敢不敢有点新意啊?” 江澄道:“你——!” 这时,只听蓝景仪道:“所以他还是为了去偷通行玉令?就为了这个爬了含光君的床?!” 金凌道:“含光君怎么没把他直接掀下去!” 蓝启仁闻言去看那水幕,待看到“蓝忘机”是如何处理爬床的“魏无羡”时,一口气梗在喉中,怒喝道:“忘机!!!” 若说先前小辈谈论睡不睡的问题时,他还能因为没有实据保持冷静,这下可是真真全看在眼里,就算没有真的那种“睡”法,也足够他惊怒不已了。 怒完了就是满心悔之晚矣——他就不该同意魏婴进门,不对,现在不让他进门苦的还是自家侄子,所以当年就不该叫忘机与他一起听学! 蓝忘机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顶着发红的耳朵尖道:“叔父,忘机有错。” 蓝启仁无力地摆摆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他总不能真的为了还未发生的将来便先罚人吧。 只是,眼睛虽然闭上了,耳朵里却仍是源源不断地收到小辈的念书声——竟是回到了三年前,在场许多世家公子到云深不知处听学的时候。 也就是说,他马上就得重温一遍这个魏婴是如何玷污他得意门生的过程!!! 而且只怕比当年所知道的更加详尽,更加——不堪入目! ——江澄则很有远见地道:“你一定会成为他教学生涯中耻辱的一笔。” 简直一语成谶。 蓝启仁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诫自己,无论接下来听到、看到什么,都不可再动怒——往事已矣,动怒无用,伤身而已。 眼看着书中众位少年公子嘻嘻哈哈玩笑作一团,就连总是臭着一张脸的江澄都不禁缓和了神色,温宁更是颇有些神往地小声道:“姐姐,我……也好想那时候去蓝氏听学。” 唯有聂怀桑默默地缩成了一团。 原因无他,云深求学的最后一年,他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作为,只怕要全都落到大哥眼里——怕不是保不住这双腿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聂明玦虽然看得脸色漆黑,竟没有急着找他算账,只是手忍不住在一贯悬挂霸下刀的地方来回磨了磨。 蓝思追道:“那时候,诸位前辈当真是无忧无虑。” 金凌“哼”了一声:“无忧无虑?我看是无法无天吧。” 蓝景仪道:“他居然第一次见面就跟含光君打架!还连犯三条家规!……老祖前辈当真是老祖前辈。” 金凌又道:“魏婴天赋这么好,又不像莫玄羽那样修炼不成,为什么要走那种邪路子?” ——江澄哼道:“他?巳时作,丑时息。起来了不练剑打坐,划船游水摘莲蓬打山鸡。” ——魏无羡道:“山鸡打得再多,我还是第一。” 魏无羡笑容一滞。 蓝思追道:“或许,是由于当年射日之征,战局凶险,寻常修士所能发挥的力量有限,不得不另辟蹊径。毕竟,若无夷陵老祖吹笛御尸、节省许多人力物力,各世家的伤亡只怕还要增加许多,更不知道要拉锯战到什么时候。” 蓝景仪道:“对对对,书里写夷陵老祖‘一支横笛吹彻长夜,纵鬼兵鬼将如千军万马’,千军万马诶!是给射日之征出了多大的力!” 金凌道:“那后来射日之征结束了,他为什么不重归正道,甚至出席各种清谈盛会,都连剑都不配?” ——夷陵老祖不识礼数、狂妄自大的名声,也是在各种话本杂记、街头巷尾之中,一直流传到了现在。 蓝思追道:“……或许魏前辈另有隐衷吧。书中还没有提,咱们还是不要妄加评断,且看下去吧。”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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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魏无羡道:“蓝湛,你当年好凶诶,不仅打碎我的酒坛,还恨不得把我给扔过墙!” 蓝忘机道:“你……犯禁在先。” 魏无羡一脸泫然欲泣。 蓝忘机道:“……以后,不会。” 魏无羡顿时眉开眼笑:“蓝二哥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可千万要说话算数啊!” 蓝忘机:“……” 蓝启仁狠狠地闭上眼:“魏婴,你以后若敢犯到老夫面前……《雅正集》三遍起!” 魏无羡举手:“是是是,绝不会犯到先生您面前的!” 蓝启仁心知肚明,要让这个魏婴乖乖不犯禁,简直比登天还难,但至少……让他眼不见心不烦吧。 蓝景仪感慨道:“原来含光君少年时便已经这么有威仪了,果真不愧是含光君!” ——话音未落,众人绕过一片漏窗,便看到兰室里正襟危坐着一名白衣少年,束着长发和抹额,周身气场如冰霜笼罩,冷飕飕地扫了他们一眼。 ——十几张嘴登时都仿佛被施了禁言术,默默地进入兰室,默默地各自挑了位置坐好,默默地空出了蓝忘机周围那一片书案。 一连三个“默默”,蓝二公子威慑力之强,扑面而来。 魏无羡托腮看得开心,虽然方才已经从蓝忘机手上讨来一张金牌,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想翻一翻旧账来玩玩:“蓝湛,我一直就想着,蓝先生那时候那么针对我,莫不是你去打了小报告?” 蓝忘机道:“我……” 魏无羡笑眯眯地看着他。 蓝忘机道:“我夜巡回去,恰好遇到叔父。” 言下之意,不是主动,但偶然遇上,也不会替他隐瞒。 魏无羡大笑起来:“对对对,那时候咱们什么关系,你当然没义务替我瞒报,不过现在世易时移,以后嘛……” 蓝忘机没有说话——被后排一声近乎疾厉的咳嗽声打断了。 蓝曦臣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魏公子,有些话……可以放一放,不必现在都说得清楚明白。” 经此提醒,魏无羡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放浪过头,于是正襟危坐:“泽芜君说得是。” 江澄翻了个白眼:“德行。” 魏无羡冲他做了个鬼脸。 那厢魏无羡在蓝启仁的提问下对答如流,引得蓝景仪惊叹不已:“哇,老祖前辈不仅身手了得,课业也这么扎实啊!” 蓝思追道:“魏前辈活学活用,这一点,咱们在大梵山上就已经见到了。” 蓝景仪又道:“含光君也是,解得当真比教科书还标准!” 蓝思追道:“含光君与魏前辈,那时候也不过与你我一般大,但却比咱们如今要出色多了。” 金凌脸色却不大好看:“魏婴——他这时候,便已经有修习邪道的想法了吗?!” 蓝景仪道:“放在老祖前辈身上,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魏无羡道:“我那时候可真没这么想。” 江澄道:“所以你现在究竟是为什么又走了这条路?为了对付温狗?觉得规规矩矩的路子不够?” 魏无羡本想顺理成章地认下,但是话到嘴边,却是一转:“你猜?” 他要是老老实实认了,江澄恐怕才要怀疑有鬼。 江澄果真被他这句话带跑,不疑有他:“你!” 蓝思追不像蓝景仪一般没心没肺,他心思通透,一下子便看穿了金凌究竟在不痛快些什么,也只好将“背后不妄议他人”的坚持放一放,擅自揣测道:“我看不尽然,魏前辈这时候,应当只是故意要与先生对着干,才随口一说,并没有真心去想。” 金凌闷声道:“他最好是这样。” 蓝思追悄悄叹了口气,道:“金公子已经读了很久,还是歇息一会儿,接下来换我读吧。” 金凌道:“我刚才不就是换你下来的吗?怎么现在还是你读?让蓝景仪读!没道理就他闲着。” 不等蓝思追答话,蓝景仪就抢道:“我读就我读,大小姐你少阴阳怪气!” 他飞快地读完了魏无羡与蓝启仁剩下的对答,然后忍不住道:“先生这算不算一语成谶?后来仙门百家不是果真容不下夷陵老祖了嘛!” 金凌道:“难道仙门百家就只是因为他修外道就容不下他,说到底,不还是因为他后来倒行逆施、杀孽太多?” 他虽然已经猜到、也承认当年父母之死大约别有隐情,但也绝不认为魏无羡会有可能全然无辜,穷奇道怎样不提,最起码,不夜天那上千条人命,乃是实实在在的,绝无作伪。 蓝思追道:“金公子,当年之事,咱们还不清楚,还是不要妄议了。” 这话针对性其实有些明显了,金凌“哼”了一声,却也没再与他争论。 魏无羡顺着蓝启仁的话直接从兰室滚出去后,便在云深不知处吹花弄草、四处闲游,一直到诸人下学。 双方会合到一处,又开始相互胡侃,顺便告诉魏无羡,他不幸收获了三遍《雅正集》的《上义篇》。 聂明玦已经忍了好久,这下看到聂怀桑种种作为:先是赞成魏无羡异想天开,然后又替他抄书求他帮忙作弊,终于忍不住一举爆发:“聂怀桑!我送你去听学就是让你这么听的?!” 聂怀桑下意识缩成一团:“大哥我错了!!” 蓝曦臣劝道:“明玦兄勿要动怒,怀桑那时候还小,少年心性,玩心重些,情有可原。” 聂怀桑忙不迭道:“对对对,曦臣哥哥说得对——年少轻狂而已!后来我也是靠自己评级过乙的!真的!后来魏兄都走了!” 聂明玦道:“那若是他没走,你还是要靠他给你打小抄?” 聂怀桑不敢说话了。 蓝景仪道:“老祖前辈当年还说过这样的话?那他现在和含光君算是怎么一回事?” 蓝思追道:“景仪……” 江澄冷笑一声,道:“脸疼吗?” ——魏无羡吐出叼的那根草,拍拍靴子上的灰,道:“抄三遍?一遍我就能飞升了。我又不是蓝家人,也不打算入赘蓝家,抄他家家训干什么。不抄。” 魏无羡认真想了想,道:“我那时候本来就不是蓝家人,以后也不算是入赘蓝家,有什么可脸疼的?” 江澄:“……” 魏无羡已经再次转过头去向蓝忘机“兴师问罪”:“蓝湛你看你,当年对我这么冷淡,都不睬我的。” 蓝忘机道:“以后,不会。” 魏无羡心满意足。 蓝景仪也刚好念完这一段,道:“含光君真的像聂宗主说的那样很讨厌老祖前辈吗?那他为什么还要专门过来?” 蓝思追不想再去制止他了。 孟瑶则从这句话中抓住了重点:“‘聂宗主’?看来日后的聂宗主,已经是聂公子了。” 这几乎等于板上钉钉地宣布:聂明玦在这几个小辈来的时间,已经遭遇不测了,而且大约已有相当一段时间了。 不然他们不会如此习惯熟稔地这样称呼聂怀桑。 聂怀桑浑身一震,惨声道:“大哥!” 聂明玦一皱眉:“号什么号!我还没死呢!” 孟瑶道:“聂宗主……” 聂明玦:“嗯?” 孟瑶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您日后……” 聂明玦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孟瑶不再说话,心里却渐渐笃定了原先的猜测。 聂明玦几次三番说“我还没死”,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他却隐隐觉察出端倪:对方似乎对于自己的死讯并不意外,简直像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英年早逝一般。 否则也不至于对聂怀桑如此恨铁不成钢到了严苛的地步,非逼得他能担当大任不可。 魏无羡在测试中带头作乱,小纸条满天飞,最后被蓝忘机抓了个正着。他本人在这里看得兴味盎然,寻思着怎样向蓝忘机讨还这些林林总总的“欠账”才算有趣,后排的蓝启仁却是一口气憋在胸中,险些喘不上来:就是这里!他当初就不该让蓝忘机去监管他!谁管这个魏婴是不是已经无可救药,总归不要连他的得意门生一起带坏就是大幸!他当年怎么就没想明白呢! 这也实在不能怪罪蓝先生,他既然是严师出高徒的典范,自然是奔着怎样教人学好为第一要务,又怎么可能料到,魏无羡这个人间头号大害,已经魔高一丈到连蓝忘机都能一起“玷污”的地步? 蓝景仪道:“玩含光君?他是真嫌活得长了不成!” 蓝思追道:“景仪!” 他的眼神中满是谴责:就算你口无遮拦惯了,怎么能对长辈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来? 金凌道:“他嫌不嫌活得长我不知道,反正他后来也活得好好的,一直到……现在一直和含光君在一起,怎么看都是活得很滋润。” ——魏无羡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尤其擅长苦中作乐。既然没有别的东西可玩,那就只好玩蓝忘机了。 江澄嘲笑他:“玩蓝忘机?让你不知收敛,现在把你自己也玩进去了吧!” 魏无羡道:“反正我玩得很开心啊!” 话音未落,手上忽然一紧,他转头,对上满脸都是无声谴责的蓝忘机,当下赔了个笑脸:“好好好,好蓝湛,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我其实想说的是,我现在和你一起很开心,所以连带着对当初招惹你也很开心。” 蓝忘机神情中的谴责消退了一些:“嗯。” 又听得金凌道:“魏无羡这张嘴还真厉害,怕不是死的都能给他说成活的。” 蓝景仪却拆他台:“厉害吗?再厉害也动摇不了含光君,还不是给他又加了一遍!” 金凌“哼”了一声:“你快读你的吧!” 魏无羡看着看着忽然又笑了:“蓝湛,你老实说,你那时候是不是舍不得我?看来我那一个月没有白撩拨你嘛。” ——蓝忘机拂在微黄书卷上的修长手指似乎滞了一下,这才翻开下一页,竟也没有禁他的言。 蓝忘机却没有说话。 魏无羡忍不住去看他,却发现他的耳根到脖颈,已经再次红得几欲滴血了。 金凌道:“他这次带着佩剑来做什么?又是要作甚么妖?” 小朋友念的没有魏无羡看的快,这时候才刚到藏书阁面壁思过的最后一天开始。 ——他来姑苏这一阵,佩剑天天东扔西落,从不见他正经背过,这天却拿来了,啪的一下压在书案边。更是一反百折不挠、百般骚扰蓝忘机的常态,一语不发,坐下就动笔,听话得近乎诡异。 魏无羡说不出话了——他忽然想起来,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魏无羡悄悄将脑袋埋进了蓝忘机怀里。 如果在场的只有他和蓝忘机两个人,魏无羡绝对不介意藉此再调笑一番,还能美其名曰“追忆少年”、“道侣情趣”,然而现在却远远不止他们两个,这恐怕便是一场灾难了。 果不其然,几个呼吸后,他听见蓝启仁几欲泣血的怒极而啸:“魏婴!!!你的《雅正集》再加三遍!!!” 魏无羡窝在蓝忘机怀里,安静如机。 东窗事发了,他当年将蓝忘机的佛经掉包成春宫,将他逗了一个狠,然后又苦心孤诣激他自己震碎了证据没有闹到长辈面前,结果现在居然还是逃不过这秋后算账! 蓝启仁绝不可能见他默不作声便善罢甘休,果然下一刻,他便再次咆哮道:“你给我从忘机身上起来!!!” 魏无羡默默地爬了起来,没敢再触蓝先生霉头。 这下江澄却也顾不上嘲讽他了,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件事情自己分明也是参与者之一,就算是被魏无羡拖上的,就算不是主犯——他也还是参与了! 同样记得自己是从犯之一、情节还比江澄严重许多的聂怀桑更是默默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前面绊绊磕磕地读完了这段春宫案,除了金凌稍微好些,无论是读的蓝景仪还是听的蓝思追,都已经是满脸通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了。 但即便是最镇定的金凌,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幻灭:“舅舅他,居然也掺和这种事?” 蓝景仪还在半魂游太虚中,闻言小声道:“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江宗主一点儿也不可怕了……” 听得一清二楚的江澄:“……” 聂明玦满脸山雨欲来:“‘崇拜’?‘不可惜’?‘要多少有多少’?” 聂怀桑惨叫道:“大哥我错了!!!” 蓝曦臣这次一点也没有替他求情的意思了。 最后还是孟瑶来浇熄聂明玦的怒火:“聂宗主,怀桑公子那时候年纪尚轻,也正是……的年纪,有些这类书册,也没有什么可动怒的。再说了,这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便翻篇吧。” 聂怀桑顿时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位孟兄当真是个好人! 聂明玦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回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玩意儿!” 聂怀桑:“……” 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了。 是该庆幸现在总算躲过一劫,还是该提前为了自己的收藏默哀? 不不不,不要这么早就绝望,出去之后,说不定有机会趁着大哥来搜之前藏一藏?能藏多少算多少? 可如果一不小心被发现,这双腿怕不是就真的保不住了吧……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11. (十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十二) ——为防姓蓝的老古板和小古板夜半来袭拖他下床去惩治,魏无羡抱着他那把剑睡了一夜。 金凌与蓝景仪异口同声道:“原来他还知道怕啊?” 魏无羡:“……” 魏无羡夹着尾巴做人只做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听闻蓝启仁出门去清河赴聂氏清谈会,顿时又是生龙活虎地窜了起来。 蓝思追道:“魏前辈是豁达之人。” ——魏无羡道:“生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走,我就不信蓝家这座山上还找不出几只小山鸡来!” 孟瑶亦道:“魏公子当真豁达。” 魏无羡干笑道:“……孟兄,过奖了。” 心道:前面的小朋友姑且不论,你这时候说这话,究竟是真心夸我呢,还是想笑话我呢。 江澄这时已经重新端稳心态,闻言嘲讽道:“叫你浪,浪得可还开心?” 魏无羡道:“……江晚吟你给我闭嘴。” 江澄不说话了,只剩下满脸幸灾乐祸的笑意。 至于丢不丢人?他已经看开了。 江澄、魏无羡、聂怀桑三人勾肩搭背出了学舍,一路行经云深不知处会客的雅室,迎面撞上了蓝曦臣、蓝忘机兄弟二人。 蓝景仪道:“我当真想象不出含光君‘恶狠狠瞪人’的模样……说来,老祖前辈究竟给含光君破了多少例了?” 蓝思追:“……” 蓝思追道:“景仪,专心读吧。” 金凌道:“就是,没的废话多。” 蓝景仪本来已经悻悻然要继续读了,闻言忍不住道:“大小姐你有资格这么说吗!” 蓝思追道:“景仪!你若不读,便换我!” 蓝景仪:“好好好我读我读,思追你就向着大小姐……” 蓝思追叹了口气,并不给自己辩解。 蓝景仪和他同为蓝家人,外出夜猎,带队的也往往是蓝思追,自然可以劝阻、责备对方的不妥之处,但金凌乃是兰陵金氏弟子,就算平日里相互交好,又哪有越俎代庖斥他不是的道理? 蓝曦臣与蓝忘机正要去山下除水祟,魏无羡借机也给自己与江澄讨了个资格一起去,便要各自去准备。 聂明玦道:“聂怀桑,你这时候,想起来要害怕了?” ——聂怀桑虽然想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但遇见蓝曦臣便想起自家大哥,心中犯怵,不敢贪玩,道:“我不去了,我回去温习……”如此作态,巴望下次蓝曦臣能在他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聂怀桑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蓝曦臣在一旁终究是看得有些不忍心了,劝道:“便如孟瑶所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明玦兄不若便翻篇吧。” 蓝景仪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泽芜君究竟是怎么看出来含光君高不高兴、想要如何的……我总觉得含光君永远一样的面如冰雪。” 金凌与蓝思追都不说话,不反对也不赞同,蓝景仪自己一个人讪讪没趣,只好又转回去继续读。 反倒是后面的魏无羡,本来打定主意要安分一会儿,听着听着却终于还是坐不住了,慢慢又向着蓝忘机的方向越凑越近,追问道:“蓝湛?你那时候真想要我一起去?这么口是心非?蓝家不是有一条家规是‘不可打诳语’么?” 蓝忘机道:“我……” 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顿了又顿,最后终于几乎是“自暴自弃”地道:“我有错,自当领罚。” 魏无羡道:“别别别!这有什么可领罚的,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蓝二哥哥,对自己别这么较真嘛!” 除祟的一行人下山至彩衣镇,乘船向水祟聚集的碧灵湖河道去,路上慢慢理清了这次水祟相关事宜。 蓝景仪道:“江宗主和老祖前辈还真是有闲情,这时候了还比谁划船快——这水祟的事听起来大有蹊跷啊,思追你猜会是怎么回事?” 江澄脸色一黑。 魏无羡道:“对了,后来走了,我都不知道,蓝湛,你们家最后究竟是怎么处理那水行渊的?” 蓝忘机道:“以符咒困其于湖中,封冻分块取之,曝晒河床——时日不足,尚未根除。” 水行渊要根除,必得抽干了水再曝晒河床三五年,而现下距那时不过两年余,自然是来不及根除的。 魏无羡道:“看这小朋友一无所知的样子,看来后来是当真除得彻底,彩衣镇再没有受其侵扰,倒是不错。” 蓝忘机道:“嗯。” 又听蓝思追道:“我倒是从书中看到过,玄正十八年起,彩衣镇一度受岐山温氏驱赶水行渊所扰,后来家族众人合力,耗费经年累月之功,方才根除——想来就是这件事了。” 金凌道:“这群温狗,当真可恶!” 他虽然未生在温家当道之时,但却深知温氏当年如何横行,莲花坞灭门惨案,便是血淋淋的铁证。 因此,就算不至于切齿拊心,一旦提起来,也决计没有好脸色。 水行渊是何人赶来暂且略过,这会儿,书中众人还只当是寻常水祟,正在查探抓捕,蓝曦臣望着水幕上揭开当时种种,道:“……魏公子艺高人胆大。” 蓝启仁则喝道:“张狂!” 魏无羡有些愁眉苦脸:这天书就不能写他些好的?非要将这些蓝家尤其蓝老头看不惯的想法也都一一写出来?结果害他这么久过去还要被翻旧账……还是本来绝不会被翻出来的那种。 他却是忘了,自己方才已经借机翻了蓝忘机多少“旧账”了。 ——魏无羡笑而不答。云梦江氏当然也是用网,但他仗着水性好,从来都是跳河直接把水鬼拖上来……他转移话题道:“如果有什么东西,像鱼饵一样能吸引水鬼自己来就好了。或者能指出它的方位,就像罗盘那样。” 蓝景仪吃惊道:“这、岂非就是召阴旗和风邪盘?!” 金凌道:“他倒是敢想敢做!” 孟瑶道:“魏公子,召阴旗,现在已逐渐传播开来,不知这‘风邪盘’,又何时能问世?” 魏无羡认真想了想,道:“怎么也得射日之征结束后吧——现在战时,我也没那么多心力做这些研究。” 江澄道:“你那‘山鸡打再多、功课还是第一’的豪情壮志呢?” 魏无羡:“……江澄你再这样我抽你了。” 魏无羡第一次出手,便直接从蓝忘机船下挑出三只水鬼,蓝启仁虽然对他的作派有些不豫,但对着这实打实的做实事,面色还是稍稍缓和了些,魏无羡偷眼看到,暗自松了口气。 金凌道:“他又去撩拨含光君——这世上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蓝景仪道:“要不这样他还是老祖前辈吗?” 蓝思追:“……” 江澄骂道:“瞧瞧你都给小辈们树了个什么印象!” 魏无羡道:“你这话说的——这群小朋友,分明都很喜欢我才是!” 江澄道:“喜欢你?你若是敢把阿姐的孩子也带成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我——” 江厌离道:“阿羡这样挺好的,阿凌若是像他,以后能一直开心快乐,也是很好的。” 江澄:“……” 金子轩:“……” 金子轩欲言又止:他和江姑娘的孩子,书里说像江晚吟也就罢了,毕竟是他亲舅舅,可是为什么要像魏无羡?! 不过,他现在也就限于欲言又止了,当真说出来……他可以预见到这两个方才还在拌嘴的人会怎样团结一致对外了。 魏无羡又道:“‘随便’这名字其实也不错,对吧?” 原来是书中魏无羡第一次出剑,不仅成果可观,还顺便套了蓝忘机一把——用他那把名叫“随便”的仙剑。 蓝忘机道:“……嗯。” 金凌道:“他这还真是剑随便人也随便……我看还不如干脆叫‘荒唐’得了!” ——魏无羡体贴地道:“……其实吧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不过江叔叔给我赐剑的时候问我想叫什么?我当时想了二十多个名字,没一个满意,心说让江叔叔给我取个吧,就答‘随便!’。谁知道剑铸好了,出炉了上面就是这两个字。江叔叔说:‘既然如此,那这剑就叫随便吧。’其实这名字也不错,对吧?” ——终于,蓝忘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荒唐!” 蓝景仪道:“我总觉得江老宗主怕不是故意的。” 蓝思追:“……” 魏无羡道:“金凌这小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剑随便人也随便’?我这个人分明一点也不随便好吗?不过‘荒唐’好像也不错,我不如明儿就把陈情改名叫荒唐好了!” 蓝忘机:“……” 蓝忘机眼神挣扎片刻,终于道:“不妥。” 江澄骂道:“你够了!这还叫不随便!我都不想说你那二十多个名字都取的些什么鬼了!” 魏无羡道:“那也比你差点给三毒取名叫‘姗姗’要好!听着简直跟茉莉妃妃小爱有一拼!” 他没说的是:简直像是勾栏名将! 众人齐齐“……”,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在江澄脱口说出“姗姗茉莉妃妃小爱有什么不好”前,江厌离“噗嗤”一笑,道:“好了,别吵了。说来,咱们家,从阿爹到你们两个,其实都不太擅长取名字,也算是一脉相承了吧。” 姐姐发话,两人这才作罢。 江厌离口中只是调侃,心中却认认真真盘算了一下:阿爹是只会简单直白的,阿羡也差不多,就是偶尔兴致上来,总是取些奇奇怪怪的夸张名字,阿澄呢……不能说他取得不好听,就是实在不那么合宜。阿凌字如兰,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取的,这风格像阿羡,但“如”字是辈分定下的,单看这个“兰”字,倒也有可能是阿澄。 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却没有半点自觉:自己从一开始,就完全忽略了金子轩这个正牌爹给儿子取字的可能。 也许是因为,若是换了金子轩,这表字便完全不可能这样朴实无华了? 金子轩在一旁看她笑意盈盈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江厌离容貌虽然不算惊艳,这一笑却是颇有余韵,不禁脸上一红。 心中升起两个词来:明珠生晕、美玉盈华。 忽然听蓝景仪道:“苏涉?秣陵苏氏那个苏宗主?” 蓝思追道:“想来不错。” 蓝景仪道:“果真没什么本事,还什么都学含光君,不想想自己有那个斤两嘛!” 蓝思追道:“继续读罢。” 原来是水中又有动静,蓝忘机催剑入水,却扑了个空,而这名叫“苏涉”的门生,紧随着出剑,最后却是连仙剑都没收回来。 魏无羡“咦”了一声,道:“这人我有点印象,不过蓝湛,为什么你们家两个小朋友好像都挺不待见他啊?连小思追都是。秣陵苏氏的宗主,能够自立门户,想来也是个人才了。” 蓝忘机道:“暮溪山时,在你断后时射你一箭之人,便是他。此人现已脱离蓝氏,暂不知去向。” 魏无羡“哦”了一声,还不待再说什么,江澄便冷声道:“就是这个人?!还真是什么时候都只会添乱!这种人,居然也能自立门户?” 蓝曦臣淡淡道:“想来,日后另有缘法吧。” 魏无羡心道:看来不仅是小朋友们,就连泽芜君,也不太待见这个苏涉啊? 转而一想倒也不意外:也是,要是当初没有他射我这一箭,我就和江澄他们的大部队一起走了,蓝湛也不会为了救我留下来,我们两个不在洞里困那七天,他也不至于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蓝曦臣虽然并非任意迁怒之人,但苏涉的为人,他只怕也确实是看不上的:没有本事,还要乱出头给人添乱,而且还是个软骨头,当时在玄武洞里就迫于温家淫威要绑绵绵——就是不知道当时还有这一码,此人在正值射日之征时脱离蓝氏,是什么心思也不言而喻。 江澄冷笑道:“魏无羡,瞧瞧你都救了些什么玩意儿!” 魏无羡道:“我救他是我的事,他感不感激、回不回报,则是另一码事,这人纵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并非大奸大恶,若要说为此没命,也还是冤枉了些。” 温情忽然嗤道:“你倒是心胸豁达。”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惊讶地看她,魏无羡情知她是想到了什么,笑道:“不豁达怎么行?人生在世,就得想得开一点,才能开心快乐,不是么?” 温情“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蓝景仪道:“老祖前辈就是人太好了,救人都不带犹豫一下的,不然但凡迟一点,苏涉就活不过水行渊这遭了。那日后也就没有什么秣陵苏氏咯。” ——魏无羡已升到空中,俯首下望,却见那名驱剑入水的门生苏涉站的船板已被吞下了碧灵湖,他双膝过水,满面惊慌却也没出声呼救,不知是不是吓到了。魏无羡不假思索一弯腰、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拖了起来。 蓝启仁微微点头。 金凌冷哼一声。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蓝思追无奈道:“景仪……纵然只是随口一说,你这样说话,也是不妥的。” 孟瑶道:“这位苏公子不呼救,只怕并非单只因为吓到了。” 魏无羡道:“哦?” 孟瑶道:“他先前紧跟着含光君催剑入水,只怕也是个心气高的,那时候丢了脸、失了佩剑,这下心一拧,便怎么也不肯呼救了。” 魏无羡道:“心气很高啊?但他后来做的事可不像心气高的样子。” 孟瑶道:“我不知他日后如何,但只是现下,只怕是根本没有细想不呼救的结果会如何——换言之,心气虚高罢了,不计后果,难成大器。魏公子你此时救了他,施恩不记、不求报,他也未必会有多感激,若有一天一言不合,他怕不是还会觉得魏公子你目中无人、瞧不上他,甚至记了仇。” 魏无羡道:“……不会吧?还能这样?” 孟瑶道:“人心如此。” 聂怀桑道:“孟兄你……看得很通透啊。” 孟瑶苦笑道:“通透?见多了罢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12. (十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十三) 众人回到岸上,确认了是岐山温氏赶来的水行渊,反倒不好下手了,只有暂且作罢,从长计议。 回程中,魏无羡又发作了。 蓝景仪看着他朝岸边的姑娘抛媚眼讨枇杷,忍不住道:“老祖前辈年轻的时候真这么风流啊?前面说他爱跟美貌女子不清不楚,我还以为是瞎说呢……” 金凌道:“那他跟含光君究竟是怎么回事?看这书里写的,好像其实也没什么啊?” 魏无羡道:“不,很有!非常有!” 蓝忘机道:“书中,没有。” 魏无羡:“……” 他心中叫苦:完了,蓝湛这是吃醋了?生气了?要命!为什么要把我当年不懂事干的这些事儿全翻出来啊! 忙不迭地凑上去:“蓝湛,我错了,我不该去撩拨人家姑娘,但是真的就是送了个枇杷而已!我下次去给你买枇杷,买一筐,一个也不给江澄!蓝二哥哥,看看我呗!” 江澄本来乐得看戏,听到这里忍不住爆了粗口:“……魏无羡你不要脸少扯上老子!” 蓝忘机道:“嗯。” 江澄:“……”这对不知廉耻的——死断袖!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有当场骂出来。 又听蓝景仪道:“那抹额又是怎么回事?咱们可是亲眼看到含光君把抹额绑到老祖前辈手上了欸!” 蓝曦臣笑容一僵。 蓝启仁惊怒道:“忘机!!” 蓝忘机道:“叔父,魏婴为忘机倾心之人。” 蓝启仁:“……即便如此,也不该大庭广众被小辈们看到!” 蓝忘机道:“是,忘机知错。” 魏无羡不明就里,他吞了吞唾沫,看向耳尖泛红的蓝忘机:“那个,蓝湛,你们家的抹额,究竟有什么特殊含义?” 要命!蓝湛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蓝忘机道:“……抹额,意寓规束自我。” 魏无羡:“这个我知道啊我抄过的……?” 蓝忘机道:“唯有在命定之人、倾心之人面前,可以不必约束。” 魏无羡:“……” 魏无羡的脸烧起来了:“所、所以,我那时候、你那时候……?”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 魏无羡在心中咆哮:嗯什么嗯啊这也要嗯一嗯! 蓝忘机道:“你我,已定终身,因此,不必挂怀。” 魏无羡:“可是那时候还没有啊——那时候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已经扯了你两次抹额了……天啊蓝湛你抽死我吧,我居然扯完你的抹额还在你面前说绵绵……我还说你喜欢绵绵……” 蓝曦臣:他怎么不知道弟弟还被扯了第二次抹额!!!还有这个绵绵又是怎么回事!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深刻悔痛,嘴唇几次嗡动,终于道:“无事……你,那时不知。” 魏无羡一头扎进蓝忘机怀里:“所以我究竟为什么不知!!!” 江澄终于看不下去了,骂道:“你够了没!你都把自己打包送给他了还要怎样啊!!能不能让我们安静听正事!!” 魏无羡:“可那天书上现在也不是什么正事啊,不还是说枇杷嘛。” 江澄:“……” 江澄道:“你给我滚!!!” ——蓝曦臣却道:“你想吃枇杷,要买一筐回去吗?” ——“……” ——蓝忘机拂袖而去:“不想!” 蓝景仪砸了咂嘴:“所以含光君究竟是想不想吃枇杷?” 蓝思追:“……景仪,这不是重点。” 金凌道:“他们好嚣张。” ——魏无羡在彩衣镇上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带回云深不知处……众少年玩儿得昏天黑地,纷纷涌进魏无羡和江澄的房里打地铺,通宵吃喝扳手腕投骰子看画册。一天夜里,魏无羡投骰子投输了,被打发翻墙下山去买天子笑,这回总算让所有人都一饱了口福。谁知,第二日天还未亮,房里地上正满地睡得横七竖八,宛若一地躺尸,突然有人打开了房门。 蓝景仪道:“老祖前辈又做了什么?含光君居然一早就来拖他领罚!” 蓝思追迟疑道:“兴许……是买酒的时候被含光君碰上了?” 江澄看得脸色发黑。 众世家弟子这下可犯禁犯了个狠,不仅聚众酗酒玩乐,甚至在蓝忘机面前还横七八竖睡成一地,江澄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砸了一件东西到魏无羡身上,居然是聂怀桑藏的春宫图。 若不是蓝忘机似乎气得狠了、一心要先惩治魏无羡,这群人怕是一个也逃不了。 不仅书中的聂怀桑吓得口吐魂烟,书外这个也差不多,正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魏无羡只觉得如芒在背,盯了那水幕半晌,终于忍不住道:“红红姑娘,这个能跳吗?!” ——这个,呃、其实,也不是…… ——不可。 蓝字斩钉截铁。 ——规矩不可乱。 魏无羡:“……好吧。” 蓝景仪道:“为什么含光君也要跟着挨打?!” ——却见蓝忘机一掀白衣下摆,也跪在了魏无羡身旁。 ——见状,魏无羡大惊失色,奋力要起,蓝忘机却喝道:“打!” 金凌道:“鬼哭狼嚎?他至于吗?!” 蓝思追道:“……犯禁严重到要罚戒尺,那确实是不会轻的。” 蓝景仪拆他台:“那也不至于‘鬼哭狼嚎’!咱们家又不是什么阎罗地狱,罚人也是有分寸的好吗!” 金凌道:“这么说你挨过?” 蓝景仪:“……挨过又怎么了?长这么大谁还没挨过罚啊!” 魏无羡苦哈哈地看了一会儿,又有些心疼地凑到蓝忘机身边:“蓝湛,我那时候是真的服了你了,居然连着自己一起罚……早知道这样,我一定不会拖着你一起摔下去的!” 蓝忘机轻轻摇头,道:“无事。” 蓝启仁看得脸色发黑:“我道你是怎么拉着忘机犯了禁,居然、居然——简直不成体统!” ——众少年听得一颗心吊起……“我说:‘好!’然后不躲了,迎上去一扑,把他抱住,往云深不知处的墙外栽倒!” 三名少年纷纷看得一脸惨不忍睹,蓝景仪道:“含光君居然没直接把人打死……老祖前辈也太胆大包天了。” 金凌评价道:“打死不冤。” 蓝思追:“……” 魏无羡:“……这两个小朋友怎么可以这样!还是思追这孩子厚道。” 江澄冷笑道:“他们说的不对么?” 他现在和书中的自己心情如出一辙,恨不能把人拎起来朝地上砸几个人坑! 魏无羡道:“江澄你个驴脾气还是闭嘴少说两句吧!” 江澄道:“你最该闭嘴!!!” 一帮少年迎面撞上了蓝曦臣,被魏无羡借机控诉一番。 ——蓝曦臣看过了他的手掌,道:“啊,这确实是罚得狠了些。怕是三四天都没法消了。” ——江澄原先不知真的打得这么狠,惊道:“什么?三四天都不能消?他腿上背上也都被戒尺打过。蓝忘机怎么能这样?!”最后一句不由自主带上了点不满,魏无羡悄悄拍他一掌,他才反应过来。蓝曦臣却不在意,笑道:“不过也不妨事,伤药是不必用了,魏公子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几个时辰便好了。” 蓝思追道:“原来魏前辈是这样知晓冷泉所在的。” 金凌道:“也就是泽芜君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这么好心地给他指地方疗伤,殊不知他根本是活该!” 魏无羡摸到冷泉,居然恰好撞上来此静心修炼的蓝忘机,又是好一番搔扰。 蓝启仁看得几欲吐血:“曦臣!你如何能叫他——” 蓝曦臣道:“叔父,若叫魏公子一直伤着,耽误听学也不好。” 蓝启仁怒道:“就他?不来听才好!反正他来了也是上课开小差,仗着自己有些天赋,便不思进取!” 魏无羡小声在蓝忘机耳边反驳:“蓝先生说我上课开小差我便认了,不思进取又是何来?整个莲花坞最上进的就是我了好吗!” 他虽然是小声,但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岂有听不见的道理,江澄怒道:“魏无羡你能不能要点脸?!” 蓝启仁喝道:“你还敢狡辩!!” 魏无羡不说话了。 蓝忘机顿了一顿,终于道:“叔父,魏婴的修为、六艺,在江氏同辈中确属佼佼。” 他这话不仅并未夸张,相反还是谦虚了的,而这样一说,也等于是无形中为魏无羡辩解:若他真的不求上进,绝不可能样样精通,骑射修行,都绝非单靠天资聪颖便能够登顶,须得苦练才可。 ……无论他是靠什么来练习的。 这一点蓝启仁又岂能不知?只不过他实在看不惯魏无羡顽劣不堪、镇日里没正形的模样,觉得他总循奇门左道,不够踏实,才如此训斥,岂料居然直接被自己的得意门生一句话噎了回来,气得狠狠一拂袖,道:“你便纵着他吧!” 书外这个蓝忘机对魏无羡十分维护,书里那个却十分不给人面子,魏无羡孜孜不倦地持续作妖套近乎,他便一连数个“不”打头的词,将人拒绝得毫无余地。 ——魏无羡道:“你这样拒绝我,一点面子都不给,不怕我在走的时候顺手拿走你衣服吗。” ——蓝忘机道:“滚!!!” 蓝景仪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老祖前辈真将含光君的衣服拿走了怎么办?” “……” “……” “……” 魏无羡道:“……我说着玩玩而已,这小朋友怎么还当真了?不知道本老祖究竟是个什么人吗?” 恰好蓝思追也道:“景仪……魏前辈,不会当真这样做的。” 蓝景仪道:“为什么?” 金凌也道:“对啊,魏婴他做这种事怕不是都熟得不能再熟了,我舅舅绝对便被他坑过,为什么做不出来?” 蓝思追道:“对含光君,做不出来。” 魏无羡“哈”一声笑了出来:“还是思追这孩子了解我,对江澄那小子怎么玩儿都无所谓,对你含光君,哪儿敢啊!” 江澄:“……魏无羡,你给我滚。” 魏无羡道:“滚就滚,我最会滚了。” 蓝忘机道:“这话,你也对我说过。” 魏无羡:“……” 江澄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 蓝启仁自清河回来,似乎是知道罚抄家训只能让这顽劣之徒钻空子或玷污自家得意门生,索性也不罚了,当众将人痛骂一顿了事。 金凌再次道:“他果真好不要脸。” 蓝景仪道:“人都玷污完了……好像是真的。” 在他看来,魏无羡的所作所为,何止“玷污”二字能够概括! 魏无羡本人丝毫不以为意:“是啊,现在整个人都是我的了,对不对,蓝二哥哥?” 还不待蓝忘机说话,江澄已忍不住骂道:“你够了,一个劲儿被小辈说不要脸很光彩么?!” 魏无羡道:“他们说便说,我难道便因此不做我自己了?那么在乎别人怎么想做什么?我碍着他们什么了吗?既然不碍着,那么天大地大,我开心最大!” 蓝忘机道:“你这样,很好。” 又听蓝景仪道:“兔子?……含光君养的兔子不会便是这么来的吧?” 魏无羡同一群少年野够了自后山回来,提着两只雪白的兔子,又爬了藏书阁的窗,到蓝忘机面前作妖去了。 金凌道:“云深不知处还养兔子?!” 蓝景仪道:“对啊,含光君养的,好大一群!” 蓝启仁颤巍巍道:“忘机!” 蓝忘机道:“叔父。” 蓝启仁咬牙切齿:“那两只兔子,是魏婴给你的?!” 蓝忘机:“……是。” 蓝启仁险些直接拍席子怒吼:给我丢了! 好在他紧接着便想起来,连魏婴本人都快要进蓝家家门了,丢不丢那两只兔子,似乎已经毫无意义。 ……也许,不该说好在。 蓝启仁用力地呼出一口气,转过脸去了。 魏无羡看蓝启仁训完了,兴致勃勃凑到蓝忘机身边,道:“蓝湛,你真的把兔子都养起来了?可是后来怎么成了一大群?我给你的那两只不都是公的嘛!” 蓝忘机道:“现仍只有两只。” 魏无羡道:“好吧。” 金凌道:“魏无羡还真是溜奸耍滑一把好手!” 蓝景仪道:“可不是嘛,居然让含光君给他当、当——” “当”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总觉得那些一晃而过的想法都太玷污含光君的雅正,最后索性作罢。 原来是讲到了魏无羡三次换座的始末,从江澄身边的第一排溜到蓝忘机身后,又从蓝忘机身后被蓝启仁揪到前面,后来蓝忘机走了,便又回到老地方,相安无事了小半个月。 ——可惜,魏无羡这种人,永远好景不长。 金凌道:“这话说的可太对了,就云深不知处求学这点日子,他已经作了多少妖了?” 这一日讲到了云深不知处内那一堵长长的漏窗墙,其中最古老的、最著名的,便是蓝氏立家先祖蓝安的生平四景。 ——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 立家先祖是性情中人,故而蓝家戒律三千,戒骄戒躁出尘俗,却独独,不禁一个“情”字。 魏无羡本该侃一侃蓝忘机刻下也如先祖一般,陷于“情”字,不可自拔,顺便再窝进他怀里“玷污”一番,然而目光再向下扫过两行,已经忍不住坐直身体,掰了掰手指。 与他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江澄。 ——众人也是料想不到,以古板闻名的蓝家会有这样的先祖,纷纷讨论起来……这时,有人问道:“子轩兄,你看哪位仙子最优?” 金凌道:“这是——我阿爹?” 蓝思追拉了拉蓝景仪,示意他先停下,不要读了。 于是水幕跟着停顿下来,金凌仔仔细细地看着水幕上对金子轩的描述,几乎恨不能将那一小段文字掰开了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都拆开来体会。 ——这少年眉目高傲俊美,额间一点丹砂,衣领和袖口腰带都绣着金星雪浪白牡丹,正是兰陵金氏送来姑苏教养的小公子金子轩。 金子轩忽然坐立难安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13. (十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十四) ——金子轩挑了挑眉,道:“不必再提。” 金子轩看得脸色青青白白,魏、江两人各自把指头掰得喀喀作响,他却恍如未闻,一个劲儿地偷看江厌离的面色。 江厌离不怒不笑,表情淡淡。 ——金子轩傲慢地道:“‘不必再提’这四个字很难理解吗?” 在金凌说出:“我阿爹、怎么会这么说我娘?!”的下一刻,金子轩终于眼一闭心一横:“不是的江姑娘!!!” 江、魏两人摩拳擦掌的动作同时一顿,江厌离一惊,愕然地望向满脸通红的金子轩。 ——金子轩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她究竟有何处让我满意?” 金子轩喘了几口气,额头青筋暴起:“我不是!不是不喜欢你!!我——我那时候是胡说的!!!我从前一点儿也不了解你!!你很好!真的很好!!!” “……” “……” “……” 江厌离整个人都呆住了,不仅是她,其他人也同样猝不及防,全场又是一片诡异的静默。 金凌呼吸急促,声音居然带上了一分尖锐:“所以,我阿爹、我阿爹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娘?我舅舅、小叔……都是哄我的?!他只是因为婚约,才娶了我娘,根本没有什么‘夫妻恩爱’?!” 他的拳头攥得死紧,眼眶微微发红,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脸上竟然隐隐透出一股“信念崩塌”、甚至于有些疯癫的痛意。 蓝思追看他神情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忙道:“金公子!不要——不要就这么定论了!日后如何还未可知,任何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有些艰涩地断续道:“或许、或许——我,我虽然并不知道,两位前辈为人究竟怎么样,但是,看魏前辈与江宗主的反应,想来,令堂,她是很好很好的,那么,也许,也许后来……” 后排满地静默之中,这些话便格外清晰、甚至振聋发聩起来,金子轩如梦初醒,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在什么人面前、做了什么,“啊”地大叫一声,然而想跑都没有地方跑,只有羞愤欲死地闭目逃避现实。 蓝思追又瞄了一眼水幕,忽然在末尾处发现了新的信息:“你看,江老宗主与金老宗主,这时候已经解除了婚约——所以日后,两家姻缘再续,一定是由于两位前辈真心相爱!” 蓝景仪几乎是与他后半句同时道:“对啊!所以你爹娶你娘,肯定和这个劳什子婚约无关!” 金凌一抹发红的眼眶,道:“真的?!” 语气中竟有些惴惴不安,但到后来,却转为急切的笃定:“一定是这样!不会——不可能所有人都哄我!” 也不知道是意识到这样更加丢人、还是下定决心面对,金子轩猛地又睁开了眼睛,满脸通红地看着与自己相距不过咫尺的江厌离,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江、江姑娘,我、我——” 江厌离一怔之后,此时正眼神乱飘,被他这样一叫,又不得不将视线挪了回来,但依旧眉眼低垂,轻咬下唇,默然不语。 她先前虽恼了金子轩对自己半分也不了解、不分青红皂白妄下定论,心灰意冷下恨不能就此与对方天涯两别,但终究曾是自小便定下的未婚夫,十几年的喜欢,岂能一朝一夕便抹得干干净净? 何况自从见到金凌,便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自己日后非但没能与金子轩干干脆脆断缘,反倒又如此紧密地牵扯到了一起——终究结发为夫妻,生同衾,死同椁。 此时再见了金子轩回心转意、抛了一贯的衿傲、仪态全无地在众人面前剖白心迹、为年少失言真切后悔,窘迫难当的模样,心下终于一软,叹了一声:罢了。 终究眼前人是心上人,没什么不好的。 江厌离抬眼,轻声道:“金公子,有些话、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慢慢地想清楚了,日后再提,也是一样。” 天知道,她是下了多少决心,在心里换了几个词,才慢慢地、这样好似平静地将这一段话说出来的。 然而,金子轩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什么别的意思,脸上的红色忽然一涌一退,红红白白之中,蓦然急喝道:“不——不需要日后!我现在就说清!江姑娘!我!我!我是真心的!!” “——我是真心倾慕于你的!!” 金子轩脸上的红色慢慢退去,他整个人像是冷静了,而又愈发坚定起来,出口的话也越来越顺畅:“我、我不是一时冲动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才这么说——江姑娘,我从前一点也不了解你,也没有想过要了解你,甚至还因为自己主观臆测,便误解你、轻辱于你。从前是我不对,但你当真很好,我现在,也当真倾慕于你。” 他恳切道:“我诚心,请你原谅我原先做错的事,但是——不必现在,你不必现在便答复我,我知道我先前做得很过分,你若、你若还是生气,也请你,不要立刻就拒绝我,请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一定会向你证明,我是真心倾慕于你,我误解你、惹你不高兴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加倍地偿还你。” 一句一句,掷地有声。 须臾,江厌离轻轻地“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又道:“金公子,不必说什么‘偿还’。” 金子轩的脸又红了。 魏无羡觉得自己的拳头又有些痒了,不过……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蓝忘机,心思兜兜转转,最终暗自道:看在师姐和大外甥的面子上,先给金孔雀记上这一笔。 这厢金、江两人的私事解决完毕,那厢一直控制着自己拼命看前排、看水幕、总之不往这边瞧的诸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各自真心实意地去听天书了。 当然,这样做的人当中,并不包括蓝启仁。 后面发生的事,前面的小朋友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尤其金子轩这次情急下向江厌离表白,并没有如魏无羡一般叫停天书,在金凌的情绪略略被安抚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继续向下读了。 可惜的是,书里并没有立刻写到后来发生了什么,在江枫眠与金光善解除了儿女婚约、魏无羡收拾东西滚回云梦莲花坞之后,时光便蓦然一转,十九年前的故事戛然而止,回到了“现在”。 ——阳阳第五。 一则为了尽快脱离先前的尴尬,一则也是真心有一点疑问,聂怀桑张开扇子,小声道:“‘阳阳’……谓何?” 阳阳,喜气洋洋、自得之貌也。 就算聂怀桑课业再差,众人也不会以为他这句话问的是“阳阳”本身是什么意思,而是都很明白,他想问的是:“阳阳”在此处,又是意指为何,预示什么。 温情道:“横竖,与某人有关。” 的确,魏某人的表现,一向是很符合这词含义的。 魏无羡本羡丝毫不以为耻,笑吟吟地看水幕上浮现出的、回到“现在”后的发展。 ——魏无羡趴了一整夜,前半夜都在思考这些年来在蓝忘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则规规矩矩躺在榻上,双手放在身侧,被摆成了一个安分守己的姿势。 蓝景仪情不自禁道:“安分守己?老祖前辈一辈子、不,两辈子也没有安分守己过吧?” 江澄道:“可不是,某人怕是从来都不知道‘安分守己’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金凌道:“闭嘴。” 他这两个字的时机卡得实在太巧,魏无羡顿时连回嘴的心思都飞了,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江澄忍不住摩了摩右手食指。 眼看着蓝景仪与金凌要再次掐起嘴架来,蓝思追连忙将身子一倾,把两人隔得泾渭分明,转移话题道:“这就指的是冥室招魂那一天了,景仪你读了这么久,该有些累了,接下来换我吧。” 蓝启仁皱眉道:“冥室,招魂?” 一口气读了上万字,就算中间偶有停歇,蓝景仪也确实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听蓝思追要揽这苦差事,忙不迭道:“好!” 金凌悄无声息地撇了撇嘴。 蓝曦臣也知道自家叔父是在意些什么,或者说,他自己也同样在意:“不知是招何人之魂,又发生了什么意外,才叫晚辈们直接这样指代,一提起来便知道是哪一回。” 孟瑶道:“这天书一定马上就会揭晓,泽芜君不妨静观其变。” 话一出口,他似乎是惊觉说错话一般,微微低下了头去。 蓝曦臣仿佛没见到他不自然的反应,只微笑道:“孟公子说的不错。” 后面是正色说正经事,前面天书内容则正正是好不正经,“魏无羡”被定了半个晚上的身,一时腰酸背痛爬不起来,干脆又在小辈们面前胡说八道、败坏含光君的名誉。 蓝思追生性端方温雅,要他来读魏无羡那些不要脸的言论,实在有些为难,但他适应力也是极强,见多不怪,刻下居然已经有点习惯了,于是不快不慢、不高不低地读了下来。 江澄道:“魏无羡,你还真有脸说你给蓝忘机睡了没脸见人,我看你现在分明是赶着上给他睡呢!” 魏无羡道:“江澄,现在是现在,将来是将来,将来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江澄道:“闭嘴,滚!!” 魏无羡从善如流地闭嘴,从善如流地赶着上倚到了蓝忘机身上。 当然,他只闭嘴了不到两个呼吸,便又喜滋滋道:“哇蓝湛,这就是方才小朋友们说的你后来养的那一大群兔子了吧?” “魏无羡”在床上赖了半天,终于为了那头很是骄矜的驴大爷一骨碌爬起来,轰着小辈们直冲青草地,然后撞见了一大群滚圆毛绒的白兔子。 ——含光君养的兔子。 蓝忘机道:“嗯。” 含光君原本不该这么笃定地说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但书里的蓝景仪已经如临大敌地证实了这一点。 ——魏无羡听了,险些笑倒在地,心想:“蓝湛这人真是!……含光君板着脸抱着个兔子,哎呦我的妈,我要不行了……” 书外这个魏无羡也快要不行了,他径自笑倒在蓝忘机怀里,行为无比放肆,看得后排蓝启仁又是脸色漆黑。 蓝忘机默默地将他扶正了。 钟声自西响起。 蓝曦臣、蓝启仁神色都是一肃,知道重头戏要来了——招魂的冥室,正是在云深不知处的西面。 蓝思追、蓝景仪并魏无羡冲到冥室,一片混乱之中,一名门生从室内跌跌撞撞扑了出来。 含光君让他逃。 “魏无羡”喝开冥室大门冲了进去,魏无羡有些紧张地抓紧蓝忘机的手,道:“含光君修为深厚,还有余暇叫这门生逃,应当……并无大碍吧?” 蓝忘机回握他:“嗯,不会有事。” 这并非他托大——就看三个小朋友现在的态度与先前透露的讯息,便知道意外是一定出了,但后世的蓝忘机也一定安然无恙。 魏无羡是一时关心则乱才没想到此节,此际也反应了过来,方才还是紧张兮兮,这下却忍不住有点“阳阳”的意味来了:“嘿,‘我’这么冲了进去——看来最后,就是靠咱们两个联手,把这意外解决了!” 那冥室里招魂的对象,正是莫家庄来的那只左手,就只是这只左手,便叫参与招魂的几乎所有人——包括蓝启仁,逃的逃、倒的倒,只剩下一个蓝忘机还正襟危坐。 “魏无羡”当即一曲《招魂》与蓝忘机配合,然而一曲奏末,也未招来这亡者之魂,于是改奏《安息》,兼而想起自己还需伪装,故意吹得错漏百出。 魏无羡道:“嘿,这小子还装呢,早就露羡了知不知道?” 金凌亦道:“这时候才想起来装,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自己还没被认出来?” 没说的则是:他对自己的死活、或是攸关自己死活的东西,都这么不用心的吗? ——看来这位仁兄比他惨一点点。当初他虽然尸体被咬得比较碎,但好歹魂魄是齐全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止金凌,蓝忘机的手指无声地收紧。 魏无羡被他抓得一痛,“嘶”了一声:“蓝湛!” 蓝忘机晦涩的目光投了过来。 魏无羡被他看得心中一阵颤抖,要待说什么,却又忽然明悟,连声道:“蓝湛、蓝湛!你看着我!我现在好好的在这里!不只是我,那个臭小子,他也已经在那里了!” 蓝忘机与他四目相对,半晌,低低地“嗯”了一声,继而用力道:“不许——以后,不许。” 魏无羡道:“以后不会了,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但蓝忘机却是立刻听懂了,无声地将他抱紧了。 蓝启仁罕见地没有发怒,只是无声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江厌离也听懂了两人这最后两句几乎有些没头没脑的话,心道:总算、总算,有一个能叫阿羡晓得爱惜他自己的人了。 ——就是你舍得自己难过,我也不舍得让你心疼了。 江澄当然没听出其中的弯弯绕绕,然而这气氛已经足够叫他毛骨悚然,没由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在心里随着前排的小朋友一起咆哮:魏无羡那小子又把蓝老头气醒了又气晕你们是都没看到吗?!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是都被这奇奇怪怪的氛围给禁言了吗!!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14. (十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十五) ——他们这一场琴笛合奏,竟然把蓝启仁活活气醒又活活气晕了过去,可见难听到什么程度…… ——不过,即便如此,那只手还是在笛声与琴音的联合压制下缓缓垂倒。魏无羡毫无羞愧之意地想,难听归难听,有效果就行。 刚与蓝忘机视线分离的魏无羡:“……” 为什么、又要把“他”这样的想法全写出来!!! 他为此安分守己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甚至忍痛与蓝忘机保持了一尺的安全距离,却忽然惊觉:怎么这次蓝老头没有找我算账的意思? 悄悄向后一瞥,只见蓝启仁脸色确实称不上好看,但除了气怒之外,似乎还有些其他的复杂情绪? 魏无羡:……不管怎么说似乎是件好事。 他悄悄地再一次靠回蓝忘机身上了。 蓝忘机耳根微微泛红,同样悄无声息地揽住了他。 鬼手被镇压下来后,冥室大门的封禁也解开了,众多蓝氏弟子一齐涌入,初时还有些混乱,但很快便在蓝忘机的镇定影响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 蓝启仁被怨气所伤,昏迷不醒,居然到了丹药、施针尽都无效的地步,可见这只鬼手的威能的确骇人。 如此凶险的东西,绝不可能一开始就在莫家庄,否则早该尸横遍野,必然是有人有意为之。 蓝景仪大大咧咧,当时根本没想到那么多弯弯绕绕,蓝思追却是心思通透,细想之下心生愧疚,此时重温旧事,还是忍不住脸现黯然之色,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向后读。 ——沉默片刻,魏无羡拍拍他的肩,道:“该负责任的不是你们,是放出鬼手的那个人。这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金凌盯住那句“沉默片刻”,脸色明明灭灭之中,喃喃道:“‘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他好像,抓住了什么。 金凌声音虽轻,修仙之人却是个个耳聪目明,一阵寂静忽然在这一方天地间蔓延了开来。 蓝忘机的手收紧了。 蓝思追又一次停下了念诵,就是完全没领悟到金凌想法的蓝景仪,也被这气氛迫得将那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吞回了腹中。 “自己控制不住”的是什么?结合金凌的反应,答案显而易见。 魏无羡低头看着手心,默然不语,半晌,才似哭似笑道:“蓝湛……你总是对的。” 也只有你,总是对的。 他慢慢道:“我心我主,我……是控制不住的。” 江澄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蓝忘机低低地道:“我在,不会。” 须臾,他又重复了一遍:“不会。” 魏无羡顺着对方手臂的力道,无声地将自己埋进了蓝忘机怀里。 金凌松开了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的牙齿,深吸了一口气,道:“蓝思追,你怎么不读了?快继续啊!” 蓝思追一把按住蓝景仪,道:“好,我这就接着念了。” ——那边,蓝忘机撤了手,蓝家众人忙问:“含光君,如何?” ——蓝忘机道:“追本溯源。” 那只鬼手,指出了“西北”的方向,成了追查的唯一线索。 这些都是蓝思追与蓝景仪亲身在场、亲自经历,自然没有什么需要多说的,金凌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 而因为方才的意外停顿,后排众人也都不约而同有些郁郁,竟然没有一个人对魏无羡的私奔言论差点又将蓝启仁气醒发表什么感想。 包括蓝启仁自己。 魏无羡看着水幕上新出的墨字,勾了勾嘴角:“蓝湛,你瞧这小子,还在想方设法地逃呢。” 他虽然说的时候没带那个意思,但这么一提,却是一下子提醒了两个人,江澄心头那一点感怀顿时烟消云散,堪堪忍住了冲到嘴边的怒骂,蓝启仁更是叫原先一掠而过的旧账与新仇齐齐涌上了头,脸色一片漆黑。 ——魏无羡原本想下山探查时寻一机会溜之大吉……他改变策略,极力往蓝忘机身上又贴又黏,尤其是晚上,雷打不动地往蓝忘机床上爬,指望蓝忘机被恶心得受不了了赶紧的一剑把自己劈走。 蓝景仪目瞪口呆:“原来老祖前辈和含光君其实是这种关系?!他们真的、真的没有——不是,他为什么能想到这种‘策略’?!含光君又究竟——” 蓝思追终于不得不打断了:“景仪!” 大概唯一让蓝先生还没有爆发的,就是这两个人在如此诡异的“斗智斗勇”之中,居然还奇迹一般丝毫不忘正事,每日例行合奏《安息》,顺着鬼手指引一路来到了清河一带。 读到此处,聂怀桑心中一震,暗道:来了! 到了清河,必定避不过作为地头蛇的清河聂氏——纵然聂氏在书中的时间已经衰落,也一定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聂怀桑心中同样门清:按照这书的走向,分明是故事刚刚起步,还未铺展开的模样,指望这一次便将聂氏后来的变故、连同发生这些变故的始末都摸清楚,也是不太可能的。 蓝思追道:“看来,含光君与魏前辈,在清河应当有所收获。” 他并未注意到,金凌的脸色隐隐有些怪异。 ——他们边走边访,来到清河的一座小城。正值白日,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魏无羡踢踢踏踏跟在蓝忘机身后,忽的一阵刺鼻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闻惯了蓝忘机身上清淡的檀香,魏无羡被这气味一刺,脱口而出:“你这卖的是什么?这个味道。” 江澄:“……闻惯了?” 很好,看来这个也已经栽在蓝二身上了。 江厌离眉眼含笑,蓝曦臣微笑不语,聂怀桑举起扇子遮住了表情——虽然他满心都是聂氏将来如何的正事,奈何跟着魏兄走,想一直正经下去可实在太难了! 又听蓝景仪道:“所以含光君的钱袋是这么到他手里的?!” 魏无羡心里一边嫌弃那味道,一边又开始作妖,要向那郎中买胭脂,还大摇大摆言明自己用,看得金凌嘴角一抽,想起了初见对方时那一脸吊死鬼妆。 ——魏无羡道:“没钱你给我啊。”说着把手伸进他怀里。本没指望掏出什么,三下两下,却真叫他掏出了一只精致小巧、沉甸甸的钱袋。 蓝思追不理会蓝景仪,一心一意接着念。 ——这完全不像是蓝忘机会带在身上的东西……他几乎要怀疑蓝忘机和莫玄羽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了。 魏无羡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痒,但在他效仿未来的自己将爪子探进蓝忘机怀里之前,便感到一道锐利的视线如芒在背,只得悻悻罢手。 心道:蓝老头啊蓝老头,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老盯着我,有什么意思呢? 他错过了蓝忘机又一次泛红的耳朵尖儿。 蓝思追原本少有起伏、一鼓作气的读书声忽然慢了下来,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起源不明的温柔感怀。 ——走出一段路,魏无羡无意间回头一看,蓝忘机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还站在原地,看着他这边。 ——魏无羡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他心中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走这么快,把蓝忘机就这样扔在身后。 蓝景仪与金凌不约而同、不明就里地脸上一阵发热。 蓝思追默默在心中道:含光君与魏前辈,一定、一定…… 他没有再想下去,没有将那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落到清晰。 魏无羡道:“嘿……这小子,总算是有一点自觉了啊。” 顿了顿,又道:“不过,还是个笨蛋。” 蓝忘机道:“没关系。” 魏无羡鼻头一阵泛酸:“蓝湛啊蓝湛,你怎么这么……” ——“夷陵老祖,五文一张,十文三张!”、 魏无羡:“……” “……” “……” 蓝景仪“噗”地笑出了声来,坐在最后一排的晓星尘紧随其后。 这转折实在太突然、太是时候,不仅是他们两个,江厌离、蓝曦臣等人尽皆莞尔,江澄与金子轩更是带上三分幸灾乐祸,聂明玦脸皮一抽,温宁似是想笑,却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一脸半笑不笑地僵在那里,唯有宋岚、蓝启仁两人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说倒也不然——蓝启仁的黑脸实则更上一层楼了。 魏无羡猛地抬起头去那天书上寻找胆敢卖他这魔道祖师、还卖得如此便宜的家伙:“谁?!” 却是方才那卖胭脂水粉的江湖郎中假道士。 蓝思追语气僵硬地继续念“魏无羡”如何与那郎中据理力争,蓝景仪肩膀抖个不停,金凌却拧巴着一张脸没有笑。 ——那郎中正待说话,魏无羡忽然感觉背后有风袭来,闪身一躲。 蓝景仪道:“哇,这是大小姐来了?” 魏无羡躲过去了,那郎中却被这一下突然袭击掀出去了,还砸翻了一旁的风车摊,而踢他的人正是金凌。 金凌磨了磨牙,难得没有和他对呛——他自己也知道,当时这件事是做得跋扈了些,只是那时候当真恨魏无羡入骨,更不知道底层的人如何讨生活,才毫无自觉。 现在无论如何恨得没有那么深了,加上不管这郎中如何,那惨遭牵连的风车摊总是无辜的——于是就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魏无羡道:“阿凌这脾气是得敲打敲打才好,都怪江澄不会带孩子——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比那时好多了。” 金子轩碍于江厌离,没对那句“脾气大戾气重,骄纵任性目中无人,把他舅舅和父亲的坏处学了个透,母亲的好处却没学到半点”发表什么意见,江澄却没有这等顾忌,绝没有憋着不反击的道理,当即冷笑道:“敲打敲打?不如看看到底是谁敲打谁!” 他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书里的金凌自己确实是只有被魏无羡敲打的份儿,但他歪打正着,居然恰好叫来了对方的克星。 魏无羡打了个冷战,仿佛隔着水幕已见到那只黑鬃灵犬的凶态:“我、我——为什么连这个都要说出来!阿凌这个臭小子——江澄你居然让他养狗!!!” ——说来惭愧,夷陵老祖枉称所向披靡,却其实见狗即怂。 蓝忘机默默将魏无羡护进怀里,死死地盯住了水幕。 ——这也是无可奈何,他幼年没被江枫眠捡回家时,打小在外边野,常在恶犬嘴底夺食。几番撕咬追赶,吃了不少亏,渐渐对大小犬类都怕得要死,为此江澄没少嘲笑过他。 他早知道魏无羡畏犬,却不知,其中竟是存着这样的缘故。 虽然这段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将街头流浪之苦用一个“野”字带过,但也没有谁会当真觉得那会是什么轻松的回忆。 蓝思追的语速又情不自禁地慢了下来,蓝景仪小声道:“那个魏前辈,原来还有这样的经历……” 金凌捻了捻手下的垫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澄动了动嘴唇,最终将那一句“出息!”咽了回去。 眼看着那黑鬃灵犬居然见了蓝忘机就怂了,反过来躲到金凌身后,众人不由得尽是一阵“……”。 一个见狗即怂,一个狗见就怂,居然好像还真是……那什么对那什么,天作之合? 魏无羡从蓝忘机身上爬起来,耷拉着脸道:“孟兄,多大仇哇……” ——这条黑鬃灵犬是金光瑶送给金凌的珍种。 孟瑶笑得有些僵硬:“……魏公子,说笑了。” 他毕竟还没到日后书中说的呼风唤雨、八面玲珑的程度,这话似乎怎么接都不合适,尤其后面还坠着一句“寻常人但凡听说是敛芳尊送的,哪敢怠慢”,更是一个刻下不能触碰的话题。 于是只有这样含混地回应了。 趁着含光君被“魏无羡”死死圈住、僵在原地,金凌携着他的黑鬃灵犬落荒而逃。 于是那郎中爬起来了,“魏无羡”也从含光君身后绕出来,若无其事地与他一同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江澄看得都替他丢脸,等到那郎中将一叠“夷陵老祖镇恶图”充作谢礼送给他本人,并“好心提议”可以折价卖出去,终于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 魏无羡本人还没有如何,蓝忘机充满谴责的目光已经投了过去:“江宗主。” 江澄:“……” 他绝对不是像书里那些没出息的平辈们一样见了蓝忘机就犯怵!他只是懒得和这对死断袖一般见识! 魏无羡大笑着在蓝忘机脸上亲了一口,心情极好地无视了江宗主、甚至是蓝先生的黑脸,十分愉悦地去看另一个自己向那郎中打探消息。 蓝先生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无他,他毕竟也曾多次外出夜猎,阅历比在场其他人都丰富不少,已经看出,“魏无羡”从一开始要向那郎中买胭脂水粉,也不纯然是作妖胡闹,而是为了探听消息、追查正事做准备。 ——就是这准备做得实在不正经!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十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十六) ——郎中道:“此地是没有,但你往前走五六里,有一座山岭,叫做行路岭,我劝你不要去。” 聂明玦的眉头慢慢地、小幅度地拧了起来。 众人这时都专心于前排的水幕,注意到了这一节的只有一惯眼观六路的孟瑶,心下疑窦暗生:莫非聂宗主知道这行路岭、吃人岭?它在现在便已存在?然以聂宗主嫉恶如仇的刚直性情,又如何能容这邪祟在眼皮子底下作乱? 行路岭上有吃人堡,吃人堡里住着吃人的妖魔。 蓝景仪道:“大小姐,这‘吃人堡’里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啊?” ——难怪金凌会出现在此,他上次没拿下大梵山的食魂天女,这次肯定也是冲着行路岭上的怪物来的。 金凌回想起那一次的经历,一股挫败感霎时涌上心头,没好气道:“你这么急着问我做什么?不会自己看吗?” 蓝景仪被他噎了一下,忍不住嚷嚷道:“这也不肯说?!你不会根本不知道吧?” 金凌脸一红:“……那又如何?!” 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被埋进了墙里、最后还是多亏了魏无羡,才捡回一条小命,后来也没顾得上再去追究——含光君都来了,也用不着他追究了。 那厢“魏无羡”与那自称“清河百晓生”的郎中一番对答,句句切在点子上,将其问得哑口无言、怒而背筐,众人便也从中品出了一点什么。 蓝曦臣叹道:“又是一桩传言夸大、不尽不实。” 魏无羡道:“传言有不实之处是一定的,不过我想,这其中,恐怕也当真藏着些不得了的东西。” 蓝忘机道:“嗯。” 他的看法,与魏无羡一般无二。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蓦地炸响:“聂怀桑!!” 聂怀桑居然眼眶发红地和他对喊道:“大哥!!!” 聂明玦发怒,自然是为了那水幕墨字结尾处,聂怀桑日后“一问三不知”的“雅号”,而聂怀桑不仅没怂、甚至还有胆子大喊大叫,盖因心中悲痛大炽。 ——清河聂氏原先的家主是赤锋尊聂明玦……而他修炼走火入魔、当众爆血身亡后,接掌家主之位的,肯定是他的小弟聂怀桑。 尽管先前已经有所预料,但这域外天书这样明明白白、轻描淡写地对聂明玦日后的结局下了宣判,还是在各人心中引发一场震动。 聂明玦怒道:“喊什么喊,我还没死呢!就是我死了,你便这样烂泥扶不上墙,还有脸在这里和我喊?!” 蓝曦臣原本没有往后看,这时候才发觉此处居然揭开了聂明玦的结局,加上上文同时提到“他与泽芜君蓝曦臣、敛芳尊金光瑶乃结义兄弟”,心中更加百感交集,喉中发涩,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明玦兄……” 聂明玦怒意一敛,道:“不必在意,日后再道日后,就是免不了,只要不让我死不瞑目,就是好的了。” 聂怀桑的声音几乎凄厉:“大哥!!!” 孟瑶亦道:“聂宗主!” 他脸上的神色自然远远没有聂怀桑那般激烈,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关切忧虑。 聂明玦将两人神情看在眼中,脸色略略缓和,道:“不必太放在心上,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忧惧于生死?” 聂怀桑低下头,不再说话。 孟瑶欲言又止,最终只低声道:“聂宗主教训的是。” 魏无羡旁观至此,不知作何评价。 他心中道:走火入魔,意外之祸,的确难以规避,但聂宗主这反应,是不是也有哪里不对劲儿? “魏无羡”买了两盒胭脂,便与那郎中作别,与“蓝忘机”一同循着线索向那行路岭吃人堡而去,一路上殊无异状,半天才遇到几只打都不需打的低阶走尸。 蓝景仪道:“还真是捕风捉影啊?几只低阶走尸也能说成吃人的怪物?” 金凌哼道:“话说得太早,当心自打嘴巴。” 蓝景仪难得敏锐:“大小姐你这么说,难不成是撞上了这吃人怪物、还栽了跟头?” 金凌又哼了一声,不理会他。 蓝思追不理会他们两个拌嘴,一路顺畅地向下念。 一队低阶走尸对夷陵老祖真真闻风丧胆,后者却“毫不居功”,一张嘴一张一闭全推给了含光君,打着哈哈推人下岭。 金凌于是又嗤道:“还装,含光君早就认出他了!” 魏无羡勃然色变,瞬间将自己朝蓝忘机怀里埋得更深了:“不是吧,又来?!” ——蓝忘机被他推了好几把,这才迈开步子。魏无羡还没跟上,杉树林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疯狂的犬吠之声。 蓝忘机:“……魏婴,文字而已。” 魏无羡:“文字也是……狗!” 诸人耳中听着这两人对话,眼中看着水幕上的文字,俱是哑口无言,心道:这天书果真——是他魏无羡本羡,蓝忘机本人。 ——蓝忘机侧耳听了片刻,道:“是金凌那只黑鬃灵犬。” ——魏无羡一听金凌的名字站了起来,立刻又被犬吠逼得蹲了下去。蓝忘机道:“灵犬狂吠,一定是遇上什么了。” 魏无羡几乎同时从蓝忘机怀里探出头来:“金凌这倒霉孩子又遇到什么了?!” 金子轩:“……” 看在这货是怂成这样还关心他儿子的份儿上不和他计较!! 江厌离:“……” 是不是该叫阿羡,注意言辞?不然日后到了蓝家,天天被蓝前辈罚家规怎么办? 金凌面色复杂。 ——魏无羡叫苦不迭,又哆嗦着两条腿勉强站起:“那那那那那那那去看看吧!” 毕竟只是文字,书里那个听犬吠听多了都能习惯,书外这个自然更不在话下,他将下巴搁在蓝忘机肩上,看着水幕上文字道:“迷阵?看来这行路岭当真有些意思啊——不知道聂宗主,现下可有线索?” 聂明玦没有接话。 魏无羡略微愕然,不由得回头去看他,只见聂明玦依旧不苟言笑,并且比起以往,似乎还压抑着什么。 他心中打了个突:这“吃人堡”,莫非是清河聂氏的什么秘辛? 那将来的他和蓝湛,岂不是要揭了聂家老底? 若是真的,这可……赤锋尊就是看在蓝大哥的份儿上,应该不会也提刀砍人吧? ……嗯,这里没有刀可用,暂时可以放心。 眼看书中蓝、魏两人破解了山中迷阵,找到了在一群怪异石堡外狂吠不休的黑鬃灵犬,却不见灵犬主人,蓝景仪不由道:“大小姐你不会真被这石堡吃了吧?” 金凌:“……蓝景仪你说话带不带脑子?现在坐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的是鬼吗?” 蓝景仪:“……大小姐你又发哪门子疯?” 金凌:“你再叫一声大小姐信不信我现在就疯给你看?!” 蓝思追:“景仪!金公子!” 两人闭嘴收声。 后排魏无羡痛苦地□□一声:“这个……孩子!” ——真是没门……那只黑鬃灵犬嗷呜嗷呜跳起来,似乎想咬蓝忘机的衣角,又不敢,绕过他去咬了魏无羡的衣摆,把他往外拖。 他是为了这倒霉孩子做了多大牺牲?!都被狗拖着走了! 灵犬拖着“魏无羡”,“魏无羡”拖着“蓝忘机”,绕了小半圈,见到了石堡后方被金凌不知用什么炸开的洞口,“蓝忘机”以避尘灵光照亮前路,当先矮身进了石堡。 ——石堡内,死寂无声,静得仿佛一座坟墓。它本来也像极了一座坟墓。 ——可在魏无羡耳中,此刻的他们,却已置身于一片嘈杂之中。 看到此处,有数人心中同时升起一阵悚然。 魏无羡道:“聂宗主,都到这里了,是不是可以透露一下,这‘吃人堡’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这叫什么——横竖这吃人堡都要挖了,不如先发制人? 诸人齐齐愕然,聂明玦面沉如水。 蓝曦臣道:“魏公子?” 聂怀桑却道:“魏兄,都到这里了,何必急着问呢?” 这石堡有这等规模、藏着这样一看就知道不得了的秘密,显然并非一时一日之功,而行路岭是聂家的地盘,比起别的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做下这一切,显然是清河聂氏自己默许、甚至直接就是始作俑者,更有可能。 魏无羡道:“怀桑兄说的好像也有道理,那且看这天书怎么说吧。” 心道:“一问三不知”?只怕也是一桩、传闻不尽不实吧。 聂明玦沉沉道:“此为我清河聂氏祭刀堂,为在历代家主身后镇压佩刀之灵、防其困扰后世而建。” 虽然是聂氏秘辛,但现在看来,大白之时不远。何况在聂明玦看来,这刀灵之秘固然有些惊世骇俗,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在场之人都非碎嘴闲言之辈,又同得此机缘,据实以告,亦无不可。 蓝启仁道:“请问堡中诸多阴灵,又缘何在此,是何来历?” 聂明玦道:“佩刀有灵,一意斩妖诛邪,无邪可除,便要作乱不休,将邪祟与佩刀一同下葬,彼此相制,便可以避免刀灵作乱。祭刀堂所镇凶尸恶灵,皆是历任家主生前四处收集而来。” 蓝启仁道:“此法,怕是有悖人伦。” 魏无羡道:“蓝先生,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总不能放任这佩刀生乱吧?有悖人伦归有悖人伦,没有别的法子,能不祸害活人就不错了,不是么?” 这话说得在理,但蓝启仁还是忍不住脸上一黑,聂明玦也是一般无二,无他,魏无羡口中,仿佛永远都吐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好话也能说得让人不忍猝听! ………… 石堡中风邪盘躁动不休,蓝、魏两人连过数间石室、连开数口棺材,都没有找到金凌,蓝景仪看得也紧张起来:“你要是没被吃了,究竟跑哪儿去了?到处找都找不见?这吃人堡又究竟是什么鬼地方?简直跟义城那遭有得一拼。” 金凌道:“闭嘴看着。” 蓝景仪原本忍不住要回呛他,听见蓝思追读到下文,立刻将他抛到一边:“不说就不说,反正含光君已经在问灵了!” “蓝忘机”横琴请来一道灵体,遵着“魏无羡”的问题问了灵,答曰:不知。 魏无羡忍不住道:“蓝湛,当真长进了啊,居然都学会噎我了。” ——蓝忘机慢条斯理道:“它说,‘不知’。” 江澄冷笑:“你自己拿‘随便’套人的时候,怎么没点自觉?” 套小正经一套一个准?结果倒把自己套进去了!! 蓝忘机道:“和你学的。” 魏无羡:“……” 十几年后的那个也就算了,怎么这个长进得也这么快?! 糟糕,这么下去,他岂不是很快就没得机会逗这臊得怪好玩儿的小古板了? 当真叫人扼腕! 蓝景仪道:“这亡魂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居然还带一问三不知的。” 蓝思追却已经一眼扫到水幕末尾,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蓝忘机道:“十五岁,兰陵人士。 江厌离“啊”一声惊呼,神色大变,魏无羡脱口道:“这是金凌?!” 蓝景仪也终于因为蓝思追发出的动静注意到了后文,吃惊道:“大小姐?!怎么是你?!” 金凌对问灵这一段记忆也是几近于无,只知道那时候身陷险境,却不知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凶险! 生魂将将离体,再晚上片刻,便是一个“死”字! 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后怕来。 蓝思追紧张金凌的安危,一口冷气咽下,便快速向下读去,看到那水幕末尾浮现蓝、魏两人靠着问灵指路,从墙里将金凌挖出,才堪堪松了一口气,道:“幸亏含光君与魏前辈找来了。” 后排江厌离、金子轩、魏无羡与江澄也各自长出一口气。 金凌虽然已经平安,但这石堡中的诡谲之处却远远未尽,不同于后排众人已经从聂明玦处得到部分解答,前排小朋友们还对这祭刀堂的真相一无所知,看到那满墙尸骨处,蓝景仪悚然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墨字停顿片刻,慢慢消隐殆尽,须臾后才再次浮现,竟是又进入了新的一节。 ——阴鸷第六。 阴鸷,阴险、凶狠也。 这又是说的谁? 后排众人心中同时浮现这样的疑问。 墨字继续书写,待看到金凌迷迷糊糊中又重新踩回墙中,魏无羡忍不住道:“聂宗主,你们这祭刀堂还自带保险的么?” 因为自家师姐留下的独苗苗平白遭了一场生死大劫、险些没命,他心中余悸未消,这话也就问得有些不客气了。 当然,他也知道,这事其实当真不能怪聂家,是金凌自己太不知避讳,非要跑到人家地盘上去掺和——何况这事对于自己这些人来说其实还未发生,因此也没有当真发难的意思。 聂明玦道:“墙中所埋尸骨乃是定数,多一具少一具,都会生乱。” 魏无羡道:“所以为了避免哪天有个像金凌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搞了破坏却没有及时发现、导致酿成祸事,便做了这种自动补充的布置?” 江厌离深深地一吸一呼,眼睛一闭一睁,轻声道:“这件事是阿凌鲁莽了,还请聂宗主海涵。”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十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十七) ——魏无羡把他重新从墙壁里拽出来,又是好笑又是古怪,正想对蓝忘机说此地不宜久留。突然被远远传来的一阵狂怒犬吠吓得一抖。那条黑鬃灵犬自从他们进去之后,便乖乖地坐在洞口摇尾巴,焦急又可怜巴巴地等他们把主人带出来,没有再乱叫一声,可现下却吼叫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悍。 魏无羡道:“这小子脑袋没问题吧,‘可怜巴巴’这种词怎么能套到……那什么的头上?” 就算他也曾道“文字也是……狗!”,字面的威慑力毕竟也要小太多,魏无羡这时候已经差不多获得了对这一文字的免疫力,除了仍然借机赖在蓝忘机怀里之外,几乎就是面色如常地满嘴口花花了。 蓝忘机不置一词。 江澄习以为常地翻了个白眼。 ——蓝忘机道:“堡外有异。” ——他伸手要扶金凌,却被魏无羡抢先一把背起,道:“出去看看!” ——魏无羡虽硬着头皮过来了……偏生那条狗一扭头,见他背着金凌,撒开腿就飞扑过来。魏无羡惨叫一声,快要把金凌扔出去时,蓝忘机错身一步挡到他面前。 蓝景仪道:“若是老祖前辈……真的把金凌扔出去了?” 蓝思追:“景仪!” 金凌:“……” 江澄冷笑:“你该庆幸你没真把阿凌扔出去!” 不然十几年后的江宗主一定能活活抽死这个不靠谱的! 魏无羡:“江澄,我跟你说,咱俩没爱了!” 江澄回敬:“你我之间从来都没有这种东西!” 魏无羡:“……对没错,从来就没爱过,我口误!我爱的从来只有蓝湛一个!” 江澄:“……滚去找你家蓝二吧你!!!” 魏无羡没理会他,只为了自己腰上那只稍微放松力道的手松了口气,但一口气呼到一半,就听蓝启仁怒喝道:“魏婴!!” 魏无羡:“……”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转移话题:“被这只——灵犬,咬下一块衣角的,莫不是怀桑兄?” 聂怀桑唰一声展开折扇,无辜道:“魏兄,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既不能预知未来,也没有你和含光君那般好使的脑子啊。” 魏无羡道:“嗯,一问三不知嘛,理解理解。” 一语双关,聂明玦眉峰一扬。 聂怀桑:“……魏兄,你狠。” 魏无羡道:“不敢,过奖。” 这时,听蓝景仪道:“我怎么忽然觉得,含光君……好惨。” ——这段对话进行得十分急促,蓝忘机不过停顿片刻,魏无羡又道:“去吧,再迟人就跑没影了。我会来的!” ——听到那句“我会来的”,蓝忘机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欲走,黑鬃灵犬忙又想扑过来,魏无羡忙惨叫道:“你等等等等!你把狗带走!狗带走!!!” 刚刚念完上文的蓝思追:“……” 金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蓝景仪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魏无羡摸摸鼻子,轻咳一声。 蓝思追顿了片刻,若无其事地向下读去。 书中写道,魏无羡背着金凌下了行路岭,找了客店、开了客房,买了衣服,将后者身上那皱巴巴的金星雪浪袍扒了下来。 看到此处,金凌的瞳孔一缩。 蓝景仪脱口道:“大小姐你还招惹了什么东西?!” ——金凌的小腿上,似乎有一片阴影。魏无羡蹲下来把他裤管卷高,发现这不是阴影,是一片淤黑。而且不是受伤的淤黑,而是恶诅痕。 后排众人尽皆神色一凝,魏无羡更是忍不住道:“这小孩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蓝思追留意到金凌神色异样,探问道:“金公子……莫非对此也并无印象?” 蓝景仪道:“思追你说什么呢?就算大小姐再怎么粗心大意,也不可能连自己身上有个这么严重的恶诅痕都不知道吧?” 金凌道:“蓝景仪你什么意思?你还有脸说别人粗心大意?——我就是不知道又怎么了?!” 孟瑶道:“想必是魏公子代金小公子处理了这恶诅痕?” 余人心中也尽都是与他一般无二的想法——既然这恶诅痕被魔道的祖师爷看见了,金凌后来又一无所知,不是他处理了,还能是怎么回事? 蓝思追也道:“想来是魏前辈出手相助过了,金公子没有印象,也并不稀奇。” 金子轩的脸色有些怪异,挣扎须臾,颇有些不情不愿地对魏无羡道:“多谢。” 这本书读到现在,“魏无羡”已救了金凌两次,眼看着这是第三次了,无论金子轩怎么骄傲、往日又是同他怎么不对付,心中也不得不承情了。 原本未来之事,魏无羡是不打算居功的,然而金子轩向自己道谢,万年难逢,遂毫不推诿地施施然道:“嗯,不客气,我笑纳了——不过就算我替大外甥处理了这恶诅痕,那也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你道什么谢哇!” 金子轩:“……” 他狠狠地攥了一把拳头,呼吸、深呼吸:忍住!不能翻脸!这是未来妻子的师弟!还是儿子的救命恩人! ——可这货还他妈的很可能是我将来的杀身仇人呢!!! 江厌离好笑地摇摇头,道:“阿羡玩笑惯了,请金公子不要和他计较。” 金子轩顿时哑火:“我、江姑娘多虑了,我自然,不会在意。” 魏无羡撇了撇嘴,心道:才怪。不过看在师姐的面子上,姑且放他一回合,不和他计较。 后排发生的事,蓝思追一概不知,他又向下读了几句,不禁微微皱眉:“金公子这时便已经醒了?可那恶诅痕还并未驱除啊。” ——金凌整条腿都变成了黑色,於痕还在往上延伸……见他胸膛和腹部都一片光洁,恶诅痕并未蔓延至此,这才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金凌睁开了眼睛。 蓝景仪道:“这有什么,老祖前辈是谁啊,谁说人醒了就不能悄悄弄掉这恶诅痕了?” 魏无羡道:“我可真是谢谢这小朋友对我信心这么充裕了。” 温情道:“看来夷陵老祖本尊对此很是不以为然?” 魏无羡干脆道:“是啊不能——至少现在,本老祖没那个本事。” 江澄嗤道:“你倒是光棍。” 魏无羡道:“你才光棍,别睁眼说瞎话好吗江宗主!” 一阵此起彼伏的低笑。 江澄本来是随口呛他,话说完了才意识到这原本没什么毛病的词用在此刻此人身上却是大大不合宜,但话已出口,悔之晚矣! 只得黑着一张脸狠狠扭开了头。 好巧不巧,居然就在这一扭头,让他抓到了魏无羡的把柄——不过不是坐在这里的本人的,而是未来的:“魏!无!羡!你敢不敢在小辈面前要点脸!!” ——金凌仿佛受到了莫大惊吓,合拢中衣往床角缩去,道:“你想干什么!我衣服呢?!我的剑呢?!我的狗呢?!” ——魏无羡道:“我正要给你穿上。” ——他神情语气慈祥得犹如一个要给小孙子添寒衣的老祖母。金凌披头散发,贴着墙道:“我不是断袖!!!” ——魏无羡大喜道:“这么巧,我是!!!” 蓝景仪叹为观止道:“我当真没见过比老祖前辈更不要脸的人了!……所以他究竟是不是断袖啊?” 金凌面色漆黑,咬牙切齿道:“这个魏、魏……不要脸的混蛋!!!” ——金凌一把抓起床边他的剑,大有他再前进一步就杀他再自杀以保清白的贞烈气势,魏无羡好容易才止住笑,捧腹道:“这么害怕干什么,玩笑而已!我辛辛苦苦把你从墙里挖出来,你也不说声谢。” 魏无羡却道:“这都什么鬼比方?我是阿凌的舅舅,再不济师叔也跑不了啊,差了辈了吧!!” 蓝启仁忍无可忍:“魏!婴!!” 魏无羡顿时麻爪子:“蓝先生,这是还没发生的!您喊我也无济于事啊!!” 于事无补,火上浇油。 蓝曦臣保持微笑道:“叔父,诚如魏公子所言……此事尚未发生,况且,将来的魏公子……想必也是为了转移金小公子的注意力,好借机处理那恶诅痕吧。” 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理由,哄得蓝启仁面色稍微缓和半分,其他人却是齐齐心道:泽芜君你就给他脸上贴金吧!! ——魏无羡道:“别。死一次就够痛苦了。行了行了,把剑放下。” ——稀里糊涂中,金凌依言把剑放下了。 蓝景仪点评道:“还真是稀里糊涂。” 金凌心底那一点忽然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情绪顿时被抛飞到九霄云外,只剩气结:“蓝景仪!!你简直——” 大约是自觉后文纵使话赶话也嫌不妥,他好容易才将那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咽回去。 蓝景仪却毫无自觉:“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复述这域外天书而已——难道天书出错了吗?” 如果手里有剑,金凌觉得,自己大概要忍不住和他来个“出去打过”了。 蓝思追连忙道:“金公子不要动怒——这天书固然是天书,但是,素来是有些……用语诙谐。因此,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他在心中道:莫说是你,就算是,魏前辈、不,含光君,不也偶尔……呃。 稀里糊涂将剑放下后,金凌脑子里乱七八糟划过了一些什么后,竟然直接抓着皱皱巴巴的家袍跑了,“魏无羡”追过几条街,竟也没有追上,反倒差点迎面撞上江澄。 后世江澄恨他入骨,这可……不太妙啊。 魏无羡默默靠回蓝忘机身上,蓝思追默默给魏前辈捏了一把冷汗。 江澄本人则盯着水幕眯了眯眼睛。 原本可以安然无恙躲过这一遭,然而好巧不巧、要死不死,“魏无羡”选来藏身的那条巷子,居然恰好也被那跑回来的黑鬃灵犬选做了经路,叫他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双方正正撞上。 魏无羡道:“江澄,你好狠毒,真不愧是‘三毒圣手’。” ——没跑几步,只听滋滋电声作响,一段紫色的电流如毒蛇一般蹿缠上了他的小腿。一阵酥麻痛痒自下而上流遍全身,又被往后一拽,当即倒地。之后胸口一紧,被人提着衣服后心拎了起来。魏无羡反应神速地去探锁灵囊,却被抢先一步夺了下来。 江澄沉着脸道:“闭嘴。” 不仅仅是他,除了故作轻松试图活跃气氛的魏无羡,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哪怕一星半点的笑容。 ——他这位年纪轻轻便独掌仙门望族云梦江氏的舅舅,常年都是冷厉阴沉的,出口既不肯留情,也不愿积德。而此时的他,虽然在竭力压制多余的表情,眼睛却亮得可怕。 ——那张永远都写满傲慢和嘲讽、满面阴霾的脸,仿佛每一处都鲜明了起来,竟然难以判断,到底是咬牙切齿,是恨入骨髓,还是欣喜若狂。 魏无羡心中有些不合时宜地想道:“阴鸷第六”,破案了。 当然,谁都知道,除开这位江宗主脸上明晃晃的“阴鸷”,只怕那些无法想象、也叫人不敢触及的、与在座这一辈人有关的诸多阴霾隐痛,也将要从此揭开冰川的第一角了。 魏无羡被江澄一路拖进房扔在地上,后者则慢条斯理地倒茶再摔杯,哪怕只是一段文字,气氛之冷凝,也叫小辈们情不自禁地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蓝思追几乎是艰难地在向下念。 江澄忽然道:“为什么不知道对我说什么?” 魏无羡道:“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江厌离目光在两个弟弟之前流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头忽然升起一阵难言的恐慌:难道十几年后,阿澄与阿羡之间,就只剩下了……无话可说?恩义不再,仇怨难消?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是江澄,那么或许还是口是心非、一时之气,未必没有转圜余地,但说出这话的是魏无羡。 江厌离心知肚明,在两个弟弟之间,先退让、先妥协的,几乎永远都是魏无羡,他会用尽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来避开可能冲突的一切。 但这一次,显然时移世易,一切面目全非了。 ——魏无羡诚恳地道:“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 ——江澄轻声道:“你果真是不知悔改。” ——他们从前对话,经常相互拆台,反唇相讥,魏无羡不假思索道:“你也是一般的毫无长进。” 不假思索,却未见得没有道理。 前面的小辈或许也从这对话里察觉到了一点异样,但毕竟不知过往真实因果、不明其人过去,因此读得仍是顺畅。 但江氏三人,虽然不曾亲历后事,但身为书中人真实的“过去”,观其后象,却隐隐多出了一重明悟。 魏无羡“不知悔改”,江澄“毫无长进”。 前者固守一心,撞遍南墙亦不回头,后者长困于过往,魔障横生,三毒刻骨。 不管他们的未来将会如何,至少书中这两个人,中间已经隔开了一片狰狞可怕的天堑,再也不可能弥合。 江厌离攥紧了一只白生生的素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十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十八) ——同处一室已经让魏无羡浑身冷汗……唯一记得的,便是被一路追赶的恐慌、犬齿利爪刺入肉里的钻心疼痛。那时根埋在心底的畏惧,无论如何也无法克服、无法淡化。 蓝忘机的手一紧。 魏无羡却没有再像先前一样,看到那个字便忙不迭窝进蓝忘机怀里,而是强忍着浑身发毛的不得劲,一边捏住对方的手指以示回应,一边还稳住仍有些战战的牙齿,对着他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金凌道:“魏——我……” 他顿了又顿,最终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不着边际地想道:大不了以后,我、我都……哼。 江澄原本也攥紧了拳头,神情三分艰涩五分晦暗,还有两分莫名难堪,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待看到那一句“你什么时候跟蓝忘机关系这么好了”,便尽数化作一声重重的哼声:“好啊你。” 魏无羡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无论什么反应,江澄这时其实都并不需要。江厌离则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心道还好,阿澄总算不至于现在就陷进那些里面去。 书里的江澄已经积怨多年,句句似褒实贬,言辞极尽刻毒之能事,不仅对着魏无羡,更带上了蓝忘机,读得蓝思追眉头大皱,金凌眼光不由自主地闪避,蓝景仪已然忍不住了,冲口道:“江宗主怎么能这样说话!” 蓝思追一顿,低喝道:“景仪!怎能背后语长者是非!” 江澄忍了忍,没将那句“你们蓝家就是这样教导晚辈的”的质问说出口——大约是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多年后的自己,实在已经性情大变、甚至于有些疯魔,怨不得旁人快言诘语。 蓝曦臣、蓝启仁俱是眉峰深锁,显然为了蓝忘机被如此编排,心中大是不豫,但毕竟要将书里书外分开、又不知书里那位江宗主究竟都经逢些什么剧变,才变得如此阴鸷,是以并未出声。 晓星尘也是眉头微皱,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又没有规劝的对象,只有闭口不言。温宁则因为那句“毕竟你跟你那条忠狗干过什么好事”,预感后者是指自己无疑,颇有些惶惶不知所措,温情却没有教训他,兀自若有所思。 金子轩有心去安慰刚表白心迹不久的心上人几句,却一碍于身份尚且尴尬,二苦于不知半分详情,便不好随意插嘴人家姐弟三人的私人纠葛,只有盯着江厌离目不斜视。 孟瑶低眉垂目,聂怀桑以折扇遮脸默念“我什么都没听到”,而聂明玦、宋岚尽都冷着一张脸没有多余表情。 ——江澄哼道:“你也有脸让我注意言辞。记不记得,上次在大梵山,你对金凌有没有注意言辞?” ——魏无羡神色立僵。 金凌别过了脸去,可蓝思追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入他耳中。 ——江澄反将一军,神色又愉悦起来,冷笑道:“‘有娘生没娘养’,你骂得好啊,真会骂……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了发过的誓,可你别忘了,他父母怎么死的!” 气氛一时压抑至极,最后居然是江澄自己打破了这僵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这有什么可愉悦的!!” 书里的那个自己,似乎还带着自己熟悉的影子,一样眉目锐利,一样骄傲到刻薄,一样言辞如刀,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这个人,其实已经陌生至极。 不然,又怎么会将至亲长姐之死当成言语刀锋,甚至藉此戳中“魏无羡”痛楚后,自己反倒“神色愉悦”、殊无痛意?! 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疯狂的恨意,对造成莲花坞惨案的岐山温氏,对害死了金凌父母、害自己孑然一身的“魏无羡”,还有对这个面目全非、仿佛浑身都只剩下恶意的自己! 江厌离道:“阿澄!” 魏无羡也道:“江澄!” 江澄通身密布的阴云猛地一滞。 江厌离慢慢地、轻轻地道:“阿澄,人生的道路,有很多很多种,遇到谁,和谁做朋友,又和谁结下仇恨,都有很多、很多的可能性,没有什么是注定的。书里的那位江宗主,一个人撑起云梦江氏,是很了不起的,但他却一点也不开心,他比起现在的你,已经变了那么多,而当你见到他的这一刻起,你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了——因此,这些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不必过分在意。重要的是,无论这天书中说了什么,你,我,还有阿羡,咱们三个,都要一直好好的,万不能被没有发生的东西左右了判断,也万不能明知歧途,还要重蹈覆辙。” 每一个字,江厌离都在心中斟酌良久,她不仅仅是在对江澄说,也是在对自己说、对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说。 观域外天书,解往来诸事,是一桩千载难逢的泼天机缘,然而局中人若心志不坚,这机缘便不再是机缘,而是引来猜忌、酿成悲剧的祸乱源头。 场中一时陷入静默,江澄的神情几度变幻,终于慢慢趋于和缓,余人亦有所感,各自若有所思。 须臾,温情叹道:“百家修士妄传江姑娘平平无奇、无才无貌,温情往日只道传言不可尽信,置之一笑罢了,今日有缘会晤此间,方知传言岂止‘不可尽信’?分明浅薄至极、可笑至极!江姑娘心思通透,心如明镜,只这一节,便让世上多少人望尘莫及。” 江厌离道:“温姑娘谬赞,厌离愧不敢领。温姑娘一介女子之身,独支一脉,本受非议颇多,而温氏势大、横行猖獗之时,温姑娘不借其势欺人,不阿谀主家嫡脉,反而以岐黄之道声名远播,厌离钦佩。” 岐山温氏与云梦江氏有灭门之仇,江厌离固然深受锥心之痛,但她性情柔韧,不至于将恨意无差别投放到所有温姓之人身上,而对温情行事作风的些许钦佩,起源则远远早于此前。又兼先前魏无羡与温情、温宁彼此表现得颇有一番旧交,她知道魏无羡亲历莲花坞灭门,对温氏的痛恨比自己只会有过而无不及,如此态度已很能说明什么,双方又同来此间秘境,因此也将他们与仇人分得很开,这时听到温情的称赞,亦十分坦然地如此回应。 温情摇了摇头,还没有接话,便听聂明玦冷然道:“不仗势欺人,可也没有阻止过温氏恶行,不过袖手旁观罢了,又有什么可钦佩的?” 这一句话,顿时将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再次凝至冰点。 魏无羡忍不住心道:聂宗主这性子,也实在过于刚直了吧……简直活生生一个冷场能人! 但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蓝曦臣已经率先道:“明玦兄此言似是有些不妥了,温姑娘毕竟是温若寒部下,要阻拦其行事也并非易事。何况温姑娘姐弟既然今日与我众人同得此机缘,按照此间规则,便应为可交之人。” 聂明玦道:“此间规则,如何评判?‘无论过去、今后的声名如何,或本心正直,或有所偏差,但非不可救药,或本人下场凄惨,或是有意无意促成此结果的重要相关之人’,如此说法,便能判定为人可交?须知天书之灵亦自叙,其诞生于域外之人对我等倾慕之心,却未必深刻,其评判标准,也不见得公正!” 他性情暴烈,因家仇之故,对岐山温氏可谓深恶痛绝,与温情温宁同处一室,已经是碍于此间规则所限、勉强为之,但心中仍旧大是不以为然,此际再听到江厌离对温情说“钦佩”云云,终于忍不住心中不满,直接爆发了。 温情道:“温情在此谢过泽芜君好意,自认也确实当不起江姑娘谬赞,而聂宗主嫉恶如仇、与岐山温氏有不共戴天之仇,对我姐弟二人的不满也是由来已久,忍到现在,想必也不容易。既然如此,我索性就在这里,与聂宗主分说清楚,不管能不能改变聂宗主一星半点的印象,也总好过心里憋着一口气总不畅快!” 她一双漆黑眼眸亮如冷星,在聂明玦一身威慑下不见半分胆怯,与对方直直对视,仿佛能直接擦出一线火星来:“聂宗主是不是觉得,只要姓温,便是一家之亲,不分彼此?” 聂明玦冷冷道:“莫非你要对我说,你不是温家人?” 温情也冷冷道:“姓温又如何?我的确是温家人,也的确做过监察寮的寮主,但我是医师,不过受命上任,手上从未染血,手下门生,亦从来不曾为非作歹,温家造的孽,又凭什么要我们这一支来扛?” 聂明玦道:“温氏兴风作浪时袖手旁观、享受优待,与助纣为虐有什么分别?既然身在其位却不作为,便不要妄想撇清关系!” 温情道:“那么敢问聂宗主,在你眼中,何为身在其位,何为有所为,何为不作为?我行医救人,我弟弟与人为善,我手下门生不曾仗势欺人、不曾谋财害命,我有什么可撇清关系的?” 她与聂明玦对视,毫不示弱,字字铿锵:“我不过是温宗主一表三千里的侄女罢了,难道真能被他放在眼里?以其喜怒无常,若我贸然出头,会是什么下场?又有什么作用?我身后上百修士门生,又会落到什么下场?我自己死就死了,难道还要拖累一族百十条人命?!” 聂明玦一时竟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无可反驳,无论他如何刚直不阿、嫉恶如仇,无论他自己如何悍不畏死,也不可能强逼他人就死,并且是拖着全族上百人一起,毫无意义地就死! 片刻后,聂明玦颜色略略缓和,但仍旧是硬邦邦地道:“是我想当然,没有想到你有何顾忌,但若你我易地而处,我也必有所为,亦不连累他人!” 聂怀桑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决定从现在起将这位温姑娘视作自己全新的崇敬对象! ——不仅敢和他大哥对呛,居然还呛赢了!居然让他大哥说出这种几乎算作“妥协”的话来!! 温情道:“我是我,聂宗主是聂宗主,本来就是两个人,何况温宗主杀人,从来没有道理,更不需要什么凭证,连不连累他人,也不是聂宗主说了算!” 眼看这刚刚消下去两分的火药味儿又要再度升腾,魏无羡连忙开口打断:“停停停,这么吵下去还听不听小朋友念书了?况且聂宗主,温情她虽然没说,但也不是真的不作为啊?” 温情眉毛微微一挑,聂明玦眉头一蹙,道:“愿闻其详。”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才道:“七个多月前,温宁从夷陵连夜赶到云梦,在温晁手下救了我和江澄,温情也收留我们在夷陵监察寮养伤,此外……还帮忙移出了江叔叔和虞夫人的遗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七个多月前”发生了什么,不必详说,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温氏血洗莲花坞! 江澄眼中顿时涌上一层血色,他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他固然不愿承认曾受温氏中人施恩,但也不会矢口否认,而在这时候,没有反驳,便等同于默认。 江厌离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无论是江澄还是魏无羡,都不会主动向她提起这桩惨事,她体贴两人经历惨痛,也不曾问起,只能从他人言语中推测出一星半点,因此对于两人得以逃出生天的一切细节,都是一无所知。 温情与温宁没有参与过任何一件温家犯下的血案乃是事实,那么救下云梦江氏唯一嫡子,送还先人遗骨、使其免受折辱,便是不折不扣的大恩,何况就在片刻之前,温情已经陈清其中利害,那么他们姐弟在做下这些事时是冒着怎样的风险、又是如何明知利害也要如此决定,可见一斑。 至少,绝不是聂明玦原本以为的“袖手旁观”。 江厌离站起身来,向着坐在最后一排的温情、温宁欠一欠身,肃容道:“温姑娘,温公子,多谢。” 她态度如此郑重,惊得温宁也慌忙跳起,手足无措道:“江、江姑娘,您不必……本来、本来就是温家的人……” 温情亦起身还礼,道:“江姑娘不必如此,纵然冤有头债有主,温家做的孽轮不到我们家的人扛,但说到底,作孽的人姓温,我们也姓温,若要以此邀功承谢——温情却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江厌离轻声道:“无论如何,杀人害命,与温姑娘、温公子无关,而那时干冒风险出手相助的,也只有温姑娘与温公子罢了,江氏子弟,恩怨分明,厌离不能不谢。” 聂明玦冷眼旁观至此,沉声开口:“人生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温姑娘身为温氏中人,未与温若寒之流同流合污,也非无所作为,聂某不明真相、妄下断言,误解于你,应当致歉。” 温情当真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位脾气刚直到硬臭的聂宗主道歉,纵然语气不怎么委婉,也是实实在在的道歉,不由得怔了一怔,才道:“不必。” 聂怀桑顿时向她投去一个高山仰止的眼神。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十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十九) ——江澄反将一军,神色又愉悦起来,冷笑道:“‘有娘生没娘养’,你骂得好啊,真会骂。金凌今天被人这么戳脊梁骨,全是拜你所赐。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了发过的誓,可你别忘了,他父母怎么死的!” 蓝思追一边念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看金凌的反应,看他似乎情绪还算平静,才放心地继续读。 ——魏无羡猛地抬头:“我没忘!我只是……” ——“只是”后面,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接什么。 金凌抿了抿嘴,神情晦涩。 蓝思追读得愈发心惊胆战,既是为书里的魏无羡,也是为书外坐在自己身边的金凌。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近,房门被拍得砰砰作响。金凌在外喊:“舅舅!” 金凌浑身的紧绷忽地一泄,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是,我就这么傻,我舅舅这个反应了我还相信他不是魏婴,还想方设法放他逃走——还骗了我舅舅!” 蓝思追悄悄松了口气,心如明镜:只怕对那时的金凌来说,这个“莫玄羽”究竟是谁其实不重要,只是因为他在石堡中出手相救、真心维护,心里便已经颇有些信赖感念,所以才设法搭救。 当然,想归想,他绝不会将这话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免得戳穿了金凌的心思,引他着恼。 金凌踩进房里,踩着点子信口胡说,编了一通发现温宁行踪的瞎话,加上魏无羡本人的配合,便成功骗过江澄,让他信以为真。 ——江澄拿鞭子指他道:“怎样?他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当年他没灭成,很好!今天我就亲自灭了他。我这就去把他烧了,挫骨扬灰撒在你面前!” 他对温宁如此憎恨,本该引起坐在后排的众人思索议论,然而这时候,彼处方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温情与聂明玦对峙正凶,余人的注意力也都有至少大半投在了他们两人身上,便几乎纷纷错过了这一节。 唯有魏无羡,虽然碍于气氛不太好插话,却默默留了心,暗自思忖:温情、温宁当初救过我和江澄,他就是一直昏迷,对这件事没有感觉,也不知道金丹之事,单单对温宁送还了江叔叔和虞夫人的遗体,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温宁又是怎么死的?怎么会变成我手下的凶尸?后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师姐和金子轩,又…… 这件事情,哪怕只是升起一个念头,他都觉得心中大恸,居然不敢再深入一星半点。 正在这时,温、聂两人之间浓厚的火药味恰好是一缓后又要再起,他索性飞快开口打断:“停停停,这么吵下去还听不听小朋友念书了?况且聂宗主,温情她虽然没说,但也不是真的不作为啊?” 既是打断两人对峙,也是趁机分散自己的心神。 横竖有些东西,他半点也不想现在便探究它是怎么成真的。 江澄拿紫电捆了人,一番威胁后摔门而走,去追那不存在的温宁了。金凌诓走了江澄,转头便将留守的江氏门生支得七零八落,放开魏无羡,和他一同蹑手蹑脚翻窗翻墙,远远逃出了客店。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放走魏前辈就放了,自己跟着跑做什么?” 金凌道:“我不跑等死啊?!!” 这话说得夸张了些,但江澄又不是傻子,一旦到了地方没找到温宁,就是当时没想到被骗,等回了客店,发现人不见了,哪里还能猜不到金凌是故意诓他?又怎么可能和风细雨地翻篇儿? 蓝景仪道:“可是江宗主也不见得会把你怎么样啊,他又不能把那些毒辣的手段用到你身上!” 金凌脸色发黑:“蓝景仪你能不能闭嘴!” 蓝思追道:“景仪,不可……妄议他人。” 他其实已经差不多放弃去阻止蓝景仪犯家规了,但江澄毕竟是金凌的嫡亲舅舅,说得太过分总是不好。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时差点没分清对方犯的究竟是“不可背后语人是非”还是“不可妄议他人”。 ——奔入一片树林,魏无羡听到身后异样声响,回头一看,肝胆俱裂:“它怎么也跟着?!你叫它走开!” 这时,后排聂、温两人的冲突堪堪落幕,众人的注意力刚刚全数回到这书上,没想到恰好迎来这么一句话,魏无羡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道:“这书真的和我没仇?” ——金凌两声短哨,黑鬃灵犬哈哈地吐着长舌,呜呜低叫……他轻蔑地道:“真没出息。仙子从来不咬人的,不过是样子凶猛罢了。这是受过严训的灵犬,只撕咬邪祟。你当它是普通的狗么?” 魏无羡道:“江澄,你看你把大外甥带的!居然给狗取这种名字!” 江澄理直气壮道:“这名字有什么不好的?” 蓝景仪喃喃道:“原来那肥狗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好像能理解一点了……” ——金凌理直气壮道:“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它小时候叫小仙子,长大了我总不能也这么叫。” 蓝景仪又道:“……不对,就冲那肥狗现在的样子,我怎么也无法想象它小时候是个小仙子!” 金凌咬牙切齿:“蓝景仪你找死啊!!!” 温情道:“江宗主,恕我直言,虽说魏无羡的取名水平也叫人不敢恭维,但他这几句评价,还真没什么问题。” 这句话本来也是众人心声,只是碍于礼节都没有去说,唯有温情完全没有照顾他心情的意思,加上刚才和聂明玦对簿公堂的气势还没有全消,便毫不客气、毫无委婉地畅所欲言了。 江澄:“……” 蓝思追已经连续不断的读了几万字,眼看蓝景仪如此闲不住嘴,终于忍无可忍:“景仪,我嗓子快哑了,换你读吧。” 这还是蓝思追打到这空间以来第一次主动撂挑子。事实上,他虽然确实已经口干舌燥,但也远远不到“嗓子哑了”的地步,却是真的受不了自己念书的时候,这两个人还在一旁不停你来我往了。 蓝思追同时在心里自我反省:我是不是犯了“不可诳语”这一条家规?呃……我嗓子是真的难受,所以,大概不算……吧? 蓝景仪对此一无所知:“那好,思追你快歇歇吧。” 读了没两句,他就忍不住又发作了,点评道:“大小姐,这么一看,你好像真的有点傻。” ——金凌道:“我舅舅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不过既然紫电抽不出你的魂魄,我就姑且认定你不是。再说了,姓魏的又不是断袖,可你,居然还敢纠缠……” 金凌默默磨了磨牙:“我这话说的哪里有问题吗?!” 蓝思追道:“话没有问题,景仪你快读吧!” 蓝景仪从善如流继续读,读得抑扬顿挫,蓝思追目光向下一扫,却是蓦地定住了。 ——魏无羡负着手踱上来:“年轻人,人这一辈子呢,有两句肉麻的话是非说不可的。” ——魏无羡道:“‘谢谢你’,和‘对不起’。” ——魏无羡道:“总有一天你会哭着说出来的。” 魏无羡喉头一阵发涩。 蓝忘机抱紧了他。 魏无羡道:“这个大外甥,还真是……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他狂摆手一阵,哼道:“也没什么。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我的确是没娘养。但是,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比任何人差!反之,我要叫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比你们都强很多!” 江厌离默默垂下眼帘,道:“阿凌受委屈了。” 这是她将来的孩子——和金子轩的儿子。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点奇异的欣慰感,有一点涩痛,又有一点骄傲。 金子轩悄悄地探出一只手,他不敢一下子太孟浪,但又实在按捺不住,最终还是隔着一层衣袖,将手掌覆在了江厌离的手背上。 江厌离蓦然一惊,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金子轩道:“阿凌是个好孩子。” 江厌离低低地“嗯”了一声,脸上红晕更浓。 蓝景仪道:“大小姐,老祖前辈对你可真是——” 他想了想,才下了结论:“掏心掏肺啊。” ——不过,有些恶诅痕虽然他化解不了,但却可以把它们转移到自己身上。 金凌没说话,盯着水幕,看得眼眶发红。 江厌离脸上的红潮退去,语气轻轻、却是敛容道:“阿羡。” 魏无羡小声道:“师姐。” 江厌离叹道:“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疼阿凌,我是很高兴的,可是,也不许这么不顾惜自己,知不知道?” 魏无羡道:“是是是,师姐,你放心好了,我和那小子不一样,我有蓝湛呢!我才不让你们心疼!” 江澄当即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厌离满意地点点头。 蓝景仪没听到回应,转头一看,便被金凌这要哭不哭的神情吓住了,居然一时不敢多说话,只有赶紧转回去闷头往下读,语气也不比一开始抑扬顿挫,反倒有些僵硬。 魏无羡将金凌身上的恶诅痕转移到自己身上后,又若无其事地等他醒转,确认他无恙,便拿含光君作筏子,将人吓走了。 读到下一段,蓝思追情不自禁地鼻头一酸,蓝景仪小声道:“老祖前辈……” 蓝忘机不自觉地将手收紧了,魏无羡感觉到他微微发抖的身子,朝他怀里靠得更深,凑到他耳边,悄声道:“蓝湛,别多想,我好着呢——我现在和你在一块儿,更是开心死了,你别这个苦大仇深的表情行不行?” 蓝忘机道:“……好。” ——魏无羡是九岁的时候被江枫眠抱回去的。 ——那时的记忆,有些他都已经模糊不清,金凌的母亲江厌离却都记得,还讲了不少他听。 ——她说,父亲得知他双亲战败身死的消息之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跪在地上捡人家扔下的果皮吃。 ——夷陵的冬春都很冷,这个孩子只穿着单衣薄裤,膝盖部位磨得破破烂烂……这一抬头,两个面颊冻得又红又裂,却是一张笑脸。 蓝启仁摸了摸那两缕山羊须,颜色不自觉地缓和。 聂怀桑道:“魏兄……你真了不起。” 虽然在座众人已经知道魏无羡曾经流落街头,并且还因此烙下了一个畏犬的心病,但毕竟没有如此明晰又直观地感受过,他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至少聂怀桑自问,他能不能坚持下去两说——毕竟为人都是被经历给逼出来的,但却无论如何,不可能有一张笑脸。 孟瑶的神情有些奇异,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温宁一脸难过:“魏公子……” 蓝景仪又道:“江宗主和魏前辈……以前还真是要好啊。” 江澄心中五味杂陈。 昔年旧忆,竟难以品出是苦是甜。 紧随而来的下一句话却是愈发刺眼,他猛地别开了眼。 ——他一直以为江澄会站在他这边,而蓝忘机则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想到,事实却是完全颠倒过来的。 江澄心里忽然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一切走到这一步,就真的只是世事无常吗? 魏无羡可能背弃江家吗?那些街头巷尾的议论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那所有的事都是怎么发生的?他自己在干什么?背后有没有外力的推手? 他忽然嫌这本书走得慢了,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无羡”与“蓝忘机”会合了,后者甫一发现前者的不对,便紧张到单膝跪地去察看他腿上的伤势。 江澄觉得自己满心的悲愤都飞了。 “蓝忘机”若无其事地拆穿了“魏无羡”的身份,后者则若无其事地接受了身份暴露。 蓝忘机涩声道:“我又没护好你。” 魏无羡暗叫不好,苦口婆心地劝他:“蓝二哥哥,收收收!我又不是残废,咱们两个总是有各自的事情要处理的,暂且分开一下也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心疼归心疼,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啊!你这么往自己身上揽我也是会心疼的。而且我也是有分寸的,肯定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儿去玩儿的,对我多一点信心好不好?” 蓝忘机还没有答话,江澄便道:“你有分寸个屁!全家最没分寸的就是你了没点儿自觉吗!” 魏无羡:“……” 魏无羡:“不是江澄!我和蓝湛说话你瞎掺和什么啊!” 江澄道:“实话实说,有问题吗?” 魏无羡:“……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蓝忘机一双映着冰雪的琉璃眸投了过来,他将魏无羡拉回怀里,淡声道:“多谢江宗主提醒。” 魏无羡:“……” 江澄:“……” 魏无羡转移话题:“蓝湛你说我背过你……指的是哪一回?那个先说好,将来的我是记性真的很差,但是那说不定其实是现在还没发生的事对不对?” 蓝忘机淡声道:“你记性确实很差。” 魏无羡:“……”那就是已经背过了? 他绞尽脑汁地回想了一下这件事可能发生的寥寥几个时间段,终于确认,好像、大概、依稀,是有这么一段儿来着。 他打着哈哈假装自己从来没忘记过所有细节:“蓝湛你是说暮溪山那一回吗?真的不是将来又发生了什么?” 蓝忘机面色缓和,但仍旧淡声道:“若是将来,现在我亦不知。” 不轻不重地戳穿了他的小心机。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十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二十) 蓝、魏两人就背不背的话题你来我往后的结果,便是“魏无羡”被“蓝忘机”直接一抄,打横抱了起来。 三个小朋友默默地脸红一阵,习以为常地往下读。 蓝启仁狠狠地喘了三口气,蓝曦臣保持微笑。 江澄送给蓝忘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后者仿佛已进入物我两空的状态,正襟危坐,面如冰雪。 只有两个耳朵尖微微泛起粉红色。 魏无羡在他耳边喷吐热气:“蓝湛,你可真是太长进了。” 蓝忘机的耳尖红得更厉害了。 魏无羡无声地一阵大笑。 金凌小声道:“他就没想过自己吹的那支曲子是哪儿来的吗?” 蓝思追也小声道:“金公子,咱们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那首曲子呢。” ——魏无羡道:“蓝湛,你是不是在大梵山就认出我了。” ——魏无羡奇:“怎么认出的?” ——蓝忘机道:“你自己告诉我的。” 蓝景仪也不读了,同样小声道:“那究竟是不是因为曲子啊?咱们能看到含光君承认或者老祖前辈终于猜对吗?我忽然有点同情含光君……” ——蓝忘机眼底似乎漾起了一片的涟漪。然而,这微不可查的波动转瞬即逝,立刻回复为一泓深潭。 ——他肃然道:“自己想。” 金凌:“……蓝景仪你不是读书吗?做什么不干正事又来说这个,还说得这么偷偷摸摸!” 蓝景仪声音放大:“不是因为你们都小声说嘛!你们又为什么说得这么偷偷摸摸!” 金凌:“……” 金凌恼羞成怒:“我们怎么说是我们的事儿,念你的书!” 魏无羡再次捧腹:“蓝湛,这小孩真是你们家的?没抱错?” 蓝曦臣道:“……魏公子,景仪出生时的情形,应无此种可能。” 蓝家的孩子,再怎么也不可能和别人家的抱错! ——话音未落,蓝忘机便做了一个很失礼的举动。这也许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做这种粗鲁的动作。 ——他抱着魏无羡,踹开了门。 蓝启仁脸黑了。 疼惜道侣故而大庭广众搂搂抱抱也就算了——蓝先生已经选择性忽视了书中两人还未结成道侣甚至还未表白的事实,可居然还做出如此、如此不成体统的举动! 他魏无羡是伤了腿又不是残废了,将人放下片刻又有什么妨害!!! ——两扇房门一弹开,扭扭捏捏坐在里面的人立刻哭道:“含光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 ——待看清门外两人是用什么姿势进来的之后,他目光呆滞地勉强接完了最后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聂怀桑刷地展开折扇遮住了脸,默念: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不要再把视线都转过来了!! 聂明玦脸色铁青:“聂怀桑,我平日里果然还是对你纵容过分了,那郎中居然说得一点不差,‘一问三不知’,你的出息呢?!!” 聂怀桑:大哥你什么时候纵容过我了?! 他用扇子将脸遮得严严实实,把上一句话吞回肚子里:“大哥,我也不知道将来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我好歹课业也是过了乙等……的。” 声音越来越小。 ——聂怀桑一脸惨不忍睹,立刻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分明长着一张文采风流的脸,却是一副可任意揉捏的神情,一身行头品味颇佳,潇洒不俗,必然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说他是位玄门之主,不如说他是个富贵闲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佩着长刀也不似仙首。 聂明玦脸色越来越黑。 魏无羡抬头看看水幕,又回过头看看聂怀桑,点评道:“还真是,如今是什么样,日后还是什么样。” 连这个折扇遮脸的动作都一点儿不差。 聂怀桑一脸愁云惨淡:“魏兄,咱俩好歹是一起……求学过的交情了,您老人家行行好放过我成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魏无羡道:“怀桑兄,不放过你的可不是我啊,现在明明是天书讲到你了——我估计谁也跑不了,早晚的事儿。” 聂怀桑的神色更凄惨了。 蓝景仪对着水幕高山仰止:“我还是不知道老祖前辈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大小姐都给埋墙里了也都什么都不知道,咱们这么一路看下来还是什么都没发现,他和含光君却什么都知道了,还找到了聂宗主。” 书中的魏无羡正抽丝剥茧,迫得聂怀桑不得不承认这吃人堡与清河聂氏有关、甚至最后自暴自弃直接交代了其对于聂氏而言相当于“祖坟”的意义。 而方才聂明玦没有细说的,关于这祭刀堂怎么成了“吃人堡”的始末,也在这里被聂怀桑说得清清楚楚了。 原是曾有一伙儿盗墓贼曾在太岁头上动土,盖因还有两把刷子没有直接无功而返,最后直接被喂了刀墓。 金凌专心看那“吃人堡”传闻的始末,倒没计较蓝景仪又将他单独拎出来晾的做法。 蓝思追道:“金公子此行,实在是太凶险了。” 魏无羡道:“怀桑兄也当真是不容易啊。” ——不然,清河聂氏现在已经够半死不活了,再传出这种事,聂怀桑就要变成千古罪人了,下土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难怪他宁可做众家之中私底下的笑柄,也不愿勤加修炼,更迟迟不敢为佩刀开锋。如果修炼有成,就会性情日益暴躁,最后像他大哥和诸位先人那样发狂爆体而亡,死后佩刀还要作祟人间,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倒不如一事无成。 聂明玦看着这段话,眉头蹙归蹙,但终究是稍微缓和了颜色,看来是暂且不打算找他算账了。 聂怀桑看在眼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也不由得升起一阵茫然的悲怆:问题出在修炼之道,难道大哥当真逃不过这走火入魔的命运? 蓝曦臣沉吟道:“明玦兄,此刀灵之患,未定没有解决的法子。我蓝氏清心音有静心凝神之效,待射日之征告一段落,或可一试。” 聂明玦道:“劳你费心。” 蓝曦臣道:“倒没什么费心的,若能对明玦兄有所助益,便再好不过。” 送走了聂怀桑,蓝、魏两人又转回那恶诅痕,但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那鬼手的作乱给打断了。 饶是如此严肃的时刻,魏无羡也不由得被“蓝忘机”那句“好好吹”逗得一乐,道:“蓝湛,看来‘我’之前的瞎吹当真荼毒不轻啊,这下拆穿了身份,就再不能忍下去了。” 蓝景仪一脸惨不忍睹加不可置信:“老祖前辈当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吗?之前用莫玄羽的身份装疯卖傻也就罢了,现在含光君可是已经拆穿他身份了啊!” 金凌道:“你觉得他会在意这个?再说了,怎么疯都疯过了,再想起来要在乎有用吗?” 蓝景仪道:“好像是哦。” 蓝忘机道:“有异。” 魏无羡道:“那什么所见略同,想必是我身上这恶诅痕和它有什么关联?那石堡里埋着他剩下的躯体?” 他目光向下一扫,便找到佐证。 ——魏无羡道:“意思是,聂家祭刀堂的墙壁里,可能有它身体的其他部分?” 魏无羡道:“看来这行路岭的吃人堡还当真没来错,怀桑兄,你还真是——倒霉啊?” 蓝景仪道:“哇大小姐你好像真招惹了个不得了的东西,那左手那么凶残,想必剩下的也不遑多让,亏得老祖前辈把恶诅痕移走了!” 金凌道:“别说的好像我只能等死一样行吗?我舅舅、我金家的门生,你都当不存在吗?!区区一个邪祟而已!!” 江澄道:“这左手的主人,是那清河聂氏祭刀堂里埋着的尸骨?” 聂明玦皱眉道:“我聂氏修建祭刀堂所用的尸骨,首要的便是身体完整,怎么可能混入一具缺了手臂的尸首?” 魏无羡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是好奇,这左手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死后凶残成这样子,生前是积累了多少怨气啊?” 聂怀桑道:“魏兄,我觉得你可能还有得等……毕竟,按照话本的发展,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达成目标的。” 江澄道:“可这左手,确实对魏无羡身上的恶诅痕起了激烈反应。这恶诅痕,则是阿凌在聂家祭刀堂沾上的无疑。” 温情道:“有其他的部分,和没有达成目标,并不冲突。” 孟瑶道:“——五马分尸。” 众人视线聚集,他脸色不改,解释道:“这位……既然左手流落在外,落到魏公子与含光君手中,那么下手之人定然不会只砍下一条左臂。无论是从隐藏死者身份,还是别的镇压消怨的法门,只砍左手都毫无意义。只有分尸,而砍下左臂,对应的,应该是‘五马分尸’。” 魏无羡“噌”了一声,道:“这是多大仇啊。” 小朋友们已经读到蓝魏两人第二天再上行路岭,去寻找线索了。 蓝景仪道:“我好同情聂宗主。” ——魏无羡十分同情三分羞涩地道:“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待会儿再砌一次了。” ——话音未落,避尘出鞘。聂怀桑眼睁睁看着他刚刚才补好的石砖墙,又裂了。 金凌道:“这个也同情那个也同情,也不看看都是什么人!!蓝景仪你是同情心泛滥吗?!人家需要你同情吗?!” 蓝景仪道:“需不需要是人家的事,可同不同情是我的事!!大小姐你管得着嘛!” 蓝思追捂脸。 这两个人也是没谁了,本来蓝景仪不过随口一提,金凌偏偏要上纲上线,而前者居然也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上纲上线一样,直接顺着就和人呛上了……大概就是所谓不管不顾一定要杠吧。 杠完了,书还是要继续读的。 拆了金凌当时被困的那面墙,搬出来一排尸体。果真如同众人先前推断出的结论,这墙里根本没有什么缺了手臂的男尸,藏尸人必然是将尸块拼上了其他部分,凑成一整具掩人耳目了。 除了魏某人发表“脱裤子”决策后,含光君那句“你别动。我来。”引发蓝景仪一阵大呼小叫以及蓝先生青筋暴跳外,一切都还算相安无事。 恶诅痕只到腿,埋在墙里的,也果然只有左臂主人的双腿。 魏无羡道:“这藏尸人只怕身份很不简单。至少,有一张绝对强大的情报网,足以知道聂氏祭刀堂的秘密,更兼思虑周全,绝非泛泛——这样分尸隐藏,如非有人抛出了那左手,还被逢乱必出的含光君赶上、追查到底,这桩分尸悬案,便要永远不见天日了。” 蓝忘机点了点头。 蓝曦臣亦道:“魏公子说的不错。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有此手段……” 聂明玦的神情不太好看。 清河聂氏祭刀堂的秘密被人知道是一回事,被有心人利用来掩盖恶毒罪行,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沉声道:“看下去便知。” 金凌道:“这残尸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值得人如此费心,用这样的恶毒法门镇压?” 蓝思追若有所思:“你们说,咱们当初在义城遇到含光君与魏前辈,是不是也是因为,两位前辈就是追着这鬼手的指引找到了义城?义城里也藏着残尸?” 蓝景仪道:“可义城不是全被薛洋控制了吗?难不成这人是他杀的?” “薛洋”,又是一个陌生的,但一听就知是关键的人名。 魏无羡道:“不知道这‘义城’是什么地方,‘薛洋’又是何方神圣。控制一座城,可是了不起啊。” 何况看这小朋友的态度,这还不是一般的“控制”呢。 蓝忘机道:“若此人控制那‘义城’,此地又确实藏有尸体残肢,即便非是杀人凶手,想来也该有些关联。” 顿了顿,他又道:“下一个地点,亦非义城,而是栎阳。” ——除了这是一个身形高大,四肢修长,体魄强健,且修为十分了得的男子,其余的仍是一概不知,扑朔迷离。好在那只鬼手很快指出了下一步的方位:西南。 ——顺着它的指引,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路来到栎阳。 蓝景仪道:“‘身形高大,四肢修长,体魄强健’……这、难道是莳花女的花园里,咱们看到的那具无头凶尸?!” 语调隐有余悸未消。 魏无羡道:“看来在这小朋友来的时间,咱们两个至少已经又找到了躯干和右手。应该,就是分别在栎阳和那‘义城’了。” 他又向身后道:“诸位对这两处,可有什么了解?” 蓝曦臣摇了摇头:“惭愧,全无线索。” 孟瑶道:“我倒是略有所知,栎阳驻守的修仙世家姓常,只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家,实力薄弱。全族上下至多十余名修士,连参与射日之征,都不能独自行动,只有编入大队听从调遣而已。至于义城,便当真没有听说过了,应为偏僻所在,故而鲜有人知。”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二十) 免费阅读.[.aishu55.cc] (廿一) 显示出蓝、魏两人顺着左手指引来到栎阳后,水幕便再一次停顿了下来,已有的文字徐徐消散。 蓝景仪砸了咂舌:“又结束了?” 金凌道:“栎阳?被薛洋灭了满门的,不就是栎阳常氏?” 灭门?! 蓝启仁皱眉道:“此人手段酷烈,恐非善类。” 的确,灭人全族这种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受人诟病。无论什么缘由、无论是何等罪大恶极之辈,都不应牵连满门。 这世界上或许有一家恶人,但绝不可能阖族上下尽有取死之道。 魏无羡则道:“义城被薛洋控制,栎阳常氏为薛洋所灭,最后两处藏尸地点,皆与此人关系匪浅,想来不是巧合。” 蓝景仪道:“难道杀人分尸的还真是薛洋?” 蓝思追道:“这就不知了——不过,我觉得,大约不是。” 金凌道:“为什么?” 魏无羡道:“想必是因为从义城出来,见到的仍然是无头凶尸?若这个薛洋是凶手,又将尸块之一藏在自己身侧,一定该是头颅才对。” 蓝曦臣道:“倒要请教魏公子,为何一定是头颅?” 魏无羡道:“脑颅,为一人神智所在。人死之后,若有仇冤未解,怨气凝结不散,必定多数都在头颅——五马分尸若为镇压,头颅便是重中之重,若不能摧毁斩除后患,便一定得留在掌握之中。” 他继续道:“按照思追儿说的,四肢躯干都尚在,头颅便一定也还完好。如此,若薛洋是幕后黑手,又怎么会不把头颅放在身边,反而存了其他的?” 蓝思追解释得虽然不如他清楚详尽,但大意大概不差。 至于为什么现在就笃定栎阳与义城都藏有此人残躯,也很简单:现在还余躯干、右手没有出现,而蓝、魏两人有左手指引,绝对不会绕了弯路、偏到与此案无关的地方去,既然现在到了栎阳,后来又与小辈们相聚在义城,这两处必定是藏尸地点无疑。 正在这时,间章的停顿过去,又有新的墨字在水幕上浮现。 ——朝露第七。 “朝露”,晨间之露水。 明澈纯净,转瞬即逝,因而后来人亦以之喻年少而死。 这样一种美好却短促的存在,寓意就算好过前一节的“阴鸷”,却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众人面面相觑,读到这里,也差不多能体会到,每一节的文题都与下文关联得十分恰当,或许隐晦,但一定不会有差。 那么问题来了,“君之命若朝露”,此人若在此间,会是谁? 在场除去三名小辈,共有十四人,而在书中,魏无羡虽一度惨死,但此时已经因为献舍禁术复生,不出意料,短期内当无性命之虞;蓝氏三人与江澄、聂怀桑、孟瑶都活得好好的,且远不止少年,也可以排除;聂明玦之死在上文已经提起,而且以他性情刚直暴烈,也与“朝露”二字极不相称,因此大约也不必考虑。 那么剩下的,只有确认早逝的江厌离、金子轩、温宁,以及至今没有只字片语的晓星尘、宋岚与温情了。 凭着直觉,魏无羡又划掉了江、金二人,偏头道:“蓝湛,你觉得会是谁?温情温宁,还是我小师叔或宋道长?” 蓝忘机摇头道:“不知。” 魏无羡道:“也是,线索还是少了些。” 温情显然又为此想起在书中已成凶尸的弟弟,一时心乱如麻,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手心冷汗津津。相比于姐姐的紧张,温宁却神情懵懂,显然是没将“朝露”套到自己头上的想法。 晓星尘神情自若,丝毫没有自己可能年少夭亡的忧虑,宋岚清俊的面容亦是一片冷淡,眉宇间不见半点动摇。 后面的人在各自思索,蓝景仪却并没有在文题上费心的打算,直接顺着上书继续读了下去。 念到第二段,蓝忘机眉头微微一挑。 ——魏无羡道:“金凌当时埋得离好兄弟太近了,沾了不少怨气,褪了一点,还没全消。大抵得找全尸体,或者至少找到头颅才能想办法尽数消除了。不妨事。” ——“好兄弟”就是这位被五马分尸的仁兄了。因为不知他到底是谁,魏无羡便提议用“好兄弟”代称。蓝忘机听了之后,一语不发,但也没有反对,算是默许了这个称呼。当然,他自己是绝不使用这个词的。 蓝景仪道:“当然了,含光君是谁啊,怎么可能像他一样……” 蓝思追道:“景仪,读书时少分心。” 江澄白眼连翻,道:“和五马分尸之人称兄道弟,你倒当真没有半点忌讳。” 魏无羡道:“有什么可忌讳的?万鬼噬身、五马分尸,可不就是一对难兄难弟嘛。” 话音未落,手腕被攥得一痛。 魏无羡“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蓝湛你松手!疼死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蓝忘机的手松了一松,颜色仍是一般地凛冽,沉声道:“不许。” 蓝曦臣正色道:“魏公子,玩笑话也该有些分寸。也许你自己并不在意,但落在亲近之人耳中,却颇为刺耳灼心。” 魏无羡虚心认错:“是泽芜君说得是,是我口没遮拦惯了——都怪江澄这臭小子一天到晚嘴上没个把门儿,把我也给带歪了!我一定努力改!” 江澄:“……魏!无!!羡!!!” 虽然自己从不注意言辞是事实但他哪来的脸推卸责任!! 魏无羡道:“在,我听得见,那么大声干嘛?我说的不对吗?” 江澄咬牙切齿。 好在蓝忘机对自家道侣还是知根知底的,没有真的归咎于其发小。否则他若再投来一个谴责的目光,江澄怕不是要当场扑上去和人同归于尽。 蓝景仪满脸高山仰止地往下读,金凌满脸惨不忍睹,蓝思追埋头默念“不可妄议他人、不可窥人私事、不可不敬长辈……” ——之前他为求尽早脱身,极力惹人嫌弃,做了不少装疯卖傻丢人现眼之事……话说回来,换个人,稍微要点脸,根本就做不出那些诸如夜半爬床钻被窝、硬要和人挤浴桶、化完妆问美不美的奇葩举止。 江澄目光随着蓝景仪的声音落向水幕,脸色黑如锅底。 之前只知道这人不要脸,却不知道他究竟不要脸到了何种程度!!! 瞧瞧这是有脸皮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若不是那软垫材料特殊,坚韧无比,蓝启仁恐怕已经在上面生生戳出了一个洞来:“魏、婴!成何体统!!!” 魏无羡伏低做小:“蓝先生!蓝先生息怒——正事要紧啊蓝先生!!” ——笑过了,魏无羡旋即正色:“含光君,你觉得,把好兄弟的手扔到莫家庄,让它去袭击你家小辈的,和把他的双腿缝上另一具尸体埋进墙壁里的,是不是同一批人?” 蓝启仁当然也看到了这句话,否则绝不是一句“成何体统”就算了结。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魏无羡并一直护着对方的蓝忘机,拂袖扭头。 至于下一句话,已经有些见怪不怪的蓝先生选择性无视了。 ——虽然他从前和现在,心底都是直接喊蓝忘机的名,但前段日子天天喊他尊称,喊出了习惯。况且这个称呼由他喊出来,带着一种故作正经,莫名滑稽的味道,他在外边便继续半真半假这么叫了。 蓝景仪道:“有吗?” 蓝思追:“……”魏前辈好像确实没正经喊过含光君来着。 金凌:“感情没有这‘故作正经、莫名滑稽的味道’,他就不会这么叫了吗?” 江澄道:“怎么,你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英雄?” ——魏无羡道:“那什么所见略同……一个费尽心思藏匿,一个却莽撞出手,生怕不被人发现,应该不是同一拨人。” 魏无羡道:“我本来也不是英雄——不管怎么说,自称英雄也太不要脸了吧?” “……” “……” “……” 在全场尽是静默的微妙氛围下,江澄一脸一言难尽地道:“你还有脸皮这种东西吗?” 讨论完了两批人的来历,“魏无羡”趁机又套了一次话,再度以失败告终,然后又十分顺畅地跳转话题,说到了如何打探消息。 眼看着“蓝忘机”径自去找当地驻镇的仙门世家,魏无羡忍不住道:“蓝湛,怎么你都‘逢乱必出’了十几年了,还是半点打听消息的技巧都没学到?” 蓝忘机不说话,蓝曦臣道:“魏公子你有所不知,忘机平日里下山除祟,多得是没有人肯管、或是他人处理不了的邪祟。对方既然上门求助,自然会将一应线索都交代清楚,无需再自行去探听消息。” 魏无羡“哦”了一声,又道:“也是。‘逢乱必出’,自然得知道有‘乱’才能出,想来极少有这种需要自己一路追查的情形。” 末了又道:“这么看来,这件事背后有人操纵的痕迹确实挺重的。这种棘手谜案本就难遇,就是遇上了,多半也不会察觉到问题、进而追查,亦或是查都无从下手,却偏偏这么巧——叫品行高洁的含光君,还有我这个刚刚重归于世、无所事事的夷陵老祖赶上了。” “魏无羡”拦下“蓝忘机”,说了一顿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歪理,十分义正辞严地将人指路去酒肆打探消息。 蓝景仪忍不住道:“他究竟真是想喝酒了还是办正事儿啊?老祖前辈这也太不靠谱了……” ——烈烈酒香飘了满街,难怪魏无羡方才越走越慢,走到街口,就彻底走不动,还把他拖住了。 ——蓝忘机“嗯”的没有反对,但脸上已经写满了“你分明只是想喝酒了吧”。 明晃晃的字摆在这里,蓝思追再怎么尊敬前辈也没法无事这段话,但还是道:“二者皆有,不过,主要还是为了探听消息吧。” 金凌道:“二者皆有我赞同。不过蓝思追你也不用往他脸上贴金了,我看他就是想喝酒了,打探消息才是顺便。” 魏无羡道:“大外甥这也太不像话了!我是那种人嘛!!” 江澄嗤笑一声:“你不是那种人吗?” 魏无羡道:“江澄你小子是没完了是吧?” 江澄冷哼一声,不答。 我要是和你善罢甘休,对得起你刚才那句“一天到晚嘴上没个把门儿”吗? “魏无羡”拉着“蓝忘机”入了酒家一条街,前者端碗要酒,后者掏钱付账。 居然莫名和谐。 魏无羡不管江澄了,自顾自满意道:“这伙计倒真是机灵,知道我家蓝二哥哥不是一般人。” ——里面另一伙计看蓝忘机衣容气度,惊为天人,不敢怠慢,卯起劲儿来擦了好一阵桌椅板凳才敢指座。 江澄一阵牙酸。 蓝景仪道:“唉,我真是分不清楚了。老祖前辈一天到晚没正形儿的样子,可又好像真是在干正事儿。” 蓝思追道:“魏前辈行事自有章法。” 金凌道:“什么自有章法?蓝愿你说话就是太好听了,他明明就是能把正经事儿也办成不正经的样子!” 末了又嘀咕:“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样子,半点儿没个长辈的谱儿……” 喝酒归喝酒,“魏无羡”倒也没忘了正事,驾轻就熟,两句便同那话多的伙计热络起来,接着就奔着当地的怪谈去了。 几句话进入正题,众人纷纷精神一振,将原本或被迫或自愿发散到天外的思绪尽数收拢回来,全神贯注地盯住了水幕。 一桩怪谈读罢,魏无羡道:“我是当真好奇,这栎阳常氏究竟是怎么开罪了那位薛洋——能将人一家人都困在宅邸不得出、活活吓死,不得了。此人到现在也依旧藉藉无名,更加不得了。最不得了的是,听小朋友们的意思,他在做下了这样的事儿之后,连尾巴都没有扫干净,居然还逍遥了至少十年、有余力控制了一座城,一直到‘我’和‘蓝湛’找到他。” 金凌咬牙道:“薛洋这个混蛋!!当初死得实在太便宜了!!” 蓝思追道:“比起便不便宜,至少他一死,今后便不会再有旁人受他祸害了。” 孟瑶叹道:“这位小蓝公子当真是温和又心软。这世上恶人无数,死了一个,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去祸害人家。” 聂明玦道:“从此间出去,当尽早寻找此人下落,防患于未然。” 孟瑶却道:“请问聂宗主,找到此人后,又如何防患未然?” 聂明玦道:“自然是多加注意他行止,免得又酿出一桩血案!” 孟瑶的呼吸似乎有一瞬间微妙的停滞,他慢慢道:“聂宗主说得是,这样处置,虽然费力,倒是最妥当的了。” 两人一来一往、一对一答,聂明玦并未听出什么异样,旁人纵使察觉些怪异之处,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唯有聂怀桑心中一跳:他怎么觉得,这位孟公子,似乎话中有话呢? 方才问大哥“如何防患未然”时,虽然听起来不过轻描淡写、随口一问,但他总觉得,孟瑶好像是真的在探究什么…… 他唰一声展开折扇,遮住了脸。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廿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廿二) ——酒铺老板回头骂道:“你要死!不干活讲什么死死死的陈年旧事。” ——魏无羡道:“再来五坛。” ——蓝忘机付了十坛的钱,老板转个头就喜笑颜开,叮嘱伙计:“好好陪客人,不要到处乱跑!” 蓝景仪道:“变脸好快。” 金凌道:“看碟下菜呗。” 蓝思追道:“平民百姓,为生计罢了。” 魏无羡点评:“思追不错,景仪这孩子就有点儿不走心了。” 蓝忘机道:“嗯。” 蓝曦臣若有所思:“族中年轻子弟,应多加历练。” 人生在世、出门在外,总会有点意外情况……姑苏蓝氏再怎么阳春白雪、再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总也该懂得。 据那伙计所讲,常氏一家几十口人通通都被吓死,这桩事却还不算完。人死后夜夜拍门,下葬后夜夜拍棺,怨气深重,凝而不散。 魏无羡道:“家主常萍躲过一劫,后来也死了,并且还是凌迟而死……这其中含义,令人深思啊。” 小朋友们或许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们在这里没有停顿,便是一时得不到直接线索了。 孟瑶道:“确实有些蹊跷。常家灭门,是由于不知怎么和那位薛洋公子结了怨,但对方既然让常家主多活了几年而不是一开始就赶尽杀绝,便说明结怨的主因不在他身上。这样一来,数年过后再将人以意寓“惩戒”的凌迟之刑杀死,就有些奇怪了。” 蓝忘机几乎同时道:“灭常氏、杀常萍,应非为一桩恩怨。” 两人一详一略这么一说,余人顿时豁然开朗。 不错,薛洋与常家有恩怨,灭人满门,一时没在意这漏网之鱼,也就随他去了,但常萍不知怎么又得罪了一个狠角色,最后死得不能再惨。 既然如此,下手杀常萍的还是不是薛洋,就有待商榷了。 这念头刚一升起,就听金凌狠狠一掌拍在身侧,怒声道:“这个薛洋,万死难赎!” 蓝景仪也道:“就是!他害死晓星尘道长还不够,还有脸迁怒到常萍头上,还连累晓道长身后名声!!” 蓝思追虽然没有跟着骂,但也一点劝解的意思都没有,忍了又忍,终于道:“晓道长遇到薛洋,实在是……” 蓝景仪道:“倒了八辈子的霉!” 这话很不成体统,但就连蓝启仁都没心情去追究了,众人纷纷偏头转身,视线汇聚到刚被点名的晓星尘身上。 后者怔然一瞬,才道:“看来这就是星尘之所以来到此处了。” 有些迷惘,但并无俱意。 魏无羡回想起刚来到这空间开始读书之前得到的信息,忍不住道:“还真是……下场都不太好。” 手腕上又是一紧。 他将另一只手盖了上去,与蓝忘机四目相对,几乎是誓诺一般道:“蓝湛,信我。不管这书里写什么,都不会成真了。” 蓝忘机道:“你我一同。” 小辈们一时激愤骂了人,骂完了,书还是要继续读的。 那伙计讲完了常家灭门是怎么发生的,就要问是什么人干的了。魏无羡听到“和一个很有名的大魔头有关”,顿时心生不妙预感。 金凌道:“怎么这也能扯到魏婴头上去?!” ——伙计乐了:“您错了。这个我可知道,好像叫什么老怪……哦,老祖,夷陵老祖!” 金子轩有点儿幸灾乐祸,并且没人注意到。 因为晓星尘“噗”地笑出声了。 魏无羡:“……小师叔,知道你好逗,但这就有点儿不厚道了吧。” 晓星尘刚刚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伙计肯定地道:“对,没错!姓魏,好像叫魏无钱。别人提起他时的口气都又恨又怕!” 蓝景仪:“好像……也没毛病?” 水是路边打的,苹果是小姑娘送的,一路上都靠含光君结账,可不就是魏……无钱吗? 江澄:“……丢人现眼!” 魏无羡道:“——蓝湛!把这个小孩记下来!都十几岁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你们家家规抄少了吧!” 蓝忘机:“……” 蓝忘机:“……嗯。” 很轻,很轻。 魏无羡不过随口一说,难为蓝忘机好一番挣扎,他却已经抛诸脑后,又凑上去道:“含光君、蓝二哥哥,解释一下,什么叫‘等他这一眼等得久了’?” ——魏无羡反复思索,确信了两点:一,他生前没有来过栎阳;二,他杀的所有人里面没有一个是被他凌迟弄死的。他觉得荒唐,扭头去看蓝忘机,似是要找他讨个说法。蓝忘机等他这一眼等得久了,道:“走。” 蓝忘机只觉得“生前”二字刺眼无比,偏偏既是事实、当事人又毫无自觉,遂忍无可忍:“正事。” ——魏无羡立即了然,蓝忘机对此有话要说,而且是不方便在酒家当着别人说的话。 两人结账要走,那小伙计同“魏无羡”勾肩搭背套近乎,成功得了含光君一瞪。 蓝景仪:“这话——他、他……” 金凌:“……他什么他,快读吧你!” 魏无羡道:“这伙计……是个明白人啊?” 蓝忘机耳朵尖儿又红了。 ——伙计悻悻然拿回手,小小声地道:“怪。看他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勾肩搭背的是他老婆呢……” 江澄:“你们两个能不能注意影响!!” 眼神再向下两行,差点儿一口气接不上来:“魏无羡!!你真够自觉的啊?!用不用我回去就给你备嫁妆啊?!” ——魏无羡道:“我……”转念想到刚才这伙计说的“魏无钱”,抽了抽嘴角,从容地接道:“姓蓝。” 蓝景仪呆呆道:“……这算是冠夫姓吗?” 蓝思追觉得他必须制止小伙伴这么明目张胆地肆无忌惮了,哪怕当事人其实都不在这里:“景仪!!” 蓝景仪如梦初醒:“不对他们两个分明其实还不是一对儿啊?” 金凌:“难道不是早晚的吗?” 蓝思追:“……” 三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尽都是火烧一般的红。 蓝思追小声道:“……不可妄议长辈。” 闲话完了,便回到正事。 ——蓝忘机道:“忽然记起,栎阳常氏之事,我有所耳闻。故不必再问。” ——魏无羡道:“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先问一声,你帮我侧面确认下,那什么,常家灭门不是我干的吧?” “魏无羡”如此作态,乍看似是有些好笑,但若再看后文,便觉一股辛酸上涌。 蓝思追喉头一梗。 ——魏无羡道:“哦。”仿佛又回到了生前某段人人喊打、阴沟老鼠不如的日子,什么坏事都能算他一份,屎盆子随便扣。隔壁老大爷的小孙子不吃饭瘦了三斤都能赖是被夷陵老祖唆使鬼将军杀人的故事吓瘦的。 蓝景仪忍不住道:“这群人也太能想了!魏前辈没有这么闲的!!……呃是吧?他虽然经常很闲的样子但真的——” 金凌道:“蓝景仪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嘴上嫌弃,心中却忍不住道:夷陵老祖丧心病狂、恶贯满盈,可究竟又有多少“恶”,是和这无稽的故事一样被扣到他头上的? 后排一阵静默。 众人这时候差不多都能说一句深知魏无羡为人了,因此读这话只觉得荒谬好笑,绝不会当真。但细想之下,那些与夷陵老祖并无交集的普通人,又有几个会深究真假?又有多少人听后会直接当真并再说给下一个人?又有几人能意识到,这不知真假的流言,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可怕的毁谤? 聂怀桑小声道:“魏兄……你将来,真的,好惨。” 蓝曦臣叹道:“人言可畏。” 温情道:“世人秉性如此,此题,无解。” 孟瑶却道:“温姑娘说错了,此象无解,此题却有解。” 聂怀桑刷地展开折扇,道:“孟兄,此话怎解啊?” 孟瑶脸露苦笑,摇头道:“说是有解,却不过以毒攻毒,实则还是耍一般无二的手段。” 聂怀桑道:“哦我明白了。孟兄的意思是,旁人传恶名,咱们也可以反着来——人总归是要拣一个来信的,除了一心污人的有心人,旁人听了两种说法,总该认真想想哪个才是真的。” 聂明玦微微皱眉:“此等阴私手段,又岂是大丈夫当为?” 温情道:“若不以毒攻毒,以流言抗流言,难道人犯小人,风评受害,就要生受不成?” 聂明玦凛然道:“清者自清。” 温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孟瑶慨叹道:“聂宗主行得正坐得正,不惧宵小之言……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清者自清?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魏无羡道:“聂宗主,这回我也觉得温情和孟兄说的对——毕竟像我这样……” 他还没有说完,江澄便道:“像你这样又无私又伟大的好像有英雄病的家伙,和街头巷尾传的忘恩负义、丧心病狂,有半个字沾边儿了吗?这还不够明显吗?聂宗主现在大约是还没有犯过小人,所以不放在心上。” 他看了一眼聂明玦,顿了顿,终于还是道:“可聂老宗主——岂非便是受温狗奸计陷害?要救一个人,多半束手无策,可若要害一个人,何止有千百种法子?” 聂明玦眉峰一抖,面色微冷,却没有发怒,而是缓缓道:“你说的不错。” 随着他这句话,不知何时紧绷起来的气氛蓦地一松。 蓝景仪道:“关联有二?可我觉得,晓星尘道长参与这件事,实在牵扯不到老祖前辈……” 蓝思追道:“但晓道长也确实与魏前辈颇有渊源,要说明晓道长的身份,也只有从抱山前辈开始吧?那么就一定要提到藏色前辈不可,不如从一开始就挑明。” ——蓝忘机道:“关联有二。其一,此事有一位人物牵涉其中,此人与你母亲颇有渊源。” 魏无羡道:“原来小师叔是从这里与之扯上关系的。” 晓星尘却道:“星尘日后下山之前……定会向师尊请教藏色师姐旧事,并求取藏色师姐的画像,赠予魏公子。” ——魏无羡乃云梦江氏家仆魏长泽与云游道人藏色散人之子。江枫眠夫妇都与他父母熟识,但江枫眠很少对他缅怀故友,江枫眠的夫人虞紫鸢更是从不会对他好好讲话,不抽他几鞭子、让他滚出去跪祠堂离江澄远点儿就算不错了。父母之事不少都是旁人告诉他的,他知道的其实也不比旁人多多少。 ——蓝忘机也停了下来,转身与他对视,道:“你可听过晓星尘此人之名。” 此处既是说魏无羡曾经飘零身世,又蓦然提及江氏夫妇,江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江厌离低垂眼帘,眼眶微微泛红。 这样不知父母之事、不知身世归属的微妙滋味,蓝思追心中亦有些感同身受。但蓝忘机待他又与江、虞夫妇不同,他是姑苏蓝氏亲眷子弟,而不是什么不明不白、不上不下的“故人之子”,对魏无羡这样轻描淡写的回忆后隐藏了什么,还是难以揣测。 只觉得一阵莫名难过。 魏无羡心中微微一涩,道:“那我就先谢过小师叔了。” 晓星尘道:“令堂是星尘师姐,向师尊询问一二,本来也无甚为难。只是令尊往事……星尘便无能为力了。” 魏无羡心道:我这位小师叔,性子实在很好,在那天书里没能见上一见,实在可惜了。 ——蓝忘机道:“不曾便对了。此人出山成名,恰在十二年前。如今也无人再提了。” 十二年前,刚好是夷陵乱葬岗大围剿、魏无羡身死之后的一年。而据小辈们所言,在他们来此数年前、栎阳常萍被凌迟而死之前,晓星尘就已经为薛洋所害、不在人世了。 自己数年后才重归于世,终归是缘悭一面了。 能够得知父母之事,纵然只有一方,也是意外之喜,魏无羡心中虽然难免遗憾,却也已经十分满足。 却见蓝忘机回过身,向蓝启仁行礼道:“叔父。” 蓝启仁叹了口气,道:“从此间出去后,一月之内,你自来取便是。” 没有明说取什么,但在场的又岂有人会猜不到? 晓星尘不认得魏长泽,但蓝启仁却是魏藏夫妇实实在在的故识。且他身为蓝氏教书习礼、德高望重的长者,丹青亦佳。 魏无羡胸口一热,忍住扑到蓝忘机身上狠狠亲几口的冲动,对蓝启仁郑重行礼道:“多谢蓝先生!” 蓝启仁摆摆手,受了他这一谢。 魏无羡便将方才的冲动付诸行动了。 蓝启仁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魏婴!你给我注意影响!” 魏无羡毫无诚意地道歉:“是蓝先生,是我太激动太忘乎所以了,对不住对不住。” 天书中已说清抱山散人出身、来历,提了她门下弟子不得入世的规矩,接着便是那唯三破禁出山的弟子了。 金凌喃喃道:“先见之明个……鬼!就算都是——那也是不同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说到后来,已是忿忿。 ——世人皆道,抱山散人不愧是得道高人,立的这个规矩实在是极有先见之明。因为数百年来,她只有三个徒弟出山:延灵道人,藏色散人,晓星尘。三个徒弟,个个不得善终。 延灵道人不知为何走火入魔、坠入魔障、人人喊打,藏色散人却与魏长泽情投意合,然而时运不济,于夜猎中失手身亡。 虽然还不知晓星尘际遇如何,但单只前两人的遭遇,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蓝思追低声道:“因缘际会,自然不同。”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廿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廿三) ——晓星尘出山之时年仅十七岁,蓝忘机虽然并未与他谋面,却从旁人口中听闻过他的风采。 ——那时射日之征结束没几年,夷陵乱葬岗大围剿更是风头刚过,各大世家横行,四处招揽人才为己所用。晓星尘心怀救世之念出山,资质上佳,又师出高人,初次夜猎,一尾拂尘、一把长剑,只身闯山,拔得头筹——一战成名。 蓝启仁对着“横行”二字微微皱眉。 魏无羡则道:“小师叔当真志存高远。” ——众家见此品貌清明、修为了得的年轻道人……晓星尘却全部婉言谢绝,明言不愿依附于任何世家,却和一位至交好友一起,一心要建立一个全新的不重视血缘联结的门派。 宋岚冷淡的神情微有波动。 晓星尘道:“魏公子谬赞。” 孟瑶道:“志存高远,只怕也是不易吧。” 他这话其实还是委婉了。要挑战世家积威,再兴门派,又岂是“不易”二字能够概论? 晓星尘却道:“易或不易,我志如此,总是要去做的。” 此时距他十七岁出山,尚有四载。晓星尘年不过十三,这话却已见心志坚定。 魏无羡心道:这书中对我小师叔的评语,当真是贴切及了。 ——此人性若蒲苇,心若磐石,外柔内刚,又洁身自好。当时一旦谁有什么棘手或难解之事,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寻求他的帮助,而他也从不推拒,是以风评极佳。 蓝思追感伤道:“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也不知道他们二位,有没有再聚首之日。” 这话中隐藏的信息并不少,宋、晓两人俱是一怔,接着相互对视一眼,晓星尘笑道:“看来日后,星尘与宋道友结缘不浅。既然如此并称,想来那位志同道合的‘至交好友’,便是宋道友?” 宋岚神情和缓,认真回道:“甚幸。” 听蓝思追口气,两人日后恐怕也是颇受挫折,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不以为忤,只幸同道相识。余人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感慨:明月清风、傲雪凌霜,高洁清傲,当真是一点也没有冠错。 蓝景仪道:“有宋道长在,晓道长与阿箐姑娘总有一天能重归于世的!” 虽然不知道这“阿箐姑娘”又是什么人,但既然说到“重归于世”,便知也已经不幸罹难。 到了这时候,诸人心中也差不多明了,“朝露第七”这一题,多半便是为晓星尘而取。 接下来,终于到了栎阳常氏灭门始末。 蓝景仪忍不住道:“晓道长就是人太好了,不为名不为利的,生生耗了一个月给常萍缉凶……明明是他自己找晓道长帮忙的,后来翻供的也还是他!晓道长一开始就不该帮他!” 这话让蓝启仁眉头大皱,然而将“翻供”二字与“晓星尘”日后结局串联起来,终于还是没有将训斥的话说出口。 蓝思追道:“景仪,别说了。” 魏无羡则掐指算了算:“十五岁起是夔州远近闻名的流氓,年纪比小师叔还小……这么一算,他现在也就是十一二岁吧。也不知道他和常萍的父亲结的是什么怨,出去后还来不来得及阻止。” 江澄道:“就是已经结了怨,大不了有仇报仇。看着他、让他和常慈安两个自己解决,少牵扯旁的人就是了。” 魏无羡未置可否,只“噌”了一声,似笑非笑道:“金孔雀,你们家可以啊?” ——他将证据列得清清楚楚,绝大多数的世家都没有异议,只有一家极力反对。那就是兰陵金氏。 三个小辈虽然经历了义城一行,但其实对当年这段公案也没有一清二楚,此刻纷纷涨了见闻。蓝景仪忍不住道:“大小姐,原来你们家不仅招薛洋做过客卿,当年还保过他?还是因为想要老祖前辈的阴虎符?” 金凌脸色青青红红,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金子轩面色与他一般无二,他咬牙片刻,憋出一句话来:“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魏无羡冷冷道:“最好是这样。” 说这话时,他身周气息森寒,让身边的江澄忍不住一皱眉,大感不适,被直接针对的金子轩更是生出一股汗毛倒竖之感。 蓝忘机神情一紧,低喝道:“魏婴!” 魏无羡身上的寒意顿时一泄,他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蓝湛你别紧张!” 蓝忘机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你……鬼道旁门,还是……” 魏无羡叹了口气,却知道将来已经至少被反噬了一次、还和江厌离夫妻两个的死扯不清的“自己”实在没什么说“能控制住”还让人信赖的资本了,只有放软了声音道:“蓝湛你放心吧,我会注意分寸,现在射日之征非常时期,就先别说用不用了。再不济——以后不都有你看着我嘛。” 蓝忘机终于颜色稍缓道:“嗯。” 蓝曦臣等他们说完,才道:“魏公子……阴虎符此物,甚是凶煞,若能尽早毁去……” 他说的断断续续,颇有些艰难。就算知道阴虎符此物不详,让旁人毁去自己的强力法器,也是有违君子之道。若不是书里提到,魏无羡本人也有意毁符,他是万不会开口提这种无理要求的。 ——阴虎符的威力,远比他原先预期的强大和可怕。他本想将它作辅助之用,谁知它的威力竟然有隐隐压过他这个制造者的势头。而且,这个东西不认主。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得到了它,不管这个人是谁,是善是恶,是敌是友,在谁手上,它便为谁所用。 ——祸已铸成,魏无羡不是没想过销毁它,但虎符铸成不易,毁去亦难,极耗费精力和时间。而且当时他已隐隐觉察到自身处境不妙,迟早会人人得而诛之,阴虎符有着极大的威慑力,仗此法宝,旁人不敢轻易动他,便暂且留下它,只将虎符一分为二,让它只有在合并的时候才能够发挥作用,而且绝不轻易使用。 蓝思追道:“恶名昭彰的夷陵老祖,手持阴虎符,只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不滥用,还将之一分为二……当年若是这么说,根本不会有人信吧。” 金凌却是眼眶发红,道:“阴虎符——根本就是个祸害!他要是早毁了阴虎符就好了!” 蓝景仪道:“可要是早毁了阴虎符,老祖前辈拿什么自保?虽然他现在没有阴虎符也挺厉害的……” 魏无羡深吸了一口气,道:“泽芜君,我明白你的好意——可现在是射日之征,谁也不知道温若寒神功大成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若不留一张底牌在手里——到时候要添多少不必要的伤亡?” 他感觉到蓝忘机的紧张,却仍是坚持道:“阴虎符日后酿成大祸,毁是一定要毁的,但绝不是立刻。”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回应了蓝忘机的紧张,举起右手三根手指,郑重道:“况且现在有蓝湛,我绝不会轻易失控的。我保证——一旦射日之征落幕,立刻着手毁符。” 蓝曦臣叹了口气,道:“……也好。” 一句“要添多少不必要的伤亡”,便足以让余下所有人都提不出异议。 江澄咬了咬牙,骂道:“魏无羡,你当真——当真是有英雄病!” 江厌离小声劝阻道:“阿澄!” 江澄道:“阿姐,我明白!我就是——就是——” 就是受不了,就是不甘心! 他在心中道:是,你们都懂,都懂云梦江氏的家训!都知道什么叫“明知不可而为之”! 可是凭什么呢? 说到底,旁人的死活——凭什么要他魏无羡来扛这个风险、凭什么要他们家付出这种代价?! 魏无羡在乱葬岗围剿前,已经毁去了半块阴虎符,连带着剩下半块也成了废铁。然而薛洋天赋异禀,居然能够将这半块阴虎符重新拼凑完整,即便威力不如从前,也仍是惊人。 蓝景仪道:“这些人也太是非不分了吧?!这件事分明从头到尾都怪薛洋和兰陵金氏!怎么还能和老祖前辈扯上关系?!” ——难怪传言会把灭门案和他联系到一起。魏无羡几乎可以想象那些修士们是如何咬牙切齿的:“这个魏无羡!要是他没做出这种东西,人间就不会遭受这么多祸害!!!” 蓝思追道:“景仪!” 话虽然不错,可你也要顾及一下就坐在一旁的金凌吧? 蓝景仪道:“思追,又怎么啦?难道做了还不许别人说嘛?!” 金凌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他就是再不舒服,也必须承认,就像蓝景仪评价的一样,连魏无羡这个制作者,都顶着举世皆敌的处境也要毁去阴虎符,兰陵金氏却由于野心,招揽了名声不好、行事更加狠毒的薛洋,让他将这危险又邪恶的东西复原了出来,后者又为了试验阴虎符的威力,将栎阳常氏满门灭绝。 江澄忽然道:“蓝宗主,聂宗主。” 蓝曦臣不解道:“江宗主?” 聂明玦也皱眉向他看去。 江澄冷冷道:“若这一次,阴虎符还是免不了现于人前,到毁符之日,还要烦请两位做个见证。也免得日后,什么阿猫阿狗自己找死,都要怪到魏无羡头上!” “阿猫阿狗”四个字实在刺耳,金子轩忍了又忍,才没有骂出那一句“江晚吟你说谁是阿猫阿狗呢?!” 毕竟日后兰陵金氏觊觎阴虎符乃是事实——而觊觎阴虎符的,也不止兰陵金氏一家。 而他现在,还没有代表金氏做出承诺的资本。 魏无羡道:“江澄!阴虎符是我自己造的东西,毁掉也是……”我自己的事,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话还没说完,江澄便道:“你闭嘴!” 聂明玦沉声道:“这个自然。” 蓝曦臣也道:“江宗主放心。魏公子高义,若往后有别家以此非难与他,我蓝氏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在心中补了一句:何况,本也是分内之事。 话说完了,又回到金鳞台。 ——兰陵金氏虽一心包庇薛洋,晓星尘却软硬不吃。两边僵持不下,终于惊动了并未参与此次清谈盛会的赤锋尊聂明玦,引得他从别处飞赴金麟台,赶来出面。 ——聂明玦虽是金光善的后辈,但他为人严厉,绝不容忍,绝不姑息,一番痛斥,弄得金光善好没面子,讪讪无话。脾气暴烈的聂明玦当场拔刀就欲斩杀薛洋,他义弟敛芳尊金光瑶上前打圆场也被他喝令滚开,骂得狗血淋头,躲到蓝曦臣身后不敢作声。最终,兰陵金氏无法,只得让步。 蓝景仪读完这一段,再次真心实意地感慨道:“要是赤锋尊那时候就把薛洋砍了,后面能少多少事儿啊!至少晓星尘道长、宋道长还有阿箐姑娘都不会有事儿!义城也不会变成一座死城!” “死城”两个字,极大地挑动了后排众人的神经。 聂怀桑瞠目道:“死、死城?!他是把一座城的人全都杀光了不成?!” 魏无羡道:“……先前我就怀疑那个‘控制了义城’是怎么回事,居然果真——是这样的手段。” 说“果真”,是因为一开始便有了这样的预感,说“居然”,是因为实在没想到这一闪而过的预感竟是真的。 聂明玦道:“混账!!” 金子轩也是又惊又怒:“这样的手段,和岐山温氏、有什么区别?!” 江澄的眼中浮上一层血色,恨声道:“死有余辜!!” 虽然小辈们还没有念到,但水幕上已经出完了兰陵金氏如何出尔反尔,保住薛洋性命,又是如何逼常萍翻供、纵虎归山,薛洋重获自由后,又做出了何等残毒的报复。 一眼扫到尽头,宋岚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同样看完的晓星尘心中又急又愧,叫道:“宋道友!” ——晓星尘只身出山,并无亲人,只有一位下山之后结识的好友,叫做宋岚……可说是知交好友,志趣相投。时人赠语: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 ——薛洋便挑了这边下手,故技重施,将宋岚从小长大学艺的白雪观灭了个干净,并且偷施暗算,用毒粉毒瞎了宋岚的一双眼睛。 这一下惊动了其他人。宋岚在众人目光聚集下,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平静,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却是艰难却清晰地道:“……无妨,此事,尚未发生。便是发生……错处,也并不在你。” 金子轩道:“先是常氏,再有白雪观,后来还有义城——这个薛洋,实在过于危险!决不能放任自流,必须尽早找到他,收归门下。” 江澄讥诮道:“收归何人门下?你们兰陵金氏吗?” 金子轩顿时涨红了脸,道:“我可没这么说!又不能杀了,自然只能收入门中!就近便是,我金家绝不插手,可以了吧?!” 江厌离道:“好了阿澄,金公子说的有道理。不过……他年少时在栎阳与常家结怨,十五岁时闻名于夔州,栎阳在岐山治下,夔州毗邻云梦,相距千里之遥,要找到,线索还是少了些。” 魏无羡道:“这人如此无法无天,想来走到哪里都不会安生,有了这两个地点,再着人打听,总能找到的。” 他眯了眯眼,道:“若在夔州找到——这小流氓归我管便是。” 反正——他不是很会利用夷陵老祖留下来的东西么?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廿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廿四) ——这次他灭门灭出了经验,做得十分利落,没有余下任何线索。虽然谁都知道肯定是他干的,但知道有什么法子?没有证据。再加上金光善刻意包庇,怒有雷霆之威的赤锋尊也已逝世,竟然没有一个人拿他有办法。 看到“没有证据”四个字,魏无羡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这下倒是讲起证据来了,早先干什么去了。” 蓝忘机没有说话。 兰陵金氏无耻,旁人却也不能让自己沦落得与金氏一般。 若凡事都讲“证据”,受害者面对薛洋这样作恶作出经验的,往往便要求告无门——何况实际上,有没有证据有时也不能决定什么,大世家也几乎能够一手遮天,颠倒黑白易如反掌。 常萍翻供,岂非便是最好的明证。 蓝景仪道:“可即使没有证据,宋道长既然被薛洋偷袭暗算,也是证人啊!宋道长的人品,还会骗人不成?” 蓝思追叹了口气,道:“但……有意维护薛洋者也可以说,他是看错了、听错了,因为薛洋和他有仇,所以想到了他头上……说到底,是不能因为一人之言,便给人定罪的。” 金凌大声道:“蓝愿你不用遮遮掩掩的,直说兰陵金氏就是——我祖父这件事做得不对就是不对,害了人就是害了人,有什么可遮掩的?” 金子轩脸上红潮褪去后,却是慢慢趋向了惨白。 他知道金光善人品实在称不上“好”,但这位父亲待他却也实在不错,自己也只道对方在女色上风流无度了些。但这天书每每提到金光善,对方的所作所为,都是如此、如此——让人齿冷! 而且既然已经有了这些先例,只怕他这位好父亲暗地里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止天书上已经写出来的这些! 若是之后再写到,金光善又算计到了在场其他人头上,根本一点都不意外! 他能为了夷陵老祖的阴虎符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下薛洋,又怎么不可能,直接将主意打到魏无羡这个阴虎符原主头上? 到那时候,自己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在场众人? 还有江姑娘、江姑娘……她视魏无羡如同亲弟,要是父亲真的算计到了“魏无羡”头上,甚至是直接间接地导致他这一世声名狼藉、死于非命……江姑娘……她还有可能原谅自己、甚至成为他的妻子吗? 他越想越是心底发凉,额上冷汗津津。 忽然,一只温软的手,小心地盖在了他的手腕上。 哪怕隔着一层腕带,那温度还是透过了布帛,传到了他的心底。 金子轩愣愣地抬起了头。 ——是江厌离。 是他的,江姑娘。 金子轩的脸色一点一点地转回了红色。 但是这一次,原因同先前完全不一样了。 江厌离的眼神似乎也有一点迷惘,她是个很明白事理的人,脑子转得也绝不慢。 金子轩能想到的,江厌离几乎一点儿不差地全都想到了。 但是……金子轩是不一样的。 并且,他们现在,的确是——互相喜欢的吧? 她和金子轩将来会有一个儿子,他就坐在这里,坐在他们面前。他是个好孩子,却遭受了很多,本来不应该的苦难。 江厌离抽回了自己的手。 金子轩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她。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江厌离低了低头,终于还是微微加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金子轩的脸色又一次转白。 那只被抽走的手迟疑了一下,探进衣袋里,掏出了一方雪白的丝帕,递到了他眼前。 江厌离道:“金公子,你把汗擦一擦吧。” 金子轩注视着她。 那一丝迷惘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清明与坚定。 江厌离轻声道:“金公子,我希望,你我之间的事,令尊……不要多想,不要干涉。这原本,也只关乎你我——只能,关乎你我。” 这话很委婉,态度却也很清晰且坚决。 金子轩道:“当然!” 他几乎是飞快地道:“这当然只是我和你的事!江姑娘,我、我倾慕你,本来也只是一件很纯粹的事!别的什么也没有!我向你保证!也绝对不会有别的什么!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 原本他们两个人的动静很小,几乎没有人注意,但金子轩这番剖白又急又快,不自觉提高了些声音,便变得有些引人瞩目了。 魏无羡道:“金孔雀,你最好说到做到。” 金子轩道:“不用你提醒我!” 他本来应该、也确实想很诚恳地说这话,然而话一出口,却是怎么也客气不起来。 聂怀桑将折扇向上抬了抬,心中怀疑道:就金子轩这样心高气傲到天真的人,真能拗过金光善那样的老狐狸? 大哥……走火入魔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恰好为兰陵金氏保住薛洋、扫去了最棘手、也是唯一真正具有影响力的拦路虎。 不过,兰陵金氏藏污纳垢,清河聂氏自顾不暇,云梦江氏与姑苏蓝氏,在立场上也有些尴尬,难道这件事,就当真没有人管了吗? 读到这里时,蓝景仪忍不住道:“要是含光君没有闭关就好了!” 蓝思追道:“可这种事——本也不是含光君能够决定的啊!” 蓝景仪道:“所以含光君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道戒鞭打在身上就很要人命了,蓝忘机若犯了什么大错、受了这么多鞭,一定有好几年会被禁足不允外出。恐怕事发的那几年,正是他在被惩罚,或是在养伤的时候。难怪他只说是“有所耳闻”了。 ——魏无羡心中莫名很是在意那些伤痕,但又不便直接开口询问,只得暂且摁下,道:“那这位晓星尘道长,后来如何?” 不仅“魏无羡”心中很是在意,蓝思追心中也暗暗思索:在他小的时候,的确好像是有好几年的时间,含光君都在闭关。 对于姑苏蓝氏子弟而言,闭关通常只有两个意义。 一是心有郁结、疑惑难解。 二便是,自罚——或者干脆直接是领罚。 待看到晓星尘自毁出山誓言、求抱山散人救治宋岚,甚至挖目还之,众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是震动。 蓝曦臣道:“剜目还友,晓星尘道长高义。” 晓星尘道:“我……连累宋道友至此,就算还他一双眼,也是,远远不足。” 温宁道:“可、可这件事——根本不是晓道长你的错!” 温情道:“不错,杀人的是薛洋,又不是你,凭什么要你来偿还他的罪过?难道恶人作恶害人,还要怪我们没放任他为非作歹、所以得罪了他?” 晓星尘道:“可……” 宋岚道:“没有什么‘可’不‘可’的。晓道友,我先前便说,就算真的发生了——过错也不在你。” 魏无羡道:“小师叔你太傻——发生这种事,就算要有个人还宋道长的眼睛,那也应该是那小流氓!哪有你替他还的道理?” 温情闻言,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魏无羡蓦地一阵心虚,摸了摸鼻子,心中微弱地辩解道:我那时候不是——没办法吗?我以前根本不是温逐流的对手……更别说剖丹必须得自愿才行! 想到后来,自己又被自己说服了。 孟瑶道:“只是可叹,晓星尘道长心怀救世之念出山,救世之践——却是难于登天。” 江澄冷冷道:“别说救世,自己不被这样的蠢货拖累,就够难的了。” 聂怀桑道:“好在后来,这薛洋还是被孟兄你给清理了——诶不对啊,那几位小公子不是后来又在那个‘义城’遇到了薛洋?这是怎么回事啊?” 孟瑶脸色不变,道:“想必是他自有些保命手段,那个‘我’派去处置的人又疏忽了些,便被他逃了一命吧。” 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不过,虽然避过这一次,下一次或许就再没有辩解的余地了——这天书一旦说人如何,便等于盖棺论定,只怕也容不得自己再分辩了。 孟瑶心中升起层层忧患,暗自苦笑。 所以,日后是艰难求索还是永无翻身之日,居然只能寄希望于在场诸人的人品了么? 薛洋被金光瑶“清理”,宋岚复明出山,晓星尘不知所踪,这件事便暂且告一段落,渐渐湮没于尘。 蓝思追道:“不过差了三年……若是魏前辈还在,当年的事,也许就真的会不一样了吧。” ——听完这个长长的故事,魏无羡轻轻吐出一口气,生出一阵遗憾惋惜:“因为一件与自己本来无关的事情,落到如此下场,当真是……若是晓星尘早生几年,或是我晚死几年,事情便不会这个样子了。若我在世,这种事情怎会置之不理。这等人物又怎会不与他结交!” 金凌哼道:“若是当年他还活着,大概还真会不一样。至少薛洋拿不到那半块阴虎符,也别说什么拼出剩下半块儿了。没有阴虎符,他能不能灭了常氏满门还是两说呢。” ——随即又啼笑皆非,暗暗自嘲:“我管?我怎么管?若我当时还活着,说不定栎阳常氏灭门案根本不用追查,直接就被推成是我干的了。这位晓星尘道长路上见了我,我向他搭讪套近乎,请他喝酒,他没准用拂尘抽我一顿,哈哈。” 晓星尘莞尔道:“魏公子多虑了,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笃定,要定论一个世家如何覆灭,总要找到些证据的,哪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推到你头上的道理?” 江澄却道:“未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鬼道如此招人眼,偏偏现在就他一个人出尽了风头。这薛洋既然是模仿他那一套,到时候随便找点儿蛛丝马迹,说不是魏无羡干的,谁信?就是不信,也要装着信了,把这眼中钉肉中刺除了才好。” 蓝思追若有所思,道:“景仪,当年穷奇道截杀……你记不记得,起因为何?” 蓝景仪道:“啊?这有什么起因?” 金凌脸色一冷。 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刚在心里重新确知了一点:穷奇道截杀,说是魏无羡手上累累血债中十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恐怕,这位万人唾骂的夷陵老祖,实际才是被截杀的那一个。 但那时候,他也没来得及继续深想下去,就被天书拉开了注意。这回蓝思追旧事重提,却让他不得不去想了。 难道他父亲——一直被当成受害者的金子轩,实际……才是加害者吗? 不对!绝不可能! 金凌喃喃道:“当年穷奇道截杀,我们金家,除了一百余门生,还有两名嫡系弟子罹难。第二天就是我的满月宴,我爹不可能带着人去截杀魏无羡,所以只能是另一个……” 他努力回想:“他是叫……是叫,金子勋!是金阐的亲叔叔!” 魏无羡挑了挑眉,道:“金子勋?这又是什么人?他带人截杀我?我哪儿得罪他了吗?” 金子轩道:“金子勋,是我叔父的儿子,算来,是我堂弟。他眼下,在射日之征中……驻守后方。” 魏无羡长长地“哦”了一声,道:“总之就是前线都上不了的废物呗?这样居然敢来截杀本老祖,该说……勇气可嘉?” 蓝忘机道:“魏婴。” 金子轩脸色微微一红,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子勋他是受了伤才去了后方……他修为还不错的,你别乱下结论。” 金子勋为人骄矜自傲不讨喜,但毕竟是和他从小一起玩大的堂兄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维护……还是得维护一下的。 魏无羡道:“修为不错,那不知道哪个伤了他?伤得还挺重,都不得不退守后方了。” 金子轩道:“魏无羡!我和他又不在同一处战场,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那本来也不重要!” 魏无羡道:“怎么不重要?他后来带人来杀我了诶!可怜我都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他,就被他带了上百人截杀!我侥幸翻盘大难不死,结果反而成了我心狠手辣、丧心病狂?你们金家讲不讲理啊?” 金子轩被他说的理亏,但也实在拉不下脸来说什么服软道歉的话,索性闭口不言。 魏无羡本来也有点儿借题发挥的意思,于是也顺势放过了。 前排小辈们探讨了一番金子勋是谁、和魏无羡有什么过节,毫无疑问,也是什么发现都没有——虽然大小是个嫡系子弟、是金凌的堂叔,但连金鳞台上的壁画都没有这人的事迹,要不是有“穷奇道截杀”这一丰功伟业,只怕是死了也没人提。 既然没有结果,就只有放过这话题继续读书。 蓝、魏两人来到常氏墓园,竟碰上了本应早已止息的拍棺声。两人察觉不对,潜行入园,正正撞上了墓园中央的掘坟之人。 魏无羡道:“黑雾遮脸?这术法倒是有意思。” 他又道:“含光君,你觉得,他背出来的这个,是什么人?” 蓝忘机道:“鬼手之主。” 魏无羡“啪”地将巴掌一合,道:“果真,那什么所见略同!”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廿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廿五) 既然是循着鬼手的指引来到栎阳,那么此地必藏尸块。而栎阳常宅多年不闻拍棺声,便是因为鬼手主人的残躯被埋入了常氏墓地,与之互相压制。 至于为什么这看起来是一具完整的人体,有聂氏祭刀堂内的缝腿男尸为前鉴,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蓝思追道:“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义城里的雾面人?” 金凌道:“要是雾面人只有一个,那肯定就是他了。” ——魏无羡心知他必然是施了什么诡异的法术遮挡面容……然而这一道剑芒和他的脸一样,被滚滚的黑雾缠绕着,看不清究竟是什么颜色、什么气势。那名掘墓人背着一具尸体,对打姿势怪异。两道剑芒相交数次,蓝忘机召回避尘,握在手中,脸上迅速爬满一层寒霜。 魏无羡道:“不光遮掩面容,连剑芒也要遮掩,看来这人的身份不简单啊。若只是个藉藉无名之徒,根本不用怕被人认出。” 蓝忘机道:“非是无名之辈,且与蓝氏颇有渊源。” ——魏无羡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之间神色凛冽。因为刚才那一阵交手,连他这个外人都明显看得出来,这个掘墓人,非常熟悉蓝忘机的剑法! 蓝曦臣、蓝启仁的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 姑苏蓝氏和杀人分尸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魏无羡又道:“不过,这人可不怎么聪明,要是换了我——连我熟悉蓝氏剑法,都不会让人看出来。” 蓝忘机道:“嗯。” ——确实不怎么聪明,不仅暴露了自己对蓝氏剑法的熟悉,甚至都已经摸出了传送符,还被“魏无羡”略施小计,便自己震飞了背上背着的尸体。 魏无羡道:“先在栎阳掘墓,后又现身义城,看来这幕后之人已经坐不住了。不过蓝湛,你觉得,这雾面人便是埋尸之人么?” 蓝忘机道:“不是。” 魏无羡嘿嘿笑道:“含光君,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不错,我也这么想:虽然杀人分尸这种事,最好不要假手于人,但这雾面人,恐怕是真的没那个脑子布置出这些。” 蓝忘机耳朵一红,没有接话。江澄骂道:“魏无羡,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儿?!” 魏无羡道:“注意什么?我不注意什么了?” 江澄:“……” 那掘墓人虽然自己动用传送符走脱,背上背的尸体却被留了下来。果不其然,头颅和四肢都是棉絮做的假尸体,只有躯干是真的。 蓝景仪道:“这雾面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还和咱们家扯上关系了?他怀疑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先生和泽芜君?!” ——魏无羡试探着问道:“含光君,你刚才跟他过交手,你觉得,他是不是一个你很熟悉的人?” ——更具体的话他就不方便说出来了。比如,蓝曦臣。或者,蓝启仁。 蓝思追道:“这人既然有能支撑使用传送符的修为,必然不是普通门生——咱们家的人,除了含光君之外,便是泽芜君和先生的修为最高,魏前辈先想到他们两位,也不奇怪。” ——蓝忘机肯定地道:“不是。” ——对蓝忘机的答案,魏无羡很有信心。他认为蓝忘机不是那种会遮掩事实或者不敢面对真相的人。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他也不喜欢说谎,照魏无羡看,让蓝忘机说谎,他宁可给自己施禁言术不说话。所以魏无羡立刻便排除了这两个人,道:“那就更加复杂了。” 蓝景仪读完这句,道:“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蓝启仁面色稍霁,蓝曦臣道:“倒是多谢魏公子信任了。” 魏无羡道:“应该的应该的!” 蓝、魏两人收获一具躯干,在此地便也没有别的线索可查了,于是转了几圈,回转酒家一条街。 那伙计倒是说话算话,别家都打烊了,他家还挑着幌子。两人坐回白日的位子,继续说栎阳常氏灭门案。 蓝景仪读着读着,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个薛洋,祸害晓星尘道长祸害得还不够吗?!” 晓星尘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薛洋、晓星尘、宋岚等人相继离去,失踪的失踪,死的死,此事揭过后好几年,某日,常萍与他家剩下的家人,全都一夜之间死于凌迟。并且,常萍的一双眼睛也被人挖出来了。 ——凌迟他们的那把剑,经验证伤口,乃是晓星尘的佩剑——霜华。 宋岚道:“晓道友,这件事,想来……是在你身后。” 魏无羡也道:“小师叔,既然小朋友说什么薛洋怪到常萍头上、连累你身后名,那么想来,拿了你佩剑杀人挖眼的,是薛洋那小流氓。因此,不必过于挂怀。” 晓星尘深吸一口气,道:“我知。宋道友,魏公子,多谢。” 常氏最后的族人被霜华凌迟而死,霜华的主人晓星尘失踪,招魂无果,因此便有许多人猜测是他做的。 但是在场的人也都知道,那时候,晓星尘其实已经不在人世。 金凌道:“这些人就是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乱嚼舌头根!晓星尘道长又不是图常萍感激才帮他的,除了薛洋那种神经病,又有谁会因为这种事去报复别人?!” ——魏无羡道:“凌迟,是一种酷刑,本身就意喻‘惩罚’。而挖去眼睛,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同样挖去了双眼的晓星尘。所以这些人猜测是晓星尘在报复也无可厚非,但,”他思考了一下措辞,道:“我认为,一开始,晓星尘就并不是想要常萍的感谢才站出来插手这件事的。我……” 蓝思追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像含光君说的,‘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可是,人只要知道了一件事,心里总是会有所判断、有所评定的。” 金凌道:“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可既然不知道真假,谁给他们的脸大声嚷嚷、到处胡说八道?!” ——他抬眼一看蓝忘机,笑道:“含光君,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没怎么样。我也不知全貌,同样不予置评。你说的很对,在了解所有内情和来龙去脉之前,谁都不能对任何事妄加评定。我只要了五坛,你却多给我买了五坛,我一个人怕是喝不完了。怎么样,你陪我喝?这里又不是云深不知处,不犯禁吧?” 蓝景仪读了一半,戛然而止,慌里慌张道:“含、含光君——喝、喝酒?!” 蓝思追也为之瞠目。 ——他本是做好了被一口回绝的准备,谁知蓝忘机道:“喝。” 蓝启仁怒道:“……忘机!!” 金凌道:“喝酒又怎么了?” 蓝景仪道:“那可是含光君啊!!” 金凌道:“含光君在房里藏酒都藏了,喝酒又有什么奇怪的?!” ——魏无羡啧啧道:“含光君,你是真的变了。从前当着你的面喝一小坛,你凶死了,要把我扔过墙,还打我。如今你还在屋子里藏天子笑,偷偷喝。” 蓝思追小声道:“可含光君在静室藏酒……也不是给自己喝的啊……” ——蓝忘机整了一下衣襟,淡声道:“天子笑,我一坛也没动。” ——魏无羡道:“不喝那你藏着干什么,留着送我啊?好了好了,没动就没动,信你还不行吗。我不提了,来吧。我一定要看看,滴酒不沾的姑苏蓝氏子弟,究竟几杯倒。” 魏无羡道:“蓝湛,未来的你藏着天子笑,不会真是为了送我吧?” 蓝忘机道:“未来之事,我……”不知。 他对着魏无羡的视线,艰难地将后文吞了回去,道:“是为了送你。” 不管书里那个是为了什么藏天子笑,反正他只会为了这一个目的藏酒了。因此,这样说,并非诳语。 ……不犯禁。 蓝景仪不愧是蓝景仪,他很快便摆脱了那种纠结,反倒带着一股诡异的兴奋继续向下读去。 ——他给蓝忘机倒了一碗,蓝忘机想也不想,接过,灌下。魏无羡兴奋莫名,盯着他的脸,看他什么时候脸红。谁知,盯了好一会儿,蓝忘机的脸色和神色都半点不变,浅色的眸子很冷静地注视着他——完全没有变化! 蓝景仪振奋道:“不愧是含光君!!” 蓝思追:“……” 金凌表情古怪道:“……你最好全读完了再下结论。” ——魏无羡大感失望,正想怂恿他再喝一坛,忽然,蓝忘机皱了皱眉,轻轻揉了揉眉心。过了片刻,一只手支着额,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 ——……睡着了! 蓝景仪:“呃……一碗倒?!含光君居然是个一碗倒?!” 听他的口气,惊讶程度居然还要胜过刚才见蓝忘机要喝酒……? 蓝思追:“……” 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听得见了,蓝启仁怒极而啸:“蓝景仪!太不像话了!!成何体统!!!” 蓝忘机已经不能再去触蓝先生霉头,因此只能是蓝曦臣小声劝道:“叔父,息怒。” 蓝启仁不仅没能息怒,反倒怒火越燃越旺:“魏婴!!!还有你!!你这个、这个——顽劣之徒!!你给我从忘机身上滚下来!!!” ——他想看的就是“醉”这一节! ——魏无羡没料到出现这种情况,拍了拍腿,思索片刻,把蓝忘机右手环上他的脖颈,拖拖拉拉架着他离开了小酒铺。 ——他摸蓝忘机身上的东西早已摸得娴熟无比,取了钱袋,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把蓝忘机送进其中一间,脱了他的靴子,盖上被子,趁着夜色出门去。 虽然很想提醒蓝老头,挣扎无用,他已经是蓝湛未过门的道侣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为了老人家的身体考虑,魏无羡还是很有良心地忍痛和蓝忘机分开了半尺的距离,做出虚心受教的样子听训。 就在这时,蓝景仪又道:“魏前辈这偷偷摸摸的,是要背着含光君做什么?” 魏无羡:“……” 魏无羡道:“……这小孩究竟会不会说话?!蓝湛你们家这么多家规都不教人怎么说话的吗?!” 他只不过是去找温宁打探近况而已,为什么在这破小孩嘴里就好像……他背着蓝湛,去、去……去那什么了一样?! 蓝启仁道:“魏婴,你且住口!你有什么脸面,责这小辈不会讲话?!……他说话不妥,也不是蓝氏家规的过失!” 魏无羡道:“是、是,蓝先生您说的是。” 温宁战战兢兢道:“蓝、蓝先生,对、对不起……” 蓝启仁一懵:“你——你又道什么歉?!” 温宁小心翼翼地去指水幕,恰好蓝景仪也念到了这一处:“我、将来的我,对、对蓝家……” ——温宁手上有姑苏蓝氏的人命,纵使蓝忘机对自己很好,魏无羡也不能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召使温宁。或说,正是因为蓝忘机对他很好,魏无羡才没脸在他面前召使温宁。他脸皮再厚,也不是厚在这种事上。 温情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这傻弟弟的脑袋上:你是不是傻,还没发生的事儿,为什么要主动提,主动去讨骂?! 岂料蓝启仁听完,又扫了一眼魏无羡,居然颜色明显缓和,道:“无妨。未来之事,因果不明,温公子且不必放在心上。” 温宁:“……哦。谢谢蓝先生。” 魏无羡眨了眨眼睛,心中怪道:蓝老头这是怎么了?终于让“我”给气疯了不成? 笛子吹完,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温宁来了。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都集中了注意力,打定主意要从这个特殊人物身上,多少找出些关键的线索来。 ——他一身漆黑,溶在身旁的黑暗之中,只有没有瞳仁的双眼,白得刺目,白得狰狞。 温情心中一痛,非要将温宁的手抓在了怀里,感受到皮肤下流淌的温热血液,才能稍稍安心。 ——温宁伸出一只右手。魏无羡捉住他的手腕提了起来,仔细察看锁在他手腕上的铁环和铁链。 ——这并非是普通的铁链。温宁发起狂来时极度暴躁,能徒手把钢铁拧成泥浆,断不会这样任它拖在身上。恐怕是特地为禁锢温宁而打造的一副铁链。 ——挫骨扬灰? ——连阴虎符的残件都要费尽心思复原,某些世家当然也对鬼将军垂涎三尺了,怎么舍得挫骨扬灰? 温情咬着牙,眼角噙着泪,切齿道:“兰陵金氏,真是好宽广的胸怀、好厉害的手段!” 金子轩只觉得无地自容。 ——魏无羡冷笑一声,站到了温宁身侧,略一思忖,伸手在他头发里慢慢按了起来。 ——留下并锁住温宁的人,必然不能让他自行思考。要让他听从旁人的命令,就要毁掉温宁的神智,一定会在他脑袋里种下什么东西……这两枚黑色钉子长约寸许,粗细一如系玉佩的红绳,深埋在温宁的头颅里。钉子出颅的一霎那,温宁的五官微微颤动,眼白里爬上一层类似黑色血丝的东西,似乎在极力忍痛。 蓝景仪又停了,他道:“大小姐,你们家……” 金凌道:“闭嘴,别说废话,读你的书!” 蓝景仪忍不住要回嘴,蓝思追及时制止道:“景仪,快读吧!不重要的话,就先别说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廿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廿六) ——那两枚钉子上刻有细致繁复的纹路……魏无羡将它们收了起来,低头看看温宁手腕、脚踝上的铁链,心道,总这么拖在身上叮叮当当的响也不是办法,得找把仙剑将它们斩断。 ——他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蓝忘机的避尘。虽说拿蓝家人的剑去帮温宁斩锁链,有些不妥,但这是他能最容易拿到的仙剑了,也不能叫温宁一直拖着这么一堆累赘在身上。 江澄翻了个白眼,心道:不妥?我看妥当得很! ——魏无羡心道:“这样。我现在先回客栈,如果蓝湛醒着,就不借。如果蓝湛还睡着,我就借避尘用一用。” 蓝启仁重重地“哼”了一声。 魏无羡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虚。 ——打定主意,他这便转身。谁知,一转身,蓝忘机就站在他身后。 蓝思追:“!!” 金凌:“!!!” 蓝景仪十分喜悦地道:“我就知道含光君不会是一碗倒!!!” 魏无羡:“……” 蓝忘机:“……” 聂怀桑小声道:“那个,曦臣哥哥……我真的觉得,这位景仪小公子,不太像你们家的人。” 蓝曦臣:“……” 魏无羡道:“蓝湛,装醉这种事儿,你不会干的对吧?” ——他不知道蓝忘机来到这里多久了,是不是把他做的事、说的话都听去了。若是他一开始就没醉,一路跟在他后面过来的,这场面就越发尴尬了。当着面闭口不提温宁,等人家一睡着就出来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着实尴尬。 蓝忘机:“……” 蓝忘机道:“……嗯。” 他没有喝过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一碗倒,但是装醉这种事……应该是做不出来的。 蓝思追小声道:“景仪……含光君,不会故意装醉欺瞒魏前辈的。所以,其实……” 蓝景仪十分失望:“所以其实还是一碗倒吗?……没关系,含光君醒酒也快!” 已经一眼扫到底的金凌:“……我提醒过你,结论不要下太早。” ——“啪”的一声,蓝忘机打了温宁一掌。 蓝景仪:“……呃?” 蓝曦臣:“?!” 魏无羡:“?!” 魏无羡试探道:“蓝湛你这是……醉了?其实酒还没醒?” 蓝忘机道:“……或许。” 魏无羡道:“先睡再醉?!” 蓝忘机:“……嗯。” ——温宁这幅状态,虽然并没有他从前发狂时暴躁易怒,但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可现在蓝忘机打了他一掌,他却仍然低着头,一副不敢反抗的模样。魏无羡略感奇怪,但更松了口气。温宁若是还手,他俩打起来就更不好调解了。 ——这时,蓝忘机似乎还嫌这一掌不够表达他的愤怒,又推了温宁一掌,直把他推出几丈之外。 反驳无用,无法反驳。 魏无羡趴在他身上开始狂笑。 蓝景仪一边如坐针毡一边继续读——他一时是什么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 金凌都忍不住同情他了。 但是没读两句,蓝景仪又故态复萌了。 他停下来,道:“鬼将军那么凶残,现在为什么不还手啊?他也怕含光君吗?” 蓝思追道:“呃,也许是因为……含光君其实没有恶意?” 蓝景仪奇道:“和这也有关系吗?!” 魏无羡笑得累了,停下来点评道:“思追还真是颗好苗子,一针见血。没错,凶尸与活人的不同,一是渴嗜血肉的本能,二是对杀意、恶意这些情绪的感知。我家含光君虽然,嗯,不知道为什么,喝醉了之后,不太待见温宁,但很显然和大梵山上那群一心要宰了他扬名立万的修士完全不同,既无杀心,也无恶念。温宁既然在正常状态下有神智、和活人无异,自然不受凶尸的本能驱使,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没了那刺颅钉的影响,不还手也不奇怪。” 蓝启仁顿了顿,终于还是将那句“有悖人伦”暂且吞了回去,心绪复杂至极。 如温宁这般有神智、能思考,记忆亦延续了生前的凶尸,究竟是算作邪祟,还是当成一个活人看待? 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了第一个,尽管是“魏无羡”人为炼制而出,但日后,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自然异变,会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凶尸保有神智与记忆,几乎等于死而复生,甚至更加悍不畏死。在这样的前提下,心有痴执、心思不正的人,岂不都有了榜样?若是人人死后都可以追寻这样的复生,岂非要天下大乱?! 依他对魏无羡的了解,后者绝对没有什么以此挑动天下大势、搅动风云的野心,然而……只怕人心恶于鬼,树欲静而风不止。 蓝启仁道:“魏婴。” 这恐怕还是他第一次,对着魏无羡没有吹胡子瞪眼,而是如此平和却严肃地讲话。 魏无羡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颇有些惊疑地道:“蓝先生?” 蓝启仁道:“如后世温琼林这般的存在,无论你是为了什么、出于什么心思,都决不能开此先例。” 聂怀桑举起扇子,鼓足勇气插口:“蓝先生,这是为何?如果温兄是无辜枉死,魏兄让他以凶尸之身复苏,虽然和活人还是有所差别,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至少,对于亲朋好友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虽然对蓝启仁颇有些发怵,但是因为那一点小心思,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打断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显然也对此很是上心。 此刻前面的天书还停在蓝忘机种种醉态,譬如醉打温宁、靴子穿反、避尘落地等等,固然有趣,但也没有多少关键信息,分一分心,倒也不怕错过什么。 迎着这么多视线,蓝启仁倒也没有生气发火,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才道:“好事?乍看之下,确实是好事,但是,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世间枉死者众,何人可救,能救几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此为其一。以非人之身重回世间,诸事异于常人,难以再混迹人群,此为其二。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可面对‘复生’的诱惑,又有多少人会有心思去妥善考虑?”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魏无羡,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死而复生、非人类人,实则远比你这外道术法、比号令群鬼的法器可怕千倍、万倍。天道人伦,自有定法,自有道理。” 众人中不乏心思灵巧者,经此解说齐齐悚然。魏无羡细想之下,也是冷汗津津,立即向蓝启仁肃容礼道:“晚辈多谢蓝先生提点!” 蓝启仁捋了捋下颌三寸黑须,受了他这一礼。 江厌离道:“可这样一来,温公子他……” 不开这“鬼将军”的先例,魏无羡确实可以避免惹祸上身,但温宁又要怎么办? 温宁自己不问,旁人也不便去问,但江厌离心中记挂着那一份救人还骨的恩情,不免关心他的来日如何,便挑头开了这个口。 温情道:“多谢江姑娘关心了,不过,日后阿宁是怎么……这天书想来都会写到,我们设法避祸便是,也免得魏无羡因此为难。” ——不仅仅是从道义上为难,虽然后世的魏无羡已经办成,但要开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先河,本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蓝启仁道:“说到此节,老夫倒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温情姑娘是否愿意。” 温情道:“蓝先生请讲。” 蓝启仁道:“温姑娘与温若寒、温晁之流非是一路人,若温姑娘愿意,我姑苏蓝氏愿派门生驰援,接应温姑娘一脉族人,离开夷陵温氏属地,先脱离岐山温氏,再论日后出路。” 温情沉吟片刻,颔首道:“如此,多谢蓝先生。” 安排完了后路,便要再回到正题上了。 多少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魏无羡倚回蓝忘机身上,继续欣赏未来的道侣醉酒。 一个小朋友读得莫名振奋,两个小朋友看得心惊胆战。 蓝景仪道:“魏前辈这都是跟一群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在喝酒啊?” ——昔年魏无羡酒友无数,看过人醉后千奇百怪的丑态。有嚎啕大哭的,有咯咯傻笑的,有发疯撒泼的,有当街挺尸的,有一心求死的,有嘤嘤嘤“你怎么不要我了”的,还是头一次看到蓝忘机这样不吵不闹、神色正直,行为却无比诡异的。 “无数”“乱七八糟”之一的聂怀桑:“……” “无数”“乱七八糟”之二的江澄:“……” 金凌道:“你管他和什么人喝酒呢!” 魏无羡则道:“事不过三哇含光君,你看你,人家温宁怎么得罪你了,这一会儿都挨了三下了!” ——身后,温宁默默地跟了上来,魏无羡正要对他说话,蓝忘机猛地转身,又是怒气冲冲的一掌。这次,拍到了温宁脑袋上。 蓝忘机:“……” 蓝景仪道:“我怎么觉得……鬼将军有点儿可怜?” 金凌:“……” 魏无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忘机”三打温宁,并且二度禁止“魏无羡”吹笛,蓝景仪道:“含光君是不是……吃醋了啊?” 蓝思追:“……景仪。” 他无力道:“不可妄议长辈。” 魏无羡道:“哦豁,这醋吃的。” 蓝忘机的耳朵又红了。 ——魏无羡发现了……他心想,蓝忘机不大瞧得惯邪术,可能是不喜欢他以笛音操控温宁,得顺着他的毛摸,便道:“好吧。我只吹给你听,好不好啊。” 金凌嫌弃道:“他究竟是蠢到什么地步才会觉得含光君是瞧不惯邪术才不让他吹笛子的?” 蓝景仪道:“而且最神奇的是,即使老祖前辈这么想可他还是把哄人的话说对了!” 魏无羡厚着脸皮道:“这说明咱们俩心有灵犀,对吧蓝湛?” 江澄啐道:“瞎猫碰上死耗子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 蓝忘机道:“嗯。” 他用一种分明看不出情绪、却莫名叫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看了江澄一眼。 江澄:“……” 江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金凌忍不住道:“他们两个——含光君醉了也就罢了,魏无羡也跟着傻了吗?” ——魏无羡对蓝忘机道:“蓝湛,你醉了怎么脸都不红一下。” ——因为蓝忘机看上去太正常了,比魏无羡还要正常,所以他也忍不住用对正常人的口吻和他对话。谁知,蓝忘机听了这句,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往怀里一拽。 ——猝不及防,魏无羡被拽得一头撞在他胸膛上。 蓝景仪越读,声音越小。 蓝思追的脸色越来越红。 ——正晕着,蓝忘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心跳。” ——蓝忘机道:“脸看不出,听心跳。” ——说话时,他的胸膛随着低音而震动,一颗心脏正在持续有力地跳动,咚咚、咚咚,有些偏快。 金凌小声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读这个?!” 蓝思追道:“……因为,不能再跳过了。” 唯一一次跳过的机会用在了金光善不体面的死法上。 金凌憋红了一张脸。 又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道:“这种时候,他想到的就是使坏吗?” 蓝景仪道:“不使坏……魏前辈还能做什么啊?” ——难得看见如此诚实坦率的蓝忘机,教魏无羡以礼相待、而不使点儿坏,那怎么可能呢? 见金凌与蓝思追都不说话,蓝景仪继续往下读。 金凌还稍微好些,蓝思追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能捂上耳朵闭上眼睛不听不看,这样就不必看见含光君被魏前辈搓圆揉扁还把脸埋进洗脸的水盆了。 偏偏蓝景仪读到一半还在大呼小叫:“含光君!天哪魏前辈他怎么能这样对含光君!太过分了!” 蓝思追忍不住又抬眼去看了。 蓝启仁闭着眼睛,身子微微颤抖。 不少人都在眼神乱飘,江澄举手捂住耳朵,咬牙切齿地狠狠闭上眼睛。 金子轩只觉得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眼光飘来飘去,最后落在江厌离脸上,专心致志地盯着她默念“江姑娘”。 江厌离坐得端正、目不斜视,实际脸上已经越烧越红。 喝醉酒的“蓝忘机”非常诚实,诚实地交代了自己没喝过藏在屋里的天子笑,很喜欢兔子,犯过禁,以及对十几年后的江晚吟与温琼林都不太待见。 蓝忘机已经进入物我两忘、万事不闻的空禅境界。 蓝景仪喊道:“为什么都这样了老祖前辈还能以为含光君是在说避尘!!了然个锤子啊!!!” ——魏无羡笑眯眯指了指自己:“这个如何?” ——蓝忘机:“我的。” ——蓝忘机盯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道:“我的。” ——魏无羡忽然了然了。 ——他取下避尘,心道:“刚才我指着自己,蓝湛是把我说的‘这个’理解成了我背着的避尘吧。” 魏无羡目瞪口呆,心道:这个我,真的蠢到这种地步吗…… 蓝忘机道:“没有。” 魏无羡这才发现,他又一不小心将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他“哦”了一声,道:“好吧。不过含光君,那个‘你’还真是有够霸道的。虽然,我确实是你的。” 蓝忘机道:“嗯。” 金凌道:“他就不会放下避尘自己走一圈看看吗?!” ——想到这里,他下了床,拿着避尘在房间里从左走到右,从东走到西。果然,他走到哪里,蓝忘机的目光也紧紧追随着他转到哪里。坦诚无比,坦荡无比,直白无比,□□无比。 魏无羡忍不住心道:亏了亏了,蓝湛醉酒的样子居然让这么多不相干的人都看到了——尤其是这三个小朋友,实在太不像话了! 他摸了摸下巴,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研究一个能让人失去某段指定记忆的符咒来。 想着想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与其研究怎么让人失忆,不如舍远求近啊!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直接发言了,但隔屏上时不时就晕散一片的浮红却显示着,某位空间之灵的存在感。 然而,他这念头才刚刚浮现,再抬眼一看,却发现,似乎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烛火被一挥而灭,避尘又被主人摔到了地上。 ——蓝忘机收回手,在他身侧躺下,给两人盖好被子,把魏无羡的被角仔仔细细掖好,道:“亥时到。休息。” 这一次的醉酒,已经——终于结束了。 再一扫,魏无羡忍不住对刚问到关键问题就被迫“休息”的自己生出一点毫无诚意的同情心。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廿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廿七) ——这次,魏无羡一夜都没合目,睁眼,硬撑到第二日卯时之前,感觉通体那阵酸软酥麻过去了,四肢也能动了,便从容不迫地,在被子里脱掉了他的上衣,扔到了床下。 蓝思追:“……” 金凌:“……他怎么这么无聊?!” ——然后,拉下蓝忘机的衣带,硬是把他的上衣扒下了一截。原本是想也把他衣服脱了的,可扒到一半,看到蓝忘机锁骨下那枚烙印,魏无羡微微一怔,不由自主住了手,还想起了他背后的戒鞭痕,心知不妥,要立即给蓝忘机拉上衣服。就这么一耽搁,蓝忘机似是感受到了凉意,轻轻动了动,蹙着眉,慢慢睁开眼。 金子轩由衷地道:“确实有够无聊的。” 魏无羡道:“金孔雀你什——闭嘴。” 他本来想说“你什么意思”,然而想一想,先说这话的是他大外甥,便临时改口。 金子轩没和他吵,而是投过来一个微妙的眼神。 魏无羡:“……” 蓝景仪道:“是不是只要含光君和魏前辈在一起,就会变得不像含光君了啊?” 今天之前他绝对没法想象含光君会从床上滚下去!! 金凌道:“这难道不是因为魏无羡太能来事儿了吗?” 蓝思追不发表意见。 宿醉醒来的“蓝忘机”,对前一天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半点记忆,大大方便了“魏无羡”的无聊行径。 蓝景仪却忍不住道:“含光君什么都不记得了,老祖前辈就想这个?!” ——不记得就好。否则,蓝忘机要是还记得他半夜悄悄出去召了温宁,追问起来,魏无羡说谎也不妙,说实话也不妙。 金凌哼道:“不然呢?你还指望他能想什么?” 蓝景仪悻悻道:“也是哦。” 江澄则真心实意莫名其妙道:“他不该想这个吗?” 金子轩用比方才对魏无羡还要微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江澄道:“金子轩你看我干嘛?你那是什么眼神?!” 江厌离:“……阿澄。” 她顿了顿,委婉道:“咱们专心看书吧……无关紧要的话,还是少说两句。” 江澄道:“哦。” 蓝景仪又停了,他道:“我觉得含光君是不是其实有话要说。” “魏无羡”无聊过一遭,见好就收,免得失去下次哄骗含光君喝酒的机会。得知前一晚实际什么都没有发生,“蓝忘机”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那封恶乾坤袋又开始躁动了。 蓝思追道:“景仪,你少说两句罢。” 两人合奏三遍《安息》,将鬼躯安抚了下来。 金凌道:“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那副躯干套着的寿衣衣带已散,领口斜扯,露出一个青年男子坚实而有力的躯体……看得魏无羡忍不住在他腹肌上拍了两掌,道:“含光君,你看他。这要是活着,我一掌打上去多半要被反弹回来震伤。这究竟是怎么练的?” 聂怀桑手里的扇子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这一声响十分引人注目,聂明玦蹙眉道:“你怎么了?” 聂怀桑魂不守舍道:“没、没什么。” 同样听见动静的魏无羡微微挑了一挑眉毛,心中升起些许猜测。 怀桑兄这是……发现了“好兄弟”的身份? 他将目光移到了聂明玦身上,心道:看来是了。 不过,既然书中还没有显示出一个明确的定论,那么还是不要急着说结论了。 魏无羡将目光挪回了前排,凑到蓝忘机耳边,若无其事地放低了声音道:“含光君,你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蓝忘机眉尖似乎扭曲了一下,没有说话。谁知魏无羡又拍了两掌,他终于面无表情地取了封恶乾坤袋,默默开始动手封尸。魏无羡忙让开。须臾蓝忘机便将肢体尽数封回,还一连打了好几个死结。魏无羡不觉有异,低头看看自己这具身体的体格,挑挑眉,把衣带系好,又是一派人模狗样。 本来魏无羡还不觉有异,然而天书特意点出这么一句“魏无羡不觉有异”,他便察觉异常了,忍不住又发作了。 蓝忘机不说话。 魏无羡抬眼一看:嗯,很好,耳朵又红了。 他顿了顿,又十分矫揉造作地道:“唉,可怜的含光君,这小子怎么这么坏呢,知道你脸皮薄,还要这么逗。” ——蓝忘机沉吟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低声道:“昨夜,除了抢笛子,我……” ——魏无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就是,嗯,比如,你很喜欢……” ——蓝忘机目光凝滞了。 ——魏无羡道:“很喜欢兔子。” 江澄嗤道:“你倒是难得有自觉。” 魏无羡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难道不是一直很有自觉吗?” 江澄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蓝忘机似乎经历了好一番挣扎,道:“无妨。” 魏无羡“噗”地笑了:“蓝湛你怎么这么可爱呢哈哈哈哈哈!” “魏无羡”仗着“蓝忘机”不记得醉酒后的事将他逗了个狠,似乎终于良心发现、意识到过火,打着哈哈出门买早点去了。 金凌对其中的用语颇有微词:“‘体贴’?他究竟是真没自觉还是真不要脸?” 魏无羡道:“嘿,这大外甥到底跟谁学的这么不会说话?江澄,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把好好的孩子带坏了?” 江澄:“……关我屁事!我又没带过小孩!!” 蓝景仪道:“我觉得含光君一开始恐怕不是想说钱的问题。” ——他正要出门,蓝忘机冷冷地道:“等等。” ——蓝忘机定定看了他半晌,最终,道:“你有钱吗。” 不同于含光君大受打击,魏某人优哉游哉地买了吃的,坐在路边一边晒太阳一边啃早点,没良心极了。 啃着啃着,来了一群射风筝的小孩子。 蓝景仪艳羡道:“魏前辈他们当年练习射艺都是这么好玩儿的吗?” ——这个游戏,魏无羡从前也很爱玩儿。射箭是每个世家子弟的必修之艺,但他们大多不喜欢规规矩矩地射靶,除了出去夜猎时射妖魔鬼怪,就喜欢这样射风筝……只是他们一支小箭射出去的杀伤力,却远远不比这些技精材优的世家子弟了。 魏无羡脸上的笑意却淡了。 ——当年魏无羡在莲花坞时,和江家子弟们玩射风筝,拿了许多次第一。江澄则永远是第二……这是江枫眠亲手扎了骨架,再让江厌离给他们画的,因此他们每次拿着风筝出去比的时候,都有一种骄傲的感觉。 蓝忘机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魏婴。” 但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别伤心?过去了? 太苍白、太无力,也没有什么意义。 魏无羡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没事,蓝湛。反正——都过去了。” 言罢,他又看了一眼屏幕,笑道:“也就是这时候,才会觉得真是很久后的事儿了。咱们还在打射日之征呢,后世的小孩儿已经拿这个做游戏了。” ——此地是栎阳,当年岐山温氏家族鼎盛之时,到处作威作福,而栎阳距离岐山不算远……岐山一带周边的许多地方都乐于进行庆祝温氏被灭的活动,甚至演变为一种传统。这种游戏大概也能算一种。 江澄冷冷道:“那也不错。” 因为那太阳风筝提前掉了下来,一群小朋友无法,凑到一起讨论起怎么定老大来。 虽然不过是稚子玩乐,后排人却一个个听得专心致志。 无他,这场游戏,传递出的信息量却是不小。 譬如,仙督敛芳尊之所以能够认祖归宗、登上高位,便是源于他在射日之征中卧底温氏、传递情报,甚至最终一举刺杀了温氏家主温若寒。 譬如,聂明玦实力强横、战功无数,却不幸盛年而夭。 再譬如,金子轩之死比聂明玦还要早许多,导致这么一个前程似锦的天之骄子,在小朋友们嘴里能吹嘘的,居然只剩下了“脸排第三”。 金凌的脸色很不好看,咬着牙,眼圈都红了。 金子轩不自在地动了动。 说真的,这种又一次验证自己死得早、并且似乎没能留下什么事迹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江澄道:“这小孩儿倒是和本尊一样的不要脸,恰如其分。” ——这时,有个小朋友似乎跑累了站累了,也蹭到台阶旁,和魏无羡并排坐下,摆了摆手,和事佬般地道:“好啦好啦,都不要争了。我是夷陵老祖,我最厉害。我看就我勉强一下,做了这个老大吧。” 魏无羡没理会他,托着腮自顾自心道:看来后世的夷陵老祖,还真是天怒人怨。 ——也只有这样的小孩子,会单纯的不计较善恶,只争论武力值,肯赏脸做一做夷陵老祖了。 没收到回应,江澄忍不住看了一眼魏无羡,再抬头看了一眼水幕,反倒是自己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这不自在在几句话后达到了顶峰。 ——“夷陵老祖”很了解地道:“江澄啊,你有啥比得上我的,你哪次不是输给我,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最厉害。羞不羞。” ——“江澄”道:“哼,我比不上你?你怎么死的记得吗?” 江澄攥紧了拳头。 金凌的声音涩涩的,好像喉咙里梗住了什么:“他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啊……” ——魏无羡嘴边那抹浅淡的笑意瞬间溃散了。 ——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一根剧毒的小针扎了一下,周身上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刺痛。 江澄道:“‘剧毒’?那个‘我’,让你这么痛苦吗?”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江厌离亦感到心中一阵刺痛。 “魏无羡”这样的反应,足以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在街头巷尾的议论中,至少,“小江宗主江澄是乱葬岗围剿的头功”,是不掺假的。 魏无羡道:“你现在问我……我也不可能知道啊。” 他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了。 此处,是这天书中,第一次正面提及,后世的魏无羡对江晚吟怀有的态度。 自重归于世便一直在逃避,第一次不得不想起,就是灼心刺痛。 但魏无羡也想象不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对江澄、对这个同门同修、情同手足的师弟,生出这样的态度。 哪怕是金子轩和江厌离的死,造成的结果——也不该是这样的。 一定还有什么关键的东西,是他们还不知道的。 魏无羡道:“这小孩说,温宁在射日之征中还活着——可如果过了射日之征还好好的,又是怎么……遭遇了不测?” ——他左手举一根棍子,右手托一块石头,狂笑一阵,道:“温宁呢?出来!”一名小童在人群后举手,弱弱地道:“我在这里……那个……我想说……射日之征的时候,我还没死……” 温情道:“我们这一支,本来也不主战,大多都是医修,留在后方善后而已,阿宁当然不会……在战场。” 聂怀桑道:“可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说——即使温姑娘和温兄从岐山属地脱身,也不见得就安全了?” 温情道:“……总会有办法的。若当真是避不开……” 她看了一眼温宁,心道:共走黄泉,倒也不错。 十余年后的温宁,不仅仅成了常人视如洪水猛兽、野心之辈趋之若鹜的“鬼将军”,也已经是孑然一身。 那么在这天书里,她温情,她这一脉的上百族人,又都在哪里? 不必多想,结局已经昭然若揭。 不过是一个“死”字。 温宁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魏无羡道:“说什么呢?怎么可能避不开?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命中注定’!哪怕看起来是死路,焉知走不出一条外道?” 温情微微一怔,她抬起头,眼光与魏无羡相对。 须臾,她“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当真有资格说这话。就是不知道,你这外道,能走多远了。” ——剖还金丹,修为尽丧,本也是绝路。 但这个人,已经在绝路中,生生辟出了一条独木桥。 魏无羡神采飞扬地笑道:“多远?你看着吧,我非要一路走到黑、走到最后不可!” 他与蓝忘机对视一眼,眉角微微地弯了起来。 蓝忘机道:“无论是什么路,我——与你一道。” ——那根剧毒的小针被拔出,不知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什么刺痛都顷刻之间一扫而光。魏无羡自言自语道:“奇也怪哉。这么闷的一个人,怎么能总是让我这么开心呢?” 魏无羡嘴角一弯,道:“蓝湛,打个商量,下次说情话之前,先打个招呼行不?” 蓝忘机道:“嗯。” 他的唇角,很轻很轻、但实实在在地上扬了一下。 宛如晴光映雪。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廿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廿八) “蓝忘机”终于从客栈里出来时,“魏无羡”已经按捺不住亲自下场,教那群小朋友怎么玩了。 ——“……现在你们面前的是千万温家修士,个个全副武装,水泄不通地包围了你们,眼神犀利一点,对就是这样。好,蓝忘机你注意了,现在的你不是平时的你,浑身是血!杀气很重!眼神很凶!魏无羡你靠他近一点,你会转笛子不……魏无羡甚为娴熟地将“陈情”在二指之中转得飞起,引得一群小朋友呼啦一下都围了过去,惊叹不已。 蓝景仪喃喃道:“夷陵老祖亲自教他们怎么扮演仙门名士,这群小孩儿机缘不浅啊。魏前辈转得这么熟练,莫不是当年真的拿陈情练过?” 他想象了一下夷陵老祖为了潇洒私底下练怎么转笛子的场景,忽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蓝思追道:“……景仪。” 江澄嘴角一抽,道:“魏无羡,你几岁了还这么幼稚?” 金凌道:“我比较好奇他几岁了,跟个小孩儿似的。” 魏无羡:“……” 他破罐子破摔道:“我三岁,有意见吗?转笛子需要练吗?本老祖无师自通!” 反正这天书早晚要把他掀个底儿掉——不,不是早晚,现在已经差不离儿了。 “魏无羡”和那群小童分别,一路走一路笑,笑到“蓝忘机”终于忍不住又一次问起前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才转移话题讲起正事。 正是他们方才已经推断出的,五马分尸四方镇压以毒攻毒等等。 幕后之人这法子多半学自清河聂氏,看前晚一场遭遇,与姑苏蓝氏也关系匪浅。 这样的人不多。 金凌的脸色忽而难看了一下。 蓝景仪浑然不觉,盯着水幕,摩着下颌道:“这人会是谁呢……” 蓝思追道:“两位前辈,到义城了。” ——二人一路西南而下,这一次,左手指引的地点,是大雾弥漫的蜀东。 ——一座当地人人恐避之而不及的鬼城。 到了此处,又一节结束了。 魏无羡道:“看来,重头戏要来了。” 须臾,那水幕上浮现出新一节的文题。 ——草木第八。 他又道:“就是不知道,这取的是野城地辟草木荒,还是‘人非草木’了。” 蓝忘机道:“或许兼而有之。” 蓝、魏两人顺着左手指引,经过一个小村庄,指向一条已经杂草丛生的荒废小路。 读到“甚幸没有人家养狗”一句,哪怕明知有些不合时宜,蓝景仪还是忍不住顿了顿,要笑不笑,最后还是沉重的心情战胜一切,耷拉着嗓子继续向下念去。 “魏无羡”去向村里的农家女问路,“蓝忘机”便伫在岔路那饱经风霜的石碑前等他。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福至心灵:蓝湛这怕不是又醋了。 ——蓝忘机远远盯着那边看,等了半天,也不见魏无羡有回来的意思。他慢慢低下头,踢了踢脚旁的一块小石子。 ——把这块无辜的小石子翻来又覆去地碾了好一阵。再抬起头,魏无羡居然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交给了说得最多的那名农家女。 蓝景仪又顿了一顿,然而还是没有笑,只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魏前辈你可长点儿心吧。” 窥一斑而知全豹,只从他这表现,便知道接下来进到义城,发生的恐怕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甚至多半要揭开一段十分惨烈的往事。 故而虽然心下有些好笑,魏无羡也没再作妖,只是整个人又倚到了蓝忘机身上,专心盯那水幕。 好在“魏无羡”在含光君耐心告罄之前还是自觉地溜达回来了,带着他问出的“义城”之名。 魏无羡道:“原来是这个‘义’字,倒真是……” 蓝忘机道:“恰如其分。” ——他们踏着乱丛杂草走上这条岔路,将那块石碑甩在身后。魏无羡继续道:“这几位姑娘说,自古以来,住在那座城里的人十之六七都短命,要么短寿要么横死,城中供置放尸体的义庄非常多。再加上当地特产棺材纸钱等丧葬阴奉之物,无论是做棺材还是扎纸人都手艺精湛,所以就叫了这个名字。” 江澄道:“怪不得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鬼城。” 民间对于丧葬祭祀所涉及的一切手艺经营,都是十分忌讳,而义城居然满城以此为生,甚至都快传成了风俗,也怪不得别人避讳了。 蓝曦臣道:“想来也是为生计迫。” 蓝启仁捋了捋胡须,道:“平民百姓,生存不易。” 魏无羡道:“避讳,大概是一早便有,但‘鬼城’,却未必了。” 聂明玦与蓝忘机几乎同时道:“薛洋。” 魏无羡道:“不错,我也这样想。否则一座对外有生意往来的城镇,哪怕习俗不太讨人喜欢,也不至于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鬼城’。” 蓝、魏两人起先边走便说,到含光君被唤起了不甚愉快的记忆,话题便终止了,一路无话地走到了义城的城门口。 魏无羡摸了摸鼻子,略感心虚。 为了掩饰这心虚,他转移话题道:“这义城还真不负‘鬼城’之名。” ——城头的角楼缺瓦少漆,掉了一个角,异常破败难看……门钉一颗一颗锈得发黑,两扇门虚掩着,仿佛有人刚推开一条缝,溜了进去。 ——这座义城四面都是高山峭壁……四面八方都被这样黑魆魆的庞大山岩包围着,在惨惨的白雾里,比妖魔鬼怪还妖魔鬼怪。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胸口发闷心口发慌透不过气,有一股强烈的威胁感。 ——这种地方一般位置偏僻,仙门世家管不到。当然,也不想管……没人哭喊着求上门来的话,各家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了。 蓝启仁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话。 对这样的风水,本来也是无可奈何。就算各家族的态度很值得诟病,然而既然管也难有成效,好像也没法儿说什么了。 两人入了城,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只有浓重白雾铺天盖地。街上无人,四下无声。越向深处,妖雾越浓。 走着走着,“魏无羡”踢到一颗纸人头。随之而来的,还有伴着竹竿敲地声、擦肩而过的一名不速之客。 蓝景仪道:“这一定是阿箐姑娘!” 蓝思追亦道:“希望,阿箐姑娘能早日重归于世。” 蓝曦臣讶然道:“这位阿箐姑娘,竟是……以非人之身,在此处行动?她为何……?” ——刚才那个贴着他溜过去的东西,跑得太快了,绝对不是人能达到的速度! 魏无羡道:“大约是要将入城的人都引走,免得像这座城里原先住的人一样,都遭了毒手吧。以孤魂之身守在这鬼城,也是殊为不易——小朋友们来了。” ——这次的脚步声很轻,很慢,也很多,很杂。仿佛许多人正在谨慎地朝这边走过来,却偏偏一句话也不说……听到嚷嚷之声,蓝忘机立即收回避尘,魏无羡则道:“金凌?思追!” 江澄道:“金凌这小子怎么净到处乱跑?!” 魏无羡道:“可不是,哪儿危险往哪儿钻!” 双方会合,对面除了蓝思追、蓝景仪与金凌,还有七八名其他家族服饰的少年,竟是各家的年轻子弟聚在一起来了。 金凌嘀咕道:“他以为他很了解我吗?才见了两次而已!” ——魏无羡道:“这个先不急。你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别告诉我你们约好了结伴出来夜猎的。”金凌那个看谁都不顺眼、跟谁都要打架的横性,之前又和蓝家这几名小辈有点摩擦,怎么可能一起结伴夜猎。 蓝景仪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反驳道:“两次不够吗?大小姐你那性子,见一次就够见识了。” 金凌气怒道:“你!” 蓝思追道:“好了,别吵了!景仪,你少说两句吧。” 蓝景仪“哦”了一声,又道:“不过说真的,虽然是好意,但是阿箐姑娘那时候,确实吓人了点儿。” 金凌道:“她本来就是为了把人赶走,不吓人还怎么赶?” ——正在此时,迷雾中传来一阵喀喀喀、哒哒哒,刺耳异常的竹竿敲打地面的声音。 蓝思追看着下文,道:“那时候,真的多亏了含光君与魏前辈在。” 否则他们这群小辈,夜猎经验尚浅,又面对着薛洋这么一个手段残毒的狠角色,只怕要伤亡惨重——甚至,全军覆没。 毕竟,他们可不是会被轻易吓走的普通人,即使被阿箐引出了城,也非得不死心地再进来不可,早晚要惊动薛洋出手。 而这大约也正是引他们来此的幕后之人目的所在。 魏无羡换了个姿势,继续天书中方才被跳过去的话题:“蓝湛,你觉得,这群小朋友,是怎么聚到这里来的?” 蓝忘机道:“应是有人有意为之。” 魏无羡道:“不错,我也这样想——恐怕,就是那个放出左手的人引他们来的吧。” 蓝忘机道:“扩散影响。” 魏无羡道:“这些小朋友一个个都身份不低,只要有一个出事,就善了不了——就算薛洋能将人都在这里灭口,他们的家族也早晚能查到这里。” 蓝忘机道:“嗯。” 聂怀桑手心浮上一层细汗。 好在,这话题到此为止了。 魏无羡瞥了一眼水幕,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亏得这小子没带他的,狗。” ——金凌道:“早知道我就把仙子带过来了。都怪你们那头死驴。” 蓝忘机无言。 江澄道:“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魏无羡听到狗的名字,背上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听蓝景仪道:“我们还没怪你那条狗呢!它先动口咬的,被小苹果尥蹶子踢了个正着,怪谁?反正现在两只哪只也动不了。” 魏无羡道:“小苹果干得漂亮!!” 江澄:“……” 蓝景仪又读了两句,忍不住凑近蓝思追,小声道:“思追,你当时也不信小苹果是含光君送的吗?” 蓝思追轻咳一声,小声道:“大概,只有你信了吧。” ——蓝家小辈异口同声道:“骗人!”他们绝不相信以含光君的品味眼光会挑那种坐骑送人,就算蓝忘机并不反驳,也坚决拒绝相信。 金凌道:“也就你蠢得会信他胡诌的鬼话了!” 蓝景仪不服气道:“我相信魏前辈不对吗?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不都是他和含光君救我们吗?” 金凌:“……” 作为唯一一个有幸被魏无羡专门去救了一次的人,他还真的没法儿反驳这句话。 在含光君一次性禁言所有喧哗者后,异状突起。 看到那几具忽然出现的走尸不仅没有听从“魏无羡”的指令退下,反倒还扑了上来,江澄不由惊怒道:“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控制不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背上微微沁出一层薄汗。 ——不对。并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事实上是出现过的,而且不止一次。的确有一种凶尸恶灵他无法驱使。 ——那就是——已经处在阴虎符控制下的凶尸恶灵! 金凌道:“阴虎符在薛洋手上?!” 蓝思追道:“敛芳尊想来是不会去要这种东西的,被薛洋带走,也不奇怪。” 蓝曦臣忧虑道:“魏公子,这阴虎符,的确是大凶之物,你还是——谨慎为上。” 魏无羡道:“泽芜君放心,阴虎符这种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动。就是动了,射日之征一过,也是要毁的。” 蓝启仁道:“如此最好。” 走尸既为阴虎符所控,夷陵老祖的指令也无用了,“蓝忘机”将之斩杀后,又是新的一批走尸袭来,并且身上更多了一重古怪。 ——话音未落,又有一道粗壮的人影撞了过来。避尘再次出鞘,那道影子的头身分离,同时发出“泼泼”的怪响,离得近的几名世家子弟连连惊叫,魏无羡担心他们受伤,忙道:“怎么了?” ——蓝景仪道:“那具走尸身上喷了什么东西出来,好像是什么粉末。又苦又甜,又腥!”十分倒霉,刚才他恰好想开口说话,嘴里进了不少粉尘,顾不得仪态,一连“呸”了好几下。 蓝景仪道:“魏前辈的糯米粥,简直是比尸毒粉还可怕的毒药!” 魏无羡道:“尸毒粉?” 江澄皱眉道:“莫非又是你后来搞出来的东西?糯米粥又是怎么回事?” 魏无羡道:“把尸毒炼成药可不像我的作风,至于糯米粥——糯米能解尸毒,虽然挺疼,不过没药了可以救救急。” 江澄道:“哈?” 蓝忘机道:“你如何得知?” 魏无羡打了个哈哈,道:“偶然发现啦。” 聂怀桑道:“可是魏兄,要是连药都没有,哪来的糯米啊?” 聂明玦拍了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道:“危急时刻,糯米总比尸毒解药好找!只要有人家,总能借到!”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廿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廿九) 因为不少世家子弟都吸入了那走尸身上的怪异粉末——现在已经知道,是“尸毒粉”了,“魏无羡”便示意“蓝忘机”亮出避尘剑光,引众世家子弟聚过来查看。 岂料这一拔剑,竟是拔出了问题来。 蓝景仪道:“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么一写……还真是有点儿吓人。” ——蓝忘机就站在他身旁,却没有应答,也没有动作。 ——忽然,七步之外的地方,亮起了一道冰蓝色的澄净剑光。 金凌回想起方才读到的,“魏无羡”想若有人趁大雾插到他与“蓝忘机”之间,还未见得能够察觉,忍不住道:“他是乌鸦嘴吗?” 魏无羡道:“这小孩怎么说话的?这分明是说明我有先见之明!!” 蓝忘机道:“……嗯。” 江澄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混入他们中间的正是那在栎阳掘墓的雾面人。 孟瑶道:“此人应是与含光君、魏公子差不多前后脚入了城——现在既然需要混入二位之中,说明这城中异状,这分尸之人也难以掌握。也幸好如此,否则两位是一路查一路追,恐怕要被对方占到先机、难以追赶了。” 蓝思追道:“多亏魏前辈早有准备,将乾坤袋与锁灵囊调换了。不然,便要被这掘墓人得手了。” 金凌则道:“这掘墓人的修为好像不低。”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铮”的一声,对方向后纵越,拔剑出鞘,旋即传来恶灵们充满怨毒之意的尖叫,似乎被他一剑斩得溃乱四散。魏无羡心道:“果然是个修为高的。”旋即喊道:“含光君,挖坟的来了!” 蓝景仪却道:“不低吗?他都占了这么多优势、还不是让含光君三下两下就打伤了!” ——那名掘墓人的剑上覆盖有一层黑雾,剑光透不出来,在白雾里也隐蔽得很好。蓝忘机的避尘剑光却是挡也挡不住的。他在明,敌在暗,对手修为不低,还熟悉姑苏蓝氏的剑路。加上同样是迷雾中盲打,他可以无所顾忌,蓝忘机却要留心不能误伤己方,实在是大大不利。 ——远处传来轻轻一声闷哼,似乎被伤到了要紧之处,但这明显不是蓝忘机的声音。 金凌道:“含光君的修为,是一般人能比的吗?!反正我看这雾面人打十个你都没问题!!” 魏无羡道:“嗯,大外甥有眼光!知道我家含光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蓝忘机低声道:“魏婴!” 他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羞愤的意味——蓝忘机不是没被人夸过,更不会轻易被夸赞动摇心神。但这话从魏无羡口中说出来,却总让人觉得莫名羞耻。 这并不是蓝忘机自己的问题,因为江澄与金子轩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脸牙酸的神情。 “蓝忘机”有意与那掘墓人越打越远,留下“魏无羡”来解决众少年中尸毒的问题。 江澄道:“这时候还吓唬小孩,你无不无聊?” 魏无羡道:“我怎么吓唬小孩儿了?我说的不对吗?有假话吗?” ——魏无羡道:“现在还没事,等流进血里流遍全身流进心脏就没救咯。” ——蓝思追道:“会……会怎么样。” ——魏无羡道:“尸体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好一点烂了臭了,坏一点就变成长毛僵尸,从今往后只能跳着走了。” 蓝忘机道:“并无。” 江澄:“……” 他真是受够了这对死断袖!! 金凌道:“蓝思追,你那时候是不是也害怕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蓝思追诚实道:“有点儿——我担心景仪他们,真的会,呃。” 蓝景仪道:“还不是怪魏前辈故意吓唬人。” 蓝思追道:“别这么说,魏前辈考虑周全。不说得严重些,万一咱们这边有人不听指挥,再横生枝节,岂不糟糕?” 魏无羡“啪啪”鼓掌:“好思追,一下子就领会了本老祖的深谋远虑!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江澄又翻了一个白眼。 众世家子弟随着“魏无羡”的指令,没中毒的抬着中毒的,开始找地儿落脚,准备解毒。 魏无羡则看着某句正在消隐的话,微微挑眉:“真的有呼吸?” ——一名少年被他的同门扛在背上,嘟哝道:“刚才那具喷出尸毒粉的走尸,真的会呼吸。” ——扛着他的那名少年气喘吁吁地抱怨道:“都跟你说了,会呼吸的那就是活人了。” 他这么一提,剩下的人也纷纷注意到了,聂明玦道:“是这少年的感觉出错,还是说——另有蹊跷。” 魏无羡道:“那个‘我’没有反应,所以究竟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不过,有神智的凶尸都有了,再来个会呼吸的走尸,也未必不可能。” 孟瑶道:“但从温公子之后,有神智的凶尸便有了先例——而看这些小公子的反应,却一定是没有听说过什么‘会呼吸的走尸’的。” 魏无羡道:“孟兄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薛洋那小流氓在这一道颇有些异禀,他在这城里,又有一城的人供他……那什么,琢磨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奇怪。” 江澄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你’不是带着这些小孩儿敲门了吗?之前说这城已经是死城,这能敲出人来?” ——魏无羡的声音远远飘来:“谁说让你没人就进去的?继续敲。要进的是有人的屋子。” 魏无羡道:“既然景仪完好无损地在这儿了,说明最后是敲到了呗。到时候,多半就能知道这‘有呼吸的走尸’是怎么回事儿了。” 敲到第十三家,终于有人开门了。 只是,这开门的人,似乎也是大有古怪。 金子轩道:“这个人——究竟是人是鬼?” 小辈们大概是因为早就知道了什么,话题压根儿没在这店主人身上的古怪处停留。蓝景仪道:“早知道含光君的钱袋是……我当时还吓得要死,觉得他胆大包天。现在再看根本什么都不算嘛!” 金凌道:“那是你大惊小怪!” 蓝景仪道:“我怎么大惊小怪了?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他跟含光君是什么关系,换你你敢拿含光君的钱袋吗?!” ——魏无羡把一个精致的小钱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看,这是什么。”蓝景仪大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含光君的!” 书里又提起来了,魏无羡也就又想起来了。他顺手便向蓝忘机怀里掏去,继续他先前因为蓝启仁的视线未竟的动作,三下两下,竟是真的掏出一只精致小巧、十分符合书中描述的钱袋。 并且……似乎十分眼熟? 魏无羡道:“蓝湛,你不会把这一只钱袋用了十几年吧?……这么眼熟,我之前见过你用吗?” 他一边说,一边翻过来覆过去地将那钱袋看了个遍。 看完了,才意识到,蓝忘机似乎没有回应自己。他带点儿惊诧地抬眼望去,却发现——含光君看似面色如常,实则一双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血,甚至都蔓延到侧脸了。 怎么羞成这样子? 魏无羡诧异地眨眨眼,再低头看那只钱袋,如此往复几次,终于福至心灵:“啊,绵绵!” 蓝忘机终于忍不住伸手去夺那只钱袋。 魏无羡明显还没回过神来,但仍旧十分灵巧地一躲,避开了蓝忘机这一抓。 蓝曦臣的微笑有些不自然:“魏公子,忘机?” “绵绵”这名字,让他很是在意——毕竟是魏无羡曾怀疑蓝忘机喜欢过的姑娘呢。 魏无羡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维护一下自家男人的面子,于是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没什么泽芜君,我们两个,咳,自行解决就好。” 蓝忘机:“……” 蓝曦臣:“……?也对,你与忘机之间的事,我就不多参与了。” 魏无羡对蓝忘机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低声道:“可以啊含光君?”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实际上在场的除了三个小辈,也没有谁会听不到,于是魏无羡倒也没有大张旗鼓兴师问罪,追究含光君摸走小姑娘送给他的香囊当做钱袋这件事。 然而,他自觉是自己不追究,蓝忘机却不这么想,他耳朵上的红色已经慢慢消退,看似冷静地道:“请把钱袋还给我,魏远道。” 江澄:“?!” 魏无羡什么时候又有了这么一个名号?! 魏无羡眨了眨眼,嘴角笑意越来越大:“这怎么就成了你的钱袋了呢?蓝湛,你老实说,这壶醋你不是从暮溪山就开始喝了吧?所以才——” 蓝忘机道:“香囊,是你弃在洞中,我拾了来。” 言下之意:不用以此做文章。反倒是你,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 魏无羡:“……哈?” 蓝忘机趁机将那钱袋夺了回来。 这回魏无羡没来得及躲。 魏无羡十分诚恳地道:“好吧,蓝湛,我错了。可是讲讲道理,我那时候也没有家室呀?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除了说说话,我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诶……” 蓝启仁重重一声咳。 蓝忘机颜色稍缓,道:“观书罢。” 魏无羡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魏无羡”拿脚卡了门,迫那店主老太太开了门放他们进去。谁料才进屋,小辈们就被一屋子精致的纸人吓了个汗毛倒竖。 魏无羡回过头来,对着水幕点评道:“小朋友还是没经过大风大浪,一屋子纸人就能吓成这样——换了咱们,一屋子活人也不至于。” 江厌离道:“这其实不也是好事吗?孩子们比咱们要安宁得多了。” 魏无羡道:“师姐说得对,这么一想,是不错。”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可真沉不住气。” ——金凌原本已经把剑拔出鞘三分,见只是一家卖丧葬用物的店铺,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收剑入鞘。 金凌道:“要不是你动不了,八成都已经跳起来了!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蓝思追道:“停!” 他现在叫停是叫得越来越不客气了。 四下清净了,他又道:“景仪,继续念吧。少说两句,咱们在这儿待了够久了,还不知道外面怎么样呢。” 这一句话,金凌忽然醒了神儿,急道:“换我吧!蓝景仪这么念下去,得到猴年马月!”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什么意思?!” 蓝思追道:“景仪!你确实闲话过多了。况且念了这么久,的确该休息了。” 他对金凌道:“金公子,有劳。” 金凌摆摆手,接着方才念了下去。 魏、蓝、金三人,一个跟一个进了厨房,一番查看,不仅灶台几乎尘封,贮存的食物也都腐坏得彻底,好在总算找到了最关键的一袋糯米——能吃的。 三人不多时将厨房整饬一新,烧水煮粥。 蓝景仪道:“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拦着魏前辈!!” 金凌道:“你能未卜先知知道他手艺烂到那种地步吗?!” 蓝思追扶额。 魏无羡道:“这小孩怎么说话的?!” 江澄道:“他说的不对吗?敢放你进厨房,也就是这群不懂事儿的小孩了!” 魏无羡不服道:“本老祖本来就手艺精绝,你少在这儿造谣!” 江厌离道:“阿羡……咱们不说这个了。” 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什么都没评价,实际却等同宣判。魏无羡当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沮丧了下去。 江澄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一大两小三个人,一面等那粥熟,一面谈论进屋以来种种异状。 谈到正事儿,魏无羡也有了点儿正形,道:“这厨房确实许久未用了,可外面的丧葬之物却好像新鲜得很,可见确实一直有人在这儿做活儿——恐怕这老太太,不是个正常的活人。” 金子轩皱眉道:“怎么个不正常法?” 魏无羡指指水幕,道:“问我干嘛?自己看着呗。” 金子轩黑了一下脸。 这问题似乎很关键,然而天书中的“魏无羡”却在关键时刻话锋一转,问起了小辈们聚集到此处的缘由。 好吧,也是个关键问题。 这群小辈们,一者从清河,一者从琅邪,汇到栎阳,再到义城。果不其然,是被人刻意引过来的。 ——小辈们路过石碑口的村庄的时间,应该比他和蓝忘机晚,而他们当时并没看到什么猎户,只有几个害羞的喂鸡农家女在看家,说家里的男人出去运货了,要好久才能回来。 ——听叙述,对方除了杀猫抛尸外没有别的动作……这群小辈碰头地点是栎阳,魏无羡与蓝忘机刚好也是从栎阳南下蜀东……这和当初的莫家庄之事不是一模一样的套路吗? 金凌顿了顿,道:“原来他在这里就知道有人引我们来了。” 魏无羡道:“我倒是比较好奇,这个幕后布局之人是谁了——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实在不多。” 并且,已经可以排除看起来最有心计的那个了。 他抬眼望着那一丝一缕的浮红,似笑非笑道:“红红姑娘,透露一下呗?”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廿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三十) 那一丝一缕的浮红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实在是太剧烈了,让人看得忍不住怀疑它会不会从那隔屏上跳出来、撒一地。 魏无羡依旧维持着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他的侧后方,聂怀桑默默地捏了一把冷汗。 红字迟迟不出,须臾,那端正隽秀的蓝色楷书再度浮现。 ——天书阅毕,诸事自现。时候不到,我二人不该多言,不应干涉。小红失言已是不该,还请魏公子谅解。 魏无羡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终于一收,淡声道:“好吧,我不为难你们了——两位姑娘大可放心,既然未经证实,有些话,我也不会急着乱说。毕竟这种事,万一猜错了,平白添偌大波折。” ——如此,多谢。 蓝字消隐,红字终于歪七扭八地凝了起来。 ——谢夷陵老祖饶过之恩!!! 魏无羡:“……” 江厌离失笑,心道:还真是——孩子气。 后方这番动静,前排小辈自然一无所知,径自阅读水幕墨书。 这时,恰好到了那被蓝景仪宣称“比尸毒粉还可怕”的糯米粥终于端出锅。 ——魏无羡回过神,停下搅合的锅铲,拿过蓝思追刚才洗好的碗盛了一勺尝尝,道:“好了。端出去吧,中毒的一人一碗,喂他们吃。” 蓝景仪道:“他自己居然是尝过的?!他舌头坏了吗?!那么可怕的味道都没有自觉的?!” 蓝思追道:“景仪!各人口味不同,怎可这样说话!” 江厌离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江澄满脸的惨不忍睹。 金凌则喃喃道:“……幸好我没喝。” 江澄道:“魏无羡,你要是敢让阿凌沾你做出来的那鬼东西,我——” 魏无羡道:“我做的东西不就是辣了一点吗?不让阿凌吃也就算了,小孩子不能吃辣嘛——但你说‘鬼东西’就过分了吧江澄?” 江澄道:“呵,远的不说,蓝家小孩吃一口就吐了,还说不是鬼东西?!” 魏无羡道:“那是因为他们姑苏口味清淡,当然吃不惯辣的!这和我手艺没关系——对吧蓝湛?” 蓝忘机犹豫了一下。 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魏无羡手艺如何,只看蓝景仪在书里这表现,恐怕确实——他在魏无羡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蓝忘机道:“……云梦嗜辣,姑苏口味清淡,有所不适……难免。” 江澄:“……” 江澄咬牙切齿道:“蓝二公子这评价……真是毫无公平公正可言!” 晓星尘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朋友们读过了“喝粥”这一节,除了略微疑惑了一下蓝思追为何会觉得“这味道可怕得似曾相识”之外,再无波折。 魏无羡低声道:“蓝湛,‘你’点一桌子辣菜,是为了照顾‘我’的口味么?” 蓝忘机道:“……或许。” 魏无羡道:“那小子当真生在福中不知福。” 蓝忘机神情一阵柔和,低声道:“没有。” 喝完了粥,那老太太的房门,被一阵莫名的阴风刮开了。 聂怀桑看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魏无羡”进了屋,帮那老太太穿了一回针,转身再出来,已经有了新的收获。 魏无羡道:“‘活尸’?想必这就是所谓‘会呼吸的走尸’了吧?” 江澄道:“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魏无羡道:“从头到脚都是尸体的特征,但偏偏人是活的,这就叫活尸。” ——“死人有很多缺点:肌肉僵硬、行动缓慢等等。但死人身上,也有不少优点:不畏伤痛,不能思考,容易受操控。有人觉得可以改进一下它的缺点,制造出完美的尸傀儡。活尸就是这么来的。” 蓝忘机蹙眉道:“此物……甚是阴邪。” 魏无羡道:“可不是嘛。不过,既然‘我’对这活尸也能清清楚楚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那么恐怕是在……他生前,就已经有人玩这‘邪魔外道中的邪魔外道’了。” 他中道顿了顿,小小地修改了某一个称辞,而后直接引用了未来自己所作的形容。 蓝启仁皱眉不止。 孟瑶道:“这却也是在所难免。世人汲汲营营,求的无非就是‘出人头地’,求得急了累了,抑或情势所迫,就不得不将主意打到这非常道上来了。” 聂怀桑道:“可我觉得——就算是‘非常道’,也该有点底线。如魏兄这样纵鬼御尸,充其量也就是‘有悖人伦’而已。把主意打到活人身上,只怕就是‘倒行逆施、天理难容’了吧?” 蓝启仁在后面听得又是脸色一黑。 什么叫“充其量也就是‘有悖人伦’而已?” 如芒在背的魏无羡:“……怀桑兄,我可真是谢谢你哈。” 聂怀桑摇摇扇子:“不敢不敢,当不起当不起,魏兄你不必放在心上……” 聂明玦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聂怀桑!你怎么说话的!” 孟瑶则道:“聂宗主,聂公子的话也许不太好听,却是在理的。非常时刻,活人总是比死人重要。魏公子行鬼道术法,本是为了伐温大义,仍会遭人诟病,更不要说,为了一己私欲,便谋害生人了。” 聂明玦颜色缓和,道:“你说的不错。” 论完了“活尸”,那竹竿敲地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众人心知,这是那位阿箐姑娘来了。 魏无羡道:“白瞳?这位阿箐姑娘亦是眼盲之人?” ——他看到了一双狰狞的白瞳,正在恶狠狠地盯着这条门缝。刚才他看到的白色,不是迷雾,而是这双没有瞳仁的眼珠。 他摸了摸下巴,心道:“这样一来,她和眼盲后的小师叔结缘,也好像更顺理成章了些。” 江澄已经向后看去,待看到“魏无羡”装模作样引一群小辈去看门外阴灵,不由得嫌弃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什么时候都不忘瞎胡闹!” 魏无羡道:“我这怎么能叫胡闹呢!我分明是在给这群小朋友增加历练的机会好嘛!!” 江澄翻了个白眼,还没有说话,便听江厌离道:“阿羡费心了。” 江澄:“姐?!” 魏无羡嘿笑道:“还是师姐知道我的苦心!” 金子轩表情复杂。 江澄:“……” 江澄艰难道:“你滚。” 金凌那时毕竟不比他舅舅经验丰富,毫不犹豫地上了魏某人的恶当,当真推开他去看了——并且这小子有样学样,自己被坑了还嫌不够,装模作样又坑下一个老实人蓝思追。 魏无羡道:“大外甥有追上本老祖的潜质哇。” 金子轩道:“你别带坏阿凌!!” 魏无羡:“……金孔雀我记住你了。怎么叫带坏?我这分明是寓教于乐苦心孤诣给阿凌他们创造历练机会好么?” 江澄凉凉道:“是啊,教阿凌,娱乐你。” 魏无羡还没有说话,蓝忘机道:“江宗主,还请慎言。魏婴态度虽显玩笑,道理却无差。” ——魏无羡道:“吓人就对了。这是你们修行的大好机会啊。鬼为什么要吓人?因为人在被吓的时候,心神受创,元神激荡,这个时候最容易被吸走阳气。所以,鬼这种东西,最害怕的就是胆子大的人。因为胆大之徒不害怕它,它拿人没辙,无机可趁。因此,身为世家子弟,头一样要务,就是让自己的胆子变大!” 魏无羡的神情顿时转为猖狂大笑。 江澄:“……”这日子没法过了! 回去他就把这个师兄打包嫁给蓝二!!一天也不要拖了!! 最后,他道:“你倒真好意思说自己不开玩笑不戏弄人!我没记错的话,蓝氏家规里有一条是不可诳语吧?” 魏无羡:“……你什么时候又记得蓝氏家规了?” 江澄“哼”了一声,不说话。 他就是把蓝氏家规都忘了、忘光了,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有这么一条,需要记吗? 随着小辈们一个个去看那门外阴灵,这位被念叨了许久的阿箐姑娘,也终于现出了形貌。 蓝曦臣脸上隐现怜惜之色:“不过十五六岁便已身故,不仅眼盲,还遭人拔舌……这位阿箐姑娘,当真身世凄苦。” 聂明玦道:“小小年纪,遭遇磨难,仍有如此心志,颇为难得。” 孟瑶道:“这位阿箐姑娘,想讲的应当便是晓星尘道长的遭遇了,只是她口不能言,亦不识字,所绘图像更加难辨。倒不知道魏公子,后来是用了什么法子,才使真相大白。” 魏无羡道:“孟兄,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我呢?我对我自己也没这么充裕的信心呢!说不定是靠蓝湛问灵呢?” 话虽然这么说,他心中却也已经有所计较:应当,是共情吧。 晓星尘的故事显然波折很多,颇为复杂,要靠问灵便解得清清楚楚,即使是蓝忘机出手,只怕也要力有不逮。 孟瑶道:“是在下想当然。一时只想着,魏公子是鬼道宗师,这位阿箐姑娘,则是阴魂之身。” 虽然魏无羡已经想到了“共情”,实际操作却还要往后——不速之客当街而来,阿箐当即消失不见。 他与蓝忘机对视一眼,对来人身份有所猜测。 金子轩微微皱眉,低声道:“此人又是谁?” 不多时,金凌也读到此处,蓝景仪愤愤道:“当时就不该救他!让走尸吃了他才好!” 金凌道:“你傻啊?不救他有什么用,这些走尸都是他控制的,他怎么可能真栽在这儿!” 蓝景仪道:“我说说都不行吗?让他多吃点苦头才好!” 魏无羡道:“只怕这小流氓可不在乎这点苦头。” 小朋友们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不知道来人便是薛洋,和傻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只是,虽然书外人人都已经明白过来,书中人却没有这么多线索可以未卜先知,自然浑然不觉。街上走尸浑身带毒,体内还藏着尸毒粉,“魏无羡”便以“点睛召将术”唤起一对纸人姐妹,将那街上的黑衣人救了进来。 江澄道:“你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蓝忘机微微蹙眉。 魏无羡道:“点睛召将,召阴兵上纸人的身,肯应召而来,自然便是肯听我号令。” 孟瑶道:“只怕这术法,也不是人人能用吧?魏公子当真是不怕暴露身份、遭人追讨。” 魏无羡道:“那你可就说错了,这术法低级得很,稍微研究研究鬼道,就能使用自如。” 孟瑶笑了笑,道:“若是人人可用,那便是——除了魏公子,旁人绝难发挥这样的效力。否则岂非要天下大乱。” 魏无羡由衷道:“孟兄,知道你是聪明人,手下留情,别揭我老底了成吗?” 孟瑶道:“魏公子说笑了。” 江澄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咬牙切齿道:“魏无羡,你果真是有英雄病!!” 蓝忘机道:“江宗主!” 他的声音没有抬得比正常更高,甚至仍然称得上沉稳,但却明显透露出一种严厉的意味来。 江澄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魏无羡道:“小流氓演技不错啊?若非提前知道这人不可能是小师叔,还被小朋友泄了秘,还真难看出他是假的。” 江澄道:“你又没见过真的。” 聂明玦沉声道:“此子狡诈。” 魏无羡眯了眯眼,道:“拿着小师叔的佩剑招摇撞骗,这小流氓还真是不知道‘心虚’两个字怎么写的了。” 江澄嗤道:“他知道怎么写才有鬼了!” ——这把剑锻造工艺十分高超。剑鞘青铜色,其上雕刻着镂空的霜花纹路。透过镂空花纹露出的剑身一如银星,闪烁着雪花形的光采,有一种冰清玉洁、又璀璨明亮的美丽。 ——魏无羡以口型无声问道:晓星尘的——霜华剑? 复向下读了几句,宋岚忽然道:“只这一句,便不似晓道友的性情。” 他指的是那一句“既然很严重,又何必留下?反正已经无药可救,不如趁还没有尸化,多杀几只走尸。” 魏无羡笑道:“听着倒是很能挑动少年热血,也像是正派人士说的话,‘我’和那些小朋友也没见过小师叔,察觉不到异常,倒也没什么稀奇。” 那句话听着似乎无甚问题,实际上却隐隐透出薛洋本人那宁死不吃亏的流氓习气,和晓星尘绝然不同。他演技固然极好,神情不露破绽,但要让他揣度与自己截然不同、“心怀救世之念”、“性若蒲苇,心若磐石”的晓星尘是如何想法,只怕就有些不得要领了。 又看了一眼水幕,魏无羡不由得再感叹道:“不过,他这一个破绽,在我们这些根本没见过小师叔的人眼里,却是等于一点破绽都没有了。加上他再安排这走尸紧锣密鼓地来袭,让人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就更加没时间思考有没有什么破绽了。” 聂怀桑道:“那魏兄,他又是为什么要混进你们这里?” 这问题问到了点子上,然而魏无羡耸了耸肩,干脆道:“不知道,看着吧。” “……” “……” “……” 平心而论,魏无羡这话并不让人意外。他毕竟不是神仙,能推断出什么,首先必须有一应线索才行,而薛洋的目的,恰恰还没有什么线索。 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人耍人的前科太多还是怎么,对他这句话,以提出问题的聂怀桑为甚,众人心下尽都是不大相信。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三十)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卅一) 面对着数不清的来袭走尸,“魏无羡”的应对与先前一般无二,仍是以点睛召将术,将铺中众多纸人齐齐唤醒,作为抵御。 蓝忘机、蓝曦臣、蓝启仁三人不约而同地皱眉,以蓝启仁为甚。江厌离亦微微蹙眉,担忧道:“阿羡,这纸人凶性这么盛,当真不要紧么?” ——他身旁一名云鬓高耸、衣饰华贵的纸美人慢慢举起右手……金童张大了嘴,露出两派森森的白牙,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两个纸人小童竟然自己先开始打起架来了。 魏无羡道:“师姐你放心好了,这些阴灵既然肯应召而来,便是愿意听‘我’号令,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江澄则挑眉道:“粗略懂?” ——晓星尘依旧紧紧抓着他的霜华剑,好容易从半昏迷中醒来,咳嗽几声,声音微弱地道:“阁下方才那是……点睛召将?” ——魏无羡道:“粗略懂。” 魏无羡道:“大道万法,谁不是粗略懂?” 江澄:“……” 蓝曦臣莞尔、旋即正色道:“魏公子谦逊。” 魏无羡:“……呃,泽芜君您过奖。” 金子轩有点想笑,不过——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江厌离,还是忍住了。 不多时,金凌也读到此处,和他年轻的舅舅无二致地顺口哂过“粗略懂”一句后,又道:“薛洋还真是会装模作样!” ——顿了片刻,他才道:“不过,修习此道,极易遭受手下厉鬼凶灵的反噬。就连身为此道开山之圣的夷陵老祖魏无羡亦不能幸免。我个人建议,阁下今后不若,多加小心,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平时多修修别的……” 身为继开山祖师魏无羡后排得上号的鬼修,研究前者手稿研究得更加不亦乐乎,这时候劝人“平时多修修别的”,可不就是装模作样么? 蓝思追则道:“不过,若当真是晓星尘道长在这里,说的应该也差不多吧。” 因为这句话再次吸引众人视线的晓星尘微微一笑,自若道:“一人人品如何,又怎能以所修之道界定?正如魏公子所言,大道万法,我辈修士问道修行,原也不该有所偏见。” ——成名的修士大多会旗帜分明地站出立场,划出界限,表示与某人不共戴天。而他这位小师叔在自己都快半死不活的情形下,还婉言相劝,提醒他当心反噬,可见是个性情十分温和善良的心软之人。 魏无羡瞥了一眼水幕,又看了一眼晓星尘,心道:虽然是误认了薛洋那小流氓,但这段话套到我小师叔本人身上,倒也合适得很。 “魏无羡”听过了劝,感慨了一番“晓星尘”的“温和善良”,便端起一碗剩下的糯米粥祸害人去了。 深受魏氏糯米粥毒害的蓝景仪顿时幸灾乐祸道:“哈!活该!让他装!” 金凌顿了一顿,须臾愤愤道:“他还有脸冒着晓星尘道长的身份这么说!” ——晓星尘双手接过碗,道:“当然想活。能活还是尽量活吧。” 蓝思追黯然道:“他自然不会理解晓星尘道长。” 听到这几句话,魏无羡摸了摸下巴,心中打了个突:莫非小师叔被这个薛洋“害死”,是指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刺激,竟至于心灰意冷、自寻死道? “能活还是尽量活”,与之相对,自然是——不想活了。 想到这一节的不止他一个,只听宋岚道:“以这几位小公子所言,晓道友日后,莫非竟是——自毁?!” 语气中难掩惊愕。 晓星尘此时的神情十分难以描述,硬要归结一下的话——便是被什么炸懵了之后,透出些微的茫然。他眨了眨眼,才慢慢道:“我亦不知,或许……还是我修行不够,心志不坚。” 温情道:“根据书中所判,晓星尘道长‘性若蒲苇、心若磐石’,绝非轻言取死之人,还是先别瞎猜了,看下去就知道了。” 蓝启仁捋了捋胡子,蹙眉深思。 又向下读了几句,金子轩道:“魏无羡,你那糯米粥居然能让薛洋这样的亡命徒都避之不及,这一门手艺,也算是修炼到家了。” ——晓星尘道:“不过我刚才想了一下。如果要我天天吃这个,我选择死亡。” 魏无羡道:“金孔雀你找打是吧!!” 江澄道:“进一次厨房连锅都烧穿了还没点儿自觉吗你!” 魏无羡不服,还要再说什么,深知自家师弟的手艺确实拿不出手的江厌离连忙道:“好了好了,吵这个做什么——书里这么紧张的时候,就专心点吧!” 话音落下,顿时安静。 金子轩嘴上忍住了没说,心中却道:分明是那书里的魏无羡自己也让人半点紧张不起来。 不过江厌离说“这么紧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道理:门外的走尸被杀光了,然而屋顶却在这时传来了细微的足音。 ——这声音实在是太难觉察了……魏无羡五感灵敏,这才捕捉到瓦片之间的细微碰撞声,这动静更瞒不过晓星尘这个瞎子,他提醒道:“上方!” 蓝景仪撇嘴道:“装什么装,人根本就是他招来的!否则我才不信他能听出来——那时候咱们都没听到动静呢!” 蓝思追道:“我想也是如此。不过也无从查证了。” 虽然掌握着一手精湛诡谲的鬼道术法,更兼打法狠辣狡诈,才让诸人奈何不得,但若论起本身的修为深浅,薛洋恐怕还比不过这群世家子弟。以此推断,他还真未必听得出屋顶足音。 魏无羡道:“来人是谁?” ——这人一身黑色的道袍,身形高挑,腰杆笔直,立如苍松。背插拂尘,手持长剑,面容清俊,微微昂着头,一副很是孤高的形容。 蓝忘机凝目道:“思追他们没有停,想来不久便可知。这形容,若在我们当中,便只有——” 他顿了顿,侧目后移,道:“宋道友。” 虽然由于年岁尚小,日后是不是身形高挑还未可知,但黑色道袍、腰杆笔直、面容清俊、形容孤高——确实与端坐于最后一排的宋岚,别无二致。 读至下一句,宋岚脸上的血色褪了些,半晌,才艰难道:“……我?” ——然而,他的双眼里没有瞳仁,亦是一片死白。 ——一具凶尸! 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而已,再怎么镇定稳重、心志坚毅,在“死后沦为被人利用的凶尸”这等惨烈结局的冲击下,都难免心神动摇。 尤其这次可不像先前的“朝露”之题那样没有实感。 晓星尘既忧且愧,喃喃道:“一定是我连累宋道友至此……” 须臾静默后,蓝曦臣温言劝道:“此事尚未发生,前因后果,一概不知,两位道长,还是先不要……过于挂怀。” 晓星尘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神,道:“多谢泽芜君劝解。” 宋岚亦道:“多谢。” 那道人凶尸闯入房中,被“魏无羡”以点睛召将术召来的四名阴力士压制住,“魏无羡”趁机检查他身上的痕迹、探究此人身份。 一剑贯心而死,并且舌头也如阿箐一般,被齐根拔去,脑中还被埋了与当初的温宁一般的黑色长钉。 后排先后响起几声低低的抽气声,魏无羡趁着前排小辈还没有读到,将这几段描述反复看了几遍,低声道:“拔舌,应该是薛洋所为无疑,但是蓝湛,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蓝忘机微微蹙眉,道:“……一剑贯心,有疑。” 魏无羡恍然道:“不错,薛洋的修为理应不及此人,如何能一剑贯心将他杀死、炼成凶尸?” 从三名少年方才的话中,已经足以推论出“薛洋修为不算精深”这一结论,而这名疑似宋岚的道人凶尸,却是剑法精湛、出手凌厉,生前也应当是修为高深之人,如何反被薛洋所杀? 后面听得清清楚楚的聂怀桑疑问道:“这是不是说,杀他的另有其人?” 聂明玦皱眉道:“薛洋尚有同伙?” 并且至少是一名修为很了得的同伙? 魏无羡道:“这就不知道了,看看他怎么说吧。” 这时水幕末尾处,正到“魏无羡”检查完了凶尸身上的痕迹,准备令蓝思追问灵。 ——魏无羡道:“第一个问题,问他是谁。” 看到这里的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得到了一个不知道该说是叫人惊骇、还是早有准备的名字。 温宁忍不住结结巴巴道:“当真是、宋道长?!” ——蓝思追道:“宋岚!” 晓星尘喃喃道:“为谁所杀?” 几句话后,书中的蓝思追也问到这个问题。 因为金凌读得不算快,这水幕末尾浮现新内容的速度也就跟着变慢,一句一句,让人尤觉难捱。 ——这次,沉寂的时间是上次的三倍。 ——正在他们都以为,宋岚的魂魄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时,琴弦颤颤地、沉痛地响了三下。 ——蓝思追脱口而出:“不可能!” 温情忍不住脱口道:“是谁?!”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还来不及做出什么猜测,书中已经给出了答案。 晓星尘的脸色霎时转白。 ——蓝思追不可置信地道:“他说……晓星尘。” 金子轩更加不可置信道:“他没有搞错什么吧?!” 一阵寂静,只能听到晓星尘痛苦的声音:“这位蓝小公子请来的灵,是不能说谎的,所以,必定是我——” 他身边的温宁慌张劝道:“可是,说不定、说不定是他弹错了或者解错了呢?” 发出同样质疑的还有书中的金凌。 ——他们一共不过才问了两个问题,孰知,一个问题的答案比一个让人震惊。金凌怀疑道:“你弹错了吧!” ——金凌道:“要么你的《问灵》弹错了,要么你的琴语解错了。” 顾及晓星尘的心情,蓝忘机、蓝曦臣、蓝启仁都没有说话,书中人却不可能有这样的顾忌。 ——蓝思追摇头道:“如果说弹错不可能,解错就更不可能了。‘晓星尘’这三个字和名字,在来灵的回答中都不常见。如果他回答的是别的名字,而我解错了,也不可能刚好就错成了这个名字。” 得到这句宣判,晓星尘脸上的血色褪得更干净了,整张脸一片雪白。 魏无羡道:“小师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前面的小朋友说过一句:‘有宋道长在,晓道长与阿菁姑娘总有一天能重归于世’,可见整件事情的复杂,远远不是咱们现在能猜出来的,你还是先不要胡思乱想了。” 晓星尘勉强平复心神道:“多谢魏公子好意。星尘心志不坚,一时心神失守,也叫诸位见笑了。” 蓝启仁道:“乍闻变故,难免如此,晓道长不必介怀。” 金凌此时才读到宋岚被阴力士制住、“魏无羡”上前查看,读到一个后排众人先前不曾留心的细节,忍不住眉头大皱:“用自己的血来养这些鬼东西,他还真是不怕反噬!” 他这话中,固然嫌恶有之,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愤,亦有之。 ——魏无羡伸出割有伤口的手指,在他们口唇处一一抹过,表示奖励。阴力士们伸出鲜红的纸舌,缓慢又珍惜地舔舐着口边的鲜血,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蓝景仪道:“他可是夷陵老祖啊!凭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他?” 金凌冷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上辈子他是怎么死的?” 这话一出,蓝忘机的面色顿时凝结成霜,蓝景仪还未答话,蓝思追已经神色疾厉地喝道:“金公子!” 金凌话一出口也觉不妥,心中正自后悔。然而听到他这样斥来,反倒生了逆反之心,反问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又成为争端中心的魏无羡也是万万没料到这样的变故横生,不由得头痛地抓了抓头发:“这天书也是,这种没用的细节写它做什么!”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自知理亏,放软声音道:“蓝湛,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况且我现在可也没什么上辈子,我这辈子呢,只想和你好好的,怎么可能再像这小子说的那样——你就别这么在意了!手松开松开,你力气大你不知道嘛!” 蓝忘机的颜色并不见多少缓和,手却依言放松了下来。魏无羡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慢慢来,我一个大活人在这里,还哄不过书里的东西么? 蓝思追本来也是一时激动,喝完了也冷静下来,哑然片刻,才道:“对不住,金公子,是我激动了。景仪说话的时候,也是没有多想。只是,你说的虽然不错,但还是……魏前辈毕竟对我们多番回护,一举一动皆出真心,这样对他、不敬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吧。” 金凌张了张嘴,最后闷闷道:“算了随便吧,总之,我不读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卅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卅二) 由于金凌撂了挑子,只好由蓝思追来接替他读下去。 贯心、拔舌、锁魂钉——一件一件读下来,蓝思追很快便眼眶发红,语调也愈发低缓艰涩。 金凌攥拳切齿,扭过头去不看那水幕。蓝景仪更是听着、看着就开始抽鼻子,哀哀喃道:“宋道长……” 等蓝思追读到“为谁所杀”之处,蓝景仪终于彻底忍耐不住,“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是一发不可收拾,蓝思追勉力向下读了几句,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哽咽。金凌又气又怒地抹眼泪,口中还骂道:“蓝景仪你要死了!哭什么!”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不也哭了!晓星尘道长、宋道长和阿箐姑娘姑娘啊……” 金凌又道:“薛洋那渣滓死得真是太便宜了!!真该千刀万剐!!他再死一万次也不够!!!” 三个小辈都哭得愁云惨淡,魏无羡心有戚戚的同时,亦不由得喃喃道:“小师叔他们究竟是被这个薛洋害得有多惨,能让这三个小朋友单想起来就哭成这样儿……” 温宁颇有些胆战心惊地看了身边的晓、宋二人一眼。 晓星尘却仿佛因为先前已经受够了刺激、做足了心理准备,居然变得神情自若起来,甚至还状似轻松道:“看来也只有等几位小公子哭完了,才能继续向下读了。” 声音中极轻微的颤抖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余人尽皆无言,静待了一盏茶的光景,最后一个蓝景仪也勉勉强强收声止息,只时不时还会冒出一个哭嗝,蓝思追也不忍心去责他失态,只将目光移回水幕,继续向下念去。 “为谁所杀”、“为谁所控”,以及图穷匕见后的风云突变,趁着方才的停顿已来来回回观阅数遍,魏无羡将目光停在新浮现的几句话上,心头升起一点微妙的感觉来。 ——“真的。”蓝思追竟然笑了笑:“前辈你和含光君真像。” ——他心中默默地道:“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感觉很像。好像只要有这两位前辈中的任何一个人在,就不必担心害怕任何事情。” 他摸了摸下巴,心里不着边际道:我的人格魅力这么厉害的吗?这么容易就把最稳重的一个小朋友给折服了? 按道理来说,含光君的可靠,那是少说也有十几年的积威,而“魏无羡”虽然表现的见多识广又平易近人,却也不着调得很,只怕还不够让年轻一辈里最出彩的蓝思追感到“不必担心害怕任何事情”才对。 翻过来覆过去想了想,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魏无羡又将注意力放回了书中。 因为薛洋现出了真面目,众世家子弟都被赶出了屋去,只留下他与“魏无羡”两人对峙。 双方初步摊牌,薛洋解了自己身上的尸毒,拿出一只锁灵囊,开始表露所图。 魏无羡道:“所以,这才是他混进来的目的。” ——魏无羡收回了手,道:“你要我修补这个魂魄?恕我直言,里面装的这点魂魄实在是太少了。而且这人生前应该受到极大的折磨,痛苦至极,很可能是自杀身亡……我没猜错的话,这点魂魄是被人强行拼接起来的,一旦离开锁灵囊,随时都可能散去。这些你肯定都清楚。” ——晓星尘道:“我不清楚。我不管。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前辈不要忘记了,你带的那一群小朋友都在门外巴巴地望着你,等你带他们脱险呢。” 金子轩惊疑不定道:“薛洋带来的这魂魄……莫非便是晓星尘道长?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们不是有仇吗?薛洋又为什么要找魏无羡修补他的魂魄?” 晓星尘道:“‘我’和薛洋最后这一段孽缘,应该也快要解开了。到时候,自然一清二楚。” 聂怀桑道:“这恐怕又是很长的一段故事——看样子,不像马上就会揭开的样子。大约还有得等。” 晓星尘道:“为何?烦请聂公子解惑。” 聂怀桑道:“……呃,就是感觉。魏兄大约也是这么感觉的,对吧?还有江兄。” 魏、江两人还未答话,孟瑶似乎便已经恍然大悟,不过他养气功夫极好,只是眼神稍显微妙,再没表露其他异样。 忽然被点名,魏无羡的脑子倒是转得也快,对聂怀桑急急递过来的眼神,心下颇有些哭笑不得,却也很是配合地“嗯”了一声,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江澄本来还未反应过来,这下也懂了,脸皮狠狠地一阵抽搐。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把这书当话本看的话,现在根本还没发展到应该回忆往事的时候! 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就属聂怀桑的话本看得最多,对此类套路自然了若指掌,魏无羡也是不遑多让,而如今的江宗主、当年的江公子,虽然有一心向学的志向,却终究败给少年心性,大好资源在身边,哪有不看的道理? 十四个人里有四个心里有数,剩下十个都还是满心茫然,蓝忘机与魏无羡对过一个眼神,默默将未出口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聂明玦对自家小弟的秉性可谓一清二楚,再见这些人一个赛一个的含糊其辞、挤眉弄眼,心头隐隐有所预感,黑着脸道:“聂怀桑,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聂怀桑道:“大哥,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我感觉而已!” 聂明玦的脸色更黑了,道:“那你胡说八道什么!” 孟瑶及时救场道:“聂宗主还是别责怪聂公子了,想必是看这天书此前的行文讲述,才感觉义城之事,不会轻易了结吧。” 聂怀桑道:“对对对就是孟瑶说的那样!” 魏无羡忍不住又摸了摸下巴,心中感慨道:人才啊!这位孟兄可真是脑子转得太快、太会说话了。要是让怀桑兄实话实说,聂宗主怕不是要当场打断他的腿了,可他这么一说—— 聂明玦脸色稍霁,恨铁不成钢道:“真是!既然有感,就该多思多悟,结果还是这么不求甚解!坐直了!男子汉大丈夫,一天到晚畏畏缩缩像什么样!” 聂怀桑愁眉苦脸地应是,愁眉苦脸地坐直,愁眉苦脸地盘算:接下来,是要拿出多年看话本积累的所有经验、试试能不能多说点儿有用的让大哥满意呢,还是闭上嘴降低存在感、最好让大哥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呢? 须臾,聂怀桑作出决定:闭嘴看着。少说少错,君不闻枪打出头鸟么?这样的傻事,干一次就够了。 看着聂明玦差不多消了火,魏无羡决定仗义一点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道:“‘很有名的朋友’?这句话有意思啊。” 这时,薛洋已经彻底撕下了伪装,以本来面目面对“魏无羡”了,这点信息,却是这小流氓不经意从嘴里漏出来的。 ——薛洋道:“哪里哪里。我有一个很有名的朋友,那才叫做演技精湛。我自愧不如。好啦,废话少说,魏前辈,这个忙你非帮不可。” 书中的“魏无羡”并没有在意,但是凭感觉——与方才的聂怀桑一样的“感觉”,魏无羡直觉,这恐怕是条关键的线索。 至于是对义城一事的线索,还是分尸疑云的线索,尚未可知。想来,多半是后者。 蓝忘机道:“与薛洋为友,恐非善类。既说‘有名’,多半身居高位,非是等闲之辈。” 魏无羡道:“那么关键问题来了——这个人,到底是谁呢?蓝湛,你觉得他和‘咱们’在查的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关联?” 蓝忘机道:“线索太少,不宜断言。” 魏无羡道:“也是。” 他心里清楚,若按照讲故事的讲法,这里提到这么一个人,绝不是无的放矢,此人多半是幕后黑手没跑了,但这既然是“域外天书”,不管前面读来多像话本,也不能真的以此下什么定论。 书中的含光君讲“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身边这位,自然也是一样,讲求实证,而不是靠这种臆测判定什么。 说到底,直觉可以在迷局中指引方向,却绝不能以此断定。 江澄听着他们一来一往、对答如流,只觉得心中有种怪异感觉,挥之不去,为了驱除这种诡异的感觉,他没好气地炮轰魏无羡道:“所以呢?你对着这么一句话猜来猜去,不如想点有用的。” 魏无羡道:“你怎么知道没用?记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呢。” 江澄嗤道:“那它最好早点发挥作用,不然你怕是记不到那时候。” 与“记性不好”的魏无羡相比,他可是还把那句“都说我记性不好”记得清清楚楚呢。 魏无羡:“……” 蓝思追这时终于读到众世家子弟离开后,薛洋与“魏无羡”的对话了,堪堪读了几句,便不自觉蹙眉,金凌更是怒火上涌,骂道:“他可真是无耻至极!晓星尘道长都恶心透了他了,他还不肯罢手!” 蓝思追的心情其实也与他差不多,虽然表现得远远没有金凌激烈,也是不自觉加快了语速,只想尽快将这些话读过去,但读到“魏无羡”对锁灵囊内魂魄的宣判时,又不自觉慢了下来。 “生前应该受到极大的折磨,痛苦至极”、“自杀身亡”、“没有求存欲”、“九成是救不回来的”……如此清楚地读出来这些内容,他不由得心头沉重。 被宋岚带走的两缕残魂,若说阿箐是被薛洋强行打散了魂魄,尚且留恋人世,那么生无可恋自碎魂魄的晓星尘呢?他重归于世的希望,又是多么渺茫? 在金凌与蓝景仪察觉异样之前,蓝思追收敛心神,继续向下读去。 读到某一句话,聂明玦心头怒火终于彻底压不住了,喝道:“竖子猖狂!歹毒至此!” ——薛洋道:“这不是谦虚,这是事实。我说话从来不喜欢夸夸其谈。如果我说要杀一个人全家,那么就一定是全家,连条狗都不会给他留下。” 魏无羡心道:将这种灭人全家的勾当说成是“不喜欢夸夸其谈”,还如此真心实意,这小流氓的心性,可真是……骇人。 笑里藏刀的对话尚未继续,被“魏无羡”召来的温宁便压着宋岚打了进来,又因为他的命令,再一次打了出去。 温情淡声道:“你这指令倒是下的顺口。” 魏无羡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温情只是随口一哂,并没有当真和他计较的意思,毕竟后者接着还来了一句“温宁不是东西”,虽然听起来颇有歧义,但在场的也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相比之下,某个小流氓的所作所为,才让她心头火起。 ——薛洋道:“只可惜我给他钉了那么多刺颅钉,他还是不肯听话。有些东西太认主了也很是叫人头疼。” 温情面无表情道:“真是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这是个扎几针才肯乖乖听话的货色。” 魏无羡转移话题:“小流氓果真是小流氓,这手偷袭玩儿的很溜啊。不过,到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蓝景仪道:“哈!就凭他,还想拦住含光君!” ——魏无羡终于遇上一个比他还不要脸的了,也嘻嘻笑了回去,道:“宁可得罪好汉,不可得罪流氓。说的就是你。不跟你打,换个人来。” ——薛洋笑眯眯地道:“换谁啊?那位含光君吗?我让三百多只走尸去包抄他,他……” ——话音未落,一道白衣从天而降,避尘冰冷澄澈的蓝光,迎面朝他袭来。 魏无羡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说的就是你吧,含光君?” 蓝忘机道:“本应如此。” 再一次听到、看到这样书里书外几乎别无二致的对话,江澄的脸色又是一阵抽搐。 蓝启仁的眉毛抖了抖。 魏无羡又道:“可惜了小师叔的佩剑,被这小流氓拿来为非作歹——要是用他自己那把剑,倒是恰如其分。” 因莫玄羽的身体修为极低,薛洋可以将“魏无羡”压着打,这下换了“蓝忘机”,形势立刻逆转,他见势不好,便亮出自己的佩剑,两剑齐出,扳回些许局面。 ——“降灾”便是薛洋本人的佩剑。剑如其名,和它的主人一样,是一把带来血光杀戮的不详之剑。 因含光君一个人便镇住了场子,多余的“魏无羡”便顺理成章退出战场,并在判断出凶尸组也不需要自己掺和战斗后,与躲在另一间铺子里的小朋友们会师了。 蓝景仪喃喃道:“这……怎么经过老祖前辈的口,就这么——” ——退到门口,看看外面,温宁正面无表情地掐着宋岚的脖子将他悬空提起,砸进墙壁,砸出一个人形大坑。宋岚也面无表情地反手抓住温宁的腕部,一个倒翻把他掀进地里。两具凶尸面无表情打得砰砰、咚咚巨响不断。 最后一排,温宁满脸尴尬地看了宋岚一眼,后者貌似淡淡地别开了视线。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卅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魂梦中·陈酒 魏无羡觉得有点儿冷。 于是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想要重新钻回蓝忘机怀里。 然而,这一翻身,他仍是扑了个空。一个激灵之后,魏无羡醒了过来。 没有蓝忘机,不是昨日下榻的客栈,阴冷空旷的山洞里阴风阵阵,没有被褥,只有满地碎石与刮痕,偶尔能瞥见一点仿佛是什么被抢剩的、完全看不出本貌、但可知绝不是山洞里天然该有之物的零碎残骸,卡在石缝里、粘在山壁上,大约是没有用处又不好扣走,才得以幸存。 魏无羡低下头看了看应当是和自己一起出现、半搭在身上、半丢在地上、揉得皱皱巴巴的衣服,目瞪口呆道:“我靠——” 回音嗡嗡。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一盏茶之后。 魏无羡将自己一并带来、虽然皱成一团但还算干净的一身衣裳一件件穿上——万幸,是完整的一身,没有少什么。 穿完,他又庆幸了一下,还好这次出来夜猎没有陪着蓝湛穿白的,恰好是一身黑调为主——不然经过昨天一晚,大概率已经没法看了。 虽然魏无羡脸皮很厚,但要站在蓝忘机身边,他觉得自己至少也要看着人模狗样,不至于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总之,穿戴整齐后,魏无羡决定出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又是怎么一睡一醒之间,从蓝忘机身边离奇出现在这荒山野洞里来的。 一边走,魏无羡一边摸着下巴心道:这洞,有点——深啊。 当然,再深也是有尽头的。只不过,魏无羡还没有走到这个尽头、确切地说是才出了主洞没多远,就遇到了一点意外。 他遇到了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魏无羡眉梢眼角涌上盈盈的笑意,几乎是兴高采烈地扑了过去:“蓝湛!!哈,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扑到一半,他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因为惯性、也是因为虽然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还是能确认这个人是自家道侣而扑到了蓝忘机身上之后,魏无羡更确定了这种不对。 蓝忘机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魏无羡从他身上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神。 ——惊震、茫然、不可置信,仿佛身在梦中。 蓝忘机道:“……魏、婴?” 随着“哗啦”一声,酒香四溢。 魏无羡“嗯”了一声,抽了抽鼻子,判断出:是好酒。虽然比不上天下驰名的姑苏天子笑,但也毫无疑问,是好酒。 所以这个蓝湛怎么回事?这么好的酒说砸就砸? 他从蓝忘机身上滚下来,颇为可惜地看了看那已经砸碎的酒坛,问道:“蓝湛,你这酒是买给我的吧?怎么就给砸了呢?” 其实本来他要说的不是这个,不过——在发觉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在自己或蓝忘机身上之后,他决定先换个安全妥当、不容易出问题的话题。 蓝忘机终于从那种极度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来,但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他张了张嘴,不怎么顺畅地道:“魏婴,你……为何在此?” 魏无羡道:“你这可问住我了。我也想知道,我怎么会一觉醒来,就从好好的客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蓝忘机的眼神变了。 不熟悉的人只会觉得他眼光有细微的闪动、甚至还会怀疑是自己错看。不过魏无羡与蓝忘机结为道侣、如胶似漆同进同出已经有数年,对他的种种神情眼色都熟悉的很,因此一眼便将之看得明明白白。 但这次他却险些怀疑自己也错看了。 ——迷惑、惊疑、激动、狂喜,无数的情感在其中来来回回地闪动。 这样复杂多变的情绪,他可没有在蓝忘机眼中看到过。 突然被死死抓住了手腕的魏无羡,眉宇微微向上扬了一扬,道:“蓝湛,你抓我抓得这么紧做什么?” 蓝忘机张了张嘴,几个荒谬的猜测在他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地转动,有什么几乎要冲口而出,但却在最后一刻变成了另一个句子:“你,昨日——在哪一家客栈下榻?” 魏无羡:“……” 魏无羡道:“啊?” 这一瞬间,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呼啸而过,最后只剩下明明白白的一条:这个蓝湛,果然是有哪里不对。 魏无羡抽回了手——在被他问了那一句后,蓝忘机的手劲便已经放松了,否则还真别想抽得出来。他揉了揉被攥得有些发疼的手腕,道:“先别管我昨天在哪家客栈下榻了。我比较关心,咱们现在在哪儿。” 一句“咱们”,说的十分自然而然。 蓝忘机也发觉了这一点,他怔了怔,答道:“这里是伏魔洞。” 魏无羡猝然睁大了眼。 这是一个,在他的世界不应该出现、但他又因为机缘巧合确实听说过的地名。 魏无羡咽了一口唾沫,道:“夷陵,乱葬岗,伏魔洞?” 蓝忘机颔首。 魏无羡一把捂住了脸,□□道:“好吧……我总算弄明白了。” 好罢,他终于知道这里是哪里、并且大概猜出眼前这个蓝忘机种种异常究竟是什么缘故了。 但问题在于,他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呢? 昨天晚上,也没研究什么功效不明的符篆啊。 *** 知道了此间为何,确认此身何人,魏无羡当然还要向这个蓝忘机确认一下,今夕何夕。 得到答案之后,魏无羡的表情有些复杂。 并不是因为时间产生了什么巨大的偏差,正相反——年、月、日,都该是他原本认知中应该是的那一天。 魏无羡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蓝忘机,确定:嗯,蓝湛他应该不知道,我现在知道。 虽然不知为何忽然换了个世界、理应尽快想方设法寻找线索,好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自家道侣的身边——但魏无羡想了想,决定不急在这一时,在回去之前,他决定先做点别的。 做一些从前模模糊糊产生过想法、但本以为不可能真正实现的事情。 魏无羡道:“蓝湛。” 蓝忘机淡如琉璃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映着他的面容。 魏无羡诚恳地道:“请你相信,我确实是魏婴,魏无羡。不过……我不知道我究竟算不算是你认识的魏无羡。” 他继续道:“不管怎么说,我这次、今天能见到你,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想……请你吃个饭,能一起逛逛就更好了。” 良久,蓝忘机道:“好。” 魏无羡脸上立刻涌现出浓郁的笑意。 蓝忘机又道:“不过,你……有钱吗?” 魏无羡:“……” 这是个好问题。 若是换在别的时候,魏无羡一定会秉承“你我道侣、你的就是我的”的信条,直接上手去摸蓝忘机的钱袋了。 不过,现在不同,这个蓝忘机还没有和心仪之人互通心意。并且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能用蓝忘机的钱。 但让人比较为难的是……他身上没有钱袋。 没有办法,上文提到,他与蓝忘机,一向是“你的就是我的”,区别只在于放在谁身上。不巧得很,绝大多数时候,保管钱袋的那个——都是蓝忘机。 尤其是两人同行的时候,魏无羡身上,绝对不会揣哪怕一个铜板。 没办法了。 魏无羡沧桑地叹了口气,把手伸进怀里掏了掏:“嗯……我想,请你吃顿饭、逛个街的银子,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一个铜板都没揣又如何? 云梦的银铃不是银子做的么? 魏无羡毫不手软地以灵力将银铃内铭刻的符咒抹得干干净净、揉成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银锭子。 我也是没办法。 魏无羡毫无诚意地想到。 虽然不是不能把完整的银铃拿去当了,但若是不小心遇到个识货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我只想安安静静和蓝湛吃个饭逛个街然后就走,而已。 *** 魏无羡今日醒得很早,从乱葬岗上下来的时候才堪堪辰正,他抬头望了望日头,摸了摸肚子,道:“蓝湛,你用过早点没有?” 蓝忘机道:“上来之前已用过。” 魏无羡“哦”了一声,还未继续,便听蓝忘机道:“这个时辰,早市该散了,恐怕买不到早点了。不过,集市上应当有糕点铺子,可以充作早点。” 魏无羡眨了眨眼睛:“……蓝湛。” 他由衷道:“你怎么这么好呢?” 蓝忘机闻言一滞,眼睛微微睁大,旋即耳根泛起淡淡的粉红。顿了顿,他敛目低声道:“你觉得好,就好。” 声音虽低,魏无羡却听得清楚,他笑吟吟道:“那好,我觉得——蓝湛,你可真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是我的人了。 蓝忘机耳朵上堪堪消退的粉红霎时又涌了上来,红艳艳的、几欲滴血,他道:“你……胡说什么。” 魏无羡哈哈一笑,道:“我这可是肺腑之言。” 语毕,他一手拉过蓝忘机,道:“走吧,去逛逛!” 一拽,纹丝不动。 魏无羡回头,“唉”了一声:“蓝湛,知道你力气大。嗯,就不要用在这时候了。” 蓝忘机盯着落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嘴唇动了动,提步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肩并着肩,走进了山下的这座小镇。 两人一黑一白,俱是丰神俊朗、俊美出尘之人,兼气质各有千秋,一路上,颇为引人注目。 虽说早已习惯被人瞩目,但这一次,蓝忘机却显得有些不自然,他上前一步,靠得离魏无羡更近了些,有些急切地低声道:“魏婴,你这样被人看见——” 魏无羡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不要紧。且不说这小地方能不能碰上个认得夷陵老祖的修士,就是碰上了——我可是和含光君走在一起,怎么可能是坏人啊?” 闻言,蓝忘机的神情缓和了几分,他看了看魏无羡的笑脸,什么也没再说。 魏无羡于是就这么拉着蓝忘机进了一家点心铺子,买了几块酥饼、将那块才新鲜出炉的银锭子给兑开了。 三口两口解决了酥饼、在市集上逛了一圈,魏无羡便觉得,自己大概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这镇子并不繁华,与之相对,市集自然也不怎么热闹,又不像当初在云梦,自己多少还是个东道主、地头蛇,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知道,这一圈逛下来,委实是——没意思极了。 但若是错过了今日,天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 魏无羡数了数怀里的余下的银钱,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蓝忘机:“我看这市集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要不咱们……先去吃个饭?” 蓝忘机满脸写着“你说什么都好”,点了点头。 *** 虽然蓝忘机脸上一直写着“你说什么都好”,不过在走进魏无羡选中的酒楼之前,他的脚步还是停顿了一下。 魏无羡察觉到阻力,回过头看他:“蓝湛?这家酒楼有什么问题吗?” 蓝忘机摇摇头:“没有。不过前一次与你来,也是这一家。” 魏无羡一怔,旋即恍然。 虽然他实际没有来过,但是不妨碍他知道蓝忘机说的是哪一次,他笑道:“咱俩带着阿苑来的那一次吗?蓝湛,你记性可真好。” 蓝忘机道:“是你记性太差。” 魏无羡:“……” 魏无羡发现了,这个蓝忘机,也和他自己家的那一个一样,正在变得越来越,随便。 他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遇到对方以来的所作所为,最后得出结论——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 他将蓝忘机按在包间的席子上,道:“点菜吧,别和我客气。” 蓝忘机也不推辞,思忖片刻,点了一道水煮鱼。 魏无羡眨了眨眼睛,跟着报了一个菜名。 非常清淡,无辣无油。 蓝忘机转头看他,眉尖抽了抽:“你——做什么?” 魏无羡笑得眉眼弯弯,道:“今天特殊,我戒辣。” 两人就这么你一道我一道地将菜点完了,魏无羡站起身来,道:“蓝湛,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蓝忘机立刻跟着站了起来,道:“你要去做什么?” 魏无羡从中听出了一丝紧张来,他在自己身上掏了掏,发觉实在身无长物之后,眼光一扫,盯上了蓝忘机额头上那条一指宽的云纹抹额。 他十分熟练地将那条抹额扯了下来,在手腕上绕了几绕。 蓝忘机:“……!!” 魏无羡凑近他,笑眯眯道:“放心,我很快回来,到时候再把抹额还你——安心安心,含光君宝贵的抹额,我是不会让除我之外的任何旁人碰的。” 直到魏无羡哼着小曲儿出了包间的门,蓝忘机的表情都没能恢复正常。 *** 有钱能使鬼推磨,借个后厨,自然不在话下。 大约是因为不到一般吃饭的时候、酒楼里没什么客人,后厨并不是很忙。 魏无羡看了看眼前已经揉好的面团,又看了看他自己的手,忽然觉得,很没有底气。 旁边的帮工道:“客官,要不,还是我们来吧?” 魏无羡干脆地道:“不必。” 他想了想,把小臂上那条卷云纹抹额并腕带一起拆了下来,将袖子挽了又挽,一直挽过手肘、绑在上臂处。 做完这一切之后,魏无羡如临大敌地将手伸向了面团。 他心道:我就不信了,和师姐学了、练了那么多次,我还做不出这一碗面了!!! 一炷香之后,魏无羡终于端着盘好的面,甩进了开水锅里。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一直旁观到现在的帮工,肩膀抖了抖。 魏无羡道:“劳烦这位小哥,把所有花椒、胡椒、辣椒……总之只要沾辣的料通通拿走。” 帮工道:“啊?” 魏无羡眯了眯眼,回想起关于“糯米粥”的惨案——虽然他自己完全不觉得那是什么惨案,道:“怕我一不小心又没管住手。” 要是是给别人做的,管不管得住手都无所谓,但这次——绝对不行。 练兵千日,用兵一时,说什么,也不能毁在这一步。 *** 大约是被面汤的热气熏的,蓝忘机的眼眶有点发红。 魏无羡在一旁托腮道:“蓝二哥哥,赏个脸尝尝吧——咳,虽说我的手艺不太能见人,不过这次大约做的还可以,没有放辣子,放心。” 蓝忘机怔然道:“你……如何得知,今日是……” 魏无羡道:“这有什么不可知道的?又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我知道很奇怪吗?” 事实上,他知道蓝忘机的生辰,还是二人结为道侣、居于云深不知处后的事。 按姑苏蓝氏的作风,也只会为族中子弟在生辰当日备一碗长寿面,便算是贺生辰了。只有关系密切的亲属,或许还会关起门来办个既无新意、也不铺张的小宴。 若是除祟外出、不在仙府内,连这样简单的操办,都可以免了。 蓝忘机下意识道:“是很奇怪。” 魏无羡:“……” 话一出口,蓝忘机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去看魏无羡的脸色。 魏无羡的表情有些故作的哀怨。 蓝忘机没忍住,唇角向上勾了一勾。 眉眼隽丽,笑意清浅。 魏无羡也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亲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 蓝忘机猝然睁大了眼睛。 四目相对,魏无羡骤然醒了过来。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极为紧迫的直觉。这直觉使他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场不知因由、跨越时空的相见,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急忙道:“蓝湛!” 蓝忘机勉强回神,道:“你——” 魏无羡无比恳切、无比真挚地道:“蓝湛,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他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尖啸着,魏无羡没分清那究竟是响在脑子里还是响在耳朵边上,他生怕蓝忘机没有听清方才那句话,于是又说了一遍:“蓝湛,你特别好——魏无羡喜欢蓝忘机,喜欢得不得了。” 蓝忘机一把搂住了他,非常、非常地用力,魏无羡能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 魏无羡回抱住他,在他耳边道:“蓝湛,下一次你再遇到我——别犹豫,就是绑,也要把我绑回你家去,记住了。” 他没有听见蓝忘机的回应。 *** 魏无羡从榻上翻了下来。 没翻到地上,便被人给拦下了。 魏无羡眼睛还没睁开,便道:“蓝湛。” 蓝忘机“嗯”了一声,又道:“醒了便起身洗漱吧,我去取早点。” 出乎意料,往常一定要他千揉万搂、才肯勉勉强强爬起来闭眼洗漱的魏无羡,这次倒是很爽快地披衣起身了。 蓝忘机凝目道:“可是梦到了什么?” 魏无羡伸了个懒腰,展颜笑道:“是个好梦——梦到你了,蓝二哥哥。” 蓝忘机眉目舒展开来,微微一笑。 魏无羡道:“蓝湛。” 蓝忘机看着他。 魏无羡道:“生辰快乐。”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番外:魂梦中·陈酒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卅三) ——他前脚刚走,避尘剑芒大盛,一刹那间薛洋溜了手,霜华脱掌而飞。蓝忘机顺势将此剑接住。见霜华落入他人之手,降灾直直斩向蓝忘机接剑的左臂。一斩不成,阴寒的怒光在薛洋眼底一闪而过,他森森地道:“把剑给我。” 蓝景仪大为痛快道:“含光君真是太棒了!!!说得好!!!” ——蓝忘机道:“此剑你不配。” 晓星尘轻呼一口气,道:“倒是要多谢含光君了。” 蓝忘机道:“应为之事。” ——薛洋冷笑一声。 这一声冷笑,让后排许多人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魏无羡心道:这小流氓怕不是又要玩儿阴的。 究竟是不是要玩儿阴的、又是怎么玩儿法,暂且尚未可知。“魏无羡”与众小辈会合在一处,继续无所事事。 本来他们是不应当这样悠闲的,但“蓝忘机”一边与薛洋缠斗,一边尚有余力操纵忘机琴,将包围过来的走尸尽都斩杀的干干净净。 ——金凌忍不住脱口而出:“厉害!” ——他看过江澄和金光瑶夜猎出阵,斩杀妖兽,只觉舅舅和小叔叔就是这世上最强的两位仙门名士,对蓝忘机从来是怕大于敬,只怕他的禁言术和冷脾气,此刻却忍不住为之风采心折。 魏无羡忍不住如书中的金凌一般心折道:“含光君,厉害啊!” 蓝忘机道:“……嗯。” 换了别的时候,江澄只怕要被这对话酸到牙疼,现在却压根儿没听到耳中,盯着水幕,心里隐隐有些不得劲。 被大外甥发自内心地视作是“这世上最强的两位仙门名士”之一,他却没什么喜意,无他,虽然也能同御紫电、三毒,但天书中“蓝忘机”这般挥洒从容,他自问是不及的。 既然心知不及,再看这句评语,便觉得仿佛是讽刺一般,心情自然快意不起来。 正当“魏无羡”思考妥善的脱身之策时,阿箐以竹竿敲地的声音再次响起。前者当机立断,带着一群小辈跟了过去。 ——蓝景仪跑了一阵,道:“我们就这样跑了呀?” ——魏无羡回头喊道:“含光君,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一步!” ——琴弦崩的响了一下,听起来很像一个人在说“嗯”,魏无羡噗的笑出了声。蓝景仪道:“就这样?不说点别的?” 魏无羡“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诶呀蓝湛,你们家这个小朋友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忘机:“……日后当严加教导,毋使妄……” 蓝忘机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魏无羡忙道:“别别别,我可不是说他这样不好,年轻人就该这样有朝气、有想象力才对——你们家也没有‘不许看话本’、‘不许把话本代入现实’这样的家规对吧?” ——魏无羡道:“不然还要怎样?说什么别的?” ——蓝景仪道:“为什么不说‘我担心你,我要留下!’、‘你走!’、‘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应该有的呀。” ——魏无羡喷了:“谁教你的?谁跟你说应该要有这种对话的?我就算了,你能想象你家含光君说这种话?” 蓝忘机:“……确实,并无。” 并将后面的“但是”咽了下去。 江澄道:“魏无羡,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我就算了’?!” 魏无羡道:“这有什么可解释的?本来就是这样啊!” 江澄气得翻了个白眼。 魏无羡不再理他,将眼光转回前方,十分自然而然地往蓝忘机身边凑了凑,道:“来了。” 蓝忘机沉声道:“嗯。” 众人在阿箐带领下行至一处,蓝思追的语气不自觉地下沉,几乎每一个人,都产生了一个念头:重头戏来了。 ——屋子的门被谁推开了,沉默地等待着这群陌生人的进入。魏无羡直觉,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不是凶险、会杀害人命的那种,而是会告诉他一些事、解答一些的谜团的东西。 以“魏无羡”为首,众少年一个接一个,走进了这间门槛很高的义庄里。 蓝思追还在读长长一大段关于义庄的门槛为何要做高的对答,后排众人不约而同地将之一掠而过,直奔后续重点。 金子轩道:“不会被走尸攻击,看来此地,对薛洋意义非凡。” 魏无羡道:“不是这个地方对他‘意义非凡’,就是这里放了对他‘意义非凡’的东西。不然,可不会在这种地方留下一片可能庇护敌人的‘净土’来。” 蓝忘机道:“棺中之物,是关键。” ——她坐在这口棺材上,用手轻轻拍打棺盖。末了又跳下来,围着棺木打转,对他们比划手势。这次的手势很好懂,是一个“打开”的动作。金凌道:“她要我们帮她打开这口棺材?” 诸人齐齐盯着那水幕最后一排,只嫌蓝思追读得太慢、导致新的内容浮现得也太慢。 ——蓝思追猜测道:“这里面会不会放的是她的尸体?希望我们帮她入土为安。”……他道:“不用帮忙,你们站远点。万一不是尸体,又喷你们一脸尸毒粉什么的。” ——他一个人打开了棺材,将棺盖掀到地上。一低头,看见一具尸体。 ——不过,不是那名少女的尸体,而是另一个人的。 数个呼吸过后,有抽气声猛地响起来。接着,许多道目光齐齐投向了晓星尘。 ——这人是个年轻男子,被人摆成合十安息的姿势,交叠的双手下压着一支拂尘,一身雪白的道袍,下半张脸的轮廓俊秀文雅,面容苍白,唇色浅淡。上半张脸被一条四指宽的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绷带下原本是眼珠的地方却看不到应有的起伏,而是空空地塌了下去。那里根本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空洞。 晓星尘的脸色显得愈加苍白。 “棺中之物”,是晓星尘的遗体。这个结果,当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意料之外了。 在这义城里早晚要见到晓星尘——或者是他的遗体,是意料之中,出现在此处,却是没有想到。 ——那名少女听到他们打开了棺材,摸摸索索靠了过来,把手伸进棺材里一阵乱摸,摸到这具尸体的面容,跺了跺脚,两行血泪从瞎了的眼睛里流出。 魏无羡道:“这位阿箐姑娘,看来与小师叔感情颇为深厚。” 晓星尘闻言苦笑:“只怕也正是我累她至此。” 聂明玦抖了抖眉毛,神色间隐隐透出些许不赞同,却没有说话。 阿箐虽是有形有神、神智正常的阴灵,却口不能言、亦不能识文断字,难以交流,想要最高效、最准确地知道她想要传达的东西,便不得不动用一点“邪魔外道”的手段了。 读完水幕上对“共情”之术的种种描述,诸人各有心思,蓝启仁蹙眉道:“简直……胡闹!请怨灵上身,当心引火烧身!” 魏无羡道:“蓝先生,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何况来日不同今时,那个‘我’既然敢这么轻易便请怨灵上身,一定是有他的把握。何况,这位阿箐姑娘也并没有恶意啊?” 蓝启仁眉毛一竖,就要斥他一句“诡辩”,却听蓝忘机已沉声道:“魏婴。” 魏无羡立刻缴械投降。 蓝启仁揪住了一把胡子,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虽然魏无羡已经缴械投降,但“魏无羡”要与阿箐共情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他十分果断地点了金凌做关键的“监督者”,并定下以云梦江氏的银铃为暗号。 当读到原本拒绝做监督者的金凌忽然又反悔夺过了银铃,魏无羡心中隐约有所领悟,但还不待福至心灵,就被前排逐渐升起来的哭声给打断了。 蓝思追方读到“魏无羡”开棺、见到晓星尘的遗体,蓝景仪见到对晓星尘遗容的描述,忍不住便悲从中来,居然又哭了出来。 魏无羡忍不住叹了口气。 和对义城曾发生过什么实际一清二楚的三个小辈不同,后排众人除了大约知道牵涉者最终的结局几乎都十分凄惨,并且以此推测出那一定是一段很复杂、很惨烈的故事外,还没有获得进一步的信息,因此基本还都算“稳如泰山”。然而再怎么稳,小朋友这般一再“欲语泪先流”的表现,也足够让人心神动摇了。 魏无羡委婉道:“小师叔,宋道长,你们两位,都是这件事最切身相关的人,看小朋友这样的反应——最好,还是先将心理准备做足一点吧。” 晓星尘勉强笑道:“多谢魏公子提醒,星尘当尽力,不至于被尚未发生之事过于动摇。” 宋岚倒是显得平静许多,轻轻地点了点头。 约定了监督者与暗号,“魏无羡”便招了阿箐的魂魄上身。本以为她是眼盲之人,目不能视,哪知眼前一片山明水秀。 ——这少女坐在一条小溪边,对水梳妆……魏无羡的视线也随之下转,溪水倒映出了一个瓜子脸蛋、下巴尖尖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的眼睛里没有瞳仁,一片全白。 ——魏无羡心道:“这分明是个瞎子的模样,可是我现在看得见啊?” ——那少女挽好了头发……前方远远有人走来,她立即不跳了,规规矩矩拿着那根竹竿,敲敲打打点着地,慢吞吞地往前走,一副很小心谨慎的模样。过来的是几个村女,见状都给她让开道路,交头接耳。这少女忙不迭点头道:“谢谢,谢谢。” 看到这里,差不多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江澄道:“她是在装瞎骗人?” 魏无羡道:“像她这样的小女孩,无依无靠,就是去做工也没有人收的。装瞎博人同情,还能多得一点吃的,说不定就不至于饿死了。” ——一名村女似乎看得心生怜悯,掀开篮子上盖的白布,拿出一个热乎乎的馒头递给她:“小妹,你小心点。你饿不饿?这个你拿着吃。” 蓝忘机道:“此非长久之计。” 魏无羡道:“那也没法子,能捱一天是一天吧。街头乞儿,连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完,又哪来的心思去想明天如何?” 他自己说得轻描淡写,内容却让人颇感悲凉,江厌离忍不住道:“阿羡……” 魏无羡道:“嗯?” 江厌离道:“没、没什么,我们继续看这天书吧。” 她心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不好再提起来的。我在这里说,就更不好了。 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将注意力转回水幕时,魏无羡先留心到了蓝思追现在的阅读进度。 好巧不巧,正到“魏无羡”预备与阿箐共情时,方才分了心没有深想,这下却是彻底明悟。 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几乎想把另一个自己拎过来骂一顿。 ——银铃是云梦江氏的一样标志性佩饰……他神色复杂地掏出了一枚古朴的小铃铛,银色的铃身上刻着江氏的家纹九瓣莲。魏无羡把它拿给蓝思追,道:“江家的银铃有定神清明之效,就用这个做暗号。” ——金凌伸手夺回铃铛,道:“还是我来!” 读到此处,蓝思追忽然停了下来。 蓝景仪道:“思追,你怎么不读了?” 蓝思追将视线从水幕挪到金凌,金凌也看着他。 蓝思追道:“……金公子,你是不是、是不是那时,就怀疑到了魏前辈的身份?” 蓝景仪顿时惊呆了。 金凌静默须臾,扯出一抹冷笑,道:“你觉得可能吗?要是我那时候知道他是魏婴——我就该直接给他一剑,给我爹娘报仇!” 蓝思追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继续道:“既然以江氏铃音作为脱离共情的暗号,那一定对此非常熟悉。可莫公子曾是兰陵金氏门生,后因故被逐出金鳞台,回到莫家庄,莫家庄出事后,在大梵山被含光君带回蓝家……细算下来,与云梦江氏,几乎毫无交集。我们原先与莫公子不算熟识,所以没有深想,可金公子,应该是认得原本的莫公子、知道他为人如何的。精通鬼道,还能召唤应该只听夷陵老祖号令的鬼将军,又熟悉江氏银铃,无论哪一点,都和原本的莫公子相差甚远。这样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谁也不可能毫无怀疑!” 魏无羡觉得自己头疼得更厉害了。 江澄道:“让你不知收敛!先是蓝忘机,再是薛洋,现在连阿凌都看出来了!” 魏无羡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道:“他怀疑又怎样?别忘了,紫电都抽不出魂来,再怎么怀疑,也没有人能拿出证据,证明我就是‘夷陵老祖’。” 江澄冷笑道:“你自己说的,大道万千,谁不是粗略懂?你凭什么觉得,别人没办法证明‘你’是魏无羡?” 魏无羡道:“那就等证明了再说咯。” 江澄道:“你!” 蓝忘机伸手拦住了看起来颇有动手欲望的江澄,看着魏无羡,一字一句道:“无事,我在。” 那隐隐约约的头疼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魏无羡忍不住笑道:“嗯,对,蓝湛你在——你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啦!” 江澄:“……”你在个锤子! 这两个死断袖!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卅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卅四) ——蓝景仪哼哼道:“一会儿不愿意,一会儿又愿意了,忽晴忽阴,小姐脾气。” ——那名少女擦了擦眼睛和脸……众少年七手八脚拖了一堆稻草过来给他垫着坐,金凌紧紧捏着那枚铃铛,不知在想什么。 明晃晃的水墨文字,简直分明得有些刺眼了。 蓝思追所说的话,条理清晰到步步紧逼。 金凌与他对峙着,如同天书中所书写的一般,紧紧捏着那枚铃铛,下唇抿得近乎冷厉。 半晌,金凌道:“那又如何?” 不等蓝思追回应,他继续道:“我怀疑了,又如何?” 蓝思追先前说话前一点一点不自觉攀升起来的气势又再次沉了下去,他道:“金公子,你既然怀疑了魏前辈的身份——” 一句话没有说完,金凌却突兀地爆发了:“是,我怀疑,我怀疑又能怎么样?紫电抽不出来魂魄,他就不是被夺舍之人!我怀疑什么、我怎么怀疑!!我怀疑他是谁!” 一连数个“怀疑”,是疑问的句式,却半点没有疑问的语气,只有激荡的暴怒。 说是“暴怒”,其实却也不尽然。 魏无羡一把扣住了自己的脸,喟叹。 蓝思追顿了一顿,等待金凌急促的喘息逐渐平复下来,才道:“金公子,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魏前辈的身份。” 他道:“从此处出去后,你待如何?” “……” 须臾,金凌一字一句道:“我待如何,与你何干?” 天书读到现在,总能大致维系的平和,在这一刻,似乎摇摇欲坠,山雨欲来。 蓝思追猝然哑然,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是啊。 金凌如何看待魏无羡,与他蓝思追何干?他为什么会这么、这么在意? 金凌与魏无羡之间有恩有怨,亦仇亦亲,无论金凌对魏无羡,还是魏无羡对金凌,不管如何看待,他们之间,总是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特殊关联。 而蓝思追与魏无羡,不过就是夜猎中被对方顺手救过几次,不过是旁了不知多少代的族亲与对方有着尚不知是非对错的杀身之仇,除此之外,既无切身之痛,也无故旧渊源。 金凌感念也好、切齿也罢,都不该是他能置喙的。于姑苏子弟,不应与邪魔外道结交,于金凌交友,更不该阻挠他发泄正当的仇恨。 ——本应如此。 但蓝思追觉得这样不对。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不管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倘若金凌与魏前辈当真刀兵相见,那真的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 一阵沉闷的静默过后,他道:“金公子,是我僭越,方才情不自禁,失礼之处,请见谅。” 金凌攥着银铃的手原本也在沉默的缓冲下渐渐松开,听到这句话,他上上下下将蓝思追看了一遍,神情莫名地嗤了一声,答非所问道:“你还读吗?” 蓝思追摇了摇头,道:“方才我行止失当,应该静心。不过,这天书还是尽快读完为好,所以……” “所以”之后一顿,显然是还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蓝景仪忙道:“我来吧!” 蓝思追看了一眼金凌,后者旋即道:“你看我做什么?” 蓝思追道:“没什么,那就由景仪继续读吧。” 至此,风波止息。 后排,魏无羡摸了摸鼻子,道:“蓝湛,你觉不觉得,你家这小孩刚才,有点奇怪?” 蓝忘机道:“思追方才确实僭越,或许,另有隐情。” 江澄道:“明明是你们姑苏蓝氏的亲眷子弟,却这么护着一个邪魔外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魏无羡是他什么人呢!” 这已经不是蓝思追第一次为了维护魏无羡与金凌分歧,江澄这句话憋了许久,此番终于忍耐不住。 闻言,蓝忘机的眉头顿时一蹙。 不过,江澄这句话却也仿佛一个开关,提醒了众人一件从一开始便已经发现、但却没有深究下去的异常。 姑苏蓝氏的亲眷子弟,座下却间着岐山温氏的炎阳烈焰家纹! 想起了这一点的人不约而同回头去看端坐在最后一排的温氏姐弟。于是,暂时还没有想起来的人,这下也跟着回忆起来了。 江澄也跟着回想起来了,他皱眉道:“他座下的家纹,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和阿凌一样么?” 江厌离道:“我看着,两种家纹的间法,是有些不一样的。阿凌身下的金星雪浪与九瓣莲相差不多,蓝小公子那儿的温氏家纹,却被卷云纹掩得更多一些。” 魏无羡忽然“呃”了一声。 江厌离道:“阿羡?你怎么了?” 魏无羡沉默着挪了一下位置,待到众人视线都汇集了过来,才终于慢吞吞道:“我方才发现,我这里,被九瓣莲纹盖得差不多的,好像是,蓝氏的卷云纹。” 江澄:“!!” 他看起来像是被人强行塞了最讨厌的东西还不能丢出去——或者说,丢不出去。 江厌离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道:“阿羡与蓝二公子两情相悦,日后是一定要结为道侣的,想来是这个缘故。” 金子轩道:“可是,江姑娘,若是这个缘故……你、你我日后乃是、也是一样的关系,但是你座下的软垫,并未有……” 他说得磕磕绊绊,脸色发红。 江澄的脸色更黑了。 魏无羡道:“金孔雀你闭嘴吧!谁说我师姐将来一定要嫁你了!” 金子轩道:“我——” 江厌离满面红霞,道:“阿羡!” 在话题进一步进展之前,有个人一本温文地插了进来:“想来与魏公子的缘故不同。毕竟蓝小公子来的时候,岐山温氏已覆。” 孟瑶偏过脸向后看去,道:“且不论一族复起需要多久,温氏尚存、且有些影响力的后人便只有温公子,即使有心,怕也无力。” 温宁有些架不住地向后缩了缩,道:“我……不行的。” 停了停,又道:“应该……也不想的。” 温情狠狠地乜了她不争气的弟弟一眼,方淡声道:“我们这一脉,多的是医修,没什么雄心壮志。” 聂怀桑道:“那……咱们说来说去,还是什么都不能确定啊?” 聂明玦道:“这少年的身世,你可有什么线索?” 这话是对着温情说的。 倒非是咄咄逼人的质问,因此温情倒也没有生气,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吐露道:“这孩子,长得确与我族中一位堂兄很是相像。但要说旁的,那也不知道了。” 尚不能确认的猜测,被她保留了下来。 聂明玦却继续道:“此人可有后嗣?” 温情眉角抖了抖,方答道:“兄长去岁得子。” 不等聂明玦回应,她便一口气说完:“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没本事未卜先知知道将来发生了什么,所以聂宗主,你也不必继续问了。什么时候该知道了,也就知道了。” 聂明玦:“……” 晓星尘没忍住,肩膀跟着抖了一抖。 无论如何,题外话终于在此处被终结,所有人的注意力全神回转到正前方的水幕。 看到阿箐在市集中装瞎撞人、摸人钱袋,魏无羡不由感叹:“这姑娘,很懂得利用自身优势么?” 江厌离则道:“可阿箐姑娘这般过活,也不是办法啊。若是被人发觉了,她一个小姑娘,一定要吃大亏的。” 蓝启仁则对着那名被阿箐撞了的男人的举止蹙眉,堪堪压下了“粗俗不堪”的斥声。 ——阿箐连连道歉,那男人临走了还不甘心,右手不老实地在阿箐臀部上狠狠拧了一把……只想一掌把这男人拍穿入地。 蓝景仪念得脸色微微发红,一句读完,道:“他——这家伙、好不要脸!” 金凌道:“换了我,就直接剁了他的手!” 蓝思追没说话,心中却道:也换不了你啊。 阿箐摸了那男人的钱袋,因袋中寒碜的银钱数量骂了几句,走到另一条路上,又故技重施,撞上了一名白衣道人。 ——那道人被她撞得一晃,回过头,先把她扶稳,道:“我没事,姑娘你也看不见吗?”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心道:这么一对比,那小流氓打扮得其实一点儿也不像小师叔。嗐,果然是欺负咱们都没见过本人。 ——这人十分年轻,道袍朴素洁净,背上缚着一把以白布裹缠的长剑,下半张脸很是清俊,虽然略显消瘦。上半张脸,则缠着一条约四指宽的绷带,绷带下隐隐透出一些血色来。 此人显然便是晓星尘了。与这番描写相对,那薛洋假扮的“晓星尘”,却是一身黑衣、黑布裹剑,手上戴了一只黑手套,眼睛上缠着的“厚厚绷带”显然也没什么隐隐透出的血色,和本人实际相差甚远。无怪魏无羡觉得“其实一点儿也不像了”。 这时,只听蓝景仪又道:“想不到阿箐姑娘,居然是这样遇到晓道长的。” 两人初遇,乃是阿箐扒人钱袋扒到了晓星尘身上,被后者识破、抓了个正着。 虽然他们显然后来都从“魏无羡”处得知了事情始末,但是没有经历过共情,自然难以清楚这些细枝末节。 蓝启仁道:“晓道友心善。” 他指的是晓星尘在被阿箐摸走了钱袋之后,不仅从上一个失主手上护住了她,也未讨还自己的失物。 晓星尘道:“这位姑娘身世可怜,遇到了,能帮便帮一帮。虽然余力绵薄,举手之劳,却不能不尽。” 魏无羡看他一眼,又看一看水幕,忍不住心道:我这位小师叔,实在是个心软良善的人。走到书里那般地步,实在是……太可惜了。 ——阿箐道:“刚才听那个臭縗鬼骂人,原来你也是瞎子啊?” ——听到后半句,晓星尘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笑容也一下子消失了。 ——天真无忌的童言,最是能致命。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而正是因为他们不懂,所以伤人心才往往最直接。 ——晓星尘缠眼的绷带下,一缕血色越晕越浓,几乎透布而出。他举手虚掩其上,手臂微微发颤。挖眼之痛和挖眼之伤,不是那么容易就痊愈的。阿箐却以为他只是头晕,喜滋滋地道:“那我跟着你吧!” 蓝思追的神情十分明显地变得难过起来。金凌的脸色则更添了一重愤懑,显是在心里又对着造成这一切的薛洋恨得切齿拊心。 总之,阿箐便这样死缠烂打地跟上了晓星尘。 ——魏无羡本以为晓星尘应该有个目的地……他心道:“也许是栎阳常氏一案给了他太大打击,从此不想再混迹于仙门世家中,但又放不下心中抱负,这才选择流浪夜猎,能做一件是一件。” 看到最后一句,再想起晓星尘本人方才在这里所说的话,顿觉此人不愧“明月清风”四字。 可惜,运道实在太差。 ——魏无羡看得清楚……阿箐惊叫,是因为她刚才随眼一扫,看到了一个黑色人影,躺在丛生的杂草里。 这倒在草丛中、被阿箐有意隐瞒,但终究被晓星尘发觉、还捡了回去救治的人,正是和他已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的薛洋。 蓝景仪极是憾恨道:“晓道长要是没有救薛洋就好了!” 魏无羡叹道:“唉,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就好了’。” 蓝思追道:“晓星尘道长又不知道这人是谁,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金凌要待说什么,却听蓝思追停顿片刻,继续道:“他们两位若是来得迟些,迟到薛洋已经死了,才最妥当。” 他声音有些低,并且有些慢。与一向大大咧咧、心直口快的蓝景仪不同,蓝思追心里觉得自己如此说话是有些不妥的,只是,一想到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压不下这样的念头。 金凌道:“蓝思追,你……”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当蓝思追的话在他脑中转了一圈过后,金凌便承认,自己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哪怕与晓星尘素未谋面,更不要谈什么深刻交情,也会发自内心地觉得,他要是不和薛洋扯上关系,就好了。 晓星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捡了薛洋,背着他进了义城,耳中听着三个少年的话,脸色不自觉地、再次泛起些微的苍白。 ——这时的城门还没有那么破败,角楼完好,城墙上也没有涂鸦。进入城门,雾比外面浓一些,可比之后来的妖雾重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两侧房屋门窗里有灯火透出,还有人语传来,虽然较为冷僻,但至少还有几分人气。 看到义城从前的旧貌,再回想一下蓝、魏两人入城时所见,变化如此之剧,不消说,一定是薛洋的“功劳”。 晓星尘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他忍不住想:又是因为我救了不该救的人,连累了这满城的人。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卅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卅五) ——晓星尘背着一名重伤浴血之人,肯定清楚哪家店都不会收这种客人,于是没有求宿,直接询问迎面走来的打更人城中有没有闲置的义庄……他看晓星尘是个瞎子,找路不方便,主动带了他过去。 ——正是晓星尘死后,放置他尸体的那间义庄。 读到了这一句,蓝思追只觉得心中有些堵得慌。 晓星尘将人背进义庄安置下来,取药给他疗伤,又让阿箐烧了水给人净面。脸擦干净了,便能认出是薛洋了。 ——这个时候的薛洋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少年,七分俊朗,三分稚气。可谁知道,这样一个笑起来会露出一对虎牙的少年,会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灭门狂人。 一时无话。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宛转道:“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晓星尘甚解其意,神情隐隐见苦。 ——算算时间,此时应是在金光瑶上位仙督之后……便对外宣称已清理掉了。偏偏祸害遗千年,薛洋奄奄一息之际,却被老对头晓星尘救了回来。可怜晓星尘根本不会想到要仔细去摸这个人的脸,阴错阳差地救了把自己害到如此境地的仇人。 蓝景仪义愤填膺道:“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虽然巧合、或者说倒霉到这种地步,任谁也要意难平,但同样,包括这么喊出来的蓝景仪在内,谁都明白,这时认不出来,才合理。 晓星尘双眼已盲,除非从前曾长期相处、极其熟悉的人,否则对方一旦有意隐瞒,便绝难辨认身份。他虽然对薛洋必然印象深刻,却也不可能多么熟知这人平日里的举止神态,更不会无缘无故向那个方向去想。 孟瑶盯着“祸害遗千年”几个字若有所思,须臾道:“现在认不出来,只怕便再也没机会认出来了。” 原本薛洋未醒、没有警觉便罢,从他睁眼认出晓星尘的那一刻起,就一定会藏好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线索,并且借此便利,对“多管闲事”、“害他至此”的晓星尘,展开血腥残忍的报复。 ——薛洋这种人,干的坏事多了,警觉性自然非比寻常,一听这个声音,猝然睁眼,立即坐起,滚到墙角,姿态戒备地盯着晓星尘,目露凶光。这眼神犹如困斗的恶兽,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残忍和歹意……他心中喊道:“说话!薛洋的声音,晓星尘肯定不会不记得!” ——这一开口,魏无羡就知道,完了,开了口晓星尘也发现不了。 ——薛洋这时候连喉咙都受伤了,大量咳血之后,嗓音沙哑,完全听不出来是同一个人! 身在其中者浑然不觉,旁观者则心惊肉跳,不说前排的三个小朋友,就是后面这些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都恨不能冲进书中去,让晓星尘赶快把仇人认出来、一剑斩了他免除后患。 可惜,晓星尘终究没察觉异常,反倒是阿箐一不留神,险些被薛洋看穿是假瞎子。 ——这个小流氓敏锐狡猾,又警惕非常……刚才,薛洋一共只说了四个字,而光凭这四个字的语气,很难断言他到底凶不凶,除非看到了他的表情和眼神。 看到阿箐应对得当、立刻调转话题分散了薛洋的注意力,有数人都明显地松了口气。 金子轩道:“好在她反应够快。” 温情道:“看得见与看不见,终究是不一样的。之前能一直不露破绽,固然有这小姑娘演得像、应变快的缘故,却也是因为一般人都不会细究。然薛洋此人却不同,只要再多有几次相似情形,恐怕她在劫难逃。” 晓星尘喟然道:“她这一次冲动失言,本也是为了维护‘我’。” 薛洋此时身受重伤、行动不便,若没人救治决计活不下来,他摸清晓星尘并未认出自己后,索性顺水推舟。 ——忽然,他注意到,薛洋一直在不露痕迹地避免让晓星尘碰到他的左手……晓星尘当初肯定也知道薛洋是九指。难怪薛洋装冒牌货的时候,要给左手戴上一只黑手套。 看到此处,魏无羡心中一动。 须知像薛洋这样睚眦必报、且下手狠辣的流氓,常人都会敬而远之,不去招惹他,这只“断口陈旧”的小指是怎么来的,便十分耐人寻味了。况且读到现在,对这“天书”的风格已经颇有计较,知道若是无关紧要,它便不会专门提出。 一念及此,魏无羡便暗暗记了下来。不多时,蓝景仪读到此处,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语带三分惊诧,接着恍然道:“这个断了的小指,是不是就是魏前辈当时说的——” 魏无羡从义城出来时,曾对一众小辈讲过共情中所见晓星尘与薛洋的恩怨纠葛,主要也只在他们两个身上,对于薛洋怎么与栎阳常氏结了怨,只是一语带过,蓝景仪都险些忘了个一干二净,这时看到了,才勉勉强强想了起来。 蓝思追道:“是,魏前辈讲过,薛洋便是为此与常慈安结怨。” 未料想这线索这么快就解开了,魏无羡心中“哦豁”一声,道:“这小指是常家人断的?常慈安,应该便是那个、常萍的父亲?” 这便与前一节初次提及晓星尘时,一并提到的那句“他年少之时流落街头,似乎与常萍的父亲有过一些嫌隙”对上了。 孟瑶道:“常氏现任家主,好像是叫做常慈安不错。” 他记心极好,虽然只是从前整理战报时看过只言片语,至今也仍有印象,于是顺势说了出来。 前面金凌冷哼道:“你管他为什么结怨,若是你我,难道会因为这种原因灭人满门吗?!” 江澄道:“常家家主?好端端的他斩一个街头乞儿的手指做什么?没得捅了个马蜂窝,连累全家。” 魏无羡脸色骤然一变。 金子轩惊怒道:“这根本不能混为一谈!!就像阿凌说的,正常人会因为一根手指的恩怨杀人满门吗?!不管他这手指为什么断的,哪怕常慈安是想要他的命,还在他一个人身上不够吗?!为什么要牵扯那么多无关之人!” 他话音落下,整个空间霎时陷入沉寂。须臾之后,孟瑶悠悠地叹了口气,道:“金公子,你说的道理自然是不错的。可问题在于,薛洋这种人,又怎么能和他讲常理呢?” 他在心中道:旁的不提,只看后世白雪观为何惨遭屠观,难道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个疯子吗?难道白雪观上下与他当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至此无话可说,所有人都默默地收拾好了心情,继续面对前方的水墨天书。 ——晓星尘治人帮人都尽心尽力,低头给薛洋上完药,包扎的十分漂亮,道:“好了。不过你最好不要动。不然骨头又会错位。” ——薛洋已经确信了晓星尘的确傻乎乎的没认出他……但那种懒洋洋的得意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道:“道长不问我是谁?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 这形容当真可恶至极,金凌按捺不住,恨声道:“小人得志!” ——换个人处在他这种位置,都会小心避开这些话题,以防泄漏身份的蛛丝马迹,可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故意主动提起。晓星尘低头收拾了药箱和绷带,温言道:“你既然不说,我又何必问。萍水相逢,垂手相助而已,对我也不是难事,待你伤愈便各奔东西了。换作是我,有许多事也不希望别人问起。” ——魏无羡心道:就算晓星尘问起了……人难免有些纷乱的过往,晓星尘不多盘问,原本是表示尊重,岂知,薛洋刚好就利用他这种尊重。魏无羡敢肯定,他不光要骗晓星尘帮他治伤,痊愈之后,也绝对不会乖乖“各奔东西”! 聂明玦眉峰紧蹙,道:“狡狯!” 孟瑶叹道:“‘君子可欺之以方’,薛洋或许没听过这句话,却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魏无羡道:“骗人这种东西呢,是不需要人教的。没天分的学也学不会,有天赋的自然无师自通。” 江澄翻了个白眼,道:“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 魏无羡道:“说的好像你不懂似的。” 江澄磨牙。 重伤的薛洋占了守庄人的宿房,阿箐便只好睡铺了稻草的空棺,晓星尘将两人都安置妥当,便负剑出门夜猎去了。他前脚一走,后脚薛洋便朝阿箐开刀了,利诱威逼,将她喊了过去。 ——阿箐听他这诡异的说话调调,哆嗦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拿起竹竿,敲敲打打地磨蹭到宿房门口。还没开口,忽然一粒小东西迎面飞来。 魏无羡道:“这小流氓的疑心还没有打消。” ——魏无羡下意识想闪,担心是什么暗器,当然他是操纵不了这具身体的。旋即,他猛地一惊,反应过来:“陷阱!” 江澄嘲他道:“这么沉不住气,可真是多亏了不是你。” ——阿箐不愧是常年装瞎的老手,人又机敏,看到东西飞来,不闪不躲,眼皮都不眨一下,任它砸到自己胸口,这才往后一跳,怒道:“呔!你拿什么东西丢我!” 蓝忘机道:“他不必。” 以魏无羡的身份立场,自然是怎么也不会有必须装成一个瞎子的时候。江澄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嘴上不饶人而已,听得蓝忘机这样一本正经地指出,不由得一噎,胸中一阵气闷。 这第一回合试探□□锋,阿箐虽然没有露出破绽,薛洋却也没有打消疑心,不肯轻易罢休,又以给糖为由诱她过去。 ——阿箐站起身,敲着竹竿朝他走去。谁知,走到半路,薛洋笑容不变,目露诡光,无声无息地从袖中抽出了一把锋芒森寒的长剑。 蓝景仪读到这里忍不住“嘶”了一声,道:“天哪,薛洋好狠毒的手段!” 金凌虽然脸色也十分难看,却道:“他不敢这时候真的伤了阿箐的!不然他现在根本跑不了,晓星尘道长一回来,就是死路一条!” ——他将剑尖对准阿箐的方向,只要她再往前多走几步,就会被降灾捅个对穿。可是,只要阿箐稍微迟疑一步,她不是瞎子的事实就会暴露! 魏无羡道:“阿凌说的不错,薛洋绝不敢这时候对阿箐姑娘怎么样——但若是她胆子不够大、又没有想明白这一点,暴露了自己并非眼盲,薛洋纵使一时不对她下手,等到伤愈,也一定会趁小师叔不在设法灭口。到那时候,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他最终总结:“实在好险。” 薛洋三度试探,阿箐见招拆招一一化解,甚至还借着“夜猎”一词反将一军,探出了薛洋的修士身份。 ——然而,阿箐这边对薛洋却是大大的警惕起来了……一进门她便悄悄把他拉了出去,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说这个人形迹可疑,明明是晓星尘同行却藏东藏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奈何,她可能认为断掉的小指是不重要的东西,就是没有提这个最致命的特征。 蓝景仪大为扼腕:“阿箐姑娘怎么就没和晓道长提呢!!!” 蓝启仁道:“经此一例,理应知道此人绝非良善!若将一切据实以告,晓道长自然会警惕查探。怎能、如此麻痹大意,给这恶棍可乘之机……唉!” 温情叹道:“这小姑娘虽然明白薛洋不是好人,却没有当真见他杀人害命,更兼晓星尘道长对他已有救命之恩、以为他总不至于以怨报德,又怎能料想此人实则穷凶极恶、这二人本有血海深仇?不知道境况险恶,自然也不会冒险去坦白。” 无论众人如何扼腕惋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书中的晓星尘,便这样毫无防备地与生死大仇生活在了同一个屋檐下,甚至于,相处得很是愉快。 ——义庄外,晓星尘道:“你伤没好,一直不听话走动,可以吗?” ——薛洋道:“多走动才好得快,何况又不是两条腿都断了,这种程度的伤我习惯了,我是被人打大的。” ——晓星尘似乎不知道该接什么,该安慰他还是当做玩笑,顿了片刻,道:“哦……” 魏无羡道:“这个小流氓……是当真很可怕。” 聂怀桑深有同感地打了个寒颤:“是啊,他和晓星尘道长这么大的仇,还能和他谈笑风生,一点儿不露恨意。‘被人打大的’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晓道长却不能不同情体谅。为了避免揭他伤疤,也不会再探究他身世来历、缘何落难,免了后顾之忧,等到伤好了报起仇来,也是方便得多……” 他越说声音越小,整个人也在逐渐汇聚的惊异、疑虑、探究等等诸如此类的目光中不自觉缩了下去。 孟瑶道:“……聂公子看得当真细致透彻。” 聂怀桑默默地张开折扇:“呃、我……话本看多了,随便想的,当不起当不起。” 聂明玦脸色顿时一黑,没好气道:“一天到晚不学好!净是些花花肠子!!”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卅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卅六) ——薛洋身负重伤,几乎丢了一条命,也有晓星尘一份陈年旧账在内,双方可说不共戴天,现在他心里只怕是恨不得要晓星尘死无全尸七窍流血,表面却依旧能与之谈笑风生……奈何这不是他的身体,阿箐也有心无力。 这样细致地读下来,无疑比当初魏无羡的转述更能体会到晓星尘的倒霉与薛洋的凶残可怕。蓝景仪顿了又顿,喃喃道:“我都不知道该同情晓星尘道长还是该庆幸遇到这家伙的不是咱们了……” 金凌道:“你瞎说什么呢!晓星尘道长是看不见了才会被薛洋骗得这么苦。若是换了别人,任他巧舌如簧——” 蓝景仪道:“换了咱们当初不还是没认出薛洋假扮的晓道长吗?要不是魏前辈指挥得当咱们一定会被他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金凌:“……” 蓝思追:“……” 魏无羡“哈”地笑了出来,道:“蓝湛啊蓝湛,你家这个小朋友,可真是——太实诚、太有意思了。” 蓝忘机道:“……嗯。” 江澄的嘴唇动了动,虽然没有出声,但若是有人仔细分辨一下,大约可以读出:还敢不敢要点脸了! 蓝思追扶额道:“景仪你,说的也不错。不过我想,金公子的意思是,换个认得薛洋的人。” 金凌道:“哼!” ——大概一月过后,薛洋的伤在晓星尘的精心护理下,好得差不多了……他却没有提离开的事,依旧和这两个人挤在一间义庄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魏无羡面色微沉,道:“他这是打算动手了。不过这次夜猎看起来也没什么出奇的,也不知道他能算计什么。” ——这日,晓星尘照看阿箐睡下,又要出门去夜猎,薛洋的声音忽然传来:“道长,今夜捎上我怎么样?” 蓝忘机道:“看下去便知。” 魏无羡“嗯”了一声,目光逐行向后读去,为免错过什么重要线索,读得很是仔细。 晓星尘与薛洋一番对答,薛洋撒娇卖乖地讨了跟同夜猎的资格,看起来无甚出奇之处。但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其中必有问题。 魏无羡喃喃道:“他这是要干什么?下了毒?好让小师叔夜猎失手?” 虽然跟着去看看自己下的黑手得到了怎样喜人的成果很是符合薛洋的作风,但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才对。 无他。对于薛洋这种动辄灭门屠观、懂得杀人诛心的阴毒狠辣之辈而言,这样的报复,实在太轻巧、太不出奇了。 思绪一飘,就没顾得上继续往下看。但他走神走了没有两个呼吸,就被身边人的某种异样反应拉了回来。 被他靠着的蓝忘机,身上的气息在某个瞬间产生了明显的凝滞。 魏无羡歪过头,在蓝忘机那张看似面无表情的俊脸上,读出了冷冽的寒意。 寒意的来源,毫无疑问,是前方的水幕。 伴着后方几声轻微的抽气声,魏无羡举目朝前望去。 ——薛洋抱手站在路边,歪着头在微笑。晓星尘在他对面,从容出剑,霜华银光横贯,一剑刺穿了一个村民的心脏。 ——那个村民,是个活人。 看到这一句就足够了。 金子轩道:“这!!” 魏无羡陡然回头,看见晓星尘苍白到惨淡的面色。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 即使心志坚毅,但终究只是未满十五岁的少年。而对于“心怀救世之念”的晓星尘而言,手染无辜之人鲜血,是比自己将以身殉道、下场凄惨,要难以接受得多的可怖可能。 温宁不安道:“晓、晓星尘道长……” 他想说“你不要紧吧”,但只看对方的模样就知道绝不可能不要紧。可除此之外,他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关切词句可以说出口了,只得呐呐住口。 晓星尘低眉、敛目,微微发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轻声道:“烦扰诸位,星尘并无大碍。” 见晓星尘恢复镇静,气氛稍松,江厌离这才低声迟疑道:“可这……这些……‘活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晓星尘道长,为什么会误会,他们全都是走尸?” ——晓星尘站在一地横七竖八的村民尸体里,收剑回鞘,凝神道:“这村子里竟然没有一个活口?全是走尸?” ——薛洋勾唇微笑,可从他嘴里传出的声音听起来却十分惊讶不解,还带了点沉痛,道:“不错。还好你的剑能自动指引尸气,否则光凭我们两个人,很难杀出重围。” 这些身具尸气的村民既然仍被“魏无羡”判断为“活人”,那就是还可以挽救。而中尸毒者是否还能恢复的一条重要判断标准,就是至少还在一定程度上保留着生人神智。 若是如此,即使已经不太清醒,也肯定能发出清楚的吐字、而不是走尸无意义的嚎叫。晓星尘虽然看不见,但只要听到他们发声,也就能分辨对方是不是还有救,绝不至于误杀活人。 金子轩道:“一定是因为薛洋在这些村民身上做了手脚——后面不是写了吗?那几个闲汉嘲笑过他们,想来不是巧合。” ——前几段记忆里,这三人白日出门,遇到过几个闲汉……都哈哈大笑,指手画脚。阿箐朝他们吐口水挥舞竹竿,晓星尘就像没听到一般,神色平和地走了过去,薛洋还笑了笑。但那眼神可半点也不带笑意。 江澄道:“薛洋动了手脚还用你说?!关键是他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金子轩噎了一噎,没好气道:“这不是已经在讲了么?” ——阿箐一连翻看了好几具尸体,翻起他们眼皮,俱是白瞳,还有几个人脸上已经爬满了尸斑,松了口气。 ——虽然这些人看上去很像走尸,但,他们真的都是活人。 ——他们本可以说话,可以表明身份,可以呼救,但坏就坏在,他们全部都被人提前把舌头割断了。每一具尸体的嘴边都淌着或温热或干涸的鲜血。 读到这一句,诸人不约而同,感到遍体生寒。 紧随而来的就是怒火中烧。 聂明玦手上无刀,只有狠狠一拳砸了下去,几乎是狂怒地道:“丧心病狂!不过是、几句口舌之争,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孟瑶看似冷静道:“于薛洋这种人,肆无忌惮作恶惯了,恐怕早遭了不知多少骂,若一个个都这么记下杀过去,他没气死也要累死。所以他这样做,根本还是为了借刀杀人,要让晓星尘道长手染鲜血、再有朝一日知道真相、痛苦崩溃——实质和他曾经屠杀白雪观,一般无二。” 魏无羡冷嗤道:“照孟兄这么说,难道还要怪我小师叔得罪他不成?” 孟瑶道:“怎会?说到底是他歹毒阴损、丧心病狂。这样的人,谁沾谁倒霉,但凡懂点是非,也怪不到晓星尘道长头上。” 他恳切道:“栎阳常氏灭门后,假如晓星尘道长袖手旁观、任他逍遥法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他祸害。到时情形未见得更糟,却一定不会更好。至于晓星尘道长插手后还让他脱身,只能说是阴差阳错、时运不济尔。” 碍于金子轩脸面、也是因为那位金家家主说到底是自己生父,他终究没有点明那个导致薛洋被定罪后,仍能再次翻身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但在场的人又有谁会当真想不到做这“好事”的人是谁?金子轩顿时露出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的神情,只觉得面上好像被火燎过,辣辣的发烧。 江厌离看他窘愧,难免生出几分心疼。但一想到底还是未来的金家害得旁人更惨些,便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阿箐虽然见识不足、没有发觉这活人变走尸的戏码,却天然对薛洋有一重戒备,始终不肯放松警惕。 魏无羡看得颇感悲凉。 无论阿箐如何警惕,晓星尘的命数,从这一刻起差不多就可以说是注定了。 诚如孟瑶所言,薛洋做下这样的事,根本还是为了借刀杀人。 借晓星尘的刀,杀晓星尘其人。 不仅要杀死这个人,还要折断他的脊骨、践踏他的心志、粉碎他的魂魄,让他彻彻底底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一天夜里,冬风呼啸,三个人都挤在小房间的破炉子旁取暖……听阿箐一直吵着要晓星尘讲故事哄她,不耐烦道:“别吵了,再吵把你的舌头打个结。” 阿箐央着晓星尘要听故事,后者无法,又实在没有听过什么哄孩子的故事,只好将实实在在的师门往事拿出来讲一讲了。 魏无羡一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水幕,道:“小师叔,你现在,还想要下山入世么?” ——晓星尘道:“因为仙人自己就是不懂山下的世界,所以才躲到山上来的。她对徒弟说,如果你们要下山,那么就不必回来了,不要把外界的纷争带回山中。” 抱山散人是得道的仙人,理应看破世情,尚且畏惧尘世纷繁,要躲到深山当中不问俗事。晓星尘心如朝露,白纸一张,当真有可能抵得住这滚滚红尘倾轧么? 晓星尘神情渺茫,道:“我不知。” 他道:“我心意如一,从前也自以为意志坚决。如今有机缘窥看天机,却觉得将山下世界想得太简单了些,以我一人之力,妄图救世,不过扬汤止沸,甚至抱薪救火,反倒害人害己。” 魏无羡道:“小师叔你这么说自己可就太严重了……唉。” 他抓了抓头发,一时居然想不出该怎么劝解,不禁真心实意地后悔起先前为什么要问那么一个问题。 蓝启仁道:“心怀救世之念,行救世之事,纵使杯水车薪,却也是心怀赤诚,无论如何,称不上抱薪救火。” 晓星尘道:“多谢蓝先生好意。” 话虽这么说,只看他神情,也知道没那么快就能听进去。 蓝启仁暗暗叹气,却很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暂时不再劝了。 不久,听见前排蓝景仪道:“思追,你说延灵道人,又是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大魔头啊?” ——晓星尘道:“是的。第一个下山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弟子。他刚下山的时候,因为本领高强,人人敬佩称赞,他也成了正道中的仙门名士。不过后来,不知遭遇了什么,性情大变,突然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最后被人乱刀砍死。” 不等蓝思追回应,他又喃喃道:“不管怎么说,一开始既然是人人敬佩称赞,人品纵然比不上含光君,那也一定不会很糟,又怎么会变化那么大呢?”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魏无羡还是没忍住,“噗”地发出了一声轻笑。他道:“蓝湛,这个小朋友,是真的很崇拜你啊。” 蓝忘机耳尖染上点点绯意,低声道:“他年纪太轻,见地太少。应多加历练。” 话虽这样说,如今的蓝忘机,也才就比蓝景仪稍长几岁。不过是乱世乱象,容不得天真幼稚,催人老成。 蓝思追道:“……这就很难说了,总归是受了什么打击吧。那么久之前的事,谁也说不清了。” 蓝景仪嘀咕道:“像常萍翻供那样的打击吗?不管怎么说,一代仙门名士,最后被乱刀砍死,也太悲惨了些。” 金凌的脸色有些压抑,道:“你还是少猜这些有的没的了,猜中又能怎样?说出去,有人会信吗?就是信了,又有谁在意?还不如想些有意义的。”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这又怎么了?难道你不会有感而发吗?怎么就是有的没的了……” 大概是因为这会儿实在没有和人吵架的精神,蓝景仪这话的语气不算很激烈,不太容易让人心生逆反,因此金凌只是没好气道:“有感而发谁都会,但你不觉得就你感得格外多么?” 蓝思追忙道:“好了好了,还是快些继续吧。” ——晓星尘修完了菜篮子,摸了摸。确认不会扎手,放下它,继续道:“第二个徒弟,是一位也很优秀的女弟子。” ——魏无羡胸中一热。 不知为什么,蓝思追跟着胸中一热。 魏无羡鼻头有点儿发酸,道:“小师叔,你还真是不会讲故事啊,说的人都换了,这描述也不换一换的。” 晓星尘道:“我确实不怎么会说话,魏公子见谅。” ——阿箐道:“漂亮吗?”……阿箐捧脸道:“那我知道啦,她下山后一定很多人都喜欢她,都想娶她,然后她一定嫁了个大官,或者大家主!嘻嘻。” 魏无羡忍不住微笑道:“这倒真是小女孩心性,想得很是……像话本子一样。” 江澄撇开眼,手底下悄无声息地挠了两下。 ——晓星尘笑道:“你猜错了,她嫁了一位大家主的仆人,两人一起远走高飞了。” ——阿箐道:“我不喜欢。优秀又漂亮的仙子怎么会看得上仆人,这种故事太俗气了,都是那些穷縗鬼酸书生意淫出来的。然后呢?他们远走高飞之后日子过成了啥样?” 魏无羡出神道:“我爹啊……” 蓝忘机道:“听闻魏前辈人品出众,在云梦一带素有佳名。” 顿了顿,他继续道:“与藏色前辈,乃是一对神仙眷侣。两人成婚之后,愈加声名远扬。” 魏无羡回神,朝他笑道:“是么?我爹娘的事,我知道的实在很少。他们从前如何、做过些什么,听到的也是真真假假、云里雾里。不过既然是蓝湛你说的,那一定是很可信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卅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卅七) ——阿箐道:“那道长你总记得你以前夜猎的经历吧?我爱听那个!你跟我说说,你以前都打过什么妖怪?” ——薛洋方才一直眯着眼,似听非听,这时眼神微凝,瞳孔收缩,斜睨向晓星尘。 看到这个举动,众人尽皆了然,魏无羡道:“他这是不甘心又要作妖了啊。” 蓝忘机轻微地拧了拧眉头,面容染上一重寒霜。 反倒是晓星尘本人,大约是因为刚才已经经受了大约是最残酷的打击,这下仿佛进入心如止水、物我两忘之境,眼睫都没颤一颤。 ——薛洋突然道:“是吗?那道长以前也是一个人夜猎?” ——他唇角微翘,分明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声音里却满是单纯的好奇……这次,晓星尘停顿的时间更长了。半晌,他才道:“我的一位至交好友。” ——薛洋目中诡光闪动,嘴角的笑意愈深。看来,揭晓星尘的疮疤能使得他获得不小的快感。 蓝景仪读到“笑意愈深”四字,已经忍无可忍,“噌”地跳了起来,然而起到一半就仿佛撞上什么障碍一样猛地又跌回去,“哎哟”大叫一声,愤愤地甩腿道:“薛洋这个——人渣!!” 蓝启仁的眉毛抽了抽,没出声。 金凌紧跟着捏拳呸道:“谁给他的脸面!!阴邪小人!!!怎么敢影射宋道长!!!” ——晓星尘从容地道:“一位秉性高洁的赤诚君子。” ——闻言,薛洋翻了个轻蔑的白眼,嘴皮子微动,似乎无声地咒骂了几个字,却故意佯作不解,道:“那道长,你这位朋友他现在在哪儿?你现在这样,怎么没见他来找你?” 蓝思追已经酝酿有好一会儿,这时才绷着一张脸道:“像是薛洋这种人,永远也不会理解什么是‘秉性高洁’。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他不明白、他不屑一顾,是他可悲。” 后方的蓝启仁微微颔首,心道虽然还有些稚嫩,心性却是上佳,看来姑苏蓝氏后继有人。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道:“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了。” 蓝忘机道:“他很不错。” 蓝思追的话显然在安抚另外两个少年的情绪上卓有成效,蓝景仪呼哧呼哧又喘了两口气,决心不和阴毒小人一般见识。 被薛洋在心上戳了一刀,晓星尘果真陷入沉默,故事自然也不会再讲下去。反倒是薛洋,忽然自告奋勇。 魏无羡又抬头扫过一遍水幕,道:“蓝湛,你觉得薛洋在这时讲他过去的故事,有什么用心?” 薛洋当然不会老实交代这故事便是他的往事,但是既嗜甜、身世也不怎么好,为了一盘点心遭人戏耍挨巴掌的经历更加不有趣,再加上是由他本人讲出来,那肯定没有第二种可能——共情中的“魏无羡”推断也一般无二。 蓝忘机摇了摇头:“不知。” ——魏无羡倒是想不到,他现在这么精明,小时候倒老实缺心眼儿……他自己不敢当面去骂,便叫路边一个小童去送信侮辱。此等行径,堪称猥琐。 魏无羡道:“也许只是一时兴起。” 蓝忘机道:“嗯。” ——薛洋道:“他心中害怕,指了方向,那个彪形大汉一路提着他的头发走回那家酒楼……小孩很着急。他跑了一通,挨了打,还被人提了一路的头发,头皮都快被人揪掉了,吃不到点心那可不行。于是他眼泪汪汪地问伙计:我的点心呢?说好了给我吃的点心呢?” 魏无羡将视线落在那句“吃不到点心那可不行”,心头升起几分怪异的感觉,这时听江澄道:“这真是薛洋小时候?这么傻吗?都这样了还想着点心?” 顿时醍醐灌顶。 魏无羡道:“这大概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吧。” 蓝忘机道:“狠执。” ——薛洋笑吟吟地道:“伙计被人砸了店,心里正窝火,几耳光把这小孩扇出了门……这么巧,又遇到了那个叫他送信的男人。” ——到这里,他就不往下讲了。阿箐听得正出神,催促道:“然后呢?怎么样了?” 魏无羡道:“我总觉得,他再遇上那个男人,不是被‘多打几耳光踢几脚’那么简单。” 蓝忘机道:“为何?” 魏无羡道:“虽然薛洋是个十分记仇的人,但这样遭人戏耍、被人拳打脚踢的经历,对于街头乞儿来说基本是家常便饭。要是没什么特殊的,他怎么会记这么清楚,这会儿讲得这么明白?” 并且,若是这一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不是另有玄机,阿箐也就不会在共情中专程回忆了。 蓝忘机尚未答话,晓星尘出声道:“魏公子的意思是,薛洋此次另有遭遇、受害甚深,以至于刻骨铭心?” 魏无羡道:“尚未可知。不过我想,这个让他送信的男人,一定给了薛洋某种深刻得无法抹消的教训。” 譬如,断指之痛。 晓星尘沉吟未答。蓝忘机道:“常慈安。” 魏无羡道:“不错,我也想说不定就是他呢。毕竟栎阳常氏以前,也没听说谁家有幸被薛洋灭了满门。” 无论回忆往事还是下手报仇,人的本能自然都会捡着梁子最深、印象最深刻的来。 魏无羡道:“若这个人当真就是常慈安,那他的人品可真是叫人不齿。” 蓝忘机道:“但,无论此人如何卑劣,都不至牵扯常氏一门六十余性命。” 魏无羡道:“不错。凡事有因有果,但若是果偿得太过,这起因就有些站不住了。” 这样无端遭戏耍的事情,就是一向同薛洋不对付的阿箐,听得也心生愤懑,对那男人讨厌得不行,直到被晓星尘抱进了棺材,还是忿忿不平。 晓星尘安置好了阿箐,又去劝解薛洋。 ——晓星尘道:“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既然现在的你尚且可算安好,便不必太沉郁于过去。” ——薛洋道:“我并没有沉郁于过去。只是那个小瞎子天天偷我的糖吃,把它们吃完了,让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以前吃不到的时候。” 跳出来一看,这一劝一答再配上说话人各自的身份,简直是讽刺得让人心生悲凉。 魏无羡几乎有种被气笑的荒唐感,道:“这小流氓哪里是会‘沉郁’于过去的主儿?早就杀的人家鸡犬不留、志得意满,何来沉郁。” 围炉夜话一晚过后,这三人在义城的日子似乎进入了一种风平浪静的状态。由于薛洋在日常采买中很能威慑某些看碟下菜的小贩,也算是派得上用场,加上晓星尘此后每日都会分别发给两人的一颗糖,阿箐与他之间便保持住了一种微妙的和平。 只是这和平的假象终究有一天是要被打破的。 ——某日,阿箐又在街上扮瞎子玩儿……忽然,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姑娘,若是眼睛看不见,便不要走这么快。” ——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阿箐歪了歪头,宋岚已走了过来,拂尘搭上她的肩,将她引到一边,道:“路旁人少。” ——宋岚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阿箐忍不住扭头看他,只见他走了一段,拦住一个行人,道:“请留步。请问,这附近可有人看到过一位负剑的盲眼道人?” ——阿箐敲着竹竿走去,道:“这位道长,你找那位道长做什么呀?” ——宋岚霍然转身:“你见过此人?” 魏无羡将宋岚与阿箐的对话来回看过两遍,终于恍然一直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是出在哪里。 他扯了扯蓝忘机的袖子,道:“蓝湛,你有没有觉得,阿箐姑娘与宋道长这问答,一个全然没觉得自己是瞎子,一个仿佛根本没想过瞎子能不能‘看见’。” ——阿箐也觉得他答得勉强,心中起疑,又道:“你真的认识他吗?那位道长多高?是美是丑?剑是什么样的?” ——宋岚立即道:“身量与我相近,相貌甚佳,剑镂霜花。” 蓝忘机道:“宋道长与晓道长心性相若,阿箐姑娘因此放松心神,不至于像面对薛洋一般警惕戒备。” 魏无羡道:“而宋道长,大概是因为有可能探听到小师叔的消息,关心则乱了吧。” 他心中思忖:连答是不是小师叔的朋友,都要这样迟疑,可见对小师叔剜目一事十分愧疚、难以释怀。再加上这么久杳无音信,甚至到了只要稍微探听到他的音讯,便心神动摇的地步。 这一双挚友,遭遇多舛到这等地步已经足以令人唏嘘。然而,这苦难还远远没有达到高潮、更遑论结束。 宋岚在义庄之外踯躅不前,好容易下定决心去面对,却恰恰赶上薛洋悠悠地晃了回来。 ——一看清那个身形,刹那间,宋岚的脸从苍白转为铁青! 光是看这形容,都能感觉到他内心是如何山呼海啸天摇地动。 魏无羡喃喃道:“是不是该说,幸好这一切,不会再成真了。” 蓝忘机道:“不会了。” 虽然这样说、这样想,但听到前面的三个小辈也针对同一段内容发出了感慨之后,又好像不那么确定了。 蓝景仪忍不住嚷道:“要是宋道长没有犹豫那一会儿就好了!!!他和晓星尘道长直接相认,薛洋再阴毒也不成了!” 蓝思追黯然道:“是啊,要是没有耽搁就好了。” 金子轩忽而道:“我有个问题。” 他的表情很是肃然,魏无羡看着他,居然觉得那始终挥之不去的不顺眼也淡了。他道:“你想到什么,说就是了。” 金子轩居然也没在意魏无羡这简直平和到不可思议的态度,眉宇间只有难掩的困惑与犹疑:“我们在这里,究竟算什么?” 魏无羡轻微地一挑眉角。 金子轩没有留意,继续拧眉道:“若说这天书,写的是命数,可阅过去、现在、将来,我们十一人,坐在这里,是预知未来,是改变命数。那么,阿凌他们又算是怎么回事?” 众人视线聚集。 江澄道:“你什——你想说什么?” 答话的却不是金子轩。魏无羡道:“金子轩,我大概明白你指的是什么。你是觉得,我们看过了这天书,书里的‘将来’就必然不复存在。但是阿凌思追他们三个,却又分明是从那个注定成空的‘将来’而来,这又与之相悖了,是么?” 金子轩道:“不错。” 他转向那道透明的隔屏,诚恳道:“不知道二位姑娘,可否解惑?” 隔屏似乎晃动了一下,却没有其他动静。 魏无羡道:“莫非这也是‘不可说’么?应该不算吧?” 至少从先前几次沟通来看,对方所坚持的,也只有循序渐进、不能提前告知未发生之事而已。并且,甚至也并不能说始终恪守了这条界限。 蔚蓝色由浅及深,渐次汇集,形成端正的楷书。 ——几位既然已经提出,我等也不宜讳莫如深,便少言一二。不能过于详尽,还请见谅。 魏无羡道:“能有一二也是不错了,阿蓝姑娘请说吧。” ——彼世光阴,可以长河喻之,诸君身在上游,如河上堤堰,穿河而筑。三位少年,则从下游溯洄而来。若天书阅毕,江流自然改道。 几十字一一浮现之后,又慢慢消隐干净。 魏无羡伸手敲了敲那透明的隔屏,没有再获得任何回应,于是道:“看来是没有后续了。不过,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了吧。” 他道:“虽然不能确认阿凌他们之后怎样,但至少可以肯定,咱们后面这十一个人,相对而言是‘安全’的了。” 金子轩神情不见舒展,显然是对这答案不算满意。 魏无羡瞥见他脸色,道:“金孔雀你还是别拧巴着个眉毛了,我看这位阿蓝姑娘是绝不肯再叫咱们套出什么了,知足吧。” 金子轩眉毛一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魏无羡被他看得浑身一抖,将视线转正:“言归正传。早读完了,也能早些探个究竟。” 虽说已经确定了他们至少不会重蹈书中覆辙,算是搬开心头一块大石,可重看书中内容,心情也未见得能如何轻松。 尤其作为“当事人”的宋岚与晓星尘,都还是一副凝肃模样、几乎称得上严阵以待了。 探问过阿箐是否知道薛洋身份来历,宋岚显然已经意识到事情极端不妙,再听到对方恍如无事地与晓星尘相处取笑,更是愤怒到几乎无法自控。 好在他终于还是忍住了,等到薛洋离开、甚至还记得拉着阿箐也走远些,才开始向她询问更具体的细节。 ——宋岚仔细盘问,似乎总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就是揪不出端倪。他道:“那位道长和他关系很好吗?”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阿箐但还是交待道:“我感觉道长一个人不是很开心……好不容易有个同行……所以,好像他挺喜欢听那个坏家伙说俏皮话……” 魏无羡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宋、晓两人,心道阿箐小姑娘这几句话简直诛心。 果不其然,哪怕远远比不上书中描写的程度,两名少年的脸色也都远远称不上好看。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卅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卅八) ——宋岚脸上一片阴云密布,又是愤怒,又是不忍。混乱不堪中,只有一个讯息,清清楚楚: ——绝不能让晓星尘知道此事! 如果晓星尘知道了数年来几乎朝夕相伴、还算谈得来的“同修”实际是薛洋,那已经是一个可怕的打击,但应该还不足以击倒他。 可倘若再让他知道,这些年薛洋已经借他的手杀了多少人,那一蹶不振都是轻的。 还没有人忘记,“魏无羡”与阿箐共情之前,薛洋拿出的那个锁灵囊里装着的一捧魂魄碎得有多彻底。 聂怀桑忽而道:“宋道长既然要去找薛洋算账了,咱们是不是能知道,他是怎么被薛洋给害死的了?” 此言一出,有数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道:“不要告诉那位道长多余的事。” ——说罢,沉着脸朝薛洋离去的方向追去。阿箐道:“道长,你是不是要去打那个坏东西?” ——宋岚已追出很远。魏无羡心道:“岂止是要打,他是要活剐了薛洋!” 宋岚去找薛洋算账,阿箐熟悉环境路线,也悄悄地找了过去。 魏无羡盯着水幕上的描述,莫名觉得有那么一点悲哀。 ——就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又或是被人从睡梦中扇了一耳光惊醒,薛洋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无比。 魏无羡心道:这小流氓竟把自己都给玩进去了……可就算是这样,居然还是执迷不悟。 转念一想,却也觉得并没有多意外。 终究人非草木,既然身在美梦当中,又怎么能全然不为所动?只是纵使触动,也未见得能够明悟,更不会悔改。 宋岚武功远胜薛洋,动起真格来后者半点讨不了好,但前者记挂着要追问他留在晓星尘身边有何图谋,便没有直接下杀手,反倒给了他弄鬼的机会。 ——若不是这件事实在叫人不安……薛洋中剑,面不改色道:“你真要听?我怕你会疯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最好。” 温情颇为不忍地叹气道:“宋道长,事已至此,就是问清楚又能如何呢?还不如痛快下手除害,免得夜长梦多,陡生变故。” 不等宋岚回话,便听晓星尘涩然道:“虽说除恶为上,可既知他弄鬼,若不问个清楚明白,又怎能安心?毕竟此人性行恶劣,万一还留有后着,纵使杀之亦遗祸深远、叫人防不胜防。” 魏无羡道:“小人横行无忌,君子天然掣肘。杀也不是,留更不行。在这世上,要当个好人,实在太难了。” 江澄冷哼一声。 蓝忘机微微蹙眉,魏无羡兀自暗叹:要说顾忌他会拿旁人下手只能算虚的,尚未发生的都是假设,那最实在的就是——好人良心会痛啊! 薛洋将如何设计晓星尘杀人和盘托出,惹得宋岚惊怒难当,欲找这罪魁祸首算账,却又被他倒打一耙。心神大乱之下,惨遭薛洋暗算,先被撒了一头一脸的尸毒粉,后又给降灾割了舌头。 魏无羡喃喃道:“打蛇打七寸,杀人要诛心。薛洋这小流氓,真是将这一式修炼到极致了。” 他扪心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在差不多的情境下,能躲过这样的阴狠算计么? 很显然——不能。 聂明玦在读到薛洋的言论时已然怒不可遏,一拳砸地:“阴毒小人!指皂为白、颠倒是非!!” ——薛洋手上和口头都步步紧逼,出剑越来越从容,也越来越阴狠刁钻,已隐隐占了上风,宋岚却对此浑然不觉。薛洋道:“唉!说‘从此不必再见’的到底是谁?难道不正是你自己吗宋道长?他听从你的要求,把眼睛挖给你之后就从你前面消失了,现在你又为何要跑来?你这不是让人为难吗?晓星尘道长,你说是不是?” 始终强迫自己死死盯着水幕的晓星尘在读到这里时骤然变了脸色,但尚能自持。直到继续阅读过几个段落之后,他终于抑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不……” 尽管那声音其实十分微弱,且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完全完成就中道崩殂,但除了“惨叫”之外,居然让人想不出一个更合适的词语来概括了。 魏无羡简直不忍心回头去看他的脸色了。 从一开始,宋岚就不应该听薛洋说话,就不会被扰乱心神、不会中了陷阱。然而事关晓星尘,他又怎么可能不听呢? 随着叙说的进展,蓝景仪的声音越来越低,从一开始纯然气得发抖,逐渐掺杂上一种接近恐慌的难过。 ——霜华的银光,从宋岚的胸口刺入,又从他的后背透出。 ——宋岚低头,看着穿过了自己心脏的霜华剑锋,再慢慢抬头,看到了手持长剑,面色平和的晓星尘。 话音落下之后,整个空间短暂地陷入彻底的死寂,而后又被晓星尘打破。 他似乎从那种可怕的打击中稍微恢复了过来,但依旧神情仓皇、脸色煞白如纸:“是……我?” 他破碎的语调甚至已经无法用“难以置信”来形容:“杀了宋道友的人……是我?” 又是须臾死寂。 蓝启仁不由自主地将眼光从水幕落到晓星尘身上,又不由自主地再次挪开,想要叹一声“冤孽”,却又着实不忍。 忽然,宋岚道:“不是你。” 他斩钉截铁地道:“你没有杀我。杀了‘宋子琛’的人,也不是‘晓星尘’。书里所写的一切,都不是‘晓星尘’的罪业,更不是你的。晓道友,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看到薛洋说“我屠了白雪观之后”,宋岚心中确实不可抑制地生出痛苦与怨气。但是紧接着再度读到那句“我屠你的观的确是因为他,你迁怒于他也是情有可原”,他心里本就薄弱的迁怒反倒飞快地消退了——比起只是寥寥数语提及、实感薄弱的自己,被如此详尽地针对了的晓星尘,显然更容易因共情而痛苦难当。 宋岚将目光重新移向水幕,十分肯定地道:“在这里,我是这样想的。天书中所写的‘我’,一定也赞同我。” ——晓星尘抽出了霜华,收剑回鞘,道:“霜华有异,我顺指引来看看。”他奇道:“已经很久没在这一带见过走尸了,还是落单的一只,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宋岚慢慢地跪在了晓星尘面前。 ——这个时候,只要宋岚把他的剑递到晓星尘手里,晓星尘就会知道他是谁了。知交好友的剑,他一摸便知。 ——可是,宋岚已经不能这么做了。把剑递给晓星尘,告诉他,他亲手所杀者是谁? 晓星尘默然不语,似乎是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 不管他听进去没有,现在最好都不要紧追太甚。凝重的气氛逐渐松动,诸人同样默然地将视线移回正前方的水幕。 ——哪怕晓星尘再心胸豁达,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难以看开。毕竟,这尚在不断继续的天书,就不亚于刀刀凌迟。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对坐在这里的晓星尘而言,书中的内容只是合情合理让人感同身受的预言,而非当真满目疮痍的回望。 亲眼目睹宋岚在薛洋的算计下惨死于挚友晓星尘之手,阿箐心中的惊惧悲痛可想而知。等到薛洋随着晓星尘走远,她才战战兢兢地从藏身的灌木后爬出来,忍着害怕,帮死不瞑目的宋岚阖上了眼。 晓星尘轻声道:“与宋道友、阿菁姑娘结识,是我之幸。”到如此境地,尚且顾念要维护于我。 ——她呜呜咽咽地道:“我要回去了,你在天之灵,千万要保佑我把晓星尘道长救出来,保佑我们逃出那个魔头的掌心,让那个活妖怪薛洋不得好死、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拜了几拜,磕了三个响头,用力抹了几把脸,站起身来给自己鼓了几把劲,朝义城走去。 阿箐回义庄时,薛洋正心情甚好地将苹果削成兔子,看得金凌牙齿咯咯作响,道:“他果真是个活妖怪!!” 蓝忘机极为轻微地蹙了蹙眉,但他毕竟阅历丰富得多,不至于觉得薛洋这样的的态度有什么稀奇,只是总归还不能适应良好。 魏无羡则对着阿箐油然生出一种敬意,道:“这个姑娘,真的了不起。” 蓝忘机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薛洋瞥了她一眼,忽然眼底精光一闪,道:“怎么回事,她眼睛都肿了。” ——他虽然笑容可掬,但明显已起了疑心。突然,阿箐把竹竿一摔,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上气不接下气,扑进晓星尘怀里道:“呜呜呜,我很丑么?我很丑么?道长你告诉我,我真的很丑么?” 若是猝经如此剧变还能不露端倪,那只会让人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十分可怕。阿箐为宋岚之死哭肿了眼睛,自然无法装作无事发生,她便索性另寻了一个借口发泄一场,既不必过分压抑自己,还抹消了薛洋的疑心,自然可以说一句“了不起”。 更不要说,她还以此为引子,顺势争取了能撇开薛洋与晓星尘一起出门的机会。 ——阿箐啐道:“你跟我们一起吃住了这么久,花你点钱你还要借!縗鬼!要不要脸!道长,我想去买漂亮衣服和漂亮首饰,你陪我好不好?” ——魏无羡心道:“原来是想把晓星尘引出去。可要是薛洋要跟着,那该如何是好?” ——阿箐跳起来差点撞到晓星尘下巴:“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才不要他跟着,他只会说我丑!叫我小瞎子!”……阿箐无法,只得道:“好吧!那就明天!说好了的!” 蓝景仪读完,又闷闷道:“若是一切顺利,就好了。” 蓝思追苦涩道:“不可能一切顺利的。” 金凌道:“为什么?” 这问句纯粹是猝然察觉违和的本能反问,金凌话都说出了口,才意识到让自己觉得不太舒服的是“不可能”三字。 那是一种只看现在就预测出结局的悲哀,而非由于提前知道结果如何方生的惋惜。 魏无羡叹了口气,替他答道:“阿箐姑娘必然不能将小师叔杀了人的真相说出来,但却必须要告诉他这个人是薛洋,不然是解释不清的。可一旦知道这人是薛洋,小师叔也一定像宋道长一样,非要问出他留在自己身边几年究竟想做什么……” 而追问的结果——看看书中的宋岚下场怎样,就知道了。 蓝思追的解释大意不差。 江澄道:“可即使问出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薛洋不见得说的是真话,又怎么至于为此自——” 话说到一半陡然刹住,显然,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从前杀的,无论还有没有救,这时总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相不可追溯。可是,宋岚并非如此。 他死后被薛洋炼成了凶尸,致命伤在霜华一剑穿心。只要晓星尘见到宋岚所化的凶尸,又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至交好友,志同道合,比肩齐名,就是双眼已盲,他也一定一下就认得出来。 晓星尘道:“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也应该先杀了此人。”而不是为逃避这满手的血腥一死了之,放任这披着人皮的恶魔继续为祸世间,杀人害命。 他心中既恼恨另一个自己最终竟无所作为,又对阿箐感到愧怍难当:对方明知凶险,还要回到这龙潭虎穴救他离开。自己却这样无用,害她白白殒命,死不瞑目。 蓝启仁道:“真到了那一步,又有几人能承受下来?晓道长,人力有时尽,一切终归阴错阳差尔,勿要过分苛责自己了。” 晓星尘勉力苦笑:“多谢蓝先生劝解了。” ——薛洋的目光便从阿箐这边挪开,转到对面的晓星尘脸上去了。魏无羡心道:“小流氓能把晓星尘模仿的那么神似,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每天都相对而坐,有的是机会细细揣摩。” ——晓星尘却对投射在他脸上的两道目光浑然不觉。说到底,这间屋子里,真正瞎了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 蓝景仪带着点哭音道:“为什么晓星尘道长和阿箐姑娘那样好的人,要遇到这么难过的事!!不是说好人有好报的吗?!” 这话问得实在让人招架不住,金凌张了张嘴,想说至少薛洋恶有恶报了。然而细细想来,对于他做下的一切,最后的结果真能算作什么应有的恶报么? 种下的恶因与恶果远不可同日而语,又怎么能算是恶有恶报? 金凌咬着牙,又是气愤又是难过,多的还是后者:“真是……便宜他了,太便宜他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卅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卅九) ——薛洋道:“谁骂你丑,你就让她更丑,脸上划个十七八刀,让她这辈子都不敢出门见人;谁骂你瞎子,你就把你那根竹竿一头削尖,往她两只眼睛里各戳一下,让她也变成个瞎子。你看她还敢不敢嘴贱?” ——阿箐毛骨悚然,只装作以为他在吓唬自己,道:“你又唬我!” ——薛洋哼道:“你就当是唬你吧。”说完,把装着兔子苹果的盘子往她面前一推:“吃吧。” 别说阿箐与共情中的“魏无羡”,就是光看着这段话,蓝景仪都觉得头皮隐隐发麻,忍不住道:“他还是人吗?” 聂怀桑“嘶”了一声:“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可真是……” 魏无羡接口道:“狠毒。” 往下看了没两行,聂怀桑情不自禁地又“嘶”了一声,道:“是不是坏事做多了,就不会心虚了?” ——第二日,阿箐一大早就吵着让晓星尘带她出去买漂亮衣服和胭脂水粉。薛洋不满道:“你们走了,那今天的菜又是我买?” 窥一斑而知全豹。从前一晚削了一盘子兔子苹果,到刻下这句随口牢骚,无不显示着,这个薛洋,不是看起来若无其事,而是当真全然没将昨天发生的一切当回事儿。 魏无羡挠了挠脸侧,喃喃道:“这可真是……不可轻忽啊。” 蓝忘机道:“来日方长。” 魏无羡“嗯”了一声。 ——阿箐确定薛洋已经走远,这才进来,关上门,声音发颤地问道:“道长,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薛洋的人?” ——晓星尘的笑容凝固了……他脸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听到这个名字后,瞬息之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几乎成了粉白色。 ——不能确定一般,晓星尘低声道:“……薛洋?” ——晓星尘懵懵地道:“我们身边的?……我们身边的……” ——他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头晕,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厌离看得颇为难过,摇了摇头,叹息道:“……阿菁姑娘,当真煞费苦心。” 金子轩道:“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晓星尘道长知道了这个人是薛洋,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 ——阿箐道:“我听到他杀人了!……一个女的!声音很年轻,应该带着一把剑,然后这个薛洋也藏着一把剑,因为我听到他们打起来了,打得砰砰响。那个女的就喊他‘薛洋’,还说他‘屠观’、‘杀人放火’,‘人人得而诛之’。老天爷呀,这个人是个杀人狂魔啊!一直藏在我们身边,不知道要干什么!” 魏无羡道:“她既不知道小师叔的过去怎样,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与薛洋结下恩怨,能想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为了让晓星尘相信这个人就是薛洋、好远远逃开,阿箐急切之下甚至坦白了自己是装瞎、看见了他的九根手指。 魏无羡忍不住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阿箐毕竟是个小姑娘,虽然强行压抑了一晚上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却也没有什么谋定后动的心力了,现在想的唯有不能再让晓星尘在薛洋身边多待一刻,但越是如此,越是关心则乱。 急着和晓星尘摊牌,甚至都没仔细想晓星尘会作何反应。而一旦知道这个人是薛洋,倘若晓星尘还以为她是瞎子、要顾全她,说不定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会暂且放弃追究先护着她逃走,那么事情还有回旋余地。可一旦挑破装瞎的真相、又让他确信了此人是薛洋,只会更坚定他一个人留下来追究到底的决心。 哪怕他连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都感到如此勉强。 但就像魏无羡方才说的,阿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也许只能说……晓星尘是真的不能更倒霉了。 ——惊雷一道比一道响,炸得晓星尘都微微茫然了……晓星尘缠眼的绷带原本是雪白的,可此刻,却有两团血晕从中细细渗出,越渗越多,渐渐的透布而出,从眼窝处流了下来。 这双目淌血的形容实在过于骇人,江厌离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紧接着又连忙去看后方的晓星尘。 晓星尘却表现得平静许多,至少远比方才目睹“自己”杀死了宋岚时要镇定得多了。 ——晓星尘摇头道:“我不能走。我得查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我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恐怕义城这么多人就要遭他毒手了。薛洋此人,一向如此。” 阿箐苦于不能说出真相,怎么也劝不走晓星尘,更糟糕的是,由于他们耽误的这段时间,薛洋已经回来了。 江澄道:“这下完了。” 晓星尘本来就不会与人虚与委蛇,若是阿箐像原本打算的一样把他叫到外面再说,那还能有些缓冲,说不定能把他先劝住,避免与薛洋正面对峙。现在么,海啸山崩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 阿箐几句话混了过去,薛洋并未生疑,踹门而入。依着原本仓促的决定,她趁着晓星尘动手夺路而逃,却终究放心不下,半道折回来偷看。 这一来一回没花太久的时间,屋里的两人甚至连动作都没有什么变化,维持着原本的对峙。 ——晓星尘抽出霜华,又是一剑欲刺,薛洋开口道:“晓星尘道长,我那个没说完的故事。你现在不想听下半截了吧?” 很显然,他指的是几年前围炉夜话那一晚所讲的故事。 晓星尘本人简直平静得不可思议,道:“‘我’虽然明白不应受他语言所扰,却还是不能做到。” ——虽是这么拒绝,人却微微侧首,剑势凝住。薛洋道:“可我偏要说。说完之后,要是你还觉得是我的错,随便你想干什么。” 宋岚道:“人之常情,晓道友不必介怀。” 魏无羡则对着水幕微微冷笑:“‘随便你想干什么’,这小流氓的话若是能当真……呵。” 做的事、杀的人摆在那里,哪怕薛洋舌灿莲花,当真激起晓星尘一星半点的动摇,也绝不可能因此放他生路。他若是真的“随便你想干什么”,最后的结局怎么也该倒个个儿。 薛洋所讲的故事,与他们原先凭借种种线索得出的推论基本没什么差别。那戏弄他的男人果真是常慈安,薛洋的小指,也果真是因此而断。 ——他一字一句道:“然后,车轮就从这个孩子手上,一根一根碾了过去!” ——不管晓星尘看不看得见,薛洋对着他举起自己的左手:“七岁!一只左手手骨全碎,一根手指被当场碾成了一滩烂泥!这个男人,就是常萍的父亲。” 薛洋恨得理所当然,说得咬牙切齿,过去的痛苦和如今的愤懑,全都不是假的。 只要不是铁石心肠,都难免对他少时的天降横祸心生触动。然而一旦想到他之后又采用了怎样血腥残忍的报复,这恻隐便必定在须臾间涓滴不遗。 前面金凌“啪”地一声拍在身侧,怒喝道:“他这是强词夺理!!” ——“晓星尘道长,你抓我上金麟台的时候,好义正辞严!谴责我为什么因一点嫌隙就灭人满门。是不是手指不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自己嘴里发出来是什么样的!我为什么要杀他全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戏耍我消遣我?!今日的薛洋,就是拜昔日的常慈安所赐!栎阳常氏,不过自食其果!” 蓝忘机的眉眼染上一层淡淡的肃杀之气,沉声道:“强辩。” 魏无羡道:“乍一听确实有些道理。但,辱人者人恒辱之,杀人者人恒杀之,可不等于,辱人者亦人恒杀之啊。常慈安人品低劣,对一个街头乞儿如此行径,虽然结果不过是失去一根小指,但以薛洋那时身份处境,此仇怨不亚于杀身害命,他就是把人活生生剐零碎了,那也是因果报偿,旁人干涉不得。可他既然杀了栎阳常氏那么多人,用的还是这等残酷手段,又哪来的底气怨旁人没有袖手旁观?……嗐,会和他计较这个,就已经给他的歪理绕进去了。照他这么说,命也是别人自己的,他的一根手指,又怎么抵得上别人那么多条人命?” ——薛洋竟然认真地想了想,仿佛觉得他的质问很奇怪,道:“当然。手指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的,杀多少条都抵不过。五十多个人而已,怎么抵得上我一根手指?” 孟瑶道:“歪理?魏公子确实不该计较,对于薛洋这种人来说,‘自己’才是正理。你与他说旁人如何,是永远也说不通的。” 魏无羡道:“也是。” 晓星尘吃亏就吃亏在太君子,从来不会与人耍嘴皮子,哪怕明知道那就是一堆歪理邪说,也是没法和对方分辩个清楚明白的。 即便如此,他厌恶反感的态度也十分明确,这就彻底激怒了薛洋。 ——他阴冷地笑了几声,道:“晓星尘,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诩正义之辈,自以为品性高洁之人,就是你这种总以为做点好事世界就变美好了的大傻瓜,白痴,天真,蠢货!你恶心我?很好,我会怕人恶心吗?不过,你有资格恶心我吗?” 孟瑶心道:他从前自然是不怕人恶心的,只怕还巴不得人家都恶心他还拿他没办法。但现在,要不是当真受不了晓星尘恶心他,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一句“恶心”给激怒? 顾及晓星尘的感受,也顾惜自己的羽毛,孟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只是暗自摇了摇头。 可惜,小流氓就是对一个人有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留念在意,也是从来不会当真顾念别人的想法的,他只会杀人诛心。 ——薛洋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很可惜你瞎了,两个眼珠子都被自己挖没了,看不到你杀的那些‘走尸’,他们被你一剑贯心的时候,多害怕多痛苦啊。还有跪下来流着眼泪给你磕头求你放过他们一家老小的,要不是舌头都被我割掉了,他们一定会放声大哭,喊‘道长饶命’的。” 这实在是太狠毒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受足了打击,等闲不会动摇的晓星尘,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连杀死薛洋的力气都没有,而只能匆匆忙忙地弃世逃窜。 ——薛洋捂住腹部,左手打了个响指,从容后退。而他脸上的表情已不像个人,两眼里竟然闪着绿光,他那对笑起来时会露出的小小虎牙,让他看起来活生生是一只恶鬼……剑风袭来,晓星尘下意识持霜华反手格挡。两剑一交,他就怔住了。 ——不是怔住了,而是整个人瞬间化作了一尊神形枯槁的石像。 晓星尘也许也曾经暗暗地期盼过,有朝一日能够与挚友重逢。霜华拂雪齐出,同行世路,除魔奸邪。 可是在这种情形下,霜华再逢拂雪,意味着什么? 宋岚默不作声地坐在原处,垂地的手慢慢地收紧,用力地抓着地面,一根一根,骨节泛白。 ——他们二人以往一定常常切磋剑法,是以双剑相交,单凭劲力,已能判断对方身份。但晓星尘似乎不敢确定,缓缓地转身,哆哆嗦嗦地伸手,摸到了宋岚的剑的剑刃。 ——宋岚没有动,他顺着剑刃往上摸,终于,一点一点描摹出了剑柄上刻着的“拂雪”二字。 太惨烈了。 晓星尘再也不可能举得起剑了。 哪怕只是坐在这里,都仿佛能听见他的灵魂一寸一寸裂开湮灭的声音。 ——他六神无主地摸着拂雪的剑刃,连锋刃割破了掌心也不知道,整个人抖得连声音都几乎散了一地:“……子琛……宋道长……宋道长……是你吗……” ——他彻底崩溃了:“谁说句话?!” ——薛洋如他所愿,说话了:“需不需要我再告诉你,昨天你杀的那具走尸,是谁啊?” 宋岚抵地的手指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隐隐见赤的痕迹,声音低沉得有些可怕:“薛、洋。”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虽只偶然初识,他已视晓星尘为挚交,后者亦然。 没有如“晓星尘”一般被摧折灵魂,此时此刻,充斥在宋岚心底的,慢慢的都是对挚友的痛惜,与对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的憎恨。 ——晓星尘跪在木然站立的宋岚面前,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薛洋笑得眼里泛起了泪花,恶狠狠地道:“怎么啦!两个好朋友见面,感动得都哭了!你们要不要抱在一起啊!” ——阿箐死死捂住嘴,不让呜呜呜的哭声泄露出一丝。义庄内,薛洋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用一种既狂怒、又狂喜的恐怖语气破口大骂:“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魏无羡的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这疼痛却不是从阿箐的魂魄那边传来的。 ——晓星尘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伏在宋岚脚边。他缩得很小很小,仿佛变成了很虚弱的一团,恨不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原本洁白无暇的道袍已沾满了鲜血和尘土。薛洋冲他喝道:“你一无事成,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对这段内容反应激烈的不仅仅是宋岚。 蓝忘机的手慢慢地收紧,淡色的眸子里有血丝若隐若现。整个人看起来,简直有些可怕。 ——这一刻,在晓星尘身上,魏无羡看到了自己。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卅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四十) 金凌将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心锁成一个“川”字,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压抑,又隐隐约约透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迷茫。 魏无羡凝眸注视着那句话。 ——一个一败涂地,满身鲜血、一事无成,被人指责、被人怒斥,无力回天,只能嚎啕大哭的自己! 因为还所知甚少而不能做出什么更具体的联想,这话所指代的含义带给蓝景仪的就只有吃惊了,这种纯粹的吃惊甚至短暂地盖过了从晓星尘身上得到的痛苦。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这、那个魏前辈——那个老祖前辈,怎么会、怎么可能也会……?” 金凌的眼光猛地扫了过来。 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甚至没有掺杂多少情绪,连被注目的蓝景仪本人都毫无所觉。 他又道:“不对,谁能让他——” 蓝思追打断道:“景仪!” 坐在他两边的金凌与蓝景仪同时转头看过来。 蓝思追道:“勿要多做揣测了。倘若……”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有说究竟是‘倘若’什么,直接跳了过去,道:“书中总会写到的。” 金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似乎是要嗤笑又中道未遂的古怪表情,仿佛有点恶狠狠地道:“也是。” 蓝忘机道:“多想无益。” 魏无羡从冗杂纷乱的思绪中抽身,手指抵着眉心揉了揉太阳穴,略显阴郁地“嗯”了一声。 他看起来的确是听进去了的模样,并非没有诚意地随口应付,但仍然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不安。 蓝忘机蹙眉注视着他,欲言又止。 达成“无论如何早晚会知道”的共识之后,前排的少年继续读了下去。 ——白色的绷带已彻底被染成红色,晓星尘满脸鲜血,没有眼珠,流不出泪水,只能流血。被欺骗了几年,将仇人当做好友,善意被人践踏,自以为在除魔降妖,双手却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亲手杀了自己的好友! 不安的感觉愈发浓厚起来。 蓝忘机忍不住想:难道魏婴,他本来,将来也会如此吗? ——他只能痛苦地呜咽道:“饶了我吧。” ——薛洋道:“刚才你不是要拿剑刺死我吗?怎么一会儿又讨饶了?” ——他分明知道,宋岚的凶尸在为他保驾护航,晓星尘不可能再拿得动剑。 ——他又一次赢了。大获全胜。 说不清是刺骨的寒冷还是沸腾的熔岩从蓝忘机心底开始蔓延。 魏无羡冷笑一声:“好一个‘随便你想干什么’。” 他身上散发开一种凌凌的冷意,微弯的眉眼隐隐泛起戾气。 蓝忘机道:“魏婴!!” ——忽然,晓星尘抓起委地的霜华,调转剑身,锋刃架上了颈项间。一道澄净的银光划过薛洋那双仿佛暗无天日的幽黑眼睛,晓星尘松开了手,殷红的鲜血顺着霜华剑刃滑下。 空气骤然一静。 ——随着那一声长剑滚落的清响……他走到晓星尘一动不动的尸体身边,低下头,嘴角边扭曲的弧度慢慢回落,眼睛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薛洋的眼眶似乎微微的红了。 ——随即,他又恶狠狠地咬牙道:“是你逼我的!” ——说完,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死了更好!死了的才听话。” 魏无羡道:“蓝湛,你知道么,我现在,是真的很想活剐了这小流氓。留着他在这世上,既是祸害别人,也是难为他自己。” 说完,他甚至还弯了弯嘴角。 说实话,魏无羡身上的冷冽远不及数月前、三人在驿站重逢时浓重,蓝忘机本来应该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自从来到这个空间、不知是否是受影响于此地的神异之力,他身上原本始终萦绕不散的森然感就已经淡化了不知几何,忽然复现,简直格外让人心惊肉跳。 蓝忘机又道:“……魏婴。” 单只为了魏无羡本人的心性着想,他是应该劝一劝对方,尽力凝神静心收敛戾气的。然而再一想到“晓星尘”被祸害成了什么样子,连蓝忘机自己都觉得难以心平气和,更别说违心说劝阻的话了。 家训有云:不可诳语、不可口是心非……总之那样做是一定违背家训的。 因此蓝忘机在叫完对方的名字之后,没有别的话可以说,就只好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魏无羡也望着他,眯了眯眼睛,身上的冷意似乎有所消融。 离这两人最近的江澄莫名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着痕迹地向着江厌离挪了挪。 魏无羡道:“好吧,蓝湛。这小流氓再恶劣再狠毒,他一天没有真的杀人放火我就一天不能让他血债血偿。不过管教他这个重任还是不要交给我了——” 魏无羡视线朝前方一扫而过,磨了磨牙:“我怕我忍不住先下手为强。” ——薛洋探了探晓星尘的呼吸,捏了捏他的手腕,似乎是觉得死得不够透,不够僵,站起身来,进到一侧的宿房里,端出一盆水,就着一条干净的布巾,把他脸上的鲜血擦得干干净净……最后,从袖子里拿出了晓星尘昨天晚上给他的那颗糖。 借刀杀人,逼得晓星尘崩溃碎魂,还想如宋岚一般将他炼成凶尸、继续受自己驱策——甚至为此设想,高兴得大发勤快将义庄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简直是令人发指。 倘若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魏无羡怕不是要将准备给温氏门生的“惨死千法”都在他身上试个遍。 不然也太对不起被他害到如此地步的晓星尘了:连魂飞魄散这样在常人看来凄惨无比的结局都算是好的,否则就连死都不能死得安生,还要继续被他当成提线木偶玩弄。 ——薛洋的眼中刹那间爆满了血丝。他霍然起身,双手紧紧捏起拳头,在义庄里一阵横冲直撞,连摔带打,巨响声声,把他刚刚亲自收拾的屋子砸得七零八落。 ——这时候,他的表情、发出的声音,比此前他所有的恶态加起来还要接近丧心病狂这个词。 ——他道:“你再不起来,我要让你的好朋友宋岚去杀人了。 ——“这整座义城的人我全都会杀光,全都做成活尸。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不管真的可以吗? 宋岚的脸色猝然一变。 ——“我要把阿箐那个小瞎子活活掐死,曝尸荒野,让野狗啃她,啃得稀巴烂。” 金凌怒不可遏道:“混账!” 薛洋的威胁不止是说说而已,从蓝魏两人与少年们来时所见可知,他是当真都付诸行动了——而薛洋自己也十分清楚,已经魂飞魄散的晓星尘,就是再怎么心怀苍生,也不可能听到他的威胁、更不可能因此苏醒过来的。 而受他驱使,屠戮义城百姓的,是宋岚。 与晓星尘志同道合、心性相若的宋岚。 做到这一步,简直连“丧心病狂”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了。 最快地将后来的一切都串联起来的蓝思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骇然与不可名状的哀恸交杂席卷,最后留下一片荒凉的狼藉:“宋道长……” 金凌紧跟着彻底醒悟:“宋道长他——” 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一拳砸在地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薛洋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账!!活该千刀万剐的恶棍!他祸害完了晓星尘道长还不够、连宋道长也不放过!” 狂风暴雨之中,魏无羡道:“果然还是想活剐了他。” 前面的小朋友不知道后面还有人,是当真口无遮拦。他怕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宋、晓两人先前好不容易堪堪平定的心境,又要一路摇摇欲坠。 “宋岚”能够在屠戮义城百姓之后仍以凶尸之身存在于世、而非如“晓星尘”一样魂魄碎到拼都拼不起来的地步,非是他心志较后者更为坚毅,而是因为彼时他已彻底为薛洋所控,毫无自主意识。 而对于晓星尘而言,不仅误杀挚友、甚至导致他死后又与自己一样手染无辜者鲜血,是比先前的一切还要可怕的打击。 宋岚强行平复下自己的心神,默念冰心诀。 从得知“宋岚”为“自己”所杀,晓星尘的脸色就没有再好看过,这下勉勉强强恢复的一点血色又褪得干干净净,勉力自持,总算没有失态。 “晓星尘”这么一死,薛洋彻底疯了,一时半会儿只想得到怎么抢救剩下的那点可怜的碎魂,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但一旦他拿到了锁灵囊,保证这点残魂不会随随便便散了之后,逃走的阿箐、义城的百姓,怕是一个也逃不过去。 一个疯子,为了刺激晓星尘的魂魄,哪怕正常人都知道毫无助益,他也绝不介意先把所有人都杀了试试。 毕竟,他实际上本来也只是求一个宣泄之途,从不会在意别人是什么感觉。 阿箐从义城逃走之后,知道凭自己决计奈何不了薛洋,便四处打探有没有修仙的厉害人物,借他之手为晓星尘报仇。 蓝景仪读得悲从中来,没几句已经是涕泪横流,呜咽道:“阿箐姑娘啊……要是阿箐姑娘那时能遇到含光君就好了……” 没想到能这样听到自己的名号,蓝忘机一怔,剩下的也只有无声的叹惋了。 倘若当真能够遇上这件事,他自然义不容辞。而最终杀了薛洋为晓星尘报仇的,看来也是蓝、魏二人无疑了。 只是却已经是多年之后,便是悼亡,都嫌太晚。 ——阿箐低头收好钱袋,随眼一扫,忽然发现,水中的倒影后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薛洋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她的身后。他手里拿着霜华,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开心地道:“阿箐,你跑什么?咱们好久不见了,你不想我吗?” ——薛洋挑眉道:“我从栎阳办事一趟回来,竟然刚好遇到你在城里问东问西,真是挡也挡不住的缘分哪。话说回来,你真是能装,竟然我都给你骗了这么久。了不起。” 魏无羡道:“‘栎阳’。” 聂怀桑道:“他去栎阳,莫非——莫非是去杀那个,常萍的?” 这么一提,再没有人想不起来。 栎阳常氏家主常萍,死于霜华凌迟、双眼被挖。 只这样一想,魏无羡就几乎被气笑了:“好一个凌迟处死、以霜华行凶——若真要替小师叔讨一个公道,最该被千刀万剐的难道不是他自己么?” 江澄道:“你难道指望这种人会从自己身上找不是?” 答案自然是否。 阿箐心知这番在劫难逃,索性敞开了将所有市井听来的污言秽语都骂了个遍,对薛洋却仍是不痛不痒。 直到薛洋先提起了晓星尘。 ——阿箐骂道:“我去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还敢提道长,那是道长的剑!你也配拿着?脏了他的东西!” ——薛洋举起左手的霜华,道:“哦,你说这个吗?现在,是我的了。你以为你的道长有多干净吗?今后还不是我的……” ——阿箐道:“你个屁!做梦吧你!你也配说道长干不干净,你就是一口痰,道长倒了八辈子霉才被你沾上,脏的只有你!就是你这口恶心人的痰!” ——薛洋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薛洋绝对能称得上晓星尘命里的魔星,最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沾染才好。然而他自己,恐怕也当真成了薛洋的魔障、成了后来唯一能当真、轻而易举便刺痛薛洋的存在。 只是,那又如何呢? 倘若“晓星尘”自己知道了,也只会憾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些、一剑干脆利落地杀了薛洋,就此干干净净地死,也省得他拿自己作筏子祸害旁人。 ——阿箐提心吊胆逃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的心却忽然轻松了。 ——眼球被火辣辣的刺痛弥漫,阿箐大声惨叫。薛洋的声音又传来:“多嘴多舌,你的舌头也不必留了。” ——一个冰凉刺骨的尖锐事物钻入了阿箐的口中。魏无羡刚感觉到从舌根传来的刺痛,就猛地被人拉了出来。 共情结束了。 不仅仅是阿箐,就是坐在这里一路看下来的这些人,心中也情不自禁地升起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小朋友们围着“魏无羡”一阵嘁嘁喳喳,后者从阿箐的记忆中缓过神来,探过了棺中人颈上的致命伤。 伤痕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以营造出完好无损的假象,若非共情中亲眼所见,一时恐怕还未必能找到。 ——魏无羡心中叹息,对阿箐道:“辛苦你了。” ——之所以阿箐的鬼魂是瞎子,行动却不像一般瞎子那样迟缓小心,是因为她在死前一刻才变成真正的瞎子。此前,她一直是那么灵活跳脱、行动如风的一个小姑娘。 心肠最软的江厌离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哪怕惨死于薛洋之手、尸骨都无处安葬,她仍旧衔着一腔孤勇,与这个刽子手对抗至今,终于等来了给晓星尘的公道。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四十)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卌一) ——阿箐趴在棺边,合起手掌,对魏无羡连连作揖,再用竹竿充作剑,作她以前打闹时常作的“杀杀杀”状。魏无羡道:“放心。” 实在叫人心酸,却也不禁长出一口气。 魏无羡道:“可算是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魏无羡道:“好说:薛洋必须死。” 蓝景仪道:“对!就该这样!!” 由阿箐引路,“魏无羡”回到蓝、薛两人相斗之处,先拔出了宋岚脑中的刺颅钉。几乎是同时,“蓝忘机”一剑从薛洋怀中挑出了存着晓星尘残魂的那只锁灵囊。 薛洋为此大受刺激。 ——薛洋这么聪明的人,哪能不知魏无羡是在故意出言扰乱,第一让他怒而分神,第二让他出声大骂……他恶声恶气地道:“干什么?哼!你会不知道?我要把他做成凶尸恶灵,受我驱使!他不是要做高洁之士吗?我就让他杀戮不休,永无宁日!” 聂明玦顿时脸露憎恶之色。 魏无羡则悄声与蓝忘机咬耳朵:“蓝湛,你觉得他是对咱们撂狠话,还是认真的?”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哪怕他再小声,与他相隔不过数尺的江澄也没错过,不由冷笑道:“他做什么要撂狠话给你听?” 言下之意:自然是认真的。 魏无羡闻言乜他一眼:“我又没问你。” 蓝忘机道:“不知。” 江澄:“……” 魏无羡道:“唉,蓝湛,我本来就是觉得拿不准才问你,结果你也和我想的一样嘛。” 蓝忘机道:“我确实分辨不出,不能妄断。” 魏无羡道:“也是,薛洋究竟想怎样,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不过说到底,他怎么想、又打算怎么做,其实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若是前者,也于事无补。若是后者,更是事已做绝,添不添这一笔没有多少分别。 薛洋被“魏无羡”几句话激得杀心大起,忍不住分心偷袭,被温宁挡了下来。他自己似乎也藉此冷静了些,躲到雾中不再出声。 ——正在这时,迷雾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竹竿喀喀之声……蓝忘机继续朝声音来源之处刺去。薛洋森然道:“小瞎子,你跟在我背后,不怕我捏碎你吗?” 魏无羡叹道:“小姑娘是当真不要命了啊。” 蓝曦臣惋惜道:“这位阿箐姑娘,堪称大义、大勇。年纪轻轻便罹难,实在可惜。” 金子轩道:“如此义勇双全,莫说一个市井孤女,便是我辈修士,也有许多人远不及她。” 聂怀桑心道:何止许多人,应该说能赶上她的一共也没有多少才对吧? 想想自家大哥和蓝老头儿的脾性,这话要是说出来,这两位心情恐怕就不怎么美妙了,自己恐怕也要被殃及池鱼,还是不说为上。 聂怀桑遂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投向水幕,仿佛要细心钻研其中有何奥妙。没料想这一看,还真注意到了点儿什么。 ——自从被薛洋杀害之后,阿箐始终东躲西藏,不让他找到自己。不知为什么,薛洋也没怎么管她这只孤魂野鬼,似乎觉得她微不足道,不足为惧。而这时,阿箐却在迷雾之中如影随形地跟在薛洋身后,砰砰敲打竹竿,暴露他的位置,给蓝忘机指引攻击的方向! 聂怀桑用扇柄轻轻敲了敲手心,觉得这“似乎”二字仿佛在暗示什么,暗道莫非薛洋还真有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良心? 看破不说破,尤其再看他接下来的行径,顿觉说破也毫无意义。 ——原先薛洋在迷雾之中如鱼得水,可藏匿还可偷袭,现下却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对付阿箐。他骂了一声,猛地向后甩手掷出一张符篆……鲜血狂喷,魏无羡前方有一大片朦胧的白雾都被染成了赤红色,血腥之气铺天盖地,一呼吸尽是湿润的铁锈味,可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忙着全神贯注搜救和吸收阿箐被打散的阴魂。 连“魏无羡”也要全神贯注去挽救,可见这一张符篆的效果是何等狠毒。好不容易要他血债血偿,却又搭上了一个阿箐。 “蓝忘机”正要给他最后一剑,变故陡生。 魏无羡道:“我险些忘了还有这个家伙。躲到现在,就是为了最后捡便宜吧。” ——谁知,正在此时,白雾中却突然冒起冲天的蓝色火焰……蓝忘机走了过来,魏无羡道:“掘墓人?” 以传送符带走了濒死的薛洋的,正是那一路阻挠他二人的雾面掘墓人,意在薛洋身上那枚复原出的阴虎符。 魏无羡道:“阴虎符给此人挟走,日后恐怕又是个麻烦。若非蓝湛‘你’截下了右手,咱们可当真是白跑一趟了。” 蓝忘机道:“如此,只差头颅。” 魏无羡道:“这最后一环,亦是关键,想来也没那么好找了。” 蓝忘机道:“嗯。” 听到这里,再回想莫家庄一路来到现在的种种,聂怀桑没忍住,低头腹诽:怕也只有魏兄你和蓝忘机两人会觉得先前是“好找”了。 义城漫天妖雾,恐怕与薛洋脱不了干系。他一消失,雾气也就慢慢散了去,宋岚想是已经醒来、自行离开,只留下神智未复的温宁。 “魏无羡”遣退温宁欲走,却又在血泊里看到了薛洋先前被斩下的那条手臂,停住了脚步。 蓝景仪一顿,道:“这糖……!是那时候……” 金凌道:“他费那么大力气,去掰薛洋的手指头做什么?” ——这只手的拳头捏得非常紧。魏无羡蹲下身来,用足了力气,才一根一根地掰开来。掰开后发现,掌心里握着一颗小小的糖。 ——这颗糖微微发黑,一定不能吃了。 金凌这一句话,引得好几人朝魏无羡投来了有些古怪的眼光。 魏无羡一手托颌,道:“‘我’么?说不定是抱着他攥着阴虎符没给带走的万一指望吧。” 总不会是突发奇想要探究这小流氓什么。共情里看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蓝魏两人回到义庄,宋岚正伫立在停着晓星尘尸身的棺木前。“魏无羡”给他与蓝忘机相互引见,将收着阿箐与晓星尘残魂的锁灵囊交到宋岚手上,又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宋岚一手小心地捧着那两只锁灵囊,另一手抽出拂雪,在地上写了两行字:“尸体火化。魂魄安养。” ——晓星尘的魂碎成这样,肯定是再回不到身体上了,尸体火化了也好。这具身体散去,只留下纯净的魂魄,慢慢安养,或者有朝一日,还可重归于世。 蓝景仪鼻头一酸,觉得眼眶发湿,几乎又要哭了出来。 不止是他,余人几乎是纷纷别开眼睛,只觉这看似简单的字句,却叫人不忍猝读,江厌离最是善感,已经在悄悄拭泪。 ——宋岚写道:“负霜华,行世路。一同星尘,除魔歼邪。” ——顿了顿,又写道:“待他醒来,说对不起,错不在你。” ——这是他生前没能对晓星尘说出来的话。 晓星尘喉咙发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视线一转,眼神与宋岚交错,忽然又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 ——义城的妖雾逐渐散去,已能粗略看清长街和岔路……他还是那一身漆黑的道袍,孑然一身,背着两把剑,霜华和拂雪,带着两只魂,晓星尘和阿箐,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不是他们来义城的那条路。 与宋岚分别,众少年开始嘁嘁喳喳追问“魏无羡”在共情中所见,又追究起温宁是怎么来的,又跑到哪儿去了。 ——魏无羡假装没听到第二个问题,道:“这个嘛,就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了……” ——一路走下来,他讲完之后,身旁已是一片愁云惨淡,再没有一个人记得鬼将军了。 蓝景仪泪意未消,已忍不住嚷道:“魏前辈好狡猾!” 蓝思追替他辩解道:“魏前辈若是不回避鬼、温先生的话题,总不能承认他就是魏前辈吧。” 金凌道:“……蓝思追你这话听起来好绕。” 一群少年听完故事,哭得愁云惨淡,经蓝景仪提议,张罗着要给晓、箐两人烧纸钱香烛祭奠,地点就选在来时经过的那个村子。 见他们在人家家门口烧纸钱,“魏无羡”实在按捺不住,得到蓝忘机许可,便上前去阻止。 ——蓝景仪挥手道:“走开走开,你挡风了啦。要烧不起来了,再说你又没死过,你怎么知道死人收不到纸钱啊?” 蓝景仪:“……” 蓝思追:“……” 金凌:“……” 其余人也俱是一脸不可名状。 魏无羡:“……嘿,‘我’还真死过呢。” 蓝忘机蹙眉轻喝:“魏婴!” 魏无羡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过,‘我’做人未免也太失败了?一张纸钱都没有收到过诶!!” ——蓝景仪又在他心口上插了一刀:“就算你收不到,那也肯定是因为没人给你烧的缘故。” 蓝忘机眉梢抽了抽,道:“不会。”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很好。” 魏无羡顿时大为感动。 旁听的江澄一脸牙酸。 还未等大受感动的魏无羡做出什么回应,蓝景仪忽然喊道:“不对不对!一定是因为死人的确收不到纸钱!不然魏前辈这么好一个人,肯定从前也有许多人受过他恩惠!怎么可能没人给他烧纸钱!” 魏无羡顿时更感动了:“哇,没白救这小孩这么多次啊,都记得我的好了。” 金凌:“……” 金凌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好似忍无可忍一般道:“蓝景仪你脸不疼么?” 蓝景仪茫然道:“我为什么要脸疼啊?” 金凌:“……” 魏无羡:“噗。”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轻笑声此起彼伏,连晓星尘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气氛倏尔明朗。 笑罢,回到正题。一群小辈在人家家门口烧纸钱,最终果真引来屋主人不满。这屋主人一来,便又带出一个原先暂且抛开的问题。 ——那村民道:“嘿你这小孩儿说的什么话。我家三代都住这里,不是我家还是你家?” ——魏无羡把他脑袋一按,压了下去。蓝思追又道:“原来如此。抱歉,我方才的问题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上次经过这户人家,在这里见到的是另一位猎户,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村民却愣愣地道:“另一位猎户?什么另一位?” ——那村民啐道:“瞎说!你真是看到坐在我家院子里?我家没这个人!义城那旮旯鬼都打得死人,给你们指那路?是想害死你们吧!你们看到的是鬼吧!” 魏无羡道:“问题又回来了。把这群小朋友引到义城去的,究竟是什么人?” 无人应答。 魏无羡也不在乎没有人应和,自顾自继续道:“这些小朋友尽是众世家亲眷子弟,只要他们在这里出点什么差池,义城再也不可能游离于众仙家视线之外。到那时,不说有没有人查得到右手,至少薛洋的存在、义城的惨案,必将大白于天下。” 孟瑶道:“我似乎明白魏公子的意思了。” 魏无羡道:“孟兄不妨说来听听。” 孟瑶道:“如魏公子与含光君先前推断,薛洋那位‘很有名的朋友’,极可能身居高位、正是分尸真凶。如此,幕后之人种种谋算,真正要对付的,应是此人无疑。至于他是为了拿此人把柄而查到了分尸之事、决定将之大白天下,还是为了揭露分尸真相才多番筹谋,线索有限,尚且不能断言。” 聂怀桑道:“那魏兄、孟瑶,这个、杀人的真凶,还有要对付他的人的身份,你们有想法了吗?” 孟瑶道:“惭愧,尚且没有答案。不过,等魏公子与含光君找齐遇害之人遗体、辨明身份,想来一切也就随之水落石出。” 聂怀桑“呃”了一声,道:“那应该很快了,魏兄和含光君效率这么高的。” 魏无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就像孟兄说的,只要查明白‘好兄弟’是什么人,其他的也就该浮出水面了。毕竟追查也好,寻仇也罢,总是有牵扯、有缘故才会涉身其中。这世界上,鲜有人会当真多管闲事的。” 江澄闻言,冷哼一声。 聂怀桑道:“话不能这么说啊——魏兄‘你’和含光君能追查这件事、给他讨个公道,虽然是好事,但其实,在别人看来就是多管闲事吧?所以你看——” 魏无羡笑眯眯道:“所以说,像含光君这么有责任心的好人,可实在是太难得了。能生逢当时,实在是很幸运对吧?” 聂怀桑一脸莫可明说,唰一声展开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对对对,含光君的人品,确实让人再信赖不过了。” 蓝忘机:“……”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卌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卌二) 三个少年就幕后黑手所图为何议论几句,最后不得不因为所知甚少放弃探究,回到书中来。 这回读书的人又换回了蓝思追。 蓝魏两人带着众世家子弟回到寄放驴和狗的那座城,先前“动不了”的两只显然恢复得卓有成效,又开始气势汹汹地相互呲牙了。 蓝景仪道:“果然这样才是那个魏前辈嘛!” ——小苹果狂怒地冲他大叫,随即,魏无羡听到一阵犬吠,立即蹿到蓝忘机身后。 魏无羡道:“嘿,这小子。” 江澄响亮地嗤笑一声。 ——他拖着一个几乎是黏在他背后的魏无羡……蓝忘机却回头,含义不明地扫了他们一眼。蓝思追立刻对其他人道:“长席和幼席要分开,我们就留在一楼吧。” 当时还没有注意,现在再读来,金凌不禁对蓝思追侧目。 魏无羡摸了摸下颌,道:“思追这小孩,很懂么。” 蓝忘机正襟危坐,仿佛没有听见。 魏无羡颇有点悻悻然,转回去研究水幕上的内容。 那两人正在商议善后事宜,不过说是商议,其实几乎都是“魏无羡”再说,含光君则惜字如金,从头到尾只有四个字。 ——魏无羡道:“好好考虑啊。大家都最喜欢有猎物抢着上,有责任就推来推去。今天你们吃了这个亏,惯坏了人家也未必领你们的情懂你们的境界,次数多了别人反而觉得遇事你们出头是理所当然。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蓝忘机心头忽地一跳。 这…… 这段话所说的东西,他此前从未考虑过。而以蓝忘机对魏无羡的了解,现在的对方,也不会去顾虑这些。因此……是与“魏无羡”前一世的经历有关么? 这时,听蓝曦臣道:“瞭望台?” 向下扫过几行,果不其然,已将这“瞭望台”兴建始末解释得明明白白。看罢,他不禁赞道:“此举惠及万民,功在千秋,实在是一件大功德。” 不仅仅是蓝曦臣,聂明玦、蓝启仁、宋晓等人,也都纷纷表露出赞许之意。 魏无羡望了一眼依旧不矜不伐的孟瑶,心下慨然:“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放在这位孟兄身上,倒是当真再合适不过。 聂怀桑道:“这瞭望台真方便啊。不过一般来说,越是义城这种穷山恶水,越该早设瞭望台才对吧,为什么偏偏没有呢?” 孟瑶摇头叹道:“中原辽阔,偏远之处甚。众各世家质疑者众,想来也不会尽心尽力。区区一千二百余瞭望台,到底还是远远不足。若是当真能建到三千之数,或许便不会再有相似的悲剧了。” 聂明玦冷哼一声,赏了聂怀桑一个爆栗:“平日不肯用功,到这时只会夸夸其谈!” 聂怀桑惨叫一声,摸了摸脑袋,只觉得委屈得不行。 金子轩道:“射日之征落幕之后,不妨便着手推行此事,如此便可尽快成事。一家之力尚且不足,合在座诸位、众家之力,想来可行。” 聂明玦道:“如此甚好。应为之事,清河聂氏义不容辞。” 蓝曦臣怔了怔,旋即摇头暗笑自己顾虑太多,反倒不美,于是亦颔首道:“我姑苏蓝氏亦如是。” 在场三位家主,两个已经表了态,余下一个自然不能落下。江澄略一思索,也跟着点了头。 说完瞭望台,又回到雅间里的蓝魏两人。 似乎是随着义城之事的落幕,这漫长的“草木”一节也告终,水幕上的墨字,定格在最后一行,一时没有新的内容浮现。 ——魏无羡慢慢地斟了一杯,道:“想人陪我喝酒了。” 蓝景仪大惊失色:“他、他他——他又要含光君陪他喝酒?!” 金凌脸色古怪:“怪不得……原来那时含光君喝醉了。” 蓝思追:“……这、这是长辈的私事,我们擅自窥看,真的不要紧么?” 若说前一次醉酒、没有发生什么,他还不至于过分紧张,可这一次……含光君可是把抹额系到魏前辈手上了,谁知道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他话音未落,金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忽地烧红了。 魏无羡叫道:“停停停!!小思追说的没错,我和蓝湛的私事,怎么可以给其他人看!!” 蓝忘机的耳朵倏忽转红了。 ——关于这一点请放心!!!我们已经做好相应措施了!! 魏无羡:“哈?什么措施?” 无人应答。 那水幕晃了晃,浮现出了新一节的文题。 ——佼僚第九。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古怪了起来。 这二字出处不必考证,魏无羡刹那间只觉得热血上头:这、这一节的文题,意味相当深沉啊!!! ——这首《月出》,可差不多能说是人尽皆知的情诗啊!!! 蓝思追道:“这、这是要我们继续读的意思吗?” 蓝景仪小声道:“不、不然呢?按这里的规矩,不读的话,咱们估计就出不去。” 蓝思追脸现纠结之色,片刻之后,似乎下定什么决心,脸上的红色也消了下去,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口。 就在这时,水幕波动了一下,许久不见的幽蓝文字一笔一划浮现了出来。 ——勿有烦忧,无须顾忌。若有不宜为尔等知者,自会规避。 蓝思追没说出来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 魏无羡道:“意思是让他们随便读,有什么、咳,不合适的细节,会自动隐去?” 红字没有给他回应,不过,在前方的少年提出了差不多的疑问之后,蓝字纡尊降贵一般给出了一个“是”字。 许多人齐齐长出一口气。 魏无羡却没忍住,在心中连说十句岂有此理。 ——既然能删减,为何要将我当初逗蓝湛的事儿都一五一十摊开给蓝老头看!! 虽然红、蓝两位姑娘的话差不多算是给人吃了定心丸,这一节堪堪开始,也没有什么太过分的内容,却终归让人觉得,不怎么正经。 蓝曦臣轻咳一声,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率先挪开了视线,余人纷纷效仿。即便如此,蓝思追略显僵硬的读书声还是源源不断地流进耳朵。 “蓝忘机”以一种堪称隐忍的神情灌下一杯酒,未醉先睡,只留下一个“魏无羡”为所欲为。 ——他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跃跃欲试,把酒壶中剩下的酒一口喝干净了……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蓝湛?” 听到“跃跃欲试”四个字,江澄忍了又忍,才没将骂人的冲动付诸实践。只在心中暗暗跺脚,深恨自己怎么没聋了,要在这大庭广众下听魏无羡将如何胡闹。 简直把江家的脸都丢光了!!蓝忘机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张面容和支额的那只手,皆是白皙无暇,仿若美玉……仿佛掺入了一缕微醺的甜味,竟然微微醉人。 听听!!居然还在不停夸他好看!!夸完好看竟然还要这么细致地写他身上……好闻! 江澄终于忍无可忍:“魏无羡!!” 魏无羡心情同样不怎么美妙,道:“叫我作甚?你叫我也没用,又不是我乐意的。” 江澄磨牙。 聂怀桑闭目掩耳,默念:我是个聋子,又聋又瞎,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蓝思追脸上烧红地读完了对“蓝忘机”的形容,忽然“咦”了一声,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气氛随之倏忽消散。 还没等诸人就“要不要看看怎么回事”犹豫出一个结果,就听金凌道:“这里怎么是看不清的?” 蓝思追恍然道:“啊,这就是蓝姑娘说的——” 话音未落,他猝然意识到这模糊掩盖代表的含义,脸色噌地又红了起来。 蓝景仪道:“不该给咱们看的东西自动避开!!所以魏前辈到底对含光君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 “……” “……” 一片默默无语之中,蓝思追艰难道:“长辈们的私事,无论怎样,咱们都不该探究。这样,就好。” 魏无羡望望水幕,又看看其他人的反应,心中升起一个想法。为了确认,他问道:“诸位都看不见小思追停下之后的内容么?” 江澄道:“废话!!” 魏无羡没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点了点头,又道:“蓝湛?” 蓝忘机耳根烧红,低声道:“……我,看得见。” 其中意乱情迷,看得一清二楚。 魏无羡这下肯定了,他重温了一下水幕上浮现的内容,觉得甚为满意。他道:“不错,这样安排,倒很合理。” 自己被蓝湛迷得七荤八素的模样,若是给其他人看见了,难免不美,但若是连自己都看不见,又好像颇为遗憾。 这下,余人也都纷纷明白过来。 孟瑶道:“看来魏公子与含光君所见与我等不同。分明同在此处,同观天书,眼中所见竟然有此差异。此方秘境,果真神异至极。”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这算是给我和蓝湛开了天眼么?不知道出去以后还能不能看见什么以前看不见的。” 话虽这样说,他也心知肚明,这可能性想必很低。 他们原本就是修仙之人,就算自己……也并未对灵识造成影响,原本也没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了,自然也不指望这“天眼”。 蓝忘机低声道:“不知。” 魏无羡道:“嗯,反正也不重要。” 连文字都看不清楚,更遑论像先前的步骤一样读出来。蓝思追方才本是直接跳过了模糊的内容要继续向后,却发现水幕并未继续流动,只好停了下来。 三名少年正对着水幕干瞪眼,大约是觉得留给蓝、魏两人的时间够了,那在其他人眼中模糊一片的两小段文字渐次消隐。 蓝思追明了,这是可以继续读的意思了。 ——忽然,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公子……” 读完这一句,对着模糊的后文,蓝思追颇为知趣地停了一会儿,等它自行消隐。 书中,会这样称呼“魏无羡”的只有一个人,也是这一声,将他惊醒了过来。 魏无羡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坐在最后的温宁一眼,后者当即缩了缩脖子。 温情见状冷哼一声,给了魏无羡一个白眼。 魏无羡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那扇木窗被小心地敲了一下,又有个小小的声音顺着窗缝飘了进来:“公子……” 魏无羡幽幽道:“这个‘飘’字,用的甚是传神啊。” 温宁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温情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躲什么躲?怎么也轮不到你心虚!!” ——魏无羡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又暗道一声奇怪,定定神,走过去,一下子支起窗子……魏无羡猛地开了窗,打到他的脑袋,他“啊”的轻轻叫了一声,双手托住窗扇,和魏无羡打了个照面。 江澄冷哼:“奇怪什么奇怪!”蠢死了! 江厌离挪开眼光,心道书里这个阿羡当真是没救了。 魏无羡有些心虚地看了蓝忘机一眼。 蓝忘机看来没什么反应。 温情则道:“别人家的弟弟,你倒是不心疼。” 温宁小声道:“姐姐,那个我……本来也不会疼的。” 温情道:“你闭嘴。” 虽然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但看到书中的温宁恢复了神志,温情还是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以至于看到“温宁”没勾住屋檐摔了下去,她不仅没有像以往一般生气,反倒隐隐有些庆幸:还好,阿宁还和现在一样,并没有变。 ——幸好挑了这家酒肆。为图安静,雅间这一扇木窗开的方向面对的不是行人街道,而是一片小树林……温宁的身躯死沉死沉,把地面砸出了一个人形坑,躺在坑里,眼睛却还在盯着他。 ——魏无羡压低声音冲他喊:“我让你下来,不是让你下去。‘来’,懂吗?” ——温宁仰着脖子看着他,从坑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忙道:“哦。我来了。” 晓星尘没忍住:“噗。” 温宁……温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说完又抱着柱子,准备顺着它爬上来。魏无羡道:“打住!你就在那里,我过去找你。”……刚转过身,温宁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温情的感官不太好,眉心不自觉一蹙。 ——魏无羡道:“你干什么?” ——温宁一语不发,垂着头。魏无羡道:“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温情的眉头稍稍松开,想起了先前那句“温宁不是东西”。 这几句话没有透出多少有用信息,但前后遥遥相应,看得出来,“魏无羡”确实没有将她弟弟当成什么仆从乃至工具使唤。 再向后看去,温情的神情又有了些变化。 ——说完,他也在温宁面前跪了下来。温宁一惊,忙不迭对着他磕了一个头,魏无羡也立即对他磕了一个头。温宁吓得连忙跳了起来,魏无羡这才站起,拍拍下摆灰尘,道:“早这样挺直了腰杆讲话,不好吗?” 须臾,温情道:“魏无羡,多谢。”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卌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卌三) 因为“魏无羡”与鬼将军相对下跪磕头的举动,他本人一下子成了众人目光聚集的焦点。 蓝启仁难得不带审慎地注视着这个自己的侄子所选定的命定之人、倾心之人。 迎着聚集的视线、对着郑重道谢的温情,魏无羡抖了抖:“温情,你别这样——” 他顿了顿,最终收敛了一切轻忽玩笑之色,凝视着她道:“没有什么好‘多谢’的。至少在这里,没有。” 温情的嘴唇轻微地嗡动了一下,没有再多说。 关于跪不跪的拉锯结束之后,“魏无羡”开始问起“温宁”这些年的遭遇。 听着“魏无羡”对兰陵金氏在其中的作用的猜测,金凌脸上一阵青青红红。金子轩低头,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神智近乎全无的“温宁”听到了“魏无羡”重归于世的第一个指令,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响应。他们两人各有遭遇,却又都是混混沌沌中便到了十几年后,倒还有些同病相怜。 ——顿了顿,他道:“不过我这边也差不多。这些年的事儿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些。” ——温宁道:“我听说乱葬岗没了,人……全都没了。” 蓝景仪道:“人全都没了?乱葬岗上,还有什么人吗?” 后方的气氛有些凝重。 鬼将军这句话无疑象征着一个噩耗,尽管噩耗的对象尚且没有明确,但可推测的范围却几乎已经可以框定了。 温情紧抿的嘴唇隐隐发白。 蓝思追道:“应该……是温先生的族人吧。” 金凌道:“为什么魏婴会和温、温氏的人一起在乱葬岗上?明明是温狗杀害我外祖一门,他为什么会和温家人扯到一起?!” 江澄的脸色在听到他的诘问后迅速染上阴鸷,最终还是勉勉强强忍了下来——在场唯二的温姓者,毕竟曾对他施以援手。 无论他本人有多么不想承认这一点,也不可能在这时向对方做出追责之举。 温情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膝头。 温宁不安地耸动了一下身子,低声道:“姐姐……” 温情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尽力而为,求仁得仁便是。” 就如同书中说的一般,最坏的下场也已经被预测过了。 没什么可怕的。 金凌的诘问没有得到答案。三个小辈年岁相近,对于旧事自然也都是一般的一知半解,须臾沉默之后,也只能归于“别有隐情”四个字。 说完这沉重的话题,“魏无羡”与“温宁”相对无言,最终只有试图转移话题,却不料朝着一个更让人难捱的方向去了。 ——温宁轻声道:“江澄江宗主带人围剿乱葬岗。杀了您。” ——魏无羡道:“这我得澄清,不是他杀的我。我是受反噬而死的。” 江澄整个人都坐立难安起来。 哪怕有“魏无羡”的“澄清”在前,有“温宁”下一句没能说完的反驳,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相信“自己”在“魏无羡”之死中扮演的角色当真无关紧要。 ——温宁终于抬眼直视他,道:“可是,江宗主他明明……” ——魏无羡道:“人总不可能在独木桥上安然无恙地走一辈子。没办法的事。” 江澄咬着牙,觉得嘴里似乎满满都是铁锈的味道:“你为什么不叫他说完,为什么不说清楚?我难道、还——”还避讳自己做过的事吗?! 后半句话死死地卡在他的喉咙里。 魏无羡道:“又不是我不让他说的,你问我作甚。况且,他说的也没错。人总不可能在独木桥上安然无恙地走一辈子。” 江澄低声咆哮:“你和我说你能控制得住!你他妈当时是怎么说的,现在又和我扯这一套!!” 魏无羡还没有再答话,蓝忘机便道:“江宗主,还请自控。” 他微微侧脸,态度冷静到冷淡,与面色扭曲的江澄对比鲜明,然而,那双淡色的眼睛所投射的东西却与对方相差不远:“有些事情,非如言语一般可控。” 闻言,江澄登时仿佛被重锤砸中,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他的目光在蓝、魏两人身上几度来回,最终狠狠拧过了脸去。 魏无羡看他似乎被打击得不轻,犹豫片刻,开口道:“江澄……” 江澄道:“你闭嘴。” 魏无羡:“……” 十分难得的,魏无羡被江澄给噎住了,原本就没打好腹稿的劝说尽数胎死腹中。 他摸了摸鼻子,暗道岂有此理,暂且歇了劝解的心思:要是江澄不必他多说,自己就能想通,那自然是最好的。 “温宁”与“魏无羡”的话题越转越沉重,最终再次陷入无言。沉默蔓延当中,酒楼的大堂猛地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 金凌的心境虽然说不上比那时平静了多少,对魏无羡的感官确实已大有不同,再重温自己当时的话,难免有些不自在。 蓝思追也留意到他的神情,本就读得尽力语气低平,这下更显得犹犹豫豫起来。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这下总该承认思追当时说的没错了吧?” 金凌“哼”了一声,道:“我承认,魏婴确实不像薛洋用那样鬼道为非作歹。但那又如何?难道当年发生的事情就是不存在了吗?” 听得出来,他虽然这样说,却颇有些色厉内荏之感,显然只是习惯一般的嘴硬,而非仍旧深信魏无羡罪孽深重。 蓝景仪撇了撇嘴,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可争的了,遂闭嘴。 金凌心中别扭之意未消,听到蓝景仪那时被自己忽略的最后一句,终于没有忍住刺了他一句:“都吵成那样了你还想着吃没吃,呵。” ——只听蓝景仪也加入了,嚷道:“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你有必要乱摔东西吗?那个我还没吃呢……” 这一个“呵”字昭示了十足十的嘲讽,蓝景仪果然又被激了起来,嚷道:“怎么了?你摔东西本来就不对!浪费吃的不说,还给店家添麻烦!”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互呛起来。 蓝思追万般无奈,本欲喝止,但想想他们的注意力不再放在当时的争吵内容上也好,遂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打算快些读完了事。 前面虽然一片吵吵嚷嚷,后面却仍是凝重。书中金凌与人吵得堪称口不择言,凡是被他点了名的人脸色俱是不同程度的难看,却还要尽力在其中提取有用信息。 魏无羡努力让自己略过无甚用处、徒增阴影的莲花坞惨祸,只看前文,貌似镇静道:“夷陵老祖这两桩罪状,‘穷奇道截杀’,先前阿凌已经说过,后面的‘血洗不夜天’,想必也是关键。师姐,与金子轩,想来就是在这两次变故中——” 他顿了顿,直接跳过了那个谁都不愿意听的词,继续道:“只是,不夜天是岐山温氏仙府,阿凌他们提起温氏,态度也不见和缓,可见涉事的‘多少修士’都非是温氏中人。如此,我实在想不到,会是什么情形。” 金子轩道:“大批修士聚集,总是有缘故的,选在不夜天,也不像是清谈盛会之类。我就罢了,江姑娘……” 他看了一眼江厌离,道:“江姑娘在射日之征中也是在留守后方,为什么会牵涉其中,就很奇怪了。” 江澄当即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心道那还用废话,九成九是被你这个家伙带累的。 金子轩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孟瑶道:“穷奇道地处荒僻,来往之人鲜少。若岐山温氏倾覆,不夜天也理应废弃,都不该是人群聚集之地。听金小公子话里的意思,魏公子丧心病狂大开杀戒,在这两地杀戮甚重,便颇有蹊跷之处。” 聂怀桑道:“我也觉得,好端端的他们跑到那种没人的地方去做什么?总不能是魏兄你把人弄到那种地方去,再来个大屠杀吧。” 魏无羡对他这表述敬谢不敏,没好气道:“我既没这本事,也没这需求,更没有这种爱好。” 江澄道:“不夜天暂且不论,穷奇道截杀,既然是截杀,总有布局者与中计者。你就一个人,怎么看也不是布局的那个,只能是一批修士在穷奇道埋伏你。结果传出去之后被倒打一耙,成了你心狠手辣。” 魏无羡道:“不会吧?若真是这么清楚明白,也会有人想不明白?” 江澄冷笑:“你以为那些修士,有几个是有脑子的?就算想明白了,又有谁会站出来给你说话?你是真不明白么?和他们站在一起,你是奇侠怪杰、是一枝独秀,若是不能为他们所用,就是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他们杀你可以,你若是一一杀回去,就是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他这话说的直白又不留情面,将不少人都惊住了,然而一时又无可辩驳、不知从何驳起。 蓝启仁的脸色难看的很。 江厌离忍不住道:“阿澄——” 魏无羡道:“师姐,你什么都不用说。” 他对着江澄,握紧了蓝忘机的一只手,坚决地道:“就算当真如此——这一次,我不会给他们这种机会。” 几乎是同时,蓝忘机沉声道:“我绝不会让此事成真。” 江澄的眼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松开几乎要攥出血的手,狠狠地嗤了一声,道:“若是那样,自然最好。” 聂怀桑小声道:“结果说来说去,还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顶多是又知道了要留意的还有一个不夜天城。” 这话一出,方才说的最多的江澄顿时脸色一黑。 已经知道自己将来是栽在温宁手上的金子轩脸色跟着一黑。 蓝忘机道:“传言不可尽信。金小公子,亦对内情所知甚少。” 含光君一句话作结,讨论到此为止。书中争吵不休的少年,也已在其名号威慑下偃旗息鼓。 “魏无羡”与“温宁”听完全程,后者显然对金凌愧疚极深,无声无息地又跪了下去。前者没劝两句,便被意外打断。 ——温宁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望向魏无羡的背后……只见一袭白衣越过了他,提起一脚,踹在温宁的肩上。 ——温宁被踹得又压出了一个人形坑。 温情:“……” 魏无羡:“……” 蓝忘机:“……” 蓝景仪道:“为什么……含光君醉了之后总是这么不待见鬼将军啊。” 前一次,鬼将军也挨了两掌呢。 金凌张了张嘴,想说这等凶尸恶鬼自然不招待见,然而他也心知肚明,绝不是这样的缘故。 被迫宣读含光君醉态的蓝思追如坐针毡。 魏无羡看完“蓝忘机”醉酒之后种种幼稚举动,忍不住又乐了:“含光君,听得见听不见的,自欺欺人可不行啊。” ——蓝忘机皱起眉,捂住了耳朵,转过身背对温宁,面对魏无羡,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魏无羡道:“还能怎么办,我带他进屋,扔床上睡觉去。” ——蓝忘机道:“好。” ——魏无羡道:“咦?你不是捂着耳朵吗?怎地又听得到我说话啦?” ——这次蓝忘机却不答了,依旧紧紧捂着耳朵,仿佛刚才插话的不是他。魏无羡啼笑皆非,对温宁道:“你自己小心点。” 蓝忘机:“……” 魏无羡笑过之后,又慢条斯理道:“算了,我和你说也没用。你又管不了自己喝醉以后是什么样儿。” 蓝忘机:“……” 蓝忘机忍无可忍:“魏婴。” 魏无羡道:“在!含光君有何吩咐?” 蓝忘机:“……” 蓝忘机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任他开心了。 蓝启仁脸色铁青,在看到“魏无羡”大咧咧向侄子讨要抹额,更是一路转黑、黑如锅底。 前面的蓝景仪隐隐有口吐魂烟的征兆:“含光君的抹额啊……老祖前辈你既然不知道就不要乱要别人的抹额啊!” 蓝思追:“……景仪,魏前辈不知情,自然更不可能顾及到了。” 蓝景仪道:“我知道啊!所以为什么都这样了魏前辈想的还是含光君讨厌他!含光君分明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啊这是!” ——魏无羡把这条抹额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阵,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莫非当年的蓝忘机只是单纯地讨厌他,讨厌他这人的所有行为而已? 蓝思追:“景仪!!” 金凌第一次对蓝景仪投去了与“敬佩”沾边儿的目光。 蓝启仁终于忍不住了:“小辈无礼!不知羞耻!成何体统!!” 魏无羡尴尬地咳了一声,躲开蓝先生的刀子眼,深恨书中的自己不争气、不开窍。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卌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卌四)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平静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需要费心思考一段时间。魏无羡喝道:“哦,我懂了!让你绑我你就很来劲儿,让你解开你就听不懂了对吧?” 魏无羡道:“蓝湛。” 蓝忘机不肯看他,也不肯说话。 魏无羡凑到他耳边,道:“你老实说,你这是不是蓄谋已久?” 为了方便他二人就私事交谈,继“开天眼”之后,这方秘境空间又调整了一番规则。只要两人靠得足够近,声音也不要放太高,再耳聪目明的修士也听不清楚。 得益于此,魏无羡一边感慨其贴心,一边愈发肆无忌惮地调戏起自家道侣。 ——蓝忘机一边眺望远方,一边手上拽着抹额的带子,拉呀、晃呀,手里玩得很欢的样子。魏无羡苦苦哀求道:“给我解开好嘛?含光君,你这么仙的人儿,怎么能干这种事呢?你捆着我要干什么呢?多不好啊,给人家看到了怎么办?嗯?” 蓝忘机:“……” 魏无羡道:“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蓝忘机被逼无奈,低声道:“……我不知。” 魏无羡轻轻地“啧”了一声。 这段内容倒不算过火,就是童心太强了些,放在含光君身上不怎么相称。蓝思追心中纠结这究竟算不算不敬长者,读得绊绊磕磕。 魏无羡道:“哎,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喝酒了。蓝湛,你这分明是一喝醉就要玩我啊。” ——魏无羡被他拽着走,边踉跄边道:“你你你等会儿。我意思是给人家看到了不好,……你故意的吧?你只听懂你想听懂的是不是?蓝湛,蓝忘机!” 蓝忘机几乎要无地自容了,低声道:“魏婴——” 魏无羡道:“在,我在呢,蓝湛。” 他看着“自己”被“蓝忘机”一路拖回酒楼大堂,后者还将他手上绑着的抹额提起来给所有人看,又听前面蓝景仪嘀咕“我就知道正常的含光君绝对不会”云云,不由得“噗”一声笑了出来,又凑近了对他道:“蓝湛,这回不用你给他们看。等到咱们回去,就可以昭告天下,魏无羡是含光君的人啦!” 蓝忘机轻声道:“……嗯。” 魏无羡又道:“你听他胡说八道,就该早点让他知道。” ——魏无羡道:“给你们展示蓝家抹额的一种特殊用法。……当遇上很奇怪的走尸,你们觉得需要带回去好好检查的时候,就可以把抹额解下来,这样绑着带回去。”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继续道:“景仪这个小傻子,就是不如思追儿懂事。” ——蓝景仪嚷道:“这怎么行?我们家的抹额是……” ——蓝思追把鸡翅塞回他口里,道:“原来如此。我竟不知还有如此妙用!” 蓝忘机仍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耳廓又开始发红。 ——无视一路旁人的诡异眼神,蓝忘机径自拖着魏无羡上了楼。 ——入房,转身,关门,闩门。最后一步,是把桌子推到门前,仿佛要挡住外面的什么敌人。眼睁睁看着蓝忘机忙前忙后忙完了这些,魏无羡道:“你要在这里杀人分尸吗?” 读完这一句,蓝思追的声音忽然停了。 三个小辈面面相觑,脸色都怪异起来。 蓝景仪道:“魏前辈和含光君……” 金凌道:“你闭嘴,别说了!等它过去就是了!” 看到三个小朋友如此反应,魏无羡顿时明白,这又是别人看不见的内容了,往后看了几句,不禁道:“蓝湛,你不会真的就在这客栈里把我给办了吧。” ——雅间内设有一道木座画屏……蓝忘机将他拖进屏风之后,用力一推,魏无羡便被推倒在榻上。 蓝忘机:“……” 蓝忘机很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说一句“不会”,然而话到嘴边,却又不确定起来。 现在的自己,自然做不出那等越礼之事。但是未来这一个,苦于求而不得、还失去魏婴整整十三年,前一次只因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几个时辰就快要发疯的自己呢? 清醒时尚能勉强克己守礼,现在喝醉了呢? ——长榻带有木屏背,魏无羡的头在屏上轻轻磕了一下,意思意思,“哎哟”地叫了一声……蓝忘机听他叫得响,一掀白衣下摆,气度雍容地在榻边坐下,探手摸了摸他的头。虽然面无表情,动作却十分轻柔,仿佛在问:撞得疼吗? ——听他一直叫疼,蓝忘机脸上现出一点微微的忧色,手上动作更温柔了,还抚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魏无羡举起双手给他看,道:“你放开我吧。含光君,我给你绑得这样紧,都快出血了,疼死啦。解开抹额,放开我好不好?好不好?” ——蓝忘机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不想做的事你就装听不懂,实在不能装听不懂你就干脆不让我说?! 看到此处,蓝忘机愈发对“自己”的自控力不信任起来。 魏无羡原本只随口一问,却没有听到回应,下意识扭头看去。他看出蓝忘机的踯躅,稍一思索便是了然,心头倏尔一涩。 酸涩过后,又恨起书中的自己榆木脑袋:都到这一步了,居然还对蓝忘机的心意一无所觉。对方分明思之若狂,却仍顾惜‘自己’的感受,不敢稍越雷池,只有醉后,才能偶得半分放纵。 就是这轻微的放纵,酒醒之后也会忘得一干二净。不仅如此,还要一无所知地受‘自己’无聊的戏弄,简直是备受折磨。 一念及此,魏无羡不由得真心实意道:“唉,蓝湛,‘你’还是赶快办了‘我’的好。这个混蛋,实在是太磋磨人了!” 蓝忘机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几乎是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红色从耳廓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魏无羡好像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如何劲爆的一句话,一双眼睛仍投在水幕天书上没有挪开。 蓝忘机却发觉他整个面皮都烧得微微发红。 他忍不住唤道:“魏婴。” 魏无羡这才轻咳一声转了回来。 四目相对,他道:“蓝湛,我刚才……” 蓝忘机道:“我知。” 那种发烧的感觉正在慢慢消退。 魏无羡动了动嘴唇,还不待再出声,蓝忘机已又道:“是‘我’未说清。也是我,自知不对,仍是越了礼。” 魏无羡自己并未怀疑,他却隐有所觉:对方如此“迟钝”,非是当真粗心得毫无所觉,而或许是……不敢去想。 是他在“前世”没有护好魏无羡,才让对方到这等连“患得患失”都不敢有的地步。 蓝忘机涩声道:“是我之过。” 魏无羡几乎要跳起来了:“怎么会是你的错!!” 他这一下声音抬高,已然打破了限制。原本本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原则,趁这段空出的时间各自揣测前情后事、亦或交换看法的其他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下意识将视线投了过来。 魏无羡正急火火要再说下去,蓝忘机则在前一句话下怔然与他对望,两人全副心神都放在彼此身上,对周遭氛围的细微变化,俱是浑然未觉。 江澄脸色一黑,蓝曦臣面色一僵。两人一个气恼,一个为难,正要各自出声提醒,却又被最前方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金凌道:“这书究竟是怎么回事?中间这么长的地方看不清楚,非要等它全过去才能往后读不说,还走走停停的!” 魏无羡:“……” 蓝忘机:“……” 江澄:“……” 蓝曦臣:“……” 魏无羡气势全消,停顿片刻,才绊绊磕磕、声音也放低,仿佛底气不足一般继续道:“总之,全赖我什么都没搞清楚、就知道胡说八道。不然,蓝湛你也不用一个人忍这些,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能做。” 蓝忘机道:“我亦不该……如此退缩。” 说完,不等魏无羡回应,他便道:“尽早读完,方知后事。” 几乎称得上急切了。 江澄一口气卡在喉中,表情堪称“险恶”地狠狠别过了头。蓝曦臣则悄悄松了口气,再次默念一遍“勿听勿视”,与身边的聂、孟两人压低声音继续原先的话题。 发觉“蓝忘机”看似任性,实际却仍然不敢越界之后,“魏无羡”作恶之欲大起,再次回归肆无忌惮的本性。 魏无羡本人默默为之扶额,唯有深感这个“浪”字用得恰当。 ——这下魏无羡可浪起来了……他慢条斯理下了榻,嘻嘻笑道:“哟,躲什么?别跑啊,我手还被你绑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来来来,过来啊。” 蓝忘机则对着两人绕着屏风在房间中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的内容默默无言。 ——他躲在屏风之后,幽幽探出小半张雪白的脸,默默无言地朝魏无羡这边窥视。 魏无羡看看水幕上的形容,又看看蓝忘机本人的反应,竟然莫名觉得,相映成趣,遂忍不住又开口挑逗:“蓝湛,你想这么和我玩吗?” 蓝忘机:“……” 蓝忘机终于没有忍住,朝他投以无声的谴责目光。 魏无羡与他对视几息的时间,招架不住,开始眼神乱飘:“咳,蓝湛,你看,‘你’现在是真的很开心对吧?” 蓝忘机:“……嗯。” 无论如何,这是事实。 魏无羡再接再厉:“所以——”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立刻、马上缴械投降。 ——他又朝蓝忘机跑了两步,作势欲追。……逐着他跑了两三圈,道:“跑跑跑,跑快点,可别叫我抓住了。抓住一次就再舔你一次,看你怕不怕。” ——他说这句的本意,原是要恐吓,谁知,蓝忘机忽的从屏风另一端走了过来,跟他迎面撞在了一起。 魏无羡再次漾开的笑容随之一滞。 半晌,他轻叹道:“蓝湛,你啊……” 这可真是——让人诚惶诚恐啊。 ‘我’后来如此声名狼藉、一无所有,究竟何德何能,得尔泽世明珠,如此厚爱? 蓝忘机道:“魏婴,你很好。” 闻言,魏无羡偏过头,定定地望着他。 蓝忘机也深深地望着他。 魏无羡展颜一笑:“好罢,我想那么多做什么。总归,你是我的啦,至于别的,都去他的吧!” 蓝忘机低低地“嗯”了一声。 ——魏无羡本来要去抓他……蓝忘机见他不动,举起他捆作一束的手腕,将他两条手臂环在自己颈上,像是主动钻进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圈套,道:“抓住了。” 再看水幕上的内容,心境又是大不相同,魏无羡低声笑道:“我可真是好奇,这‘域外天书’究竟是什么人写的了。造词遣句,都这么恰如其分。” 可不就是一个,“牢不可破的圈套”么? 哪怕什么都还没明白过来,“魏无羡”也绝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在“蓝忘机”自己撞上他两次之后,他就按捺不住又开始作妖了。 魏无羡看得叹气:“唉,还有脸说‘你’恶劣。最恶劣的分明是他自己——” ——魏无羡心道:“我就这么让蓝湛一个人玩儿得这么开心?这怎么行。反正现在对他做什么,他醒来之后也不会记得,我跟他玩儿个大的。” 越看,他越是忍不住对书中的自己发出强烈谴责:“什么都没闹明白,居然就敢亲!还觉得是玩儿!!简直是——太过分了!!” ——说着,他拉起蓝忘机一只手,低下头,在他白皙修长的指间,亲了一下。……接着,魏无羡的唇贴上了他明晰的指节,轻浅如羽的呼吸顺着手指往上游走,游到了手背。在这里,又亲了一下。 ——蓝忘机怎么抽也抽不回手,一下子收拢了五指,捏成了拳。 ——魏无羡拉起他一点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在腕上也亲了一下。 魏无羡看“自己”亲了又亲,愈发觉得不对:“这这、这真的是我吗?我可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他怎么这么胆大包天的?!” 蓝忘机忍无可忍:“魏婴!!” 声音虽然依旧压得很低,语气却几乎称得上是咆哮了。 魏无羡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行我还是要说,这小子居然!!这样套你的话!!这种时候,他居然是要套你的话!!” ——蓝忘机紧闭着嘴,不说话。魏无羡这才悠悠坐直了身子,道:“说,有没有给我烧纸钱?” ——不答。魏无羡哧的一笑,贴上去,隔着衣服,在他心口亲了一下,道:“不说话就不给你了。说,怎么认出我的?” 蓝忘机:“……” 蓝忘机无可奈何,只能绝望地闭一闭眼,随他去了。 魏无羡却猛地安静了下来。 不仅仅是他安静了,重新将视线转回前方水幕的蓝忘机也紧跟着被震住了。两个人齐齐地,被接下来所发生的意外给炸懵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魏无羡盯着他那双看上去很柔软、淡淡的红色嘴唇,鬼迷心窍了一般,在这张唇上亲了一下。 ——亲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 半晌,魏无羡道:“蓝湛,这下我是真不明白了。他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都这样了,居然还不开窍?!你都快给他办了啊!!!” 蓝忘机道:“……” 蓝忘机艰难道:“你……也醉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卌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卌五) ——雅间里,蓝忘机倒在榻上,魏无羡坐在地上。一阵冷风从被支开的窗子外吹进来,吹得魏无羡背上凉飕飕的,人也清醒了几分。 “蓝忘机”心悦魏无羡已久,一定是不排斥这个吻的。但大约是惊喜来得太突然、几乎变成了惊吓,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掌将自己给拍晕了过去。 从榻上滚下去的“魏无羡”将堵门的桌子推回原位,在桌边发了一阵呆,才想起来要解开那条抹额。 魏无羡眨了眨眼睛,道:“看来‘我’确实没看起来那么清醒,不然怎么连桌子都推完了才想到手还绑在一起,多难受啊。” 蓝忘机默然无语,但又觉得自己好像该说些什么:“……抱歉。” 魏无羡道:“又不是蓝湛你绑了我,你和我道歉算是什么道理?” 蓝忘机:“……” ——双手被松开之后,为了压压惊,他自然而然地去斟了一杯酒。酒杯送到嘴边,喝了半天也没喝到一滴,垂眼一看,杯里根本就没有酒。……魏无羡把空杯放到桌上,心想:“还喝什么。今天喝得够多了。” 往日没觉得如何,现在却怎么看怎么嫌弃。魏无羡没忍住,给书中的自己送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可一想到刚才是怎么“胡作非为”的,魏无羡又忍不住举起了手,轻轻碰了碰嘴唇。 蓝忘机:“……” 看着自己“吃干抹净”还意犹未尽,再回过头给“蓝忘机”马马虎虎善后,魏无羡觉得有点尴尬。 为了掩盖这尴尬,他道:“这是不是说,以后咱们不必看蓝湛你喝醉的样子了?” 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有点遗憾? ——做完之后,魏无羡靠着木榻,坐在了地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纷纷乱乱,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今后还是不要让蓝湛喝酒了。万一他见了谁都是这副模样,那可真真大事不妙。 蓝忘机:“……” 蓝忘机脑子里乱七八糟想过一遍,须臾后脱口道:“不会。” 魏无羡道:“啊?” 什么意思?蓝湛他莫非还醉酒醉上瘾了吗? 蓝忘机红着耳朵,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声若蚊音道:“只有……见你,才会……” 魏无羡:“……嗯。” 这个十分耳熟的字音消散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相顾无言之中,蓝景仪的欢声横空出世:“好了好了!那些看不清楚的字都消失了!!咱们可以继续了!” 魏无羡道:“这小子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呢?” 虽说“醉酒”完了,但他和蓝忘机的独处可还没完呢!! 蓝忘机:“……应只是,急于结束。” 魏无羡:其实我知道,但就是不爽。 虽然并未明说,蓝忘机却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如上含义,不禁又是一阵默默无言。 前方,蓝景仪咋咋呼呼道:“所以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为什么那个老祖前辈,居然也会——心虚?” ——不知为何,魏无羡今晚莫名心虚,没敢像以往那样上榻和蓝忘机挤着睡,……魏无羡勉力睁眼,蓝忘机那张冷淡依旧的脸映入眼帘。 蓝思追喝止道:“景仪!” 蓝景仪识相收声,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么惨烈的勒痕,所以说魏前辈究竟被绑了多久啊,不会是一整夜吧……” 蓝思追:“……” 余人的目光各自古怪了起来。 魏无羡觉得牙根有点痒痒:“蓝湛,你们家这个小孩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奇心怎么总是这么重呢?” 蓝忘机的目光落在蓝景仪的背影上,沉默片刻,淡声道:“探人隐私,当罚。” 魏无羡当即笑了起来,笑够了,他才道:“算啦,他大约也就是小孩子天性,随口一说,不是当真要探听——而且你再怎么说当罚,大抵也是罚不到的。” 蓝忘机这回没有“嗯”,亦未有不赞同之色,倒像是默认了。 魏无羡又道:“而且含光君啊,追根究底,这可都是你干的,结果呢?你倒好,居然说我‘自作自受’!” ——蓝忘机每天都在这个时刻准时醒来……两只腕上都是数道血红的勒痕。蓝忘机从袖中取出一只浅青色的小瓷瓶,低头给他上药。细腻的药膏抹到之处登时一片清凉,魏无羡眯起眼睛,道:“好疼啊……含光君你喝醉了之后真没礼貌。” ——蓝忘机眼也不抬,道:“自作自受。” 蓝忘机觉得自己若再纵容下去,某人的尾巴怕不是要翘上天了,遂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道:“酒,‘你’让‘我’喝的。” 言下之意:可不就是自作自受。 魏无羡当即用一种“不可置信”、“震惊至极”的眼神看向他,浮夸道:“蓝湛?含光君?你居然学会还嘴了?!你没被人夺舍吗?” 蓝忘机的眉角抽了抽,最终决定,不去提醒对方在“香囊钱袋”事发时发生过什么了。 前一晚蓝、魏两人在客房独处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他二人之外,别人一概不知。正因如此,看到“血红的勒痕”、“自作自受”云云,更容易叫人浮想联翩。 ——魏无羡的心吊了一下,道:“蓝湛,你喝醉了之后,干了什么,你真的不记得吧?” 蓝思追读到此处,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蓝景仪则道:“怎么又没了?” ——魏无羡心道:“应该是不记得。否则他还不得恼羞成怒把我剐了。” 这一句后,下文便又是好长一段看不清了。 金凌没好气道:“那还用问?肯定是他又在回想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蓝思追:“……” 他在心中控制不住地哀嚎道:能让含光君……魏前辈你究竟干了什么啊!! 魏无羡则摸摸鼻子,暗道可不就是回想前晚做了什么坏事么。 ——他心中既庆幸蓝忘机不记得,又有点可惜他不记得。好像悄悄干了一件坏事,偷吃了什么东西,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窃喜偷笑没人发现,又遗憾没人分享自己不可告人的喜悦。不由自主的,他的眼睛又盯上了蓝忘机的嘴唇。 看到这里,魏无羡不禁又庆幸起此方秘境妥当周全,连这一段也记得一并掩饰,否则任谁也要猜出前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魏无羡无意识咬了一下唇,又开始神游太虚:“姑苏蓝氏家教这么严,蓝湛又是个完全不解风情的,……必然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多半没亲过,肯定手都没拉过。说起来,没准他当时根本就没明白我问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魏无羡道:“哈,这可猜错了。人家不仅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手也拉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吧?等等——蓝湛,仔细回想一下,来这里之前,咱们拉过手么?” 蓝忘机:“……拉过。” 魏无羡道:“我怎么没什么印象了?什么时候?” 蓝忘机道:“暮溪山时。” 魏无羡:“……哦。” 须臾,他道:“啊,我记起来了。” 蓝忘机道:“嗯。” 他两人说完了话,又过了两个呼吸,那水幕上别人都看不清的字迹也就慢慢隐去了。 ——蓝忘机给魏无羡涂完药之后,便有人轻轻敲门,敲了三下,蓝思追的声音传来:“含光君,都起来了。要走了吗?” 众世家子弟依依不舍地话别,“蓝忘机”看住了仙子,“魏无羡”便拉着金凌走远了。仗着莫玄羽名声再糟、身世再见不得光,也确实是对方的长辈,他便顺理成章用这身份殷殷叮嘱一番。 金凌脸色复杂地听着、看着当时的对话,再看“魏无羡”心中的想法,在心中自问:是这样么? ——魏无羡心想:“那能一样吗?当年有岐山温氏压在上头,人心惶惶,不拼命修炼厮杀,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射日之征里拉人上战场管你是十几岁还是多少岁。而如今形势安稳各家安定,氛围自然没那么紧绷,大家修炼当然也没那么拼命了,没必要啊。”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咱们现在打生打死,到了后来人再说起来当年如何,感觉倒很是奇妙。不过‘没必要’三个字当真恰当,若不是压在头上必须拼命的理由,谁愿意啊。” 蓝忘机道:“如今忘死,也正是为后世安稳。” 魏无羡洒然一笑,道:“不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聂怀桑几乎是无法自控地想起来从前聂明玦如何迫他上进:若不是刀灵之厄悬在头上,大哥又怎么这样几乎是强逼着自己成才? 不由得深恼自己轻疏,这样简单的关节,却从未多想——若不是此番偶得机缘,是不是真的要大哥疯了、没了,他才只有追悔莫及? 好在如今为时未晚,一切尚有转机。 ——金凌又道:“就连魏婴魏狗当年斩杀屠戮玄武的时候也是十几岁。连他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能?” 魏无羡抖了抖:“……这熊孩子!” 前面金凌小声哼道:“他还真是怕狗啊。” ——魏无羡听到自己的姓和后面那个字连到一起,一阵毛骨悚然,好容易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道:“那是他斩杀的吗?那不是含光君杀的吗?” 这话连上后文,一连激起双重的不豫。江澄脸色一阵扭曲,道:“魏无羡,你出息!” 魏无羡道:“江澄你又犯什么毛病?!” 江澄冷哼:“你出去问问,任谁都会说是你们两人合力斩了那只屠戮玄武!也就是你忙不迭把功劳都推到他蓝二一个人头上!” 他顿了顿,咬了一会儿牙,才又道:“要不是阿凌以为莫玄羽和他断袖断到一起、才这么向着他说话,就这一句你就得露馅儿!” 魏无羡道:“哦。” 江澄:“……” 前面蓝景仪嚷道:“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尤其是我们家的人’?你看不起断袖么!” 蓝启仁的脸色猛地黑了下去。 ——金凌又道:“我已经知道了姑苏蓝氏抹额的含义。既然都这样了,那你就好好待在含光君身边吧。断袖也要断得洁身自好,别再去招惹其他男人,尤其是我们家的人!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金凌的脸也跟着黑了。 深吸一口气,他咬牙道:“蓝景仪,你究竟知不知道,莫玄羽为什么被赶下金鳞台?!” 蓝景仪被他这凶狠的气势骇了一跳,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被质问的一方反而如此气势汹汹,自己却已不自觉弱气了下去:“不是因为他是个断袖么?可是断袖其实也没什么啊……” 金凌的脸色黑得更厉害了:“断袖?你知道他痴心妄想纠缠到谁头上了吗?!” 蓝景仪咽了一口气,几乎是小心翼翼道:“谁啊……?” 魏无羡将耳朵竖起来了。 不仅是他,余人也纷纷被这句话擢取了注意力,要么好奇、要么尴尬,亦或二者兼有之。 金凌的声音压得极低沉,却又几乎是咆哮地道:“他纠缠的是我小叔叔!!我小叔叔有家室了!!还是他亲哥哥!!我不让他离我们家人远点,难道还要鼓励他继续和同宗断袖吗?!!我又不知道他变成魏婴了!!” 蓝景仪:“……呃。” 蓝思追:“……” 魏无羡:“!!!” 蓝忘机:“!!” 江澄:“!!!” 孟瑶:“!” 半晌,孟瑶率先回神,思虑措辞,道:“这,相关者是莫玄羽公子。且尚未发生。是以,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魏无羡:“咳。我明白、我明白。我又没上莫玄羽的身,本来也和我无关嘛。” 金凌低声吼完,深深地喘了好几口气,平复心神。 蓝景仪整个人傻在原地。蓝思追大感难捱,挣扎片刻,道:“金公子,景仪先前并不知内情,实非有意。实在抱歉。” 蓝景仪继而回神,整个人都变得蔫耷耷的,道:“对不起。” 金凌气也气过了,又不能真把人怎么样,只有气哼哼道:“要不是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就死定了!” 蓝景仪自觉理亏,对这狠话只有不做反应。 片刻后,他试探着道:“呃……继续?” 金凌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表示此事翻篇、可以继续。 蓝思追松了口气,继续向后读。 ——金凌道:“你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别得意忘形了。我不想再说这个了。你是不是魏婴?” 读到最后一句,他想着方才发生了什么,忍住没有去问,那时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金凌却自己道:“我可真傻。” ——三句话的最后,他突然甩出一句,单刀直入,令人猝不及防。魏无羡从容接道:“你觉得我像吗?” 魏无羡叹了口气:“这孩子。” 接着终于没忍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这习惯得改!没事就放狗怎么行!!” 江澄:“呵。” ——金凌道:“哼!再见!” ——他说完再见,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兰陵方向去了,看来还是不敢回云梦莲花坞去见江澄。…… 蓝景仪好了伤疤忘了疼:“噗。” 金凌狂怒道:“蓝景仪!!!”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卌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卌六) 自义城出来之后,那无名尸首便只差头颅没有找齐,但幕后之人亦有所防范,线索便断了。 蓝、魏两人便带着几个小辈一路向潭州去,欲与正在那一带夜猎的蓝曦臣会合。 途中,又提起“蓝忘机”如何认出“魏无羡”之事,前者口风甚严,清清淡淡将这话题带过。引得蓝景仪又忍不住嘀咕起大梵山上那支曲子究竟有何玄机。 ——不日至潭州,尚未与蓝曦臣会合,一行人途径一处花园……花园内设有石亭石栏,石桌石凳,供赏花赏月,然而多年雨打风吹,亭子缺了一角,石凳倒了两个。满园不见花卉,只见枯枝败叶。这个花园,已经荒废多年了。 看着这描述,再结合“潭州”这地名,魏无羡心生不妙预感,再向后一扫,果不其然。 ——众小辈兴致勃勃逛了小半圈之后,蓝思追道:“这是莳花女的花园吧?” 魏无羡颇为心虚地轻咳了一声。 这陈年风流韵事,原本倒是没什么,不过……他现在可是有道侣的人了啊! 江澄挑了挑眉。 读完“莳花女”的典故,金凌道:“我走了之后,你们倒是过得精彩。”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快别提了!我宁可没那么精彩!” 他这么一说,金凌跟着也想起来了,他们早先是说过,有这么一回事的。 虽然想了起来,他却仍是不以为然道:“至于吗?那凶尸又没把你们怎么样。” 蓝景仪道:“要是你当时也在场,就绝对不会这么觉得了!!” 蓝思追也道:“只能说,幸好含光君与泽芜君及时赶到了。” 金凌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重新回到书中的莳花女身上。 ——魏无羡道:“风雅,风雅。不过姑苏蓝氏的藏书阁里可不会有书记载这种东西,思追你老实说,读的是什么书,谁给你看的。” ——见蓝忘机并无责备意思,蓝思追暗暗松了口气,这才笑着答道:“应该是很美貌的。毕竟是如此风雅的精怪,……就算偶尔有吟错了被打的,也马上就晕过去,无缘得见了。不过……只有一个人除外。” 此时再回看,发现逸闻当事者全都听在耳中,蓝思追不由得脸上一红,有些赧然。 魏无羡佯作不满道:“真是,怎么小思追总知道这么多我年少轻狂做的蠢事?蓝湛,不会是你教的吧?” 他回想起大梵山上那句“夷陵老祖说过”。 蓝忘机却道:“很多?” 魏无羡:“咳。” ——没人理他。蓝景仪摆手,担心地道:“你不要吵!魏无羡怎么了?这个大魔头,他又干什么了?他把莳花女强行抓出来了吗?” 魏无羡本来正心虚,听到这一句,立刻转而揪他的小辫子:“这小子,背后怎么揣度我呢!我是那种人嘛!” 江澄冷笑:“你自己的名声如何,还没点儿数么?” 魏无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闭嘴。” 又对蓝忘机道:“蓝湛你不要误会,我那时候就是好奇。说她长得美,也就是欣赏的态度,绝对没有……” 蓝忘机道:“她,很美?” 魏无羡想点头又想摇头,顿了顿,由衷道:“没有你美。” 蓝忘机:“……” 蓝忘机的耳朵红了。 旁观的江澄:呵,出息! 江厌离掩口轻笑。 最后一排,蓝启仁重重地哼了一声。 魏无羡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又是一阵心虚气短,面上却若无其事道:“蓝湛,这个这么无聊的人,不会是你吧?”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这有什么无聊的!谁年少的时候没干过一两件这种事?话说回来,为什么连这种事都有人知道啊?还一本正经记在书上,这才是真正的无聊吧。” 思来想去,会知道这种事、还一本正经记在了书上,最重要的是——能被蓝思追看到的书,这可能性,似乎不小啊。 蓝忘机不置可否,反问道:“无聊么?” 魏无羡道:“咳,其实也没有那么无聊啦。人生在世,不做几件‘无聊’的事,又怎么能称得上有趣呢,是不是?” 蓝忘机看着他,淡声道:“不知。” 顿了顿,补充:“我眼下,并未记过。” 魏无羡:“……”岂有此理! 这、这!这简直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他怎么可以学坏得这么快!! ——蓝忘机看着他,虽然面无表情,眼底却漾着异样的光采,似乎在取笑他。魏无羡心道:“嘿,蓝湛竟然好意思看我笑话……破坏他们心目中含光君冰清玉洁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等着吧。” 对得起蓝老头嘛?!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便听后排蓝启仁冷笑:“不错,就该如此!一举两得,省得有人不记教训!” ——蓝忘机淡声道:“单单罚抄,总有人不记教训。倒立,记得深,还能修炼。” 魏无羡抖了抖,道:“蓝湛,我要是……和你合籍,就算是你们家的人了,不会,还需要抄你们家家规吧?” 蓝忘机:“……” 若答否,实在有悖自己一向为人处事之道。可若答是……他也着实承受不了可能的后果。 挣扎片刻,蓝忘机艰难道:“我帮你抄。” 魏无羡忽然庆幸他方才凑得足够近,是以,蓝启仁大概是听不到蓝忘机这句话的。 他道:“唔,蓝湛你也不用这么为难。我注意些,以后不要犯到你叔父手上就好啦!” 蓝忘机欲言又止:“……嗯。” 魏无羡并未察觉异常。 听完故事,众少年兴致大发,决定在花园野宿。“蓝忘机”离开去巡视附近,“魏无羡”便借机问起了姑苏蓝氏抹额的含义。 魏无羡觉得有点脸热:“可算是叫他知道了。” ——蓝思追继续道:“而姑苏蓝氏立家先祖蓝安有言,只有在命定之人、倾心之人面前,可以不必有任何规束。……更不能够系在旁人身上,这是禁忌。嗯,只有,只有……” ——他忽然觉得非常需要新鲜空气,霍然站起,蹿了出去,扶着一棵枯树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心道:“……我的妈!我都干了什么!” 金凌道:“这又是要回忆什么?他、莫非……” 蓝景仪接道:“从前就动过含光君的抹额?” 蓝思追:“……” ——当年在岐山,温氏举办过一场百家清谈盛会,大会为期七天,七日里每日的余兴项目都不一样。其中有一日,是比射箭。 ——此种场合,魏无羡当然要作为云梦江氏的选手之一参与……忽见身旁有个面若敷粉、冷若冰霜的俊俏少年郎,身穿正红圆领袍衫,系九环带,袖子收得很窄。这本是此次岐山百家清谈会小辈们的统一礼服,被他穿得格外好看,三分文雅,三分英气,十分加起来全是俊美,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蓝景仪眼睛一亮:“是含光君!!” 金凌却脸色古怪道:“他,没认出含光君?” 魏无羡:“……这大外甥是和我有仇吧?!” 江澄翻了个白眼,道:“可不就是有仇。” ——魏无羡见这少年有点眼熟,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兴高采烈招呼他:“咦!这不是忘机兄吗?” 蓝思追替他辩解道:“毕竟许久不见,含光君装束又大不相同……魏前辈也一定不是有意的。” 魏无羡强行压下心虚,腆着脸凑到蓝忘机身边倒打一耙:“蓝湛你看,你当时居然不睬我!!” ——那边蓝忘机试好了弓,扭头就走。魏无羡吃个没趣,对江澄道:“又不睬我。嘿。” 蓝忘机:“……” 片刻后,他道:“抱歉。” 魏无羡得他如此回应,方才勉勉强强压下去的心虚反倒又翻了上来,忙道:“呃蓝湛你也不用这么当真的,那时候咱俩才什么关系,肯定和现在不一样嘛!” 蓝景仪道:“那时候含光君对魏前辈还是这个态度嘛。后来怎么会变化那么大的?” 蓝思追迟疑道:“或许,是后来共患难之故吧?” 魏无羡一拍大腿:“对诶!蓝湛,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肖想魏哥哥我的?” 蓝忘机忍无可忍,抬眼看他:“‘魏哥哥’?” 魏无羡:“呃……好嘛,蓝二哥哥,哄哄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呗?” 他将声音压得又低又沙,带点有意的软糯甜意。凑在蓝忘机耳边,顿时让他面不红耳也赤,憋了一阵,低斥道:“……不知羞!” 魏无羡道:“我都有道侣了,还要知羞做什么?再说了,要不是我不知羞,蓝湛你会这么早就看上我么?” 他这样说倒当真是有缘故的。 虽然还没套出来蓝忘机是什么时候动了凡心,两人刻下也才过十八,未及弱冠,确实是称得上“这么早”了。 蓝忘机这下也被他打败了,只好缴械投降,低声道:“是很早。” 魏无羡道:“有多早?” 蓝忘机道:“就是很早。” 魏无羡于是了然,这便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一定要得到一个多么确切的答案,现在也算心满意足,遂不再纠缠蓝忘机,重新去看书。 “魏无羡”有意与“蓝忘机”玩笑,先是挡着路不让他走,临入场又骗人说抹额歪了。磨蹭一阵,两人各自入场。比赛开始后没有多久,又遇到了一起。 魏无羡道:“蓝湛你看,我那时可真不是骗你。” 蓝忘机却道:“‘拉惯了’?” 魏无羡:“呃……从前我不懂事嘛。含光君你大人有大量,就别醋了。我保证以后没有了!” ——他说动手就动手,一把抓住了在自己眼前飘来飘去的抹额尾带。可坏就坏在,他这个人手忒贱,以前拉云梦那边小姑娘的辫子拉惯了,手上一抓到条状物就想扯一扯,于是这次也不假思索扯了一扯。谁知,这条抹额本来就微微歪斜,有些松动,被他一拉,直接便从蓝忘机额上滑落了。 他两人在这里你哄我我哄你甚是沉醉,后方蓝启仁看得额上青筋微微凸出,手上关节凸起,微微发抖。 就算早知道有这么一出,亲眼所见,还是——难以忍受! 再一看两人如今的姿势,直觉忍无可忍:“魏婴!!” 魏无羡:“!!” 蓝忘机:“!” 魏无羡回过头,讪笑道:“呃——蓝先生?” 蓝启仁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再呼出:“这一次,念在你确实不知,也就算了。日后,你们两个都给我注意场合!大庭广众之下,绝不准如此!!” 蓝忘机虚心受教,魏无羡低眉顺眼。 蓝启仁胸中那口气终于喘匀了。 前方,蓝思追也读到此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彻底无声。三个小辈面面相觑。 蓝景仪道:“怪不得……老祖前辈当时跑了呢。” 金凌回过神来,翻了个白眼:“真有他的。” 江澄嘲笑道:“真有你的。” 魏无羡:“……江澄,你够了啊。学外甥说话,有意思么。” 江澄道:“看你的笑话,有意思。” 魏无羡气的够呛,恰好天书后文给了他一个炮轰江澄的理由,便毫不客气地征用了:“还说呢——要不是你天天胡说八道,我怎么会以为蓝湛讨厌我!我们至于那么久都没把话说开么?” ——江澄走过来道:“你又干什么了?不是让你不要撩他的吗?一天不找死心里就不痛快。” ——江澄嘲道:“那还用说,当然因为你格外惹他讨厌!” 江澄:“……” 江澄道:“你滚!!你有脸说蓝忘机那时候不是真讨厌你么?!” 他那时候要是喜欢了你我就把姓倒过来写!! 蓝忘机道:“江宗主。” 江澄心生不祥预感。 蓝忘机道:“我从未当真讨厌魏婴。” 江澄:“……” 蓝忘机继续道:“还望慎言。” 江澄:“……” 不讨厌又怎么样? 反正看那表现也知道绝不是喜欢!! 魏无羡笑咪咪地旁观,堪称志得意满。 前面,蓝思追稍稍调整心神,安慰自己:反正魏前辈都碰了含光君的抹额不知多少次了,何必为多年前的旧事如此挂怀。 这才尚算顺遂地读完了这段回忆,回到现在。 ——魏无羡绕着一丛枯花走了五十多圈才勉强冷静下来,听到最后一句哭笑不得。正在此时,忽听身后传来枯叶被踏碎的声音。……一转身,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身后不远处一株死树的阴影之下。 ——这道身影很高、很挺拔、很有威势。 ——只是少了一颗头。 蓝景仪道:“虽然知道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么一看,还是好吓人啊……”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卌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卌七) 前一节止于那无名凶尸的猝然出现。 全部字迹消隐须臾之后,新一节的文题慢慢浮现出来。 ——狡童第十。 狡童,即姣童,意指容貌俊俏之少年。 单从字面解,一众少年似乎都可以与这个词扯上关系。但人人都直觉,其中含义绝不会如此简单。 蓝景仪道:“这题目什么意思?指咱们吗?可是潭州那一夜过后,咱们不就回云深了吗?之后也没再和含光君与老祖前辈同行夜猎,直到这次清谈会……” 闻言,金凌的脸色倏尔难看起来。 注意到他神情的蓝思追心中也隐隐想到什么,制止道:“景仪。” 蓝景仪懵然转头:“思追你叫我做什么?” 蓝思追道:“这书是跟着魏前辈走的。因此其中含义,要么就是和咱们没有关系,要么……” 他顿了顿,才道:“就是已经到了日后之事了。所以,还是不要乱猜,早些看下去,也算是不枉这一场机缘了。” 魏无羡道:“小思追可当真是——太懂事了。” 蓝忘机道:“他很不错。” 金凌因何变色,还不能定论,但他二人也差不多心中有数。蓝景仪尚且懵懂不觉,蓝思追却能迅速发觉并制止,且将缘由委婉含糊地带过,很是顾及金凌的心情,以他的年纪,确实显得颇为出色。 蓝启仁捻了捻胡须,满意点头:“谨言慎行,思虑周全,不错。” 就在“魏无羡”迎面碰上那无头尸首时,一众少年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几乎当场就要拔剑动手,却又被前者无声制止。 ——他用眼神示意众人“不可”,摇了摇头。见状,蓝思追悄然无声地把蓝景仪抽出剑鞘一半的长剑按了回去。 知道后来安然无恙,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观小辈表现,蓝启仁又是满意点头:“临危不乱,后辈子弟当以之为楷模。” 魏无羡悄声道:“你叔父可真是喜欢小思追。” 蓝忘机看他一眼,道:“思追礼数、修为、人品、处事俱佳,叔父自然满意。” 魏无羡不自觉便有点心虚,他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道:“好兄弟这次动静可不小,凭‘我’一个柔弱男子,是真的只能想办法拖到‘你’回来了。” 真要说起来,类似的情形其实已然并非第一次遇到,之前蓝魏两人在清河、栎阳时,便各自有一次。只是随着这肢体凑得越来越全,怨气越来越强,棘手程度也在几何倍数增长。 这种关头,“蓝忘机”偏偏不在——或者说,这鬼躯正是察觉他不在,才能如此躁动。 蓝忘机道:“是‘我’不应留你一人。” 魏无羡道:“话不能这么说。不是你的话,难道还是我去四周警戒布阵么?” 不管怎么说,含光君看起来并没有赶回来的迹象,一群少年只得灭了篝火、分散开来,小心移动,又靠着一旁的“魏无羡”时时扰乱其注意,才一直支持了下来。 蓝景仪道:“真是幸好有老祖前辈在,不然咱们就惨了。” 蓝思追却若有所思道:“这个动作……” ——魏无羡负着手,缓缓移动步伐,边走边观察这具无头尸的动作,心道:“这好兄弟的姿势有点奇怪啊?一直虚握着拳头在挥动手臂,这个动作……” 金子轩不确定道:“是在挥刀?” 虚握着拳头,说明本应有什么武器被握在手中,挥动手臂,一看便知非是最为常见的灵剑。排除之后,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长刀。 这话一出,聂怀桑手中的折扇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对这一动作的揣测,加上先前种种线索,无不指向那个他早有预感、却也最不愿接受的,最坏的可能。 聂明玦本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能接受自己早晚要走火入魔的命运,却绝不等于,看到死后尸身数分、化为邪祟,还能泰然处之。 这样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以“魏无羡”为首,高亢凄切的呼救声此起彼伏,还当真将蓝氏双璧都喊了来。 ——两道修长的身影闪现在花圃破败的园门之前,一般的身长玉立,一般的冰雪颜色,一持箫,一负琴,并肩而行。两人一见那道无头的身影,都微微一怔。 蓝景仪道:“泽芜君认得这个凶尸?” ——蓝曦臣的神色尤为明显,几乎可说是震惊了。裂冰不再发声,避尘却已出鞘。……魏无羡心道:“又是那个动作!” “蓝曦臣”这一反应,是比先前一切猜测都更有力的佐证。 至此,这惨遭分尸、叫蓝魏两人一路追查至今的受害者身份,几已明了。 又是“咔嚓”一声脆响。 聂怀桑捏断了他的扇子。 他眼底隐隐有鲜红的血丝浮现出来,身上的气质再不复原先的温和散漫,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可怕。 却在眨眼间被聂明玦一巴掌给打散了。 他的神色也并未转晴,却仍是喝道:“我还没死呢!摆那张死人脸是要给谁看!” 聂怀桑:“……” 须臾,他重新沉下脸,一字一句,仿佛泣血一般道:“大哥,这种结果,我无论如何,是不接受的。我只要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算计到咱们家头上来!” 他说得如此认真、甚而是狠绝,聂明玦居然为之一怔。 还不等他答话,便听见孟瑶不疾不徐、冷静至极的声音:“聂公子说的不错。这一次,聂宗主绝不会再如书中一般,无知无觉、遭人暗害至此了。” 聂怀桑立刻看向他。 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气氛似乎再寻常不过,又似乎隐成对峙之势。 聂怀桑慢慢地道:“如孟兄所言,是该如此。” 孟瑶看着他,忽然之间,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道:“我这样说,看来的确是很难取信于聂公子了。不过,至少眼下,孟瑶字字句句,皆出真心。” 这话一出,许多人齐齐愕然、不明其意,以聂明玦、蓝曦臣为甚。 魏无羡细细地看了看孟瑶的神情,暗道:好一招以退为进。 到了这一步,虽然还没有明言揭露,但赤锋尊的身份已然浮出水面,幕后黑手纵然一时不能落网,水落石出也不远了。 而先前种种零碎的线索,虽然都不清晰,细细探究,却也俱已指向了金鳞台上的百家仙督,敛芳尊金光瑶。 一旦答案明明白白摆出来,便什么都迟了。孟瑶是聪慧之人,要说他始终毫无所觉,任谁也不会信。所以不若现在就干脆明白地说出来,自承为真凶、却仍不解来日走上歧路的缘故,使众人将“现在的孟瑶”与“将来的金光瑶”分开看待,才有转圜的余地。 俗话说坦白从宽,虽然与眼下境况不能直接混为一谈,也称得上相差不远。 此刻,他脸上的无奈与黯然,全都没有半分伪作的模样。 蓝曦臣心中隐隐理出了真相,却仍是难以置信,只有艰难地出言确认:“怀桑,孟瑶,你们这是——何意?” 几乎是同时,聂明玦沉声道:“你们两个给我把话说清楚。” 聂怀桑道:“我怕是我胡乱猜错了冤枉了人,所以,还是叫孟兄说吧。” 闻言,孟瑶脸上苦笑更甚:“……这一件事,我先前便隐隐有所察觉。这猜测初初浮现,心中便始终辗转难安,故而始终不敢面对。然而到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他道:“暗害聂宗主之人,恐怕便是‘敛芳尊金光瑶’——也就是孟瑶的来日。”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聂明玦眉头下意识一皱,却也没有做出什么旁的表示。须臾,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聂怀桑貌似无意地抢了:“看来我猜的还真没什么问题。那么,孟兄又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一点的?” 这问题可称诛心了。 孟瑶与他对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亦不知。” 聂怀桑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孟瑶又是一声苦笑:“聂公子,我不蠢,那些隐隐的指向,哪怕一时抓不住根由,也会下意识留心记住,记着记着,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串成一线、豁然开朗。” 他继续恳切道:“而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于我有知遇之恩者,遭逢不测,结果却是有人暗害、至死不休,而下手之人,是我自己?如此心狠手辣、恩将仇报,堪称丧心病狂,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别的指向,你会愿意往这样一个可怕的方向去想么?” 聂怀桑摸了摸那把断折的折扇,道:“孟兄,你实在是很会说话。你这样一讲,我竟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可无论如何,现在线索都指向了你,这件事大约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聂明玦道:“行了!不必说了!” 聂怀桑一滞,道:“大哥?” 孟瑶也转而看向他,脸上的苦意还未消散。 聂明玦道:“无论这书中是怎么回事,都是还未发生之事,不必太计较。哪怕当真是一时走错了路,只要大错未铸,及时止损,未尝不可重回正途。天书示警,本是防患未然,而非计较未定之事。行了,继续吧。” 闻言,孟瑶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极为感动。他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只是微微低头,恭声道:“……是。” 聂怀桑也闭口不再多说。 书中,三人合力镇下那具尸身之后,遣走了一众小辈,“魏无羡”正要将尸身重新封入封恶乾坤袋,却被“蓝曦臣”拦住了。 他方才已认出这尸身便是聂明玦,只是始终不敢确认,要再看一看。而“魏无羡”从对方方才的神情,还有尸身挥刀的动作,也顺理成章地推测出了结果。 蓝景仪与金凌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赤锋尊?!” 蓝景仪又道:“泽芜君的结义兄长、清河聂氏的前宗主?” 金凌眉头紧锁:“怎么会是赤锋尊?!” 赤锋尊可是小叔叔的结拜大哥! 蓝思追道:“赤锋尊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听闻他生前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想不到身后遭遇竟这样……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蓝景仪也喃喃道:“一个嫉恶如仇的刚烈君子,死后却惨遭分尸,怨气不散化为邪祟……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聂怀桑攥紧了那柄扇骨断折的折扇,掌心被参差的断口划出了血,却仍是浑然不觉。 待到读完了对聂明玦身份的推断,到了杀害他的凶手身份时,蓝景仪先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魏前辈他们说的是——敛芳尊?” ——蓝曦臣默然不语,魏无羡又道:“他抢夺尸体便是不愿让旁人发觉赤锋尊被肢解了。……这是一个了解清河聂氏祭刀堂秘密的人,一个可能和姑苏蓝氏非常亲密的人,一个和赤锋尊颇有……渊源的人。” ——这样一个人,最有可能是谁,不必明言,谁都心中有数。 蓝景仪道:“可是这怎么可能?!敛芳尊分明——” 蓝思追道:“景仪,别说了。” 金凌深吸一口气,道:“蓝思追,下面就让我读吧。” 蓝思追忧虑道:“金凌……” 金凌坚持道:“让我读吧。” 蓝思追无法,只有点头同意。 魏无羡暗自替大外甥叹了口气。 看来,金凌和他的这个小叔叔,感情当真是很不错。 ——蓝曦臣神色虽是凝重,闻言却立刻道:“他不会这么做。” 孟瑶见状摇头苦笑:“倒要多谢泽芜君信赖。只是可惜,金光瑶注定辜负这信任了。” 蓝曦臣颇觉不忍,张口欲劝一句情形未定、或许并非如此,却也知实在苍白,遂只有默默无言。 “蓝曦臣”列出种种,否认了金光瑶即是掘墓人的可能。由泽芜君作证,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并非掘墓人,不等于与此事无关。 倒不如说,身居高位呼风唤雨、无数双眼睛盯着的的百家仙督,会亲自去做这些事,才是不合理。 ——默然一阵,蓝曦臣道:“我明白,因为一些原因,世人对他误解颇多。但……我只相信这么多年来我亲眼所见的。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魏无羡凑到蓝忘机耳边,压低声音道:“这里的泽芜君,看来是当真很信赖这位义弟。但我怎么觉得,蓝湛‘你’好像在这一点上不怎么认同你哥?” 蓝忘机道:“我亦不明。或许,只是有所保留。” ——蓝曦臣为这个人辩护,倒也不难理解。说实话,就连魏无羡本人,对他们怀疑对象的印象也不坏。也许是出身原因,他待人十分谦逊亲和,是那种谁都不会得罪、谁跟他相处都能觉得舒服熨帖的人。何况泽芜君还与之交好数年? 从头到尾没有指名道姓,但此人是谁,也无人会有疑异了。 坦白来讲,就是魏无羡自己,将孟瑶早先的试探铺垫与方才的以退为进看得明明白白,他对此人的印象,依旧不坏。 他又回望一眼孟瑶,叹气道:“看表面看不出破绽,看利益既得,却也不是无懈可击。”,却也不是无懈可击。”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卌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卌八) ——金麟台百家清谈盛会之期,转眼即至……其中,本代家主金光瑶占有最醒目的四幅,分别是“传密”、“伏杀”、“结义”、“恩威”。内容自然是射日之征中金光瑶卧底岐山温氏传递情报、暗杀温氏家主温若寒、三尊结义佳话、以及金光瑶登位仙督后推行仙督令的四景。画师颇能把握人之神韵,乍看只精不奇,然而细细观看,却能发现,影壁上金光瑶的人像即便是在背后刺杀、脸沾鲜血之时,依旧眉眼弯弯,带着三分温柔和款款笑意,令人头皮微微发麻。 无论如何,这描述给人的感觉不太好。 金凌情不自禁地微微蹙眉,似乎有话想说,最终却吞了回去。 孟瑶垂首不语,看起来十分平静。 ——紧接着金光瑶的便是金子轩的壁画。通常,家主为了强调绝对权威,都会刻意减少平辈名士的壁画数量,或者换一位技艺稍次的画师,使自己不被压一头,对这种行为大家都心照不宣,表示能理解。然而金子轩也占有四幅,竟与身为家主的金光瑶平起平坐。画中的俊美男子神采奕奕,傲气骄人,魏无羡下了车,驻足在前,看了一阵,蓝忘机也停了下来,静静等他。 金子轩回过头将他细细打量一遍,神情颇显复杂。 这打量之中,自然没有什么善意。可若要说恶意、乃至止于恶感,却也瞧不出来。 金凌表情晦暗地读至此处,停顿片刻。 这些壁画,他从自家进进出出时时可见,自然没有什么可留意的。“魏无羡”驻足观望的举动,却是让他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番审视与揣度。 魏婴这时在想什么?愧疚么? 他让温宁杀了自己的父亲时,心里又在想什么的? 思绪纷乱,翻涌不息。 有门生来引见,两人随之入了场。 ——甫登金麟台,便是一片铺着细墁地面的宽阔广场,来来往往满是行人。……广场远处,九阶如意踏跺层层托起一尊汉白玉须弥座,一座重檐歇山顶汉殿气势恢宏地俯瞰下方,金星雪浪聚成一片花海。 忽然,孟瑶意味不明道:“我当年,便是在此处,给金氏家仆一脚踹了下去。” 他淡淡道:“金鳞台的门槛很高,台阶很长。” 金子轩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好看。 聂怀桑道:“那孟兄,现在,你还想再爬上去么?” 孟瑶道:“聂公子说笑了。原本我这辈子,头一个认真的想法,便是走上去,认祖归宗,让我父亲认可我。” 他垂下眼道:“不仅是先母遗愿,便是我自己,也盼着可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一展抱负。投入聂宗主麾下效力,既为建功立业,原也是想让我父亲看到我。” 他重新看向水幕,似乎有一点不甚明显的茫然:“但若是走到书中这等地步,却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聂怀桑道:“这么大的变化,就是神仙,也未必想得到吧?” 孟瑶闻言,莞尔道:“诚如聂公子所说,不敢妄比真仙。” 聂怀桑摸了摸手底的扇子骨,不再说话。 各家来人陆续进入金鳞台,蓝景仪道:“云梦江氏与清河聂氏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把秣陵苏氏写上?还跟在咱们家后面,看着都怪膈应人的。” 蓝思追微微蹙眉,道:“想来自有道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魏无羡心中一动,回想起先前小辈们说的:苏涉脱离蓝氏自立门户,顿时串联一处,脱口道:“掘墓人!” 余人视线聚集,他面不改色,只是复又以确定口吻道:“那个掘墓人,多半就是秣陵苏氏的宗主苏涉了。” 聂明玦道:“何以笃定?” 魏无羡道:“姑苏蓝氏自立门户的外姓门生,自然是熟知蓝氏剑法的。能成为一宗之主,修为远不及蓝湛,但也一定有支持传送符使用的灵力。这几点都对的上,只是也显单薄、不足以能指向他,但这天书几乎不会提及无用的人事,当初我和蓝湛救他,本没有必要,却将他姓名也写了出来,这里还要再点一次,那便是九成九跑不了了。” 聂明玦道:“仅止于此,仍不足为实证。” 魏无羡道:“再观后效便是。” 苏、聂、江入场之后,“江澄”与“蓝曦臣”寒暄,言语之中颇多带刺,直指蓝魏二人。 蓝景仪小声嘀咕:“江宗主可真是有够阴阳怪气的。” 江澄脸色顿时难看几分。 不等“蓝曦臣”回应,金光瑶已迎了出来。 这却是他在书中第一次真正露面。 ——金光瑶长着一张很占便宜的脸。肤色白皙,眉心一点丹砂。眼珠黑白分明,灵活而不轻浮,面相很是干净伶俐,七分俊秀,三分机敏,嘴角眉梢总是着带微微的笑意,一看就是个灵巧乖觉的人物。这样一张脸,讨女人欢心绝对足够,却又不会让男人产生反感和警惕;年长者觉得他可爱,年幼者又会觉得他可亲——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讨厌,……右手往腰间的佩剑上那么沉沉的一压,竟压出了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势。 诸人不约而同将这长长的一段描述与孟瑶本人一一对应,便觉出诸多相通与不同之处:面相确实一点不差,气度从容也不错,威势却是没有的,想来也要日后际遇、慢慢蕴养出来。 只有一点大约确凿无疑了——抛开了真实年纪不谈,“狡童”二字,放在这位敛芳尊身上,当真是无一处不适宜。 金凌也是随着金光瑶一起出来的,一照面便被他舅舅狠狠训了一顿。蓝景仪道:“原来你们在门口还有这么一出。敛芳尊果真非比寻常,见了魏前辈,眼睛都不眨一眨的。若是换了我……” 一句话没有说完。只要一想,他就忍不住抖了抖。 金凌骄傲道:“哼,你当然比不得我小叔叔,本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和他比的!” 一旁的蓝思追闻言,脸上忧色隐现。 魏无羡摸摸鼻子,道:“‘我’还不知道莫玄羽这段往事,这算不算是已经露了破绽给敛芳尊?” 江澄嘲他:“那还用说?也不打听清楚了再来。” 蓝忘机淡声道:“探听不易。” 魏无羡道:“就是,这么尴尬的事情,就是有人知道,谁会当着本人明说啊?非战之过,你少废话。” 江澄:“……” ——入斗妍厅之后,沿鲜红软毯施施然而行,两侧的檀木小案边都侍立着点翠佩环的美貌侍女,……魏无羡见了貌美女子便总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落座之后,在那侍女斟酒时冲她勾了勾嘴,道:“多谢。” 金凌脸色稍显古怪,一时居然升起一点同情之心,却也不知道是对那侍女,还是对“魏无羡”。 魏无羡点评道:“倒当真是兰陵金氏的作风。哎,可怜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上了金鳞台。” 假装没有看见那句“见了貌美女子”云云。 蓝忘机轻轻看了他一眼,也不点破。 那侍女受惊之后,“魏无羡”也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正是给金鳞台以“骚扰同门”之由赶出去的。却也不觉得尴尬,反倒借机又凑过去与“蓝忘机”说小话。 说话间,金光瑶与其妻秦愫一并入席了。 说实在的,这场面其实十分尴尬。不过,三个当事人,金光瑶丝毫不显,“莫玄羽”茫然不知,秦愫则恐怕压根没有留意到,倒是避免了一场难堪。 看到金光瑶对秦愫种种小心体贴,蓝景仪由衷道:“敛芳尊和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金凌读到那句“作风与其父当年却有天壤之别”,很是不自在,为了掩饰,将原本三分骄傲提到了十分,道:“那还用你说?” 聂怀桑道:“孟瑶,你和这位秦姑娘,遇到了么?” 孟瑶温文道:“已有一面之缘。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与秦姑娘会有这等缘分。” 聂怀桑道:“姻缘天定、事在人为,倒当真不错。希望这一次,你和她也别错过才好。” 孟瑶道:“借聂公子吉言。” 聂怀桑还要再说话,却被一声怒喝打断:“聂怀桑!!” 聂怀桑懵然道:“大哥?” 聂明玦沉着脸、几乎是一字一句道:“这就是你的出息?丢脸都丢到百家眼前了!!” ——宴毕已是晚间,清谈会第二日才正式开始,众人三三两两离开斗妍厅,门生们为诸位家主和名修指引了客居。因蓝曦臣瞧上去有些心事重重,金光瑶似乎想问他怎么回事,然而他刚走过来,开口说了一句“二哥”,一人便横冲过来,撕心裂肺地道:“三哥!!!” ——如此不成体统的家主,自然只有清河聂氏的一问三不知了。……聂怀桑大哭道:“上次的事解决了,这次还有新的事啊!三哥,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活了!” 聂怀桑:“……” 聂怀桑道:“这、大哥,你先消消气……” ——他扶着聂怀桑往外走,途中蓝曦臣过去看个究竟,也被喝晕了头的聂怀桑一把拽住。…… 这表述似乎颇有含义,未等聂明玦再出声训斥,魏无羡便摸了摸下颌,道:“我怎么觉得,这是怀桑兄有意为之呢?” 聂怀桑:“……” 聂怀桑顶着自家大哥的目光,一时居然条件反射地有点想哭。 魏兄啊魏兄,你这究竟是救我呢,还是在卖我呢? 聂明玦沉沉地道:“有意为之?” 魏无羡道:“是啊。赤锋尊你瞧,清谈会一结束,敛芳尊便可以与泽芜君独处了。敛芳尊显然是要问泽芜君心事,泽芜君不善隐瞒,若敛芳尊当真就是凶手,给他看出破绽、有了准备,岂不是要无功而返?而他这么来一出,刚好打断,这一晚上,敛芳尊是别想问什么了。而‘我’与蓝湛要查探,也就要趁今晚。”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聂明玦的表情却并未缓和,眉头反倒越蹙越深。 魏无羡心知,他这是一窍既通,便将先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串起来了。 说到底,赤锋尊不喜弯弯绕绕,却非是不解。 半晌,聂明玦看了聂怀桑一眼,眼光沉沉,而后终是舒眉闭目。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金光瑶走了,秦愫也向“蓝忘机”告退,带着侍女走了。“魏无羡”察觉到莫玄羽身上问题,遂独自找人探消息去了。 ——蓝忘机听他胡说八道,摇了摇头。魏无羡道:“我去找人探个话,含光君你帮我盯一下江澄。他不来找我是最好,万一来了,你帮我挡一下。” 见到这句话,江澄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然而若当真是……魏无羡会这样处处避开他,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这样的态度,也反过来验证了前者为真。 他又想起那句“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 心中倏尔既恨且痛。 “魏无羡”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反倒是金凌找上了他,两个人才说了几句话,刚要到重点,又被一群金氏子弟给打断了。 魏无羡道:“想知道点消息,还真是多舛。” ——说着却已有三四个少年上来,似乎要去按住魏无羡。金凌一个错步,挡在魏无羡身前,道:“别乱来!” 金凌对着自己当初的举动,表情纠结的几乎有些狰狞。魏无羡倒颇为开心:“知道护着我了,真是没白疼这大外甥。” 金凌低低道:“我要那时知道他是魏婴、我若知道……” 念了两遍,也没说要如何,径自继续。 ——金凌哼道:“醒醒!他早就被扫地出门了!根本不是咱们家的门生。” ——金阐道:“那又怎么样?” ——这句“那又怎么样”可谓是理直气壮,听得魏无羡瞠目结舌。金凌道:“怎么样?你忘了他今天是跟谁来的吗?你要教训他?敢不敢先去问问含光君?” 金子轩皱眉道:“他们这算是什么态度?” 魏无羡道:“你们家人这样的态度很稀奇么?还是说他们对金凌着样很稀奇?” 金子轩陷入沉默。 这话他虽然不愿听,但似乎无从反驳。 若说金家人不是这样,只他熟悉的,金子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若说不该对金凌这样……兰陵金氏怎么也称不上人人兄友弟恭。 魏无羡却忽然意兴阑珊了。 说到底,金凌这样不合群,与他没有父母,脱不开干系。 不是他做的,却与“魏无羡”关系匪浅。 须臾,金子轩道:“金氏家风若如此,本该整顿。若不然,我……” 我也没有颜面说求娶江姑娘。 魏无羡未解他未尽之言,只道:“那是你的事。” 忽听蓝景仪道:“这样一看,魏前辈也是挺惨的。” ——金阐道:“这人不知廉耻纠缠敛芳尊,你还给他说话?” ——魏无羡当场便犹如被一道苍雷贯体。 金凌哼道:“上了莫玄羽的身,他应该受的,我小叔叔才冤枉呢。好端端的被莫玄羽纠缠上,闹得人尽皆知。”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卌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卌九) “魏无羡”被惊得不轻,金凌却已经与金阐为首的众金家子弟从吵嘴升级到动手,由于以一敌多,还中了激将连他的灵犬都没有叫来,很快便落了下风。 魏无羡道:“这孩子,这么容易就中了人家的激将,许他们多打一,自己就不能叫帮手了?” 江澄嘲他道:“阿凌要是当真叫了仙子来帮他,某人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儿?” 话音未落,那场面已经在脑海中浮现出来。魏无羡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道:“不叫也行。反正这次有‘我’在这儿,还能看人欺负了他去?” “魏无羡”也不含糊,直接上手教了金凌一招。后者学得也快,轻轻松松将一众少年都撂倒了。 ——那七八个少年落败而逃,一路骂声。金凌则在他们身后放声狂笑。待他差不多笑够了,魏无羡道:“这么高兴,第一次打赢?” 蓝景仪道:“真不愧是老祖前辈!” 金凌哼了一声,不赞同也不反对。 ——金凌道:“呸!单打独斗我从来都赢的,但是这个金阐每次都找一大堆人来帮手,忒不要脸。” ——魏无羡刚想说,你也可以找一大堆人来帮,打架又不是非要单打独斗,有时候拼的就是谁人多,可转念一想,金凌好几次外出都是一个人,没有同龄的家族子弟跟随,恐怕根本没有可帮手的人选,又收住了。 读到这一句,金凌喉中一堵。不知怎的,往常也早已习惯、不曾在意,这会儿心中却一阵委屈上来,鼻头隐隐有点发酸。 蓝景仪道:“大小姐,真是这样啊?” 金凌声音微沙道:“怎样?” 蓝景仪道:“不怎样,谁说你没有帮手?下次打架叫上咱们,看他们还敢不敢仗人多!” 魏无羡当即笑出了声,接着又收住,竟有点同情起坐在后面的蓝启仁了。 果真,蓝启仁气道:“旁人聚众斗殴,不但不阻止,居然还要一并凑上去!这个蓝景仪,实在不像话!” 金凌翻了个白眼,道:“要打都是一言不合就开打,哪次还能提前把你们叫过来?真是。” 蓝景仪道:“哎,我这不是——” 蓝思追无奈打断:“景仪!行了!” 金凌将金阐几人都赶跑之后,就在原地与“魏无羡”说起话来。 ——金凌看他一眼,忍不住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小叔叔从来都是劝我,你居然还怂恿我。” ——魏无羡道:“别听他的。我跟你说,等你今后长大了,你会发现想打的人更多,但是更要勉强自己和他们好好相处,所以趁你还小,想打什么人就打个痛快吧。你这个年纪不跟人轰轰烈烈打上几场,你这辈子就是不完整。” 蓝景仪道:“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金凌脸上神色似乎有点向往,但口里仍不屑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小叔叔是为我好。” 金凌道:“这就是我来之前,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话一出,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蓝思追道:“虽然没有具体的时辰能够参照,但我和景仪来之前,应该也就是这时。”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生出些紧张与激动。 蓝景仪道:“那还等什么?早读早知道!” 金凌道:“还用你说?” 回到书中。 ——……说完忽然想起,从前的莫玄羽对金光瑶是视若神明,绝不敢说金光瑶半句不对,现在却说“别听他的”,莫不是当真对金光瑶没有非分之想了? 金凌:“……” ——魏无羡看他目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痛快地道:“看来是瞒不住你了。没错,我已经移情别恋了。” 金凌喃喃道:“……我信了他的邪。” 蓝景仪道:“嗐,咱们给老祖前辈骗的的还少吗?” ——魏无羡声情并茂道:“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认真地想了很久,终于发现其实敛芳尊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也不太适合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离不开他了,我不想要除了含光君以外的任何人……等等你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金凌,金凌!” 金凌一阵恶寒,道:“幸好我没听到他说这话。光看着字就够恶心了。” 魏无羡道:“嘿,这小孩会不会说话!我这么真诚地表白,他不感动也就算了,居然还说我恶心!!” 蓝忘机无声地看着他。 魏无羡的声音越来越小,发觉“自己”这胡言乱语给编排的正主听到之后,更是不由自主有些脸热。 他指天发誓:“蓝湛你看他这么浮夸,要是换了我,绝对真心实意,一个字虚的也没有!” 蓝忘机眼中似有光彩闪过,魏无羡正要细看,却又只剩下波澜不惊:“不知羞。” ——金凌转身拔腿狂奔而去。魏无羡在他身后喊了几声……谁知回头一看,只见月下白衣如霜人如雪,在他身后不足三丈之处,蓝忘机正神色波澜不惊地望着他。 蓝景仪道:“金凌你到底是看没看到含光君才跑的?” 金凌道:“我怎么知道!我来的时候含光君又还没在!” “魏无羡”假作若无其事,迎上“蓝忘机”,二人边走便说,说着说着,话题又回到了金凌身上。 蓝思追道:“魏前辈是当真很关心金公子。” 金凌低哼道:“谁要他瞎操心了。” ——魏无羡道:“但是小孩子都是喜欢热闹喜欢人多的嘛。……难道金光瑶就没个差不多大的儿子女儿跟他亲近的?” ——蓝忘机道:“金光瑶曾有一子,为人所害,幼年夭折。” 金凌顿了顿,脸色黯然下来。 蓝思追轻声道:“金公子,节哀。” 金凌咬牙道:“且不说瞭望台本就是造福于民的好事——为什么,他们和我小叔叔政见不和,要向阿松下手?”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该说什么? 修真界中,虽不为道义所崇,但牵连家人才是常态么? 若这样说,只能火上浇油、刀口抹盐。 魏无羡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孟瑶的脸色不怎么好。 他轻声道:“我竟连一个孩子都护不好。” 聂怀桑原本波澜不惊地看着、听着,有他这句话,神色忽然一动。 这样一说,好像是挺奇怪的? 不论现在的孟瑶力能逮否,以仙督敛芳尊的心机手腕,与人生出龃龉,就看不出对方是会对稚子下手的险恶之人、没有想过要护着自己的儿子不受暗算? 亦或是,竟然没有护住? 无论怎么想,都有些异常。 他无声地敲了敲扇柄,暂且将这个念头放下了。 说不定,只是自己戒备太深,对此人看得实在过高了。不然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偶有一次疏失,也不是多么奇怪。 只是,不论蓝、魏二人私情,这天书的确鲜提无关紧要的人事。 总归先记下便是。 蓝、魏两人说着话,回到了兰陵金氏备下的客房。至深夜,开始了行动。 ——他翻箱倒柜,翻出一叠白纸和一把剪刀,三两下剪出一张纸片人。这张纸片人只有成人一指之长,圆圆的脑袋,袖子剪得宽大异常,仿佛蝴蝶的两只翅膀。魏无羡又从桌上取了笔,画了几画,把笔一扔,提起酒盏喝了一口,倒头便往榻上一躺。而那纸片人则忽的一震,抖了抖,两片宽大的袖子羽翼一般带着轻飘飘的身躯飞了起来,翩翩然的,落到了蓝忘机肩头。 蓝景仪道:“这是魏前辈附到纸人身上了?好神奇!” 蓝思追道:“这术法的确奇巧便利,想来也是有限制的吧?” 金凌道:“哼,歪门邪道。” 蓝景仪道:“好用不就行了?” 金凌没搭理他,往后一看,嘴角顿时一抽,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蓝思追跟着看了一眼,也沉默了。 ——蓝忘机侧首去看自己肩头,纸片人一下子扑到他脸颊上,顺着往上爬,一路爬到了抹额上,对它爱不释手一般,拉拉又扯扯。蓝忘机任由这张纸片人在他的抹额上扭了半天,伸出一手,要取下他。纸片人见状,赶紧哧溜的一下滑了下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他的嘴唇上撞了一下头。 金凌骂道:“他怎么这时候还玩这些有的没的!” “蓝忘机”捻住纸人叮嘱一句,魏纸人点头,便飞出了客房。接着,书中就他使用的“剪纸化身”之术解说一番。 孟瑶道:“魏公子这秘法,倒是极方便探听情报。” 金子轩脸色有些微妙的纠结,想了想,还是问道:“这个术法,有没有可能用在射日之征当中?” 原本因纸人一番动作微微脸热,刻下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水幕,正留意到“轻则失去意识一年半载,重则终生痴呆”一句,蓝忘机顿时绮思全无,眉头微蹙。 魏无羡瞥了金子轩一眼,倒没有呛他,只道:“这术法,我现在还没有研究。就是研究出来了,缺陷也很明显。单单有时间限制这一条,就意味着不能走太远,深入敌营的可能性不大。” 而若是连深入敌后都做不到,又何谈打听什么关键情报。 虽然发问的是金子轩,关心答案的却不止他一人。魏无羡这话一出,诸人俱有些失望。 魏无羡否完了剪纸化身的用处,自己却若有所思:现在战时,自己应当不会有心思折腾这些迂回的秘术。是以,这术法是应该是他后来才弄出来的,没有什么迫切的需求,多数时候也够用,便止于这一步。现在提前得知,回去再多研究研究,说不定当真可以将种种局限削减,派上用场。 正想着,忽觉手上一紧。 是蓝忘机。 他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不赞同。 魏无羡秒懂。 他当即道:“蓝湛你放心,若是这术法不能完善,我绝不会拿它胡来的!” 诚恳至极,就差指天立誓。 蓝忘机这才放松了手,仍是定定地望了他一眼,道:“说好了。” 魏无羡道:“说到做到!” 魏纸人飞过金光瑶的别馆绽园,看见坐在会客厅里的聂、蓝、金三人,又瞧见书房悬着蓝曦臣所作春夏秋冬四景,画技精绝。 蓝景仪神往道:“泽芜君的画作,敛芳尊这里居然一口气挂了四幅!咱们都难得见泽芜君手迹呢。” 蓝思追欲言又止。 魏无羡摸摸下颌,暗道泽芜君与这位敛芳尊的感情当真极佳。 转念一想,毕竟是十几年的金兰兄弟。赤锋尊去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蓝曦臣本是赤诚君子,与人结义必是真心诚意,若感情不好,才是奇怪。 对这一段,孟瑶似有些讶然,聂怀桑则沉沉地望了脸色难晴的蓝曦臣一眼,神情晦明不定。 魏纸人出了绽园,潜入了金氏的家主寝殿芳菲殿,在桌上发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可惜受限于纸人之身,拉不动上面那只玛瑙纸镇,也就无从得知信中内容。 蓝思追道:“这信件想来是关键之物了。” 魏无羡亦道:“这封信应当是关键。” 金凌注意力却不在那封信,而在随后从里间出来的秦愫身上。 蓝景仪道:“金夫人这是怎么了?” ——金麟台的女主人出现在芳菲殿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然而,此刻看上去不正常极了。因为她的脸色雪白,毫无血色,人也摇摇欲坠,仿佛刚刚早过重击,从昏迷中醒过来,随时能再昏迷一次。 金凌自然也不知道缘故,他忧心于秦愫的异常表现,再次加快了读书的速度。 ——秦愫倚着门,发呆半晌,这才扶着墙壁慢慢向桌边走来,望着玛瑙纸镇压着的那封信,伸手似乎想拿起它,最终却又缩回。灯火之下,能清晰地看到她嘴唇不住颤抖,而那张原本端庄秀丽的脸,已经快要扭曲了。 魏无羡道:“这封信果真有问题。” 聂怀桑道:“看来,是和敛芳尊有关?” 秦愫将信扔了出去,“魏无羡”正犹豫要不要飞出去窥看信件内容,金光瑶却好巧不巧出现在了寝殿。 蓝景仪一阵毛骨悚然,道:“敛芳尊这样——怎么这么吓人。” 金光瑶那种殊无异状的反应,恰恰说明了,他身上异常很大。 金凌心情已是极差,道:“闭嘴。” 看到秦愫哆哆嗦嗦举起那封信开始说话,魏无羡便知:这封信是保不住、更看不到内容了。 一念尚未转过,便听有人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孟瑶十分冷静地道:“这封信保不住了。里面的秘密,一时半会儿,大抵也是见不了天日了。” 聂怀桑道:“孟兄可真是镇定。信中的事,定然与‘你’切身相关,你就不在乎?” 孟瑶反问道:“不镇定,我还能怎样?我眼下也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能让秦姑娘受打击至此。” 说话间,金光瑶已将秦愫手上的信看完。 金凌的声音已经变得不太稳定,攥成拳头的两只手,也在微微地发抖。 ——金光瑶语气笃定地道:“这不是真的,全都是骗人的谎话。无稽之谈,构陷之词。” ——金光瑶叹了一口气,道:“阿愫,是你让我这么说的。我真的这么说了,你又不信。真叫人为难。” 金凌终于读不下去了。 书里的这个人,对他而言,既陌生,又可怕。 哪怕他还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只看这夫妻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就已经够可怕了。 ——秦愫把信扔到他身上,捂起了脸:“天哪!天哪天哪天哪!你——你真的……你真的太可怕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退到一旁,扶着柱子,忽然呕吐起来。 ——她吐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明明是风雨同舟的年少夫妻,面对着同一件事,一个撕心裂肺、仪态全无近乎疯狂,另一个却是面不改色、温声软语,连眼皮子都不眨一眨,这难道还不可怕吗?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卌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五十) 蓝家的两个少年都默默地看着金凌,谁也没有出声,留他自行缓和心神。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金凌似乎是理好了心绪,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继续读了下去。 读至那封记录着可怕秘密的信被金光瑶烧得干干净净,明知不对,他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是浑身发冷。 ——看着灰烬一点一点落到地上,他略带忧伤地道:“阿愫,你我夫妻多年,一直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作为一个丈夫,我自问待你很好,你这样,真的很伤我的心。” 他死死地盯着“忧伤”两个字。 这情绪若是假的,金光瑶此刻还要如此表现,就已经叫人难以承受,而若是真的,他这时竟仍是真切的略觉忧伤……不知怎的,金凌只觉得,这比假的,还要更加可怕。 在他勉强自己继续读下去之前,蓝思追忽然道:“金公子。” 他道:“还是由我来吧。” 金凌看着他。 蓝思追满脸的欲言又止,看不出究竟想说什么,但其中的忧虑关切,也是真真切切的。 金凌胸中的那一口气忽然松了。 他没有再坚持,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后面的魏、金、江等人,亦是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金凌若拗着非要自己读下去,那是谁也阻拦不得,却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又被水幕上的后文给擢住了。 ——秦愫呕不出东西了,伏在地上,呜咽道:“你待我好……你是待我好……可是我……宁可从来不就认识你!难怪你自从……自从……之后,就再也不……你做出这种事,还不如干脆杀了我!” ——金光瑶道:“阿愫,你不知道这件事之前,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今天你知道了,你才呕吐,觉得不适,可见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本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只是心里作怪而已。” ——秦愫摇了摇头,脸色发灰道:“……你实话实话。阿松……阿松他是怎么死的?” 这几句话透出的信息叫人毛骨悚然。 前面还没有读到这一段,后面却已经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寂。 半晌,聂怀桑嗫嚅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几息沉默之后,孟瑶轻声道:“倘若我没有记错……方才金小公子提过‘阿松’的名字……便是他二人夭折的,幼子。” 他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仿佛是不能确定一般。然而孟瑶记心极好,距离金凌方才提到“阿松”的名字,统共也没有过去多久,决计没有记错的可能。 他这时说“倘若我没有记错”,也绝不是当真不能确定,而是潜意识当中,恨不得自己当真记岔了、出错了。 没有人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下。 孟瑶的神色看起来似乎十分冷静,细看又好像有些茫然,怔然地坐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须臾,他又道:“秦姑娘与我身上,有什么问题。”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不会有什么实质影响……一旦知道,又是寻常人绝对受不了的。” 念完了,他苦笑:“我实在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问题……他竟然要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天哪。” 饶是以他的心志,都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天哪”。 除此以外,他甚至不知还能作何反应。 ——秦愫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声道:“就是因为是你的儿子,所以才可怕!我以为你会做什么?你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做?!你现在还要我相信你!天哪!” 被结发妻子厌憎至此、口口声声尽是“可怕”,还极有可能,出于某种理由,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就连对他恶感最盛的聂怀桑,这样一想,竟然都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同情来。 不多时,前面也磕磕绊绊读到了秦愫的那句质问。 蓝思追虽然是自告奋勇将金凌替了下来,但他自己其实也没有好上多少,时不时就要断一断。 这下,连蓝思追也读不下去了。 一片寂静中,金凌道:“什么意思?” 无人应答。 于是他又问了一次:“这是什么意思?!” 无人可答。 他吼道:“谁能告诉我这他妈是什么意思!!!” 又是须臾寂静之后,蓝景仪才期期艾艾道:“金凌,你先不要太……说不定,只是金夫人受惊过度、胡思乱想呢?” 这样的语气神态放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然而,蓝景仪实在是做不出更好的反应了。 蓝思追更不知道该作何应对了。 若是顺着蓝景仪说,那秦愫又是为了什么受惊过度的?若不顺着他说,还能说什么? 许久,仍是金凌打破了沉寂。 他哑声道:“继续吧。早读早知道,早结束。” 不等剩下两人反应,金凌自己径自继续了下去。 金光瑶怔然疲惫的反应似乎给了他一点支持,但不过几句话之后,这气力就再度消失殆尽。 ——金光瑶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告诉我,今天你去见了谁?谁给你这封信的?” 金凌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金光瑶道:“那个人能告诉你,就能告诉其他人。能写第一封信,就能写第二封、第三封、无数封信。你打算怎么办?任这件事被人捅出去吗?阿愫,算我求你了,求你无论是看在什么情分上,你告诉我,信里这几个人现在在哪里?叫你回来看这封信的人,是谁?” 此人当真可怕至极。 这几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生出的想法。 这样短的时间内,他就摆出了如此完美无瑕的安抚态度,若非秦愫所受刺激实在太深,只怕当真就要被他哄住。 而他接着就将目标对准了最致命的一个问题,不是威逼,不是利诱,而是以理以情动摇之,试图令秦愫松口。 ——好在秦愫虽然从年少时就一派天真不谙世事……他站起身来,似乎要俯身去扶她,秦愫猛地一把打开他的手,忍不住伏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像是灵光乍现,忽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了孟瑶的脑海。 前面也说过,连亲父秦苍业手上都有数不清的人命,金光瑶在射日之征中杀人无数更是人尽皆知,如果问题只出在金光瑶一个人身上,秦愫有可能崩溃到这等地步、连碰一碰都觉得恶心吗? 并非不可能。 然而这异常是她与金光瑶同床共枕十几年都没有发现的,直到有朝一日被人揭露出来。 所以问题并不是只出在金光瑶一个人身上。 同理,也不是出在秦愫身上。 甚至他们两个任一人,单独来看,都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只有碰到一起。 ……只有碰到一起。 他把目光投向后文,脸上的血色已在无知无觉当中褪尽,只留下一片惨白。 ——秦愫抱头道:“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不要再提醒我了!!!我真恨不得从不认识你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当初是为什么要接近我?!” 如此厌恶,从一开始产生交集就是错的,就是让人恐惧厌憎的。 可孟瑶自己清楚,他先前救秦愫一次,是纯然的意外,不会有任何人的手脚在里面,也做不得手脚。 ——金光瑶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始终记着,你从不曾对我的出身和我的母亲说过半点什么,我这辈子都感激你,也想敬你,怜你,爱你。可是你要知道,别人不害阿松,阿松也必须死。他只能死。如果让他再继续长大,你跟我……” 如果让金如松继续长大,会如何? 旁人会发现什么? 孟瑶从未如此希望是自己的想法出了错,他甚至恨起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费心费力去思考、去探究,更恨那一刹那的开雾睹天。 他浑身发冷,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倒流了。 须臾,孟瑶终于慢慢地道:“这一下,我当真不敢再与秦姑娘有半点牵扯了。” 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就算是真的……他也要让它真不了。 留意到他仍然没有恢复血色的面庞,蓝曦臣面露担忧之色,道:“阿瑶?” 他想问孟瑶想到了什么,又担心贸然询问并不合宜。 犹豫片刻,他正待问“你可还好”,便听孟瑶声音轻飘飘道:“如果我所想的是真的,那么这一切……当真如秦姑娘所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聂怀桑道:“孟兄这是想到了什么,反应这么大?” 听到后半句,余人脸现古怪之色。 孟瑶却只是脸现疲惫之色,道:“聂公子,便算是我求你了,不要现在追问我了。” 他道:“若我所想为真,早晚也逃不过去,不必急于一时。万一只是胡思乱想,说出来徒增尴尬,还平白毁他人声名。” 这话一出,旁人都不好再追问了。 聂怀桑捻了捻扇柄,暂且罢休,却将“万一”一词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有些了然:看来孟瑶这次的反应,应该的确没几分作伪。 ——金光瑶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看来是病糊涂了,岳丈已经外出云游修养了,这段时间我就把你也送去,和岳丈共享天伦之乐吧。我们快点处理完这件事吧,外面还有很多客人,明天还有清谈会。” 金凌整个人仍在微微发抖。这颤抖甚至蔓延到了他的脸上,整张脸上的神情,都是混乱不堪。茫然、惶惑、难以置信,尽都掺杂在一起,甚至还有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恐惧。 蓝景仪几乎是惶惶道:“他、他要对金、秦愫夫人做什么?” ——他口里说着要送秦愫去休养,手上却无视秦愫的推拒摔打,将她扶了起来,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秦愫瞬间瘫软无力,他便这样从容不迫地,把自己的妻子半抱半拖进了层层纱幔之中。……魏无羡心知这镜子一定只有金光瑶本人才能打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粗略一估算时间,猛地蹿了进去。 看到最后一句,蓝忘机的手猛地收紧。 几乎同时,江厌离再也压不下心中的忧惧,低呼道:“阿羡!” 江澄亦怒喝道:“魏无羡,你跟进去作甚!!万一时限之内出不来怎么办?!” 魏无羡被蓝忘机抓的“嘶”一声痛呼,道:“蓝湛,你别这么激动!‘我’这不是估计了时间才进去的吗?” 等到手上力道稍松,他又去安抚江氏姐弟道:“师姐,你就别担心了,这小子能着呢。堂堂夷陵老祖、魔道祖师,还会栽在这小小的剪纸化身上不成?江澄你也别瞎操心了!” 看到密室之内的布置,尤其是最后对几种奇特刑具的描述,聂明玦不自觉眉头一拧。 ——岐山温氏家主温若寒性情残暴,喜怒无常,极为嗜血,有时以折磨罪人为乐。金光瑶当初就是因为投其所好,总能做出一些五花八门,残忍又有趣的刑具,这才入了温若寒的法眼,渐渐越爬越高,直至成为心腹。 魏无羡心道:这位敛芳尊,说他非是善男信女都委婉了——无论心性手段,尽皆酷烈狠辣至极。 于此,金凌应当是第一次对他小叔叔过去的血腥功业有了实感,若是平常,少不得一番色变,但这下在前面受过的刺激已经太多,不知道能不能算以毒攻毒,惨淡的脸色反倒好转了两分。 ——密室里除了一张书案,还摆着一张黑黝黝、冷冰冰的长方铁桌,可以躺人。桌面上似乎有些凝固的黑色痕迹。魏无羡心道:“在这张铁桌上杀人分尸,再适合不过了。” 读到最后一句,蓝景仪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魏前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这是、确定了……嘛?” 金凌道:“你闭嘴听着就是。” 蓝景仪道:“……哦。” ——金光瑶把秦愫轻轻地扶到这张铁桌上躺好,秦愫面如死灰,金光瑶给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丝,道:“别害怕,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到处乱走……肯说的话你就点点头,我没有封住你身体的全部经脉,点头你还是可以做到的。” 魏无羡心道金光瑶这一招当真是尽显手段。这么被他封住了经脉、在这个地方动弹不得地躺上几天,秦愫非得发疯不可。到时候,哪怕只求解脱,她也非说不可了。 ——正在此时,魏无羡忽然发现,有一间格子被一道帘子挡住了。那道帘子上画满了血红的狰狞咒文……那头金光瑶还在温声软语地求秦愫,突然,像是觉察到什么,警惕地回头。 ——密室内除了他和秦愫,再无第三人。金光瑶站起身来,仔细地四下察看一番,并未看到异样,这才走了回去。 ——他自然不会知道,方才他回头时,魏无羡已经爬到了一格书册之前。他一见金光瑶颈部微动,就倏地把自己薄薄的纸片身躯插了进去,像一片书签一样,扁扁地夹在一本书里,眼睛紧贴着前后两张书稿的纸张。万幸,虽然金光瑶警觉性非比寻常,却也没警觉到要翻翻这本书、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个人的地步。 蓝景仪拍拍胸脯,心道幸好魏前辈反应够快。 虽然他忍住了没有出声,金凌却还是听见了动静,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五十)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圩一) ——江枫眠对他字的评价,是“潦草轻浮,但有秀骨”,这绝绝对对就是他的手迹……他把自己夹进去的这本书,是他自己的手稿。手稿所记内容,是他当年四处搜集整理资料,再加上自己的推断后写的一份关于献舍禁术的文章。 魏无羡道:“结果要拉我回来折腾,还是吃的我的本——随手写随手扔的东西,他们也当个宝,啧。” 心头感觉颇为怪异。 ——当初他写过不少这样的手稿,都是随手写随手扔,丢在夷陵乱葬岗上他睡觉的那个洞里。这些手稿有的在围剿之中被战火销毁,有的则像他的佩剑一样被当作战利品被旁人收藏了起来。 蓝启仁皱眉不语。 ——既然是禁术手稿残本,魏无羡绝不相信金光瑶会随随便便让闲杂人等看到这种东西。看来,原先金光瑶和莫玄羽就算不是那种关系,也绝对不差。 江澄脸现恶寒之色。 聂怀桑道:“想来也不会是那种关系。莫玄羽能凭一份并不完全的手稿便召回魏兄,可见他于此道就算比不上薛洋,也一定比外面的野路子强。敛芳尊大概,是看中了这一点吧?” 别说金光瑶不是断袖,就算是,也绝不可能与莫玄羽有那种关系。他二人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金光瑶就是再荤素不忌,也不至于和对方搅在一起吧? 金子轩道:“若是看中这一点,那他为何……” 魏无羡道:“为何会疯疯癫癫、声名狼藉被赶出去?” 金子轩没答,但从表情可知,魏无羡所说正是他所想。 魏无羡道:“或许是因为他胆子不够大、心不够狠,哪怕有天赋,也派不上用场。” 又或者,是因为莫玄羽毕竟是金光善的亲儿子,哪怕未能认祖归宗,也是被金光善授意接回去的。好不容易金子轩已死,却又冒出这么一个绊脚石,金光瑶自然要设法解决他。 还有可能,是二者兼有之。 顾及到孟瑶的存在,魏无羡并未将后两种猜测宣之于口,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定会写到,不妨再读下去看看。” 江澄道:“云梦?” ——魏无羡已经从他自己写的那叠手稿里一点一点扭了出来,闻声又迅速插了回去。这一次,他看到的却不是手稿了,而似乎是两张……房契和地契?……于是记下了地址,位于云梦的云萍城,心想着日后若有机会,说不定能在那里探查到什么。 孟瑶道:“在下本是云梦云萍人,兴许,是什么旧地吧。” 先后发现手稿、房契、地契之后,魏纸人终于爬到那间被封禁咒帘挡住的格子当中。紧接着,前方猛地噤声。 聂怀桑手中已断折的扇骨再次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金光瑶走了过来,掀起了帘子。……前方有个圆形的东西,刚好挡住了他。 全场鸦雀无声。 半晌,金凌才声音发颤、艰难至极地再次读了下去。 ——半晌,他问道:“刚才是你在看着我么?” ——魏无羡消无声息地贴上了这个东西。……封印者要叫这颗头颅看不到、听不见、说不得,因此,这张脸苍白的皮肤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双目和口耳都被牢牢封住。 ——魏无羡心中默默道:“久仰了,赤锋尊。” 不管怎么说,看到自己的头给人砍了下来,还以如此恶毒法门镇压,都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聂明玦的脸色也是微微一沉。但除此之外,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表示了,竟几乎是所有人中表现得最为平静镇定之人。 相比之下,聂怀桑、蓝曦臣等人,尽都是悲愤莫名。 ——昔年射日之征上所向披靡,怒有雷霆之威的赤锋尊聂明玦,就被重重禁制封印在这一间阴暗密室的逼仄之地里,不见天日。 蓝曦臣涩然道:“明玦兄……” 聂明玦道:“不必多说。” 孟瑶本就血色浅淡的脸又是陡然一阵凝滞。 魏纸人正思索如何破除头颅上重重禁制,忽然便被一股异常的吸力吸了过去。 三个小辈正为此好一阵紧张,蓝思追都情不自禁想问“魏前辈没事吧”了,待看到后面几句话,齐齐一滞。 ——金麟台另一边,蓝忘机坐在魏无羡的身边,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手指微动,垂着眼睫,举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很轻很轻,和刚才纸片人在上面撞的那一下一样轻。 金凌:“……” 蓝思追:“……” 蓝景仪:“……呃。” 魏无羡:“……咳。” 蓝忘机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江澄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那几行字,江厌离有些难为情地别开了视线。 平心而论,这几句话绝对称不上出格。 然而,如此需严阵以待的情形下,蓦地插入了这么一段几乎有些狎昵的言语,当真让人心情微妙。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少年们原本的纷乱惶惑也自然而然地缓和了下来,再看水幕时便平静得多了。 蓝思追将有些飘移的目光收了回来,握拳放在唇边,顿了顿,正色道:“魏前辈这是、被赤锋尊强制共情了么?” 蓝景仪道:“是的吧?” 金子轩道:“这应该是不久前的事?” ——他已经好多年没闻到这么浓烈的血腥了,骨子里有什么东西霎那间被唤醒,喧嚣沸腾起来。一睁眼便是一抹刀光,一片血影,还有一颗高高飞起的头颅,和它轰然倒下的身体。 聂明玦道:“五个月前。” ——这个身首分离的人,家袍背负炎阳烈焰纹。魏无羡看着“自己”收刀回鞘,口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头捡了,吊起来,给温狗看。” 温宁的脸色隐隐有一点发白。 哪怕并不同道,他毕竟还是认可自己与温旭、温晁这些人的关联,岐山温氏大树倒塌已成定局,即便温情先前已与蓝、聂几人达成了协议,也算后路无忧,来此处之前,他也是聂明玦眼中的“温狗”,没什么不同。 看着那一段对于战场血腥惨烈之相的描写,魏无羡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心头倏尔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原本射日之征当中,凡是上了前线的人,都是多多少少神经紧张、火气甚重,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这般无差,他自己更不例外。 但他到此时才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从进入这空间伊始,就仿佛格外平心静气,悲愤、唏嘘等诸般心绪波动固然有之,但几乎都不至于情绪失控,就好像…… 一念方起,他就忍不住将手覆在了小腹处。 ——难道说,起初对丹田的感知,并非错觉? 那么出去之后,这状态又是否会有所变化? 若是没有,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他可以重新修出一颗金丹、再次有了使出那惊艳一剑的机会、得以以正统之途登顶的机会? 只要这么一想、哪怕不能确定、哪怕只是一点可能性,魏无羡都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震颤。 他固然从不后悔剖丹给江澄,但对于自己修为尽丧、不得不倚仗外道、小心翼翼隐藏这秘密,又怎么可能毫不介意? 忽然,他听见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猝然惊醒。 蓝忘机握着他的手、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紧张与关切。 魏无羡的心忽然定了下来。 怎么从前就看不出呢? 他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自己。 蓝忘机道:“你方才……”是在想什么? 魏无羡用力地回握了一下蓝忘机,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胡思乱想,成与不成,其实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来日已经不同了。 他要一辈子站在这个人身边、好好地站在他身边。 关于金丹的想法直接成了固然可喜,就是不成,难道他就走不通这条路了? 魏无羡跑神的这一会儿,水幕上已再一次提到了孟瑶,随后便将他身世、经历,简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全都揭了个遍。 孟瑶本人倒还没有如何,反倒是金凌与金子轩父子两人,一个念一个听,都是一般的尴尬、窘迫至极。 金凌脸色俄而涨红俄而铁青,金子轩更显无所适从,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本来他早知自己的父亲风流多情,区区私生子也不会放在眼中,顶多觉得把人踹下金鳞台有些过分。但这天书一路读到现在,孟瑶之才能、手腕诸人有目共睹,他再是高傲,也不会继续轻看他。这会儿看对方如此被人轻贱侮辱,过程中还一次次提起自己的名字,能自在才怪了。 ——于是,孟瑶便被人从金麟台上踹了下来,从最上面一级,一直滚到了最下面一级。 诸人几乎都为此行径或轻或重皱了一皱眉,唯有聂怀桑不为所动,脸色晦暗地盯住了下一句。 ——据说他爬起来之后,什么也没说,抹掉了额头上的鲜血,拍拍身上的灰尘,背着行囊就走了。 他心中对此人的忌惮戒备顿时更上一重楼。 ——射日之征开战后,孟瑶便投入了清河聂氏门下。 聂怀桑道:“给兰陵金氏扫地出门之后,孟兄又为何要来我聂氏?” 这话前半句说的有点不客气,孟瑶却岿然不动,自若道:“聂宗主为人磊落公正,不以出身论英雄。且清河聂氏于射日之征初起便为主力,我欲建功立业,自然愿入聂宗主麾下。” 聂怀桑道:“那你后来又为何拿了我大哥的举荐信去了金氏?” 孟瑶与他对视须臾,慢慢道:“聂公子,我毕竟是兰陵金氏血脉,我欲建功立业,为的也是叫我父亲认可我。聂宗主愿意提拔我、给了我举荐信去见我父亲,无论如何,我都是感激不尽的。” “无论如何”? 聂怀桑挑了挑眉:看来孟瑶在琅邪的日子很不如人意。 他正要再说几句,却被聂明玦喝止:“好了,少说些有的没的。专心观书。” 又对孟瑶道:“我提拔你,是看重你能力为人,不是为了旁的什么,你也少胡思乱想!” 他虽然没听懂这二人对答中的暗潮汹涌,却本能地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并不友善、可以说颇有问题,遂干脆利落地阻断。 聂怀桑只得暂且作罢,孟瑶低头应是。 聂明玦初见孟瑶,便撞上与之同驻的修士在背后嚼舌根,当即大发雷霆,将一群人狠狠斥了一顿。 他此时再看当初那群修士的言论,仍是忍不住狠狠蹙眉,往后看了几行,更是一阵怒火上涌,沉沉道:“是这样么?” ——虽是这么应,但他脸上仍是染着一丝愁色。今日聂明玦这样帮他出头,压得一时,日后那些修士定然要百十倍地讨还回来,如何能不愁。 孟瑶沉默片刻,似是咬了咬牙,才道:“是。” 转而又连忙补充:“有聂宗主提拔,他们后来并未多为难我。” 聂明玦听出言外之意,冷然道:“也就是说,果真为难了你,若非我将你调到身边,还会为难得更多?” 孟瑶张了张嘴,最终没有作声,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否认是否认不得,他亦不愿违心否认,而承认,却也不好承认。 见他如此反应,聂明玦心中有数,横竖不是非要他亲口说出结果,也就不再追问。 孟瑶似乎松了口气。 须臾,聂明玦又道:“那时是我不了解内情,便随意与你断言。若是这样的缘故不得精深,能够求博求广,也是你的本事,不必理会旁人风言风语。” ——魏无羡心中却明白,再练也扎实不了。金光瑶不比寻常世家子弟,他底子太差,永远不能更上一层楼,所以于修炼之道,他只能求博求广,不能求精求深。这就是为什么他要综百家之长,涉猎各家绝技,也是他为什么曾被人诟病为“偷技之徒”的原因。 孟瑶道:“多谢聂宗主。” 孟瑶能力出众,做事又肯花心思下功夫,颇得聂明玦赏识,哪怕天书不提,看他两人现在的相处,也能看得出。 事情初步转变,始于蓝曦臣某日护送修士途中经停河间。 ——虽说蓝曦臣的相貌和蓝忘机几乎一模一样,但魏无羡一眼就能辨认出他们谁是谁,可是,看到这张脸时,他心中还是忍不住一动,暗想:“不知我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剪纸化身被怨气侵袭,肉身会不会也出岔子?蓝湛会不会觉察不对?” 读到这一句,魏无羡忍不住分心一瞬:可不,蓝湛第一时间就察觉不对了。 忍不住思绪乱飘:可见我们两个果真心有灵犀,天造地设一对! 一念及此,不由莞尔,旋即收心回到正事。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圩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圩二) ——几句寒暄后,一直侍立在聂明玦身后的孟瑶转了出来,为各人送上茶盏。……很难受似的,有意无意反复擦拭刚才碰过茶盏的手指。聂明玦并非细致之人,未曾注意到这种细节,魏无羡却用眼角余光扫到了这些。孟瑶视若未见,笑容不坠半分,继续奉茶。…… 聂明玦脸色微沉,道:“他们私下里皆是此等作态?” 蓝曦臣叹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些人毕竟……唉。” “毕竟”什么,终归是没有说清楚,聂明玦却也听懂了未尽之言:无外乎便是自诩身家清正、故而瞧不上孟瑶的出身,当下怒火更甚。 孟瑶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才劝道:“聂宗主不必动怒,不过是暂且借道的外人罢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巧妙,恰到好处将聂明玦的怒火浇熄了两分,颜色稍缓。但在场聪明人不少,如聂怀桑、魏无羡,心思都打了个弯儿:这些“外人”如此,自然可以说无需在意。但不是外人的那些,难道就能好到哪里去么? 如聂明玦这般不问出身、以麾下才德为先者,在众玄门世家当中,终归是太少了。 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说出来再给他好不容易才熄了两分的怒火浇油了。 不多时,前面也读到这一段,饶是金凌此时对金光瑶心情复杂,终究是多年亲近仰慕成了习惯,忍不住怒道:“居然这样羞辱人!他们自己好了不起么!” 蓝景仪则道:“泽芜君干得太漂亮了!” ——……蓝曦臣接过茶盏之时,抬眸看他一眼,微笑道:“多谢。” ——旋即低头饮了一口,这才继续与聂明玦交谈。旁的修士见了,有些不自在起来。 从一个小辈口中得到这种夸赞,蓝曦臣的神情有点僵硬。 蓝启仁脸色一黑,若不是顾及眼下正题,一句“目无尊长”就要脱口而出。 江澄则为了水幕上修士的话暗暗着恼。 ——一名家主道:“聂宗主还不知道吧,云梦的江宗主现在在那一带可是威风得很。” ——另一人道:“如何能不威风?魏无羡一个人就抵百万大军呢,他还怕谁?也不必像咱们这样亡命奔波,稳稳坐镇一方,这运气也真是……” 江厌离看了弟弟一眼,便不由暗暗叹气:这修士话里话外,都仿佛暗示他什么也不做地稳坐钓鱼台,将其一应辛苦尽数抹去,只归于一句“运气好”,正是江澄最听不得的话。眼前情形,也不便出口劝慰,真真个伤脑筋。 又听魏无羡仿佛随口哂道:“百万大军?这可真瞧得起我魏某人。这么离谱的东西,是怎么传的这么煞有介事的?” 他本来没指望有人当真正经接话,正要自己再接两句“可见传言不实”之类的话作结,却忽听后排宋岚道:“过客爱惊,世人偏信。而已。” 宋岚年岁不大,性情已是清冷孤高,几乎有些惜字如金。他来这空间许久,也几乎只在阅知义城之事前后时说过寥寥几句,除了与他邻座的几人,余人几乎都时常想不起他还在。这下不知道是不是看得久了、多了,忽然有感而发,引得魏无羡在内的数人都不禁侧目。 魏无羡微怔之后,才道:“宋道长说的不错,确是这般不假。” 不管偏不偏信、能不能信,这编排的话确实恼人。一路读下来,金凌的脸色就没有再好转过,好在其中也有识趣之人,察觉到有些话说的过了,忙不迭转移了话题,到了蓝氏双璧身上。 ——听聂明玦赞蓝忘机修为高,魏无羡一阵莫名高兴,心道:“赤锋尊,很有眼光嘛。” 这一句简直神来一笔。 聂明玦:“……” 他并不想要这种称赞。 饶是先前还气氛不佳,蓝曦臣这下也忍俊不禁,含笑道:“魏公子有心了。” 魏无羡有些窘然,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咳。” 毕竟“现在”的他是有心了没错,当时可就…… ——蓝曦臣叹道:“说来惭愧,忘机去了之后,似乎和云梦江氏的那位魏公子闹得很不愉快,我觉得我还是该去看看。” 魏无羡小声道:“其实也没有……很不愉快,吧。”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点心虚,却听身边蓝忘机道:“……嗯。” 看到对方手指蜷缩,魏无羡反而觉得心虚得更厉害了,压低声音道:“含光君啊,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蓝忘机却不知怎的快速调整了心态,好似一本正经地反问他道:“怎样?” 魏无羡眨了眨眼,道:“没怎样,这样就很好,嗯。” 假装没看到对方发红的耳朵尖儿。 蓝景仪道:“原来魏前辈和含光君……当年真的这样过啊?” ——这人说的还算是好的了,夸张一点的,说他和蓝忘机在战场上一边杀温狗一边打架的都有,其实当年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旁人传的那般水火不容两看相厌,但也有些小不愉快就是了。……什么损身损心性不是正途,甚至直接出手阻拦,而几乎每隔几天都要和温狗来一场正面厮杀或是偷袭战,两人火气戾气都比较重,因此往往不欢而散。现在魏无羡听人谈论这些,恍如隔世——他忽然想起来,并非恍如,当真隔世了。 蓝景仪还在嘀咕“不行果然还是想不出来”,蓝思追看着最后一句话,却莫名觉得胸中好像给针扎了一下,一阵抽痛。 蓝忘机的手又是不自觉收紧两分,魏无羡凑在他耳边,嬉笑道:“这回除非咋俩百年后都忘了喝孟婆汤,可不会再有什么隔世了。” 蓝忘机轻声道:“嗯。” 再看后文,仍是忍不住微微蹙眉。 ——一人道:“依我看,含光君这样大可不必嘛。活着的人都快死了,还顾那死人尸身做什么。”……魏无羡心道:“你们后来围剿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聂明玦脸色微沉,江澄则不高不低地嗤了一声。 孟瑶摇头叹气道:“魏公子,对于自己人和敌人,自然是要有两套不同的说辞的。” 还不等魏无羡回答,便听聂明玦沉沉道:“是么?” 孟瑶仍是叹气道:“聂宗主,不论是非……现实本是如此啊。” 聂明玦脸色愈沉,聂怀桑抚扇道:“孟兄的意思,难道合该这样么?” 话里隐隐带刺。 孟瑶看他一眼,面不改色,意味深长道:“魏公子是义士,这样颠倒自然不该。可这世上,总有些事情,看似一般无二,实则却也不可一概而论。” 聂怀桑道:“譬如?” 魏无羡心道聂怀桑这是真打定主意与孟瑶杠到底了,不过……他看了一眼聂明玦:也是该然。 孟瑶道:“这类事可多了去了,譬如‘杀一人而活百人’之理。” 他看了一眼水幕道:“若要再详说,免不了长篇大论。聂公子此时花费时间与我论这个,是否不太适宜?” 言下之意:当心掰扯太久、错过重要讯息。 聂怀桑摩挲了一下扇柄,道:“也是。” 暂且作罢。 聂明玦取刀回来,听见蓝曦臣与孟瑶说话。因听后者提起仍期望入生父之眼,当即便许他带着自己的举荐信去琅邪去见金光善。 聂怀桑忍不住又捏紧了手中的扇子骨。 ——聂明玦打断他:“我提拔你并非是为了要你报什么知遇之恩,只是认为你能力足够,为人也甚合我意,应该待在这个位置上。你若真想报我,战场多杀几条温狗便是!” ——孟瑶眼眶发红,道:“聂宗主,泽芜君……我……” ——他低头道:“……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大哥这样看重他、甚而照他的意思放他走还不忘给他撑一回腰,他这时表现得也仿佛真心感激,就算之后过得不如人意,也是他自己求来的,究竟是为什么、凭什么——要以那般恶毒之法加害! 他心中悲愤愈炽,几乎不能自拔,直到给聂明玦一巴掌拍在头上。 聂明玦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说来我还没有问你,刀叫曦臣捎过去了,你的刀法心法又练得如何?” ——聂明玦道:“他在你那里虽说安全,但也不可荒废了功课。你叫旁人有空督促他,下次见面我要查他刀法心法。” ——蓝曦臣道:“原先怀桑还推说刀落在家里了,这下可没有理由偷懒了。” 聂怀桑:“……”现在是查问我功课的时候么?! 孟瑶道:“聂宗主,眼下还是莫要问了。总归还是留意天书所述更为要紧,自从——聂公子可当真是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聂怀桑:“……” 聂怀桑的表情愈发险恶。 果然不出他所料,聂明玦皱眉道:“这本是两码事——” 好在他接着又道:“罢了,横竖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聂怀桑默默地松了口气。 他虽然自问并未偷懒,但只怕那成果——还当真不能叫向来严格的大哥满意。 ——聂明玦道:“说来,怎么,你们以前见过吗?” ——蓝曦臣笑着摇头道:“还是不要说了,毕生之耻,明玦兄你也不要再问了。” 几个聪明人又不自觉开始在心中探究。 能被蓝曦臣视作“毕生之耻”,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火烧云深不知处后、携藏书出逃之事了。 这么看来,也许那时是孟瑶出手相助? 魏无羡摸了摸下颌,暗自琢磨。 那时姑苏蓝氏受创颇深,泽芜君出逃在外,他们姑苏蓝氏又一向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怕是不擅凡人生计,更维持不了什么体面……若是这样,无怪乎他对孟瑶颇为照顾,后来感情也好。 不过既然感情那么好,到底是怎么到后来那种杀人害命的地步的?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会儿说到正事,一会儿闲扯一番,比方才在会客厅聊得轻松随意多了。听他们聊天,魏无羡总忍不住想插嘴,然而又插不上,心道:“这个时候他们感情真不差。泽芜君还挺能聊天的,怎么蓝湛那么不会聊天?不过,他不会聊天,闭嘴也挺好的,话都被我说了,他就听着‘嗯’一‘嗯’也蛮好。这叫什么来着……” 蓝景仪下意识接道:“夫唱妇……啊呸,怎么可能!” 就算他没说完,也绝称不上及时止损,前三个字都出来了,还有人会不知道第四个字是什么吗? 金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转过头来,嘴唇尚在微微发抖,脸色极其可怕:“蓝!景!仪!你能不能管管你那张破嘴!!” 蓝启仁的脸色黑得吓人,满脸尽是风雨欲来,其他人的表情尽都精彩非常,有瞠目结舌的,有想笑又不敢笑的,有满脸惨不忍睹的,有无可奈何的,有忍俊不禁的,还有唯一一个—— 魏无羡趴在蓝忘机身上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蓝湛!你们家这个小朋友哈哈哈真的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启仁怒道:“胡言乱语!目无尊长!!家规都白学了!!!魏婴!!你给我从忘机身上起来!!!” 魏无羡这回却等到笑够了才从蓝忘机身上爬起来,且爬起来也不肯安分,凑到蓝忘机耳边,压低声音道:“含光君,叫声夫君听听?” 蓝忘机耳朵红得几欲滴血,羞愤欲死道:“魏婴!” 魏无羡:“嗯嗯我明白的……唔唔唔唔!” 他以眼神谴责蓝忘机:你居然禁言我!含光君你怎么能如此不讲道理!你的良心呢! 蓝忘机却不肯看他了。 因为蓝景仪这半句失言,无论前后排尽是一阵兵荒马乱,好容易才平静下来,重归正题。 金凌仍是有些咬牙切齿,最初的沉重差不多全都飞到了天边去。 蓝景仪默默在座位上装鹌鹑。 ——不日,孟瑶便携着聂明玦那封举荐信离开河间,向琅邪出发了。……一段时日过后,在琅邪苦苦支撑的兰陵金氏快扛不住了,而蓝曦臣又刚好赴另外一地支援,金光善改向河间发出求救,聂明玦应援而至。 魏无羡正色道:“这应该就是尚未发生之事了吧?毕竟之前并未听说赤锋尊驰援琅邪,而眼下我江氏援军尚在。” 金子轩忍不住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原先还不觉得,这么一看,简直……分明是金江蓝聂四家牵头发起射日之征,而彼时清河聂氏、姑苏蓝氏、云梦江氏,俱受创于温氏,一家比一家损伤更重,唯一完好的兰陵金氏,反倒如此出工不出力! 金凌还没想到江氏支援之事,感触不如他父亲一般深刻,却也相差不远了。 蓝景仪还不敢说话,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金氏实力这么差的吗?看着不像啊……而且不都说兰陵金氏是射日之征首功,就算有敛芳尊的功劳在,剩下的也不能如此不堪吧?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圩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圩三) ——一战毕,金光善焦头烂额地过来表示感谢,聂明玦言简意赅地同他谈了几句,便问:“金宗主,孟瑶如今是做什么的?” ——金光善听他提起这个名字,道:“孟瑶?这……聂宗主别见怪,这是个什么人?” 聂明玦当即皱起眉,金子轩只觉脸上隐隐烧得慌。 ——当初孟瑶被踹下金麟台一事传了许久,连旁人都知道这一出闹剧,当事人绝不可能记不住这个名字,脸皮稍微薄点的人都不会好意思装傻,偏偏金光善脸皮一点也不薄。 魏无羡忍不住轻嗤一声,道:“金宗主这脸皮,也是没谁了啊!” 虽然并非针对自己,然听到这句话,金子轩却仍感到脸上烧得愈发滚烫,几乎抬不起头来。 聂怀桑暗自去观望孟瑶的表现,只见他兀自深深凝视着水幕,看不出是悲是怒。 不知为何,他感到心中寒意一甚。 “聂明玦”觉出金光善敷衍,便毫不客气地告辞。他出来向其他修士打探无果,随意乱走,竟然极为巧合地在一片幽僻的树林撞见了孟瑶。 然而,时机极是不巧。 蓝景仪倒抽一口冷气,惊道:“这——” ——聂明玦把手放到刀柄上,潜了过去。分林拂叶,只见孟瑶站在满地尸堆之中,翻转手腕,将一柄长剑从一名修士的胸膛里抽了出来。 ——他的神色冷静至极,出手又稳又快,谨慎至极,身上连一滴血也没沾到。 ——这剑,不是他自己的剑……剑法,也是温氏的剑法。 ——而死在他剑下的那人,身穿的是金星雪浪袍。 金凌的表情一片空白,他当然从不曾有如此预想,然而这下看到,心中却只有一阵雪亮,居然连惊奇都谈不上。 聂怀桑瞠目道:“孟瑶,你、你——” 孟瑶适时露出惊讶至极的神情,却不知究竟是在惊讶些什么。 聂明玦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在这僵硬、低沉至极的气氛中,魏无羡脑中却倏忽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两军交战之中,还能学来岐山温氏的剑法、活学活用,这孟瑶果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才。 被“聂明玦”撞破杀人实在太出意料,“孟瑶”当场魂飞天外,方寸却没有乱,应变极快。 ——孟瑶是最清楚聂明玦为人的,哐当一声弃了剑,道:“聂宗主、聂宗主!请您等等,请您等等!听我解释!” ——孟瑶道:“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什么折辱我不能忍啊,光是打骂我怎么会忍不了!只是我们每攻下温氏一个据点,我费了千心万苦,呕心沥血出谋划策,战场上冲锋陷阵,他却轻飘飘地说几句话、动几下笔就把这战功划给了自己,说与我毫无关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每一次!我向他理论,他根本不在乎。我找旁人,也没有人肯听我说话。刚才他还说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时气昏了头,这才失手了!” 聂怀桑捏着扇骨的手发力收紧,一个念头从心底升起,无比清晰:这就是根由!这就是一切毒害的根由! 他死死地盯着那一句“什么折辱我不能忍啊,光是打骂我怎么会忍不了”,咬牙恨笑道:“孟瑶啊孟瑶,我真是再见不到一个比你更能屈能伸、能说会道的人了!” ——惊恐万状之下,他的语速飞快,生怕聂明玦不让他说完就一刀劈了下来,交代事情却依旧条理清晰,且句句强调旁人有多可恨、自己有多无辜。聂明玦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提起来,道:“你撒谎!” 众人或明或暗汇聚的视线之中,孟瑶一言不发,微微垂首,五指深深抓入肉中。 须臾,金子轩抿唇道:“在琅邪……你供职处,做统领的修士,当真是这样一个,仗势欺人、贪功冒名之辈?” 孟瑶猛地抬起头看他。 金子轩颇不自在地再次抿了抿唇,视线有些游移,几乎要直接再转过身去。 孟瑶道:“是。” 他十分冷静地叙述道:“此人强夺我战功,已五次三番,折辱打骂,不计其数。虽尚未直言辱及先母,轻贱粗鄙之语,也相差不远。” 金子轩道:“我一定会彻查琅邪上下……诸如此类,绝不姑息。” 他本想说“如有相类”,然而话在喉中滚了几滚,便鬼使神差地改了口。 孟瑶叹了口气,道:“金公子,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好人。” 金子轩一怔。 孟瑶却径自将视线移向水幕,看来是不打算再与他说什么了。 “聂明玦”既然撞见“孟瑶”冷静杀人的神色,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他的辩解了,甚至后者此刻显得越情真意切、这对比便越强烈,越叫他不能等闲视之。 ——聂明玦看着他热泪盈眶、瑟瑟发抖的模样……他道:“孟瑶,我问你,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是不是故意作那副受欺压的弱态,扮给我看,好让我为你出头?如果我没为你出头,你是不是也会像今天这样,把那些人全都杀了?” 聂明玦喝道:“孟瑶!” 孟瑶闻声看他,脸上有紧张,却没有闪避。 聂明玦道:“你实话实说,究竟是‘我’先入为主想多了,还是事实当真如此?” 他目光灼灼,不见责备,却是不怒自威。 孟瑶与他对视片刻,恳切道:“聂宗主,那一次给你碰见,的确是巧合。毕竟,我怎么也料不到您何时上山、又是从哪一条道上山。至于杀不杀的,说句实话,他们也不算欺人太甚,那些话固然过分,但也不算出奇,世上如此议论我的人多了去了,若是一个个都杀了,我便是有心,也无力为之。” 聂明玦的神色稍稍缓和。 孟瑶却继续冷静道:“不过,倘若我那时没有碰到聂宗主、没有这件事,长久下去,我会做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低下头,淡声道:“那个兰陵金氏的修士,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决心除掉他——但我当真,是恨不得他早早死在战场上的。” 这话一出,四周就是一凝。被聂、孟两人夹在中间的蓝曦臣神色一提,欲言又止。 聂明玦身上的压迫感立涨,沉声道:“孟瑶,你最好——” 孟瑶却第一次不等他说完就直言打断了。 他道:“聂宗主,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聂明玦沉沉道:“你倒是诚实。” 孟瑶道:“聂宗主面前,我是万不敢有半句虚言的。” 他虽然说的十分诚恳,然而与水幕所写观照,这话便没有半点说服力。 孟瑶自己也对此心知肚明,遂紧接着发誓道:“我不敢断言以后如何,至少眼下,当真如此。” 聂怀桑却看着水幕,心中冷笑连连。 ——孟瑶喉结一滚,一滴冷汗落下来,刚想说话,聂明玦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孟瑶一个激灵,把话头吞进了肚子里,跪在地上,周身战栗,右手五指紧紧抓入土中。 若当时不是故作姿态,这时怎么又不敢说了? 聂怀桑深吸几口气,虽然恨不能大哥这便直接动手砍了这两面三刀的小人,却也心知这可能性实在极低。 不说“孟瑶”彼时已入兰陵金氏麾下,聂氏宗主不便越俎代庖,这时“聂明玦”虽然极怒,更失望于孟瑶巧言狡辩,对他所说的缘故,只怕却还是听进耳去、容情三分,因此无论如何,也只会叫他自行去兰陵金氏领罪认罚。 ——怔了半晌,孟瑶道:“……赤锋尊,我不能折在这一步。” ——聂明玦道:“你这一步,走错路了。” ——孟瑶道:“您这是要我的命。” ——聂明玦道:“你所说的话如若属实,要不了。去,好好悔过自新。” 孟瑶道:“聂宗主,您终归还是信任‘我’。” 若非信他所说确实属实、罪不至死,又怎会有这一句“好好悔过自新”?难道死人还有机会再去悔过么? ——孟瑶低声道:“……我父亲还没有看到我。” ——金光善不是没有看到他。 ——只是假装不知道他的存在。 金子轩胸中愈发堵得慌。 金光善是他的父亲,兰陵金氏是他的家族。 论功行赏、能者擢升,在聂明玦麾下是理所当然,本也应该是理所当然,到了琅邪、到了孟瑶这里,却要靠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来争夺。 “聂明玦”要他去认罪是错的么? 有罪当惩,自然不会有错。 但“孟瑶”想要爬上去、认祖归宗,这时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除了一个从河间远道来援的聂明玦,还会有谁愿意给他撑腰,让他堂堂正正地拿回自己应得的一切呢? “孟瑶”不知道他还会来、他从没想过可以寻求聂宗主的帮助。 于是便无解。 ——最终,在聂明玦的压迫之下,孟瑶还是艰难地说了一个“是”字。 孟瑶几乎是怅然地道:“可惜终归信错了。” ——浑身脱力一般,孟瑶神情恍惚,从地上站起,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聂明玦看他似乎要倒了,扶了他一把,孟瑶喃喃道:“……多谢聂宗主。”……他已将剑对准了自己腹部,神情绝望道:“聂宗主,我愧对你大恩。” ——说着他便用力刺下。聂明玦瞳孔骤缩,劈手夺剑,可已来不及了,孟瑶手里那把剑顷刻便刺穿了他的腹部,从背部透出,整个身体瘫倒在旁人的血泊之中。 ——孟瑶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聂宗主,我……” ——话未完,他慢慢垂下头去。聂明玦扶着他身体,避开剑锋,手掌按在他心口输了一阵灵力。谁知,他突然身体微震,一阵阴冷的灵流绵绵不绝地自腹部传来。 ——孟瑶该是精心算过了如何避开要害,他从容仔细地将那把长剑从自己腹部抽出,带出鲜红的剑锋和一串血淋淋的小水花,按了按伤口,这便算处理好了。而聂明玦仍维持着方才去救助他的姿势,半跪在地,微微昂首,与他目光对视。 ——聂明玦什么都没说,孟瑶也什么都没说,将剑插入鞘中,向他躬身一礼,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这一出自尽以“自救”的戏码,所见“孟瑶”演技之精湛自然、对自己下手之狠辣,叫一众观者几乎尽都是冷汗津津。 聂明玦却道:“我不管他如何,你不要让我错信。” 听到这句话,孟瑶抬头看他,眼眶竟隐隐发红。须臾,他哑声道:“我不敢叫聂宗主错信了。” 这一来一往,似乎是尘埃落定了。 蓝曦臣就被他两人夹在中间,先前几乎是每听一句就再忧心一分,要劝说也是无话可说,这下总算悄无声息地呼出了一口气。 孟瑶不多时又慢慢恢复到从容之态,道:“叫泽芜君为难了。” ——刚刚乖乖认错答应了要去领罪,转眼便使诈假装自杀暗算一记,逃得不知所踪,聂明玦大概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对蓝曦臣把孟瑶杀人嫁祸、诈死逃跑之事原封不动转述一次,听完之后,蓝曦臣也怔然了,道:“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书中正提到自己,蓝曦臣乍闻此言,竟有些分不清他是为什么说的,怔然一瞬,才道:“无妨。” 从“聂明玦”手下逃走之后,“孟瑶”便杳无音信。不过在场诸人早知敛芳尊曾在射日之征中卧底岐山的事迹,因此都猜到他大约是去了温氏。 果不其然,几句话带过此后颇长一段日子后,便转到了岐山。 ——魏无羡刚这么想着,忽然一阵头痛欲裂,浑身骨骼犹如被战车碾过一遭,微微一动便咯吱作响,动弹不得。睁开双眼,视线模糊得只能勉强看清大殿冰冷的黑玉石铺地上东倒西歪坐着许多人影。聂明玦似乎头部受创,伤口已麻木,干涸的血污凝固在双眼和脸上,微微一动,又有温热的鲜血自额上爬下。 ——身旁传来轻微动静,魏无羡用眼角余光一扫,扫到几团模糊的人影,勉强凝聚视线,才看清是数名身穿炎阳烈焰袍的修士。这些人正以一种娴熟的跪姿,在地上向前膝行。 看到最后一句,江、魏、聂几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憎恶之色。江澄的神情显得最为狰狞,他摩了摩空无一物的手指,既恨且嫌地道:“温狗!” 宋岚年纪尚小,观中自然不会让他参与射日之征,对温氏跋扈虽有感触,但更深的交集却是少多了,晓星尘更是深居山中,从未见过这般卑屈之态,一时愕然至极,还隐隐有些反胃。 温宁悄悄去看温情,只见她脊背挺直,面无表情。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圩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圩四) ——忽然,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包围了他,透过他聂明玦的四肢百骸传达到魏无羡身上。聂明玦微微抬头,只见黑色玉石铺地前方的尽头,是一张巨大的玉座。上面坐着一个人。 不消说,此人是温若寒无疑。 聂明玦的修为应是众人之最,纵然有此时受伤的缘故,这样的压迫感,也足以说明他与温若寒实力差距极大。 想通这一节的不止一人,聂明玦眉头紧蹙,魏无羡两眼微眯,已然开始考虑如何应对这棘手大敌。 眼下温氏其实已称得上节节败退,却仍旧鲜少见温若寒出手,必是他自恃修为、稳坐钓鱼台。当前百家似乎情势一片大好,但一旦最终对上温若寒,见识他独步玄门的修为,只怕要人心涣散。 如金光善那等首鼠两端之辈,直接转投岐山也未定不可。虽然本也不指望他们出力,但翻到明面,必是一场沉重打击。 ——这时,大殿殿门拉开,进来一人……缓缓踱步至近前,这人静静打量一阵周身浴血仍强自支撑不倒的聂明玦,似乎笑了一下,道:“聂宗主,久违了。” 孟瑶的出现在众人意料之中,观其从容姿态,显然在温若寒身边颇得青眼,结合前文卧底岐山、传回无数情报,甚至成功刺杀温若寒的事迹,倒也不算什么意外。 聂怀桑向后看了几行,忽然道:“情报出了岔漏?” ——当年,聂明玦接到情报,在阳泉发动了一次奇袭。 ——赤锋尊主动出击,从来无往不利。然而不知是情报出了岔漏,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料到,这次奇袭,和岐山温氏家主温若寒撞了个正着。 他几乎是咄咄逼人道:“如孟兄这样周全的人,会出这种要命的疏漏,真是叫人怎么也难以相信。” 他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不是疏漏,那便是有意为之。 若不是送情报的有意作假,而是温若寒自己疑心内鬼故意误导,那么当真截到奇兵,这个传信人也要自身难保,怎么可能这样从容地出现在此处? 面对这样毫不掩饰、毫不容情的指责,孟瑶显得大为头痛,一脸倦色地按了按太阳穴:“按理来说,确实不该出这样的疏漏,更不像是温若寒有意布局。可聂公子眼下问我,我当真一无所知。” 他脸上这下已然不是恳切,而是深深的倦容,最后一句说的也坦坦荡荡,就差反问一句“你还要我重复几遍”了。 倒让可信度拔了几个台阶。 当然,再拔也拌不住聂怀桑。他当下刷拉一声展开扇子,随着断裂扇骨发出的喀喀声响冷笑一声,也不多说。 这一声冷笑让聂明玦狠狠一皱眉,不轻不重朝他拍了一下:“好好说话!” 聂怀桑:“……” 他发誓他在孟瑶这小子眼里看到了嘲讽!! 孟瑶入殿,向温若寒致礼之后,便不温不火不带脏字地朝着聂明玦讽刺一通,又反手杀了两名口称“温狗”的修士。 再到聂明玦头上,又改换策略,取了他的刀来。 聂怀桑又将那把扇子捏得咯咯作响,强忍着朝后看了两段,便冷冷道:“孟兄反正也一概不知,不妨与我一道猜一猜,‘你’说这些、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孟瑶却像是有意要激怒他似的,掂了掂佩刀的分量,评头论足道:“聂宗主您这把刀呢,勉强也算得个一品灵器吧。不过,比起您父亲聂老宗主那把刀,还是稍微差上一些。您不如猜猜,温宗主这次要拍上几下,它才会断呢?” 孟瑶叹了口气,妥协般道:“自无不可——不过要猜测,也分许多种,聂公子是想我朝好的方向猜呢,还是反过来?” 聂怀桑道:“这个自然要看孟兄自己,想到什么,便是什么。” 孟瑶道:“好吧。” ——刹那间,聂明玦浑身的血都冲上了脑门。魏无羡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轰得头皮阵阵发麻,心道:“毒。” 孟瑶道:“‘我’有意激怒聂宗主,这一点显而易见。不过为了什么,还当真不好说。” 聂怀桑道:“请。” 聂明玦深深蹙眉。 孟瑶道:“方才我其实想过,这出了岔漏的情报,是温若寒有意做局。若的确如此,那‘我’有意引导他们这样说,再利落动手,或许是为了摘清自己,不叫温若寒起疑。自然,还有一种可能,温若寒从头到尾都没有起疑,全是‘我’有意为之,为的是陷害聂宗主,他若在战场上为温若寒所杀,‘我’原本杀人叛逃一事便不再有后顾之忧,若如现在一般被带回炎阳殿,便设法救他一命,让他从此有所顾忌,不便再追究前孽。” 聂怀桑啪啪拍了两下手掌,道:“孟兄果然周全至极。换了我,是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么多的。” 孟瑶自然不会接他的话,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水幕上既然提及“毒”字,自然要说明毒在何处,这便又说起了当年老聂宗主为温若寒陷害的旧事。 聂明玦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 后排众人除了晓、宋两人,多少都知晓旧事,前面的三个小辈却对这上上一辈的恩怨一无所知。 自从读到魏纸人随金光瑶进到密室,金凌已经不知道受了多少打击,孟瑶杀人出逃之事更如当头一棒。他已经想象不到自己出去后该如何再面对金光瑶本人,几乎是木然地向后继续念去。 读至此处,本来应该痛骂温若寒卑鄙狠毒,然而一想到这时正拿此事刺激聂明玦的正是从小对自己亲切有加、悉心关照的小叔叔,顿时又连骂人的力气都失去了。 江厌离在后面看得极是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而受到这等刻毒的刺激,是个人就不能忍下,聂明玦果然被激怒了。 ——聂明玦劈手一掌,打得孟瑶往后一个趔趄,吐出一口鲜血。见状,玉座上的人身形微微一前,似要动作,孟瑶立即爬起,冲过去一脚便踹在聂明玦胸口。聂明玦击出刚才那一掌已大是耗力,被他踹得重重摔倒在地,胸腔一股憋了许久的热血也终于压抑不住了。而魏无羡已是瞠目结舌。 ——传言的版本那么多,他万万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敛芳尊踹了赤锋尊一脚这个精彩的细节! 聂明玦:“……” 魏无羡:“咳。”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自己”共情时已是遥远的旧事,心态放轻松些未尝不可……但这书又何必写得这么诚实! 孟瑶本人也显得大为瞠目,急急便道:“聂宗主,我——” 聂明玦道:“不必多说。” 他还未从先前忆及恨事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语毕,方意识到自己这话的口气似乎过于冷硬,遂颜色稍缓,补充道:“我知你是……” 温情道:“若没有这一脚,温若寒或许直接就会下杀手。” 她眉眼清淡,显然只是在陈述事实,却好巧不巧与聂明玦要说的话撞在了一起,叫他没能说完。 聂明玦顿了顿,道:“……便是如此,不必介怀。” 孟瑶松了一口气。 聂怀桑又是刷拉展开扇子,呵呵冷笑。 ——孟瑶牢牢踩住聂明玦胸口,喝道:“温宗主面前你也敢撒野!”说着一剑刺下,聂明玦拍出一掌,孟瑶手中长剑被他拍得断为数截。孟瑶也被这一掌震倒,聂明玦第二掌正准备盖到他天灵上,身体却突然被一阵异常的吸力拖向另一个方向。 温若寒这一出手,聂明玦几无还手之力,全然验证了几人先前对他修为的预想。 ——魏无羡和他五感相通,一边被打得头破血流,一边心内暗惊……而且,就算是此刻换了他本人,他也不敢说,自己在温若寒手下挨的打,就能比聂明玦少些…… 书中的“魏无羡”在心中默默换算实力差距,书外这个也在心中盘算:敛芳尊卧底岐山,且大获成功,可以说是多有偶然。温若寒修为高深又喜怒无常,重来一次,没有人知道结果如何,更不要说聂明玦显然不会同意他再去。 排除刺杀,要正面对抗,恐怕再多来几个聂明玦都不够,若是用鬼道……似乎也只有阴虎符可用。 阴虎符铸成之后,他尚未用过。但看先前书中记述,次次血流成河,似乎还造成了“血洗不夜天”一役不知三千还是五千修士丧命。 即使以温若寒的修为,也不可能单挑数千修士——是以,或许当真可行。 只是,还是要找个机会,试一试。 心下打定主意,魏无羡抬头再看水幕,只听蓝景仪道:“敛芳尊动手……好干脆……” ——孟瑶道:“不错。就是他。宗主,您是现在就手刃仇人,还是拖去地火殿?我个人建议,拖去地火殿更好。”……孟瑶道:“是。” ——然而,在他说出这个“是”的同时,一道极细极细的寒光横掠而出。 ——温若寒忽然之间便没了声息。 可不是,才与温若寒谈笑风生,讨论如何折磨聂明玦,下手却是这样快狠准。 一击必杀,绝无余地。 金凌神情复杂,似乎是松了口气,又好像陷入了更深的痛苦。 孟瑶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蓝曦臣道:“孟瑶?” 聂明玦闻声偏头,道:“怎么?” 孟瑶道:“我只是在想——也许从一开始,出了岔漏的情报,再到后来这一切……处心积虑,都是为了温若寒。为了找到这样一个叫他毫无防备的时机。” 闻言,聂明玦也跟着蹙眉。 聂怀桑道:“若能杀了温若寒,付出些许牺牲也值得——是这样么?” 孟瑶道:“岐山有温若寒,射日之征纵然得胜,也必是惨胜。” 他淡声道:“我并非为‘自己’辩解什么——但,事实如此。” 聂明玦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聂明玦”再醒来时,已被孟瑶半拖半背着带出了炎阳殿,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想是孟瑶杀了温若寒后,炎阳殿中的其余温氏门生又在聂、温二人交手中死了个干净,他便趁着无人察觉赶紧逃了出来——否则就以孟瑶那低微的修为,拖着一个重伤不支的聂明玦,在温氏大本营的不夜天,一旦给人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未料想,“聂明玦”一醒,拖着重伤之躯,头一件要做的便是夺刀砍人。 ——聂明玦最恨这种推诿之辞,心头火起,一刀斩去,怒道:“什么叫没办法?做不做都在于你,杀不杀也在于你!” ——孟瑶闪身,辩解道:“真的在于我吗?聂宗主,你我若是易地而处……” ——聂明玦早料到他想说什么,打断道:“不会!” 沉默片刻,孟瑶道:“聂宗主,若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 聂明玦却没有等他说完,便沉声道:“不会。” 孟瑶神情一滞。 蓝曦臣忍不住开口:“明玦兄……” 聂明玦却继续道:“潜身敌营,虚与委蛇,本非我所长……如此,你我绝不会有易地而处的时刻。” 孟瑶微微讶然,旋即正色道:“诚如聂宗主所言。” ——孟瑶也似是已精疲力竭,连连躲身,应付不及,脚底险些一绊,露出几分狼狈颜色,喘了几口气,忽然,像是爆发了一般,大声道:“赤锋尊!!!你究竟明不明白,我不杀他们,横尸当场的就是你!!!” 聂怀桑的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冷笑。 孟瑶向后再看一句,眉尖抽了抽,不由自主地叹气道:“魏公子……” 聂怀桑道:“魏兄说的不对么?” ——这句话其实便等同于“我是你救命恩人你不能杀我否则你就是不讲道义”,然而金光瑶不愧为金光瑶,同样的意思换一种说法,就有一种含蓄的委屈和矜持的悲戚。果然,聂明玦动作一滞,额头青筋暴起,僵立一阵,他握紧了刀柄,喝道:“那好!砍死了你,我再自裁!” 魏无羡打了个哈哈,道:“嗐,都别看我啊,又不是我说的——嗯,赤锋尊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佩服佩服。” 聂明玦:“……” 虽然这话并无问题,聂明玦也早听惯他人如此评价自己,但此情此景下经由魏无羡之口说出,让他不由自主想要拒绝。 ——孟瑶喊完刚才那声便立马缩了,见霸下迎面砍来,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两人一个砍一个逃,俱是浑身血污、跌跌撞撞。魏无羡处在这幅滑稽形状之中,一边手上砍着未来的仙督,一边心里笑得半死,心想若非聂明玦现在重伤灵力不支,只怕孟瑶早就被砍死了。一片风风火火间,忽然一个愕然的声音道:“明玦兄!” 聂怀桑摇了摇扇子,断裂的扇骨又是喀喀作响:“多亏曦臣哥及时赶到,不然孟瑶可要叫我大哥稀里糊涂砍死了。” 毕竟以大哥的脾性,当真有可能砍死了孟瑶就跟着自裁。 多不值啊。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圩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圩五) 聂怀桑话音一落,蓝曦臣维持着温和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顿了顿,叹道:“怀桑……” 聂怀桑道:“曦臣哥,我是认真的——你这可是一下救了两条命啊,我这样说不对么?” 蓝曦臣竟无言以对。 明显是听出了言外之意,明白若非担心聂明玦当真自裁,聂怀桑只怕巴不得他大哥提刀砍死自己,孟瑶以手扶额,按了按太阳穴,一副无奈至极的样子。 ——一袭清隽白衣自林中闪出,孟瑶一见来人如见天神,连滚带爬逃到他身后:“泽芜君!!!泽芜君!!!” 金凌面色十分复杂,细细分辨,仍能看出是松了一口气。 魏无羡看在眼中,心中有隐忧升起:金凌对金光瑶是经年累月的感情,无论如何也难以割舍。然后者却绝非善类,谋害结义兄长,也已经是证据确凿,翻上明面、撕破脸皮是早晚的事。金光瑶做下这样的事,聂家自不必提,玄门百家更加决容不下他,到时候金凌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难过。 甚至单伤心难过还是轻的,怕只怕此人为了自保狠下心来,不会顾惜金凌的安危。后者的性子,对待疑似杀父仇人的“魏无羡”都是宁放过不错杀了,对金光瑶更不消说。 稍一不好,恐有性命之忧。 正在他忧心忡忡中,听得蓝忘机道:“经此机缘,小金公子当有所准备。” 语气仍是照旧的清淡,却显然是看出他心事才出言劝解。 听到这一句,魏无羡胸中一口浊气忽然就松了,“呼”一声吐出来,道:“你说的对。” 他摇了摇头,又道:“我在这儿操心什么?便是操一万个心,也到不了他身上。” 蓝忘机无声地握了握他的手。 “蓝曦臣”拦下了“聂明玦”,将孟瑶卧底岐山、暗中传信于自己的前后一一说了。 聂怀桑道:“‘阿瑶’?看来曦臣哥已经和这位孟兄很是熟稔了。” ——蓝曦臣又道:“琅邪那件事过后,阿瑶心中悔恨,又不敢教你遇上……机缘巧合之下才瞧出端倪,认出了他来。” 蓝曦臣一怔,道:“看来……是了。” 孟瑶脸色也适时露出讶然,似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替他道:“……或许泽芜君只是一时没有留意吧。毕竟后面这里,泽芜君也并未再这样称呼‘我’。” ——聂明玦闭口不语。霸下和朔月依然僵持不下,孟瑶看一眼刀剑相交的锋芒,目光中饱含心惊胆战,半晌,却仍是站了出来,对着聂明玦跪了下来。 ——蓝曦臣道:“孟瑶?” 聂怀桑道:“可曦臣哥也不是唐突的人啊,就算不留神,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叫的这么亲密。” 蓝曦臣:“……” 饶是聂明玦非细致之人,这下也觉出不妥,微微蹙眉,轻喝道:“聂怀桑!”抓着这些不放作甚! 聂怀桑道:“大哥,你这也要喊我作甚?这又没什么问不得的……” 聂明玦:“……” 原本只是微微蹙眉,这下他额上却隐隐有青筋凸起了。 最后还是蓝曦臣道:“明玦兄,怀桑说的对,确实没有什么问不得的,不必计较。” 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没过多久,聂怀桑又道:“以退为进,高明。” ——孟瑶低声道:“聂宗主,方才在炎阳殿内,虽是为骗取温若寒信任,不让他发觉端倪,但我出手伤你,出言不逊,明知聂老宗主是你心头伤痛,却还故意戳你伤疤……虽说是万不得已,但也当真万分对不住。” ——聂明玦道:“你该跪的不是我,是那些被你亲手所杀的修士。” ——孟瑶道:“温若寒性情残暴,平日稍有拂逆,便状若疯狂。我既是要伪装成他亲信,旁人侮辱他,我岂能坐视不理?所以……” 聂明玦则对着水幕微微蹙眉,道:“巧言。” 对“孟瑶”的做法、说法,他的看法与水幕中的自己一般无二。 向活着的“聂明玦”这般诚恳告罪,言语却只提自己出言不逊,对死去的修士不置一词,就足以叫他皱眉。 偏偏在他提了这一点之后,倒为自己辩解起来了。 ——聂明玦道:“很好,看来以往这些事你也没少做。” ——孟瑶叹了口气,道:“身在岐山。” 这般推脱责任的话,聂明玦自然是不喜的,不过“孟瑶”这些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是以他也只说了两个字,点到即止。 孟瑶对聂怀桑的明褒暗讽恍若不闻,也不为自己分辨什么。 有时候,多说多错。 ——蓝曦臣手上不退,叹道:“明玦兄,他潜伏在岐山,有时做一些事……在所难免。他做些事时,心中也是……” ——魏无羡心中摇头:“泽芜君这个人还是……太纯善了。”可再一想,他是因为已知金光瑶的种种嫌疑才能如此防备,可在蓝曦臣面前的孟瑶,却是一个忍辱负重,身不由己,孤身犯险的卧底,二人视角不同,感受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蓝曦臣怔然,转而陷入沉默。 聂怀桑道:“曦臣哥,你就当是我胡言乱语吧,可我当真觉得,对温若寒这样的人,‘身不由己’,是入不了他的眼的,非得倾心投入不可。不是我有意针对,换了谁都是一样的。孟兄——哦,我说的是书里的孟兄,当然也不可能例外。” 须臾,蓝曦臣道:“是这样么……” 孟瑶道:“泽芜君,聂公子说的……的确不错。‘我’这时看来也确实……并不是当真对如此牺牲的修士抱歉。” 说得颇不流畅,仿佛是迟疑不决。 蓝曦臣再度陷入沉默。 魏无羡在心里措辞一番,劝他道:“泽芜君,这些事又没有发生,多半也不会发生了,其实当真不必如此苦恼的。” 蓝曦臣苦笑:“魏公子说的是,是我着相。多谢。” 魏无羡忙道:“泽芜君不用道谢,我随口说的。” “聂明玦”到底还是没有一刀劈下来,而温若寒这一死,岐山温氏覆灭,也成定局。 ——魏无羡也曾奇怪过,自从孟瑶叛离清河聂氏后,聂明玦与他的关系便不比从前了,那后来又是为何要结拜?……算起来,过往他那些战役中,多少都借助了孟瑶通过蓝曦臣传递来的情报。他依然觉得金光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心引他走回正途。而金光瑶已不是他的下属,结拜之后,才有身份和立场督促他,就像督促管教他的弟弟聂怀桑。 聂明玦将目光落在最后,道:“如此,亦无不可。” 聂怀桑几乎要跳起来了:“大哥?!” 孟瑶反应比他慢些,也是惊讶至极:“聂宗主?” 聂明玦道:“你不愿?” 孟瑶忙道:“自然不是,只是恐怕不妥。孟瑶何德何能,且又是——” 聂明玦道:“这上面所说的,我看没有什么不妥。既然你没有不愿——曦臣觉得如何?” 蓝曦臣这才从微微的愕然中回过神来,沉吟道:“……若明玦兄心意已决,孟瑶也无异议,曦臣倒也以为,可行。” 一人提议,一人赞同,剩下一人也没有反对,这件事,差不多就可以说是定了。 孟瑶眼眶微微发红,道:“聂宗主,泽芜君,我……” 他低头道:“实在无以为报。” 聂明玦道:“你莫要叫我白费心思便是。” 孟瑶脸色犹难平静,低低恭声道:“……是。” 且不论尚未认祖归宗的孟瑶,蓝、聂两人都是一宗之主,结义说是三人的私事,背后却也牵扯不小,江澄眉头不自觉蹙成一片,暗自思索。 余人神色各异。 魏无羡心道赤锋尊当真雷厉风行。 这结果是好是坏,一时当真难以评定。 须臾沉寂后,晓星尘道:“星尘提前向三位道贺了。” 眉眼清浅,言笑晏晏。 蓝曦臣舒出一口气,暂且压下对前路的犹疑踌躇,也微笑道:“多谢晓道友。” 以他两人一来一往为始,余人各怀心思,却也一一道贺致谢。 聂怀桑摸了摸手中合拢成一束的扇骨,心知事情已成定局,反对无用——何况,牵扯深了,无论如何也是有好处的,未尝不可。 ——射日之征结束后。兰陵金氏开办了数天的花宴,邀无数修士和无数家族前往赴宴,普天同庆。 ——金麟台上,人来人往,在聂明玦高阔的视野前,人群不断分开,两侧都向他低头致意,道一声赤锋尊。魏无羡心道:“这排场,要飞天了。这些人对聂明玦都是又怕又敬。怕我的人不少,敬我的人却不多。” 读至最后一句,江澄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忽地染上一缕阴霾。 不多时,听见蓝景仪道:“谁说的,咱们不都很敬佩魏前辈么?以后还会越来越多的!” 金凌忍不住停下来呛他,道:“你敬他?我怎么没看出来?” 蓝景仪道:“那是你没看出来!我心里是很尊敬魏前辈的好么!他那么厉害,人又那么好,为什么不敬他?” 他本来只是觉得看那句话不怎么舒服,一心想要反驳一番,这么一说,却忽然觉得很有道理,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金凌哼了一声:“那也只是你觉得!” 蓝景仪恍然大悟:“哦。可大小姐,你总不能因为你自己不喜欢他,就不许别人敬爱魏前辈了吧?” 金凌气恼道:“谁说我不——”说到一半又卡了壳。 蓝景仪一愣,回过味来便不由讶然道:“大小姐你居然——” 蓝思追急急打断:“景仪!金公子,咱们还是不说这个了,快些继续吧。” 他怕再让蓝景仪多说一个字,金凌当场就要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了。 魏无羡在后面越听越是好笑,最后没忍住,靠在蓝忘机身上笑了个尽兴,道:“果然,这些小朋友就是有意思!嗯,阿凌总算承认了,他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哈哈。” 江澄道:“别张口闭口就是小朋友,你很大么?” 魏无羡道:“比他们大着一辈呢,够了。” 江澄翻了个白眼。 却不料蓝启仁听到那句“大着一辈”,眉尖抽了抽,斥道:“既然知道是长辈,合该有个长辈样子!魏婴,你这像什么话!” 魏无羡:“……” 蓝忘机默默将他扶正了。 ——金光瑶就站在须弥座之旁……在他身侧,魏无羡竟然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聂怀桑道:“看来薛洋那位‘很有名的朋友’,就是敛芳尊不错了吧?我可不觉得,他和随便什么人都能这么投缘。” ——这个时候的薛洋年纪极轻,面容虽稚气未消,个子却已经很高。身上穿的也是金星雪浪袍,和金光瑶站在一起,如春风拂柳,一派少年风流。他们似乎正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金光瑶莞尔,比了一个手势,两人交换眼神,薛洋哈哈大笑起来,漫不经心扫视着四下走动的修士们,眼神里一派轻蔑无谓之色,仿佛这些都是行走的垃圾。他看到聂明玦,毫无旁人的畏惧之意,反而朝这边龇了龇虎牙。金光瑶发现聂明玦面色不善,赶紧收敛笑容,低声对薛洋说了一句,薛洋便挥挥手,摇摇摆摆地朝另一边走去了。 的确,单看这一段描述,薛洋与金光瑶之间的亲近,甚至是默契,都是做不了假的。 金凌读到此处,既惊且怒,好不容易才慢慢好转过来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知道自己的家族曾包庇薛洋是一回事,看到自己亲近的小叔与薛洋形容亲密,是另一回事。 薛洋恶名昭彰,哪怕还未做下后来那些丧心病狂之事,聂明玦也是不喜。他朝金光瑶问起,后者只敢含混几句,便忙不迭借口招待宾客跑了。 聂明玦微微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金光瑶这时的做法固然叫他不喜,却不能说多么出格。孟瑶更是无辜,根本就连认都不认得薛洋,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金光瑶跑了,“聂明玦”一转身,见到了蓝氏双璧。 ——蓝氏双璧站在一起,一佩箫,一负琴;一温雅,一冷清。却是一般的容貌昳丽,风采翩然。果真是一种颜色,两段风姿。难怪引得旁人屡屡瞩目,惊叹不止。 蓝景仪不禁流露出骄傲神往之色。 孟瑶却是眉尖忽地一抽。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似乎书中每每提到蓝曦臣与蓝忘机——尤其是后者,便要好生夸赞一番其容貌风姿。换了旁人,倒就实事求是得多了。 虽然常人也确实及不上蓝氏双璧风采,但这么看下来,却还是叫人觉得……有些区别对待了。 难道是由于这书是以魏无羡为主的缘故么?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圩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圩六) ——这时候的蓝忘机,轮廓还略带青涩之气,但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神情。魏无羡的目光一下子黏在了他的脸上,无论如何也挪不开了。不管他听不听得到,魏无羡自顾自开心地嚷道:“蓝湛!我想死你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凌顿了顿,脸上写满“……”,有些习以为常的麻木感。 蓝景仪嘀咕道:“又不是真的含光君在……共情里看到而已,至于么。” 江澄哼了一声,道:“丢人现眼。” 魏无羡不理他,兀自对蓝忘机道:“蓝湛,我现在的样子真那么欠打吗?将来的‘我’都看不下去的?” ——他看到自己……姿态略显傲慢,一副很是高深莫测、睥睨众生的模样。魏无羡见了年轻时的自己的这派架势,一阵牙根发酸,觉得真是装模作样,恨不得冲上去暴打他一顿才好。 蓝忘机还未答话,江澄便冷嘲热讽道:“是啊,可不就是欠揍的不得了。” 魏无羡翻了个白眼,道:“江澄你闭嘴,又没问你。” 江澄气得咬牙。 蓝忘机思忖一番如何措辞,实话实说道:“……确有不妥之处。” 顿了顿,补充:“但,不至于如你所说那般严重。” 魏无羡“哦”了一声,又道:“好的,那我注意改正。” 江澄:“……” 这个不仅积极认错还说要改的家伙真的是魏无羡?! 他明明一直是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蓝忘机道:“嗯。” 前面蓝景仪盯了水幕半晌,道:“不行,我还是想不出来魏前辈‘高深莫测、睥睨众生’的样子。” 金凌道:“那就不要想。又没有人逼你想。” 魏无羡听着他两人对话,略觉郁闷:“我在这群小朋友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 江澄嘲他道:“看了这么久你还没点自觉么?” 魏无羡道:“你闭嘴。” ——蓝忘机也看到了站在江澄身边的魏无羡……两人低头,满面严肃地各说了一句话,魏无羡哈哈笑出声来,与江澄并肩而行,向另一边走去。四周行人也自动为他们让出一大片空地。 ——魏无羡仔细想了想,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原本他是想不起来,但是从聂明玦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他们的口型,这才想了起来。当时,他说的是:“江澄,赤锋尊比你高好多,哈哈。” ——江澄说的则是:“滚。你想死。” 晓星尘没有忍住,笑了起来。 聂明玦:“……” 江澄:“……” 待金凌读到此处,蓝景仪又点评道:“还真是——魏前辈的风格呢。” 亏他看前面写他们“满面严肃地各说了一句话”,还以为会是什么正事呢。 金凌道:“你最好趁早习惯他这种风格。” 蓝景仪道:“为什么是‘我’最好?” 金凌扭过头,看他一眼,明明是平视,却生生叫人品出一种居高睥睨的意味:“呵。” 蓝景仪:“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追:“景仪,好了!” 尽解其意的金子轩朝蓝、魏二人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 魏无羡靠在蓝忘机身边目不斜视。 “聂明玦”问起魏婴为何不佩剑。 ——蓝曦臣笑道:“这位魏公子说过,繁文缛节他通通不想理会,别说是不佩剑了,就算是不穿衣服,旁人又能奈他何?真是年轻啊。” 魏无羡和蓝忘机贴得更紧了。 坐在最后一排的蓝启仁将之尽收眼底,本就发黑的脸色顿时更甚,喝道:“魏婴!” 魏无羡喊冤道:“蓝先生,这话我现在可还没有说过!” 蓝启仁:“……那你也给我离忘机远点!!还未礼成,这样成何体统!!” 魏无羡乖乖照办。 ——听着自己当年的狂言妄语从别人口里说出来……这时,只听蓝忘机在一旁低低地道:“轻狂。” ——他说的很轻,仿佛是只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这两个字敲在魏无羡耳朵里,敲得他心跳也莫名漏了两拍。 三个小朋友又是不约而同一阵脸热。 蓝思追默默转移话题:“泽芜君那时,似乎乐于让含光君与魏前辈交好?” 察觉众人视线汇集,蓝曦臣面色如常,微笑道:“忘机鲜有亲近之人,能遇到魏公子,确实再好不过。” 诸人各自不语,只看蓝启仁脸色,显然对“再好不过”四字难以苟同。 ——还没看清蓝忘机是如何反应的,突然,须弥座的另外一端传来一阵嘈杂。魏无羡听到自己的怒喝从那边传来:“金子轩!你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可都别忘了,现在这算什么意思?!”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忽然看到自己,金子轩顿时眼神乱飘。 ——那头,金子轩也怒道:“我在问江宗主,又没问你!我问的人也是江姑娘,跟你有什么关系!” 金子轩已知道江魏姐弟感情颇好,这便自觉对“魏无羡”如此态度不太妥当,忙道:“江姑娘,我——” 江厌离面染红霞,低头道:“金公子不必多说。” ——蓝忘机的目光投向那边,脚步却黏在地上,过了一阵,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迈开步子,正要走过去,江澄的声音传了过来:“魏无羡你闭嘴吧。金公子,不好意思。家姐很好,谢谢您的关心。这件事我们可以下次再说。” 魏无羡道:“是啊有什么可说的——哎,‘我’怎么就走了呢?好不容易才等到蓝湛过来……” 后半句他声音渐低,除了蓝忘机,再没有旁人听见。 蓝忘机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耳根微微发红。 ——他说完便转身走开,江澄喝道:“回来!你要去哪里?”……江澄被他甩在身后,脸上逐渐阴云密布。 ——魏无羡负着手,走得飞快。他脸色沉沉,谁都没注意。蓝忘机朝他走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两人便擦肩而过了。 蓝景仪道:“好可惜。” 又道:“江宗主怎么又生起气来了。” 金凌哼道:“魏无羡这么没规没矩的样子,我舅舅能不生气么?换我也要生气的。” ——江澄敛了面上阴云,道:“不必理他。他在家里野惯了,这样不懂规矩。”遂与金子轩交谈起来。 蓝景仪道:“可魏前辈不一直都是这样嘛,原来也没见江宗主真的生气过。” 他说的是求学时江澄待魏无羡的态度。 蓝思追斟酌片刻,道:“大概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蓝景仪道:“那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吧,不知道还以为怎么了呢。” 蓝思追没再说话。金凌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道:“行了蓝景仪你闭嘴吧,这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蓝景仪还要再说,被蓝思追按住了。 江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冷冷道:“蓝家这位小公子,还真是口齿伶俐,能说会辩。” 蓝曦臣温文道:“景仪失礼,我代他向江宗主赔个不是。” 江澄闻言,将面上阴云压了下去,道:“蓝宗主言重。” 魏无羡按了按太阳穴,在心中叹了口气。 金氏花宴之后,又到了清河不净世。 ——聂明玦正坐在席子上,蓝曦臣面前横着一把瑶琴。抚弦按琴,一曲毕,金光瑶笑道:“好了,听过二哥的琴了,我回去就把我那把砸了。” ——蓝曦臣道:“三弟的琴在姑苏以外,也是非常好的了。可是你母亲所教?” 魏无羡暗道泽芜君还真是半点没有在意过孟瑶的母亲是什么身份——否则绝不会这样毫不避讳地问起。 再往下看了几行,又不由感叹孟瑶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蓝曦臣在琴弦上拨了两下,道:“只看便能学到这个地步,你很有天分。若得名师指点,当一日千里。” ——金光瑶笑道:“名师就在我眼前,可不敢劳烦。” ——蓝曦臣道:“有何不敢?公子请坐。” ——金光瑶便在他对面正襟危坐了,作虚心听讲状:“蓝先生要教什么?” ——蓝曦臣道:“清心音如何?” 蓝景仪道:“泽芜君和敛芳尊感情真好啊……” 蓝思追悄悄拉了他一下,蓝景仪不明就里,转眼看见金凌陡然一沉的脸色,倏尔回想起“魏无羡”是为什么才看见这一幕。 当即噤声。 蓝思追无声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声地叹了口气。 聂怀桑脸色晦暗,蓝曦臣表情复杂,孟瑶低眉垂眼。 唯聂明玦目不斜视,殊无异色。直到又看见自家小弟沉迷于一桌描金折扇、不务正业的模样,才脸色一沉,道:“聂怀桑,回去后少把心思放在那些乱七八糟上!像什么样子!” 聂怀桑满心的阴郁顿时又叫他这一句骂得飞了。 他啪的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道:“大哥你放心吧,我这下是一定要长进的。” 孟瑶道:“聂宗主,刀灵之事悬而未决,总归是个隐患。聂公子天赋本也不在刀道,其实也未必要强求他习刀,若能将宗务处理得漂亮,便堪当重任了。” 聂怀桑摩了摩手中的扇骨,不冷不热地看了孟瑶一眼,自然不会附和,却也没能说什么反驳的话。 毕竟事实的确如此。 聂明玦看看他二人,又看看水幕上的情形,一时竟觉得心情有些微妙,道:“也罢。” 如前文所写一般,蓝曦臣果真将清心音教了金光瑶。多半是为了缓和聂金两人的关系,以云深不知处重建繁忙为由,请金光瑶为聂明玦抚琴清心。 聂怀桑道:“曦臣哥还真是用心良苦。” 蓝曦臣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此法确有成效,金光瑶任劳任怨,聂明玦也领他这份情,加上琴曲清心之效,二人关系日渐缓和。 然而终究好景不长。 薛洋之事东窗事发了。 聂怀桑道:“‘并无’什么?并无区别么?孟兄,这话连你自己也不会信吧?” ——金光瑶小心翼翼地道:“只要他受到惩罚,无法再犯,终身不释与血债血偿也并无……” 孟瑶苦笑:“是,怎会没有区别?旁的不提,金宗主既然费尽心思保下薛洋,又怎会留下一颗废棋就甘心罢手?后来……也果真是让他翻身了。” 薛洋翻身的后果,便是白雪观一门尽殁,晓星尘受尽蹉跎魂飞魄散,义城又添亡魂无数。 宋岚的神情立刻转冷,晓星尘更是心有余悸,面色苍白。 ——金光瑶还要说话,聂明玦却已失去耐性,道:“孟瑶,你少在我面前耍花腔,你那一套早就统统不管用了!” ——一瞬间,金光瑶的脸上显现出几分难堪之色,仿佛一个有隐疾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了短,无所遁形,无地自容。 孟瑶叹道:“这天书当真犀利如斯、不留情面。” 好不容易认祖归宗、改头换面,再被人叫一声昔日旧名,可不就是如同隐疾露于人前、无所遁形么? 但……他身世本就如此,又何从遁形? 魏无羡犹疑片刻,终于还是道:“聂宗主眼中,无论孟兄是否认祖归宗,原都没有什么分别。” 聂明玦眉毛一扬,道:“难道不是本应如此?” 孟瑶默然不语。 金光善不认他,聂明玦不会为此看低他一眼,金光善认了他,聂明玦也不会为此高看他一眼。 魏无羡由衷道:“是,本应如此。若多数人都如聂宗主一般想法,敛芳尊也不必费尽心机认祖归宗了。” 孟瑶叹气,不置可否。 ——他道:“我那一套?我哪一套?大哥,你总骂我工于心计不入流。你说你行得正站得直,天不怕地不怕,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玩弄什么阴谋阳谋。好,你出身高贵,修为也高。可我呢?我跟你一样吗?我一无你修为高根基稳,我长这么大谁教过我?二无世家背景,你以为我现在在兰陵金氏站得很稳吗?你以为金子轩死了我就扶摇直上了吗?金光善他宁可再接回来一个私生子都没让我继位的意思!要我天不怕地不怕?我就是怕天怕地,还怕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 蓝景仪目瞪口呆。 金凌攥紧了手,指甲深深扎进肉里。 金子轩的脸色一下变得不怎么好看,江厌离脸色跟着一白。 是了,薛洋灭常氏一门为晓星尘所擒,自然是夷陵老祖死后,也是金子轩死后,更是江厌离死后。 一片静寂中,魏无羡道:“再接回来一个私生子,指的是莫玄羽吗?” 蓝忘机道:“不知,但应当不错。” 气氛稍缓,江澄道:“除了他还能有谁?金光善难道会没事就想起自己的私生子然后接回去么?” 聂怀桑则道:“看来敛芳尊对金宗主也没什么父子之情啊,背后居然都直呼其名了。” 闻言,孟瑶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圩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圩七) 纵使变色,也不过片刻,孟瑶很快便收敛神情,淡声道:“金宗主为人如何,相信诸位也有目共睹。不说来日,我与他本没有什么父子情谊,如今确实也难存几分敬重。” 这话倒是不假,金光善何等风流无度,又是那般死法,简直都称得上下流了。莫说孟瑶,就是金子轩这个兰陵金氏正牌嫡子,也难以再对他升起敬重之心。 聂怀桑道:“那孟兄的意思是,你无意再认祖归宗?” 闻言,还不待孟瑶有什么反应,却先见金子轩忽地偏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他目光落在孟瑶脸上,却终于没能说出口。 孟瑶好像并没有料到聂怀桑会忽然提起此事,微怔之后才道:“认祖归宗,本是我母亲的嘱托,亦是我所愿,与我生父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聂怀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般神态语气,直激得一旁的聂明玦手痒痒,却又生生压制了下来。 眼看前面三个小孩——主要是金凌,又收拾了情绪,开始继续向后读,聂怀桑又道:“那对敛芳尊所说的这些,孟兄又如何看?” 孟瑶岿然不动,只道:“我实在无话可说。” 反驳不得,内心深处也不想反驳,可若要说全盘赞同,又好像也并不是。 因此,只有一句“无话可说”。 金光瑶态度激烈,换了别人只怕都要给他震住,“聂明玦”却不为所动,甚而是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聂明玦冷冷地道:“说到底,你的意思无非是说不想杀薛洋,不想你在兰陵金氏的地位动摇。” ——金光瑶道:“我当然不想!”……目光中有不明的火焰跳动,道:“不过大哥,我一直以来都想问您一句话:您手下的人命,只比我多,不比我少,为什么我当初只不过是迫于形势杀了几个修士,就要被你这样一直翻旧账翻到如今?” ——聂明玦气极反笑,道:“好!我回答你。我刀下亡魂无数,可我从不为一己私欲而杀人,更绝不为了往上爬而杀人!” 沉默片刻,孟瑶道:“聂宗主,恕我无礼。”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我斗胆直言,您的确绝不会为了往上爬而杀人……可您本身,已站在高处了。” 聂明玦闻言,陡然双眼圆睁,似惊似怒。 不等他开口,孟瑶又道:“我这样说,并非为他开脱。他所说的,我也并不是全都赞同,这时提什么‘杀一人而活百人’,的确是在避重就轻、偷换概念。但我心中,也的确有疑。”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他笑了两声,朝聂明玦走近了几步,声音也扬了起来,有些咄咄逼人地道:“那么敢问,您如何判定一个人是否罪有应得?您的标准就一定是正准的吗?设若我杀一人活百人,这是功大于过,还是罪有应得?欲成大事,总要有些牺牲的。” 聂明玦颜色稍缓,道:“你讲便是。” 孟瑶道:“聂宗主为人正直,任人唯贤,孟瑶有幸在您麾下,又为您所知、得您提拔,可转到琅邪之后,即便手持聂宗主举荐信,金宗主仍视我如无物,我在前线殚精竭虑,战功却轻易为主事修士所夺,不得出头……诸世家多重血缘出身,如我一般出身卑下者,若不能有幸为贤主所知,便永无出头之日。修界何其大,世家何其多,如聂宗主这般者,实在凤毛麟角,位卑而有才者,多受屈辱磋磨。若使非常手段上位,一着不慎,就要给人翻出旧账、跌落尘埃。战战兢兢所筑功业,尽成不值一提、甚而反成罪业,从前所受冤屈,亦再难追回。如此,难道便是公正么?” 聂明玦蹙眉不语,似在深思。 孟瑶继续道:“聂宗主待人一视同仁,不以为自己比他人高贵,固然很好,然而哪怕没有高下,人与人又怎会没有不同?” ——聂明玦道:“那你为什么不牺牲你自己?你比他们高贵吗?你和他们不同吗?” ——金光瑶定定看着他,半晌,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像是放弃了什么,冷静地道:“是。” ——他昂起头,神情之中三分骄傲,三分坦然,三分隐隐的疯狂,道:“我和他们,当然是不同的!” 聂明玦脸色微沉,道:“你意为何?” 孟瑶道:“便是聂宗主,也愿意提拔一个更得用的人到身边。一个能人和一个庸才,坐在一样的位子上,所做出来的事也不会是一样的,他说‘我’与他们不同,其实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聂明玦竟被他问的微微瞠目,张口道:“你——” 聂怀桑道:“孟兄,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这难道不和你方才说敛芳尊一样,是在偷换概念么?我大哥问的是人命有没有贵贱之分,你却偏说人与人能力性情不同,这怎能一概而论?” 孟瑶却露出一个苦笑,道:“聂公子说对了,就是如此。” 这话顿时就叫人云里雾里了。 聂明玦深深蹙眉,道:“不要在这里打哑谜,将话说的清楚些。” 孟瑶道:“这位敛芳尊问的前几句,确实是我心中难解。在座诸位都看得清楚明白,我在此诚心发问,聂宗主也的确认真考虑我所说的问题、绝不至于听不进去——可为什么,换到了这天书上所写的时候,便成了那般激烈争执?” 魏无羡了然,道:“自然是因为,有薛洋之事为前提。如此,敛芳尊说这些话,都不过是推诿狡辩之词,赤锋尊自然也听不进去了。” 聂怀桑也了然:“敛芳尊这些话,根本是在有意激怒我大哥,还要让自己看起来占理。” 孟瑶叹道:“是。” 他道:“前面说的是功过是非之争,自古以来便难定论,聂宗主听到,自然不会断然否认,本来是该缓和些的。可最后一句话锋一转,却又将薛洋之事给扯上了。无论如何,薛洋手中已经有几十条人命,而敛芳尊在金鳞台处境再糟,也不至于论到生死。” 聂怀桑道:“这账面两头,孰轻孰重,任谁算也是清楚明白的。我大哥的意思,不过是让他折损些在兰陵金氏的地位,处置了薛洋给常氏讨个公道,敛芳尊这样答,便是自己的身份地位比那满门性命还重要的意思,我大哥焉能不怒?” 孟瑶道:“可就像我方才说的,敛芳尊说自己与旁人不同,虽是巧言狡辩,可又有谁能说他这话说的不对?若是不能甚解其意,就当真要觉得聂宗主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聂怀桑冷笑:“就好比蓝家、金家这两位小公子?” 前面才读完那句“我和他们,当然是不同的”,蓝景仪面色纠结,踌躇不定道:“这……敛芳尊说的,好像也在理?” 金凌脸色阴晴不定,未置可否。 蓝思追微微蹙眉,将这几句话来回看了几遍,才道:“若只从字面解,确实是有理的。” ——那若是不只从字面解呢? 金凌立刻看了他一眼,似欲质询,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他提起一脚,金光瑶竟然丝毫没有防备,也没有躲闪,被他正正踹中,又从金麟台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聂明玦低头喝道:“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金凌的眉头一阵剧烈的抖动,似有怒意,却又压了下去。 聂明玦面色沉沉,道:“无论如何,指摘你出身,是我不该。” 孟瑶苦笑:“本是敛芳尊一再叫人失望,枉费兄长苦心。为名为利昧下良心,也无可辩白。走到这一步,实在怨不得旁人。” ——金光瑶一连滚了五十多级台阶才落地,趴都没在地上多趴一会儿便爬了起来。他举手挥退一旁围上来的数名家仆和门生,掸了掸金星雪浪袍上的灰尘,慢慢抬头,与聂明玦对视。他的目光很是平静,甚至有些漠然。聂明玦拔刀出鞘,恰逢蓝曦臣等不回人,终是不放心,从内殿走出来看究竟怎么回事,一眼见到这幅场景,他也立即拔出了朔月,道:“你们又怎么了?” 一阵让人难捱的静默过后,蓝景仪没话找话说:“泽芜君这……我怎么觉得很熟练啊。” 蓝曦臣一时哭笑不得,顿了顿,敛容扶额,叹了口气。 在这种事上熟练,那个情不自禁的“又”字,所映射出的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蓝曦臣道:“大哥你先把刀收回去,你心神乱了!” ——聂明玦道:“我没乱。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无药可救,再这样下去非害世不可,早杀早安生!” ——蓝曦臣一怔,道:“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这些天清河兰陵来回奔波,难道只能换来你一句无药可救吗?” 聂明玦性情激烈刚直,要打动他,提恩提仇都好办,“蓝曦臣”这话一出,果真将他劝了下来,再看见金光瑶额上旧伤,发热的头脑也就冷了下来。 聂怀桑道:“孟兄,你一心一意认祖归宗,图的便是这样?” ——蓝曦臣道:“他母亲原本就不喜他,子轩兄逝世之后,对他更是动辄打骂。他父亲近来也听不进他的话,将他上交的提案全都打回了。” 自然不是。 端看小辈们来时,金光瑶已是统领百家的仙督,便知他图的是什么。两厢结合,聂怀桑这话,便十分诛心了。 孟瑶冷静道:“聂公子说笑。我给人轻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金宗主若不认我,当面作践我的人只有更多。提案被打回来,总可以再交上去,总比没有聂宗主撑腰便无人肯听我说话,要好得多。” 聂怀桑挑了挑眉,道:“好吧,孟兄说的果然在理。” “蓝曦臣”将“聂明玦”劝下来,给了两人缓冲余地,未料不过几日后,金光瑶再赴不净世,正撞上聂明玦操练弟弟。 “聂怀桑”不长进的模样,这下正正撞上了枪口,“聂明玦”火气冲心,当真将他的收藏全搬出来烧了。 这下,“聂怀桑”也跟着爆发了。 ——聂怀桑冲聂明玦吼道:“刀刀刀!妈的谁要练那破玩意儿?!我乐意当废物怎么着?!谁爱当家主谁当去!我不会就是不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勉强我有什么用?!” 聂怀桑眼眶红了,手指深深掐着手中的扇骨。 半晌,他道:“大哥,你若是早将刀灵的事告诉我就好了。” ——金光瑶道:“大哥你近来对怀桑越逼越紧,是不是刀灵……?”顿了顿,他道:“怀桑到现在还不知道刀灵的事么?” ——聂明玦道:“为何要这么快告诉他。” 聂明玦沉沉道:“告诉你,你便能长进了?” 聂怀桑红着眼眶道:“刀法不长进,人也要长进的。” 聂明玦简直要给他这句话气得笑了,然而想想天书中十几年后,又是无可奈何,道:“好罢,我死都死了,也没见你的刀法长进了。” 聂怀桑道:“大哥!!” 聂明玦道:“喊什么喊,我还没死呢!” 聂怀桑咬了咬牙,不说话了。 说完刀灵,金光瑶许诺,两月之内,提薛洋头来见,算是暂且将这件事揭过了。 ——虽说他每次都会被聂明玦吓得胆战心惊,但最后,他还是能用各种百转千回的手段和言语使得聂明玦再给他一次机会。当晚,金光瑶又若无其事地在不净世内奏起了清心音。 聂怀桑将目光落在“清心音”三字上,面色沉沉。 他可不信,金光瑶是给人打了骂了还要凑上来自讨没趣任劳任怨的人。顶着他大哥的压力坚持登不净世的门,认错说好话,怕不是都为了继续弹这“清心音”吧? 虽然尚无实证,聂怀桑心中却已有所预感。 若这清心音没有问题,怎的几个月下来,刀灵戾气不减反增? 某日,清河聂氏举办的演武会上,“聂明玦”偶然听见了金光瑶私下向“蓝曦臣”诉苦,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聂明玦”彻底走火入魔了。 ——聂明玦砍完之后,踉踉跄跄往前冲了一段路,冲到了广场上,喘着气抬起了头,魏无羡耳朵里能听到他心脏狂跳的声音。 ——广场之上,四面八方,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金光瑶的模样! ——他神志不清,只记着要杀、要杀、杀杀杀、杀金光瑶,见人就砍,四下尖叫四起。突然,魏无羡听到一声惨叫:“大哥啊!” ——聂明玦听了这声音,一个激灵,稍稍冷静了点,转头望去,终于模模糊糊从一地的金光瑶里,认出了一张不同的脸。 ——聂怀桑捂着被他砍伤的一条手臂,拖着一条腿,努力地朝他这边挪,见他忽然不动了,含泪喜道:“大哥!大哥!是我,你把刀放下,是我啊!” 聂怀桑猛地闭上眼,却仍然没有阻住自眼角汩汩冒出的泪水。 ——可是,聂怀桑还没有挪过来,聂明玦便倒了下去。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圩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圩八) ——倒下去之前,聂明玦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清明,看到了真正的金光瑶。 ——金光瑶站在长廊的尽头,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有染上。他望着这边,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可他胸前怒放的金星雪浪,仿佛在代替他微笑。 半晌,蓝景仪道:“这、这就结束了?” ——忽然,魏无羡听到一个声音远远地在叫他。这声音冷清又低沉,第一声很模糊,很遥远,似幻似真。第二声便清晰真切了不少,语音中还能听出不易觉察的焦灼。 ——闻声,魏无羡猛地将自己抽了出来! 金凌面色复杂道:“结束了。” 静默片刻,蓝景仪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最后这句话,是确定敛芳尊害了赤锋尊的意思吗?虽然这一点确凿无疑,但是我感觉、这些记忆、其中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蓝思追道:“……是清心音。” 蓝景仪惊道:“清心音?!可清心音不是泽芜君——” 他虽没有说完,但经此一点,还有谁再联想不到? 蓝曦臣顷刻变色。 片刻寂静后,金子轩道:“若问题出在清心音,泽芜君是音律大家……敛芳尊如何能瞒着他做手脚?” 清心音是泽芜君教给金光瑶的,若说其中有问题,难不成连蓝曦臣都牵涉其中? 这念头不可避免,却也只是一晃而过,在座诸人紧接着便不约而同将这念头抛诸脑后了。 且不说“蓝曦臣”见到尸身的反应不似作伪,他又图什么要冒险去陷害聂明玦?聂蓝两家并无利益冲突,两位家主亦是私交甚笃。 蓝思追说完自己关于清心音有异的推断,又将金子轩方才的疑问也提了出来,进一步揣测:“若说是敛芳尊向泽芜君学了清心音,又在赤锋尊面前奏另一支有问题的曲子,赤锋尊即便不擅音律,也不该毫无察觉……疑点颇多,可也只有清心音在三尊结义后屡屡出现,要说别的异常,也许是我愚钝,一无所觉。” 魏无羡道:“小思追说的这些,我是全都赞成的,诸位以为呢?” 蓝忘机道:“我亦以为然。” 蓝曦臣神情复杂中现出几分沉重,道:“我……实难判断。” 蓝景仪道:“思追你都没看出别的,我更看不出了。说不定魏前辈看出来了呢?他现在结束了共情,回去之后,应该会和含光君说起吧?” 听他这样说,蓝启仁眉尖一抽。 金凌沉着脸,喜怒难辨道:“那也得他先平安回去才行。” ——纸人羡抖抖袖子,蝴蝶振动翅膀一般飞了出去。谁知,他一冲出这道帘子,便看见密室阴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金光瑶微微一笑,一语不发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正是他那把赫赫有名的佩剑“恨生”。 江澄变色道:“魏无羡!就说你不该跟进去,这下给他抓了个正着!你那纸人就是一片纸,若是给他伤了要怎么办?!” 魏无羡道:“你对我说也没用啊!” 魏纸人在敛芳尊恨生剑下左支右拙,惊险至极,好在危急关头,叫他看到了自己的佩剑。 ——随便从鞘中飞了出来,与恨生森然诡谲的剑光缠斗起来。见状,金光瑶脸上有震惊之色转瞬即逝,……魏无羡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灼灼热浪,趁双剑在空中战成一片炫目的乱光,飞速扑动纸袖,冲出密室! 魏纸人成功脱身,无暇顾及其他,魏无羡却将金光瑶的反应看得明白,叹气道:“要糟。” 江澄道:“你身份被他识破了?可是为什么?” 魏无羡道:“我也很好奇。问题大约是在随便身上,不然他不至于看来人动了随便就露出那样的神色。但我一时也想不到,他能在随便上动什么手脚。” 孟瑶道:“会不会是魏公子的佩剑已经封剑,除你本人,旁人都拔不出?” 魏无羡一怔,道:“这……不会这么好彩吧?” 心下却是悚然一惊:若随便当真封了剑……什么时候封的?封剑之后江澄又拔不拔得出? 这厢他心中百转千回,那厢的纸人羡已成功归位,拉着“蓝忘机”直奔芳菲殿,途中三言两语说明要点。 ——金光瑶一定会立即把聂明玦头颅的封印重新加固,转移地点,然而他可以转移一颗头颅,但他的夫人秦愫,却是没办法转移的!毕竟是金麟台之主的夫人,前不久还出席了宴会,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大活人若是忽然消失,没人能不怀疑。趁这时机冲进去,快刀斩乱麻,不给金光瑶一点编织谎言和封口的时间! 江澄道:“怕是不会那么顺利。金光瑶是什么人,岂会这样轻易给人拿住短?你耽误这么一会儿,足够他转移头颅再杀了秦愫灭口。” 金子轩惊疑不定道:“杀秦愫灭口?若秦愫死了,他如何和来的这些人交代?” ——两人势如排山倒海,人挡踢人。金光瑶把这些安插在芳菲殿附近的门生都训练得十分机警,一旦有人侵入,即便无力阻挡也会大声示警,提醒芳菲殿内的主人。可此时此刻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的示警越是动静大,情形越是对金光瑶不利。因为今日无数仙门世家都齐聚于此,示警声除了会提醒寝殿内的金光瑶防备,也会把他们吸引过来! 江澄冷哼道:“天真!” 金子轩脸色一青,道:“你什么意思?!” 江澄道:“我说你也好,那个魏无羡也好,想的都太天真了!有什么可交代的?秦愫一死,死的不明不白,金光瑶只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既无物证、也没有旁的人证,单凭魏无羡一张嘴,能拿他怎么样?说不得还要被他倒打一耙,把秦愫之死栽到头上来。” 这话乍一听骇人听闻,然而当真一想,却不无可能——倒不如说,是太可能了! 魏无羡蹙眉不语。 包括金凌、蓝曦臣在内,众世家修士都被动静引了过来,“魏无羡”上前去叩芳菲殿的门,却是无人回应。 就在这时,金光瑶若无其事地从人群之后现身了。 金凌双拳攥紧,上下牙关咬得用力,连带嘴唇都隐隐发白。 聂怀桑道:“敛芳尊真是好演技。” ——众人一派狐疑,不知究竟怎么回事。金光瑶微微茫然,道:“怎么啦?密室不稀奇吧?只要是有一些压箱底的法宝,谁家没有几个藏宝室?” 孟瑶不作反应,聂明玦凝眉不语。 ——这么短的时间,金光瑶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秦愫运到别的地方去。传送符只能传送施术者,而依照秦愫目前的状况,她绝对没有足够的灵力、也没有这个意愿去使用传送符。所以,此时此刻,秦愫一定还在里面。 ——要么是活的,要么是死的。而无论是死是活,对金光瑶而言,都会是致命的。 方才江澄已斥过“魏无羡”想法天真,这时再看这句话,忍不住又冷哼一声:“秦愫若死在密室里,那或许的确致命,可若只是死在家主寝殿——金光瑶既不是众目睽睽下从里面出来,只怕有一千种法子将自己摘干净!” 聂怀桑道:“比如有刺客潜入金鳞台,只是没想到他不在寝殿,让秦愫无辜倒霉?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听‘我’说了一晚上醉话,散了之后在园子里转了几圈耽搁了时间。” 听他这样说,魏无羡心中却猛地一动:“聂怀桑”那时拉走了金光瑶,或许是为了阻止他从“蓝曦臣”身上察觉问题,但拉着他说了半宿醉话,会不会还是为了——拖住他,叫人有机会见到落单的秦愫,说出他掩藏的秘密?! 甚至是有意让这两件事赶在一起,好给金光瑶多制造些麻烦! “蓝曦臣”要求金光瑶打开密室,后者本是推诿,然而前者才稍稍强硬,他态度却忽然又变了。 这一变,顿时叫人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蓝景仪悚然道:“敛芳尊这个态度……我怎么觉得魏前辈和含光君要糟。” ——金光瑶定定看着他,忽的粲然一笑,道:“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打开给大家看看了。” 魏无羡道:“是啊,糟啦。” 江澄忍不住道:“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 魏无羡道:“我为什么要沉不住气?” 江澄:“……” 魏无羡又道:“他是他,我是我。” 江澄:“……” 蓝曦臣没有忍住,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心下却莫名松了几分。 忽然听蓝景仪道:“怎么又是他?!” ——他站到门前,挥了挥手,寝殿大开。人群之中,忽然有一人冷冷地道:“传言姑苏蓝氏最重礼,如此看来,传言也不过是传言罢了。强入一家之主的寝殿,果真是重礼。” 魏无羡道:“苏涉?” 蓝忘机“嗯”了一声。 魏无羡道:“怎么这儿也有他。” 下一段正是对苏涉的身份介绍,读至最后一句,蓝景仪不由“噗”地笑了出声,道:“这话说的可太好了!” ——方才在广场之上,魏无羡听到金家的门生恭恭敬敬地招呼这人,称他为“苏宗主”……相貌气质,可算得好。只可惜好虽好,却好得不出挑。 金凌瞪他一眼,没说什么。 聂怀桑则道:“魏兄先前恐怕还真没说错,这个苏涉,说不定真是那个掘墓人。再不济,也和敛芳尊关系不浅,否则不会情势未明,就这样急急跳出来给他说话。” 魏无羡道:“也未必,说不定他是和姑苏蓝氏过不去呢?毕竟先前听景仪的话,蓝家可不怎么待见他,他当然也不会待见蓝家。” 孟瑶道:“亦或许,二者兼有之。” 金光瑶妥协带人进了密室,当中情形与魏纸人先前所见,乍看一般无二,甚至,就连秦愫,都好好坐在那张铁桌旁。 这可当真出乎众人意料了。 先前江澄所说的可能实在太有道理,几乎人人都以为他会杀秦愫灭口,且一定不会把人放在密室。 江澄蹙眉道:“他怎么敢让秦愫好好地坐在这里?” 当真不怕秦愫当众揭穿他? 见秦愫安然无恙,金凌却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进到密室,没说几句话,“魏无羡”便掀了先前遮住头颅的那道咒帘,帘后之物,却换成了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 ——金光瑶确实聪明。他早料想到了,也许有一天会被人发现这间密室,所以这里除了聂明玦的头颅,他还放了不少其他的法宝……不少仙门世家,都有收集此类兵器的嗜好,何况还是杀死岐山温氏家主的战利品。 魏无羡叹道:“敛芳尊当真是滴水不漏。” 孟瑶却是盯着水幕,脸色再次隐隐地发白。 ——秦愫站在金光瑶身边,看他将这只匕首拿在手中赏玩,突然伸手,把它夺了过来! ——她的五官跟着脸一起微微扭曲颤抖起来,这神情别人看不懂,而偷看了刚才她与金光瑶那场争执的魏无羡却看得懂。 ——痛苦、愤怒、耻辱! 他心中那个最可怕的猜测,似乎在这里得到了又一次的验证。 金凌才松了那口气不久,就又看到这样的形容,打眼向下一扫,脸色骤白。 ——蓝忘机与魏无羡双双劈手去夺匕首,然而,秦愫身形一闪,匕首锋芒已尽数埋入她的腹部之中……顷刻之间,秦愫便已毙命! 半晌,聂怀桑道:“完美。” 秦愫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身亡,比起他们方才“死不认账”的预想,简直完美了不是一点半点,堪称毫无破绽! ——在场众人完全没料到竟然有此异变,全都惊得呆了。金光瑶凄切地叫了几声妻子的名字,一手捧着她的脸,睁大着眼,泪水不断打落在她面颊上……金光瑶抬头道:“二哥,这是怎么回事啊?阿愫为什么会突然自杀?还有,你们为什么忽然聚在芳菲殿前,要让我打开藏宝室?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金光瑶的表现是如此完美,然而早知道前面发生过什么,金凌再看他这般表现,只觉得阵阵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整个人都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 众人附和之下,“蓝曦臣”只有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四下哗然一片,“聂怀桑”更是当场晕厥。 而金光瑶的表现,依旧毫无破绽,声声反问,反倒问得“蓝曦臣”哑口无言,更对其升起愧疚之心。 然而,没有人能指摘他的不是。 ——听着他的质问,蓝曦臣竟一时答不上来。不光他答不上来,连魏无羡也答不上来。谁能料到,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金光瑶不光能转移头颅、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了什么话,诱使秦愫当众自绝封口! ——正思绪急转,金光瑶叹了口气,道:“玄羽,是你这么对我二哥他们说的吗?撒这种一拆就会穿的谎,有什么用?” 魏无羡道:“这是要开始收拾我了啊。”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圩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圩九) 金光瑶陡然发难,直指披着莫玄羽皮的“魏无羡”。 魏无羡道:“看这个苏涉说话,像是有意针对含光君。蓝湛,难道你得罪过他?” 蓝忘机摇头道:“我并无此印象。” ——一人冷冷地道:“说谁?就是站在含光君身边的这位了……而听近来传闻,他不知是哪里入了含光君的眼,竟然随侍身边,出入左右。素来以雅正闻名的含光君,为何会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真真叫人费解。” 前面蓝景仪气恼道:“这个苏宗主真真是!怎么哪哪儿都有他!就会跟含光君过不去!” 蓝思追道:“景仪,不必理会他。” 魏无羡则又对蓝忘机道:“我记得小朋友好像说过他处处学你,还当是仰慕你风采呢,谁知当面是这德行。” 蓝忘机被他呵出的热气一喷,耳垂上泛起粉红,低声道:“少言。” 金光瑶放下秦愫的尸身,质问不果,便直接动手出剑。恨生虽为“蓝忘机”挡住,其余修士给他这一带,也纷纷拔剑。“魏无羡”手无兵刃可作格挡,顺手从一旁拔出随便,身份当众暴露。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 ——忽然之间,兰陵金氏所有人的剑锋都掉转了方向,对准了他。包括金凌! 金凌咬牙道:“你,闭嘴。” 魏无羡的脸色复杂起来。 金凌不该拿剑指着他吗? 大梵山、行路岭、义城,“魏无羡”已经救了金凌三次,这样看来,他似乎的确不该在情况未明时便对其举剑。 但对金凌而言,救他的人是莫玄羽,“夷陵老祖”四字只意味着一个恶贯满盈、残杀他父母的凶徒,他剑指魏无羡,又有何不妥? 江厌离看得忧虑不安,不自觉攥紧了衣角,迟疑道:“阿羡,阿凌他,他并非、他只是……” 只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无羡收敛了复杂的神情,脸上又是一副笑相,道:“师姐,你不必说,我明白。” 拔剑,只是听到仇人名字后的本能而已。 金凌才多大、才经过多少事,哪能那么快把“莫玄羽”和“魏无羡”划上等号,分想明白? 江厌离欲言又止。 魏无羡却是径自再抬头去看水幕了,看了几眼,脸上现出一言难尽之色:“随便的名字……当真有那么难以启齿么?这里还要专门说一说。” ——因为魏无羡佩剑的名字太令人难以启齿了,因此旁人提到时,一般都用“这把剑”、“那把剑”、“他的剑”代指。…… 蓝忘机深深地看他一眼,道:“……并未。” 魏无羡道:“我就说嘛,他们矫情个什么劲儿。” 这几句话说的光明正大,并未隐藏,江澄在一侧听得脸色发黑。 “金凌”还在挣扎,提起大梵山紫电抽魂未果之事,未得到“江澄”的回应,反倒提醒了金光瑶复提他召出温宁之事,顺便还揭出了献舍之事。 金凌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时究竟是什么心思,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不愿意“魏无羡”的身份以这样的方式大白于人前、理所当然被当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魏无羡却兀自感叹:“唉,果真只要我在,什么坏事就都跑不了,夷陵老祖这名声,还真是……臭到家了。”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魏无羡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莫玄羽复仇。那么聂明玦被五马分尸也一定是魏无羡干的。总之一切事情真相未明的时候,最大的可能性都是夷陵老祖的阴谋! 江澄听他满不在乎的口气,忍不住道:“怎么,你还很得意么?” 不等魏无羡做出反应,蓝忘机已蹙眉看了过来,道:“江宗主,魏婴未有此意,还望慎言。” 江澄:“……” 倘若说这话的不是蓝忘机、倘若不是在这里,他一定要奉送一个“滚”字,叫这对死断袖一并滚得远远的!! 前面蓝景仪犹自忿忿不平:“这些人怎么能这样!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全都推到魏前辈头上!” 金凌闻言冷笑:“醒醒,若你不认识‘莫玄羽’,不是在这里早知道他是魏无羡,你以为你会比他们好么?” 蓝景仪扁了扁嘴,不说话了。 献舍一事不可查证,然而再加上随便封剑,“魏无羡”的身份便是板上钉钉,顿成众矢之的。 魏无羡长出一口气,道:“蓝湛,有你真好。” ——蓝忘机尽数挡下,避尘震开数人,腾出了一条空道。蓝曦臣道:“忘机!” 魏无羡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朝着蓝忘机靠了过去,后者将他揽住,一言不发,满面尽是涩然。 ——魏无羡一句也不废话,右手在窗棂上一按,身子轻飘飘翻出去,双足沾地即跑。…… 魏无羡又道:“我可真是个祸害,这下连你的名声也一并连累了。” 话虽这样说,语气中却未有愧悔之意,而是一片温柔旖旎。 ——这时,身旁跟上来一人,却是蓝忘机一语不发地追上来了。魏无羡素来名声奇差,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了,这辈子心态不同于上辈子,已颇能淡定面对。先跑再说,日后有机会再反击,没机会也不勉强。留下来除了多挨几百剑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喊冤更是笑话。人人都坚信他某日一定会回来复仇,疯狂灭门血洗百家,没有任何人会听他的辩解,更何况还有一个金光瑶在那里煽风点火。而蓝忘机却和他完全不同,他甚至不用解释,自然会有人替他解释,说是含光君受了夷陵老祖的蒙骗。…… 蓝忘机道:“我甘之如饴。” 魏无羡抬头看他,哂道:“好你个蓝湛,居然都会说情话了。” 蓝忘机空着的手指微微蜷缩,道:“不是。” 魏无羡道:“不是什么?” 蓝忘机道:“……不是情话。” 声音微不可察。 魏无羡闻声窜起身子,凑近他的脸,笑吟吟道:“不是情话,那就是发心而出?” 蓝忘机道:“……嗯。” 耳根红得几欲滴血。 魏无羡实在忍不住,揽着他脖子凑到近前,照着脸侧亲了一口。 蓝忘机:“!!” 他低声喝道:“魏婴!!” 魏无羡重新退远几分,笑道:“放心,咱们方才说的别人都听不见,我动作小,人家只会以为我又在和你咬耳朵,哈哈!”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还未开口,耳边忽然一静。 是金凌读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魏无羡亦察觉异样,随之偏头,唇边还未散尽的笑意一凝。 ——两人此时已冲下金麟台,蓝忘机猛地握住他一只手腕,似乎正要说话,忽的面前白影一闪,金凌挡在了他们面前。 ——见他这副模样,语气里又是痛意远大于恨意,魏无羡心头一颤……谁知,忽的腹中一凉。低头去看时,金凌已把被染红的雪白剑锋抽了出去。 一片死寂当中,蓝景仪豁然转头:“大小姐!” 他几乎要再喊一句“你居然当真下手了”,却在看到金凌脸上神情时顿住了。 他眼眶发红,满面尽是混乱不堪,犹疑有之、迷茫有之、不安有之、痛苦,亦有之。 十息过去,金凌才缓慢地、轻声道:“魏婴杀我爹娘,我刺他一剑,已是轻了。” 魏无羡脸上凝固的笑意彻底消散了。 蓝景仪脱口道:“可魏前辈也救过你好多次啊!” 蓝思追道:“景仪!” 金凌道:“我知道。” 蓝景仪和蓝思追都看着他。 金凌咬着牙,慢慢道:“这一回……我会记得。” 顿了顿,他又道:“我一定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说罢,不等两人反应,继续向后读去。 魏无羡叹了口气。 ——他没料到,金凌竟然真的会一剑刺过来。 ——魏无羡心中的念头是:“像谁不好,偏偏要像他舅舅,连捅刀都要捅在同一个地方。” 江澄忍不住刺他道:“魏无羡,你这是什么反应?阿凌说他一定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你就——”这反应?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妥当,遂住口。 魏无羡道:“阿凌知道了,又能怎样?” 江澄被他问住了。 魏无羡又道:“我的确很想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他想又有什么用? ——接下来的事,他有些记不清了……模模糊糊间,魏无羡睁开眼睛,蓝忘机御着避尘,他则伏在蓝忘机背上,那张雪白的脸颊上溅了半边鲜血。 蓝景仪道:“魏前辈怎么能……怎么还能说的这么轻松啊!” ——其实腹间的伤口并不很疼,但毕竟是身上的一个洞。他原先还若无其事地撑了一段时间,可这具身体怕是没怎么受过要害伤,伤口流血不止后犯晕,这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金凌闭了闭眼,道:“蓝景仪,你别说了。”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闭嘴”两字,对对方的插话作结。 魏无羡则轻声道:“蓝湛,抱歉啊。” ——听到这两个字,魏无羡心中泛上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酸楚,心口有点发疼,又有点温热。 金凌的声音似乎哽住了。 ——他还记得当年在江陵那时候,蓝忘机千里迢迢赶去支援,自己并不领情,诸般争执,闹得有多不愉快。 蓝忘机摇了摇头,道:“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说这两个字。” 魏无羡道:“嗯。” ——可没想到的是,当所有人都畏惧他奉承他的时候,蓝忘机当面痛斥他。而当所有人都唾弃他痛恨他的时候,蓝忘机却站在了他身边。 须臾的停顿后,蓝忘机又道:“魏婴,我一直在。” 魏无羡道:“嗯。” ——忽然,魏无羡道:“啊,我记起来了。” ——魏无羡道:“我记起来了,蓝湛。就像这样。我……的确是背过你的。” 文字自此戛然而止,又一节结束了。 对着恢复成一片空白的水幕,蓝景仪不确定道:“这是,要回忆当年的意思吗?” 蓝思追道:“或许吧。” 话音未落,水幕上缓缓浮现出了新的文题。 ——绝勇第十一。 魏无羡的脸色忽然变了。 “魏无羡”想起他何时背过“蓝忘机”,多半是记起了暮溪山屠戮玄武洞中的经历,而斩杀屠戮玄武之举,也的确当得起“绝勇”二字。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之后发生的,刻骨铭心、永远无法忘却的惨痛记忆,也会一并再现出来吗?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想法,水幕上有文字继续浮现。 ——云梦多湖, 驻镇此地的第一大仙门世家云梦江氏的仙府“莲花坞”,便是依湖而建的。 猝不及防之下,江厌离整个人都呆住了。而在她身边的江澄,五官随着面容一起微微地扭曲起来。 不甚明显的追忆怀念之外,便是切齿拊心的恨意。 蓝思追道:“金公子,你已经读了许久了,这一节,就换我来吧。” 金凌没接话,只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的确快要支持到极限了。 ——从莲花坞的码头这边出发, 顺水划船不久, 便有好大一片莲塘,叫做莲花湖,怕是有数百里。碧叶宽大,粉荷亭亭, 挨肩擦头。湖风吹过, 花摇叶颤,仿佛在频频点头。清新娇美之中, 还有几分憨态可掬。 江厌离低下头,捂住嘴,泪水顺颊而下。 这样的景色,已经很久很久,都只能出现在她梦里了。 江陵虽已夺回,莲花坞,却再回不到从前了。 魏无羡的喉咙动了动,眼中已是泪意上涌。 ——莲花坞不似别家的仙府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大门紧闭,方圆几里之内都不允许普通人涉足, 大门前宽阔的码头上时常有卖莲蓬、菱角、各种面点的小贩蹲守, 热闹得很。附近人家的孩童也可以吸着鼻涕偷偷溜到莲花坞的校场里, 偷看练剑, 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被骂, 偶尔还能和江家子弟一起玩耍。 金凌原本精神低落,听蓝思追娓娓读来,竟也逐渐被吸引了心神,一瞬不瞬地望着水幕。 蓝景仪喃喃道:“从前的莲花坞,居然是这样的……” 江厌离再也压抑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泣。 金子轩在一旁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迟疑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拍了拍江厌离的背。 江厌离仿佛毫无所觉,只坐在软垫上,低头默默地流泪。 金子轩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落了下去。 ——魏无羡年少的时候, 常常在莲花湖之畔射风筝。 蓝忘机扶着魏无羡,让他与自己靠在一起,右手从腰后绕过,握着魏无羡的右手,一句话也不说。 魏无羡便将全身的重量都朝他倾了过去。 半晌,他道:“蓝湛。” 蓝忘机道:“我在。” 魏无羡道:“分明只是一年多前的事,我却觉得,好像是上辈子才有的光景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圩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六十) ——江澄紧紧盯着自己的风筝, 不时瞅一瞅魏无羡的那只。魏无羡的风筝已经飞很高, 可他还是没有动手挽弓的意思, 右手搭在眉间, 仰头而笑,似乎觉得, 还是不够远。 蓝景仪道:“这……应当是在玩乐吧?可为何江宗主还是这么、这么……”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找到一个词:“严阵以待?” 江澄被他点名,才稍微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眼看风筝已经快飞出自己有十足把握能射中的距离,江澄一咬牙,搭箭拉弦,白羽嗖的射出。那只画成独眼怪模样的风筝被一箭贯目,落了下来。江澄眉头一展,道:“中了!” 蓝思追停了停,心中虽有答案,却并未回答。 未几,见到“魏无羡”拉弓射中后,“江澄”的神色变化,蓝景仪恍然大悟道:“因为他怕比不过魏前辈!” ——江澄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话一出,江澄面色扭曲的程度顿时更上一层楼,若不是怕跟一个小辈计较这等小事实在有失身份,只怕当场就要向蓝曦臣这个家主发难了。即便如此,他仍是发狠地瞪了蓝景仪一眼。 蓝思追不得不再停下来出声喝止:“景仪!长辈私事,我等本就不该背后议论,即便此间特殊,又怎能失了分寸?” 蓝景仪撇嘴道:“好吧,我不说了。” 江澄一声冷哼险些就从鼻子里冲出来,眼光落到后面几句,脸色又变得晦暗起来。 逝者已矣,此时从书中复见其形容,魏无羡心中极是难受,索性闭眼不看,被蓝思追念出的内容却仍是不断飘入他耳中。 ——……一群少年都把弓收了起来,跑去捡风筝,排名次。落得最近的就是最差的,每次最后一名都是排行第六的师弟,照例要被嘿嘿哈哈地取笑一番,他也脸皮极厚,毫不在乎。魏无羡那只落的最远,紧挨着他的就是第二名的江澄的风筝,两人都懒得去捡了。一群少年冲进建在水面上的九曲莲花廊,正在飞檐走壁地打闹,忽然闪出两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 蓝景仪道:“这两个侍女是什么人,侍女而已,怎么好像比江家的弟子还、还……” 他“还”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二人皆作武装侍女打扮,都佩着短剑。其中高个的那名侍女拿着一只风筝、一支箭,挡在了他们面前,冷冷地道:“这是谁的?” ——众少年一见这两名女子,心里都叫糟糕。…… 金凌也微微蹙眉,却还是道:“我外祖母身边得用的人,是该有些体面的。” ——她们往两旁分开,从后面走出一个佩剑的紫衣女子来。 蓝景仪忍不住撇了撇嘴,露出“不敢苟同”的神情。 再怎么有体面,那也止于别人对她们多敬重几分,哪有自己对家族子弟这样无礼的? 他再往后看几行,更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这位江老夫人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模样,不愧是江宗主的母亲…… ——这女子肤色腻白,颇具丽色,眉眼秀致,却有凌厉之意。唇角似勾非勾,天然的一派讥诮,与江澄如出一撤……其余的少年则恭恭敬敬地道:“虞夫人。” 蓝景仪不由奇道:“为什么是虞夫人?不该是江夫人吗?” 金凌道:“你能不能闭嘴少说两句?这上面明明接着就写到了,看下去不行吗!” ——虞夫人就是江澄的母亲,虞紫鸢。当然,也是江枫眠的夫人,当初还曾是他的同修。照理说,应该叫她江夫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一直都是叫她虞夫人。有人猜是不是虞夫人性格强势,不喜冠夫姓。对此,夫妇二人也并无异议。 坐在最后一排的蓝启仁捻了捻胡子,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几分不赞同之色。 简直乱了套!若是当真不愿出嫁从夫,大不了还称一声“虞三娘子”便是。既然叫了“夫人”,无论如何不该再缀上娘家的姓氏,不然旁人提起来,还以为是眉山虞氏的当家主母! 他心下颇有微词,只是顾念死者为大,才没有多说什么。 ——虞夫人出身望族眉山虞氏,家中排行第三,又称虞三娘子,在玄门之中有一个名号“紫蜘蛛”,报出来就能吓着一批人……嫁给江枫眠后也常年夜猎在外,不怎么爱留居江家的莲花坞。而且她在莲花坞的居所和江枫眠是分开的,独占一带,里面只有她和她从虞家带过来的一批家人居住。这两名年轻女子金珠、银珠都是她的心腹使女,总不离身。 蓝景仪咋舌道:“好吧,怪不得是‘虞夫人’。” 心中暗道:“不喜与人打交道,与人打交道便不讨喜”……江宗主果真和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金凌蹙眉不语。 与其说虞紫鸢与他想象中的外祖母相差甚远,不如说他从未当真想象过对方是什么样子。说是大出意料之外,又好像也不算。 倒不如说,看到虞紫鸢,读到她所说的话,只有一种“好像也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心情。 ——江澄挨到她身边,虞夫人纤细的五指捏了捏他的手臂,在他肩头啪的一拍,教训道:“修为一点长进也没有,都快十七岁了,还像个无知幼子,整天只知道跟人瞎闹。你跟别人一样吗?别人将来鬼知道会在哪条阴沟里扑腾,你以后可是要做江家家主的!” 蓝思追眉头紧锁,读得极为缓慢。 不仅是蓝思追,后面的聂明玦、蓝启仁……纷纷蹙眉,蓝忘机更是面笼寒霜。 蓝景仪忍不住道:“这、这位虞……算了还是喊江老夫人,怎么这样说话的?这、魏前辈听的都不难受的吗?” 沉默片刻,蓝思追道:“这话,魏前辈大约……早已听惯了吧。” 除了不去放在心上,还能怎样? 难道还能为此与虞紫鸢翻脸吗? 她毕竟是江家的主母,是江枫眠的夫人,也是江澄与江厌离的母亲。魏无羡怎可能当真与她对着干? 江澄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魏无羡习以为常地站了出来,虞夫人骂道:“又是这幅模样!你若是自己不求上进,就不要拉着江澄跟你一起鬼混,带坏了他。” 蓝景仪道:“还真是习惯了……魏前辈当年在世家公子榜上排第四,比江宗主还高出一名呢,怎么能说魏前辈带坏他?再说他分明自己也乐意得很,哪里是魏前辈带的……” 蓝思追道:“好了,景仪。你少说两句吧。” 江澄终于忍耐不住,冷冷道:“蓝宗主,贵宗这名小公子,实在是心直口快得有些过了。” 蓝曦臣道:“江夫人是长者,且逝者为大,景仪这样随意,的确不妥。只是我们现在也管教他不得,只能请江宗主、江姑娘见谅了。” 江澄不语,江厌离忙抬头道:“蓝宗主言重了。蓝小公子并没有恶意,我和阿澄都知道的,只是涉及亡母,实在难免……有些介怀。” 她知道母亲说话的确不妥,无怪蓝景仪看不过眼。只是毕竟……子女不言父母过。 少年人忍性不高,虞紫鸢说得不好听,“魏无羡”没忍住驳了一句。眼看虞紫鸢煞气上涌,就要发怒,“江澄”急急喝止“魏无羡”,转移了话题。 其他人这才知这群少年子弟为何全困在莲花坞不务正业。 ——他转向虞夫人,道:“不是我们想窝在莲花坞里射风筝,可现在不是谁都没办法出去吗?温家把所有夜猎区都划为他们的地盘,我就算想出去夜猎,也没有地方可以下手。待在家里不出去惹事、跟温家人争抢猎物,这不是您和父亲交代过的吗?” 蓝景仪道:“岐山温氏当年可真够……霸道的。” 金凌道:“不然哪来的射日之征?还不是温氏欺人太甚!” ——虞夫人冷笑道:“只怕这次是你不想出去,也得出去了。” ——江澄不解,虞夫人不再理他们,昂首挺胸地穿过长廊。他身后那两名侍女恶狠狠地瞪向魏无羡,跟着主人一道走了。 蓝景仪又道:“这位江老夫人真是太不好相与了,说话也没头没尾的……那两个侍女又是怎么回事,干什么要瞪魏前辈?魏前辈招她们惹她们了!” 金凌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蓝思追淡淡道:“物似主人形而已。” 虞紫鸢是长辈,他不好说人是非,然金珠银珠不过是两个仗人势的侍女,实在不需要客气。 蓝景仪道:“好吧,这个词真恰当。”虞紫鸢看魏无羡不顺眼,她的侍女当然也看魏无羡不顺眼。 江澄满面阴云。 ——原来,岐山温氏派特使来传话了。温家以其他世家教导无方、荒废人才为由,要求各家在三日之内,每家派遣至少二十名家族子弟赴往岐山,由他们派专人亲自教化。 蓝景仪恍然道:“这、这不是——是不是快要到含光君和魏前辈斩杀屠戮玄武了!” 蓝思追道:“含光君和魏前辈斩杀屠戮玄武之后,岐山温氏的教化司也就散了,想来是不久了。” 蓝景仪猛地又想到什么:“那……云深不知处……” 蓝思追垂下眼帘,道:“已经被烧了。” 蓝忘机面色清冷如故,空着的那只手却慢慢握紧成拳。 火烧云深不知处,于姑苏蓝氏上下,都是无法抹除的屈辱,于蓝氏双璧,更是无比惨痛的回忆。 提到这件祸事,哪怕并未亲历,两个蓝家少年情绪也都低迷几分。 金凌则将眼光落在描述江厌离的寥寥数语,来来回回看了数遍,舍不得挪开。 ——偌大的厅堂中只有五人,每个人身前都摆着一张方形小案,案上是几碟子饭食。魏无羡低头动了动筷子,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角。转过脸,只见江厌离递过来一只小碟,碟子里是数粒剥好的莲子,肥肥白白,新鲜饱满。 ——江厌离微微一笑,那张甚为清淡的面容霎时添了几分生动颜色。虞紫鸢冷冷地道:“还用什么餐,过几天到了岐山,都不知道有没有饭给他们吃,不如趁现在开始多饿几顿,习惯习惯!” 比起虞紫鸢的焦躁,江枫眠却颇沉得住气,一派不温不火。只是这种不温不火,看在前者眼中,无异火上浇油。 ——虞夫人忍了又忍,拍桌道:“我焦躁?……一个婢女家奴,也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送去的二十名子弟里还必须要有本家直系子弟,本家直系子弟什么意思?阿澄和阿离,一定至少要有一个在里面!送过去干什么?教化?别人家怎么教导自家子弟,轮得到他们姓温的来插手?!这是送人过去给他们拿捏,给他们做人质!” 虞紫鸢不明白为何江枫眠如此平静,蓝景仪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焦躁,忍不住嘀咕道:“婢女家仆怎么啦,她的婢女不也照样在魏前辈他们面前威风?说这么多,谁没看出来啊……” 他声音虽小,却没有人会听不见,魏无羡似是倦极,只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闭目不言。 江澄却是气得狠了,寒声道:“这小子这是什么意思?拿我母亲的婢女和王灵娇那贱人比?!” 无人回应。 江厌离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不知是什么神情。 ——虞夫人斥道:“当然是你去!难不成还让你姐姐去?看她那个样子,现在还在乐呵呵地剥莲子。阿离,别剥了,你剥给谁吃?你是主人,不是别人的家仆!” 金凌抿了抿嘴,心中却隐隐生出了几分不豫。 他暗暗道:我阿娘怎么样?她这时也不慌,有哪里不好?难道慌里慌张的才合适么? ——虞夫人冷笑道:“真好啊。想去就去,想不去也肯定能不去。凭什么阿澄却非去不可?给别人养儿子养成这样,江宗主,你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蓝景仪彻底忍不住了,低声嚷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江宗主去不去又不是江老宗主能决定的!明明是因为他是江老宗主亲儿子才非去不可,又扯到给别人养儿子了……还真是毫无道理可言……我还想问凭什么人家都要任她撒火呢!” ——她心中有怨气,只想把这股愤懑发泄出来,毫无道理可言。其余人都安静地任她撒火。…… 蓝思追顿了顿,道:“景仪,慎言。” 蓝景仪道:“思追,我是真的忍不住。江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连待自己亲儿子都没有一句好话,谁受得了她!” ——……虞夫人站起身来,讥嘲道:“你叫我干什么?跟你父亲一样,让我少说两句?你是个傻的,我早告诉你了,你这辈子都是比不过你旁边坐着的那个了。修为比不过夜猎比不过,连射个风筝都比不过!没法子,谁让你的娘不如别人的娘?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你娘为你不平,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跟他鬼混,你还帮他说话。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的!” 蓝思追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六十)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圆一) ——她径自走了出去,留江澄坐在原位,脸色忽青忽白。江厌离悄悄把一盘剥好的莲子放到他的食案边上。 蓝景仪道:“说真的,这么看,我都有点同情江宗主了……” 金凌道:“行了,你闭嘴吧。我舅舅用得着你同情吗?” 蓝景仪歪头想想,赞同道:“也是。” 江宗主那么凶的一个人,比这位江老夫人也不遑多让,哪里轮得到他说同情嘛! 金凌:“……” 对方这次认同得如此痛快,直让他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江澄的面色黑得简直有些吓人,倒不仅是为了蓝景仪一个小辈竟敢妄言同情自己,还为了水幕上再后一段话。 ——江澄点了点头,迟疑着不知该再说什么。他从来不懂该怎么和父亲交流,魏无羡却得心应手,喝完了汤,道:“江叔叔,你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们的吗?” ——江枫眠微微一笑,道:“要给你们的东西早给了。剑在身侧,训在心中。” 他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成拳,许久都不能放开。 ——魏无羡道:“哦!‘明知不可而为之’,对吧?” ——江澄立刻警告道:“这意思可不是让你明知道要闯祸,还硬要去作怪!” 蓝景仪又不满了:“江宗主这话是怎么说的!做事不问能不能,但求该不该!怎么就成闯祸了!” 蓝思追顿了顿,叹道:“云梦江氏家训,言虽简而意赅,实为圣人之道。” 蓝景仪勉勉强强将那句“可惜江宗主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吞了回去。 江澄冷冷道:“我云梦江氏的家训,当真是好懂极了。” 连随随便便一个小辈也能说上几句! 他看见父亲临行前的那唯一一句多出的嘱托,只觉心中仿佛有一团野草狂生。 ——次日,临走之前,江枫眠交代完必要事宜后,只多说了一句,“云梦江氏的子弟,还不至于如此脆弱,经不起外界一点风浪。” 比之江枫眠的从容,“江厌离”却是止不住忧心,将人送了一程又一程,塞了无数干粮吃食。 魏无羡哑声道:“可惜了师姐的心意,全叫那群姓温的王八蛋给糟蹋了。” 江厌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没事,回去姐姐还给你们准备就是了……” 话音未落,眼眶却已经湿了。 当时一并去暮溪山的师弟们,现在也只剩魏无羡与江澄两个了。 岐山所设教化司,汇集了包括姑苏蓝氏在内的诸多世家子弟,蓝氏仙府遭毁,弟子们多少有些精神不振,“魏无羡”本欲与“蓝忘机”招呼,却被“江澄”喝止,只得作罢。 温氏弟子命众人在一座高台上集结,看到对台上三人的描述,江澄止不住心中恨意,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台上那人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十八|九岁的模样,趾高气扬……右则是一名看上去二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高身阔肩,神色漠然,气势冷沉。 温晁、王灵娇、温逐流……此三者罪业,万死难赎! 魏无羡眉心亦有煞气涌动。 江厌离默不作声地将手指甲掐进了掌心,嘴唇咬得发白。 金子轩则面露嫌恶之色,暗骂一声狗男女。 温晁命众人缴剑,蓝景仪看得不住大呼小叫:“天哪,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刚才出声那人,顿时不敢说话了。台下重新安静下来,温晁这才满意,道:“就是因为现在还有你们这种不懂礼仪、不懂服从、不懂尊卑的世家子弟,坏了根子,我才决心要教化你们。现在就这么无知无畏,要是不趁早给你正正风气,到了将来,还不得有人妄图挑战权威、爬到温家头上来!” 金凌冷哼道:“岐山温氏当年便是自比为天,说出这种话,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明知他索剑是不怀好意,可是如今岐山温氏如日中天,各家都如履薄冰,不敢稍有反抗,生怕一惹他不满,就会被扣上什么罪名累及全族,只得忍气吞声。 聂明玦脸上隐有怒容。 看到“江澄”按住了“魏无羡”,说道怕他乱来,蓝思追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二人低声议论,正说到温晁身边的“化丹手”温逐流,便给温氏缴剑的家仆打断。 众世家子弟在这教化司待遇奇差,镇日里都是些清汤寡水不说,还要受温晁诸般荼毒,蓝景仪不由又是咋舌:“天哪,这么憋屈、恶心,魏前辈他们是怎么忍下来的!” 蓝思追叹道:“不忍不行。” 魏无羡看到“温门菁华录”几字微微冷笑,道:“光辉事迹倒有些真,就是不知道这些先祖,尤其是温卯,见到这些不肖子孙,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江澄森然道:“爬出来又如何?” 魏无羡嘿道:“爬出来,就叫他们亲自送这些不肖子孙下地狱!” 蓝忘机欲言又止,眸中隐忧重重。 因前年岐山射猎大会表现出彩,将温晁的成绩踩得过于惨烈,蓝忘机、魏无羡、金子轩三人便遭了殃,日日被他当众责骂。 蓝景仪又是一叠声的“天哪”:“含光君他们是什么人物,竟然要受他这等折辱!!这个温晁别的本事没有,倒就会搞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磋磨人!” 金凌亦面色沉沉——无他,三人中最憋屈的,便是他父亲金子轩。 好在这天书一向只挑重点事重点说,两段话之后,便到了关键。 读到“暮溪山”三字,三名小辈精神为之一振。 金凌看了几句,皱眉道:“怎么这种时候,还有人嬉笑?” ——许久之后,一群人与一条小溪迎面汇合。溪水淙淙,其间还有枫叶逐流飘零。溪声枫色,无形将压抑的气氛冲淡了几分,前方竟然还传来咯咯吱吱的轻微嬉笑声。 蓝景仪则道:“魏前辈可算留意到含光君了!” ——魏无羡和江澄边走边嘀嘀咕咕地变着法子咒骂温狗,无意间,他回头一瞥,瞥见了一袭白衣。蓝忘机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蓝思追打眼一扫,已看到更后面些,面有忧色,道:“含光君的腿,似乎受了伤。” 蓝景仪道:“什么?!” 连忙探颈去看。 ——因为走得较慢,蓝忘机落在了队伍后面……虽然蓝忘机尽力走得无异样,可仍能看出,他右腿落地比左腿落地要轻,似乎不能用力。 看罢,他却仍是一副不太敢相信的模样,道:“怎会?谁能伤得了含光君!” 魏无羡摇了摇头,脸上总算有了些真切的笑意:“这傻小子,这时候的蓝湛,可还不是含光君啊。再说了,都是人,受伤又有什么稀奇的?” 前面蓝思追亦道:“含光君彼时尚且年少,温家势大霸道,难免吃亏。” 经他一点,蓝景仪这才如梦初醒,道:“对哦……” ——见状,魏无羡放慢速度,落到蓝忘机身边,与他并肩而行,问道:“你腿怎么了?” 江澄忽然觉得这一幕刺眼至极。 这时还顾得上关心蓝忘机,魏无羡还真是待他好!蓝忘机不领情还要凑上去!简直是—— ——魏无羡转了个身,倒退着走……他正准备说“要不要我背你”,忽然一阵香风扑鼻。魏无羡回头望向侧前方,登时眼睛一亮。 蓝景仪看得有些呆滞,道:“魏前辈这——” 魏无羡本没心思注意此处,偏偏给蓝景仪叫了出来,不能不又生出几分心虚,偷眼去看蓝忘机。 蓝忘机兀自望着水幕出神,并未留意他的小动作。 金凌撇嘴道:“这个‘歪风’,倒说得真贴切。” ——见他忽然闭嘴,蓝忘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三五个少女走在一起……魏无羡一阵歪风样地飘了过去:“绵绵,给我也留一个。” 待看到“魏无羡”如何玩弄字眼,调戏那被唤作“绵绵”的少女,蓝启仁面色一黑,训斥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几转,终于还是压了下去。 ——魏无羡道:“我的名字好说。你记着了,我叫做‘远道’。”……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取“绵绵思远道”之意,戏弄于她,恨恨跺脚道:“谁思你了。你不要脸!” 绵绵又羞又恼地拉着几个少女跑了,蓝景仪看得几乎要口吐魂烟了,喃喃道:“原来魏前辈爱和美貌女子不清不楚的名声是这么来的……天哪,他当着含光君、受伤的含光君……” 蓝思追无奈道:“景仪,好了。前辈们的私事,咱们不宜多说。” 蓝景仪仍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道:“你对谁都是这样一派轻浮浪子的行径吗。” ——魏无羡想了想,道:“好像是?” ——蓝忘机垂眸,半晌,才道了一声:“轻狂!” 魏无羡低声对蓝忘机道:“蓝湛,这下我总算看明白了,怪不得你那时候生气……唉,其实你别看我这样子,我当真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的,你信我。” 蓝忘机道:“我知,信你。” 魏无羡又道:“你生我气,却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我可真是造孽。” ——这两个字仿佛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了点莫名的痛恨,连怒视也不屑再分给他一个了,蓝忘机勉强提速朝前走去。…… 蓝忘机摇了摇头,正待说什么,忽听金凌陡然拔高的声音:“肉盾?!” ——谁知江澄也不给他好颜色……江澄没好气地道:“你还有闲心思理会他,理会自己吧!也不知温晁这个蠢货把我们赶到暮溪山来找什么洞口,又要搞什么鬼。可别又像上次杀树妖时那样,让我们围上去做肉盾。” 一瞬间的难以置信过后,金凌咬牙切齿道:“岐山温氏,欺人太甚!!” 魏无羡回过头来,见他愤懑,眉间有一丝一缕的冷意侵染:“这才到哪儿呢?阿凌这气的可太早了些。” 江澄冷冷道:“可不,这才到哪儿!” 魏无羡知他意指为何,心中跟着一阵涛浪汹涌,并不接话。 旁边一名门生说了云深不知处被烧、“蓝忘机”伤腿的始末,蓝景仪又是一阵摩拳擦掌,见“魏无羡”自告奋勇要去背人,忍不住道:“幸好魏前辈在。” ——魏无羡道:“我不是要去惹他。你看他那条腿,这几天奔波折腾伤势肯定恶化,实在遮不住了才被人看出来。他再这样走下去,那条腿多半要废。我去背他。” ——江澄扯他扯得更紧了:“你跟他又不熟!没看见他那么讨厌你吗?你去背他?只怕他都不想你再靠近半步。” 蓝曦臣道:“那时当真要多谢魏公子这番心意。” ——魏无羡道:“他讨厌我没关系呀,我不讨厌他。我抓了他就背起来,他还能在我背上掐死我不成。” 魏无羡道:“泽芜君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我和蓝湛是什么关系嘛。” 想想还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况且我那时只是说,没来得及当真做……” 蓝曦臣正色道:“此一时彼一时,彼时魏公子与忘机可不算亲近,却愿伸出援手,足令曦臣感激不尽。” 魏无羡莫可奈何,只得收下他的感谢。 一旁的江澄面色阴晴不定。 ——江澄警告道:“咱们顾自己都顾不上了,哪还有空去管别人的闲事?” ——魏无羡道:“第一,这事不闲。第二,这些事,总得要有人管的!” 蓝景仪道:“魏前辈说得太好了!” 江澄忍了又忍,终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道他管的是你们蓝家的闲事,你自然要给他叫好! 因时机卡得巧,旁人只道他哼的是那名过来呵斥的温氏家仆,倒没有人多想。 聂明玦本来对“江澄”所说所做不置可否,见“魏无羡”这样说,神情大为缓和,赞许道:“如此胸襟血性,实在难得!” 魏无羡道:“聂宗主谬赞。” 蓝启仁捻了捻胡子,倒是没有开口夸赞,心中却对魏无羡愈发看得顺眼了。 孟瑶却暗暗摇了摇头:魏公子心性热忱,固然很好,与其结交必是幸事。怕只怕……此心世所不容。 紧随那名温氏家仆,温晁的侍婢王灵娇手持烙铁上来呵斥,书中江、魏两人尚且只是哭笑不得,书外这两个却俱是浑身煞气翻涌。 蓝忘机亦面笼寒霜。 好在他们不必忍受此女太久,那劳师动众寻了许久的地洞入口终于给人找到,王灵娇当即奔向温晁邀功,后者大手一挥,命众人下去。 “金子轩”出声质问那所要猎的妖物详情,不料得了一通更叫人忍无可忍的唯我独尊论,实在忍耐不住,却又不得不强忍怒火,抓着树藤直接朝那洞口跳了下去。 蓝景仪道:“这对……的确是残害人眼睛。” ——这次魏无羡倒是能深刻体会他的心情。无论这洞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面对它们,都绝对比面对温晁等人舒服。再继续让这对狗男女多残害自己的眼睛一刻,怕是真的就忍不住要同归于尽了! “狗男女”三字着实说不出口,然而蓝景仪也不想找个更文雅的词汇形容这二人,索性直接略过。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圆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圆二) 众世家子弟缘树藤下到洞中,温晁等他们探完了路,才搂着王灵娇慢悠悠下来,将众人向前驱赶,一直走到前方无路,也只见一片深潭石岛。 温晁不得要领,竟想出以活人为饵,诱那妖兽出来,蓝景仪惊得呆了,道:“这——” 金凌道:“简直混账!!” 蓝启仁可不知当时还有这么一出,胡子都抖了起来,怒道:“简直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聂明玦亦骂一声“温狗可恨!” 蓝思追缓缓放开攥紧的手,抿唇道:“岐山温氏,作法自毙。” 温情心中认同他所说,却又有五味杂陈之感。 温晁要挑一个活人放血当饵,王灵娇随手一点,点到了那被“魏无羡”讨过香囊的少女绵绵。 蓝景仪道:“岂有此理!温晁贪花好色,这女人找绵绵姑娘的麻烦算什么!这是想要她的命啊!为了这种事!这也太狠毒了!” ——……王灵娇这一点看似随意,实则酝酿已久。这些世家送过来的人大多是少年,因此,对数量鲜少的几个少女,温晁总忍不住多留意一些,尤其这个绵绵,相貌不错,还被温晁油手油脚占过几次便宜,她只能忍气吞声,王灵娇却早看在眼里、恨在心中。 江澄冷笑道:“这才到哪儿?最毒妇人心!这贱人的狠毒之处何止如此!” 金凌也冷笑道:“不找绵绵的麻烦,难道她还敢找温晁麻烦不成?自然只能曲线救国!” 人没了,自然就威胁不到她的地位了! 蓝思追叹道:“可怜绵绵姑娘,她分明对温晁绝无好感,却无端遭妒,招来杀身之祸。” ——她一撒娇,温晁便心花怒放,身子酥了半截,再看绵绵穿着打扮,肯定不是本家子弟,最多是个门生,拿去做饵最适合不过,即便是没了也不怕有世家来啰唆,便道:“瞎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随便你,娇娇说了算!” 蓝景仪愤然道:“不是本家子弟又怎样?门生又怎样?难道人命还分贵贱吗?!” 孟瑶闻言,嘴角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容,摇头道:“人命怎可能没有贵贱?无权无势杀人偿命,有权有势赔钱了事。若是遇到家大势大又蛮不讲理的,别说补偿一二,自己不赔上命,都是好的。更别说有些穷苦人家,生计不能,就是为财卖命,也是愿意的。” 聂明玦缓缓道:“为财卖命?” 孟瑶道:“不错,若是舍下性命,能换来财帛两三,令家中亲属过得好些,不知多少人愿前仆后继。” 聂明玦蹙眉不语,似在深思。 ——绵绵心知被吊上去了,多半就有去无回了,仓皇逃窜。可她往哪里躲,哪里人就散开一大片。魏无羡轻轻一动,立即被江澄死死拽住。绵绵忽然发现,有两个人岿然不动,连忙躲到他们身后,瑟瑟发抖。 蓝景仪道:“不愧是含光君!多亏有含光君!还有金公子!” ——这两人正是金子轩与蓝忘机。 金凌跟着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口中却哼道:“叫什么‘金公子’?那是我阿爹,你该叫前辈!” 如此人人自危的情形下,敢于为非亲非故、亦无显赫身世的一名无辜女子挺身而出,确可见人品高尚。 蓝景仪道:“哎,我这不是还没转过来嘛!” 蓝、金两人护着绵绵一步不退,对温晁的威胁也是巍然不惧,一名蓝氏门生却沉不住气,要对绵绵动手,被“蓝忘机”一掌打开。 蓝景仪道:“这谁啊?咱们家居然还有这种门生!若是先生知道,肯定要把他扫地出门的!” ——那名门生肩头发抖,缓缓后退,无力直视旁人目光。魏无羡对江澄低声道:“哎,蓝湛那个性子,要糟。” 金子轩皱眉道:“这是那个苏涉?” 魏无羡回忆了一下水行渊时自己所救那名门生,相貌已有些模糊,却大致和玄武洞中的人对上,道:“是他。” 金子轩道:“果真可耻。” 前方,金凌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神情。 ——江澄也握紧了拳头。 ——这个场面,恐怕是再也不能独善其身、妄想还能不流血了! ——温晁勃然大怒,喝道:“反了!杀!” 眼看两人陷于苦战,情况不妙,“魏无羡”忽然开口,吸引了温晁的注意力。 蓝景仪讶然道:“温家人仗势欺人至此,还敢将温卯这句话编入那什么《温门菁华录》?他们不觉得脸红吗?” 蓝思追道:“说是一套,做是一套罢了。” 他叹道:“说来也是讽刺,温卯衰门派兴家族,何等英杰名士,后人却如此不肖。一个家主嫡子,对先祖了解,尚不如温逐流这样一介、只怕连本家子弟都不是的随侍。” ——温逐流听到这句,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魏无羡。温晁暴怒道:“你竟敢说这种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的狂言妄语!”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扶着江澄的肩,边笑得透不过气来,边道:“狗屁不通?大逆不道?我看你才是吧!温晁,你知道刚才这句话,是谁说的吗?肯定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好了。这正是你本家开宗立祖的大大大名士温卯说的。你竟然敢骂你老祖宗的名言狗屁不通、大逆不道?骂得好,好极了!哈哈哈哈哈哈……” 聂明玦道:“不错,骂得好极了!” 不仅出了一口恶气,还激得温晁脱出温逐流守护,被他夺剑反杀,一举夺得先机! “魏无羡”挟着温晁落到潭中石岛,威胁温家众人住了手,还待再说,脚下的“石岛”却活了过来。 蓝景仪惊得呆了,道:“这岛!居然就是那只屠戮玄武!” 金凌却脸色复杂道:“……王八?” ——这个圆形的兽头生得十分古怪, 似龟似蛇。单看兽头,更似一条巨蛇, 但观它已出水大半的兽身,却更像是…… ——魏无羡道:“……好大一只……王八……” ——这只王八若是砸在莲花坞的校场上,只怕光是那只龟壳就能占满整片演武场。三个身剽力壮的大汉合抱都抱不住它那黑黝黝的龟|头。普通的王八也不会从龟壳里伸出一只奇长无比、盘蛟弯曲的蛇头,生满一口暴突交错的发黄獠牙,更不会长着四只生满利爪、看起来很是灵活的兽足。 魏无羡:“……” 蓝景仪回过神来,道:“这么大一只妖兽,魏前辈和含光君连仙剑都没有,要怎么杀它?!” 金凌闻言,面色更复杂了,道:“不知道,看着吧。” “魏无羡”本已察觉只要不动,那妖兽便难以觉察,遂静立不动,不料温晁却是吓破了胆子,又是挣扎又是尖叫,终于将妖兽激怒。局面更加不利,“魏无羡”掷出温晁的佩剑攻蛇七寸,却因其皮糙肉厚未能建功。 蓝景仪捶地道:“这个温晁,真是太窝囊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凌道:“醒醒,他和魏无羡又不是一条心,当然要败事有余。若不是这样,化丹手哪来的机会救人?” 架在温晁脖子上的佩剑没了,他的性命也就稳当了些,温逐流借机突袭。虽得“江澄”提醒,“魏无羡”没吃太大的亏,却被他将温晁抢了回去。 蓝景仪正惋惜不已,忽见王灵娇行径,难以置信地嚷了出来:“天哪,这女人怎么想的?!这时候还想着害人?!” ——这叫声惊恐万状,魏无羡转目一看,王灵娇指挥着三名家仆,两人粗鲁地架着绵绵,掰起她的脸,另外一人扬起手中的铁烙,直冲她脸上烫去! 金凌也是大开眼界,不可思议道:“平时也就罢了,这时候,魏无羡的箭都射过去了,她是真不怕死啊?!” ——三箭齐出,命中三人,哼都没哼一声,仰面翻倒在地。谁知,弓弦犹在颤抖,王灵娇却突然抓起落到地上的那只铁烙,一把揪住了绵绵的头发,再次朝她脸上压去! 江澄眉间有煞气涌现,森然道:“不怕死?这贱人不过是狗仗人势、嚣张惯了,根本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你那一掌怎么没把她直接打死!” ——其他世家子弟都在捡箭搭弓,全神对付妖兽,她们二人附近无人在侧,魏无羡手中已没了箭,再去抢别人的也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冲了过去,一掌劈王灵娇抓人头发的手,一掌重重击在她心口。 魏无羡亦冷然道:“是啊,当时就打死她就好了。” 眼看那只铁烙压上“魏无羡”的胸膛,蓝景仪倒抽一口冷气:“老天,这得多疼啊……” 蓝思追、金凌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不同程度的心疼。 ——魏无羡闻到一阵衣物和皮肤烧焦的糊味,还有肉熟透了的可怕气味,锁骨之下心口附近,传来了灭顶的疼痛。 蓝忘机的手一紧,淡色眼瞳中有痛色浮现。 他手劲儿大得很,魏无羡自然立刻察觉,沉冷的颜色稍缓,回头低声道:“没事,蓝湛,那伤口早就好了,不疼了。我只是给她烙了一下,那女人可是连命都没了、死无葬身之地,早就讨回来了。” 蓝忘机不语。 王灵娇被“魏无羡”打这一掌,虽不致命,伤得也不轻,“江澄”要下杀手,岂知温晁对这侍婢竟颇有几分真情,下令让温逐流将人抢了回来。他见追来的“江澄”神情吓人,又有一群群情激奋的世家子弟,一只将将爬上岸的可怕妖兽,怕极下令撤退。 温家人御剑而走,其余世家子弟紧随着奔回洞口,却见垂下来的树藤已给温家人斩断。 金凌气急恨极,握拳道:“无耻、可恨之尤!” 便是留下树藤,妖兽也不可能顺着爬上去,斩断树藤、堵住洞口,根本就是为了将这群世家子弟一股脑坑杀、不留活口! 蓝景仪道:“温家人、就这么无所顾忌吗?就算温家家大业大,也不可能是这么多世家的对手啊?温晁怎么敢一股脑坑杀这么多人?” 金凌冷笑道:“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的?再说,后面不都说了,温家人根本不会说实话,随便找个理由搪塞,玄门百家先前任他们灭人满门都不敢有异议,有几个敢和温家叫板?只要不是一拥而上,岐山温氏如日中天,会怕哪个?” 蓝景仪道:“若是这样,为何会有射日之征?” 金凌给他问得一滞,才要回答,蓝思追已先叹道:“那便是忍无可忍,退无可退,不得不战。” 三人相顾无言,后排亦是一片沉沉。 众世家子弟正茫然无措,“蓝忘机”转身回潭,点出潭有枫叶,洞中既无枫树,水底自然便有出路。 生机一现,先前那绝望的气氛顿时淡了。只是,生机不意味着一定能脱困,多数人仍是怯怯,迟疑着不敢妄动。 ——一人怯怯地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这个洞够不够大,能不能让人钻出去呢?万一很小,万一只是一条缝呢?” ——金子轩皱眉道:“而且那只妖兽还守在黑潭里不肯出去。” 蓝景仪看得感慨不止,道:“若不是含光君注意到潭中有枫叶,还想通了个中玄机,这些人……不会真的就困死在洞里了吧?” 毕竟潭里趴着一只吃人妖兽,谁敢没事靠近? ——魏无羡拉起衣衫,一只手对着衣服下的伤口不断扇风,道:“有点希望就动起来,总比干坐着等爹妈来救要强。它守着黑潭又如何?把它引出来就是了。” 蓝思追道:“只是一时。人在绝境,为求生,总能爆发非同一般的潜力,再等一等,其他的诸位前辈,或许也会想到。” 只不过,在场的都是涉世不太深的少年,踌躇慌张之下,会做出怎么样的对策,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就说不准了。 金子轩也想到此节,沉沉不语。 金凌忽然道:“等等,既然这就都要走了,魏无羡和含光君为何还要冒险斩杀屠戮玄武?” 蓝思追一怔,蓝景仪随口道:“肯定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走不了了呗。” 话音一落,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三人面面相觑。 既有出路,为何会走不了? 须臾,蓝思追道:“先继续向后读吧。” “魏无羡”抛出火把,吸引住妖兽,“江澄”悄无声息潜了下去,不多时重新浮上水面,已探得出路。 ——魏无羡喝道:“所有人听好,跟紧江澄,下水出洞。没受伤的带一下受伤的会水的带上不会水的。一次能过五六个谁都不要抢!现在,下水!” ——说完,那道冲天蹿起的火焰便渐渐熄灭了,他朝另一方向退了十几步,又是一掌击地,爆出另一道地火。妖兽金黄的大眼被这火焰映得发红,烧得发狂,拨动四爪,拖着沉重如山的身躯,向这边爬来。 ——江澄怒道:“你干什么?!” 蓝景仪恍然道:“怪不得,魏前辈是留下来断后了!含光君一定是因为不放心魏前辈,就跟着留下了!” 金凌也道:“若没有人断后,有那妖兽在潭中,恐怕是下一个就要折一个。” 他望着水幕,神情复杂难言。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圆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魔道祖师》究竟讲了什么? 云梦江氏家仆出身的散修魏长泽与世外高人抱山散人弟子藏色散人之子魏婴,年幼时父母双亡,流落街头,九岁时被父母故交、江氏宗主江枫眠找到并带回江家莲花坞,收为大弟子,江氏主母虞紫鸢性情冷厉不讨喜,逼婚嫁入莲花坞,不得丈夫喜爱,便疑心江枫眠与魏母藏色有私情,对魏婴看不顺眼,动辄打骂,含沙射影,好在她常年夜猎在外,极少留居莲花坞。江枫眠与其女江厌离都待魏婴不错,莲花坞门风疏阔,门生弟子都喜爱魏婴,连性情肖虞紫鸢的江澄也愿意和他玩在一起。 十五岁时,魏婴取字无羡,与江澄去姑苏蓝氏仙府云深不知处求学,性虽豁达,而又放浪形骸,不讨先生蓝启仁的喜。魏婴不以为意,与众世家子弟同游结交,对蓝启仁的得意门生、性情清冷雅正的蓝忘机多番挑逗,搅得他心绪纷乱,相处中,魏无羡发现蓝忘机确实人品高尚,有心结交,蓝忘机却对他感官复杂,表现得颇有些敬而远之,魏婴便以为蓝湛不喜自己。 三个月后,因师姐江厌离的未婚夫金子轩侮辱她人品,魏无羡大怒下与金子轩大打出手,也因此被江枫眠提前接回江家,江枫眠因金子轩不喜江厌离,做主解了婚约。 十六岁时,玄门第一世家岐山温氏举办清谈盛会,魏婴再遇蓝湛,不慎扯下蓝氏中人非命定道侣不可触碰的抹额,他自己仍不解其意,蓝湛却越发心神大乱。 又一年后,岐山温氏有意称霸百家,将多个不听号令的小世家以莫须有罪名灭门,姑苏蓝氏被迫火烧自家仙府,蓝氏家主重伤,大公子蓝曦臣携藏书阁抢救下的古籍出逃,二公子蓝忘机被打断一条腿,温氏召集百家嫡系子弟,名为教化,实则是人质,魏无羡随江氏门生到岐山,温氏家主温若寒幼子温晁大肆欺压百家子弟,命他们为自己游猎开道、做肉盾,众家敢怒不敢言。至暮溪山夜猎时,温晁命人以活人为饵,引出妖兽,蓝忘机、金子轩挺身而出,维护无辜,温晁大怒,下令剿杀,混乱之中,魏婴夺剑挟持温晁,争得出路,不料惊动潭中妖兽屠戮玄武,化丹手温逐流趁机救走温晁,将一众世家子弟与妖兽一同困在洞中。绝境之中,蓝忘机找到潭底出路,魏无羡指挥众子弟分组跟随江澄下水出动,自己断后吸引妖兽,因意外,最终与蓝忘机一同困在洞中,被困几天后,为求出路,两人合力将妖兽斩杀,却发现潭底出口已被妖兽撞塌,只能等待救援,蓝忘机因魏无羡舍身救人看出他人品,正视其为自己倾心之人,却由于魏婴随口自称喜欢女子而掩藏心意,不再越矩。 七天后,江澄搬来救兵,将两人救出,蓝氏家主伤重不治,蓝忘机与魏无羡各自归家,一段时日后,江枫眠离家,温晁侍婢王灵娇登莲花坞,因记恨魏婴在地洞中为救人打她一掌,要求虞紫鸢砍魏婴一臂作为报复,虞紫鸢权衡利弊时听王灵娇提起温氏要占莲花坞为监察寮,忍无可忍翻脸,王灵娇放出信号,召来修士大军,双方实力悬殊,莲花坞灭门,唯出门在外的江厌离与经虞紫鸢送出的江澄、魏婴幸存,魏婴得江氏夫妇托孤。 逃亡途中,魏婴采买干粮将要被发现,江澄为他引开追兵,被温氏抓住,魏婴赶回莲花坞救人,温氏旁支子弟温宁曾得魏无羡鼓励,听说消息连夜赶来,帮魏婴救出江澄并取回江氏夫妇遗骨,后将人带回姐姐温情所在的夷陵监察寮,温情善医,与温家嫡系作风殊异,虽责怪弟弟莽撞却也冒险收留两人,江澄金丹被化丧失修为自暴自弃,魏婴假借师祖抱山散人之名,求温情将自己的金丹剖给江澄,剖丹后被温晁抓住,毒打一顿丢进夷陵乱葬岗。 江氏灭门引百家自危,以金江蓝聂四家为首,发起“射日之征”反攻温家。 乱葬岗尸山血海,无人可出,魏婴历时三月,在非人痛苦下自创鬼道,爬出乱葬岗向温氏复仇,在射日之征立下汗马功劳,兰陵金氏家主私生子孟瑶卧底岐山刺杀温氏家主,温氏大败,孟瑶也得以认祖归宗,改名金光瑶。 战后,温氏遗族日子难过,温宁被人抓走,生死不明,温情走投无路求助于魏婴,为报恩,魏婴闯上金鳞台问出温宁下落,却去迟一步,温宁已被虐打致死,魏婴一怒之下将他催成凶尸,手刃仇人,劫走温情一脉家眷。江澄遭人挑拨,与魏婴心生芥蒂,拒绝冒险报恩,为不拖累江氏,魏婴叛逃,在乱葬岗画地为牢,落得声名狼藉。温宁被他唤醒神智,成为史无前例的强大凶尸,与魏婴所炼凶器“阴虎符”一并遭人恐惧觊觎。 金子轩在射日之征中见到江厌离优点,回心转意求娶,两人育有一子金凌,邀魏婴参加满月宴。金氏弟子金子勋狂妄自大,招人嫉恨身中恶咒,以为是魏婴所为,带人在魏婴赴宴途中截杀,因耗费心神所准备的满月礼被毁,魏婴怒极失控,误杀前来阻止的金子轩,前来截杀的修士均被反杀。 兰陵金氏以此为由,要求温情温宁上金鳞台请罪,魏婴被温情封穴,只能眼睁睁看两人送死,温情被杀,温宁在金鳞台受金家陷害失控,杀伤前来助阵平息事端的聂、蓝两家修士,被金氏藏匿囚禁。 后金家在温氏遗址不夜天将温情挫骨扬灰,誓师欲杀上乱葬岗,魏婴为取回两人遗体赶到不夜天,与玄门百家理论不成,反被偷袭,催动凶尸怨灵反击,江厌离突入战场,为救魏婴在混乱中被杀,魏婴心神大恸,将原本分成两半、只做威慑的阴虎符合并,血洗不夜天。 蓝湛将魏婴救走,向他表白,魏婴神志不清,一无所知,为保护魏婴,蓝湛打伤本家前来搜捕的三十三位长辈,将魏婴送回夷陵后,归家请罪,遭重罚。 三个月后,魏婴着手销毁阴虎符,深恨魏婴的江澄借乱葬岗对自己不设防,带金江蓝聂四家为首的玄门百家杀上乱葬岗,温情遗族尽数被杀、抛尸血池,魏婴心灰意冷,遭百鬼反噬身亡,粉身碎骨。 蓝忘机得知消息,带伤强行出关,赶到乱葬岗,救回温氏遗孤阿苑,并将高烧失忆的温苑改名蓝愿,收为蓝氏亲眷子弟,悉心教养。 十三年后,聂家聂怀桑为替遭陷害而死、五马分尸的兄长聂明玦沉冤雪恨,设计令金氏私生子莫玄羽献舍召回魏婴,魏婴复生后,在莫家庄救下前来夜猎的蓝氏小辈,与蓝忘机错过两次,终于在大梵山被蓝忘机认出身份并带走,两人同行查案,追查聂明玦被害真相,最终推测出凶手是仙督金光瑶,却在金鳞台上被金光瑶拆穿身份,成为众矢之的。 金光瑶被聂怀桑所迫,为掩藏秘密绑架众世家少年子弟,策划第二次乱葬岗围剿,欲嫁祸魏无羡,不料百家围剿者均被蓝魏两人及温氏遗族血尸所救,金光瑶真面目被人揭穿,成为新的百家公敌,仓皇出逃,最终在云梦云萍观音庙,被聂怀桑借蓝曦臣之手所杀,死后与聂明玦同棺镇压,永世不得超生。 魏无羡在观音庙中终于得知蓝忘机心意,两人志同道合、心意相通,终成眷属,同归于姑苏云深不知处。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魔道祖师》究竟讲了什么?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圆三) ——他已成功地把妖兽从水中引上了岸,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江澄一咬牙,道:“所有人过来,能自己游的站左边,不能的站右边!” 对“魏无羡”的安排做法,蓝启仁心中越发赞许:临危不乱、先人后己,实在是无可挑剔。 ——魏无羡正在一边观察地形、一边引火后退。突然之间,手臂蓦地一痛,低头一看,竟是中了一箭。原来,刚才那名被蓝忘机怒视过的蓝家门生捡起了一只被温家人丢弃的弓箭,朝那妖兽射了一箭。可也许是见它狰狞可怖,行动灵活,心慌手不稳,箭失了准头,射到他身上来了。…… 蓝景仪几乎是抓狂地道:“这人到底是谁!怎么净不干好事儿!” 魏无羡撇嘴道:“当然就是那个连你都嫌的苏宗主喽。没点本事,一天到晚净会给人添乱。” 本来他倒不至于这么计较,但苏涉这一箭,不仅累得他受伤,还害得蓝忘机险些命丧于屠戮玄武之口! “魏无羡”拔箭带出的血腥气吸引了妖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蓝忘机”一掌推开,以身代之。 蓝景仪自然听不见魏无羡所说,见到如此情形,吓得脸色煞白,惊呼道:“含光君!” ——光是看着,魏无羡都右腿一痛,蓝忘机居然仍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立即被拖了回去! 金凌、蓝思追都跟着心脏怦怦狂跳。 哪怕知道蓝忘机如今仍是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灾,也是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万幸这妖兽喜欢的是将人完整拖进去,而不是咬死咬碎再说,性命攸关下,“魏无羡”爆发出一阵非人潜力,生生将之拦下,并撬开了兽牙。 蓝景仪喃喃道:“万幸万幸,好险好险……” ——牙关没能再咬住猎物,蓝忘机落入潭水之中。见他脱险,魏无羡那阵如神上身般的力气陡然消失……上下两排暴突的獠牙猛地咬合,发出金石崩裂般的巨响! 当时尚且不觉,如今回过头来从旁观视角一看,魏无羡不由得也一阵冷汗淋漓,道:“是啊,好险。” 见两人脱险,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心下这一松,金凌再向后看,也就有闲情多说了,忍不住道:“这个魏无羡!” ——魏无羡也跌入了水中,落在蓝忘机身旁。他翻了一下就调整好姿势,一把捞过蓝忘机,单手划水,瞬间游出几丈,在潭水中划出好长一条漂亮的巨大波浪,滚上了岸,把蓝忘机往背上一扔,拔腿就跑。 ——蓝忘机脱口而出:“你?” ——魏无羡道:“是我!惊喜吗!” ——蓝忘机伏在他身后,语气难得带了明显的波动:“喜什么?!放我下来!” ——魏无羡逃命口里也不闲着,道:“你说放就放,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魏无羡不是什么正经人,这天书有时也不像什么正经书,分明是生死攸关、惊险万分的逃命,这样一写,偏偏带出几分滑稽意味。 蓝景仪也放松了几分,道:“嗐,魏前辈不就是这样嘛!” 蓝思追道:“其实,幸好魏前辈是这样。” 魏无羡一怔,似是出神。 须臾,他摇摇头,道:“这孩子。” 蓝忘机道:“他说的对。你这样,很好。” 魏无羡道:“蓝湛,你啊……” “魏无羡”背着“蓝忘机”一路逃窜,逃得不再听到那妖兽的动静,心神一松,反手摸到一片湿漉漉的血迹。 魏无羡忽然道:“你这样,不好。” 蓝忘机微微一怔。 魏无羡道:“伤势翻倍加重,都不吭一声的。蓝湛,你不知道该喊疼的吗?” 蓝忘机道:“那时……不可让你分心。” 魏无羡也不再说话,似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原本腿伤就没恢复好, 又被妖兽的两派利齿咬过,浸泡入水,蓝忘机白衣之下已被鲜血染得大片晕红,肉眼可见一排排獠牙刺入的黑洞。他站都站不住, 一被放开就跌坐下去。 蓝景仪道:“含光君伤得这么重,魏前辈胸口也给那个王灵娇烫了一下,状态这么差,还什么都没有,究竟怎么才能杀……!!!” 一句话未完,他惊得呆了,脱口道:“魏前辈怎么又扯含光君的抹额?!” 蓝启仁脸色一黑。 ——不等蓝忘机出言, 他倏地一伸手, 这就把那条抹额摘了下来, 一甩, 以抹额充作绷带, 抻直了蓝忘机那条多灾多难的腿, 将它牢牢固定在树枝上。 魏无羡被蓝景仪一嚷,脸上一热,竟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扯了怎么啦?难道我不是最有资格扯含光君抹额么?” 蓝忘机手指轻轻蜷缩,道:“……嗯。” 金凌没好气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和含光君是什么关系,扯了又怎样?” 蓝景仪道:“可这才到哪儿啊!” 蓝思追:“……” 蓝思追道:“事急从权,这,不是重点。” ——魏无羡手法极快, 已给他打上了结,拍拍他的肩,开解道:“我什么我呀?这个时候就别计较这个了。就算你再喜欢这条抹额,它也没你的腿重要是不是?” “魏无羡”在怀中摸出绵绵所赠香囊,软磨硬泡将“蓝忘机”拽起来,从中挑出了几味疗伤药,倒可解燃眉之急。 蓝景仪道:“幸好魏前辈先前和绵绵姑娘讨了这香囊,不然别说斩杀屠戮玄武……”能不能活到等人来救,都不好说。 ——魏无羡道:“什么话?这种事我做才不是骚扰呢,只有长成温晁那个油腻腻的样子,那才叫作骚扰。脱吧。” ——他说脱就脱,亲自动手,左右手揪住蓝忘机的衣领,往两旁一拉,一片雪白的胸膛和肩膀便被剥了出来。 ——蓝忘机突然被他按在地上,强行扒去衣衫,脸都绿了:“魏婴!你想做什么!” 蓝景仪脸也绿了,口吐魂烟道:“为什么这个咱们能看见!” 金凌道:“我怎么知道!” 魏无羡才想起来还有这一出,不敢抬眼去看蓝忘机的表情:“因为……都是假的啊。” 蓝启仁对魏无羡才好转的印象立刻一跌到底,怒道:“魏婴!” 魏无羡把头埋在蓝忘机胸口,默不作声地装鹌鹑。 须臾,他察觉到脸贴着的胸膛晃了晃。 是蓝忘机叹了口气。 他道:“只要你对他人不如此,就好。” 魏无羡闷声道:“怎可能!我是有家室的人了!” 这时,三个小辈也终于读到真相。 金凌几乎要咬牙切齿了:“魏!无!羡!这是可以玩笑的吗?!” ——蓝忘机看着他的动作,脸上青白紫黑红交错不断,似乎就快吐血了……从上了暮溪山之后,魏无羡便发觉今天的蓝忘机脸色很差,一定有郁气淤塞在胸,这才故意恐吓,刺激一番,好让他把憋着的这口血吐出来。 蓝景仪也抓狂道:“魏前辈,刺激人的法子那么多,你为什么偏要选这么刺激的!” 蓝思追却是默默松了口气,不知想到什么,又默默地脸红。 平复下心情没有多久,金凌又一脸复杂道:“不喜欢男人?” ——魏无羡辩解道:“这堵心血憋着很伤身的。一吓就出来了。你放心,我不喜欢男人的,不会趁机对你怎么样。” 魏无羡默默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蓝忘机摸了摸杵在自己胸前的那颗脑袋,什么都没说。 “魏无羡”重新点了火,给“蓝忘机”的腿伤上了药,后者跟着取出一把草药,一把按在他胸前的伤口上,痛得他惨叫一声。 魏无羡又道:“蓝湛,你那时真的好凶啊。” ——蓝忘机收回了手,魏无羡嘶嘶吐了两口气……蓝忘机脸色沉沉,半晌,道:“即知疼痛,下次便不要莽撞。” 蓝忘机道:“是我不对,不该迁怒于你。” 魏无羡道:“我懂我懂,是我自己偏要撞枪口。好在现在知道,以后就不会啦。” ——他赤着上身,蹲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让它烧得更旺,道:“而且换一边想想,这个东西虽然去不掉了,但是它代表着我曾经保护过一个姑娘。而且这个姑娘,今后一定会记住我了,这辈子都绝对忘不掉,想起来其实还挺……” ——突然,蓝忘机将他重重一推,怒道:“你也知道,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了!!!” 蓝景仪不由自主道:“含光君这不是……在吃醋吧?” 蓝思追:“……” 金凌:“……” 魏无羡:“……” 蓝忘机:“……” 一时,众人脸色尽皆怪异非常。 金凌道:“蓝景仪,你能不能闭嘴少说两句?” 蓝景仪自己亦觉悚然,打了个寒颤,夹着尾巴不说话了。 ——这一推,刚好推在魏无羡胸膛的伤口上……他躺倒在地面上,疼出了一身冷汗,仰起脖子呻|吟道:“……蓝湛你……我跟你是不是有仇!……杀父之仇不过如此!” ——闻言,蓝忘机握紧了拳。 已知内情,魏无羡下意识抬头,想对蓝忘机道歉,话到嘴边,又想起那句“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说这两个字”,遂闭嘴,只在他肩上蹭了蹭。 “魏无羡”对那一推心有余悸,对“蓝忘机”敬而远之,一个人爬起来滚远了。 蓝景仪又道:“含光君这不是在说自己吧?” ——蓝忘机道:“你若是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去撩拨人家。你自己随心所欲,却害得别人心烦意乱!” 不等金凌开口,蓝思追便呵斥道:“景仪!” 蓝景仪闭嘴了。 蓝思追定了定神,正欲继续,不料打眼向后一扫,脸色猛地又烧了起来。 金凌道:“这!” 蓝景仪闻声抬头,看清水幕后半,吓得连话都说不周正了:“这、这这、他们在这地洞里做了什么?!” 魏无羡也终于爬起来了,跟着向后一扫,不由诧异道:“也没什么啊,景仪这小子怎么吓成这样?” 忽然,听江澄森然道:“没什么?” 魏无羡道:“本来就没什么啊,不就是我对蓝湛随口胡说八道么?” ——魏无羡道:“我撩拨的又不是你,心烦意乱也轮不到你。除非……” ——蓝忘机厉声道:“除非什么?” ——魏无羡道:“除非蓝湛你喜欢绵绵!” 他下意识回头,却被江澄阴云密布的脸骇了一跳。 魏无羡道:“江澄你——” 江澄冷冷道:“是啊,胡说八道,可为什么蓝忘机这一低头以后,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蓝忘机看了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一眼。魏无羡刚要冲他嘻嘻笑一笑,忽然见他低下了头。 魏无羡:“……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先不说这是什么时候,我们两个都伤着呢!不过就是蓝湛有点激动,可能颜面有损才……” 他越说声音越低,大约是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要说颜面有损,前头可不少,也没见避着人啊? 可他说的明明是实话!! 不多时,蓝思追读完前面清晰可见的内容,自觉停下,魏无羡将目光落回那几行字,忽然又恍然了。 ——魏无羡惨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蓝忘机深埋在他臂弯间,死死咬着他的手臂,闻声非但不住口,下齿更用力了。 蓝湛在咬他诶!而且是他刚为了绵绵被烙了一个去不掉的烙印的时候!这不就是蓝湛想在他身上也盖个戳嘛! 这心思这么明显,当然不能给别人看啊!不然含光君还要不要见人了! 他喃喃道:“蓝湛,你这也醋得太厉害了吧,怪不得不能给人看……” 蓝忘机耳垂微微发红,不语。 ——等到蓝忘机终于发完疯、咬够了,魏无羡一骨碌蹿起,连滚带爬冲到这个地洞的另一侧,道:“你别过来!” 魏无羡又道:“亏我那时候还胡思乱想了一把,以为你讨厌透我了。” ——蓝忘机缓缓直起上身,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垂眸一语不发,一派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又骂又推又咬人的谁谁谁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魏无羡看了看胳膊上的牙印,惊魂未定地蹲了下来,缩在角落继续拨柴火,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蓝湛这人怎么这样?虽然他是救了我,可我也算是救了他吧?不是说我想要他感谢我什么的,但是为什么都这样了,我们还不能交个朋友?难道……我真的像江澄说的那么惹人讨厌?!” 蓝忘机道:“口是心非,是我之过。” 魏无羡道:“不不不不是你的错,那时候我确实挺让人讨厌的。不,是非常让人讨厌!”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圆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圆四) ——正在怀疑间,忽然,蓝忘机道:“多谢。” 蓝景仪眨眨眼,道:“发生了什么?魏前辈在怀疑什么?含光君怎么道上谢了?” 无人答他。 蓝思追见水幕上模糊不清的内容已经消失,便自觉继续向后读,蓝、魏两人开始正经讨论起接下来的出路、并推断出了潭中妖兽的身份。除了中途又有一句文字模糊,一切都显得无比正常。 蓝景仪道:“五千有余、还是‘至少’,这屠戮玄武真够凶残的……” 比传闻中的血洗不夜天还凶残得多。 金凌浑然不知他想到什么,兀自拧眉道:“为什么他总能把这么凶残又严肃的事说得这么——稀松平常?” ——魏无羡道:“冬眠了。” ——魏无羡道:“哦。那是吃撑了。” 蓝景仪道:“这样才是魏前辈嘛!” 明知前面听不见,魏无羡却自顾自道:“说得稀松平常一点,才不至于闻风丧胆嘛。若把敌人说得太可怕、未战先怯,如何讨得了好?” 蓝忘机不置可否。 聂明玦赞同道:“说得好!” 江澄无声冷哼,暗道我信了你的邪。 “蓝忘机”不答,显然是没兴致奉陪这魏言魏语,“魏无羡”却是个闲不住的,开始分析出路。 蓝景仪道:“其他家族,为何只有咱们家和江家?各家弟子不是都逃出去了吗?” ——若是温晁那帮人落荒而逃后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倒还好……所谓“其他家族”, 也只包含姑苏蓝氏和云梦江氏, 若是温家从中阻挠作梗, “三四天”这个时间恐怕还要翻一翻。 蓝思追略略思索,才道:“当时情况忙乱,怕是没人注意到魏前辈与含光君被困在了洞中。若连有人受困没想到,自然更不会叫来救援,也只有蓝家江家,才一定会发现自己家的人被困住了没有出来。” 金凌道:“那么多人,就算没注意到含光君留下来,魏无羡断后总是知道的吧?怎么可能一个别家的人都没有?” 蓝思追沉默片刻,才道:“那时岐山温氏压在头上,各家都是自扫门前雪,谁也不敢违逆温家,生怕招来灭顶之灾。就算有人有所察觉,被困之人不是自家,有几个会冒险前来救援?” 他本来不至于有这样的见解,然而从教化司之始读到现在,观众人态度,也逐渐明了。 蓝景仪张了张嘴,道:“可……不是多亏了含光君和魏前辈,他们才能逃出来的吗?怎么能转头就把人抛到脑后?” 蓝思追叹气道:“虽然如此,可恐怕在别家子弟看来,他们有此一劫,全怪这几位前辈出头,激怒了温晁,那么为此善后也是应该,何须感激?” 蓝景仪瞠目结舌,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账不能这样算呀!温晁今天能下令杀了含光君和金前辈,可见他根本毫无顾忌,明天对谁下手都不稀奇!若说两位前辈是得罪了他才招来祸端,可绵绵姑娘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只要还在温晁手下一天,谁都可能有性命之危,怎么能怪前辈们出头?!” 孟瑶摇头叹气,道:“不过是人有侥幸心理罢了。绵绵姑娘被选中作饵,是因为她身份低微;含光君与金公子被针对,是由于忤逆了温晁。是以总会有人觉得,自己背后有家族倚仗,只要不给温晁发难的理由,自然平安无事,刻下遇险,也自然是几位强出头,才招来的无妄之灾。” 聂明玦道:“可笑!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温氏想要对谁动手,只要提出一个他绝不能接受的条件,便是天然的借口!一退再退,妄图苟全,只会退无可退!” 孟瑶叹道:“聂宗主说的是。只是人啊,终归难免心存侥幸。” 明明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江澄却觉得字字句句都如重锤敲在心头,叫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是啊,他就是心存侥幸!若能再拖延、若能再拖延些时日,说不定结果就不同了…… 忽然,金子轩道:“含光君,魏无羡,抱歉。” 魏无羡一怔,道:“金子轩你发什么神经?” 金子轩闻言眉角一抽,脸上的愧色也被冲淡几分,深吸一口气,才道:“当初出头也有我一份,脱身之后,却没有想到要找人去帮你们,抱歉。” 魏无羡摆摆手,道:“免了,本来也没指望你能顾上我们。不过你既然这么诚心诚意地道歉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蓝忘机亦道:“金公子无需致歉。” 金子轩眉梢抖了抖,压下想和魏无羡呛声的本能,不再说话,只默默将此事在心中记下。 又看了一段,魏无羡道:“我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魏无羡收回树枝, 在地上粗粗画个地图, 连了几条线, 道:“暮溪山到姑苏,比暮溪山到云梦要近一点, 应该是你们家的人先来。慢慢等。就算他们不来,最多多等个一两天,江澄也能赶回莲花坞。江澄人机灵,温家的人挡不住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蓝忘机摇了摇头,道:“你当时不知。” ——他本以为,就算蓝家家主、蓝忘机的父亲重伤,应该还有蓝启仁和蓝曦臣能主持大局。蓝忘机却木然道:“父亲快不在了。兄长失踪了。” 魏无羡本想说“我应该留心的”,又觉得说这话实在没意义,遂吞了回去,专心看水幕。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在心中道:要命。 蓝思追的声音似乎仍然很平稳,但若是仔细去听,就能听出其中的一丝颤抖。 ——火光把蓝忘机的脸庞映得犹如暖玉一般,更把他腮边的一道泪痕照得清清楚楚。 金凌与蓝景仪已经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蓝景仪才恍恍惚惚道:“含光君……也是会哭的啊。” 金凌也恍恍惚惚回过神来,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蓝景仪浑然不觉。 江澄心中转了又转、而后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骂道:“你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喻!” ——蓝忘机这种人,一辈子可能就流那么几次泪,偏偏这几次之一却被他撞上了。他这个人最看不得别人流眼泪。女人的眼泪看不得,看到了就想上去哄一哄、逗一逗,逗到人家破泣而笑。男人的眼泪更是看不得。他一直觉得,撞到一个平素强势的男人的眼泪,比不小心看到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子在洗澡还可怕,偏偏他还不能上去安慰。 魏无羡:“……” 好吧,他承认,虽然这比喻本身没什么毛病,但放在这里,的确很叫人……受不了。 他已经察觉到,蓝忘机全身都僵了一下。 蓝思追轻声道:“含光君毕竟,也是一个人。” 何况他还如此年少。 而这重重打击,没有那个少年人,能够不露痕迹地扛下来。 ——在家府被焚毁、全族遭受欺压、父亲临危、兄长失踪、身有伤痛的多重打击下,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蓝景仪道:“我原来总觉得,含光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身上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我还觉得,他好像生来就是那样的,完美的、不会受伤,不会倒下。” 顿了顿,他道:“可其实不是的。其实……含光君和咱们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魏无羡道:“景仪这小子,这话说的,我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蓝忘机道:“嗯。” 前面静了半晌,金凌道:“得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和含光君能比吗?” 蓝景仪怒道:“大小姐!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金凌“嘁”了一声,道:“怎样?” 气氛又重新活络起来。 蓝思追摇了摇头,继续读书了。 ——蓝忘机静静地道:“魏婴,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蓝景仪已经重新调整心态,见到这句话,叹气道:“唉,含光君被刺激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怎么可能讨厌魏前辈嘛! 蓝思追:“……” 想了想,蓝思追什么都没说。 后面,魏无羡掰了掰手指头,道:“景仪这小子,欠打。” 蓝忘机道:“嗯。” 蓝思追读完“魏无羡”的“哦”,往后看了看,发现再下一段话中间,又缺了一小块。 蓝景仪道:“这里又写什么了?这也就五个字吧,能写什么咱们看不得的?” ——他想:“发生了这么多事,蓝湛心头正烦得要命,却还有个我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怪不得这么生气,腿受伤了没力气不能打我,只好咬我了……我看我还是给他留个清净地儿好了。” 只缺这么一点,那就只能是“魏无羡”在回想方才发生了什么,可前后清晰可见的都不见半点旖旎,实在奇了。 本来打定主意不去想两位前辈私事的蓝思追,这下也情不自禁生出一点好奇来。 他摇摇头,将这念头赶走,道:“既然咱们不能看,那便是前辈们的私事,且无关大局,景仪,别追究了。” 蓝景仪道:“哦。” “魏无羡”把还算干净的中衣烤干留给“蓝忘机”,自己披着脏兮兮的外袍默默滚远。两人在洞中养精蓄锐,趁妖兽睡眠寻找出路,如此过去三天,却未有所获。 第四天,两人将温家人残留的弓箭、铁烙都收了起来,开始准备向那只屠戮玄武动手。 蓝景仪道:“终于要对这只大王八动手了。” 金凌表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大王八? 这是打算处处向魏无羡看齐吗? ——蓝忘机左手拿起一支长弓,凝神察看它的材质,右手在弓弦上一拨,竟弹出了铿锵的金属之音。 ——这是仙门世家用于夜猎妖魔鬼怪的弓箭,制造弓和箭的材料皆非凡品。蓝忘机将所有的弓弦都从弓上拆了下来,一根一根首尾连结,结成了一根长弦。他两手将此弦绷紧,随即一甩,弓弦闪电般地飞出,一道白光炫过,前方三丈之处的一块岩石被击得粉碎。 蓝景仪看得眼中异彩连连,道:“不愧是含光君!” 功力如此深厚! 书中对弦杀术讲解完毕,“蓝忘机”提出从内部攻破。 ——龟甲固如堡垒,表皮坚硬无比,看似不可突破。但越是如此,它藏在龟壳之内的躯体部分,就可能越是脆弱……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全力一搏。若是两人能合力斩杀了这只屠戮玄武,就可以从黑潭底下的水洞逃出去了。 金凌看着后文,却忽然回想起大梵山的旧事。 ——魏无羡道:“我也同意,内部攻破。但是你们家的弦杀术我有所耳闻,龟壳内部束手束脚,不利发挥,再加上你腿伤未愈,施展起来怕是要打折扣吧?” ——这是实话,蓝忘机明白。他们都明白,逞强上阵,硬要做自己没能力做到的事,除了拖后腿并没有其他作用。 他当时想的是什么来着? “死就死”? 死了又有什么用? 金凌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又默默地松开。 “魏无羡”背着一捆羽箭和铁烙,潜入了屠戮玄武的龟壳之中。 江澄的拳头攥紧了,指甲掐进肉里。 但他心中却是有些茫然的。 ——这恶臭似腐烂似甜腥,让魏无羡想起了他以前在云梦一个湖边见到过一只肥硕的死老鼠,他捏住鼻子,心道:“这鬼地方……幸好没让蓝湛进来。就他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劲儿,闻到这个味道还不得立刻吐。不吐也要被熏晕过去。” 金凌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一旁的蓝景仪说出了他的心声:“魏前辈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要想着含光君啊。” “魏无羡”一路在尸山肉泥里艰难摸索,只看描述,无需直面,都让人升起一种作呕的冲动。 江澄的神情沉沉的。 蓝景仪心中已对魏无羡肃然起敬。 ——妖兽的呼噜声越来越大,气浪越来越重,脚底的尸泥也越来越厚。终于,他的手轻轻触碰到了妖兽凹凸不平的皮肤。他缓缓顺着皮肤继续往里摸索,果然,头部和颈部是鳞甲,再往下就是坑坑洼洼的坚硬表皮,越往下皮肤越薄,越脆弱。 除了慢慢读书的蓝思追,剩下两个小辈都已不自觉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后排亦有数人如此。 “魏无羡”正要将所背的羽箭与铁烙解下来使用,却发现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拔出的时候一带,发出了一声轻响。 这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两个少年猛地打了个哆嗦。 好在妖兽并未被惊动,“魏无羡”心中一动,伸手去摸索,摸到了一把生锈的长剑。 蓝景仪脱口道:“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握住它的一刹那,魏无羡的耳里响起了尖叫声。 ——这尖叫声仿佛成千上万个人在他耳边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嚎哭,霎时一股寒气顺着他这条手臂爬遍全身,魏无羡一个激灵,猛地抽回手,心道:“什么东西,好强的怨念!” 这样怨气极重的物件,实在不多见,结合魏无羡如今鬼道宗师的身份,聂怀桑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魏兄,这把剑?” 魏无羡道:“我后来去捡了回来,炼成了阴虎符。”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圆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圆五) ——这时,四周忽然亮了起来,一阵淡淡的赤黄色的微光投射出了魏无羡的影子,照亮了前方一把漆黑的铁剑。这把剑就斜斜插在他影子的心脏部位。 蓝景仪倒抽了一口冷气。 金凌被他的抽气声一激,跟着打了个哆嗦。 聂怀桑“嘶”了一声,道:“魏兄,这也太刺激了。” 魏无羡道:“其实也还好?总比它一口咬下来才发现强得多了……蓝湛!” 被捏得一痛,魏无羡回头,果不其然,罪魁祸首满脸不赞同地望着他。 魏无羡道:“好吧,我不该开这种玩笑。” ——魏无羡就站在它的獠牙之前,被这咆哮之声的音波正面袭中,冲得双耳几乎炸裂,浑身发痛。眼看它咬了过来,忙把那捆作一束的铁烙往它口里一塞。这一塞无论是时机和位置都刚刚好,不多一分不少一寸,卡住了妖兽的上颚和下颚! 蓝景仪道:“哇!” 蓝思追停下来,忍不住道:“当时真是太危险了。” ——趁妖兽合不拢嘴,魏无羡将一捆羽箭用力扎入了它最薄弱的那片皮肤里……尸堆如洪流一向它口里滑去,魏无羡拼命挣扎、逆流而上,忽然抓到了一柄铁剑,心中一凉,耳边又响起了那阵凄厉的哭嚎尖叫声。 ——魏无羡的身体已经被吸入了屠戮玄武的口腔之中,眼看妖兽即将闭口,他抓着这柄铁剑,故技重施,将它卡在妖兽的上下颚之间。 江澄道:“魏无羡,你——” 魏无羡道:“什么?” 沉默片刻,江澄道:“没什么。” “魏无羡”牢牢抓着那柄生锈的铁剑,终于熬到这妖兽受不住疼痛冲出壳中,“蓝忘机”已等候多时,立刻放弦,绞住了屠戮玄武全身最为脆弱之处。 看完两人如何杀了那只屠戮玄武,空气中只有寂静蔓延。 半晌,江澄面色复杂道:“还真是缺了你们哪个都不行。” ——这妖兽被他们两人合力逼得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可任它怎么发疯,这两人一个牢牢卡在它嘴里,让它咬不动吃不得,一个死死用弦勒住它皮薄处的要害,寸寸切割进去。伤越切越深、血越流越多! ——蓝忘机紧紧扯住弓弦,一刻不松,坚持了三个时辰。 魏无羡道:“好像是吧。不过还是蓝湛更辛苦些,整整扯了三个时辰的弦,换作一般人,手都撑不住要断了。” 蓝忘机道:“当时,是你处境更凶险些。” 魏无羡还未再说什么,江澄没好气道:“得了,这书上都写的清清楚楚了,该是怎样就是怎样,你们两个推来推去有意思吗?” 魏无羡道:“这怎能叫推来推去?” 江澄道:“行了闭嘴吧。” 魏无羡于是闭嘴,重新转过头去看蓝忘机了。 屠戮玄武一死,“蓝忘机”立刻跳下水,费力掰开它的嘴,将已失去意识、险些滑进妖兽喉咙的“魏无羡”捞了出来。 蓝景仪道:“好险啊,幸好魏前辈昏过去也没松开手。” 否则没有这把铁剑卡着,一旦滑下去,这三个时辰过去,神仙也无力回天。 魏无羡自己倒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如此危险,拍拍胸口,道:“还好,我这人命大。” 江厌离道:“阿羡。” 魏无羡道:“师姐?” 江厌离张了张嘴,最终只道:“你啊,往后一定记得,千万仔细自己。” 她本想说“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然而想一想也心知肚明,有些危险来临时,根本由不得自己。 魏无羡道:“知道啦,师姐。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江厌离闻言不由失笑,倒也确实放心了几分。 ——魏无羡双目紧闭,软软趴在他身上,一条手臂搭在他肩头,蓝忘机搂着他的腰,带着他浮在血水里,道:“魏婴!” 魏无羡道:“蓝湛,那时候你被我吓到了吧。” ——他的手微微发颤,正要伸出去碰魏无羡的脸,魏无羡却一个激灵,突然醒了,道:“怎么了?怎么了?死了没?死了没?!” 蓝忘机低声道:“……嗯。” 魏无羡道:“以后,我会注意些,不要再让你挨我吓了。”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目光一阵茫然,像是反应有些困难,想了一阵,才道:“死了?死了……好!死了。刚才它一直在叫,边叫边翻,把我震晕了。哦对了,洞!水下的洞,快走吧。从水洞出去。” ——蓝忘机觉察他反应有异,道:“你怎么了。” 蓝景仪一时还没回过味来,下意识道:“什么有异?” 金凌嫌弃地看他一眼,道:“你没发现他对含光君的话反应特别慢吗?” 蓝景仪道:“哦……” 魏无羡道:“这孩子莫不是傻了?” 蓝忘机道:“……他未专心。” 为何不专心? 魏无羡眨了眨眼,脸忽然红了。 “蓝忘机”带着精神尚未复原的“魏无羡”下水,半晌后又重新浮上,竟是一无所获。 那个逃生的洞口,已被屠戮玄武给震塌了。 蓝景仪道:“怎么会这样?白忙一场!” 蓝思追沉默片刻,道:“也不算白忙一场……至少屠戮玄武除了,两位前辈不必再受它威胁。” 蓝景仪道:“可含光君和魏前辈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原本的伤也没好全吧……” 金凌急急打断他,道:“行了!最后他们不都平安回去了吗,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蓝景仪本来还想说“平安回去前也要多受不少罪”,但被蓝思追拉了拉,没有说出来。 经过这一场折腾,两人都是身心俱疲,“魏无羡”没忍住爆了几句粗口,听得蓝启仁眉尖抽搐,但想想他们的经历、还是稍微宽容几分,没说什么。 骂完,“魏无羡”随口问起方才那柄铁剑的下落,得知已沉到水底,也就不再多说。 金凌忍不住道:“这把剑?” 蓝景仪道:“这把剑怎么了?沉都沉了。” 金凌道:“沉了又怎么样?不能再捞上来吗?若是从此没有后续,这里何须再花这么一大段笔墨写它?” ——他方才紧紧握着那把剑的时候,耳边一直听到排山倒海的尖叫声,浑身发凉,头晕目眩……这柄重剑,也许是某位被吞食的修士的遗物。它在龟壳的尸堆里藏了至少四百年,浸染了无数活人死人的深重怨念和痛苦,听到了他们的尖叫声。 魏无羡道:“阿凌这次倒是敏锐。” 那把剑可不就是又被他捞上来炼成了阴虎符。 蓝景仪道:“这咱们怎么知道?要是真的再捞上来,后面也会说的。” 金凌不说话了。 ——魏无羡本想把这剑收起来,好好看看这块铁……若是提多了,被蓝忘机听出端倪,平白的又引争执。魏无羡一挥手,心道:“真是没一件好事啊!” 蓝景仪又道:“为什么会平白引争执?” 金凌道:“你傻吗?这种邪气肆虐的东西,含光君当然不会喜欢,被他知道,可不是要吵起来。” 蓝景仪道:“可魏前辈只是说想好好看看而已,他又不会拿这东西做坏事。你们都看到了,魏前辈一路用鬼道,含光君从来都没说什么,怎么会因为这个和他吵起来?又是这种时候……” 金凌一时竟被他问住了,卡了卡。 蓝思追暗自叹了口气,插话道:“这东西毕竟邪气十足,魏前辈觉得含光君会生气,没有什么奇怪的。” 算是作结。 魏无羡道:“蓝湛,你那时候要是知道,会和我吵么?” 蓝忘机道:“不会。” 顿了顿,他又道:“我现在,的确仍对此不喜。但那时,不会为此与你争执。至多……劝你放弃。” 魏无羡道:“哎,可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你又不会劝人,说不定还真会吵起来。咱们都吵了这么多回了。” 说着,只觉十分懊恼。 蓝忘机道:“以后不会了。” 魏无羡道:“那是必须的。” 当时被王灵娇在胸口烙了一个印没有好好处理,这下又狠狠折腾了一通,“魏无羡”伤势恶化,发烧了。 蓝景仪忍不住道:“魏前辈这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这哪里容易了?他当时胸口都给烙熟了,连药都没怎么上,还又是在妖兽肚子里熏又是在脏水里跑的,不恶化不发烧才奇怪吧。” ——强撑着走了一阵,魏无羡越来越晕,再也走不动,他干脆在原地坐下来,困惑道:“怎么这么容易就烧了?我都好几年没发过烧了。” 魏无羡道:“蓝湛你说,景仪这小子是不是说出了你的心声?” ——蓝忘机对他那个“这么容易”不想发表任何意见,道:“躺下。” 蓝忘机不置可否。 蓝景仪道:“这里又没了?都这样了,魏前辈和含光君还能干什么?” 蓝思追没回应他,读到模糊的内容,自觉地停了下来。 ——魏无羡依言躺下,蓝忘机握住他的手,给他输送灵力。……前几天蓝忘机没力气,被他又吓唬又折腾,今天终于轮到魏无羡没力气、只能任他摆弄了。 魏无羡道:“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看来我以后要注意了。” 蓝忘机道:“不必。” 魏无羡道:“嗯?” 蓝忘机道:“你……日后与我,可随意些,不必做改变。” 魏无羡道:“蓝湛,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 看了一眼水幕,他道:“唉,我那时候当真烧迷糊了。” 这些话居然也对蓝湛说得出口了。 ——魏无羡道:“借你的腿躺躺呗。” ——见他皱起了眉,魏无羡道:“我没闹,你才别闹呢。我不服气,蓝湛,你说说,为什么呀?” 得亏别人看不见,他这嗲得跟个姑娘似的,还和蓝湛撒上娇了。 ——魏无羡勉强翻了个身,趴在地上,道:“人家谁不是嘴上说着我讨厌,心里却喜欢我,怎么轮到你,就总是对我没有好颜色?咱们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腿都不愿意借来躺下,又要教训我。你是七老八十吗?” 魏无羡又道:“迷糊了,可没糊涂,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蓝忘机耳根微微发红,道:“嗯。” 魏无羡又蹭到蓝忘机身上,道:“你看,我也没说错吧。蓝二哥哥,你口是心非,嘴上说讨厌,实际上心里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腿都肯借给我躺,还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 ——他睡着的时候,觉得躺的不错,好像真的枕到了谁的腿上,凉凉的手搭在他额头上,很舒服,心里高兴,滚来滚去滚得欢,还没有人斥责。滚到了地上,还被轻轻地摸了摸头,抱起来后继续枕腿。 蓝忘机道:“是我不对。” 魏无羡道:“不对,‘你’刚才说‘不是姑娘家也不能随便躺’,不肯让我知道你心软,不会是因为觉得我喜欢姑娘吧?” 沉默片刻,蓝忘机轻轻地“嗯”了一声。 魏无羡道:“好吧,那我可真是自作自受。我又没喜欢过人,怎么就肯定自己不喜欢男人了。” 蓝忘机的手指蜷了蜷,道:“你……不要说了。” 魏无羡道:“好好好不说了——容我再说一句,蓝二哥哥,你可真温柔。” 蓝忘机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了。 ——魏无羡道:“啊。好无聊。” ——魏无羡:“真的好无聊。” ——魏无羡:“我饿了。蓝湛你起身弄点吃的吧。弄点那个王八肉。” ——魏无羡:“算了不吃了,这种食人妖兽的肉肯定是臭的。你还是别动了。” 看了一会儿,魏无羡感叹道:“我那时候可真烦人,亏得你能忍。” 蓝忘机道:“不烦。” 魏无羡又道:“蓝湛你别误会,其实和你在一起很有意思的,比和江澄对骂有意思多了,我烧糊涂了说胡话呢。” ——魏无羡掩面道:“怎么这么难熬,一定是因为跟你在一起的缘故。要是留下来的是江澄就好了,跟他对骂都比现在这样跟你在一起有意思。江澄!你死哪里去了!快七天了!!!”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好吧我知道是我想多了,可是蓝湛,你好凶,所以不能怪我。” ——蓝忘机一树枝戳进火里,这一戳竟是带出了一阵剑意,火星纷纷扬扬、乱舞斜飞。他冷冷地道:“休息。” ——魏无羡又蜷成了一团虾米,脸对着他,道:“你有没有弄错,我刚刚醒来,你又让我休息,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清醒状态的我吗?”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又道:“我还有机会见到这样的蓝湛吗?” ——魏无羡心道:“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还不如几天之前那个脸黑得赛陈年锅底、说话有语气、急了还会咬人的蓝湛有意思。不过这样的蓝湛可遇不可求,怕是今后都没机会再看见了。” 蓝忘机:“……” 蓝忘机有些艰难地道:“不知。” 魏无羡趴到他怀里一阵闷笑。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圆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圆六) 魏无羡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一件事:“蓝湛,你当时真的在哄我诶,对我这么有求必应的。” ——他道:“我好无聊。蓝湛,咱们聊天吧。你开个头。” ——蓝忘机道:“你过往都是什么时候休息。” 说聊天就真的开头了。 蓝忘机道:“不算。” 魏无羡道:“那,和颜悦色?这个没错吧。”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又道:“你真的好给我面子啊。” ——魏无羡道:“你这个头开的好无聊啊,干巴巴的让人很——不想接下去。但是我给你个面子,还是接了吧。我告诉你,我在莲花坞从来都是丑时以后才睡。经常通宵不睡。” ——蓝忘机道:“不检点。恶习。” 蓝忘机的手指蜷了蜷,道:“……不算的。” 魏无羡道:“算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蓝湛,你再把那支《忘羡》唱一遍给我听吧?” 蓝忘机不语,似在迟疑。 魏无羡拉了拉他的袖子,道:“蓝湛,唱呗?小声一点儿,别人就都听不见。现在又不用读书,一小会儿而已,唱给我听吧。” 蓝忘机道:“好。” 他放轻了声音,在魏无羡耳边唱了起来。 曲音悠悠,低且轻柔,却不似那日在洞中,未有回声。 魏无羡闭上眼睛,跟着哼了起来。 待歌声止息,他松松散散靠在蓝忘机身上,道:“好听。” 几乎就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水幕上、旁人眼中模糊不清的文字重新开始流动,不多时就消失殆尽。 对着一片空空的水幕,三个小辈面面相觑。 蓝景仪道:“这就、又完了?” 片刻的静默后,金凌道:“要换人吗?” 蓝思追还未回答,蓝景仪已经恍然道:“对啊,思追读了这么久该累了,换我吧。” 蓝思追确实也觉得有些口干,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 这时,水幕晃了晃,新的文题浮现了出来。 ——三毒第十二。 金凌道:“三毒?” 蓝景仪停下来,道:“这不是江宗主的佩剑吗?” 蓝思追轻声道:“这个词的意义,原是不太好的。江宗主的佩剑,也许是取‘戒贪、嗔、痴’之意。这一节的题目,应当与之干系不大。” 江澄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他预感到了这一节将会写到什么。 魏无羡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脸色沉沉。 江厌离跟着意识到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望着那面水幕。 忽然,在隔绝了前后排的那重透明隔屏上,一抹久违的浓艳红色晕染开来。 ——这个,我打断一下。 虽然还能看出几分原本龙飞凤舞的影子,不过大约是由于写字之人态度十分慎重,倒显得齐整多了。 魏无羡道:“红红姑娘?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不见,前一次红字出现,还是“佼僚第九”一节开始后不久,告知他们对规则做出的调整。 这一次,不会也是一样吧? 像是为了印证他所想,那红字散开重组了。 ——这节写什么,老祖应该是猜到了的。这个,因为是不太好的回忆,我和阿蓝商量了一下,做了一点小调整。 猜测被印证,魏无羡喉中一阵发涩,道:“姑娘请说。” ——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不想听、不想看了,只要闭上眼,就会自动有结界出现,也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 ——除了老祖以外,对江宗主、江姐姐,也是一样的。 ——不过这个规则与拉你们来这里的本意、也就是空间的存在规则有些相悖,所以生效不能太久……大约就是到你赶回莲花坞、碰到温宁小天使为止,就会失效了。 魏无羡闭了闭眼,道:“多谢姑娘好意。” 江澄面色仍是阴沉,咬牙道:“多谢,不过不必了,我好歹是一宗之主,还不至于如此脆弱,区区文字都回顾不得!” 江厌离也眼眶发红道:“多谢两位姑娘体谅我们。只是,当日我便不在云梦,不能与家人共患难,这一次,若连看都不敢看,便不配做江家的女儿了。” ——好的我其实就是来说一下,用不用得上还是看你们自己啦……那,就继续? 魏无羡道:“继续吧。” 前面蓝景仪松了口气,道:“总算有了!这天书还会延迟的嘛!” 蓝思追道:“也许是有什么变故吧,现在有了就好。” ——他还是没有听清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一阵血燥冲上面庞, 脑袋和四肢关节烧得疼痛不已,嗡嗡的耳鸣声挥之不去。 蓝景仪道:“曲子?怎么忽然到曲子了?” 金凌道:“那么长一段都没看到,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你大惊小怪什么?” 蓝景仪道:“哦,那是含光君弹了曲子给魏前辈听……不对哪来的琴,怎么弹?” 金凌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干嘛非要弹琴不能唱吗你这个傻瓜!” 蓝景仪道:“我这不是……你能想象出来含光君唱歌的样子吗?” 金凌冷冷道:“不能。我还想不出含光君醉酒的样子呢。” 蓝景仪:“……呃。” 蓝思追忙道:“好了景仪,快些读下去吧。” 听着小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魏无羡心头阴霾渐消,忍不住笑道:“是呢,含光君醉酒的样子,我也想象不出来。” 蓝忘机:“……” “魏无羡”再醒过来,已回到了莲花坞,江厌离正守在他塌边看书。看到床板上一串亲嘴小人,蓝景仪忍不住道:“魏前辈真是有童心。” 往常一定要呛他一句“他什么时候没有童心了”的金凌这次却没顾得上搭理他,专心致志地看书。 “魏无羡”正与江厌离说话,“江澄”将后者熬好的汤连罐端了来,同他拌了几句嘴。 蓝景仪道:“我敢打包票,含光君绝对没有真的讨厌魏前辈!” ——魏无羡一想,竟然真的忘了算上去的时间,一时无语,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蓝湛怎么没提醒我?” ——江澄道:“他光是看到你就够烦的了,还指望他仔细听你说话?” ——魏无羡道:“说的也是!” 金凌道:“行了你闭嘴少说两句吧,读还不够你读的!” 蓝景仪“哦”了一声,又道:“我有点饿。” ——江厌离盛好了汤,送到他手里。汤里是切成块的莲藕和排骨,都是肉粉色的,熬得表皮微烂,香气浓郁,滚烫滚烫。魏无羡在地洞数日未进食,不能一下给他吃太实的东西,这个刚好,道了声谢谢师姐便抱着碗喝起来,边吃边道:“蓝湛呢?他也被救出来了吧?在这儿吗?还是回姑苏他家里去了?” 金凌没好气道:“忍着!” 蓝景仪又是干干地“哦”了一声,向后读了几句,想感慨江厌离与魏无羡感情要好,好在他接着又想到一旁的金凌听了这话大约要难受,及时吞了回去。 ——江厌离递了一方手帕给魏无羡擦嘴,道:“好吃吗?” ——魏无羡不去接手帕,夸张地撅起嘴,道:“好吃!” ——江厌离笑着给魏无羡擦了嘴和下巴,很高兴地拿着碗出去了。江枫眠坐到了她刚才坐过的位置,看了看那只白瓷罐子,似乎也想尝尝,奈何碗已经被江厌离拿走了。江澄道:“父亲,温家的人还是不肯把剑还回来吗?” 江厌离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无声无息,却是怎么也止不住,淌得她脸上、颈上、衣襟上,尽是一片湿润。 魏无羡的心也再次沉了下去,沉甸甸的,坠得他难受。 三人说了几句话,说到温家正给温晁开庆功宴。 蓝景仪咋舌:“我真是没见过比温家更不要脸的了。” 此不要脸非彼不要脸,先是下黑手坑杀,被他们绝地反杀之后又直接把功劳据为己有,当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金凌道:“他倒是谦虚。” ——他对江澄父子讲述这几日里主要发生的事。江澄听着,神色复杂,半晌才道:“跟蓝忘机说的差不多。这么算来,是你们俩合力杀了它。是你的就是你的,都推给他一个人干什么。” ——魏无羡道:“不是推。就是觉得比起他来,我确实没出什么力。” 蓝思追道:“魏前辈的确,鲜少当真居功。” 他这么一说,金凌细细回想,发觉居然当真如此,脸色又复杂了几分。 蓝景仪又道:“江老宗主这夸的也挺收敛了吧?江宗主怎么连这都酸?” ——江枫眠点头道:“做的不错。” ——十七岁便能斩杀四百余岁的巨型妖兽,又岂止是“做的不错”的程度。 ——江澄道:“恭喜你了。” ——这声恭喜的语气颇为怪异,看他抱起双手、挑起了眉,魏无羡就知道,他这是酸劲儿又泛上来了……魏无羡哈哈笑道:“可惜了你不在。不然这颗头也有你一份了。你还能跟我说说话解闷,我的妈这几天跟蓝湛对坐着把我活活憋死了。” 金凌的眉毛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却是没说什么。 江澄哼了一声,道:“魏无羡,你倒了解我。” 脸色不怎么好看,倒也不算太难看。 魏无羡打了个哈哈,没答话。 蓝思追暗自叹气,道:“江老宗主性情内敛,大约是很少会夸赞人的……或许,是这个缘故吧。” 魏无羡呼出一口气,道:“江叔叔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江澄没说话,脸色像是好了几分,却很快又暗了回来。 ——江澄道:“憋死你活该。你就不应该强出头,不应该管这件破事。要是你最初没有动……” ——江枫眠并无责备之色,但神情却由方才的平和转为凝肃了。他道:“你知道方才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妥吗?” 蓝景仪撇了撇嘴,道:“怎么不该管啦?他不乐意魏前辈管,也不能说‘不该管’啊!温晁做的就不对,谁都管得!魏前辈那是强出头吗?管不了还要管才叫强出头,魏前辈连屠戮玄武都杀得,怎么能说是强出头?” 他每说一句,江澄的脸色就沉上一分。 蓝思追虽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也觉察到金凌的脸色不怎么好看,阻止道:“景仪,好了,你少说几句吧。” 金凌虽然听的不高兴,心中却知道他说的大致不错,见蓝思追阻止、且十分明白他是为何阻止,反倒从胸中燃起一阵无名火,几乎要怒吼一句“让他说!我听不得了吗!” 好在他理智尚存,知道自己若当真喊了出来,才是没有道理。 蓝景仪确实不再说这个话题,但他才向后一扫,就忍不住道:“江老夫人怎么又来了……” ——一个冷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是,他不明白,有什么关系啊,魏婴明白就够了!” ——犹如一道紫色的闪电一般,虞夫人带着一阵冷风刮了进来。她站在魏无羡床前五步之处,双眉扬起道:“‘明知不可而为之’,可不就是像他这样,明明知道会给家里添什么麻烦,却还要闹腾!” 好不容易将这两段读完了,蓝景仪又道:“怪不得江宗主之前那么说,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眼看他语气越发随意,蓝思追虽然知道他话没说错,却也不能不管,喝道:“景仪!” 江澄的脸色已经濒临爆发边缘。 魏无羡道:“蓝湛,这小子说话确实有点不像话了,太随便了。”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他为何这样说,滞了滞,还是配合道:“妄议长者,姿态恣意,有违规训,当罚。” 魏无羡道:“可惜,该罚,罚不了。” 蓝忘机不答话了。 江澄听到这两句话,头脑稍微冷静几分,勉强将火气压了下去。 ——虞夫人道:“我来做什么?可笑!我竟然要被这样询问。江宗主还记得不记得,我也是莲花坞的主人?记得不记得,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地界?记得不记得,这躺着的和站着的,哪个才是你儿子?” 蓝思追微微蹙眉。 蓝景仪几乎是捏着鼻子将这段话读完了,而后再也忍不住一吐为快的冲动:“本来就是!她不喜欢魏前辈又过来做什么!眼不见心不烦不好吗?她不是常年在外夜猎吗、不是在莲花坞里有一带自己的住处吗?哪里像是莲花坞的主母了?!她也知道江宗主和魏前辈一个躺着一个站着,都躺下了还不准人关心一下?!怎么又扯到江老宗主不把江宗主当儿子了?!” 魏无羡心道:要糟!这小子嘴上怎么这么没个把门的! 偏头一看,果不其然,江澄的脸已经扭曲得近乎狰狞起来。 金凌生生要将手心掐破了,却是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 魏无羡想说什么来缓和气氛,却觉得喉咙好似被什么掐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圆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圆七) 在江澄彻底爆发之前,蓝曦臣带着些许歉然的温和嗓音先响了起来:“景仪这样讲话,实在不妥,日后我蓝氏定会留心约束。眼下实在无法,只能请江宗主、江姑娘……见恕。” 江厌离脸上泪痕未干,慌忙用手擦了擦,道:“蓝宗主言重,厌离明白的……” 明白什么,她没有说下去,也说不得。 江澄一口气被他生生压下,扭曲的面容勉强复原,生硬道:“蓝宗主言重。” 蓝景仪被蓝思追喝止,喘了几口气,又道:“江老宗主脾气可太好了,这都能忍。” ——这样的质问,这么多年来已经听到过无数次了。江枫眠道:“我自然记得。” 蓝思追不置可否。 脾气好么? 只不过是听得太多,疲累到连生气都无力罢了。 ——虞夫人冷笑道:“你是记得,但光是记得也没什么用……温晁难道还真的敢把姑苏蓝氏和兰陵金氏的两个小公子怎么样?就算敢怎么样,那也是他们运气不好,轮得到你去逞英雄?” 读完这一段,蓝景仪又炸了。 他不敢置信道:“当时温晁可是喊了‘杀’啊!后来更是把所有人都和屠戮玄武一起困在了洞里!他怎么可能不敢!江老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 江厌离已经呆住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 “江澄”说“不该多管闲事”就罢,他未必想得有那么明白、想过若魏无羡不管、别人也不管会怎样,可自己的母亲,居然会说出“就算敢怎么样,那也是他们运气不好”! 不心疼别人家的孩子就罢了,不是自己亲生,实在没有一定要心疼的道理。可是,怎能还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更不要说,金子轩不止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和她曾有过婚约,金夫人还是母亲的手帕交! 就算当年退婚之后,两家的来往就淡了……不,即便是个陌生人、即便只是对含光君,也不能理直气壮、甚至是趾高气扬地说出这样的话吧? 还高声喊“我问心无愧”? ——虞夫人道:“回去说什么?回哪里说?我就要在这里说。反正我问心无愧!江澄,你过来。” 江厌离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挖出了一个洞,不是疼,而是好似被风一阵一阵呜呜穿过的无力与难过。她的眼泪冒得越发汹涌,起初还勉力克制着,没有一点声响,到后来,再也压抑不住。 金子轩慌忙道:“江姑娘?你、你不要难过……” 江澄也慌了,道:“姐?姐你不要哭了……” 魏无羡也急急从软垫上爬起来,冲到江厌离面前,道:“师姐!师姐你不要难过……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 江厌离看着自己眼前的三张急切忧虑的面孔,又越过了他们,看到不远处的蓝忘机,她的眼泪流得太凶,竟看不清对方是什么神情。 但她大约也猜得到。 她摇头哽咽道:“不、不是的,我不是因为……金公子、含光君,对不起……我阿娘……” 阿娘怎样呢?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她要替母亲认错吗? 不行的。 她什么都不能说。 江厌离只能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金子轩扶住江厌离的一只手,对着她缓慢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江姑娘,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不必放在心上,不必道歉……我也不在意,真的!” 蓝忘机也走了过来,他轻声道:“江姑娘,不必介怀。” 江厌离哽得说不出话来,吸了吸鼻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前面忽然又是一静。 蓝景仪道:“江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澄夹在父亲和母亲中间,犹豫了片刻,站到母亲身边。虞夫人抓着他的双肩,推给江枫眠看:“江宗主,有些话我是不得不说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外边那些人怎么传的,说江宗主这么多年了还对某某散人痴心不改视故人之子为亲子,都猜测魏婴是不是就是你的……” ——江枫眠喝道:“虞紫鸢!” 金凌隐忍地咬着嘴唇。 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蓝景仪胸口烧着一团火,将那段话念了一遍,越到后来声音越是切齿,最后道:“她是说,江老宗主和藏色前辈……的意思吗?” 那些话,他再说一遍,都觉得脏嘴。 蓝思追一言不发。 江厌离的嘴唇在微微发抖。 其余人自觉地挪开视线。 蓝景仪又道:“就算江老宗主声音不高,她这些话就可以随便说了?!哪个当人丈夫、当人父亲的,能听她这样编排人品!哪个做人母亲的能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说这种话!” ——虞夫人也喝道:“江枫眠!你以为你声音高点儿就怎么样了吗?!我还不清楚你!” 江厌离深吸一口气,哑声道:“阿羡,对不起……让你听这些难听的话。” 魏无羡摇摇头,道:“师姐,你对我道歉做什么?又不是你对我说的,你那时候也不在。” 江厌离也摇了摇头,艰难道:“这么难听的话,不仅是辱了魏伯母,连阿爹和魏伯父也……我不能当做没有看见的。阿羡,别的我不能说,但是这句对不起,我是一定要对你说的。” 对不起,我娘辱了你娘的名节、辱了你爹与我爹的人品。我娘说这些话,我为人子女,甚至不能明指她错了。 须臾,魏无羡道:“好,师姐,我收下了,这件事……就过去吧。今日过后,就不必再提了。” 江厌离无声地点点头,擦了擦通红的眼眶。 江澄在一旁看着,嘴唇开合无数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蓝景仪道:“魏前辈可真是受累,这种时候,居然还要起来追江宗主……难道他自己都不难过的吗?” ——江澄不应,匆匆数步已转上了走廊。魏无羡只得滚下了床,拖着又酸又僵的身体追上去道:“江澄!江澄!” 蓝思追道:“难过又如何?魏前辈……能对谁难过呢?” 魏无羡怔住了。 是啊,他能对谁难过呢? 寄人篱下,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江枫眠肯看在父母的情分上捡他回来、供他吃穿修炼,他已经很感激了。虞紫鸢说话难听,他可以顶几句嘴,可她还是江枫眠的夫人,是江厌离和江澄的母亲,他不能当真和她吵嘴,更不能说她的不是。江澄虽然不会因为母亲说的话就讨厌他不和他来往,但他自己都时常钻牛角尖,怎么能指望他反过来听自己说难过? 至于江厌离这个师姐……江厌离不比他大几岁,本就是柔弱的性子,虞紫鸢对她从不上心,只觉她不争气,这些话让她少听一句都是好的,他怎么能还拿这些话去对她诉苦? 所以,居然当真叫小思追说对了。 他不是不难过,是不能难过、无法难过。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包裹住整只手的热度,他听见一个又低又磁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来。 蓝忘机握着他的手,道:“魏婴,我在。” 魏无羡伸过另一只手,盖在他的手背上,道:“是啊,蓝湛,有你在——以后都有你在了。” 执迷已散。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那些话说出来都脏了人嘴的。我爹妈都是有名有姓的人,我见不得别人给我瞎落户!” 沉默了许久的江澄忽然道:“魏无羡,你可真了不起。” 说不清是什么口气,似是寒凉,又好像含着忿忿。 ——他搭着江澄的肩,硬是把他拉到走廊边的木栏上一起坐下,道:“咱们摊开了说,不要别别扭扭的心里藏着东西。你是江叔叔的亲生儿子,未来的江家家主。江叔叔对你自然是要更严厉的。” 魏无羡轻微地皱了皱眉,抬起眼来,偏过身子,与他相对:“你想说什么?” 换了以往,他说不得还要故作嘻哈几声,再若无其事地随口问上一句。可现在,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思、摆出什么轻松的姿态。 江澄凉飕飕道:“我娘辱了你娘名节、给你瞎落了户,你还要强撑病体追出来安慰她儿子、和他摊开来讲道理,不是了不起是什么?” 魏无羡道:“不这样,我还能让你听了心里不痛快、一个人乱钻牛角尖?说清楚对你对我都好,没什么值得再专门提起来的。” 江澄听得扯开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抖了抖,又收了起来,闷声道:“是啊,不值一提。” 魏无羡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澄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魏无羡又道:“你少听别人传那些瞎话,他们知道什么?他们在莲花坞里住过?他们知道江叔叔心里怎么想的?” ——江澄哼道:“他对我并不是严厉,只是不喜欢。” ——魏无羡道:“哪有人不喜欢自己亲生儿子的?你别瞎想了!那些嘴碎传谣的我见一次打一次,打得他们妈都不认识。” ——江澄道:“就是有。他不喜欢我阿娘,连带也不喜欢我。” 深吸一口气,魏无羡一字一句道:“江叔叔对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没有忘吧?” ——“阿婴,阿澄……你要多看顾。” 江澄的脸色变了几变,硬邦邦道:“我没有忘。” 魏无羡道:“那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看,你心里也知道的。” 江澄扯了扯嘴角,道:“行了,我是多不知事的一个人哪,还要你一遍一遍给我讲道理开导我。” 话虽这么说,没过多久,他仍是露出了不快的神情。 蓝景仪道:“原来江老夫人是这样嫁进来的……”无怪乎江老宗主不喜欢她、也喜欢不起来。 ——当时的江家宗主对此颇感兴趣,江枫眠则无此意。他并不喜虞紫鸢的品性为人,认为二人并非良配,婉言谢绝了数次。而眉山虞氏却从多方入手,对当时尚为年轻、尚无根基的江枫眠强力施压,再加上不久之后,藏色散人与江枫眠身边最忠心的家仆魏长泽结成道侣,远走高飞,云游在外,江枫眠终于败下阵来。 他又道:“但我还是不明白,既然这样,江老夫人何必一遍遍把喜不喜欢挂在嘴边?” 联姻联姻、还是一方多次拒绝另一方以势压人的联姻,是个人就不会欣然受之,还谈什么喜欢? 蓝思追与金凌都不说话。 喘了几口气,蓝景仪撇嘴道:“能调过来就怪了,江老宗主才说教了一句,她就来捣乱。谁知道以往是不是也这样子。” ——云梦江氏立家先祖江迟乃是游侠出身,家风崇舒朗磊落,坦荡潇洒,虞夫人的精气神与之完全背道而驰。而江澄模样和性子都随母亲,天生便不投江枫眠之好,从小诸般教导,始终调不过来,是以江枫眠一直表现得似乎不是太青睐他。 须臾,蓝思追道:“景仪,你就少说几句吧,这书还不知道有多长呢,每次你都要停下来说一说,咱们要多耽搁多久?还不知道外面如何了呢。” 蓝景仪道:“也是,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含光君和魏前辈有没有……” 闻言金凌的脸色又是一阵变幻。 外面如何? 他希望如何? 蓝景仪又向后读了几句江、魏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魏前辈,你何必为了安慰江宗主把蓝翼前辈也提起来……”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不都是一个样,也不能与家训背道而驰啊。 ——他跳下木栏,道:“还有,做家主就一定要受家风、从家训?云梦江氏历代这么多位家主,我就不相信人人都是一个样。就连姑苏蓝氏也出过蓝翼这种异类,可谁敢否认她的实力和地位?论及蓝家的仙门名士,谁敢略过她?谁能略过她的弦杀术?” 蓝思追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蓝景仪再向后读,口上倒是没说什么,却是暗自腹诽不止:又说逞英雄!江宗主不能对肩拍吗?对着伤口拍裂了怎么办! ——江澄哼道:“就你现在这个样?能揍谁?”说着他就在魏无羡心口拍了一把。那铁烙烙出的伤口虽然已经涂过药、包扎过了,可冷不防被这么一拍,哪能不疼。魏无羡咆哮道:“江澄!!!死来!!!” ——江澄闪身躲过他的劈空一掌,喝道:“现在疼得要死,当初为什么逞英雄!活该!给你长记性!” ——魏无羡道:“我是逞英雄吗!我也是迫不得已,动的比想的快!别跑了,饶你一条小命,问你个事!——我腰带里塞着一个香囊袋子,空的,你看见没?” 读到最后一句,画风突转,他不由自主道:“香囊?” 魏无羡:“……咳。”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圆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圆八) 金凌翻了个白眼,道:“他居然还惦记那个绵绵。” 真是给含光君推那一下还不够疼! ——江澄道:“那个绵绵给你的?没看见。” ——魏无羡叫一声可惜,道:“下次再找她要个。” 魏无羡凑近蓝忘机道:“蓝湛啊,我当时就是觉得那个香囊好看又好用才惦记了一下,真的没别的意思。” 蓝忘机道:“……嗯。” ——江澄皱眉道:“你又来了。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那丫头长的是还可以,但是一看出身就不怎么样。恐怕连门生都不是,像是个家奴之女。” 蓝景仪嘀咕了一句“家奴之女又如何”,读完后一句,又道:“魏前辈真是坦荡潇洒!”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金凌乜了他一眼,发觉他脸上一片坦然,绝没有别的意思,便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了回来。 ——江澄道:“你跟她能比吗?谁家的家仆像你这样,主人还给你剥莲子、熬汤喝,我都没喝到!” 蓝思追微不可察地皱皱眉,蓝景仪则困惑地眨了眨眼,道:“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想了想,也没发现怪在哪里,便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魏无羡”问起“蓝忘机”的情况,才得知不仅失踪的蓝曦臣还没有下落,重伤的青蘅君也已经去世。 魏无羡什么都没说,只侧身一靠、头一歪,与蓝忘机紧紧贴在了一起。后者伸出一只手,将他环住了。 ——他脑中蓦地闪过蓝忘机那张映着火光、垂着泪痕的面容,脱口而出:“蓝湛怎么样?” 蓝景仪默默将江魏两人关于蓝氏的对话读完了,才道:“魏前辈,虽然还没有……也还是很关心含光君的。” 金凌却更关心另一点,道:“众家联手?” 蓝景仪下意识道:“那不就是射日之征吗?” ——魏无羡道:“他们要这样跳到什么时候?咱们这么多家,就不能联手……” 说完又看水幕,又是恍然又是困惑:“魏前辈这么早就想到百家联合伐温了?那为何还会……” 蓝思追道:“大概是还没有提起来,就已经……亦或是提了,别家却怕力有不及、反招祸患,不愿响应。” 至规模不小的云梦江氏惨遭血洗,方知退无可退、不战即死。 两人说着话,一群师弟欢叫着冲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将原本凝肃的气氛冲成一片鸡飞狗跳。 魏无羡看得不自觉微笑,笑着笑着,鼻尖喉中,都涌上一股难受的酸楚。 蓝景仪道:“咦?” 金凌道:“你咦什么?” ——魏无羡原本受伤就并不严重, 只是没及时用药, 加上过度疲劳……众世家子弟各回各家,温晁那边也暂时没追究。虞夫人揪着机会痛斥了魏无羡一通,命令他不许迈出莲花坞的大门半步,连划船游湖也不许了。于是,他只好日日和一群江家子弟门生射风筝。 蓝景仪道:“刚才不是说伐温吗?我还以为……我觉得有哪里不对。” 蓝思追蹙眉道:“温晁没有追究……莲花坞,也没有一点紧张的意思。” 他虽然没有说完,剩下两人却都懂了。 金凌的神情变幻莫测,蓝景仪则恍然道:“对对,就是这个!前面还说温家过分,我还以为要准备开战了呢!而且江老夫人训了魏前辈惹祸……实际上却好像谁都没把这当回事儿!” ——一个游戏再好玩,天天玩也会乏味,因此,过了半个月,众少年越来越兴味阑珊。魏无羡也提不起劲,随手瞎射,破天荒地让江澄拿了好几次第一。 魏无羡怔住了。 江澄整个人都僵住了。 没有准备?谁都没把这当回事? 是了,当时他虽然怪魏无羡不该出头,可实际上……也只是习惯性怪一怪罢了,根本没有担心过温家秋后算账。 为什么呢? ——因为阿爹和阿娘! 阿爹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思,还一次次出门去讨要他们被收走的仙剑,阿娘说得严厉、把魏无羡狠狠发作一顿,口口声声说他会惹出大乱子,可实际上……也根本没觉得这次会有什么大乱子。 可为什么? 为什么莲花坞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觉得岐山温氏会追究这件事?为什么根本没人觉得要大祸临头? ——因为温氏的确没做出要追究的样子。 他们在开庆功宴、庆贺温晁以一己之力斩杀了屠戮玄武。 所以,整个莲花坞上下,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却没有想过,半个多月之后,王灵娇那贱人会忽然登门发难。 ……还是不对。 他心中这个念头升起不久,还未来得及细想,忽听蓝景仪道:“魏前辈这张嘴是开了光了吧?随便可不就是封剑了!” ——今早江枫眠和虞夫人又吵了一场。说是吵架也好像不对,只是虞夫人单方面发脾气,江枫眠始终还保持着一点风度。江澄道:“还不是又为咱们的剑的事去温家了。一想到我的三毒现在说不定被哪只温狗握在手里,真是……” ——他面露嫌恶之色,魏无羡道:“可惜咱们的剑还不够灵,要是能自动封剑,那就谁也别想用了。” 金凌哼道:“可惜,他的佩剑是够灵了,也把他老底掀了。” 蓝思追道:“不管怎么说,佩剑有灵,本是好事。” 魏无羡“哎”了一声,道:“随便的确争气。” 江澄道:“可惜争气的不是时候。” 魏无羡道:“知道你酸,不要嫉妒我。” 江澄哼了一声。 出去捡风筝的师弟们冲回了校场,少了一个人,多出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魏无羡”问清详情,方知抓人的正是王灵娇为首的温家人,“江澄”正要骂,虞紫鸢带着金珠银珠走了出来。 蓝景仪道:“江老夫人这反应……是不是哪儿不对?” 冷静得有些过分了? ——虞夫人道:“你们喊那么大声,我在里面都听到了。这有什么,是抓走了又不是杀死了,这就又急又恨跺脚咬牙的,你还像个未来宗主的模样吗?镇定点!” 想了想,他也发觉不对在哪儿了:“原先温家召人去岐山,还没怎么样呢,江老夫人就在厅堂上发了一通火,怪江老宗主太沉得住气。这下人都被抓走了,她反倒觉得没有什么、还怪江宗主沉不住气?” 蓝思追叹了口气,没说话。 金凌面无表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澄从中了悟什么,脸色一沉,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说我阿娘她……” 江厌离道:“阿澄!” 见江澄看过来,她面有隐痛之色,语含悲戚道:“阿娘的事,咱们就都不要多嘴了。” 不要把话挑明、给她多留几分颜面吧。 江澄看着她的神情,脸上有不可置信之色一闪而过,最终却还是一言不发地别过头,将满腔憋闷的火气尽数倾斜到了水幕上刚刚出现的王灵娇身上。 金凌道:“岐山温氏、欺人太甚!” ——一个家奴,没有通报,没有请求登门许可,便进了其他世家的大门,还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要求登堂入室,“坐下后再慢慢说”。虞夫人的脸色越发冷肃,戴着紫电银环的右手手指轻轻抽了两下,白皙的手背青筋微起。 ——王灵娇道:“当然。上次来下令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坐一坐,请吧。” 一介奴婢也敢这样张狂,还不就是借了温家的势!温家派这么一个爬床的婢女来做莲花坞的传令使,看起来还不是第一次,是何等轻贱羞辱!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然而再如何欺人太甚,温家家大势大,也只有忍着。 蓝景仪道:“这女人是把莲花坞当成自己家了吗?这么指手画脚的?” ——然而,她说要进去坐,却没急着坐,而是在莲花坞里兴味盎然地小转了一圈,四处发表意见: ——“这莲花坞还不错。真大,就是房子都有些老旧了。” ——“虞夫人,你这个主母可当得有些差劲,都不知道布置打理一下吗?下次多挂些红色的纱幔吧。那样才好看。” 江澄手上青筋暴起,咬牙道:“这个贱人!” 蓝思追道:“……岐山温氏当年,曾在各地推行监察寮。多半是强行征用当地修仙世家的府邸,若有不从,便以武力强夺。” 有好些个小世家,就是这样没了的。 金凌道:“你是说,莲花坞,也是因为——温氏为了要建这个狗屁的监察寮?!” 蓝思追摇摇头,道:“只是猜测,看下去便知。” 王灵娇在苑中游览指点完毕,终于登堂入室、径自上座,见无人侍候,皱眉拍桌质问,却只得了金珠银珠的暗讽。 蓝景仪道:“解气!” 蓝思追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蓝景仪道:“思追你叹什么气?” 蓝思追道:“虽然解气,却是不妥。” 金凌蹙眉道:“如何不妥?” 蓝思追道:“这个王灵娇,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且江家的弟子还在她手里,实在不宜明白得罪。做足脸面、了了正事,快些将她打发走才是正理。这样怠慢,反倒给她口舌。” 金凌一滞,若有所思。 是了,江家的六弟子还在她手上,王灵娇在这里受了怠慢、心中有气,焉知不会在他身上加倍讨回来? 江澄也是一滞,不得不承认蓝思追说的大抵不错,胸中却仍是压不下那阵火,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也没说什么。 蓝景仪道:“也对哦。” ——虞夫人八风不动地道:“金珠银珠不是普通的家仆,她们从小就待在我身边,从不侍候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能掌她们的嘴。不能,也不敢。” ——王灵娇道:“虞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世家之中,尊卑当然要分的清清楚楚,这才不能乱了套。家仆就要有个家仆的样子。” ——虞夫人却对那句“家仆就要有家仆的样子”深以为然,看了魏无羡一眼,竟颇为认同,傲然道:“不错。” 蓝景仪皱眉道:“不错?” 深吸一口气,他道:“这是什么时候啊?正事是什么啊?这个、这个江老夫人,居然还在想这个!别说魏前辈不是江家家仆,她自己才说‘金珠银珠不是普通的家仆’,这就‘不错’了?” 剩下一句,虽然没说出来,旁人却没有听不明白的:真的不觉得自打脸面? 金凌觉得自己的脸面都有些挂不住了,蓝思追叹了口气,道:“景仪,不可妄议他人。” 言下之意:旁人怎么想的,你就不要非解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了。 蓝景仪撇了撇嘴,继续向后读了。 话题回到被抓走的六师弟,王灵娇说他包藏祸心,还拿出了“证据”,一口气读完,蓝景仪忍不住道:“这也能扯上?太牵强了吧?就跟魏前辈说的似的,圆形的金色的,她不是还吃橘子吗?” 蓝思追道:“不过是要找个下马威的借口,先声夺人罢了。” 金凌皱眉道:“有惩治魏无羡做这个借口还不够?何必多此一举。” ——王灵娇狠狠一眼剜向他。虞夫人冷冷地道:“所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风筝?” ——王灵娇道:“当然不是。我这次是代表温家和温公子,来惩治一个人的。” 再次听到这句话,魏无羡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蓝忘机适时将他揽紧了几分,稳住了他的身子。 蓝思追道:“想来,是临时起意吧。” 起的是什么意,他却没有明说。 因为他也拿不定主意:是听到魏无羡讽刺自己想起他来,临时起意要新账旧账一起算?还是登门问罪时看到六师弟的风筝,想再加一把筹码? ——王灵娇道:“还好!天佑温公子,纵是他失了佩剑,也还是有惊无险地拿下了屠戮玄武。可这个小子,实在不能姑息!我今天来就奉温公子之命,请虞夫人严惩此人,给云梦江氏其他人做个表率!” 蓝景仪忍不住道:“我呸!要没有魏前辈和含光君,哪来的屠戮玄武给他‘拿下’!” 江澄攥紧了拳头。 王灵娇见虞紫鸢发怒,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却又觉得好像不怎么够,又加了一把火。 金凌看得怒火中烧:“这个贱女人!我外祖父也是她能编排的!” ——王灵娇咯咯笑道:“你说什么传言?不就是江宗主的一些陈年风流债……” ——见这女人居然敢当面编排江枫眠,魏无羡心头火起,怒道:“你这个……”谁知,他背上突然一痛,双膝不由自主一软。却是虞夫人突然出手,抽了他一鞭子。 蓝景仪道:“江老夫人也是够了!” 她自己都能把那些恶毒流言挂在嘴边,实在不指望能有多是非分明,但是王灵娇拿这话故意刺激她,她也就当真遂人愿对魏无羡动手了? 分明是心头有火,拿他发泄! 还是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动手!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圆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圆九) ——虞夫人又是一鞭子飞出,把他抽得躺回了地上,咬牙切齿道:“……我早就说过,你这个……你这个不守规矩的东西!迟早要给江家带来大麻烦!” 蓝景仪咬牙道:“这个江老夫人……” 蓝思追勉强道:“毕竟是温家人的要求,也拒绝不得。” ——魏无羡一把推开江澄,咬牙受着,一语不发,一动不动。以往虞夫人虽然总是对他恶语相向,却从没真的对他下过狠手,顶多是抽两三下勒令他罚跪禁足,不久也会被江枫眠放出去。这次却一连挨了重重几十鞭,抽得他背上火辣辣的,浑身又麻又痛,难以忍受,可是不得不忍。今日若是罚得不让王灵娇满意,不让岐山温氏的人满意,这件事便没完没了了! 蓝景仪道:“就算拒绝不得,她也不必下这么重的手!动手的是她,温家人又看不出轻重!根本就是在借机泄愤!” 蓝思追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其实他也着实不想为虞紫鸢说话。原本王灵娇说要追究,也并非一定要惩戒,说两句好话赔些好处,大约也就过去了,只是虞紫鸢心高气傲、又不喜魏无羡,绝不可能为了他拉下脸来,自然不必指望。 他劝上这一句,不过是因为,以紫电的威力,这几十鞭抽下来没有要命,一定是已经留手了。 江澄忍了忍,将那句“我阿娘若不留手,魏无羡怎可能还好好在这里”咽了回去。 只因他心里也清楚:母亲即便未使全力,下手也绝不算轻。 虞紫鸢一顿鞭子抽完,“魏无羡”已经连跪都跪不住,勉力支持一阵便扑到在地,王灵娇却仍不满意。 ——王灵娇道:“就这样?……可那还是有好得了的时候啊!” ——江澄怒道:“你还想怎么样?!” 魏无羡嗤笑一声,语带寒意道:“其实她也没说错,我这个人,的确是记不住教训的。” 蓝忘机道:“你这样,很好。” ——王灵娇嗔怪道:“虞夫人,既然是惩罚,那么当然要让他终生都记住这个教训,终生都为此后悔,不敢再犯……这个年纪的小子,最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痛,根本没有作用的。” 蓝景仪已是怒不可遏:“这个恶女人!” ——虞夫人道:“你待如何?砍了他的双腿,叫他不能再活蹦乱跳吗?” ——王灵娇道:“温公子宽厚,砍了双腿这种残暴之事做不来。只要斩下他一只右手,他便从此不再计较了。” 金凌也怒道:“当日真该让魏无羡和舅舅直接打死了她!” 当日王灵娇被“魏无羡”打了一掌后,“江澄”本要当头一掌直接把她拍死,却不料被温晁下令让温逐流把人救了回去。 若当日两人下手狠些、快些,直接要了她的命,温晁再怎么伤心愤怒,其实也不会为了一个婢女之死大动干戈。虽然王灵娇死了也一定还有张灵娇李灵娇,可未必谁都能像她这么招摇又恶心。 蓝景仪道:“她不会当真想砍魏前辈一只手吧?” 他回顾虞紫鸢在书中出现以来种种表现,竟觉得十分有可能,不由得担惊受怕起来。 ——虞紫鸢站起身来,绕着魏无羡,慢慢地走动起来,似乎正在考虑这个主意……江澄挣开了金珠银珠,扑通一下跪地,护在魏无羡身上,道:“阿娘,阿娘,您别……事情根本不是像她说的那个样子的……” 金凌硬邦邦道:“魏婴的手后来不是好好的吗?” 蓝景仪道:“可我看她考虑的很认真。” 金凌道:“我舅舅不是拦着了吗?” 蓝思追叹气道:“景仪,专心读书吧。这些事,书中自有分晓。” ——王灵娇扬声道:“江小公子,你是在说我杜异么?” ——魏无羡趴在地上连翻个身都翻不了,心道:“杜异?杜异是什么?”忽然想到:“是杜撰!这女人原本是温晁老婆的婢女,没读过书不识几个字,却偏要装有文采,用个生词,不懂装懂,念了白字!”…… 忽然这么一句,简直是神来之笔,蓝景仪一脸莫可名状,道:“这个女人实在是……” 蓝启仁只觉不堪猝读,道:“鄙俚浅陋、不堪入目。” ——……此刻分明形势危急,可越是在这时,人的脑子反而越是思绪纷乱,无法集中精神,胡思乱想不止,魏无羡想通这一节,竟觉得好笑。王灵娇浑然不觉自己出了丑,道:“虞夫人,您想清楚……砍了他这只手让我带回去,有个交代,云梦江氏就能好好的,不然,下次温公子过问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了!” 金凌道:“魏无羡也是心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想这个!” 这关乎的可是他的手! ——虞夫人的眼中闪过森寒的光芒,阴声道:“金珠,银珠,去,把门关上。别让血叫人家看到了。” 蓝景仪惊道:“还真要砍啊?!” 金凌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心乱如麻。 蓝思追也是心中怦怦乱跳,道:“不一定……江老夫人尚在权衡,关上门,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来得及反应。” 虞紫鸢既然没有拉下脸面求情的打算,那便只剩下遵令砍了魏无羡的手、与杀了这群温家人灭口两条路。 若只是她自己,自然是不会爱惜区区一个魏无羡。可江枫眠对这个后辈还是颇为看重,万一回来后,得知他被妻子背着自己砍了一只手、恐怕前途尽毁,无论是看在故人情分、还是出于对晚辈的爱惜之心,最轻也是夫妻从此陌路,甚至有万一可能,翻脸成仇。 而如果选了杀人灭口,万一下手不够利落,逃出活口对岐山温氏走漏消息,于莲花坞便是灭顶之灾。 ——魏无羡听到关门之声,地上的光也消失了,心头一阵恐惧:“难道真的要砍我一只手?” 江澄道:“魏无羡,你——” 魏无羡道:“我怎样?” 江澄想说“你还真觉得我阿娘会砍你的手”,却说不出——就连他自己,当时不都恐惧非常,觉得虞紫鸢当真要下手了? 最后,他咬牙道:“你真是……委曲求全啊!” 魏无羡没看他,只道:“我当时爬都爬不起来,要怎样,也只能听之任之。” ——恐惧过后,魏无羡咬了咬牙,一狠心,心道:“……也罢!要是能换家里的安宁……一只手就一只手,他妈的大不了老子今后练左手剑!!!” 蓝景仪又急又气,道:“魏前辈何苦如此!” 金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蓝曦臣道:“即便逃无可逃,也鲜有人能慷慨以赴。魏公子有此心性,非常人可及,就不必谦虚推诿了。” 魏无羡摇头道:“泽芜君,我当真不是谦虚。” 他是当真觉得,事情到了那一步,不接受又能如何呢? 与其被人逼着压着不得不为、哭着喊着不肯接受厄运,倒不如他自己先做好准备:摔倒了、摔断了腿,也不一定就爬不起来了。 蓝曦臣大约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置可否。 王灵娇见虞紫鸢似乎对她言听计从,很是满意,指挥属下要上手帮忙,却被虞紫鸢回绝了。 蓝思追叹气道:“江宗主这情,还不如不求。” ——江澄道:“阿娘!阿娘你听我说!我求你了!别砍他的手!如果父亲知道了的话……” ——他不提江枫眠还好,一提虞夫人陡然色变,喝道:“别跟我提你父亲!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杀了我不成?!” 虞紫鸢这样的人,要她认输服软、承认自己对谁有所顾忌,比要她的命还让她无法忍受。 虽然她犹豫、权衡,的确全都是因为顾忌着江枫眠,但“江澄”这句话点破了真相,反倒刺激得她气性上来、死不后退,如无意外,“魏无羡”这只手,就真保不住了。 他这么想着,金凌问为什么,便也据实答了。 江澄也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难看至极。 蓝景仪道:“那这个‘意外’是什么?监察寮吗?” 蓝思追道:“应该就是了。” ——话音未落,虞夫人甩手给了她一个响亮至极的耳光。 ——这一耳光无论是力度还是声音都惊天动地,王灵娇被扇得打了几个转才跌到地上,鼻血横流,美目圆瞪。 蓝景仪道:“虽然……但是,这一耳光真的太解气了。” 蓝思追叹了口气。 这一耳光甩下去,虞紫鸢便是代表云梦江氏,与王灵娇这个温家来使翻了脸。 孟瑶忽然道:“江宗主。” 江澄回头瞥他一眼,道:“孟公子有什么事么?” 孟瑶道:“恕我直言,令堂下手,实在是不够干脆。” 江澄道:“不干脆?” 孟瑶道:“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江、温两家实力悬殊,第一件事,应当是斩草除根,务求不要走漏消息,才能赢得些许周旋的时间,转移财帛、疏散弟子门人。令堂若实在气不过、要慢慢教训这个王灵娇,也不是不行。可为何,不先斩杀了其余温氏门生,令金银两位姑娘将她拿下,彻底控制住?” ——厅堂内的数名温家门生齐齐变色,皆欲拔剑,虞夫人扬手一挥,紫电飞出一圈炫目紫光,瞬间瘫倒一片。 ——虞夫人仪态优雅地走到王灵娇身边,居高临下俯视她,突然弯腰,伸手揪住王灵娇的头发,提起来又是一记暴怒的耳光:“贱婢敢尔!” 江澄微微变色,却仍是冷冷道:“便是将他们都杀了,温狗当日是有备而来,外面莲花湖上,已经有修士大军围而不攻、等候多时。” 孟瑶摇了摇头道:“可是这些人要聚集过来,总是有个时间差的。有这个时间差,何愁不能多送些人手、资源出去?” 怎会到了灭门血洗、偌大一个宗门只剩下三个少年子弟的地步? 不等江澄答话,他又道:“况且,令堂这话说的,也实在不妥。岐山温氏面前,什么仙家敢称一声‘纵横仙道’?厅中这群人若是都死光了还好,万一传出去,传到温氏主家的耳中,说不得就要登眉山虞氏的门、讨一番说法了。” ——虞夫人把手帕扔到地上,一脚踢翻了她,骂道:“闭嘴!你这贱婢,我眉山虞氏百年世家纵横仙道……在我面前提尊卑?我就教教你何为尊卑!我为尊,你为卑!” 这说法是如何讨法,自然不必多说。他没说的还有:既已出嫁,以云梦江氏主母的身份站在江家莲花坞的厅堂里,怎的张口闭口还是“我眉山虞氏”? 江澄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有脸色沉沉地咬牙道:“我母亲已经死了,眉山虞氏也是伤亡惨重。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孟瑶道:“江宗主说的是,是我失礼了,还望恕罪。” 聂明玦道:“你说的都不错,何须恕罪?” 孟瑶一愕,只见聂明玦面无表情、不怒自威,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又看了一眼江澄,只见后者神色极为压抑,像是憋了一口火气、发泄不出。 虞紫鸢骂完了王灵娇,也明白今日之事不能走漏,示意金珠银珠将厅中的温氏门生都灭了口,王灵娇垂死挣扎,被虞紫鸢与银珠主仆轮番讽刺、且又得了一记耳光。 蓝景仪急得快要跳脚了:“留她活蹦乱跳到现在干什么呀!哎呀!这下把救兵招来了吧!” ——金珠提着长剑走近, 王灵娇满眼恐惧, 蹬着腿不断退缩,放声尖声道:“来人啊!救命啊!温逐流!救我啊!” ——虞夫人神色一凛, 一脚踩住她那只手腕, 抽出佩剑。正在剑锋即将斩落之时, 忽然当的一声被弹了开去。 江澄猛地攥紧了拳头。 蓝景仪忽然又反应过来:“等等,这个人一直在的吗?那怎么到王灵娇喊了才出来?就看着他们家里的人被杀?” ——魏无羡与江澄扭头一望, 厅堂大门已轰然向两旁飞出……正是温晁那名修为了得的贴身护卫, 温逐流。 蓝思追道:“他应该是被王灵娇遣走了、亦或是也不愿同她待在一处,只远远地跟着,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这下王灵娇大喊大叫的,才把他召了来。” 蓝景仪道:“哦……” 孟瑶在心里叹了口气:云梦江氏、不,是虞紫鸢这个主母的一连串应对,实在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连化丹手都来了,还预感不到危险、想不到要布防、疏散? 甚至温逐流分明也对王灵娇不喜得很,只与虞紫鸢对峙、毫无上前抢救的意思,为何不趁机取她性命? 即便她对上化丹手没有空暇,那两个婢女也不动手? 从上到下,一般的不知轻重,居然还让这女人放出了信号去。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圆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七十) ——紫电纵横数年,从未遇到过此种对手,被抓住之后……一道火光从筒中冲出,带着锐利至极的尖啸,冲破了木窗,在屋外的天空炸开。接着,她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第二只、第三只,蓬头散发,口里胡乱道:“来……来……都给我过来……所有人都给我过来!” 蓝景仪气道:“江宗主怎么这么……魏前辈都让他拦住王灵娇继续放信号了!他又帮不上江老夫人、分不清楚轻重吗?” ——江澄放开魏无羡,劈手一击击向王灵娇,岂知正在此时,温逐流刚好抢身逼近虞夫人,似要一掌得手了,江澄忙叫道:“阿娘!” ——他立即弃了王灵娇,扑了过去。温逐流头也不回,一掌拍出,道:“差得远了!” 金凌咬牙替他辩解道:“我舅舅担心外祖母吃亏,本就是人之常情!况且王灵娇已经放了一只信号出去,拦不拦,区别也不大……” ——江澄被这一掌击中肩头,当即口吐鲜血。同时,王灵娇也把信号烟花都放了出去,灰蓝色的夜空中一片璀璨和锐啸。 蓝思追摇了摇头,道:“金公子,放出去一枚信号,与放出去一串的信号,召集人手的效果,终归是不同的。” 金凌不再说话了。 蓝景仪道:“师从一人?那她们两个为何只是江老夫人的贴身侍女、是家仆?按理来说不应该是门生吗?这也太……那什么了吧?” ——温逐流被突然爆发的紫电炸得飞起,撞到了墙上。金珠银珠也从腰间各抽出了一道电光滋滋流转的长鞭,与温逐流缠斗在一处。这二名侍女自小便与虞夫人亲厚非常,师从一人…… 金凌道:“你就不能少关心点有的没的吗?正事是什么?” 蓝景仪道:“正事不就是要打起来了吗?江老夫人怎么带着江宗主和魏前辈走了?” ——……虞夫人得了这空隙,双手一左一右提起暂时动弹不得的江澄与魏无羡,冲出了厅堂。校场之上还有不少门生围着,虞夫人喝令道:“立即整队武装!” 蓝思追道:“眼下温家修士主力未至……可江老夫人,并没有疏散门生的打算。似乎,是打算就这样硬抗了。” 经这句话一提醒,蓝景仪脱口道:“怎么能这样?有实力的就算了,那些年纪小的、修为低的——这不是叫他们白白送死吗?!” 他看到后面的话,又质问道:“温氏大军又没来,她能送走江宗主和魏前辈,为什么不能抓紧时间让实力不足的人都走?!” ——虞夫人道:“什么怎么办!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是有备而来,今日之战不可避免。不久之后就要来一大批温狗了,先走!” 魏无羡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澄也僵住了。 虞紫鸢那句话,他们两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从来没有想过,即使当日之战无法避免,为何,不能多送些人出来? 温家合围之势未成,小船足有七八条,为什么不能全都用上,让师弟们都走? 只要换一件衣裳、隐入人群,又不像他们两人一样上了世家公子榜,名声在外、画像满天飞,何愁不能保全? 为何……没有想过呢? ——因为那段记忆过于惨烈,不敢回想、不愿回想……更不要说,从中生出这样的疑虑。 江厌离猛地捂住了嘴。 原来,师弟们、至少师弟们……原本是有机会活下来的吗? 蓝景仪质问无果,但三人、甚至是后面的众人心中,却也都有了答案:因为虞紫鸢的字典里,根本没有“退”字。 她自己是从来不肯退的,却也没想过要让别人退。 只有亲儿,才有幸成了她心里惟一的例外。 蓝景仪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极致的愤怒,这愤怒在他读到虞紫鸢下一句话时达到顶峰、轰然爆发:“我呸!她凭什么说是魏前辈害的!决定对王灵娇动手的是她自己!拖拖拉拉让王灵娇叫来救兵的也是她自己!没拦住她放信号的更不是魏前辈!” ——虞夫人恶狠狠地道:“你给我闭嘴!都是你这个小……害的!” 蓝启仁闭上了眼,破天荒对这样无礼的言论没有训斥、没有愠色、甚至没有一点儿有异议的意思。 金凌一言不发,蓝思追也一言不发。 虞紫鸢将紫电给了江澄,后者只怕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地问她为何不能一起走。 ——虞夫人凝视着他的脸,忽然一把搂了过来,在他头发上亲了两下,抱在怀里,喃喃地道:“好孩子。” ——这一下抱得十分用力,仿佛恨不得把江澄变成个小婴儿塞回到她肚子里去,叫谁也伤不到他、谁也不能让他们俩分开。江澄从来没有这样被母亲抱过,更别提这样亲过了。他的头埋在她胸前,双眼睁得大大的,懵懵然不知所措。 这样母子情深的一幕,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人看到,都是一定要为之动容的。但除此之外,蓝景仪胸中,能为他所感的,还有一股无论如何也不能压下的隐怒。 蓝思追不至于像他一样愤懑,却也隐隐觉得荒唐、荒凉。 金凌则与“江澄”一般,只有懵懵然不知如何面对。 ——虞夫人一手抱着他,一手猛地抓起魏无羡的衣领,似乎想把他活活掐死,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死小子!可恨!可恨至极!看看为了你,咱们家遭了什么祸!”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责骂魏无羡、责怪他招来祸端。可是看到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不明白。 彼时魏无羡亦满心悲怆,只有无话可说,而此时的三个小辈、一众观者,虽然缘由一定不尽相同,心情却也只有无话可说。 ——她跃上了码头,小船在湖水中微微左右摇晃。江澄终于明白了,金珠银珠,所有的门生,还有云梦江氏历代所有的法宝和传物,都在莲花坞里,一时半会儿无法撤走,之后必然有一场大战,虞夫人身为主母,既不能只身退走,又怕亲儿出事,只得私心让他们先逃。 蓝景仪喃喃道:“私心……” 他抿着嘴唇,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虞紫鸢就要赴死了。 那时的莲花坞、那时的云梦江氏,早就没了。 他还是觉得,一时半会儿无法撤走,和其他人都没有机会逃生,根本是不同的两回事。 可他一时半会儿,也实在说不出什么了。 魏无羡闭上了眼。 蓝忘机搂紧了魏无羡,死死地盯着那方水幕,眼睛里似乎有一丝一缕的血红浮现。 魏无羡虽然看不见、听不见,却还是回抱住了他,将大半个身子都埋入了他的怀里。 ——说完,她转身指向魏无羡,厉声道:“魏婴!你给我听好!好好护着江澄,死也要护着他,知道不知道?!” 读完这一句,蓝景仪的嘴动了动,将那句“为什么魏前辈要拼死去护江宗主”咽了回去。 他心想:反正,都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是江宗主自己带人杀了魏前辈。 无论是因为什么,魏前辈都不需要再对他以命相护了。 ——魏无羡挣不开紫电,只得重重点头。江澄喊道:“阿娘,父亲还没回来。有什么事咱们先一起担着不行吗?!” ——听他提起江枫眠……旋即她便高声骂道:“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离了他难道还不行了吗?!” 虞紫鸢离了江枫眠,不会不行。 但如果云梦江氏离了宗主,的确是不行的。 这句话在数人心头盘旋,却没有一个人将它说出来。 骂完这一句,虞紫鸢斩断了绳子,将小船推了出去。被紫电缚在船上的两个人,顺风随江流一路飘远。 ——魏无羡刚刚被紫电抽了十几鞭子,现在还浑身发疼……想到江澄身上还有伤,忍痛道:“江澄,你先冷静。虞夫人对上那个化丹手,不一定输。刚才她不是还牵制住那个温逐流了吗……” 蓝景仪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哑声道:“魏前辈、魏前辈身上……伤得要重多了啊……” 蓝思追隐忍地咬着嘴唇。 魏无羡被紫电抽了十几鞭、浑身发疼,可他想到的,却是“江澄身上还有伤”。 金凌也紧紧地咬着嘴唇。 ——江澄咆哮道:“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就算杀了温逐流,王灵娇那个贱人已经发了信号,万一温狗看到了大举派人来围堵我们家呢?!” 可是,王灵娇为何能发出信号? 江厌离闭了闭眼,眼角有细圆的泪珠渗出。 ——魏无羡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冷静得下来,可两个人中必须得有一个人清醒。正要继续说话,他忽然眼前一亮,喊道:“江叔叔!是江叔叔回来了!” 江澄也闭上了眼,感受到耳中一静,不得不再一次睁开了。 他要看着……他必须要看着! ——江枫眠道:“这是你娘的紫电。紫电认主,怕是不肯让我……” ——他说着用手去碰了碰紫电,岂知,刚刚碰到,紫电便很是温顺地收了起来,瞬间化为一枚指环,套上了他的一只手指。 ——江枫眠立即怔住了。 不止是他怔住了,蓝景仪、蓝思追、金凌……连同后排的不少人,都露出了或多或少的讶然之色。 蓝景仪道:“这……?” 金凌道:“我外祖母她……” 虞紫鸢居然让随身的一品灵器认了江枫眠为主。 这是不是意味着,即便从未表现出来,可实际上,她对这个以联姻为名结合的丈夫,在心底深处,其实是有一些爱意的? 当年眉山虞氏多次向江枫眠施压、直到他败下阵来同意迎娶,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女儿的心思? 可是,那又如何呢? 成婚之后这么多年的争执、这么多次的不欢而散,以虞姓自居、在江家划地而治、常年夜猎在外不理内务,一再疑心丈夫与故交的妻子有染、乃至将这怀疑宣之于口、将自己的怨气倾泻到全家上下所有人的身上……这一桩桩一件件,这样回过头去看,实在是叫人,不知能说什么了。 也许,也只能叹一声“何等荒唐”了吧? ——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江澄抓着他道:“今天温家的人打到我们家来了,阿娘跟他们起了争执,跟那个化丹手斗起来了!我怕阿娘要吃亏,有人放了信号,待会儿说不定还有更多敌人。父亲,我们快一起回去帮她!快走吧!” 读完这一段,蓝景仪又沉默了。 金凌道:“你怎么又不读了?” 蓝景仪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金凌道:“哪里不对?” 虽然这样说,他也情不自禁地蹙眉思索起来。 蓝思追神情与他差不多,将那段话来回看了几遍,似乎捉住了什么感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聂怀桑将那段话看了看,了然了不对在哪里。 他摸了摸断折的扇骨,盯着那道龇牙咧嘴的裂缝,觉得有点心疼。 他暗道:太可惜了,没救了。 本来也许还有救的,只是他方才没留心,把这把裂了的扇子又拿起来扇了扇风,裂痕这么一磨损,就彻底没救了。 本来也许还有救的,只是江澄骤逢大变下,自己也还稀里糊涂的,把温家的人如何打上门、为什么起争执、里面又是什么情形,全都说的不清不楚,这就彻底没救了。 江枫眠听江澄说完了,用紫电把两人捆了回去,命他们两个去眉山寻江厌离与其他亲眷、嘱咐了江澄保重自己、向魏无羡托了孤,便义无反顾地带着人回莲花坞去了。 蓝景仪喃喃道:“江老宗主……” 金凌的眼眶红红的。 蓝思追心中也是难受,别开了眼。 ——虞夫人说,抽他的这一顿能让他一个月都好不了,可魏无羡此时却觉得,除了被抽过的地方还是火辣辣、刺麻麻的疼,行动并无大碍。他们卯着一股濒死般的劲儿,拼命地划。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徒手把船划回了莲花坞。 江澄的眼睛里布满了一道一道紫红色的血丝,看起来形容可怖。 江厌离衣裳的整个前襟都已经湿透,她整个人已经成了一樽雕塑,眼睛用力地睁着,周围一大圈都肿得厉害,眼泪仿佛是已经流干了,只留下一道一道十分明显的泪痕。 他们都知道,尽管莲花坞看起来与以往一样,四周灯火通明、水上波光粼粼、花灯漂浮,但是里面以往的人,都已经没了。 两个人不管不顾地将船划了回来,却也没有彻底被冲昏头脑、更不敢面对那个已经显而易见的残酷结果,泊在湖心挣扎了许久,悄悄在隐蔽处停船靠岸。 蓝景仪喃喃道:“……太惨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七十)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进一) ——莲花坞的校场上……这些人全部都身穿炎阳烈焰袍,衣领衣襟和袖口的火焰纹红得血一般刺目。 ——除了站着的,还有躺着的。倒地的人已经全都被挪到校场的西北角,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一个人背对他们这边,低着头,似乎正在察看这堆不知是死是活的江家人。 ——江澄还在疯狂地用目光搜索虞紫鸢和江枫眠的身影,魏无羡的眼眶却瞬间湿热了。 哪怕看不到,只看这些描述,都能想象出是一片怎样的尸山血海。 蓝思追面有不忍地低下头,金凌眼眶红红地扭开眼睛,蓝景仪喃喃道:“魏前辈……” 又读了几句,他小心翼翼道:“这个人……发现魏前辈他们了吗?” ——他喉咙又干又痛……忽然,站在西北角、背对着他们的那个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蓝思追摇了摇头,涩声道:“若发现了,他是该喊人的。可是……魏前辈都看清了他的样子,他不应该一点也没有察觉的。”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将后面的一段话又默默地读了一遍,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荒诞的感觉。 这样的形容……这样的描述,他好像,是曾经见过的。 ——那是个与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高高瘦瘦,五官清秀,眼珠漆黑,面容苍白。虽然身上穿着炎阳烈焰袍,却没什么强盛的气势,有些太过秀气斯文了。看太阳纹的品级,应该是温家的哪位小公子。 蓝景仪仍是小心翼翼道:“这个人,我怎么感觉……”不像是坏人啊? 后半句话,他自己也觉得荒谬,没敢说出来。 即便如此,后面的人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顿了片刻,聂明玦道:“此人是谁?” 他本是问坐在前面的江澄、亦或不知道有没有重新睁眼的魏无羡,却不料从身后传来了一道有些唯唯诺诺的声音。 温宁举手道:“这个人……是我。” 见众人视线聚集,他有些不安地耸动了一下身子,面色如书中所写一般苍白,深吸一口气道:“那天,我在夷陵听到了消息、担心魏公子……就赶过去了。只是,去的还是、还是晚了。” 温情道:“我是当真没想到,你这个性子、手下的门生都不敢招脾气大的,居然能不声不响做出那么大胆的一件事来。” 温宁道:“我只是想……魏公子,曾经帮过我。我不能、不能看他出事……” 江厌离哑声道:“温公子,多谢你。如此大恩,他日……必报。” 哪怕温宁起初只是为了魏无羡去的,她作为师姐,也该感谢他这番心意。更不要说,温宁还一并救了江澄、送出了江虞夫妇的遗体,保住了云梦江氏最后的嫡子、保全了宗主夫妻的身后安宁。 后面这两件事,看似是帮助魏无羡的“顺带”,可实际上对温宁而言,才是真正的甘冒奇险:魏无羡不过是外姓门生,温宁救了他,蒙混过去容易,可江澄与江虞遗骨之事一旦暴露,不说他自己,连温情都可能被一并拖下水、下场凄惨。 江澄想的没有她这样明白,却也知道好歹,加上姐姐已再一次开口、自己这个真正的当事人绝不能没有表示,遂咬了咬牙,拱手道了一声“多谢”。 温宁向后退了退,怯怯地不敢受他们两人的谢意。温情看在眼里,只得自己上前了些,刚好将他护住,深深地看了江氏姐弟一眼,道:“此事已过,只当是我们这一脉,于主家孽债两清。谢,就免了。” “魏无羡”提心吊胆,生怕已被发现,这时却又听到院墙内传来温晁与王灵娇说话,一个矫揉造作,一个油腻肉麻。若放在平时,听都要听吐了,可这时候,每个人心中都是沉沉的。 ——她在暗示温晁,惩治温逐流给她出气,温晁嘿嘿笑了两声。他虽然颇为宠爱王灵娇,却还没宠爱到要为个女人就惩治自己贴身护卫的地步。毕竟温逐流为他挡下过无数次的暗杀,又不多言,口风紧,绝不会背叛他父亲,也就等于绝不会背叛他,这样忠诚又强大的保镖,不可多得。王灵娇见他不以为意,又道:“你看他……刚才我要打那个虞贱人耳光,他还不许。人都死了,尸体而已!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不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聂怀桑摸了摸扇子,暗道这个温晁恶心归恶心,倒不算是个蠢货,有点脑子、拎也拎得清。 墙外,“魏无羡”与“江澄”心神大恸,墙内,王灵娇与温晁还在对虞紫鸢评头论足、高谈阔论。 ——王灵娇又幸灾乐祸道:“这个虞贱人也算是活该了,当年仗着家里势力逼着男人跟她成亲,结果呢……她还不知收敛,飞扬跋扈。最后这样也是报应。” 江澄将拳头捏得喀喀作响,手心都快掐出了血。 ——在他的认知里……该被唾弃的只有姿色平平的女人,还有不肯给他睡的女人。王灵娇道:“想想也知道啦,虞贱人这么强势,明明是个女人却整天挥鞭子打人耳光,一点教养都没有,江枫眠娶了这么个老婆还要被她拖累,真是倒了八辈的霉。” 蓝景仪几乎要吐出来了,喃喃道:“咱们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听这对……这种乱七八糟的脏话。” 孟瑶垂着眼,暗道:乱七八糟么?话虽然不怎么干净,可庸言俗语,却也不是全都狗屁不通。 ——王灵娇咯咯而笑。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庸言俗语,魏无羡又悲又怒,浑身发抖。他担心江澄会爆发……王灵娇幽幽地道:“我当然只能一心向着你了……我还能向着谁?” 墙内有毒的欢声笑语不断、歌舞欢腾,墙外的两人再也承受不住,跑了出去。跑到数里之外,“江澄”又转身要回折,被“魏无羡”拼命拦了下来,他一腔悲郁无从发泄,便尽都倾斜到了后者身上。 ——江澄甩手道:“不要回去?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让我不要回去?我爹娘的尸体还在莲花坞里,我能就这么走了吗?……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 蓝景仪想说:这根本不是魏前辈的错。事情变成这样,他心里的难过一点也不会比你少,却得强撑着,顾全大局、护你周全。凭什么他已经这么辛苦,还要承担你的迁怒? 可是看到“江澄”悲痛欲绝的模样,他又说不出口了。 ——大悲大怒之下,江澄已经失去了神智,根本无法控制力度。魏无羡掰他手腕:“江澄……” ——江澄把他按在地上,咆哮道:“你为什么要救蓝忘机?!你为什么非要强出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做英雄的下场是什么你看到了吗?!啊?!你现在高兴了吗?!” 蓝景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小声念了一句:“江宗主,怎么能这样说……” 他知道江澄这时没有理智,这种情形下说出来的话不过是发泄、不应该去追究,可是想一想,难道魏无羡就是个不会崩溃的铁人吗? 他虽然也惋惜江家的惨剧,知道他现在有多难过……可是,只要他想到魏无羡现在是什么感觉,都替他难受、替他委屈。 ——“蓝忘机金子轩他们死就死了!你让他们死就是了!他们死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关我们家什么事?!凭什么?!凭什么?!” ——“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都给我死!!!” 江厌离的脸色又白了一分,蓝曦臣极轻微地蹙了一下眉。 江澄将嘴唇咬得青紫,脸色极度难看、甚至要生生地扭曲,可他这时还有理智,也知道自己当初心神大乱下说的话有多不妥、让旁人听见多么要命。 他沉默着,听着蓝景仪将这段话念完了,手指几乎要抓烂了衣摆,才咬着牙,艰难地开了口:“我当日……悲痛太过,口不择言,请蓝二公子,与金公子,恕罪。” 蓝忘机还抱着魏无羡,眉头未展,听他道歉,也只是道:“人之常情,江宗主,不必太放在心上。” 金子轩的回应也与他差不多。 江澄的手攥得更紧了。 ——江澄心里明明很清楚,就算当初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魏无羡不救蓝忘机,温家迟早也要找个理由逼上门来的。可是他总觉得,若是没有魏无羡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的这么快,也许还有能转圜的余地。 蓝景仪道:“其实……不是的。” 蓝思追轻声道:“温家人,根本不是为了魏前辈来的……王灵娇方才对温晁,根本连提都没提魏前辈。” 她一次又一次提到的是谁呢? 金凌难受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压下那股渗入肺腑的难过,道:“你们说的都没错……可是,别说了。” 他的声音沙哑,仔细去听,还能听出一丝无力的涩然。 ——就是这一点令人痛苦的侥幸,让他满心都是无处发泄的悔恨和怒火,肝肠寸断。 江澄现在也明白了,就是这一点侥幸,其实也是不存在的。 温家人根本不是为了魏无羡来的。 他其实连个发难的借口都不是。 那中间的半个多月里,若是他们早些想到了、若是他们真的觉得这件事会惹怒温家人来算账……多少转圜的余地,都是有的。 要在心里明白这一点、承认这一点,真的很难,可是现在承认了……好像,也就是那样。 ——这一晚上,他竟然还睡了几觉。一是太困了,哭得脱力,不由自主昏睡过去。二是还抱着这是一场噩梦的期望……父亲坐在厅堂里看书擦剑,母亲又在发脾气抱怨,责骂挤眉弄眼的魏无羡,姐姐蹲在厨房里发呆,绞尽脑汁想今天做什么吃的,师弟们不好好做早课,尽上蹿下跳。 ——他们逃得匆忙,身上没带干粮,从昨日到今日又体力消耗严重,走了半日后,都开始头昏眼花……魏无羡看了看江澄,见他一副疲倦至极、不想动弹的模样,道:“你坐着。我去弄点吃的。” 见他回来后已经看不到人,金凌惊道:“我舅舅怎么会不见了?!” 蓝景仪猜测到:“莫非是被温家人给追上了?总不能他撇下魏前辈自己一个人走了吧……” 金凌道:“我舅舅、他这时候,怎么会撇下魏无羡!” 蓝思追道:“好了,咱们别乱猜了,看看就知道了。” ——补鞋匠道:“我手里有活,没怎么看清。不过他一直盯着街上人发呆,后来我抬头再看那个地方的时候,他突然就不见了。应该是走了吧。” ——恐怕是回莲花坞去偷遗体了! 江厌离迟疑道:“阿澄,你那时……?” 江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道:“是温家人追上来了。” 江厌离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喃喃道:“所以,所以你并不是自己折回去的……难怪、难怪阿羡吃了东西,都追不上你……” 江澄闷声道:“我没有那么傻。” “魏无羡”一路狂奔回莲花坞,没有发现“江澄”,心中也是忧虑纷繁,决心还是潜进去确认一番。进去没有多久,迎面撞上了一个温家人,毫不犹豫地将人擒下。 ——他左手牢牢锁住这个人的双手,右手掐住他脖子,压低声音,用他能拿出来的最凶恶歹毒的语气威胁道:“别出声!否则我一下就能拧断你的喉咙!” 蓝景仪道:“这个人是谁?” 金凌道:“他认得魏无羡?叫他‘魏公子’?” 蓝景仪忽然反应过来,脱口道:“是不是之前看到魏前辈他们、却没有叫的那个人?” 他向后一扫,道:“是他!” ——他满心戒备地拧着这人的脸转了过来。只见这少年眉清目秀,周身上下有一种青涩的俊逸,正是昨日他们往里窥看时见到的那名岐山温氏的小公子。 金凌道:“这个人……是温宁!” 三个小辈惊讶得面面相觑,心里想的全都是同样的疑问:怎么会是温宁?他在这里做什么? 温宁低着头道:“……是我。” 温情瞪他一眼,道:“你可真是够胆大包天啊!穿着温家的衣裳,真不怕稀里糊涂给他掐死了!” 温宁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金凌又蹙眉道:“他失望什么?” ——这少年似乎有点失望,道:“我……我是温宁。” 蓝景仪道:“是因为魏前辈不认识他了吧?” 蓝思追道:“魏前辈和温先生,大约是早就认识的,不过,应该不是多深的交情,所以魏前辈才没有想起来。” 过了一会儿,蓝景仪后知后觉道:“原来鬼将军,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啊?” ——听他吞吞吐吐,一股焦灼冲上魏无羡的心头,他怒道:“你什么你?!你结巴吗?!” ——温宁在他手里吓得一缩,似乎想抱头蹲下,轻声道:“是……是啊。” 先前,温宁恢复神智后,在客栈外与魏无羡说话,他们的心思更多在蓝魏两人身上,倒没对鬼将军与传闻中相差甚远的表现生出多少疑议,这时候再看到他生前的样子,才感觉如此鲜明。 金凌看着水幕,神情有些复杂的纠结。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进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进二) ——看他这幅胆小可怜又磕磕巴巴的模样,魏无羡却忽然想起来了点什么:“前年的岐山百家清谈盛会……百家清谈盛会……射箭……啊,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这句话传入了耳朵,魏无羡重新睁开了眼。 他轻声道:“温宁?” 蓝忘机“嗯”了一声。 魏无羡将水幕上尚存的文字扫了一遍,道:“当时……对温宁的态度着实不太好,我草木皆兵的。” 蓝忘机嘴唇动了动,须臾道:“……你那时,也不能算过失。” 魏无羡道:“我当然不觉得那时候做错了,毕竟要是我抓到的这个不是温宁、是别人呢?现在想想……也真是侥幸啊。” 温宁是为了他跑来的,还愿意倾尽所能帮他。 蓝景仪犹疑不定道:“鬼将军这、这是?” ——温宁道:“不会的!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这句难得没有结巴,而且语气坚定,犹如立誓。魏无羡惊疑不定,温宁又道:“魏公子,你是来找江公子的吧?” 他尚且只是犹疑,金凌就是惊疑了:“是他救了我舅舅?!” 惊愕非常、难以置信。 确认了“江澄”人就在莲花坞,“魏无羡”心念电转、思考救人之法,甚至对“温宁”起了杀心,后者却好像并未察觉,主动提出了要替他救人。 温宁看到那句“只要他右手一用力,就能把温宁的脖子拧断”,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露出一个有点难过、却又努力理解的表情。 ——温宁道:“能!我、我也算温家的世家子弟,手下也有一批门生听话。” ——温宁忙道:“不不不是!我的门生从来不胡乱杀人的!江家的人、我也没杀过。我是听说莲花坞出事了,后来才赶来的。真的!” 金凌道:“他究竟……图什么?” 他的语气微微发颤,给人的感觉复杂极了,除去惊疑不定,又好像带着一点自己都不能察觉、不能相信的感动。 蓝景仪道:“我觉得,他什么也不图……鬼将军究竟为什么这么帮魏前辈?加起来一共见了三次,他们原先是只有一面之缘吧?魏前辈自己都快要忘了……” ——他心里把自己痛骂了个狗血淋头,愚蠢、没用、荒唐、匪夷所思、异想天开……他只怕死了,还救不出江澄,辜负江枫眠和虞夫人对他的托付。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寄以希望的对象,竟然真的只有这个加起来总共只见过三次面的温家人! 蓝思追道:“那时候,温先生……就是魏前辈能抓到的,惟一的救命稻草了吧?” 那时候,遭逢大变,偌大一个莲花坞,只剩下这么两个人。经江虞夫妻托到他手上的江澄,对魏无羡而言,就是他的性命。 江澄看着那句“可怕的是,他竟然真的,从心底生出一股绝处逢生的欣喜若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厌离也看着那句话、并且连着后面的几句话,来来回回地看。 “可怕”? “绝处逢生的欣喜若狂?” 其实当时,身在绝地、又逢生机的人,并不是魏无羡。可他在心里,却觉得,“绝处逢生”的人,是自己了。 ——魏无羡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涩声道:“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帮我把江宗主和江夫人的遗体……” 魏无羡自嘲道:“我当时,实在是太侥幸了,一点不够,还想再多要一点……幸好,是温宁。” 蓝忘机默默地将他又一次搂紧了。 ——魏无羡浑浑噩噩地等待着。他一边在原地转圈,一边心道:“我怎么了?我疯了吗?……万一他骗我,江澄根本不在里面?不,江澄不在里面才好!” 若江澄不在里面,不管他在哪里,这时多半都是安全的,即使温宁骗他、要对他不利,那也是值得庆幸的。 只看着这段话,都能想到彼时他心中如何混乱、如何绝望、何等濒临崩溃,却偏还不得不强自支持。 “魏无羡”正胡思乱想,温宁已经背着人出来,还将紫电也一并带上了。 金凌默默地看着,面色是僵硬的,手脚也是发僵的。 ——温宁道:“不客气……江先生和江夫人的遗体,我已经让人移出去了,之后再转交。此、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不消他多说,魏无羡接过江澄,要背在自己身上,谁知,第一眼就看到了一道横在江澄胸前的血淋淋的鞭痕。 蓝景仪道:“原来江宗主曾经挨过戒鞭,是这么回事……鬼将军这也、太……” 看到温宁不仅救人挪骨、还主动提出帮他们安置,蓝景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勉强合适的词:“热心了吧?” 蓝思追道:“温先生对魏前辈,的确是……” 他回想起十几年后的温宁对魏无羡的态度,道:“一直都表现得十分信服敬重。” 就是不知道,温宁这样的态度,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如今江澄身受重伤,急需用药和安养,肯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了,他们的处境几乎是寸步难行,走投无路,除了仰仗温宁,魏无羡竟然完全想不到别的办法! ——在之前的一天里,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和江澄竟然要借助一名温家子弟的帮助才能逃出生天,也许还会宁死不屈。但此时此刻,魏无羡只能说:“多谢!” 蓝景仪道:“鬼将军帮了魏前辈,救了江宗主,可是看鬼将军的表现,却像是反过来的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思追道:“据说,射日之征结束后不久,夷陵老祖不知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庇护温氏余孽,叛出云梦江氏、在乱葬岗占山、与百家为敌……传言总有夸大之处,但魏前辈愿意庇护温家的人是真,想来就是为了温先生这次的相助之情。这样一来二去,你帮我、我也帮你,也不好说是谁欠着谁、谁应该感激谁了。” 所以,这相处的态度,也就由着性子回到了最初。只是魏无羡随性洒脱,温宁温和怯懦,看起来,才像是前者占据强势。 沉默许久的金凌忽然开口道:“可是,他为何会驱使鬼将军杀了我爹、害死我娘?” 这一次,他问的很是平和,既无怒意、也无恶意,而只有发自内心的不解、怀疑——若不是魏无羡自己后来也没有否认、没有要为自己伸冤的意思,他甚至怀疑,这两件事,根本就是别人做了、再栽赃到他头上。 蓝景仪不知道他想的这么远了,瞠目道:“这、” 金凌没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继续道:“像魏无羡这样的人,是为了什么,才会在穷奇道和不夜天大开杀戒?那些人做了什么、逼他至此?” 他没有问的还有,若温宁这样帮助过他们、若只是为了报恩,魏无羡……何必要叛出云梦江氏呢? 他既不会平白害人,也不是有野心的人,为何……会叛逃呢? 这个问题在金凌心中徘徊不散,或许是因为清楚问了也一定得不到答案,便止于心头。 须臾,蓝思追道:“这些事,还是太远了些。现在的线索,也还是太少了,不好妄加揣测。” 此时,后排的气氛,尚是一派凝肃。 在听蓝思追说完那段射日之征后事之后,聂明玦已经深深蹙眉,道:“魏婴庇护恩人,为何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何温姑娘姐弟对云梦江氏的恩情,天下人一无所知?” 虽然没有明指,这话是在问谁也显而易见。 魏无羡沉默不语。 江厌离脸上先是茫然、然后涌上惊愕,目光下意识投向了弟弟。 江澄握紧了拳头,道:“我……不知道。” 虽然这样说,他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问他:你怎么会不知道?这道理不是很简单吗?你怎么可能愿意去帮温家的人呢? 哪怕他们救过我…… 可要不是那些温狗毁了江家,你怎么会需要他们救? 江澄心中天人交战,额上冷汗津津,最后出口的仍是一句:“我不知道……后来为何会那样。” 他在心中茫然地想着:他们的确是帮过我们的。若是没有妨害,帮他们一把,就算是恩怨两清……也是可以的吧?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对将来的自己升起一股怨恨:为什么没帮他们呢?横竖又不是他们害的、又未必是什么难事,帮一把又如何?还要害得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在这个时候、在所有人面前如此难看! 凭什么我要为了还没犯过的错受人质问! 江澄的脸庞微微抖动,因为头低着,加上坐在靠前的一排、背对多数人,并没有人察觉到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作平静,缓缓道:“这件事……这一回,温公子与温姑娘这件事,我一定会给出一个妥善的交代。” 江厌离猛地松了一口气。 温情淡淡道:“江宗主有心了。不过,方才说过,谢就免了,交代,自然也不必了。” 她本来也不在乎什么救人的回报,至于族人的安危,早先蓝启仁已经表明态度,愿意派蓝氏门生前来接应,算是有了着落。 所以,无需江澄再给出什么“交代”。 江澄脸上的肌肉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魏无羡背着江澄,找到了温宁预先藏好的船只,把江澄安置在船舱内,温宁先简单给江澄清理伤口、包扎敷药一番。看着他娴熟的动作,魏无羡不由得忆起当年在岐山百家清谈盛会上时见到他的模样。 读到下一段那句“也就是他、蓝忘机、蓝曦臣、金子轩射箭得前四名的那一年”,蓝景仪心思急转,脱口道:“就是他扯了含光君抹额的那一次?” 蓝思追道:“……景仪!” 金凌跟着一眼瞪了过来,蓝景仪连道“对不起”。 魏无羡一口气呛住了,好不容易才重新喘匀,骂道:“这小子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蓝忘机收回给他拍背的手,没说什么。 蓝景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想的太快了——鬼将军原来箭法这么好的?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少年的侧颜很是清秀,拉弓姿势标准且漂亮。那只靶子上,一点红心里已经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羽箭。这一箭,也是命中红心。 ——竟是例无虚发。 蓝思追道:“温先生生前,似乎是声名不显的。” 蓝景仪又道:“这么好的箭法,怎么会声名不显的?” 他的箭都射不了这么好! 金凌道:“因为根本没几个人见过吧。你看他,看见有人就直接跑了、更不要说在人前射箭……魏无羡脸皮真够厚的。” ——那少年一箭中的,从背上箭筒里抽出一支新的羽箭,低头正欲搭弓,却冷不防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冒出来,吓得手一抖……话音未落,那少年已抛下弓箭跑的无影无踪了。 ——魏无羡一阵无语,摸了摸下巴,心道:“我长得这么英俊么?英俊得把人吓跑了?” 蓝忘机的眉尖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蓝景仪思绪又飘了,道:“魏前辈?他长得是好看,但其实……也不能说是那种英俊吧?” 蓝思追揉了揉太阳穴,提醒道:“景仪,魏前辈原本长什么样子,咱们其实……都没见过的。” 蓝景仪道:“啊?” 金凌忍无可忍,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忘了他现在是上了莫玄羽的身!” 蓝景仪这才反应过来,恍然道:“对哦……所以咱们其实连魏前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 魏无羡摸摸自己的脸,插科打诨:“小孩这是什么意思?真觉得我本来的长相能把人吓跑?岂有此理!” 蓝忘机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顺着他道:“……你很好看。” 这回,魏无羡真的脸红了。 他真心实意地在心中连说了十句“岂有此理”。 “魏无羡”回到广场,温家人正吵吵嚷嚷争抢上场参赛的名额,估计是温家人都箭法稀烂的印象深入人心,“江澄”很是轻蔑。 “温宁”也在人群中,鼓足勇气举了手,好容易被人注意到,又被当头泼了冷水。 蓝景仪道:“温家人对自己人也这样的?” ——温琼林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一番,那人又道:“行了行了,你别贪新鲜了,这是要计成绩的,上去丢脸我可管不着。” 金凌道:“整个岐山温氏有多少人啊,这算什么自己人?自己人就不会连个上场的名额都要争了!” 蓝景仪想了想,道:“也是。” 真要是自己人,哪会在这里这么争来争去的?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进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进三) ——魏无羡心道:“丢脸?要是你们温家里有一个人能给你们捡回点脸面,也就他了。” ——那人语气中的不屑之意太过理所当然,听得魏无羡不怎么痛快。他扬声道:“谁说他没拿过弓?他拿过的,而且射得很好!” 蓝景仪嘀咕道:“还真是魏前辈。” 金凌奇怪地看他一眼,没太明白他又是从哪一句上悟到了这点。 因“魏无羡”那句话,“温宁”顿时成了视线焦点,拿着弓也不敢动,又得了他一句鼓励,才鼓起勇气拉开了弓。可惜初次在人前射箭,太过紧张,连箭靶都没有射中。 蓝景仪“哎”地叫了一声,拍腿道:“可惜了!” 蓝思追也道:“是可惜了。” 不仅是为了温宁那一只没有中靶的箭,还是因为,他想到如今的温宁,怕是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搭弓射箭了。 连着听到两声“可惜”,看得专心的金凌才如梦初醒,将不自觉露出的惋惜神情收起。 一路看到这里,聂明玦对温宁已生出不低的好感,不禁道:“例无虚发,可见箭法过人,何惧现于人前?该多在人前试试。” 口气虽称不上多么温和,却明显是在鼓励。 对此,温宁显然大出意料之外,整个人都抖了几抖,回过神来,忙结结巴巴道:“是……是,多谢……聂宗主、提点。” 温情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对聂明玦颔首道:“多谢聂宗主,我弟弟胆子小,见笑了。” 聂明玦看起来也对温宁的反应很是不满意,几乎下意识想再训几句“男子汉大丈夫畏畏缩缩成何体统”云云。 好在他立即就想起这少年其实是温情的弟弟,不是他手下的修士,遂僵硬着一张脸对温情回以颔首。 ——温琼林的脸红到了耳根,不消旁人挥退,自觉落荒而逃。魏无羡追了上去……听他在背后叫自己,温琼林这才停了下来,垂首转身,从头惭愧到脚的样子,嗫嚅道:“……对不起。” ——温琼林内疚地道:“你……你推荐我,我却让你丢脸了……” 蓝景仪奇道:“这也要道歉的吗?鬼将、不,温先生这也……呃,太好愧疚了吧?” 原本叫习惯了,倒还没觉得什么,但是这一下,他是真觉得那声“鬼将军”叫不出口了。 蓝思追无奈地摇摇头,道:“有言道,君子责己以周。温先生大约,就是这样的性子吧。” 蓝景仪“唔”了一声,向后读了几段,又道:“魏前辈想的这么多啊……他人真好。” 金凌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少感叹几句吧,专心读书。” ——这个温琼林……若是不好好开导他,说不定这少年从此以后就越发封闭自我,再也不敢在人前表现了。魏无羡对他鼓励了几句,再简单说了一些需要提醒的要点,纠正了他刚才在小花园里射箭时的一些细微毛病,温琼林听得目不转睛,不住点头。江澄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马上开赛,还不快滚去入场!” 聂怀桑暗道:也就是魏兄,才待一个陌生人、都替他想的这么周全,难怪温琼林那种情况下还想着要去帮他,什么危险都不顾了……哎,其实也不然,温琼林也一样,一心记他的好。换了别的什么人,恐怕就根本不会把这几句鼓励当回事儿。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叹出声:“魏兄曾种善因,亦偿得善果,实在是……何其幸也。” 魏无羡由衷道:“是啊……何其有幸。” 温宁脸红了。 ——魏无羡一本正经地对温琼林道:“我现在就要去比赛了。你待会儿可以看看场上我怎么射的……” 金凌看得笑了,道:“这个、魏无羡!” 笑完看到后文、回到血淋淋的“现实”,方才轻松几分的心倏尔又沉重起来。 三人由水路转陆路,第二日至夷陵,温宁召了数十名门生,护送着他们到了当地的监察寮。 蓝景仪突发奇想:“你们说,这些鬼、温先生手下的门生,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了吗?” 蓝思追道:“这……不好说。” 他细细地想了想,分析道:“先前温先生移出江老宗主和夫人的遗体,也是假手于他人,那么或许多少是有些知情的吧。只是,旁人与魏前辈没有交情,怕不愿冒这样的险。因此,多半非是全知。” 见众人都因为这些话看过来,温宁低声道:“魏公子与……江宗主的身份,我确实……没有对旁人说。不过,好像……是有人猜到了。” 魏无羡苦笑:“我们当时那样狼狈、我更是连衣裳都没换一身,凡是见到了的,怕是没几个猜不到的。” 温情道:“听见了?下次做事,周全点。顾头不顾尾的。” 若没有她给善后,将随他去的人都敲打提点一顿,当日是怎么回事,转头就能原原本本地全漏给温晁。 温宁期期艾艾地应是。 魏无羡彼时草木皆兵,即便被温宁所救,也无法放松警惕。尤其他自旁人言谈中发觉此地又是一所监察寮,到了房中无人处,立刻又掐住温宁开始质问。 后者费了一番唇舌,颇为不易地将他安抚下来,刚说不能被人发现,温情推门而入。 如此跌宕起伏,蓝景仪也被吓出一身冷汗,道:“这、这个姑娘,是什么人?!温若寒的女儿吗?” ——两人僵硬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女子。或说,那个姑娘。肤色微黑,生得一副甜美相貌,眉眼却无端高傲……品级非常高,与温晁平级! 蓝思追也吓了一跳,却还是强自镇定地回想道:“温家末代宗主膝下育有四子,皆于射日之征为百家所斩,并无女儿。” 蓝景仪刚要脱口“那她是谁”,余光从后文扫到了温宁那句“我……我姐姐”,长出一口气,道:“原来是、温先生的姐姐。” ——温情也算得上岐山温氏的一位名人了。她并非温氏家主温若寒之亲女,而是温若寒一位表兄的后人。虽然是表了又表的远房表兄,但温若寒与这位表兄自小关系就不错,再加上温情文试出众,精攻医道,是个人才,因此颇得温若寒垂青,常年随温若寒出席岐山温氏开办的各种盛宴,是以魏无羡对她的脸有些印象,毕竟算个美人。也隐约听说她似乎是有个哥哥还是弟弟,但可能因为远不如温情出彩,并没什么人谈论。 读完了这段,蓝景仪又有些感慨地道:“如今倒是正好反过来了。” 似乎从夷陵老祖将他炼出来起,温宁就是恶名昭彰、人尽皆知、凶残非常,十几年过去,也在人们口口相传之中。反倒是他当年那位十分出彩的姐姐,再无人谈论。 蓝思追叹道:“时移世易,世事变迁……而已。” 后排的气氛有些压抑。 温情到如今仍算得上声名远扬,之前虽然隐约显露出她日后的命运、应是随着夷陵老祖一道死在乱葬岗上,却没多少人将之串联一处。到小辈这么一提,才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么一位医术精湛、从无恶迹的温氏佳人,竟是死的无声无息、身后亦无人知。 “魏无羡”正惊奇于温宁与温情的关系、惊奇他敢在一寮之主眼皮底下护着自己两人,“江澄”动了动,快要醒来,温宁忙不迭出门去备药了。 金凌不自觉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又提了起来:因为他舅舅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 魏无羡的心跳猛地一顿,那徘徊不去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具象了:终于来了! 书里既然写到了江家灭门、写到了温宁救人,那么江澄被化丹,甚至这金丹究竟是怎么修复的……当然也是跑不了的。 果然,没过多久,金凌整个人都炸了,几乎要从地上跳了起来:“化丹?!我舅舅被化了金丹?!” ——江澄道:“不用打了。再打多少掌,也是这个结果……因为他那双手,可以化去金丹,使人永不能再结丹,灵力溃散,沦为一个普通的人。 蓝景仪道:“可是,这怎么可能?你看江宗主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一点灵力溃散不能结丹的样子?他的修为,放眼玄门百家,也是排得上号的!” 蓝思追道:“也许,也许化丹手,并不是无法可解?” 这时的后排,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阴云。 江厌离在看见那句“你知道,化丹手为什么被叫做化丹手吗”的时候就已经呆住了。不止是她,后排大多数人都跟着愣住了。 若江澄那时被化了金丹,他现在的修为又是怎么来的? 江厌离颤声道:“阿澄,阿羡,你们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无羡垂首不语。 江澄有些奇怪于他的反应,心里隐隐升起一丝莫名的预感,却还是答道:“我的金丹,那时的确是给温逐流化去了。后来,是魏无羡,让我顶替他的身份,求抱山散人替我修复了金丹。” 说着,他转身向晓星尘拱手礼道:“当时迫不得已,实非有心欺瞒,还望散人及门下勿怪。” 魏无羡闭上了眼。 晓星尘满脸尽是愕然,半晌,才道:“江宗主……今日之前,我从未见过你。也没有听说过,藏色师姐的后人,曾回到过山上。师尊虽然医术惊人,但是,只怕……至多也只能让被化去金丹的人有重新修炼的机会,绝无可能……凭空修复出一颗金丹。” 江澄怔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那一丝莫名的预感是什么。 刚刚进入到这一方空间时,晓星尘根本没有对他与魏无羡的存在表现出任何异样。他那时只当是对方年纪小,或许当时自己上山时恰好没有见过、事后也没有听过,魏无羡当初又一再强调抱山一脉忌讳颇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没有主动开口。 岂料现在戳穿了不得不致歉,晓星尘却是这种回应! 如此笃定!断然否认! 他下意识回头道:“魏无羡!这是怎么回事?!” 魏无羡不得不抬起头,与他对视,道:“就是那么回事……这件事,我不是很想提,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他心里还有最后一丝侥幸,这书其实也不是写得事无巨细,若是万一、万一没有写到,只要他咬死了不说,不就能继续瞒下去了? 但即便江澄想放过他,江厌离也不会再放过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发沉、发颤地道:“阿羡,你说实话,既然书中迟早会写到,你为什么不肯说?是不是你还想着,万一没有写到,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含混下去了?” 若是一般的事,弟弟推辞着不肯说,她大约也就不问了。可这件事……这件事太大了,内情不知道有多深,她实在……不能不问,不敢不问。 江澄也死死地盯着魏无羡,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魏无羡仍然牙关紧咬,不肯打开。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一次,恐怕是当真顶不住了。 晓星尘、温情、温宁……他们都在呢。 更不要说,他已经感觉到了……他感觉到蓝忘机握着他的那只手,正在隐隐地颤抖着。 温情移丹的著述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到过。 是因为那篇著述从温家传了出来、即使人人都觉得异想天开但也传了出来,才会被他看到、想起——而他不会是唯一一个。 除了蓝忘机已经发觉、猜出了真相,魏无羡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反应。 这个念头仿佛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开口道:“我……” 江澄、江厌离……几乎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温情叹了口气,道:“魏无羡,你若实在不想说,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魏无羡又将嘴抿住了。 江厌离豁然转头,急急道:“温姑娘、温姑娘也知道内情么?” 魏无羡放弃地重新闭上了眼,倒进了蓝忘机怀里。 温情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重新偏过眼来,缓缓道:“我不是知道内情,而是这件事,根本就是经我的手来做的。” 江厌离睁大了眼。 蓝忘机用仍在微微发抖的双手抱紧了魏无羡,一字一句道:“愿闻其详。” 温情道:“我曾做过换丹之术的设想,还为此,写过一篇著述。不过,设想终归只是设想。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别人,把自己变成一个废人。” 江澄的脸色陷入了空白,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僵直的呆滞。 江厌离的嘴唇发着抖,却还是完整地将那句话问出来了:“所以,所以阿羡……阿羡把他自己的金丹……” 温情道:“魏无羡求我,把他的金丹,剖出来,换给了江宗主。” 江厌离道:“当时、当时——” 温情道:“两天一夜,他必须醒着。很幸运,虽然我从没动过手、最多只有五成的把握,但是换丹成功了、完全成功了。” 江澄道:“‘很幸运’?” 他终于、十分勉强地,将神志抽离了回来。 温情看了他一眼,道:“的确很幸运,他的金丹成功移给了你,而不是两个人一起变成废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连起伏都没有多少,神情也是一般无二。 江澄却觉得,那仿佛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最狰狞的面孔。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进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进四) ——魏无羡跌坐在地上……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江澄是一个多好强、多看重自己修为和灵力的人。而如今,化丹手一击,将他的修为、自尊,复仇的希望,通通击成了粉碎! 金凌喃喃道:“一定是有法可解的,我舅舅……我舅舅他如今好好的,一定是找到办法了。” 不管那时怎么样,现在的江澄修为高深,就是化丹手有解最有力的证据! 不管那时候多凶险,其实不是都早已经度过去了吗? 所以——他其实不必这么着急的。 想到这里,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又平定了下来。 蓝景仪也道:“对啊,温先生的姐姐不是专攻医道么?说不定她就有法子呢?她方才还帮忙打了掩护,想来是愿意相助的!” 蓝思追闻言却是微微蹙眉,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协调:若是温情能救江澄、恢复他的修为,简直恩同再造……那为什么,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温情若是有这样了不起的本领,怎么会死得无声无息,到今天连提都没有人提?连她的医术都没有流传? 真的是温情救了他吗? 他收了收心神,道:“先别想了,看看后面怎么说吧。” “江澄”疯子一样笑完,又回到自暴自弃。正在此时,温宁端着药进来,那身炎阳烈焰袍立刻将他刺激得疯了,一脚过去连人带药地踹翻,而后揪住“魏无羡”的衣领怒声质问。 有“魏无羡”一直以来的表现作为对比,蓝景仪下意识便想说“江宗主这反应是不是太过了点”,但是想了想他彼时家破人亡、修为尽丧的绝望冲击,还是默默咽了回去。 ——江澄厉声道:“不是?那你在监察寮里干什么?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别告诉我,你求助于温狗?!” 蓝景仪又将那句“不求助温先生你怎么能得救”咽回去了,转而道:“……幸好温情前辈一针把江宗主扎晕了。” ——突然,一道红影踹开门闪了进来,一掌拍下,划过一道银光……温情旋身关上门,怒声低喝道:“温宁,你是有多傻?就让他又喊又笑闹得这么大声?!生怕不被人发现?” ——温情道:“叫什么姐姐!我还没问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大包天?竟然还敢藏人!……温晁要是知道你干了什么还不得撕了你?他要是真的下决心要除掉谁,你以为我能拦得住?” 将这一段读完,蓝景仪又道:“所以,应该是没有被发现的吧?等等……”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整个人一阵悚然:“温先生,是怎么变成鬼将军的?仔细想一想,他的样子其实还挺年轻的,恐怕连二十岁都不到,不会真是被温晁给……了吧?” 蓝思追:“……” 金凌:“……” 须臾,蓝思追道:“大抵是没有被发现的,否则……魏前辈这时候还没有要修习鬼道术法的迹象。若真是为这件事,温先生恐怕根本没机会等到他鬼道大成。” 蓝景仪道:“也对哦。” 金凌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他实在不能想象蓝景仪居然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蓝思追居然也当真一本正经地为此浪费唇舌! 他骂道:“净想些有的没的,你还读不读了?” 蓝景仪道:“怎么不读?” “温情”将利害关系说的清楚又严厉,就差没直接让魏无羡赶紧带着江澄滚蛋不要拖累他们,蓝景仪看得情不自禁生出点不满:“她这也太无情了吧?不管怎么说,魏前辈他们都是给温家害的吧?” 蓝思追道:“温情前辈也是有难处的,她品级虽高,却只是旁支而已。况且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温先生这件事做的并不隐蔽,万一被温晁他们搜过来,大家都要一起遭殃。”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温前辈虽然说得冷漠,像是要撇清关系,却没有当真袖手旁观、更没有要出卖他们的意思。” 蓝景仪跟着他说的向后看,看完默默地低头,道:“好吧,是我错了。我还以为她真要赶人走呢!” ——温情打断他道:“……魏婴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冤有头债有主,我是夷陵这边的寮主,可我是受命上任,我是医师药师根本没杀过什么人,你们江家人的血我更是没沾过手!” ——确实,从没听说过温情手下出过什么人命或惨案……因为温情是温家人中难得行事作风正常的人,有时还能在温若寒面前说几句好话,口碑一向不错。 ——半晌,温情道:“那根针不要拔……等他伤养好了再拔,之后赶紧的走。我可不想和温晁打交道,尤其是他身边那个女人,我看了恶心!” 蓝景仪把这几段读完了,道:“的确,那个王灵娇是挺讨人厌的。看来确实是正常人都不会待见她。” 蓝思追无奈地摇摇头。 金凌面色复杂道:“这个温情寮主,的确……还挺好的。” ——门外抛进来一包药材,温情远远地道:“真谢谢我就争气点!刚才你那弄的是碗什么鬼药,重煎!” 她过来这一趟,看似是为了赶人,实则不然:这新换的药,一定是来之前就配好的。 蓝景仪道:“果真是温先生的姐姐,看起来凶而已!” 前面还算轻松,后排却已经爆发过一场可怕的争吵,气氛远远没有恢复明朗。 先前温情说完那句“而不是两个人一起变成废人”后,周围就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 江澄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却无法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汇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最后他道:“魏无羡——” 他想说“谁让你这么干的”,他还想说“谁稀罕你的金丹”……可无论是什么,到了喉咙里,就再也吐不出去了。 江澄心里有个声音,一遍一遍地对他说:还能是谁?难道不是你自己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没了金丹就不行了,魏无羡犯得着把自己的金丹给你吗? 你不稀罕这颗金丹吗?你能忍受没有修为、就那么做一个不上不下的普通人吗? 魏无羡抬起头来,勾了勾嘴角,道:“行啦,你摆出那副死人脸做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没有那颗金丹这么久了,不照样风生水起地过来了?想打谁打谁,要谁死谁……” 他还没说完,江澄似乎就已经忍无可忍,手上青筋暴起,喝道:“魏无羡!” 魏无羡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澄连着用力地喘了好几口气,额上也是青筋暴起,道:“你——你就不能——” 你就不能不要摆出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吗?! 你能不能表现得更在乎你那颗金丹一点?!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衬得斤斤计较的我像个丑角? 这些话,在他心里转过了一次又一次,恨不得一句一句全都甩到魏无羡脸上,可是他自己也清楚,不可能的。 他说不出来,一句也说不出来。 江澄紧紧地攥着拳头,最后,一拳砸在了地上。 他垂着脸,用一种近乎呜咽的声音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 须臾,魏无羡叹了口气。 他上身微微前倾,靠得离江澄近了些,轻声道:“好了,江澄。你看,我都没那么在乎的,方才的话也不是胡说的,没了金丹,我现在不是也过的挺好?况且……况且我虽然一时没有金丹,也未必这辈子都不能再结丹了。” 进入到这方空间中的身体变化,他虽然感受到了,但其实不能肯定,原本也不想对别人说出来的。可是现在,他实在不能看江澄一直这样子,也只好先拿来唬一唬人了。 江澄霍然抬头,道:“你——你说什么?” 魏无羡便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江澄双唇发抖地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江厌离颤声道:“温姑娘,当真……如阿羡所说吗?他还有结丹的机会?” 她无比盼望这话是真的,却又不敢相信、亦不敢不信,只有向温情这个唯一知道个中详情的人求证。 温情微微蹙眉,下意识就想否认:结了金丹又剖出,就算她续接了灵脉,也不可能回到结丹前的状态,怎么可能再重新结丹? 但要这么断然地对江厌离说出判决,她又有些不忍,更不忍的,是让魏无羡的苦心白费。 可她也做不到谎言相欺,亦有一分心思,是不愿让魏无羡那么深沉、那么惨烈的抉择,就此轻描淡写地被含混过去。 最后,她只有道:“移丹之术,我只试过这么一次,之前,之后,都没有了。所以究竟会怎样,我也不能肯定。” 可即使温情这样说,江厌离却还是察觉到了真相,脸色霎时白得更厉害,如同隆冬冷夜下的雪地。 温情若没有把握,如何还会给人希望、让他日后再失望?若不是她说过,魏无羡哪来的把握自己能重新结丹? 江澄听到温情的话、看见姐姐的脸色,也明白了。 他切齿道:“魏无羡,你把我们当傻子哄吗?” 魏无羡举手道:“我真的不是在瞎说——事实上,这方秘境里有一种奇特的力量,会把人的状态朝着好的方向梳理,调理暗伤、清心凝神,我说我也许能重新结丹,也是由此而来。” 顿了顿,他继续道:“身体没什么问题的人或许察觉不到,但聂宗主亦受刀灵戾气困扰,想必感觉会明显些。” 聂明玦冷不防被他点了名,一怔之下,蹙眉回想,似乎确实有些端倪,便点头道:“不错。” 江厌离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江澄却是神色几番变幻,最后也没有转晴,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一怔。 江澄道:“你是想告诉我,你还有机会结丹,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牺牲也没那么了不起么?” 可实际上若没有这次机缘,魏无羡这辈子只怕都绝无可能重新结丹!绝无可能以正统之道登顶! 即使可以,他过去数年的修行,也已经化为乌有! 江澄的声音陡然转厉:“魏无羡,你真可以啊——你真是了不起啊!你这样——我他妈当初——你这样、到底算什么?!” 魏无羡还没有回答,蓝忘机已经揽住他肩头向后一带,自己代替他与江澄面对面,冷然道:“江宗主,还请注意言辞。” 江厌离也道:“阿澄!” 江澄的脸色忽青忽白,时不时又因气血翻涌转上一片赤色,让人怀疑他会不会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就在他不知道酝酿着什么话的时候,魏无羡蓦地道:“行了!” 他一手搭住蓝忘机的肩头,重新上前几分与对方并肩、自己面对江澄,道:“不要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小朋友都又往后读了多少了——” 就在这时,魏无羡身侧不远的水幕上忽然有红字涌现,颜色浓艳、无可避免地映入他眼角余光,让他的话猛地一滞。 ——其实您可以叫停啊老祖!! 魏无羡:“……不用!这件事可以结束了!到此为止!” ——……哦。 红字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魏无羡:“……” 被这么一打岔,他险些忘了自己原先接着要说什么,卡了卡,才继续道:“江澄你不要老想着金丹这件事——你若是实在在意得不得了、夙夜难安……你就好好做云梦江氏的宗主,别让它白白给了你!不然我还不甘心那两天一夜呢!” 他知道,自己若不气势强一些、抓住点子刺激他一把,江澄只怕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天知道还要再抓着这话题多久……果然,听到这几句话,江澄沉默了。 半晌,他“嗤”了一声,道:“滚吧,谁会为这个夙夜难安——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不是盼着我会这么说?” 魏无羡面色一僵。 蓝忘机脸上浮现出一丝愠色:“江晚吟!” 江澄仿佛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嗤笑道:“魏无羡啊魏无羡……你这话说的也太小心了吧?现在是我拿了你的金丹、是我欠你的,你还顾忌这顾忌那做什么?还做出这副态度做什么?” 魏无羡回过神来,按住了蓝忘机,深吸一口气,喝道:“你他妈找打是不是?说什么欠不欠的?我是图你欠我的吗?谁和你小心翼翼了!” 然而,江澄却只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将脸埋入了手掌中。 见状,魏无羡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应对了。 沉默片刻,他道:“我说行了,别纠结这个了。继续……看吧。” 江澄闷闷地“嗯”了一声。 回到书中,他们吵这一场费去的时间虽然有些久,但天书写得详尽,并没有错过太多,仍是在江魏两人到夷陵监察寮当日,一个醒着,一个昏着。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进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进五) ——他知道,这对姐弟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主动伸出援手,都是冒了极大风险的。正如温情所言,温晁若是下定决心要除掉什么人,温情未必能拦得住,说不定自己还要受牵连。毕竟别人生的,总归比不上自己亲生的。 看到最后一句,江澄扯了扯嘴角。 “别人生的,总归比不上自己亲生的”吗? 他心绪纷乱,过往一幕幕交错来回,父亲的话、母亲的话、魏无羡的话……尽都揉杂成了一团,一会儿合,一会儿分。 蓝景仪道:“魏前辈想什么?” ——江澄头上插着那根针,昏睡了三日……魏无羡也想了三天。 金凌往后看了看,迟疑道:“在想,要不要带我舅舅,去找抱山散人?或者,想抱山散人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蓝景仪道:“可是我觉得,只是这样,魏前辈不至于想三天。” 江澄又是低低地“嗤”了一声。 可不是,若只是去找抱山散人,以魏无羡的性子,还用得着想?若只是回想人在何处,用得着三天? 他听着“魏无羡”哄着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骗他说知道抱山在何处、知道怎样去求救……而自己,也就半点不掺怀疑地信了。 ——魏无羡道:“我并不是全部不记得。有些重复过许多次的零碎片段,我还是没忘的。我一直记得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对我重复,告诉我一个地点,还有一些事。这个声音说,如果今后遇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可以到那个地方,上那座山,求助山上的仙人。” ——魏无羡道:“你怕什么,几百年的仙人,难道还能这几天就没了?之所以要过几天,是因为这其中有很多忌讳,我得慢慢跟你叮嘱……上山之后,你不能睁开眼睛四下乱看,记山上的景色,看其他人的脸。记住,无论对方要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做不误。” 蓝景仪将这些叮嘱都读完了,又道:“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呢?” 金凌也觉得隐隐有些异样,却又抓不住,道:“哪里不对?” 蓝思追道:“魏前辈这些话……确实有些怪异的地方。魏前辈对藏色前辈的音容都记不清楚,可见他那时候年岁一定极小,若抱山散人隐居之处忌讳那么多,藏色前辈自己都不得回山,为何要讲给他?那么小的孩子,如何能记得住?” 金凌正蹙眉沉思,蓝景仪道:“若是以防万一呢?云游夜猎凶险颇多,藏色前辈既有爱子之心,应该会想到要给他留条可以依靠的后路、不至于一直流落街头吧?” 金凌道:“那就更不对了!若真是像他说的那么严重、触怒抱山散人就要完蛋,万一魏无羡记不住,回去了不是自寻死路?还不如继续流落街头、或者找个更稳妥的朋友托付。” 譬如,后来当真收养了他的江枫眠。 蓝思追道:“金公子说的不错,魏前辈当年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落到要……与野狗争食的地步,若是记得清楚,早该回到散人隐居之处,怎会等到这时候才说出来?” 江澄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自嘲道:“连这群小孩、这么一听,都能列出一二三四五六个可疑来,我却半点没怀疑,照单全收。” 不,其实不是没有怀疑过的,他其实一路都在疑神疑鬼:怀疑魏无羡是骗他的、怀疑魏无羡小时候听错了或者记错了、还担心过到底找不找得。 却没怀疑过别的。 魏无羡道:“你和他们能一样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懂不懂?” 江澄摇了摇头,闷声道:“你别说了。” 魏无羡只好闭嘴。 金凌道:“可要是有问题,他为什么要骗我舅舅,骗了又有什么用?不是抱山散人,还有谁能恢复我舅舅的修为?” 蓝景仪道:“说不定只是咱们想多了呢?藏色前辈的确说过,魏前辈过去记得不清楚,但是这下走投无路,就又想起来了。”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话说服力颇低,可实在也想不出别的解释。 蓝思追道:“也许,确实是吧。” ——这座山郁郁苍苍,翠峰灵秀,山顶被云雾缭绕,确实有几分仙气。只是离世人心目中的神山,还是有些差距……看了这座山,又怀疑起来了:“这真的就是抱山散人居住的地方?” 江澄道:“那座山真的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吗?” 魏无羡没答,温宁小声道:“其实……只是在夷陵,随便找了一座没有人的荒山。” 江澄默然不语。 晓星尘轻声道:“师尊隐居的山上,也的确就是这样子,没什么出奇之处。” 蓝景仪奇怪道:“山上没有猛兽?魏前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拿出一条布巾,蒙住江澄的双眼,再三叮嘱道:“千万,千万不能睁开眼睛。山上没有猛兽,宁可走慢点,摔倒了也不能拉下布巾。绝对好奇不得。记住,咬死了说你就是魏无羡。问什么你都知道该怎么答吧?” 蓝思追心里忽然蹿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太荒谬了”,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个荒谬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蓝思追定了定神,声音微微发抖道:“也许是藏色前辈提过师门山门并无猛兽。还有一种可能……是魏前辈提前来过这山上。” 金凌狐疑道:“提前来过?若真有那么多忌讳,他怎么敢提前去探?” 他看了一眼蓝思追,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蓝景仪闻言回头,关切道:“思追?你没事吧?” 蓝思追摇摇头,含糊道:“没什么,可能刚才晃神晃到了。不要紧的。” 他在心中道:不可能的,别瞎想了,没人会那么做的。 蓝景仪看了看他,又确认了一遍:“真没事?” 蓝思追肯定道:“我真没事。景仪你快继续读吧。” 蓝景仪只得将信将疑地转回去念书了。 念了没多久,他又道:“魏前辈回先前的镇子上,为什么还要走另一条山路?” 蓝思追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那个好不容易赶走的念头,又挤了回来。 魏无羡道:“思追这是怎么了?” 蓝忘机道:“他猜到了。” 魏无羡道:“不……不可能吧?这就能猜到?” 蓝忘机道:“思追心细。” ——魏无羡蹲在路边,望了望那座山的方向,还是没看到江澄的影子,撑着自己的双膝,站起身来,一阵头晕,晃了晃,朝镇上唯一一家茶楼走去。 蓝景仪道:“七天了魏前辈还在这里蹲着?没去镇子上?” 蓝思追脸色更白了,道:“景仪,你快读吧。” 魏无羡全都看在了眼中。 沉默片刻,他道:“这书这样到底算怎么回事?不明着说,偏还要把线索都给人留出来。” 江澄闷声嘲讽道:“怎么,后悔没死咬着不说了?” 蓝忘机冷冷地扫了过来。 江澄一阵气短。 “魏无羡”进了茶楼,伙计便脸带笑容迎了上来,这热情得不同寻常的态度,当即引起了他的警惕、让他立刻转身撤出。 可惜,已经晚了。 蓝景仪惊怒道:“温家人居然埋伏在这个镇子上!他们什么时候追来的?!” 蓝思追却顾不上了,他看着那段话,感觉到一阵眩晕。 ——魏无羡撞飞了两张桌子,伙计和账房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店内那七八人一掀斗篷,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炎阳烈焰袍。温逐流跨过门槛,站到魏无羡身前,看了看地上勉强试图站起的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 那一刹那,蓝思追脑子里划过很多句话。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可是,我要怎么报仇?我连金丹都没了,从此都没法结丹了,我拿什么报仇? ——活着也报不了仇,不如去死,说不定还能化为厉鬼。 ——你不补充体力,怎么去拿回你的金丹。 ——上山之后,你不能睁开眼睛四下乱看,记山上的景色,看其他人的脸。 ——看了一会儿江澄缓缓挪动的背影,他便转了个身,走了另一条山路。 ………… ——并非是抱山散人医术出神入化,而是晓星尘……自挖双眼,把眼睛还给了受他所累的宋岚。 ——夷陵老祖狂妄自大、不知礼数,出席各种清谈盛会,都连剑都不佩。 全都串起来了。 他看着那句“温逐流……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恍惚中,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蓝景仪道:“思追!思追你怎么了?!” 金凌也喊道:“蓝思追!蓝愿?!” 魏无羡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仍是难以置信地道:“这个小子……居然真的猜到了。可是,线索这么模糊,他怎么就猜出来了?” 蓝忘机道:“先前,晓星尘道长,亦曾剜目还友。” 魏无羡明白了。 他怔了片刻,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道:“原来是这样……就算是这样,这孩子的脑筋,转的也太快了。” 他开了个玩笑:“灵活得简直不像是三千、啊不四千条家规熏陶出来的。” 蓝启仁脸色一黑,却无心再训斥他了。 蓝忘机涩声道:“不难的。” 金凌道:“蓝思追你到底怎么回事?这次别想再蒙我们,你脸色白得跟个鬼似的!” 蓝思追道:“我……也许只是我瞎想,但你们记不记得,宋道长是如何复明的?” 蓝景仪道:“不是因为晓星尘道长……把自己的眼睛……?” 他露出了像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金凌道:“你!你是想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追道:“魏前辈说的话,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他知道那座山上没有猛兽、江宗主走后自己又走了另一条山路、明明约好在镇子上会合却几天后才到镇上去……还有化丹手的反应……” 金凌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脸上的神情混乱不堪。 半晌,他才道喃喃道:“可是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的金丹……” 蓝景仪也道:“对啊,这代价未免也太……太大了……” 就算不是人人都像江澄一样把修为视作性命一般、没了金丹就活不下去,多半也差不了多远啊! 蓝思追道:“寻常人,也不会……把自己的眼睛换给别人。” 金凌看起来已经快要疯了。 魏无羡在后面看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他道:“这孩子,猜到就猜到,自己都不能断定的事,做什么还要说出来呢?” 江澄道:“他为什么不要说出来?” 魏无羡闭口不言。 江澄又垂下脸去,回到了那一副好像什么都不关心的姿态。 三个少年虽然没有证据,却都是越想越觉得不错,金凌疯完又变成一副愣愣的模样,蓝思追甩下炸雷之后就垂着头不出声了,蓝景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头都大了。 须臾,蓝思追轻轻吁出一口气,道:“景仪,先继续吧。也许,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呢?” 也许是因为魏前辈被温晁他们抓住了、被化掉了金丹,之后才一直不佩剑呢? 可还是说不通,那样魏前辈何必隐瞒自己没有金丹?温家人怎么会不知道他没有金丹、想不到他的弱点? ——温晁道:“不不不,不急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小子,砍手流血太多,一会儿死了就没意思了。先化了他的丹,我要听他像上次江澄那小杂种那样惨叫!” 蓝景仪道:“这对……恶心人的、可恨的家伙!魏前辈他……他被他们抓住了,是怎么逃脱的?” 金凌道:“也许……他根本没能逃掉。” ——魏无羡心知必死无疑,反而越来越冷静,刻骨的恨意沉淀成冰冷如铁的决心。温晁看见他这幅表情,心中不快,又有些毛骨悚然,一脚踢到他小腹上,道:“你还在装!想吓谁!装什么英雄好汉!” 他越想越觉得这条思路很是显而易见:“温晁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放过他,只能是……折磨够了,觉得没有继续折腾的价值了、他没有活路了,才会把他……丢掉。” 蓝景仪道:“怎么丢掉?怎么会没有活路?!” 金凌道:“我不知道,但是——温晁一定已经有主意了。” ——温晁却道:“魏婴,你是不是总觉得你天不怕地不怕,又勇敢又伟大?” ——温晁一拳砸下,狞笑道:“你耍吧,尽管耍嘴皮子。我倒要看看,你能装英雄好汉硬气到什么时候!” 蓝景仪道:“魏前辈就是又勇敢又伟大!……这个恶棍!他、他竟然想——” ——这座山散发着一股不详的沉沉死气,犹如一具庞然的千年巨尸,光是远远看着,都令人胆寒……他桀桀笑道:“这个地方,叫做乱葬岗。” 金凌闭上眼睛:“怪不得,他会修鬼道。” ——剑阵缓缓下降,靠近那座黑色的山峰。温晁道:“你看看这黑气,啧啧啧,戾气重吧?怨气浓吧?连我们温家都拿它没办法,只能围住它禁止人出入。这还是白天,到了晚上,里面真的什么东西都会有的。活人进到这里,连人带魂,有去无回,永远也别想出来。” 蓝忘机紧紧地抱住了魏无羡,好像只要他松一松手,怀里的这个人就会从此消失不见。 一切都有答案了。 怪不得他会修鬼道,怪不得……他想到要修鬼道。 ——他抓起魏无羡的头发,一字一句,狞笑道:“你,也永远都别想出来!” ——说完,他便把魏无羡掀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 空间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 半晌,江澄道:“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鬼地方’。” 魏无羡不答。 他不想答。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进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进六) 第十二节虽然已经能看到底,到小辈们读完却还得等一阵子。魏无羡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道:“温情,温晁后来去找过你们的麻烦吗?” 温情一怔。 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怔,接着才有人恍然:温晁设伏抓住魏无羡的地方是夷陵,而夷陵是温情所辖的地区。恐怕是他已经怀疑了救人的是温宁,才能这么快追过来! 须臾,温情道:“你们走的挺及时的。他没有拿到证据,只靠怀疑,不能真的怎么样。” 魏无羡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江澄的脸庞剧烈地抽动了几下,没将那句“自身难保的时候、你在想别人?!”骂出来。 读到新一节,念诵的人又换了一个。 金凌道:“‘风邪第十三’……是他修鬼道时的事吗?” 风邪,本是医理中“六淫”之一,谓受外邪而感得风寒、风热、风湿等症,尤言作风不正。 蓝思追道:“似乎,并不是。” 正文渐次浮现,开头是与前一节结尾一般无二的长声尖叫,只是这一回,发出尖叫的人是王灵娇。 先前嚣张的、恶毒的王灵娇。 金凌吐出一口气,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居然已经是三个多月后了……” ——王灵娇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 道:“我……我梦见那个姓魏的了, 我又梦见他了!” ——温晁道:“他都被我扔进乱葬岗三个多月了。你怎么还梦见他?你都梦见几次了!” 魏无羡有点诧异,道:“居然直接到我回来的时候了?” 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点放松:幸好,不必再回想那地狱一般的三个月。更不必,将那三个月的经历摆出来给人看。 王灵娇被心烦意乱的温晁逐走之后,书中又大致介绍了一番彼时的战局:金、聂、蓝、江四家为首号召下,众家联手,令温家失利颇多,连温若寒的长子温旭都给人砍了脑袋。 ——王灵娇在走廊上惴惴不安了一阵,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这只小箱子是她半年来跟在温晁身边时想方设法搜刮来的财物和宝器。财物可以花销,宝器可以防身。虽然不甘心,但是这一天终于来了。 蓝景仪道:“这个女人还真是……想得周全啊。” 他看着王灵娇一边开箱子一边嘀嘀咕咕地谩骂温晁,再想起莲花坞灭门那一晚,她那句“我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不由咋舌。 金凌冷笑一声:“奸夫□□,合该如此!” 读至箱中出现一个浑身惨白的小孩子,三人都知必定是修成鬼道的魏无羡回来了。书中描写极是吓人,金凌既觉悚然,又有几分解气,还有几分自己也没察觉的放松:三个月过去,魏无羡终于活着、全须全尾地从乱葬岗走出来了。 蓝景仪打了个寒颤,道:“魏前辈这整的也太吓人了,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说着,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几分忧心忡忡。 蓝思追低头心道:总归,一定是……非人的痛苦。 胸口一阵钝钝地发疼。 金凌听到蓝景仪那句话,脸色也暗了下去。 是啊,出来了又怎样。难道因为他出来了,那三个月就可以过去了吗?不可能的。 蓝忘机抱着魏无羡,神色沉沉。他想问对方当初究竟经历了什么,却又连问出口,都觉得不忍。 魏无羡察觉到了他的难过,轻声道:“都过去了。蓝湛,别想了。” 蓝忘机低低地“嗯”了一声。 ——有了符篆挡在胸前,她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蹑手蹑脚走进房里,找了一根叉衣杆,用它远远地把箱子翻过来……有个白色的小孩子趴在床底,正在和她对视。 蓝景仪“嘶”了一声。 金凌本来就有些害怕,全靠默念“这是魏无羡”、“这群温狗罪有应得”才堪堪压住,冷不丁听到异声,整个人都是一炸,定了定神,才又急又气道:“蓝景仪!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蓝景仪委屈道:“可是就是很吓人啊!” 他已经很努力地保持镇静了好不好!要不是知道这是魏前辈,他、他说不定都要跳起来了! 小朋友的反应实在有趣,魏无羡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了。 蓝忘机静静地由着他笑。 过了一会儿,蓝景仪战战兢兢道:“可我不太明白,那个王灵娇身上带着镇宅符咒,怎么这小鬼还能靠近她?她怎么被弄成……这个样子的?” ——这个女人鼻歪眼斜,五官仿佛是被人打碎了过后重新拼凑起来的,两只眼珠竟然看着不同的方向,左眼盯着斜上方,右眼盯着斜下方……王灵娇喉咙咕咕作响,朝他走近了几步,伸出手来:“……救命……救命……救我……” 魏无羡道:“哎呀,景仪问到点子上了。” 蓝思追道:“镇宅的符篆,应当是被魏前辈改过了。” 金凌道:“像义城那时候一样?” 魏无羡笑眯眯地继续感慨:“思追的脑筋转得就是快……” 蓝忘机一字一句道:“你,不要笑了。” 既然已经不是真的高兴,就不要再笑了。 魏无羡脸上的神情顿住了。 须臾,他道:“蓝湛,看破不说破知道吗?你这么直白,会没有朋友的。” 蓝忘机道:“……不需要。” 魏无羡又是“噗”的笑出声来,道:“也是,都有我要你了。不懂语言的艺术,也不要紧——不对,是很好。” 说着,他又自顾自乐了起来:这个又闷又不会说话的蓝忘机,怎么总是能让他真情实感地开心呢? 蓝忘机的神情松了几分。 他们在这里多云转晴、和乐融融,小朋友们仍不得不与温王二人的丑态毕露作艰难斗争。 ——她一边磕头,一边有鲜血从她的七窍之中流出来。门口被她挡住了,温晁无法冲出去,只得推开窗子,撕心裂肺地喊道:“温逐流!温逐流!!!”……温晁魂飞魄散,正要跳窗而逃,忽然发现,庭院里,满地月光之中,站着一道黑色人影。 蓝景仪道:“是魏前辈!含光君也来了!” 一见到“蓝忘机”出现,他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看了几行,又是紧张又是殷殷,道:“他们遇到了吗?” ——江澄站在一片树林之前,觉察有人走近,微微侧首。来人一身白衣,束着抹额,飘带在身后随发轻扬,面庞白皙如玉,俊极雅极,在月光之下,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魏无羡道:“可惜,错过了。” 其实当然并非错过,但他现在,的确又觉得十分惋惜。 蓝忘机轻声道:“不久了。” 魏无羡便道:“是啊,也没有晚多少。” “蓝忘机”与“江澄”打过招呼,目光落到那把被从温氏手中夺回、却仍没能物归原主的佩剑,问起魏无羡的下落。 金凌读到那句“出现了我就把剑还给他”,顿了顿。 蓝思追也望着那句话。 两人率修士到了温晁藏身的监察寮,本是要夜袭,却见怨气缭绕不散,蓝景仪道:“所以符篆果真是被魏前辈改过了的!不愧是含光君,一眼就发现了!” ——然而,大门两旁的符篆却是完好无损的……进门之前,蓝忘机的目光在大门两侧的符篆上一扫而过。 看到那些身穿炎阳烈焰袍的温家修士各不相同的凄惨死状,蓝景仪稍微想象了一下,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喃喃道:“这真的……是魏前辈干的吗?” 魏无羡默然不语。 金凌道:“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反正、这些温狗、罪有应得!难道你怕了?” 蓝景仪反问道:“难道你一点儿也不带怕的?” 金凌扁了扁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也是,有那么一点害怕的。 在平安顺遂的时候长大的孩子,对这种景象,怎可能一点畏惧之心也没有? 江、蓝两人入了内宅,见到了王灵娇活生生将自己用凳子腿捅死的尸体,“江澄”透过那张扭曲的脸认出了这个可恨的女人,将剩下的半截凳子腿泄愤般再捅了进去。 “蓝忘机”则在门口的符篆前蹙眉思索。 蓝景仪道:“含光君认出魏前辈的笔迹了吗?” 蓝思追摇摇头,道:“几笔而已,还是画在成型的符篆中另外补充,应当没那么容易看出来的。” 况且,从乱葬岗那种地方出来,魏无羡的笔锋走势,会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吗? 听到蓝景仪的话,蓝忘机有一瞬间的失神。 魏无羡有所察觉,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道:“蓝二哥哥,别瞎想啦,就是从前的我自己来认,都不见得能认出来那符是我改的。你在这里自苦什么?” 蓝忘机轻轻地“嗯”了一声。 温晁与温逐流的尸体并未被发现,“江澄”带人追往岐山,“蓝忘机”回了一趟姑苏,试出了那张被篡改的符篆效用。 金凌看那符篆的效果描述,道:“召阴旗?” 蓝思追想了想,否认道:“应该不是。召阴旗的咒文画法,与常见的镇宅符咒相差颇多,绝不只是改动几笔。” ——蓝忘机道:“所添共计四笔,乃人血所绘。整座监察寮的镇宅符篆,都被改动过。笔锋走势为同一人。” 不过,这被改动的符篆,的确有可能是召阴旗的前身。 蓝景仪道:“魏前辈的手段可真是……还专挑品级高的下手。” ——两人随情报一路北上,每过一地,都能听闻当地出现惨死怪尸。这些尸体无一不是身穿炎阳烈焰袍的温家修士,都品级颇高,修为了得。然而,全部死状凄厉,死法花样繁多,且都被曝尸于人潮汹涌之处。江澄道:“你觉得,这些人也是那个人杀的吗?” 魏无羡哼笑一声,道:“那当然,不挑品级高的,我还欺负小喽啰吗?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召阴御尸,也是很费心神的好么?更不要说,他还一路盯着温晁和温逐流呢! 蓝忘机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蓝忘机道:“邪气甚重。应是一人所为。” ——江澄哼道:“邪?这世上,还能有比温狗更邪的吗!” 蓝景仪嘀咕道:“比温家人邪的恐怕多了去了。” 不然为什么,能把温家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魏前辈,前世最后会落到那种下场?温家都没了,谁能把他逼成那样子? 金凌眉尖抽了抽,没说什么。 ——追杀至第四日深夜,两人终于在一处偏僻山城的驿站附近,捕捉到了温逐流的踪迹……两人忌惮温逐流的“化丹手”之技,不便打草惊蛇,不从门入,而是翻上屋顶。江澄强忍胸中滔天的恨意,磨着牙齿,死死盯着瓦缝,往下望去。 蓝景仪道:“他为何遮得这么严实?” 金凌道:“怕给人发现吧。” ——温逐流一身风尘仆仆,怀里抱着一个人影,脚步拖沓地上了二楼,把这个人放到桌边,再奔到窗前拉下所有的布帘,遮得密不透风,这才回到桌边,点起了油灯。 蓝景仪道:“可我觉得这样更可疑。” 蓝思追道:“也许是为了挡住窥伺、掩盖驿站中有人入住了。又或者,明知道挡不住,也要求个心安。” 金凌往下一扫,道:“也是,温晁这会儿连点灯都怕,要是温逐流不把周围全遮起来,他怕不是要发疯了。”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依旧苍白阴冷,眼眶之下却有两道浓重的黑色。桌边的另一个人,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连脸都遮在斗篷里,像一团脆弱不堪的茧,缩在斗篷里瑟瑟发抖,喘着粗气,忽然道:“不要点灯!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看到斗篷下的人露出真容,蓝景仪下意识惊道:“这、温晁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 ——这个光头人的皮肤也暴露出来。这张脸上遍布着不均匀的烧伤和疤痕,使得他整个人仿佛煮熟了一样,狰狞而丑陋,完全看不出从前那个人的影子! 话一出口,他也反应了过来:他们是被魏无羡追杀到这里,温晁这副模样,自然是魏无羡干的! ——温晁只得强忍泪水,连哭都不能哭。一点摇曳的火光之旁,一个满脸烧伤的光头人龇牙裂齿,嘴里发出含混的怪声,火光将熄不熄,昏昏黄黄。这景象,当真是无与伦比的恐怖。 蓝景仪看着这段描写,又是悚然又是反胃。 金凌皱眉道:“他不是害怕被人发现么、连灯都不敢点,怎么现在反倒大喊大叫的?莫不是当真已经精神失常了?” 他方才虽然说了“发疯”,却也只是嘲讽。不想这会儿再一看,竟好像成真了。 ——正在这时,温晁尖叫一声,道:“笛子!笛子!是不是笛子?!我听到他又在吹笛子!” 魏无羡看得冷笑不止:“可不,他都吓破胆了,还能想起来不让我听到?他不喊,我就找不着人么?”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进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进七) ——温晁哆哆嗦嗦捧起来咬了一口。见状,江澄想起了他和魏无羡逃难那日的凄惶惨状,两人连一口干粮都吃不上,此情此景,当真报应不爽! ——他满心欢快,嘴角扬起,无声地狂笑起来。 蓝景仪的表情有点复杂:“不是这、江宗主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金凌道:“看温狗倒霉,不该高兴么?” 蓝景仪道:“也不是,就是……” “就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 蓝思追叹了口气,道:“哪里是真的高兴。” 不过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扭曲了心志。 蓝景仪眨了眨眼,仍是没怎么明白,但水幕上的内容很快再次擢取了他的心神。 他道:“不吃肉?他受什么刺激了?” ——突然,温晁像是咬到了什么,露出极其可怕的神情,把包子扔了出去,尖叫道:“我不吃肉!我不吃!我不吃!不吃肉!” 魏无羡露出一个有些快意的嗜血微笑,道:“不吃肉?也是,反正马上就要到头了。” 蓝忘机抓紧了他的手腕,低喝道:“魏婴!” 听到这声喝,魏无羡脑中陡然一清,被激起来的戾气很快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他拍了拍自己的侧脸,苦笑道:“真是,才说完在这儿待着能清心凝神,就以身试法了一次。” 蓝忘机道:“乱葬岗给你的影响,远比你想象中更深。” 魏无羡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我以为没那么严重的。” 蓝忘机道:“不要紧的。这一次,有时间。” 魏无羡道:“是啊,这次等射日之征结束……我就能和你回姑苏啦。” 蓝忘机一怔。 片刻后,他道:“你若不想,也不要紧的。” 魏无羡道:“不,我想的,可想了。” 温晁对温逐流发完了疯,又怕他当真抛下自己,立即又拼命去讨好他、一叠声地许诺好处。 金凌道:“呸,温狗的本家,很稀罕么。” ——温逐流凝视着楼梯的方向,道:“不必。” 蓝思追道:“是魏前辈来了。” 他心里生出一种猛烈的期盼。 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这个人,亲眼确认他、至少已经是平安无事的样子。 ——有个人,正在一步一步地踩着台阶,走上楼来。 ——温晁遍布烧伤的脸瞬间褪去了原本过剩的血色,他颤抖着从斗篷里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害怕过度,想要掩耳盗铃地靠遮住眼睛保护自己。而这双手掌,竟然是光秃秃的,一根手指都没有! 蓝景仪吃惊道:“他的手指——!” 他不可避免地想象了一下这个人方才是怎样用这样的一双手将包子“捧起来咬了一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魏无羡道:“蓝湛,你是不是、有没有觉得……我太残忍了。” 蓝忘机轻轻地摇摇头,道:“不是你的错。” 魏无羡怔了怔,忽而切齿道:“是啊,怎么会是我的错!全是因为这群温狗——他们自找的!” 蓝忘机道:“先别想了。” 顿了顿,他又道:“是非对错,自有定论。” 魏无羡道:“我也一点都不想想这个玩意儿。” 蓝忘机环着他腰的手收紧几分,把人揽进怀里,而后抬起手来,将他的耳朵捂住了。 魏无羡仰头与他对视了片刻,嘴角微微一扬,将眼睛闭上了。 看到走上楼梯的那个人,“江澄”几乎当场就站了起来,而看到后面的一段话,金凌也差点站了起来。 ——可是,除了那张脸, 这个人从头到脚, 没有一点像原来的那个魏无羡。 ——魏无羡分明是一个神采飞扬、明俊逼人的少年,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从来不肯好好走路。而这个人,周身笼罩着一股冷冽的阴郁之气, 俊美却苍白, 笑意中尽是森然。 看完了这段描述,蓝思追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阵浓重的寒意擢住,接着,发出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蓝景仪道:“魏前辈!魏前辈到底在乱葬岗上经历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这真的……还是魏前辈吗……” 蓝忘机原本尚算稳定的手掌抖动了一下。 ——他一边鬼哭狼嚎,一边用没有十指的双手在地上爬动,拖地的黑斗篷顺着下身滑落,露出了他的两条腿……他腿上的肉,竟然都被生生剐了下来。而且,恐怕……这些肉,都被他自己吃了下去! 金凌感到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涌。 ——一个白色的小孩子蹲在他脚边,仿佛一头食肉的小兽,正在啃食着魏无羡投喂的什么东西……他口里嚼的,是两根人的手指。 蓝景仪发出了一声干呕,蓝思追脸色微微发青,嘴唇紧紧地抿着。 好一会儿,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没有继续。 ——蓝忘机盯着那个阴气森森的鬼童,还有同样阴气森森的魏无羡,握紧了避尘的剑柄。 蓝忘机紧紧地盯着天书上的文字,抬起的双手紧绷到极致,微微地颤抖起来。 魏无羡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睁开了。 他望着蓝忘机的眼睛,轻易地捕捉到了其中的痛色。 魏无羡道:“蓝湛,别看了。” 四目相对,魏无羡伸出手,把蓝忘机的耳朵也捂住了。 ——魏无羡语调神情陡转阴鸷,厉声道:“笑话!凭什么你的知遇之恩,要别人来付出代价!” 蓝景仪读到这句话,先是感到大致不差、似乎很有道理,却又微觉有异。他将这句话又翻过来覆过去读了几遍,仍有一丝不协调的感觉挥之不去,不由喃喃道:“是这样吗……” 金凌道:“什么?” 蓝思追道:“魏前辈与云梦江氏,皆是受岐山温氏令指、经温逐流之手受害。此仇此恨,如此质问他,本是该然。” 蓝景仪道:“哦……” 金凌微微蹙眉,不解这又有什么可说的。 后排,蓝忘机对着魏无羡摇了摇头,双耳便从对方手中滑了出来。他用口型道:“不可。” 魏无羡明白了,于是他顺势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而去扒覆在自己两只耳朵上的手。 一拉,纹丝不动。 魏无羡道:“蓝湛,松手。” 蓝忘机低头与他对视。 漆黑对琉璃,片刻之后,蓝忘机妥协了。 他依言把手收了回来。 魏无羡道:“这样才对嘛,咱们两个就该一起的。” “魏无羡”所驱厉鬼童灵围攻下,温逐流左支右拙,无法去救危在旦夕的温晁,便决心擒贼擒王,直取魏无羡这个御鬼者。屋顶的“蓝忘机”立即拍碎屋瓦、凌空落在两人中间,“江澄”紧接着用紫电绞住了温逐流的脖颈。 魏无羡道:“蓝湛你可真傻,挡在我前面做什么,攻击他不就好了么。” 蓝忘机道:“不是傻。” 魏无羡道:“傻透了,我也傻,这样了还看不出你关心我——哈,两个都是傻子,倒也天造地设。” 蓝忘机道:“嗯。” 三人以对峙之姿僵立片刻,似乎是在消化这意料之外的重逢,谁也没有动作,直到“江澄”扬手抛出了随便。 金凌的声音在读至下一句时一顿,蓝思追感到心脏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中,又是一阵抽痛。 ——他低头看了看随便,顿了一顿,才道:“……谢谢。” 在已知猜测的前提下,这个反应暗示出的意味甚是明显。须臾,蓝景仪小声道:“所以魏前辈是真的已经没有金丹了么……” 一阵寂静过后,蓝思追道:“就是不能确定,是温逐流下的手,还是……”把金丹给了江宗主。 又是半晌无言。 ——又是半晌无言,忽然,江澄走上前来,拍了他一掌,道:“臭小子!这三个月,你跑哪里去了!” ——这虽是一句责骂,语气里却尽是狂喜。蓝忘机虽没有上前,但目光始终锁定在魏无羡身上……江澄喜中有怒,用力抱了他一下,又猛地推开,咆哮道:“不是说好了在山脚那个破镇子会合吗?我等了五六天,连你的鬼影也没见着!你要死也不死在我跟前!这三个月我忙得头都大了!” ——魏无羡一掀衣摆,又在桌边坐了下来,摆手道:“都说了一言难尽啊。一群温狗当时也在挖地三尺地找我,在那儿守着把我抓了个正着,扔一个鬼地方去折腾了。” 蓝景仪道:“魏前辈都说他被温家人抓住了,温家有化丹手,江宗主就没有怀疑他也被化了丹?” 闻言,江澄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半晌,蓝思追道:“也许是见到魏前辈实力强劲,亦无颓丧之色……就下意识忽略了这种可能吧。” ——毕竟江澄自己失去金丹的时候,整个人简直是天塌地陷。 三人相顾无言。 “江澄”追问起魏无羡这几个月的行踪,后者打了个哈哈几句话糊弄过去,他便当是不方便当着外人说,没再追问。 ——江澄喃喃重复了几遍“回来就好”,又猛地拍了他一掌:“你真是……!被温狗抓住都能不死!” 蓝景仪下意识地撇撇嘴,道:“其实江宗主自己,不也是被温家人抓住、又平安无事地脱身了么。” 金凌吸了一口气,几乎要脱口“那能一样吗”,还是咽了回去。 不同在哪里,蓝景仪当然比他更清楚,自顾自又道:“要能早点回来,魏前辈还会故意拖延不成!” ——江澄忍不住骂道:“你得意个屁!没死也不早点回来!” 在他说出“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前,蓝思追及时喝止。 金凌的眉毛抖了抖,只当没有听见。 ——听到最后一句,江澄似是想起了过去三个月里艰辛奔波,日夜颠倒,微微动容,旋即,敛了神色,恶声恶气地道:“把你这破剑收好!我就等你回来赶紧拿走,不想再天天带着两把剑,不停地被人问东问西了!” 蓝景仪的嘴唇动了动,看看前面几句话,还是没说什么,转而道:“魏前辈对含光君怎么……好像是故意的啊?” ——他方才一直静静站在一旁,此时忽然开口,魏无羡和江澄都转向他。魏无羡仿佛这才想起来要和他打招呼,微微侧首,道:“含光君。” 魏无羡道:“其实说我那会儿是故意的,也没错。” 他知道自己所修鬼道一定不讨蓝忘机的喜、生怕对方一开口,就是否决质问,是以才故意装作没看到他。 蓝忘机道:“无妨。” 是他说话不中听。 魏无羡道:“忠言逆耳,其实蓝湛,你说的都不错。” ——魏无羡道:“好玩儿呗,玩死他们。直接全灭了太便宜他们了,一个一个地杀给他们看,一刀子一刀子慢慢地割。温晁不必多说,我还没折磨够。至于这个温逐流,他受过温若寒的提携之恩,改姓入温家,奉命保护温若寒的宝贝儿子。”他冷笑道:“他要保护,我偏要让他看着温晁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说的如此残忍,然而,蓝景仪却忽然不觉得害怕了,只有一阵一阵的难受。 ——这笑容三分阴冷,三分残忍,三分愉悦,蓝忘机将他的神情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向前走了一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操控这些阴煞之物的?” 蓝景仪难过地道:“魏前辈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金凌心里也难受得很,道:“本来就是这些温狗作法自毙,还要祸害别人。” 蓝景仪又道:“含光君要是知道魏前辈遇到了什么,一定就不会这样问了。” 蓝思追道:“含光君本是关心魏前辈,只是……” 这时的魏无羡,浑身都是刺,蓝忘机那些不中听的关切,一句一句,全都仿佛尖针扎在他心里。 魏无羡道:“没事了,知道蓝湛你关心我。周围那些人,要么真的觉得鬼道有多好、天下无敌,就盼着我能教他们几招,要么心里害怕嘴上却还要奉承,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有你这个与众不同的声音,也挺好的。”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从旁观的角度看,非人之物的确挺危险的,万一我控制不住,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会担心,才是应该的。” ——鬼童与青面女躁动起来,魏无羡回头扫了一眼,他们不甘不愿地缓缓后退,潜入黑暗之中。魏无羡这才转向蓝忘机,挑眉道:“请问……我不回答会怎样?” 沉默片刻,蓝忘机道:“你后来……已经控制得很好,不再受它的影响了。” 原本损耗颇多、难以控制的外道变得如臂指使,常有奇用。 魏无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张开又握紧,道:“可是蓝湛,我其实……并不知道,后来的‘我’,是怎么做到的。” 是怎样在鬼道失控、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之后,反倒好像和它彻底和解了。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道:“还有时间。” 他轻声对魏无羡道:“道法万千,无一不是道。慢慢来就好。”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进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进八) ——蓝忘机动手不动口,魏无羡见招拆招,两人都是迅捷无伦。第三次拨开他手之后,魏无羡道:“我还以为我们应该至少算个熟人。你这样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不是有点儿绝情?” ——蓝忘机道:“回答!” 蓝景仪小声道:“其实……光看这里,还真看不出含光君是在关心魏前辈。” 蓝思追轻声道:“含光君并不知道魏前辈被温晁丢下了乱葬岗。而鬼道术法,若是控制不好,也的确危险。” 就连召阴旗这样普遍常用之物,若是使用时出了差错,不也会危及性命吗? ——蓝忘机一字一句道:“跟我回姑苏。” 蓝景仪道:“这样……?” 金凌道:“你又哪样?” 蓝景仪道:“含光君不应该说‘我担心你,和我回姑苏吧’、‘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这样才合适吗?你看他这么说魏前辈根本就不明白啊!” ——须臾,魏无羡笑道:“跟你回姑苏?云深不知处?去那里干什么?” 金凌:“……” 蓝思追:“……” 平心而论,“蓝忘机”这句话说的,的确不怎么有水平……可是,蓝景仪这两句话,似乎更没什么水平。 魏无羡已经喷了:“这小朋友怎么总是想法这么多?到底是谁教他的?” 蓝忘机拍拍他的背,没有回答。 蓝景仪犹无罢休之意,再往下一看又急了,道:“魏前辈恍然大悟个……啊!根本不是那样!” ——他旋即恍然大悟:“哦。我忘了,你叔父蓝启仁最讨厌我这种邪魔外道了。你是他的得意门生,当然也是如此,哈哈。我拒绝。” 蓝思追:“……景仪!” 魏无羡:“咳。” 蓝景仪收声,却还是忍不住嘀咕:“哎,含光君和魏前辈怎么就吵起来了呢,分明好不容易才见到的……” 闻言,魏无羡也不自觉叹气:“是啊,我怎么就和你吵起来了呢……” 的确是,好不容易才见到的。 但其实仔细回想一下,那三个月里,他虽然不是没有想念过蓝忘机,却是从未设想过与他的重逢。 非是“由爱生忧怖”,而只是纯粹在恐惧。 恐惧于这个面目全非的自己,与过去的旧影重逢,憎惧于它们不断提醒自己:你已经回不去了。 蓝忘机道:“是我不好。” ——以一对二,蓝忘机仍不后退,定定望着魏无羡,道:“魏婴,修习邪道终归会付出代价,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魏无羡道:“我付得起。” ——见他一脸满不在乎,蓝忘机沉着声音道:“此道损身,更损心性。” ——魏无羡道:“损不损身,损多少,我最清楚。至于心性,我心我主,我自有数。” 金凌读完,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骂道:“他有数个屁!控制得住个屁!” 蓝景仪则道:“我觉得含光君要伤心死了……” 这话一出,金凌的眉尖无法自控地一抽,似有些恶寒,蓝思追的神情也是微微一僵。 ——蓝忘机朝他走近一步,还要开口,魏无羡却眯起眼,道:“说到底我心性如何,旁人知道些什么?又关旁人什么事?” 魏无羡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说到底我心性如何……我自己又知道些什么。” 蓝忘机沉默片刻,轻声道:“以后,不再是‘旁人’。” 魏无羡道:“那当然。若你还和我是‘旁人’,这世界上还有谁和我不是旁人?唉,我当时是不是把你气惨了?连我名字都不肯叫了。” ——蓝忘机怔了怔,忽然怒道:“……魏无羡!” 蓝忘机摇了摇头,道:“非是……而是我以为……” 魏无羡道:“以为什么?” 蓝忘机道:“我曾对你说……‘不与旁人触碰’。” 不仅是以为魏无羡故意拿过去的话刺他,还是由于,想到了自己那自觉见不得人的心思,才心生恼怒。 暮溪山的屠戮玄武洞里,魏无羡亲口对他说了那句“我不喜欢男人的”之后,他就下了决心,要把这份心思深深地藏起来、不要再因为一己私心,给心悦之人造成困扰。 所以这一怒,其实本是不应该的。 魏无羡道:“有吗?好像是有……可是蓝湛,你也知道我记性很差,真的不是故意的。” 蓝忘机道:“我知。” 他早就知道了。 魏无羡又道:“我当时也是,都在瞎想什么呢。姑苏蓝氏再看不惯邪魔外道,又哪会随随便便让别家的人去受禁闭的?” ——魏无羡也怒道:“蓝忘机!你一定要在这个关头跟我过不去吗?要我去云深不知处受你们姑苏蓝氏的禁闭?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们姑苏蓝氏是什么人?!当真以为我不会反抗?!” 蓝忘机摇了摇头,还不待说什么,魏无羡已经再道:“我忽然觉得,再在这里看一遍也不错。不然就我这个记性,都还想不起来自己说过什么傻话混账话。” 蓝忘机低声道:“……不是。” 不是傻话,也不是混账话。 “魏无羡”全然不解其意,与“江澄”你一句我一句,接得滴水不漏,几乎让“蓝忘机”无话可说。偏偏他似乎要吐露真心时,温晁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正正打断。 魏无羡磨了磨牙,道:“便宜温晁这个龟孙子了,早不叫晚不叫。” 蓝景仪也十分遗憾道:“哎,他们就不能先解决了这两个温家的家伙再说话嘛,白白被他在关键时候坏了事……” 见到温晁不再逃、不再叫,反倒痴痴傻傻流起了口水,金凌脸上顿现嫌恶之色,道:“这家伙,这是被吓傻了不成?” 蓝思追道:“……也许是吧。” 魏无羡面色转为凛冽,再次道:“傻的倒快,便宜他了。” 这一次,只有森森的寒意。 ——江澄道:“他声音怎么这么尖?” ——魏无羡道:“没了一样东西当然尖。” 蓝景仪差点就要问出“没了什么东西”,看到下一句,忽然了悟,顿时一阵恶心,险些当场吐了出来。 ——魏无羡道:“这么想可有点恶心了,当然不是我割的,是他养的那女人发疯咬的。” 蓝思追看起来也是明白过来、正在强行忍受,眼角随之微微泛起血红。金凌却没能忍住,发出一声干呕。 魏无羡道:“真是难为这群小朋友了,要在这里读这么恶心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三个少年才勉勉强强恢复了正常,继续向后读。读到某一段、某一句,蓝景仪忍不住道:“这话写的,也太……扎心了。” ——蓝忘机的目光还定定锁着魏无羡,而魏无羡的注意力却早已被苟延残喘的仇人夺去,盯着温晁和温逐流的双眼闪闪发亮,笑得兴奋而又残忍……谁都没有闲心去敷衍外人了。 魏无羡看起来有点难过。 他忍不住又一次想:原来我那时候,真的已经…… 蓝忘机轻声对他道:“那时的事,你无需放在心上。” 谁都有被过于浓烈的情绪擢取心神的时候,只要不是一直如此、只要没有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就不必过于介怀。 至于温晁与温逐流之流,不过自食恶果。 蓝景仪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说,那时候,魏前辈有留意到含光君还在吗?” ——半晌,蓝忘机转身下楼。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至少金凌与蓝思追,都不敢轻易给出回答。 魏无羡道:“我那时候啊……原来,蓝湛你一直在外面。” 他心中滋味很是难以形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绝不好受。 他轻声道:“我都不知道。” ——出了驿站,在门口守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夜色被凄厉的长嚎声划破。 蓝忘机道:“只是我自己,没有别的地方想去。” 魏无羡道:“我要是早一点出来就好了。” 但其实,即便他早一点出来,也不一定能察觉到,蓝忘机是为何守在那里吧? 蓝景仪道:“这里就没有了——这节好短啊。最后这句话,是说岐山温氏快要倒了吗?” ——蓝忘机抬头回望,白衣和抹额在冷风中猎猎而飞。 ——黑夜已过,天上的太阳就快升起来了。 ——而地上的太阳,正在下落。 金凌道:“不然呢?” 蓝思追看了看那句话,心里有些莫名的触动。 不过,他最后也没有明白这触动从何而来,更别说去说什么了。 反倒是魏无羡,察觉到蓝忘机握着自己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再看着那句话,来回几次,心中升起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他忍不住道:“蓝湛,地上的太阳……” 顿了顿,仍是觉得那猜想过于莫名,问出口都嫌自己脸皮太厚、又实在不能忍住不去问,便只得婉转了又婉转道:“是你心中的太阳吗?” 蓝忘机答道:“嗯。” 魏无羡眼眶一热,一头把脸埋进了蓝忘机的胸口,感受着那胸腔中炽热的温度,喃喃道:“蓝湛啊……” 他何德何能,能做蓝忘机心中的太阳?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应了一声。 蓝忘机无比郑重、无比恳切地道:“你本应如烈日骄阳。” 纵使一夕沉落,也一定会重新升起。 水幕上,已有新题浮现出来。 ——优柔第十四。 优柔,一为宽和温厚,二为犹豫不决——不论怎样解,都与射日之征绝然不搭。 再看正文,果不其然,已回到十六年后。 ——魏无羡忽然低喃了一句……蓝忘机一直守在他身边,立即俯身, 轻声道:“我在。” 魏无羡鼻头蓦地又是一酸,道:“你在,真好啊。” 蓝忘机轻声道:“以后,我一直都在。” 魏无羡仍然不能放心,又道:“你真的没生气吗?” ——魏无羡却并未清醒, 眼睛还是紧紧闭着,手却抓着他不放,似乎在做梦,嘀嘀咕咕道:“……你……你别生气……” ——蓝忘机微微一怔, 柔声道:“我没生气。” 蓝忘机道:“早就不生气了。” 说没有生过气,是骗人的。可生气也只是一时,早就过去了。 ——听到这一句, 他像是放心了一般,手指松了。 ——蓝忘机在魏无羡身旁坐了一会儿, 见他又一动不动了, 准备起身,谁知, 魏无羡另一只手猛地又抓住了他, 抱着他一条手臂不放, 喊道:“我跟你走, 快把我带回你家去!” 蓝景仪忽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 他慌忙抹了一把脸,道:“对不起!可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哭。” 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蓝思追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不由愣愣道:“思追你也……” 蓝思追点了点头,声音微哑道:“含光君和魏前辈能走到现在,是真的……太不容易了。” ——喊出了这一声后, 魏无羡像是把自己喊醒了, 长睫颤了颤, 慢慢睁开双眼, 眸子从混混沌沌到一片清明, 忽然发现, 自己双手正像抱救命稻草、水中浮木一般抱着蓝忘机。 魏无羡道:“这个说法,真的好生动、好恰当啊。” 只有蓝忘机——只有蓝忘机,无论什么时候,他只要一回头,就能发现,原来这个人,一直都可以被他抓住。 蓝忘机却感到心脏一阵一阵的钝痛。 要到什么时候、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这样的魏婴……这个还没有和他互通心意的魏婴,才会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 “魏无羡”发觉自己的动作,立即撤手逃开,不慎牵动伤口。“蓝忘机”按住他检查伤口,竟已愈合得没有一丝痕迹,就连他腿上的恶诅痕,也消失了。 ——金凌那一剑捅个正着,伤口不浅,四天能愈合得一丝疤痕也无,少不了姑苏蓝氏的上品丹药。魏无羡道了声谢,顺便挖苦了一下自己:“重活一世反倒变得这么娇弱,捅一剑就撑不住了。” 金凌的拳头紧了紧,又慢慢地松开了。 蓝景仪浑然不觉,只心疼道:“大小姐,这次你可千万不能再捅魏前辈一剑了!” 金凌一僵,拳头不自觉又握紧了,气道:“还用你说?!” 也不知是在生谁的气。 他在心中忿忿道:这个人,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吗?! ——魏无羡道:“那可不一定,要是换了我上辈子的身体,吊着半截肠子都能自己塞回去再战三百场。” 蓝思追道:“那么,金公子这次,想怎样做呢?” 金凌张口道:“我——” “我”字一出口,他又顿住了。 半晌,他道:“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我小叔叔、我小叔叔他——” 魏无羡叹了口气,道:“对这孩子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 无论如何,金光瑶是他的至亲之一。这么多年的疼爱,若金凌真的这么容易就能放下、眼看他被人揭发身败名裂还没有犹豫迟疑……那才要说一声心性凉薄。 蓝思追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没有一定要逼迫他的意思,只是正因为不忍,才想要早早地提醒他:“书中所写,皆无虚假……金公子不妨看一看书中的后来如何,再决定怎么做,也更好些。” 金凌闷闷地答了一声“知道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进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进九) ——看他刚醒过来又开始瞎说,蓝忘机摇了摇头,转开了脸,魏无羡以为他要走,忙道:“蓝湛蓝湛!别走。我胡说八道,我不好,你不要不理我。”……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受伤醒来之后,有人守在身边的感觉了。 读完这一句,金凌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梗住了。 偏生蓝景仪还在他旁边低落道:“好久……那是得多久了啊?魏前辈好惨啊……” 金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咽下,继续读下一句。 ——蓝忘机腰间配着两把剑,将随便取下,递给了他:“你的剑。” ——看到这把剑,魏无羡先是一怔,须臾,才道:“谢谢。” ——握住剑柄,轻轻抽出,雪亮的剑锋之上映出了一双眼睛。魏无羡盯着这双眼睛看了一阵,把随便重新插入鞘中,道:“它当真自动封剑了?” “魏无羡”的这种反应,似乎又是对剖丹猜测的一次验证。 蓝思追默然不语,金凌两只手抓着地面,觉得难捱无比。 魏无羡低下头,手虚虚地握了一下。 执剑的感觉,当真遥远得如同上辈子了。 他忽然对重新结丹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 想要再一次将随便拔出鞘、想要再一次在人前使出那惊艳一剑。 验证了随便封剑确有其事,“魏无羡”才有余裕关心自己在哪儿,方得知是在云深不知处、且得到了蓝曦臣这个家主许可。 赤锋尊的尸身,也已由百家证见、交于聂氏看管。 蓝景仪道:“敛芳尊这——这也太胆大了!” ——魏无羡早知金光瑶一定会做足姿态,确认他没法毁尸灭迹就行了。谁知,蓝曦臣却缓缓地道:“他说,此事追查到底,一定会给出一个交代。而既然魏公子已经醒来,那,忘机你是否也该给我一个交代了。” 不光没有心虚躲闪,还主动提出要追查?! 他们都清楚,既然聂明玦的头颅在芳菲殿密室,凶手必是金光瑶无疑。如此,还能掩得这样天衣无缝,简直是——脸皮极厚、胆色滔天,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 孟瑶无声地揉了揉太阳穴。 回到“现在”,就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所做作为。如此,他便又得开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蓝忘机道:“兄长,赤锋尊的头颅,的确就在金光瑶手中。” ——蓝曦臣道:“你亲眼所见?” ——蓝忘机道:“他亲眼所见。” ——蓝曦臣道:“你相信他?” ——蓝忘机道:“信。” 读完蓝氏双璧这几句对话,三个小辈彼此对视,均觉有种莫名震撼撞在心头。魏无羡一如书中的自己,胸口一阵灼热。 ——蓝曦臣笑了,道:“忘机,你又是如何判定,一个人究竟可信不可信?” ——他看着魏无羡,道:“你相信魏公子,可我,相信金光瑶。大哥的头在他手上,这件事我们都没有亲眼目睹,都是凭着我们自己对另一个人的了解,相信那个人的说辞。 ——“你认为自己了解魏无羡,所以信任他;而我也认为自己了解金光瑶,所以我也信任他。你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么难道我就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吗?” 蓝景仪道:“泽芜君这话说的……其实也很有道理啊。” 若不是一路看到现在,他们也绝不可能怀疑敛芳尊杀了赤锋尊的!更别说泽芜君还和敛芳尊是多年的结义兄弟…… 蓝曦臣神情微微一黯。 魏无羡道:“蓝宗主这样的反应,实属人之常情。孟兄射日之征前就曾相助于泽芜君,之后云深不知处重建,敛芳尊也一定是给了不少支持,加上十多年守望相助……若随便一个人、还是夷陵老祖这种恶名昭彰之人,空口白牙说敛芳尊害了赤锋尊,轻易信了,才叫没心没肺、凉薄无情。” 说完,他还开了个玩笑:“说真的,蓝湛就这么带‘我’回了云深不知处,蓝宗主没直接把人扔给兰陵金氏,‘我’就该感激涕零了。” 蓝曦臣神情稍松,莞尔道:“魏公子说笑了。多谢。” 蓝、魏两人对答几句,便切入正题,“魏无羡”直指问题出在清心玄曲,将共情中听到的曲子重新吹了出来。 金凌握紧了拳头。 哪怕已经有了结果,这首曲子究竟有没有问题,仍像是一种审判。 而他现在,就好像趴在断头台上的死刑犯,等待着那把致命的、已无更改余地的铡刀,从头顶落下。 岂料他还没有读到下一句,就先听见了蓝景仪的惊呼:“什么?!” ——他的笛子就摆在床头……他道:“蓝宗主,这支曲子,确实是你教给金光瑶的那支么?” ——蓝曦臣道:“正是。” 蓝景仪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没有问题?问题若不是出在清心音,还能是出在哪儿?” 金凌的身体陡然一僵,握紧的手也失去了原本的力道。 几乎早已笃定的推测似乎被推翻了,一时间,余人多少有些愕然。 须臾,蓝思追道:“不是——这首曲子,并非全然没有问题。” ——蓝曦臣道:“因为我告诉过他,《洗华》虽难习,但效用极佳。此曲确实刁钻,方才魏公子不也吹错了一段?” ——闻言,魏无羡心中一动,道:“我刚才吹错了?” 可以肯定,问题就出在这段“吹错了”的旋律上了。 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吹奏错误,然而再听一遍,却发现毫无违和。不是偶然弹错,便只有有意为之。 那把铡刀落下来了。 金凌的手彻底失去了力道,慢慢地松开了。 “蓝曦臣”带人出了屋子,读至院中与整个云深不知处格格不入的美景,蓝景仪下意识问了一句“这是哪里”,理所当然地没能得到回答。 三人直奔藏书阁,下了禁书室。 聂怀桑心中一动,道:“曦臣哥哥,云深不知处的禁书室,没有禁制守护吗?” 蓝曦臣道:“整个云深不知处皆有结界笼罩,没有通行玉令不得入内。而禁书室本就是秘密建筑,便是我蓝氏门生,也大多不知其存在。专门设一道禁制,不仅不易,也非牢不可破,反倒容易引人注目、暴露所在。” 聂怀桑“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蓝忘机”抄了那段有问题的曲谱,三人对着满格的异谱志找了两个时辰,找到“魏无羡”看得眼花,也没能找到答案。 蓝景仪悄声道:“含光君是不是……太宠着魏前辈了。” ——魏无羡看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了许久……蓝忘机已看完了他的那叠,默默将魏无羡搁下的几册拿了过去,低头继续翻找。蓝曦臣缓缓抬眼,看到了这一幕,欲言又止。 蓝思追:“……” 蓝景仪:“……” 魏无羡:“……这小朋友注意力能不能放在正事上?!”这破书也是!这么点破事也要拿出来说一说! 蓝忘机:“……” 江澄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要怪也先怪你们两个不知收敛! 蓝景仪又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好热……” 金凌面红耳赤道:“闭嘴!” ——他们的头凑在一起,蓝忘机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又低又磁,魏无羡的手轻轻一颤,书册险些落下。好容易才定住心神,逼着自己把眼睛从蓝忘机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挪开,仔细分辨,道:“啊,前后两页。” 魏无羡捂住脸呻·吟一声:“我觉得我没脸见人了。” 蓝忘机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蓝思追默念三声“正事要紧”,道:“关键的那一页曲谱,居然已经被人撕走了,这下真的是……死无对证。” 蓝景仪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道:“‘乱魄抄’?这名字一听就邪里邪气的。” 金凌道:“都说了是异谱志、这曲子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不是废话吗?!” 即便曲谱残缺,但是找到了这一本缺页的邪曲集、明白其中曲谱大致功效,前后因果已是清晰可见。 看罢,蓝景仪“嘶”了一声,道:“这也太可怕了。” 半晌,蓝曦臣道:“这本曲谱、这等只能用作害人的曲谱,也许……姑苏蓝氏,本就不应该收藏。” 魏无羡道:“话不能这么说,邪的不是曲子,而是人心。落到心术不正之人手上确实贻害深远,但用在战场上,未必没有奇效。何况,这曲子本就是从海外搜集而来,又不是蓝家禁书室独有,那么留下一本,万一有一天遇到别人用,还能作为参照、寻找破解之法。” 默然片刻,蓝曦臣道:“魏公子说的,也有理。是我着相了。” 金子轩忽然道:“照你这么说,这里面的曲子,也可以用来对付温家人?” 魏无羡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听到这个问题,略略沉吟,道:“这就要看泽芜君与蓝先生的决定了。其实我觉得最好不要,至少不要轻易动用。这东西不是谁都能掌控的,招人眼红的程度比阴虎符也不差什么、甚至阴虎符只有一个,毁了就毁了,这曲谱,却能无限复制。” 半晌,蓝曦臣道:“魏公子与金公子所说皆有道理。回去之后,我会尽快对这些异谱筛选整理,看看有无可用。至于禁书室……也会重新改建。” ——沉默半晌,蓝曦臣低声道:“……他虽然时常出入云深不知处,但,藏书阁底的禁|书室,我并没有告诉过他。” ——魏无羡道:“蓝宗主,恕我直言,当年射日之征,敛芳尊是在岐山温氏的不夜天城里做过卧底的,而且,是一位无比成功的卧底。他连温若寒的密室都能找到……在他面前,蓝家藏书阁的禁|书室……真的不算什么。”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泽芜君未雨绸缪,自然是好的。我实话实说,云深不知处的禁书室看起来的确建得十分隐蔽,但和藏书阁放在一处,还是太实诚了些。” 蓝曦臣道:“无论如何,多谢魏公子提醒。” 魏无羡一本正经道:“哎,泽芜君你又来了。我不是早就说了嘛,我这个人,最听不得别人和我道谢了——尤其是这么一本正经地道谢。” 再说了,他人都是蓝湛的了,说这几句话算什么? 蓝曦臣再度莞尔,不再多言。 孟瑶忽然道:“泽芜君。” 蓝曦臣神情一滞,道:“孟瑶?” 孟瑶对着他一揖到底,低声道:“金光瑶此事实在做得太过,不求恕罪,唯有请罪,却不能赎其万一。” 金光瑶潜入蓝家禁书室盗谱,还混在蓝曦臣教给他的清心音中谋害了聂明玦,细究下来,不仅是利用了后者的真心信任,甚至若有朝一日给人拆穿,蓝曦臣与整个姑苏蓝氏都难免被牵涉其中。 借刀杀人、陷兄与其族于不义,何止“过分”二字可表。 蓝曦臣神情复杂,半晌才道:“孟瑶,此时错未铸成,你尚未害过任何人……自然无需向我告罪。” 确认了邪曲所在,“蓝曦臣”已经心乱如麻,甚至说出亲身试邪曲的话来,蓝景仪看得又是不忍又是愤懑,道:“泽芜君这么信任敛芳尊……敛芳尊却这样回报!” 这一句话,又如一记重锤,敲在了蓝曦臣心头。 孟瑶苦笑一声,慢慢起身,低低地又说了一句:“金光瑶辜负兄长深恩厚谊,实在……可悲可恨至极。” 半晌寂静。 ——蓝曦臣以手支额,像是忍耐着什么一般,沉声道:“忘机,我所知的金光瑶,和你们所知的金光瑶,还有世人眼中的金光瑶,完全是不同的人!这么多年来,在我眼中,他一直是……忍辱负重、心系众生、敬上怜下。我从来坚信世人对他的诟病都是出于误解,我所知的才是最真实的。你要我现在立刻相信,这个人在我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设计杀害了自己的一位义兄,我也在他设计的一环内,我甚至助了他一臂之力……能否容许我更谨慎一些,再作出判断?” ——蓝曦臣原本是念及聂明玦和金光瑶心怀芥蒂,一心想他们和好如初,这才教金光瑶修习清心玄曲,拜托他代替自己为聂明玦定心静神。谁知他的善意却成就了金光瑶的阴毒,这让人如何自处? 魏无羡轻轻地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孟瑶这一次,无论本来是怎样想的,大约也是不敢再去做一样的事了。只要他不做那些事,聂明玦这样恩怨分明的人,不会因为他可能做却没有做的事情,与他生出什么芥蒂。 可蓝曦臣宽和温厚、性善心软,直面这些残忍的可能之后,他心里的难过,大概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消散了。 聂明玦已决心结义与书中如一,而实际又必定不能如一。三尊的来日……又究竟会如何呢?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进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八十) “蓝曦臣”带着“魏无羡”回到那处种满龙胆花的幽僻小筑,不知是否心情太过激荡,对他说起青蘅君与蓝夫人的旧事。 得知蓝夫人曾杀了青蘅君的一位恩师,蓝景仪当场失声道:“什么?!” 金凌、蓝思追都是震骇莫名,半晌说不出话来。 蓝启仁的手指紧了紧,闭目长叹一声。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姑苏蓝氏费尽心思掩盖的秘辛,会以这种方式现于人前。 虽然离开秘境以后,多半不会再传于他人之耳,但要再将当年的憾恨再以这种方式回顾一遍、要被一群小辈得知,实在让他觉得——难堪极了。 过了一会儿,小辈们一一回神。读到下一句,蓝思追心中惊骇稍退,微微地回了暖。 ——这当真是超乎想象,魏无羡明知追问是很失礼的事,但一想到这是蓝忘机的父母,便觉不能不问,道:“为什么?!” 魏无羡心道:虽然死不开窍急死个人,好歹还知道对蓝湛得上心。 一时竟不知该欣慰还是叹气。 蓝夫人与姑苏蓝氏的恩怨,孰是孰非,已经不得而知。总之结果便是,青蘅君把人带回来成了亲、不许旁人动她,自己从此常年闭关,夫妻分隔两处,许久也见不上一面。 半晌,蓝景仪道:“泽芜君为何要问魏前辈这些?” 沉默片刻,蓝思追道:“大约在旁观者看来,青蘅君与夫人,同含光君与魏前辈,处境是很像的。” 所以蓝曦臣才想知道魏无羡的看法——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是想要通过处境相似的后者之口,探得几分已不可能追知的,母亲的想法。 蓝景仪道:“像吗?” 蓝思追道:“不论内情、只看处境,的确是很像的——而这两件事的内情究竟有什么分别,不仅咱们,就连泽芜君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而若只论已知,区别便只有世人眼中罪业的轻重:蓝夫人尚且只是杀了青蘅君一位恩师、与姑苏蓝氏为敌,魏无羡却曾在穷奇道、不夜天铸下滔天杀业,乃是百家公敌。 “蓝曦臣”虽然问了,“魏无羡”却只答不知,前者也不再追问,转而说起了后来、说起了两人少时的事。 母亲被软禁,一个月只能见一面,父亲常年闭关,更不必多说。镇日相伴,只有严厉的叔父,与严苛的功课。到蓝忘机六岁那一年,蓝夫人过世,连与母亲的这一月一见,也不会再有了。 一路读下来,只有满满的震撼,与从心底涌上的酸涩。 半晌,蓝景仪才道:“我说怎么……我和思追从小在云深不知处长大的,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说完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偏头一看,蓝思追正在出神,不由奇道:“思追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蓝思追道:“我在想,这个地方,是不是……其实也是烧毁后重建的?” 若是如此,是不是意味着,含光君与泽芜君的母亲所留下的痕迹……那个可以寄托思念的地方,其实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蓝景仪一愣,不确定道:“这……不会吧?” 魏无羡心跳一顿,道:“蓝湛?这个地方……” 若真的被烧毁了,那未免也……太残酷了。 蓝忘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摇摇头道:“龙胆小筑偏僻,大体并未受损,只有院中的花草有些损伤,日后重新栽种即可。” 魏无羡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蓝曦臣看在眼中,心下稍安:魏公子对忘机亦颇多上心,他们两人心意相通,日后当为神仙眷侣,就算有什么风雨,也能比肩共历。 而这就再好不过了。 ——蓝曦臣站起身来,深色的眸子与魏无羡对视,道:“忘机从小就很执拗的。” 这一句用意为何,魏无羡心里一清二楚:泽芜君这是在告诉‘我’,蓝湛不是会变心的人,盼我不要辜负他。 想罢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惜这傻小子,连想都没想明白,泽芜君这番苦心,简直是……注定尽付东流水。 ——树叶沙沙声响,屋前的簇簇龙胆花随风款摆摇曳,缱绻万千,魏无羡的目光落在小筑木廊之上,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孩子,束着抹额,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前,沉默着等待那扇门打开。 ——他道:“蓝夫人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蓝曦臣道:“我记忆里的母亲,的确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而事实上,我也……” ——他深吸了一口气,坦白道:“并不想知道。” 蓝景仪道:“泽芜君,不想知道吗?” 蓝思追叹了口气:“斯人已逝。” 蓝夫人过世以后,纵使查清真相,又能改变什么?对无知无觉的亡者,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姑苏蓝氏规训极严,不是那些一味护短不讲道理的世家。这件事情多半还是蓝夫人理亏,青蘅君才不得不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护她周全。若追查当年真相,无论是再一次证实蓝夫人的错误,还是意外发现蓝氏错判……前者是母亲、是多年怀恋眷念的生身至亲,后者是家族,是给他身份教了他为人的立身之本,不管清楚地判决出做错的是哪一个,蓝曦臣都难以自处。 若蓝夫人尚在,无论如何,判决已下,她的处境不会更糟,哪怕为了好转的万一可能,豁出去一试也未尝不可……可是,她已经不在许多年了。 因此,不能、不敢、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 蓝景仪想不了那么复杂,对此只有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默然半晌,蓝曦臣垂下眼帘,取出裂冰,一阵夜风忽的送来了一缕幽咽的箫声……箫音正如泽芜君本人,如春风化雨,和煦温雅。而此时此刻,箫音精绝依旧,却教人听来不是滋味。 心境纷乱、难复平静,箫音如何如旧? ——夜风轻拂,蓝曦臣的黑发和抹额皆已微微凌乱,而素来极重仪态的姑苏蓝氏家主却全然不理会,直到一曲终了,这才放下裂冰,道:“云深不知处深夜不可奏乐,今日我屡屡出格,让魏公子见笑了。” ——魏无羡道:“这有什么,泽芜君莫非忘了,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犯禁最多的人……” 魏无羡道:“我这张嘴啊……真是随便惯了。” 蓝忘机道:“如此也好。” “蓝曦臣”这时正心情沉重,若一本正经地劝他,只会雪上加霜。这样回应,也不是故作玩笑,或许还能转移一下注意力、让人感到轻松几分。 ——蓝曦臣笑了笑,道:“我与忘机的身世,姑苏蓝氏从未对外透露过,我本不应当告诉你的。今夜是我忽然想与人倾吐一番,一时冲动。” ——魏无羡道:“魏某非是多嘴多舌之人,泽芜君尽可放心。” ——蓝曦臣道:“不过想来忘机也不会对你隐瞒什么。” ——魏无羡道:“他不愿说,我不会问。” ——蓝曦臣道:“可是依忘机的性子,你不问他怎会说?有些事,你问了他也不会说的。” 魏无羡道:“好可惜啊,蓝湛。‘你’若是再来得晚些,泽芜君是不是就会把‘你’不对‘我’说的话告诉我了?” ——魏无羡还要答话,却听身后足音传来。回头一看,蓝忘机沐着月光走来。他右手提着两只圆滚滚的酒坛子,大红的封口。魏无羡眼前一亮,道:“含光君,你可真是贴心!” 蓝忘机沉默不语。 他的确不会有意隐瞒,只要魏无羡问了,就一定会说。 可有些事,他大约也是不会主动去说的:那些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不值一提的……早就已经过去了的事,他自己本也不怎么回想了,何必要说?说出来,大约也只会平添困扰。 ——蓝忘机走近, 将天子笑交给他。魏无羡抱着坛子进门去,蓝忘机对着他的背影, 摇了摇头, 目光却甚为柔和。蓝曦臣看他一眼,道:“你从你屋里拿来的?” ——蓝忘机点头。 蓝景仪惊讶道:“原来泽芜君知道含光君在静室存酒啊?这、”这岂非明知故犯? 蓝思追道:“云深不知处禁酒,只是担心我们年少不懂事、便先耽于口腹之欲,日后难以改正,故而写入规训。在外面也不饮酒,一是家规禁酒已成习惯、二则担心酒后失仪。可实际上,是否饮酒,与人品性无犹,魏前辈好酒,不也人品高尚?” 顿了顿,他补充道:“况且,云深不知处禁止饮酒,却没有禁止藏酒啊?泽芜君知道含光君为魏前辈藏酒,也没有什么。” 魏无羡听得微微发愣,道:“蓝湛,这孩子……当真是个好苗子啊?”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领悟! 蓝忘机道:“思追很好。” 蓝氏规训众多,弟子门生皆要遵从,如蓝思追、蓝景仪这样的亲眷子弟,更是自幼如此。这样做,为的就是让弟子们懵懂时便先知如何为然,晓是非善恶后再知所以为然,不至于走上歪路。 而事实上也确有其效,鲜少有听闻蓝氏本家子弟铸成大错的,就连蓝景仪这个毛躁得不像蓝家人的孩子,品性也无多少可挑剔之处。 ——蓝曦臣道:“你……最好不要碰酒。当心,像当年那次那样。” ——他视线落在蓝忘机锁骨附近的衣物上。蓝忘机也垂首,看了一眼自己心口之处, 道:“不会再那样了。” 蓝景仪又“啊”了一声,道:“含光君胸口的烙印——”原来是醉酒了之后烙上的! 喊了半句,他终于又将那句“和他生前身上的那块毫无二致”一并想了起来、想明白是和哪一块毫无二致,喃喃道:“魏前辈在屠戮玄武洞里为了救绵绵姑娘被烙的那一块……含光君喝醉以后给自己烙了一块一样的?!” 这是在吃醋吗?!这醋吃的也太惨烈了吧! 蓝思追立即就看出他想到了什么,及时打断道:“含光君轻易不会饮酒——除非是为了魏前辈。” 停顿片刻,他道:“魏前辈前生,并未有机会与含光君共饮。” 所以,那个烙印……其实不过是一种最惨烈,最绝望的怀念。 半晌,蓝景仪才道:“幸好,魏前辈回来了。” 魏无羡鼻头酸涩无比,心脏一阵又一阵地抽痛,喉咙更加哽得难受,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蓝湛,你怎么这么傻啊……” 蓝忘机道:“不是傻。” 尽管他从未亲历过另一个自己那撕心裂肺的绝望,他仍然是明白的:倘若魏婴不在了、倘若天上地下都再也找不到这个人、甚至没有给他留下可供凭吊的半点纪念,能用自己身上的一点疼痛,换来一处可以追念、可作凭证的痕迹——那他一定是愿意的。 哪怕这痕迹是他生造、只是他一个人的自欺欺人。 魏无羡道:“不是傻,那就是犟……蓝湛,你还敢说‘不会再那样了’……” 蓝忘机道:“不会,就是不会。” 因为魏婴已经在了。 ——蓝曦臣走后,蓝忘机才进入屋中来, 轻合上门。魏无羡一边拆酒封……心中道:“姑苏蓝氏真是个玄妙的家族, 虽说先祖是和尚, 家风又刻板, 却当真是……出情种呢。” ——如此回味, 他忍不住望向屋里另一位姑苏蓝氏的后人。 出情种么?似乎不错……从蓝安,到青蘅君,再到蓝忘机,的确是一个赛一个的情种。 不过其实,蓝氏的规训,养的,便是至情至性的人吧…… 无论是何种情谊,皆以真心相付。 蓝景仪道:“都到这一步了,魏前辈与含光君……为何还没有把话说开呢?” ——蓝忘机正低头看书, 书案角落有一盏纸灯, 淡淡的灯火映得他脸庞越发美如冠玉, 冷淡的神情和浅色的眸子也被镀上一层暖色, 俊雅得不似真人。一时之间, 魏无羡竟晃了神, 迷了眼,不由自主往那边靠过去。 ——蓝忘机抬起眼帘, 问道:“何事?” ——魏无羡迅速回过神,道:“没事。看你书签挺漂亮的。” 这反应速度……若是不用在顾左右而言他上多好。 蓝思追道:“敛芳尊与赤锋尊的事悬而未决……两位前辈其实也不好考虑其他。” 魏无羡道:“这个书签……” ——蓝忘机的书签是一枚浅色的干花,保存得极好,色泽鲜艳依旧,花瓣脉络细腻如有生命,夹在书页之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魏无羡举手将这枚书签拈了出来,道:“芍药?”……蓝忘机细心地将那枚芍药干花夹进书里,合上书页,道:“找到证据,他不会姑息。” 用了这么详尽的一段话来描述这支芍药干花,“蓝忘机”的态度又是如此珍惜,一定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蓝忘机摇了摇头,道:“我亦不知。” 魏无羡顿时觉得有点遗憾。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八十)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枯一) ——魏无羡道:“那是。毕竟是你的哥哥。” ——就算蓝曦臣和金光瑶关系再好,他也是姑苏蓝氏的人,有自己的原则。 得到“魏无羡”这样的评语,蓝曦臣心中却半点没有轻松:他不觉得有这般原则,是一件值得专门称道的事,本当如此而已。而所信非人,结果实在过于惨烈。 甚至若不是魏无羡回来、若不是他与蓝忘机追查到了真相,聂明玦的冤死,仍是不得雪恨——他仍会一如既往,信任金光瑶。 ——魏无羡拆开一只酒坛,心道:“上上次蓝湛喝醉了的时候,老实回答过我,说他没有偷喝过屋子里的天子笑,那他藏这些天子笑干什么?总不至于是专门留着给我来喝的,这么想可有点儿不要脸了……不对,我不应该问他,干脆假装我不知道抹额有什么含义,这样下次还能故意拉一拉,他要是生气了,我再无辜地说我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嘛……” 蓝景仪忍不住道:“本来就是专门留给你喝的啊魏前辈!” 金凌也是无语凝噎:“他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还想去拉含光君的抹额吗?正常人没那个意思不是应该从此再也不想碰了吗?!” 到这份儿上还没想明白也是没谁了! 魏无羡:“……” 好想把书里那个自己揪出来打一顿怎么办? 这种时候还得意个鬼啦! ——魏无羡心中得意,蓝忘机道:“怎么了。” ——他回头正色道:“没怎么。我高兴。”心不在焉地打开了一只小坛,提起来仰头一喝,登时“噗”的喷了出来……上次他偷喝完之后,故意兑了白水进来,想着等蓝忘机自己喝的时候喝到白水吓他一跳。谁知运气如此不好,蓝忘机拿的两坛里刚好就有这一坛清水,还被他自己喝到了。 蓝景仪“哈”了一声。 金凌道:“该!” ——自从回来之后,他每次想戏弄蓝忘机,都是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下场,真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魏无羡摸了摸鼻子,道:“嗯,确实是该……大概这小子太作孽,老天爷也看不下眼了吧,咳。” 蓝曦臣、晓星尘等人尽皆莞尔。 “魏无羡”不知不觉睡去,再醒来时,“蓝忘机”正凝视着他那块通行玉令——有未经许可的外人,闯入了云深不知处。 蓝景仪道:“含光君还帮魏前辈换衣裳啊……” ——可云深不知处已经十几年没人敢随意入侵了。魏无羡跳下床来,发现自己外衣不知什么时候被脱了,他边穿衣边道:“什么人?” 其实应该说“脱衣裳”才合适,但蓝景仪觉得说不出口、说出来简直像是对含光君的一种亵渎,到嘴边自发换了词。 蓝思追道:“景仪。” 蓝、魏两人立即潜行至寒室,在屏风后坐下,不多时,金光瑶入内,奉还玉令。 蓝景仪道:“敛芳尊怎么会来?” 蓝思追道:“必定是为了含光君与魏前辈。” 蓝景仪道:“他怎么知道含光君和魏前辈在云深不知处?” 蓝思追道:“也许只是怀疑。但含光君带着重伤的魏前辈,可去的地方本就不多,且又多日不露行迹,那便多半是在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道:“敛芳尊演技实在高明。” 聂怀桑道:“是很高明。” 他道:“魏兄和含光君在蓝家,金光瑶一定是心知肚明,通行玉令失效,更是佐证——偏偏在曦臣哥面前还装得若无其事。” ——金光瑶道:“这枚通行玉令许多年来都没有失效过,如今既已失效,便该让它物归原主了。”……与蓝忘机一样,蓝曦臣也不懂得如何虚与委蛇,金光瑶以退为进,他则沉默不语,须臾,道:“此来何事?” 蓝曦臣道:“我不明白,玉令失效,他便该明白‘我’已经发觉他谋害明玦兄的真相,如何还会登云深不知处的门,在我面前故作姿态?难道不知这样更叫人齿冷?当真不怕‘我’……” 聂怀桑道:“曦臣哥哥,这还不好理解么?十几年相交,你这个人又实诚,连虚与委蛇都不会,他已经太了解你的为人了,再加上自己是百家仙督,没有证据,‘你’一定不会、或者说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而曲谱已经被他撕走,只在云深不知处一定是找不到证据的。他要来你面前,做足这些姿态,都是为了提起第二次乱葬岗围剿、引你和他去金鳞台。到了他的地盘,要偷施暗算还不容易?” ——魏无羡本以为他此来是要求盘查的,谁知金光瑶却说出了这样的话,似乎对搜索夷陵老祖的下落并不感兴趣,不由略微诧异。屏风外……金光瑶道:“清剿完乱葬岗后。” 蓝曦臣默然不语。 聂明玦道:“他修为与曦臣相差甚远,手下也无人有那等实力,如何能暗算得了他?” 聂怀桑道:“这可不见得,大哥你的修为也不比曦臣哥差,琅邪那一遭,不还是被他暗算逃脱了吗?” 说完惊醒一般,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聂明玦给他气得笑了,喝道:“抬起头来!方才不是还说的头头是道么?缩什么缩!” 孟瑶道:“除此以外,秣陵兰陵云梦……诸位不觉得,这些地方,都很有意思?” ——金光瑶道:“自那日金麟台一场乱斗后,秣陵兰陵云梦等地出现多起异象。墓地被捣毁,尸体不翼而飞。有迹象表明,大批尸群正在往夷陵方向赶。恐怕是去乱葬岗了。” 江澄脸色沉沉道:“有什么意思?” 金子轩道:“秣陵是那个苏涉的家族驻地,苏涉多半就是为金光瑶做事的掘墓人,兰陵更不必提。只看这两地,乱葬岗异动无疑是他从中搞鬼,可云梦……况且,也只是说秣陵兰陵云梦等地,没有直接点明的,还有别处。” 孟瑶道:“那金公子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明说这三地?前两个都在他掌握之中,说出来不怕被人去探出什么——兰陵之外带上秣陵,大约是因为旁人不知道此地也为他掌握,算是清洗嫌疑,那为何还要捎上一个云梦呢?” 江澄道:“你是想说,我云梦也与他沆瀣一气?!” 孟瑶道:“不敢。江宗主若得知他如此弄鬼,自然不能容忍。不过,在下原是云梦人。故土难离,离了也难免眷念,金江两家又是姻亲……所以若金光瑶要在云梦经营什么,不仅合情合理,比起他处,也天然来得容易。” 江澄的脸色十分难看。 尽管孟瑶已经说得十分委婉,给金光瑶在云梦做鬼找了一条又一条理由——可也依旧改变不了,在他这个宗主眼皮子底下,家族属地被人动了不知多少手脚的事实! 魏无羡暗暗叹气,没说什么。 若真是这样,那是“江澄”作为家主,是板上钉钉的失职,他说什么都不合适。 蓝景仪道:“敛芳尊可真是……谁不知道阴虎符其实就在他自己手里啊!” ——金光瑶道:“不知。推测可能是魏无羡发动了什么邪阵,或者使用了阴虎符。” 金凌的脸色有点难看。 沉默片刻,蓝思追提醒他道:“阴虎符本来理应是随着薛洋一并被‘清理’,咱们也是在读到义城那件事时才知道阴虎符尚在,连是不是被掘墓人带走了都不能肯定。其他人别说知道阴虎符在敛芳尊手上,连它还存不存在都不知道。而普天之下,能直接造出阴虎符的,也只有魏前辈一人。” 蓝景仪道:“哎,我就是那么一说……不是真的说所有人都知道!就是——咱们都知道,那个意思嘛!” 蓝思追无奈地摇摇头。 魏无羡道:“其实思追儿这句话也有点高看我,若不是有屠戮玄武肚子里那块铁,我还真造不出阴虎符这东西。” 只看阴虎符不认主,就知能铸成这件凶器本是材料之利,他的鬼道,在铸符过程当中,不过为佐辅。 蓝景仪又紧张兮兮道:“当年魏前辈伤成什么样?比金凌刺他那一剑还严重吗?” ——金光瑶道:“二哥,当年魏无羡叛出云梦江氏和江宗主的那一战,他伤成什么样,不是照样回去呼风唤雨号令群尸,对夷陵老祖而言,有何难事?” 魏无羡道:“‘呼风唤雨号令群尸’,说的我好像个混世魔王似的……” 往常这时候一定要嘲他一句“你不是吗”的江澄,这下却是沉默不语。 蓝思追道:“应该是,差不多的严重吧。” 他想起那句“像谁不好,偏偏要像他舅舅,连捅刀都要捅在同一个地方”。 江澄什么时候捅了魏无羡一剑、还是捅在和金凌一个地方? 腹部中剑,其实并不致命,痛苦却是实在的,这便意味着下手之人既不到要下杀手的地步,又是实打实恨他。 江、魏两人广为人知的决斗只有两场,一是叛出家族时的那一场约战,二就是乱葬岗围剿——而后一次,江澄已经恨他恨到恨不能他去死的地步。 所以,只能是前者。 “蓝曦臣”应下金光瑶相邀,与蓝魏两人约好分头行动,后二者这便顺小路下了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道:“还真是你养的兔子,这么喜欢你的。但是为什么明明是我的驴,却这么嫌弃我?” ——这只兔子粉色的鼻子缩了缩,看到蓝忘机,垂下的耳朵忽然立起,一蹬腿便朝他弹去……小苹果一个激灵,鼻孔喷着粗气惊醒了,看到魏无羡,正要大喊大叫,扎堆的兔子们也被惊醒了,抖抖长耳,纷纷朝蓝忘机那边蹦去,一团一团,聚在他雪白的靴子边,绕着他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蓝忘机:“……” 他的目光中充满谴责:难道你自己还不明白是为什么? ——魏无羡牵着小苹果的缰绳,边拽边威胁着它走……脸上冷淡依旧,手上动作却温柔,修长的手指搔了搔一只兔子的下巴,那只兔子甩了甩长长的耳朵,扭过头去,红宝石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似乎被搔得惬意极了。魏无羡过去挠,它却扭开了头。魏无羡道:“这么嫌弃我,只爱你一个,真是认主的。” 魏无羡哈哈一笑,道:“好了我明白,含光君这么温柔又细致,换了我,当然也是只爱你一个。” 蓝忘机:“……” 他的耳朵尖儿红了。 蓝景仪道:“魏前辈究竟为什么要和一只兔子这么过不去?他这样做那只兔子只会更讨厌他好嘛!”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把白兔送到他怀里。魏无羡嘻嘻笑着接了过来,那只兔子在他的臂弯里扭来扭去,奋力挣扎,魏无羡扯扯它的耳朵,道:“不喜欢我?讨厌我?你逃啊,再怎么逃也没法逃掉的,还是乖乖喜欢我吧。” 魏无羡立即做捧心状道:“啊蓝湛,你家这小孩怎么这么不留情面?不知道有些话不可以随便说的吗?我太受伤了!” 蓝忘机:“……” 蓝忘机彻底被他打败了。 ——魏无羡掐着那只兔子逗了一阵……这些兔子不能继续跟着了,这才伤心地垂下耳朵,坐在原地,目送主人离去。 蓝景仪看得啧啧称奇:“这些兔子原来这么通人性的?不愧是含光君养的!” 不愧是含光君养的,通人性也只对含光君一个人通! 金凌则忍无可忍地啐道:“他究竟得意个什么劲儿!被这么嫌弃很高兴吗?!” ——魏无羡得意道:“是啊!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看到我都转身就跑。” 魏无羡道:“我不该得意吗?这说明本老祖威慑力惊人,连这些不懂事的小东西都不敢直面的!” 蓝忘机:“……” 旁听者皆满脸惨不忍睹。 江澄忍了又忍,道:“你闭嘴行不行?”简直丢人现眼! 蓝思追道:“魏前辈这……其实也是一种特别的天赋……” 金凌翻了个白眼道:“你少给他脸上贴金了,尤其当面,千万别这么说。” 蓝景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魏无羡道:“大外甥还有景仪这小子,这就太伤我心了吧?” 沉默片刻,蓝忘机道:“思追说的,也不错。” 魏无羡差点又当场亲他一口。 ——下了山道, 抄隐蔽小路离开云深不知处,渐行渐远, 直到彻底离开姑苏蓝氏门生常活动的范围, 魏无羡忽然道:“哎呀,我肚子疼。” 金凌好悬没奉送一句“他又闹什么幺蛾子”。 魏无羡“啊”了一声,道:“我这是……” ——魏无羡苦着脸道:“可是上驴的动作太大了, 我怕牵到伤口。” ——他伤口早已愈合, 这句分明是在耍赖。蓝忘机停了下来,转过身, 看了看他, 忽然伸手,避开受伤的位置, 抱住他的腰, 将他轻轻一提, 放在了小苹果的背上。 他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厚着脸皮去蹭了蹭蓝忘机,低声道:“蓝湛,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言下之意:你一定要也这么抱我上驴一次。 蓝忘机耳朵红得厉害,也低声道:“嗯。” ——一条小路, 一头小花驴, 三个人。一个黑衣男子把一名白衣女子轻轻一提,抱了起来, 放到小花驴的背上,再把一个小小的孩子高高举起,扛到自己肩头。 蓝景仪也“啊”了一声,须臾又喃喃道:“魏前辈这到底……明不明白啊?” ——他就是那个矮得不到人腿的小孩子。坐上了那黑衣男子的肩头,一下子变得很高很高,威风凛凛,一会儿抓那男子的头发,一会儿搓他的脸,双腿扑腾不止,口里啦啦乱叫。那白衣女子晃晃悠悠地坐在驴背上,看着他们,似乎在笑。那男子则始终默默的,不爱说话,只是把他托了托,让他坐得更高更稳,一手牵起花驴的绳子。三个人挤在一条小路上,慢慢地朝前走。 三个少年一个接着一个,红透了脸,接着,又慢慢地连眼眶也微微发红了。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记忆。 ——那是他的爹和娘。 魏无羡轻轻地将头靠在蓝忘机肩头,没有说话。 蓝忘机也轻轻地环抱住了他。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枯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枯二) ——魏无羡道:“蓝湛,你把绳子牵一牵呗。” ——蓝忘机道:“为何?” ——小苹果很聪明,又不是不会跟在人身后走。魏无羡道:“赏个脸,牵一牵呗。” 魏无羡轻声软语道:“含光君,你呀,这也要一本正经地问一问‘为何’。” 蓝忘机道:“下次不问。” 魏无羡道:“对啦,直接照做就好啦。” ——虽然依旧不解为什么魏无羡的笑容那么灿烂,蓝忘机还是依言把小苹果的缰绳牵了起来,握在手里。 ——魏无羡自言自语道:“嗯。就差个小的。” 蓝景仪道:“这要上哪儿去找个小的?” 金凌道:“闭嘴,想那么多干什么。” 蓝景仪道:“哦——既然觉得是好人魏前辈为什么还没接受含光君?” ——魏无羡窃喜道:“没什么。蓝湛,你真是个好人。” 金凌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会他。 魏无羡道:“这小孩,就会给我煞风景——美色使人昏啊含光君,我这还没开窍就给你迷得七荤八素了,有没有觉得很有成就感?” ——此去夷陵,分明前途未卜,甚至凶大于吉,魏无羡却一点儿也紧张不起来,骑着一头小花驴,前边有蓝忘机牵着绳子引路,满心都是飘飘然,自在犹如腾云驾雾,只觉得就算现在立即从路旁杀出一堆大小世家,除了煞风景坏人兴致,也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有心情欣赏月色下的野田,还拔出了腰间的竹笛。自然而然地,他吹出了一段旋律。 蓝忘机:“……” 他并不觉得成为“使人昏”的“美色”是一件让人有成就感的事。 魏无羡哈哈一笑。 蓝景仪“啊”了一声,道:“这个曲子!所以果然是那个曲子!啊等等,所以含光君真的给魏前辈唱了曲子!” ——大梵山那一夜,他鬼使神差吹出的那支曲调,正是当年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他昏昏沉沉发着低烧时,蓝忘机在他身旁轻声吟唱的那段旋律! 魏无羡鼓了鼓腮,不满地念叨:“这个小孩,明明是这么美的一件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多美啊!全被他大呼小叫破坏了!” 蓝忘机的手指轻轻蜷动了一下。 得知曲子是“蓝忘机”自己作的,且从来没有让别人听过,“魏无羡”又惊又喜,猛地踢了小苹果一脚,险些被尥蹶子掀下去。金凌不由嫌弃道:“这个人能不能稳重一点?” 蓝景仪道:“要是稳重了还是魏前辈吗?” 蓝思追道:“景仪!不可胡言。” 蓝景仪道:“好吧我承认,魏前辈正事上还是靠谱的——可魏前辈不稳重的时候真的更多。” 蓝思追:“……” 不多时,蓝景仪又道:“含光君取名怎可能和江宗主一个风格!魏前辈怎么回事!” ——魏无羡道:“什么叫我觉得?到底有没有名字?”他心中嘀咕,蓝湛莫不是取名和江澄一个风格的吧?不可能!他道:“你是问我意见吗?我看不如叫……” 江澄脸色一黑。 金凌道:“你对我舅舅的取名风格有意见吗?” 蓝景仪道:“那种风格我不能有意见吗?” 眼看两人又要斗起嘴来,蓝思追忙道:“景仪!……金公子,请先读书吧。” 金凌哼了一声,读下一句。 蓝景仪又闲不住嘴了,道:“八十多个名字?魏前辈真是……有才华。” ——在精心取的八十多个名字都被蓝忘机拒绝之后,魏无羡的兴致终于渐渐消减。 金凌翻了个白眼:“有才华?我看不见得。” 能瞎凑还差不多! 魏无羡道:“‘忘羡’——这名字多好,蓝湛你为什么不说啊,由得他瞎凑。” 蓝忘机耳尖红得滴血,几乎是有些羞恼地道:“魏婴!” 为何不说? 说出来岂非心思昭然若揭! 又不能确定魏婴对自己是否有意,怎么能明说! 魏无羡道:“蓝湛我说真的,你要是说出来,咱俩不就能把话说开了吗?就不用看这个傻小子再气人了啊!” 沉默片刻,蓝忘机才道:“……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不可说。 魏无羡吐出一口气,把鬓边一缕碎发吹得一扬。 道理他懂,可是真的……叫人抓心挠肺地难受啊! ——二人为防走大路撞上搜查的修士,挑的都是偏僻的乡野小道。行了一日,魏无羡微感疲倦口渴,恰见路旁有一户农家,蓝忘机便勒住了小苹果。 魏无羡又道:“哎,莫玄羽这个身子真是好没用,才走一天就累了。” 蓝忘机道:“莫家待他苛刻,体质自然不能与你相比。” 魏无羡道:“含光君说得对,见微知著,厉害厉害。” 蓝忘机:“……” 农户家中无人,两人正要自便,听到主人回来的脚步声,“魏无羡”一扑将“蓝忘机”扑入了稻草垛之后。 蓝景仪惊得呆了,道:“含光君……稻草垛!”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都让人无法想象! 金凌道:“他和魏无羡在一起,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早点习惯、别总是一惊一乍的行不行?” 蓝景仪道:“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啊……” 之前含光君就算喝醉了都没有怎么失仪过,和被人扑进稻草堆、身上不知道得沾多少稻草能一样吗?! 金凌翻了个白眼,道:“‘坏事干多了’?还真是有自觉啊。” ——亏得蓝忘机贯来沉稳淡定……魏无羡也想到:“对啊,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这乡下的村民又不会认得我们,坦白说是来买食物不就行了?可能是坏事干多了。习惯了。” 明明是被人当成干坏事的多了吧! 一边腹诽一边去看下一段,金凌骤然一阵失语。 ——可是,他这一扑,把蓝忘机整个人压倒在软软的稻草垛上,这种半强迫的姿势,令他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干脆就不起来了,故作深沉地竖起食指,示意蓝忘机不要出声,然后假装此乃逼不得已,心安理得地趴在他身上,又是满心不可言说的窃喜。 蓝思追:“……” 蓝景仪:“!!” 缓过一口气,金凌咬牙切齿道:“这个人!!” 蓝忘机:“……” 魏无羡:“……” 其实他不觉得这有什么,这个场面给人看到他还是不觉得有什么,但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想法也给人看到了——这就很那什么了!! 可巧,那农户的男主人也是个“二哥哥”,那边夫妻两个絮叨家常,这边“魏无羡”有感而发,故作轻佻地叫了一叠声甜甜软软的“蓝二哥哥”,把三个少年读得面红耳赤。 余人自觉非礼勿视,却还是不得不听,蓝启仁的脸色隐隐发黑。 “蓝忘机”似是忍无可忍,一翻身将“魏无羡”压在了身下,蓝景仪悄悄地“嘶”了一声。 ——魏无羡向他的脸伸出手,蓝忘机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腕。魏无羡严肃地道:“含光君,你抹额上,沾了稻草。” 蓝景仪喃喃道:“我就知道……” 金凌道:“知道什么?” 蓝景仪魂游天外道:“稻草。” 稻草真的沾到抹额上了啊啊!! 金凌:“……” 魏无羡喷了。 蓝忘机拍拍他的背。 ——她丈夫闲闲地道:“你让他去呗,小男孩嘛,不都是喜欢谁才欺负谁,就想别人看着他。” ——闻言,魏无羡笑容一凝。 蓝景仪道:“谢天谢地,魏前辈这下该开窍了吧?” 感谢这位“二哥哥”的点拨之恩! 魏无羡:“……” 魏无羡严肃地道:“蓝湛。” 蓝忘机看他。 魏无羡道:“这个小朋友以后能给我带吗?” 蓝忘机道:“……看族中安排。” 魏无羡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仍是佯做失望道:“哦。” 蓝忘机别开眼睛。 蓝启仁重重地咳了一声。 魏无羡:“……” 蓝忘机:“……”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要后退、分开的意思。 夫妻两个絮叨完家常,转而提起了近来周围一带坟地被挖的事,蓝景仪道:“啊……怎么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还能听到说夷陵老祖坏话的啊。” 金凌道:“他有名呗。” 有一说一,作为一名修士,能在生前起成为当代的“民间传说”之一,死后也依旧盛名不衰,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蓝景仪又道:“射日之征时就赞不绝口,之后又胆寒不齿,这一共才多久啊,过河拆桥都没有这样的吧!……虽然魏前辈这样干是挺吓人的。可是要是当真不齿,早干什么去了!” ——对自己和“挖坟”被捆绑在一起……最著名的一次,就是在射日之征中期时,挖地三尺把岐山温氏历代先人的墓地翻了个底朝天,将所有的尸身都制成了尸傀儡。而他每杀一名温家修士,也都统统炼为傀儡,再驱使他们去残杀自己生前的亲友。在射日之征中,这些事迹提起来都是鼓舞人心,赞不绝口的。然而,射日之征过去的越久,旁人再提起来,就越是胆寒不齿。不光旁人,连他自己后来想想,都觉得过火了。加上前几天他才被捅出身份,也怨不得人家一听说各地在大肆挖坟就都觉得是夷陵老祖干的。 魏无羡的神情渐渐暗沉。 须臾,蓝忘机轻声道:“掘先人坟墓,确有不妥……然你视非人如常人,仁义之处,亦甚常道远矣。” 魏无羡长吁一口气,道:“蓝湛啊,你真不懂怎么安慰人……却也真是会安慰人。” 不懂温声软语,说出来的话,却自然而然使人信服宽慰。 他又道:“景仪果真还是个孩子,孩子气十足。” 有用的时候,自然要捏着鼻子恭维奉承,到没用的时候,谁还愿意委屈自己忍着你? 蓝忘机道:“他是个好孩子。” ——那妻子又道:“只盼他晓得冤有头, 债有主。他要报仇雪恨,就去找那些修仙的报仇雪恨吧。可千万别祸害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家。” ——她丈夫道:“这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他在岐山一口气杀了三千多个人的时候, 我还很小, 但还记得,当年不只是那些修玄的仙人,连普通人家都怕他。他可是个六亲不认的嗜血狂魔啊。” 金凌胸中猛地涌上一股郁愤,恨声道:“这两个——胡说八道什么!!” 这郁愤却不只是针对这对农家夫妻,还是对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说的想的与前者一般无二的自己。 蓝思追道:“传言最易流变失真,若要一个一个去计较,也是计较不过来的。”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只是魏前辈这时候听到这些话,又难免要难过了。” ——魏无羡的笑容渐渐敛了起来。 蓝景仪道:“之前我还觉得魏前辈不怎么在乎这些……是、是不是因为含光君也在、听到了?他是不是担心含光君会……” ——原先听这对小夫妻闲闲碎碎聊家常的时候,他还饶有兴味, 可忽然之间, 他的头似乎变得沉逾千斤,抬不起来, 没法去看蓝忘机此刻脸上的神情。接下来这对夫妻说了些什么, 他一句也听不到了。 蓝思追摇头道:“这些话,难道含光君以往会没有听过吗?要在意,早就在意了。魏前辈本来,也不会不明白的。” 只是此时,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而已。 因为在意含光君、因为终于明白了那微妙的心意,才会在意声名狼藉的自己,是不是还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是不是连对他心生喜欢,都是一种亵渎。 “魏无羡”心情沉重,农舍之外忽然传来一阵可怕的咆哮,把一家三口吓得魂飞魄散。 蓝景仪奇道:“魏前辈为什么要拦着含光君?莫非这邪祟只是听起来吓人,实际上无害?” ——蓝忘机双目微睁。那咆哮之声一听就是极为凶残的邪物, 若是让那农户主人单独去应付, 非命丧黄泉不可。魏无羡却又说了一次:“别动。” 金凌闻言嗤道:“你听说过有这样的邪祟吗?” 蓝思追已快速浏览完后文,道:“不是一般的邪祟……是温先生。” ——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漫天稻草乱舞中,一个浑身黑漆漆的东西站在院子里,披头散发的还在龇牙咧嘴,身上生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角,看起来既骇人,又滑稽。蓝忘机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微微一怔,魏无羡已经开口了,道:“温宁啊,多年不开嗓,你叫得真是越发吓人了。” 金凌难以置信道:“鬼将军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魏无羡“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道:“温宁啊温宁,你这也太有才了吧!” ——温宁看了一眼蓝忘机,约莫是想起姑苏蓝氏的人都极为不喜衣冠不整者,忐忑地把头发捋了捋。魏无羡看他在头上身上插了一堆树枝,一脸惨不忍睹之色……温宁道:“脸上抹了地上的灰和泥巴……我看你们进去之后,半天没出来……” 温宁很是羞愧地低下了头,温情狠狠地剐了幸灾乐祸的“罪魁祸首”一眼:“你笑什么?阿宁搞成这样子不都是因为你?” 魏无羡“呃”了一声。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枯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枯三) ——魏无羡几乎要被他笑死了,温宁一脸惭愧地猛擦泥巴……温宁身上确实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心中一咯噔。温宁看连忙摆手,道:“不是血腥!不不,是血腥,不过不是活人的血腥。” 蓝景仪道:“魏前辈怎么好像,听到血腥就很慌?慌什么?” 金凌沉默不语。 魏无羡不太确定地道:“我难道怕温宁伤了人吗?可是这、不太可能吧?” 温宁又不是没有意识的普通凶尸,他那性子又怎么可能去伤人? 沉默片刻,蓝忘机道:“……失控。” 魏无羡脸上血色尽褪。 半晌,他道:“是啊,温宁是我控制的,虽然他轻易不会发狂,但万一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刺激了他……” 金凌那句“可魏婴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命丧温宁和阴虎符之下”,似乎有了答案。 “温宁”领着两人入林,将一路上尽是尸变走尸的情形对他们说了,蓝景仪道:“鬼将军这是跟了一路吗,什么时候跟上……金鳞台?等等那含光君回了云深不知处他也在吗?” ——魏无羡看向温宁,蓝忘机道:“那日众家修士拦截厮杀,他助了一臂之力。” 蓝思追道:“大约是藏在山中或山下某处吧。” 他望着后面的几句话,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悲怆感。 ——从前他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还有其他可以追随的人,但如今在这世上,除了魏无羡,所有人对他而言,都无比的陌生。 蓝思追道:“可以回去的地方……是乱葬岗吗?” 按理来说,温宁是岐山温氏人,岐山属地才是他可以回去的地方——但是在乱葬岗围剿之前,他,也许还有他的许多族人,都至少在乱葬岗上生活过年余的光景了。 乱葬岗围剿之后,“可以回去的地方”,“其他可以追随的人”,都不再有了。 就好像一个被整个人间遗弃的人,魏无羡已经是他仅存的归处。 ——沉默片刻,魏无羡站起身来,拍拍衣襟下摆的灰尘,道:“埋了吧。” 沉默片刻,蓝思追道:“大约是吧。” 蓝景仪却已经无心去听他回答什么了。 他看起来快要口吐魂烟了:“含光君这是在……挖坟??” ——温宁连忙点头,继续挖那个挖了一半的坑。蓝忘机抽出避尘,剑气一出,泥土飞扬,地上被劈开了一道裂缝,魏无羡道:“含光君,你也来挖坟吗?” ——蓝忘机一回头,刚要说话,就见温宁站在他身后,努力提着僵化的嘴角,挤出一个笑容,道:“……蓝公子,要帮忙吗?我这边挖好了。” ——蓝忘机看了看他身后,一排排的土坑黑洞洞,堆起的土堆又高又齐整。温宁维持着“笑容”,补充道:“我经常干这种事。有经验。快。” ——至于究竟是谁让他“经常干这种事”的,不言而喻。 蓝景仪脸上的惊悚慢慢转为纯粹的震惊:“为什么他不光不阻止还问要不要帮忙?!” 蓝思追:“……” 蓝景仪继续震惊道:“含光君在挖坟魏前辈居然在想怎么吃瓜?!” 金凌:“……你能不能闭上你那张破嘴。” 魏无羡:“咳。温宁啊,下次就不要这么实诚了,避尘是因为挖了坟土才不能用的……这个,你作为一具凶尸,身上带的当然也是不可以用来切瓜的。” ——一句未完,他忽然发现,魏无羡根本就没有动,一直蹲在旁边围观,他刚才离开农舍时顺手抱了个瓜,现在似乎正在思索怎么切开。见了蓝忘机审视的目光,他道:“……避尘挖了坟土暂时应该不能用了,你们谁身上还有多余的刀啊剑啊什么的吗?” ——温宁摇头:“对不起,我没有带。” 温宁道:“哦。” 温情:“……” 察觉到温情狠狠剐过来的目光,魏无羡忙道:“你不用‘哦’的,我说的是那个你不是现在的你,你当然可以不用有这样的顾忌。” 温宁老老实实地又“哦”了一声。 魏无羡:“……” 晓星尘:“噗。” ——魏无羡道:“含光君,那个,随便是不是带在你身上。” ——蓝忘机:“……” ——最终,他还是从乾坤袖中抽出了随便。魏无羡一手抄瓜,一手抄剑,挽了个剑花,刷刷地把小西瓜切成了八瓣,切完就蹲在地上,一边吃瓜一边围观他们勤勤恳恳地挖坟。 蓝景仪再次震惊:“不愧是魏前辈!切个瓜都这么英姿飒爽的!等等为什么西瓜没有含光君的份!” 蓝忘机:“……” 魏无羡:“……” 金凌:“……” 重点难道不是他拿随便这种有灵宝剑切西瓜吗?! ——那边的温宁在一炷香之内挖出了一排大小完全一致的坑,一边把被他打散的尸体放进去,一边道:“诸位十分抱歉,你们的尸体我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了,如果有埋错了的,还望不要见怪……” 蓝景仪喃喃道:“温先生还真是快啊……他说话好……” 可爱?单纯?呆?憨? 好像哪一个词都难以概括呢…… 蓝思追无力道:“景仪……” 吃完瓜埋完土,两人继续向夷陵前进,几日后便至。蓝景仪忍不住道:“魏前辈好悠闲呀……” ——可是,蓝忘机就在他身边……在夷陵小镇上穿行,满耳乡音,神清气爽,亲切无比,明明不买东西,却总忍不住开口用本地话和街边商贩搭讪。念到心满意足,这才转过身来道:“含光君,你记得这个镇子吧。” 江澄却觉得“满耳乡音”四字甚为刺眼刺耳。 乡音、乡音……什么时候,夷陵成了他魏无羡的“乡”! ——魏无羡笑道:“就知道你记性肯定比我好。就在这个镇上,咱们以前遇到过一次。刚巧碰上你来夷陵夜猎,我说要请你吃饭,这个也记得不?” 蓝景仪道:“魏前辈不是很穷吗怎么还请含光君吃饭?……果然还是含光君付的账。” ——魏无羡道:“不过很惭愧,最后还是你付的账,哈哈!” 魏无羡:“……蓝湛你来夷陵夜猎?有我坐镇还有什么需要你跑来猎的?” 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说完了才忽然回过味儿来:“哦——不会就是专门跑来猎我的吧?” 蓝忘机手指微微蜷缩,道:“……不知。” “魏无羡”假装若无其事提起归隐、瞎想了许多种田织布的田园琐事。将这些事与他和蓝忘机联系在一起,本来是该有些好笑,三个少年却均无哂意,反倒被带出了几分神往。 蓝景仪道:“这么想一想,感觉……还真是挺美的。” ——魏无羡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该干什么……白日里打鱼种地,晚上提剑出去夜猎,斩妖除魔,过腻了再假装根本没有归隐这回事,重新入世也是一样的。但是果然,还是差个小的…… 魏无羡也道:“是啊,想的真美。”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世道、这个人间……要多久才能太平无事,容得了他们这样悠闲地归隐呢? 蓝忘机道:“总有一天,可以的。” 魏无羡道:“其实也不必非要归隐田园,在云深不知处就也不错——只要伙食改善那么一点就好,哈哈。” 蓝忘机道:“嗯。” ——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把最后一句又说出来了,立即正色道:“我说,小苹果差个小伙伴。” 读完这一句,金凌忍不住笑骂:“就知道拉他那头驴做挡箭牌!驴都看……不下了……” 笑音忽然止歇沉下。 ——小苹果扭头,用力吐了一口唾沫。魏无羡拍了它的驴头一掌,拉着它的两只长耳,笑了两声,却忽然笑不出来了。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还想起来了。当年,他倒是真的带着个小朋友的。若是好好活到如今,也有十几岁了。 蓝景仪道:“没有好好活到如今,是因为……” 蓝思追叹息一般道:“乱葬岗围剿。” 蓝景仪呆愣片刻,忽而愤愤:“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这些人、这些人简直——妄为修士!” 魏无羡怔然道:“那个我带着的小朋友……” 温情道:“应该是阿苑。” 魏无羡回过头看她。 温情道:“便是我堂兄去岁末才得的小儿……我们族里已经没有别的妇人有孕,温家一倒,大约也不会有别的孩子了。” 她的目光落在蓝思追身上,轻轻道:“但其实,这孩子的确好好活到十几年后了。” 魏无羡怔怔道:“思追看起来也有十七八岁了,若是十三年前……他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了?” 温情道:“忘了也好。” 魏无羡吐出一口气,在心中道:是啊,忘了也好。 乱葬岗那种地方,怎么也不会给一个孩子留下什么美好回忆的。 温情又是郑重道:“含光君、蓝宗主、蓝先生收留阿苑,不计前嫌,教他成人成才,深恩无以为报,温情代兄嫂侄儿、代我一脉族人谢过。” 若没有姑苏蓝氏收留教导,阿苑即便侥幸在乱葬岗围剿中活了下来,最好也不过是个市井庸徒,绝无可能长成这等如玉如英的少年君子。 蓝启仁捋须叹息道:“不过是一个无辜稚儿……温姑娘,实在不必如此。” 当年小朋友的下落按下不表,一行三人时隔多年,又一次上了乱葬岗。不仅山下那一段阻隔怨灵阴气的高高咒墙再一次给人推倒,当年百家围剿后留在山上的镇山石兽,也被人毁了个干净。 蓝景仪喃喃道:“难道温情前辈……就是葬身此处?” ——这尊石兽压在一截粗圆的矮树桩上。矮树桩旁, 还散布着三个更小、更矮的树桩, 似乎被大火烧过, 都是焦黑的。 ——温宁双膝跪地, 五指深深插入土地之中,抓起了一把漆黑的泥土, 握在手心,低声道:“……姐姐。” 蓝思追心头涩涩的,轻声道:“应该并不是……应当只是,温前辈生前在乱葬岗上时,常常会把这里当做桌椅,做些什么吧。” 温宁本来据说在穷奇道截杀之后就已被兰陵金氏挫骨扬灰,必然是没有亲历乱葬岗围剿、更不可能知道温情归葬何处的。 ——在魏无羡的人生之中,有两段极为煎熬的岁月,都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他原本没打算要故地重游的。 被温晁丢下乱葬岗、修成鬼道——以及无处可去,护着与仇人同宗的恩人族人,困居在这座连树叶都是漆黑的尸山上。 那究竟是怎么样的两段岁月,简直无从想象、不敢想象。 蓝景仪喃喃道:“魏前辈在乱葬岗上,是怎么熬下来的啊……” 蓝忘机满心满眼,都是沉沉的痛意。 魏无羡道:“总归,都过去了。” “魏无羡”召了一只骷髅手臂出来,问出了山上的情形。 蓝景仪道:“这一百多人……都是什么人?……敛芳尊为什么抓人上来?” ——魏无羡站起身来,拂去身下泥土,道:“这几天陆陆续续抓了一百多人上来,在岗顶,都还活着。可是,抓人的人都已经下山了。不知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总之小心些。” 沉默片刻,蓝思追道:“不知。” 其实,无非就是当做诱饵、人质,要引什么人来吧。 只是,为何是一百多人这么多?都是什么人? 金凌脸色沉沉。 蓝景仪“哦”了一声,又道:“这些破破烂烂的棚屋,就是魏前辈他们当年住的地方吗?” ——这些房屋大多很小,构架简单,甚至简陋,一看便知是匆匆搭建。有的已被焚烧得只剩下一个架子,有的整座屋子向一侧坍塌……个个犹如衣衫褴褛、苟延残喘的幽灵,沉默地俯瞰着山下来人。 虽然是经过了十几年的风吹雨淋,但只看前面的描述,也知道,在它们最完好的时候,也不会是多好的地方。 蓝思追道:“据说,魏前辈是住在山顶的‘伏魔洞’里面的,但山洞阴气重,大约也只有魏前辈能住。” ——这是当年他亲手搭建的一座屋子。在他离开之前,这座屋子还是完好的。虽然简陋,却是一个完好的遮风挡雨之所,住着他熟悉的人、珍视的人。 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所谓“物是人非”,好歹还有“物是”,可此情此景,连睹物思人,都做不到。 蓝景仪喃喃道:“这也,太惨烈了……” ——温宁道:“……我早已经想到会是这样了。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东西留……” 蓝思追闭上了眼睛。 连屋子都烧成了这样,怎么可能……还有东西留下呢?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带起一阵一阵的颤动,仿佛是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将要破土发芽。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枯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枯四) ——话音未落,残破的屋子之中,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人形……魏无羡拍了一下手掌,这具走尸浑然不觉有异,继续朝他们走来。魏无羡从容退了两步,道:“被阴虎符控住了。” 蓝景仪道:“魏前辈可真是……镇定啊。” 他与蓝思追对视一眼,皆是回想起义城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与阴虎符距离最近的一次。 当真是凶险无比。 三人顶着走尸潮且战且退,整整打了一个时辰,才好容易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魏无羡坐在一头被损毁的镇山石兽上吁了口气,自嘲道:“从前都是我拿这玩意儿对付别人,今天终于轮到别人用这玩意儿对付我。我现在知道阴虎符有多可恶了。换了是我也想把做出这鬼东西的人弄死。” 蓝景仪道:“阴虎符,本来就是拿来对付敌人的嘛。” 与敌人之间,不死不休,也没什么稀奇的。 金凌扫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蓝景仪浑然不觉,自顾自咋舌:“魏前辈对随便也太随便了……万一含光君没给收起来可怎么办啊……” ——魏无羡接过一看,正是随便。那天切完瓜后,他随手把剑一扔,蓝忘机又将它收起来了……魏无羡抓抓头发,解释道:“太多年不用剑,都不习惯了。”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好吧,其实真实原因是我现在这具身体灵力低微,就算有上品宝剑也没法发挥它应有的威力。所以,还是有劳含光君保护我这个柔弱男子了。” 魏无羡道:“我自然是因为相信含光君会替我收起来才这么随便的——有含光君这么可靠的人在,根本不必担心,对吧蓝湛?” 蓝忘机:“……” 原本对于“太多年不用剑”一句,金凌心情还有些复杂沉重,待读到“柔弱男子”四字,又不自觉露出一个十分恶寒的表情。 休息片刻,又起身继续往上走,终于到了山道尽头的伏魔洞,三人潜行入内,最终在主洞中看见了被绑来的一百多人。 金凌的声音一顿,明显是吃了一惊。 蓝景仪更是脱口道:“被绑来的是咱们?!” ——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一眼,还未低声交谈,忽然,一个坐在地上的少年道:“要我说,你当时就不应该只捅他一剑,你为什么不直接抹了他的脖子?”……再一看,这名子弟身边那个面色冷沉的少年,不是金凌又是谁? ——金凌看都没看他一眼,闷头不语。他身旁一名少年腹中传来响亮的咕咕之声,道:“他们已经离开好几天了,究竟想怎么样?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我宁愿夜猎被怪物咬死,也不想在这里被饿死啊!” 金凌“嗤”了一声。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笑什么?!” 金凌道:“笑你这时候还想着吃!”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道:“这小孩好像,还真是挺在乎吃啊?” 当初从义城出来以后,在酒楼上给金凌与蓝思追劝架的时候,似乎也还不忘心疼那些吃的? 蓝景仪道:“我想着吃怎么啦?我说的不对吗?宁愿夜猎给怪物咬死,也比饿死好!” 魏无羡正色道:“说真的,蓝湛,这孩子的基本功真的不太行。‘怪’乃非人之死物所化,一般是不会咬死人的,会咬死人的往往都是妖兽——而且他都已经十七八岁了,按理应该是开始辟谷了,怎么倒先担心起饿死了?” 蓝忘机还未答话,蓝曦臣已先含笑道:“魏公子说的是,景仪的基本功是差了些,应多加锤炼。” 魏无羡:“呃,泽芜君……认可就好。” 他本是与蓝忘机故作正经,话虽然不错,还是玩笑意味居多,却不想蓝曦臣接了这么一句,一时颇有些窘迫。 正在这时,他耳畔传来轻轻的一声笑。 魏无羡霍然转头。 蓝忘机笑意清浅,仿佛严霜皑雪之上,映出一抹莹莹清光。 这笑容太浅,却又太过摄魂夺目,哪怕不是第一次看见,魏无羡却还是看得呆了。 蓝景仪与金凌吵了几句嘴,惯例被蓝思追叫了停,换了一个话题继续絮絮叨叨:“这个金阐也太能瞎想了吧,也不想想他那样的魏前辈看得上嘛……他以为他能和岐山温氏相提并论吗?” ——金阐道:“还能想怎么样?肯定又是想在射日之征里对温狗做的那样,把我们炼制成他的尸傀儡,然后、然后再用我们去对付我们的家人,让他们下不了手,让敌人自相残杀。”他咬牙道:“卑鄙魏狗,毫无人性!” 金凌黑着脸道:“你能不能闭嘴?” 蓝景仪道:“这也要叫我闭嘴?我又不像那个金阐胡说八道——这你也听不得?” 金凌道:“我叫他闭嘴是因为他很烦,你在这里念念叨叨,难道就不烦?” 蓝景仪回嘴之前,蓝思追劝道:“好了,这种时候,就别吵架了吧。” 魏无羡歪歪头道:“听得人烦?听人说夷陵老祖要如何如何炮制自己,确实挺烦的。” 蓝忘机轻轻叹了口气。 若说“金凌”心烦有这个缘故,的确不假,却又不会是仅止于此——隔了这么多天,他也该已经将“莫玄羽”其人与他真实名姓串了起来,多般相处积下的好感不去,故而不愿意听别人说他坏话,然而仇恨又终究难解,自然是听到这名字都觉得心烦意乱。 其实这其中缘故,魏无羡未尝不知,只是觉得也实在不值得专门去探讨什么,才浑不在意地带过了。 他又道:“金家这个小辈,也是不积口德。” ——这个最冷静的声音正是蓝思追。金阐道:“是他先发疯的!怎么,你自己可以骂,就不许别人骂?!金凌,嘿,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敛芳尊是仙督,你今后也是?我就不闭嘴,我看你……” ——“咚”的一声,金凌的脑袋突然撞了过来,金阐痛得大叫一声,骂道:“要打架,奉陪啊!老子正窝火着呢。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金子轩眉头深蹙。 魏无羡继续点评道:“这群小朋友也是太不成熟了,敌在暗处,险境未明,居然先自己吵起来、还动上手了。” ——听了这句,金凌更是怒不可遏,被捆着不方便动手,他就胳膊肘和膝盖并用,连连出击砸得对方嗷嗷直叫。可他是一个人,金阐却是个往常总是前呼后拥的……蓝思追坐在附近,身不由己被他们卷入了群殴的洪流,一开始还能勉强劝告“都冷静、冷静”,可错挨了几记肘击之后,他痛得连连皱眉,脸越来越黑,最终大叫一声,索性也加入了混战。 蓝忘机道:“思追不错,却也不够。” 魏无羡道:“对小朋友还是得宽容一点,劝架的平白挨这么好几下才忍不下去,已经很不错啦——撤也不能撤,总不能打不还手吧?” 蓝忘机道:“嗯。” ——外边三人都看不下去了……蓝思追看到了他身旁那个熟悉的身影,喜道:“含光君!” 看见“蓝景仪”那声“含光君”之后的一串“啊啊”,魏无羡一锤掌心,恍然大悟道:“这小孩喊得这么激动,不会是因为打群架被你抓包吓的吧?” 蓝忘机:“……” 平心而论,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因为前面的蓝景仪已经颇有抓狂之兆道:“啊……咱们打架都被含光君看到了——一定会被罚死的!” 金凌没好气儿道:“你慌什么?又不是现在就被抓包了。” 蓝景仪:“……对哦。” 一语中的,魏无羡一阵无声狂笑,险些将眼泪都笑出来了。 蓝忘机无言地给他拍拍背。 比起两个蓝家少年的激动,金阐却是惊恐不已,一句“他们是一伙儿的”引得蓝景仪大为不满,道:“什么一伙儿的?真难听!魏前辈和含光君明明是结伴来救人的!” “魏无羡”抛出随便让“温宁”去给一众世家子弟松了绑,魏无羡看到其中一句话,不由得微微冷笑:“呵,含光君这就成了正道叛徒了,这道叛得还真容易——就是不知道,这‘正道’二字,是怎么定的?” ——……内有夷陵老祖鬼将军和正道叛徒含光君,外有无数嗷嗷待食的走尸,进退两难,只得缩在洞穴一角,眼珠一转不转盯着面无表情走来走去的温宁。蓝思追那头却满面明光,道:“莫……魏前辈。你是来救我们的吧?不是你派人把我们抓来的吧?” 蓝忘机轻声道:“无妨。” 魏无羡道:“可我觉得很有妨!逢乱必出、救人无数的含光君给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了正道叛徒,这些不是大邪祟就不肯出手不管百姓生计的‘名门世家’,又是些什么邪魔外道?” 蓝忘机沉默不语。 这句问话实在过于犀利尖锐,余人也纷纷陷入沉默。 半晌,孟瑶叹道:“正道?唯道与众人同,方为正道罢。若有所殊异,必得小心翼翼隐藏,否则终有一日,墙倒众人推。” 聂明玦心有愤然,沉怒道:“缘何人心卑鄙至此!” 孟瑶道:“世人本多狗苟蝇营,玄门百家,说是修玄通灵,其实又有什么分别了?含光君护着一个‘邪魔外道’,哪怕他没有去害旁人、哪怕他曾经救过不知多少人,也是离经叛道。” 魏无羡“嗤”了一声,道:“算了。” 不能无妨、这样计较,又能计较出什么? 人人都自以为正确,人心却隔天堑。 他道:“比起那些乌七八糟的,不如多关心思追这种好孩子几分。” 蓝忘机道:“嗯。” ——虽是疑问句,可他满脸都是全然的信任和欣喜,魏无羡心中一暖,蹲下来揉了揉他的头,把他落难几日仍一丝不苟的头发揉得乱糟糟,道:“我?我有多穷,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来那么多钱雇人。” 蓝景仪:“噗。哈哈哈思追说的对!” ——蓝思追连连点头道:“嗯。我早知如此!我知道前辈是真的很穷啊!” 蓝思追低下头,感到十二分的难为情。 魏无羡:“……不会吧?我刚夸完他是好孩子,就这么回报我?就这?” 蓝忘机想了想,安慰他:“以后不会穷了。” 魏无羡把下巴在他肩头一戳,幽幽道:“蓝湛你这话还不如不说。” 蓝忘机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又想了想,抬手把他的脸捧下来,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蓝景仪把身上绳子甩开,抢着道:“对方有好多个人!脸上都用黑雾遮挡看不清面容,把我们捆了扔这儿就不管了,好像是要让我们自生自灭一样。哦哦哦这外面有很多走尸!一直在叫!” 读到“脸上都用黑雾遮挡”几个字,金凌的声音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蓝思追、蓝景仪也看着那句话,前者心中了然,后者干脆直接说了出来:“是和那个掘墓人一样的遮掩手段!” 金凌硬邦邦道:“你不说也没人不知道。” 现在都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正是金光瑶——那么这一点相同的痕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魏无羡”正与“蓝思追”说笑,察觉到背后有人走近,回头一看,正是金凌。 金凌脸上青青红红,道:“我……我又不会再捅他一剑!” ——蓝忘机立即拦到魏无羡身前,蓝思追又站到了蓝忘机前面,谨慎地道:“金公子。” ——魏无羡从他们两个人身后走了出来,道:“你们干什么呢?一个一个叠罗汉似的。” 蓝景仪十分直率地道:“可你已经捅过一剑了啊。” 阻止不及的蓝思追:“……” 金凌脸色涨红:“……你!!” 可蓝景仪说的是事实,除了一个“你”字,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脸上涌上的血色很快就消退了,且褪得无比彻底。 他握了握拳头,去读下一段。 ——金凌的脸色很是怪异,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似乎想说什么话,可又开不了口,只是用目光盯着魏无羡的腹部那个被他捅过一剑的地方。蓝景仪大惊失色,道:“你你你!你该不会是还想捅他一剑吧!” ——金凌面色一僵,蓝思追忙道:“景仪!” 蓝景仪“哎”了一声。 金凌恶声恶气道:“你‘哎’什么?”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其实是想问魏前辈的伤势吧?对不起我不该反应这么大的。” 不急着说那句话说不定就能听到大小姐对魏前辈道歉了! 金凌:“……” 蓝景仪继续十分诚恳地道:“可是你也真的不能怪我们紧张,毕竟是你自己……” 金凌:“……你可以闭嘴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枯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枯五) ——魏无羡左景仪,右思追,把两个小朋友的脖子都圈了一把,道:“好了,赶紧都出去吧。” 金凌心里微微泛酸,然而又无话可说。 谁让他“自己”捅了魏无羡一剑呢? “温宁”自发出去开路,蓝思追向余人陈清去留利害,便与一众蓝家小辈随着三人出去了。接着,欧阳子真等在义城□□处过的少年们也纷纷跟上,余下的一群世家子弟,只得拖拖拉拉跟了上去。 一行人快到洞口,“温宁”倒飞而回,砸在洞壁上。 蓝景仪道:“温先生的手臂——江宗主这下手也太狠了!” ——他从坑中栽倒,站起来默默把断掉的手臂粗暴地接了回去,魏无羡定睛一看,只见一名紫衣青年垂手立在伏魔洞前,紫电滋滋在他手下流转灵光。方才温宁就是被他这一鞭子抽进洞里来的。 不管怎么说,温宁当年可是救过他的!就算后来又结了仇,也不至于这样吧! 江澄脸色暗沉。 至下一句“难怪温宁没有任何反击的意思”,温情眉梢轻轻一挑。 “难怪”? 因为金子轩与江厌离的死,对江澄心怀有愧? 至于江澄本人的态度?只瞧他对方才脱险不久的外甥都是这么个态度,实在不能指望什么。 ——江澄冷冷地道:“金凌,过来。” ——他身后的黑树林之中,缓缓走出一群服色各异的众家修士,越聚越多,粗略数来竟有一两千人之众,黑压压的一大片,将伏魔洞团团围住。这些修士,包括江澄,皆是周身浴血,一副疲倦神色。那群世家少年纷纷冲出伏魔洞,口里叫道:“爹!”“阿娘!”“哥哥!”拥入了人群之中。 ——金凌左看右看,仍是犹豫着没有下定决心。江澄厉声道:“金凌,你磨蹭什么,还不过来?想死吗!”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犹豫什么?” 金凌道:“你问我做什么?” 魏无羡神情微微柔和。 犹豫什么? 自然是因为,不愿意这么快、不甘心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就又站到他的敌人当中了。 至于究竟要说什么,怕是连金凌自己都不知道。 他又道:“蓝先生也是辛苦了。” ——蓝启仁站在人群之前,模样苍老了不少,鬓边竟出现了缕缕花白。他道:“忘机。”……蓝启仁再明白不过了,这便是蓝忘机不可撼动的坚定回答。他神情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开口试图劝诫。 无论如何,“魏无羡”手上有姑苏蓝氏的人命。 蓝景仪道:“先生这态度,是不是有些,太镇定了?” 蓝思追道:“先生应该早有预知。” 蓝景仪道:“为何?先生他们也知道含光君对魏前辈……?” 蓝思追叹了口气,喃喃道:“……怎会不知。” 蓝启仁听得长长叹了口气。 魏无羡一晃神,想到了“蓝忘机”背后那三十多道戒鞭。 蓝忘机对魏无羡的心思,纵然不是姑苏蓝氏人尽皆知,蓝启仁这个一手把他带大的叔父,也早该在十三年前就知道了。 无怪会如此。 ——一名白衣飘飘的仙子站了出来,目含泪光,道:“含光君,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你变得不再是你了,明明从前你是与夷陵老祖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魏无羡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蛊惑了你,让你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蓝景仪忽然“噗”一声笑了出来。 金凌停下来,满脸嫌弃地看他:“你笑什么?” 蓝景仪肩膀抖了抖,强行把笑意压了一压,才道:“大小姐你居然问我为什么笑?仙子……哈哈哈你自己都没有感觉的吗?仙子……哈哈哈!” 金凌看看他,又看看那段话,忽然觉得身上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冒了出来。 蓝思追的脸色也变得十分怪异。 魏无羡捶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仙子!以后姑娘们都不能叫仙子了不然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厌离:“……” 温情:“……” 蓝景仪笑完了,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又道:“而且这位……这话说的,不是说她不能伤心难过,可是……她从前和含光君很熟吗?” 做什么要“目含泪光”、还问“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变得不再是你了”? 简直、简直就像是含光君对她……蓝景仪甩了甩脑袋,把那个叫他毛骨悚然的句子甩了出去,道:“含光君理都没理她,嗐!” ——蓝忘机没有理会她。这名仙子得不到回答,只得遗憾地道:“既是如此,枉为名士啊!” 魏无羡喃喃道:“这位姑娘自顾自遗憾个什么劲儿呢?简直就活像是含光君欺骗了她的感情……” 蓝曦臣:“……” 蓝启仁:“……” 蓝忘机:“……魏婴!” 魏无羡道:“在!——含光君叫我干嘛?其实仔细一想含光君确实欺骗了这些,咳,仙子们的感情,只不过都是她们自发送出来的,含光君没有要也没有收啊哈哈!” 蓝忘机:“……” 魏无羡继续乐不可支道:“含光君啊含光君,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蓝忘机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连着整张脸都按进了自己胸口。 魏无羡:“唔唔唔——” ——苏涉背着他的那把七弦古琴,也站在人群之前,悠然道:“若非夷陵老祖刚回来就生怕天下人不知,大张旗鼓地刨尸抓人,想必我等也不会这么快就又来光临阁下巢穴。” 蓝景仪道:“怎么又是他?哪儿都要掺一脚!烦不烦啊!” 蓝思追没有答话,心下莫名升起一种预感:只怕还不止是这样。 魏无羡从蓝忘机怀里艰难爬起,哂道:“掺一脚?怕不是抓你们上山都有他一份呢。” 蓝忘机道:“尚无证据。” 魏无羡道:“我瞧八九不离十。” ——不少人发出嗤笑,有人直接喊出了“贼喊捉贼”。魏无羡心知争辩徒劳无益,也不急于一时,微微一哂,道:“不过,你们这次来的阵仗,似乎有些寒碜,少了两位大人物啊。敢问诸位,此等盛事,敛芳尊和泽芜君怎么没来?” ——苏涉冷笑道:“哼,前日敛芳尊在金麟台被不明人士刺杀,身受重伤,泽芜君现在还在全力救治,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蓝景仪道:“既是‘不明人士’,谁都有可能,说不定根本是敛芳尊自导自演的,怎么又成魏前辈明知故问了?简直毫无道理。” 蓝思追叹气道:“正因如此,魏前辈才会想‘争辩徒劳无益’。” ——听金光瑶“身受重伤”,魏无羡一下子想起他当初偷袭聂明玦时假意自杀的英姿,一时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苏涉眉宇微沉,道:“你笑什么?” 魏无羡道:“这个‘身受重伤’,蓝湛你觉得如何?” 蓝忘机道:“伤不知真假,但若受伤为真,兄长必会全力救治。” 且不说还未拿到金光瑶害人的实际证据,就是拿到了,也不能放任他死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刺杀当中。 否则,就不是公道,而只能结于私怨了。 魏无羡道:“若泽芜君为他疗伤——这样看,怀桑兄方才,还真是一语中的。” 聂怀桑道:“若是武力难以压倒,自然是苦肉计最好用,这有什么稀奇?” 魏无羡道:“是啊,没什么稀奇。” ——这时,忽然有个小小的声音道:“阿爹,我觉得,可能真不是他做的呀。上次在义城,是他救了我们。这次他好像也是来救我们的……” ——他顺着这声音望去,说话的又是欧阳子真。然而,他父亲立刻斥责了儿子:“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 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还会有个别人家的孩子为自己辩解,魏无羡不禁道:“哦呀,这小朋友不错啊?有胆色。” 蓝忘机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当初在义城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不存偏见,所见皆可为本真,现在即便知道了,他与夷陵老祖没有旧恨,自然是看到什么,仍能当成什么。 不过,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也的确是颇为大胆了。 ——收回目光,魏无羡从容道:“明白了。”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他否认的,可以被强加;他承认的,可以被扭曲。 蓝景仪道:“魏前辈这样……忽然……就觉得好难受啊……” 魏无羡默然不语。 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还未走到和另一个自己一样的境地,他却莫名十分理解。 旁观者读这一句话,或许会有几分难过。可一个人真要走到这一步,其实也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他“嗤”了一声,道:“这算不算‘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虽然顺序因果颠倒了,可含光君逢乱必出多少年啊,不过一朝,仿佛尽作了虚无。” ——原先的蓝忘机说话倒是很有分量,但是和他搅合到一块儿之后,怕是也成为众矢之的了。本以为世家这边好歹有一个蓝曦臣坐镇,应该还能斡旋一番,谁知蓝曦臣和金光瑶都没有到场。 孟瑶道:“魏公子射日之征出了多少力,战事一歇,不也无人肯念你的好?从前有分量,不过是因为,并未当真和他们两分而已。” 人啊,是永远不会听他对面的人在说什么的。 ——当年第一次乱葬岗围剿,金光善主兰陵金氏,江澄主云梦江氏。蓝启仁主姑苏蓝氏,聂明玦主清河聂氏。前两个是主力,后两个可有可无。如今兰陵金氏家主未至,只派了人手接受蓝家指挥;姑苏蓝氏依旧由蓝启仁调遣;聂怀桑顶替了他大哥的位置,缩在人群之中,仍旧是满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干、”“我就是来凑个数的”。 魏无羡“噗”一声笑出来,道:“怀桑兄啊怀桑兄,就算装模作样,也不至于如此吧?” 聂怀桑道:“不不,魏兄你要相信我,虽然我不一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什么都不想干’、‘就是来凑个数的’,绝对属实!我哪里是装模作样?我这是发自肺腑!” 聂明玦黑着脸道:“怎么,你还很得意么?” 聂怀桑:“不不不不是得意!但是魏兄不是坏人啊!他还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真心和他对着干啊!” 聂明玦:“……” 聂明玦脸色一言难尽,却还是放过了他。 聂怀桑吁出一口气。 聂明玦觉得自己的拳头又痒了。 江澄的脸色却是十分难看。 从“江澄主云梦江氏”、“前两个是主力”……再到那一句“只有江澄,还是那个周身戾气、满面阴鸷、死死盯着他的江澄”,仿佛是在一遍一遍地提醒他。 是你带人杀上了乱葬岗、是你置他前世于死地,没有苦衷,没有隐情,只是因为你恨他。 你毫无道理地恨他,你在迁怒他,却为了这份迁怒,生了杀他之心,还付诸了行动。 在他把金丹给了你,在他大道尽断、修了鬼道之后。 你既有杀他之心,又有杀他之行。 却在十三年后,犹觉不足。 ——犹觉不足。 江澄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可这份近乎疯癫的心情,他却只能压在心底,不能再朝着任何一个人去倾吐了。 ——魏无羡微微侧首,看到了站在他身旁,毫无犹豫之色、更无退缩之意的蓝忘机。 ——可是,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蓝景仪忽然发出一声抽噎。 他抹了一把汹涌而出的眼泪,一把又一把。 他一边抽噎一边道:“我好开心啊……可是,又好难过……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也许是开心,终于有人在他身边了,也许是开心,这么多年以后,含光君终于可以站在他身边了。 也许是难过,这样两个人、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了一起,却是要面对,举世的仇敌。 数千名修士的虎视眈眈中,有人跳了出来。 第一个,与他有断腿折肢之仇。 第二个,与他有杀父杀母之仇。 无论当年究竟孰是孰非,无论这“仇”是怎么结的,总是有一个“仇”字在的。 但是读到第三个人时,蓝景仪终于忍不下去了。 ——紧接着,第三个人站了出来,是个身材瘦长、目光炯炯、看似一身清骨的中年文士。这次,魏无羡先行一步,问道:“我害你残废过?” ——这人摇摇头。魏无羡又问:“我是杀了你父母,还是灭了你全家?” ——这人又摇头。魏无羡奇道:“那请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人道:“我跟你并没有仇。我来这里参战,只是为了让你明白:冒天下之大不韪、人人得而诛之者,无论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无论从坟墓里爬出来多少次,我们都会再送你回去。不为别的,只为了一个‘义’字!” 他响亮道:“我呸!” 他骂道:“说得冠冕堂皇!既然无冤无仇,不就是为了好听,才来找魏前辈的麻烦吗?!什么是义?这算个屁的义!说完了就退了算什么?他不是要和魏前辈拼命吗?!” ——姚宗主含笑退下,其他人倍受鼓舞,一个接一个地挺身而出,大声宣战。 真要如此慷慨激昂地动起手来,他还敬他三分衷肠胆色! ——“我儿子在穷奇道截杀之中,被你的走狗温宁断喉而死!” 穷奇道截杀,布局者为谁,中计者为谁?何来颜面在此叫嚣? ——“我师兄因你歹毒的诅咒全身溃烂、中蛊身亡!” 夷陵老祖修的是鬼道,御的是尸傀阴兵,若是他下手,何来的“中蛊身亡”? ——“不为别的,只为证明,世间仍有公道,罪恶不容姑息!” 若有公道,为何聂明玦沉冤不得雪恨?为何薛洋先屠白雪观后灭义城、逍遥自在十年? ——“世间仍有公道,罪恶不容姑息!” 若罪恶不容姑息,为何杀害聂明玦、陷蓝曦臣与姑苏蓝氏于不义的金光瑶仍是呼风唤雨的仙督,可以轻易将脏水泼在自复生起就不断救人的魏无羡身上? ——每一张脸都洋溢着沸腾的热血,每一句话都义正言辞,每一个人都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豪情万丈。 ——每个人都丝毫不怀疑,他们此刻所为,是一件光荣的壮举,一个伟大的义举。 ——一场足以流芳百世、万人称颂的,“正义”对于“邪恶”的讨伐! 蓝景仪道:“正义?哪来的正义?!” 对着水幕上最后一行字,他再一次用力道:“我呸!!”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枯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枯六) 蓝景仪前后骂了两声“我呸”,且是响亮无比、仿佛穷尽了所有的心神力气,魏无羡忍不住敲敲自己侧脸,道:“小朋友有够激动的,还是定力不够啊。” 蓝忘机道:“他骂的,不错。” 魏无羡道:“我当然不是说他不可以骂,不管怎么说,景仪小朋友也是给我抱不平嘛。只是他现在就这么生气了,我很担心之后要是有更过分的,可怎么办呀。” 他说的十分认真,仿佛是由衷地在苦恼着。 蓝忘机道:“直抒胸臆便是。” 他似乎十分平静,淡声道:“蓝氏子弟,本当如此。” 出语礼敬三分、不吐污言秽语,是礼节,然而路见不平、仗义执言,本也是君子之道。 失礼不妥,然理有轻重先后。 蓝景仪失态至此,在场人当中,就算是最重礼节的蓝启仁,不也没有说出哪怕一句斥责的话? 蓝景仪骂完,便坐在原地,狠狠喘了几口气,趁着金凌语气沉沉地将这一节读到末尾的时间,慢慢冷静下来。 对着水幕上随读出而逐行消隐的文字,他道:“这些话、这些话……也不过就是说的好听!哪来的公道?何来的罪恶!” 蓝思追轻声道:“话本是没有说错的,有这些话在……那些当真在痛罪中苦苦挣扎的人,只要还相信这些话,就会觉得世上还是有希望在的;有些恶人,也多少还有一分顾忌,不敢明目张胆……若有一天,连喊这些话的人都没有了,才是人间炼狱。” 他握紧了拳头:“可是……这话、这话……不是随便就可以任意施加于人的!不是想着一个人是恶,就可以理所当然去讨伐的!” 他痛极低啸道:“他们究竟为什么,可以这么笃定!没有证据,哪来的资格去强加罪名!”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世道如此。纵然是有了定规定法,又有多少约束力?上无强压,有几个人会自觉遵从? 魏无羡叹了口气,喃喃道:“都是好孩子。” 即便是长在这样一个世道里,也都是好孩子。 只是,这些孩子若当真入世,又能抵抗举世洪流到几时呢? 心如朝露不惹尘,难敌污浊众手。 骂也骂完、气也无用,少年们逐渐冷静,水幕上十四终了,第十五节浮现。 此节名为“将离”,乃是芍药花别名。 蓝景仪慢慢地读了一遍,复道:“‘将离’?芍药?这个文题,好像和之前的感觉都不太一样。” 蓝思追道:“除指将离草,或许也可以从字面解。” 金凌道:“字面解?将要离别?谁与谁?” 前一节末尾的聚众讨伐再次浮现,蓝景仪忽地从心底升起一股悚然,道:“不会是含光君与魏前辈吧?” 金凌道:“你瞎说什么!怎可能!” 蓝思追道:“不要猜了,后面出来了——秋季?百凤山?” 金子轩也看到那段文字,愕然道:“不是在乱葬岗么?怎么忽然到了百凤山?围猎?” ——成百上千名修士选定一处常年邪祟妖兽出没之所,在规定时间内各凭所长, 争夺猎物, 这便是围猎。百凤山山势绵延,横跨数里,猎物繁多,乃是三大知名猎场之一, 举办过不少次大型围猎。此等盛事, 不光是大小世家积极参与、展现实力、招揽人才的机会,同样也是散修与新秀扬名的机会。 魏无羡道:“恐怕,是书中所写的时间又变化了吧?” 书中所记事态进展,除了一段“回忆”结束后会回到现在,便只有往前跳、没有往后略的。 所以,应该是回到了十多年前。 “魏无羡”还没有叛出云梦江氏、孤立于百家的时候。 果然,随后一大段,写到了观猎台上的家眷女修,写到了姑苏蓝氏的骑阵入场:为首者,赫然便是蓝曦臣与蓝忘机。 对姑苏双璧,书中从不吝于赞美,不仅其中诸多女修纷纷倾倒,书外诸人,也纷纷被带出几分心旷神怡,沉郁渐去。 魏无羡道:“哇蓝湛,这么多花里面,你居然能分出哪一朵是我抛的,还专门截住!” ——忽然,蓝忘机一抬手,截住了一朵从背后掷过来的花。 ——他回首望去,只见身后尚未出列的云梦江氏骑阵那边,为首的江澄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而他身旁一人坐在一匹黑鬃闪闪的骏马上,胳膊肘搭在马头顶,正若无其事地望着一旁,与两名身姿婀娜的女修谈笑风生。 蓝景仪也发出了差不多的惊叹。 蓝忘机不语,蓝思追道:“观猎台上抛下来的花,都是从前方、上方而来,魏前辈从后方平地上抛出,角度、力道皆不同,带起的劲风自然也不同。” 蓝景仪颇觉失望地扁了扁嘴。 魏无羡状似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道:“思追什么都好,就是这时候,怎么这么一板一眼的呢?” 明明先前在酒楼还那么识趣! 蓝忘机淡声道:“他说的大约也不错。” 魏无羡道:“含光君?你害羞了啊?好不容易才厚一点脸皮,怎么又薄回来了呢?” 蓝忘机:“……” 魏无羡凑近继续和他咬耳朵:“你看,还不如这个你呢?明明得到我赠花心里一定开心得快要跳起来了,还装模作样的!” 蓝忘机:“……” 其实魏无羡若什么都不说,那倒还好,他这么一挑明了,蓝忘机顿觉羞恼难当,耳朵红得几欲滴血,低喝道:“魏婴!” 不要胡闹! 魏无羡无声地摆出一个哈哈大笑的姿态。 ——魏无羡这才转过脸,惊讶地道:“什么?含光君,你叫我吗?什么事?” ——蓝忘机举着那朵花,看上去脸色十分冷淡,语气也是,道:“是不是你。” 蓝景仪忍不住嘀咕道:“魏前辈这也太能装了!除了他谁还会这么无聊啊!” 蓝思追则道:“魏前辈这时候,似乎还是很受欢迎的,这些女修,也没有怕他的意思。” ——魏无羡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冤枉好人?我生气了!” ——那两名女修嘻嘻哈哈笑着一扯缰绳,跑回自家方阵去了。蓝忘机垂下拿着那朵花的手,摇了摇头。江澄道:“泽芜君含光君,不好意思,你们不要理他。” 蓝景仪经他提醒顿时也留意到此节,略觉惊奇道:“真的啊!虽然魏前辈人很好,但我还以为,射日之征起,别人就都畏他怕他了呢!” 那么问题又来了,百凤山这场秋季围猎,显然是在射日之征后,魏无羡这时还算受欢迎,又是怎么在此后不足一年的极短时间内,沦落到人人都可以唾弃不齿的地步的? “蓝曦臣”代“蓝忘机”谢过赠花,一并走远之后,江、魏两人又斗了几句嘴,便轮到清河聂氏骑阵入场。 看到那句“即便胸口怦怦狂跳的姑娘们……生怕恼了他,反手就是一刀劈垮整座观猎台”,聂明玦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抽了抽。 他又不是横冲直撞的莽汉!怎么可能为一朵花去劈观猎台! 这些女修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再看到最后对“聂怀桑”的几句描述,聂明玦顿时浓眉倒竖,怒气上涌:“聂怀桑!你敢不敢给我争口气!” ——而聂明玦身旁的聂怀桑今日依旧是穿得考究无比……然而谁都知道,他那把刀根本不会有什么拔出来的机会,待会儿多半也只会在百凤山里逛逛看看风景而已。 聂怀桑条件反射地一缩,惨叫道:“不不不不不敢!不不不对!不敢不争气!” 见状,聂明玦气极反笑。 孟瑶在一侧好言劝道:“聂宗主息怒,聂公子擅智,志不在武道,其实也没有什么。” 聂明玦道:“你少给他开脱!” 聂怀桑一阵咬牙切齿:好个孟瑶!好个敛芳尊! 他顿时缩也不缩、抖也不抖了,道:“大哥你放心!回去以后我非争口气给你看不可!” 他说得坚决,聂明玦颜色稍缓,却还是沉声道:“气是给你自己争的,做什么要给我看!” 聂怀桑昂头道:“我争气本来就是为了让大哥高兴的——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有上进心的人!” 聂明玦又给他气得笑了,道:“你还很得意么!” 聂怀桑道:“不是得意,我说诚心话。” 说完,他喜怒难辨地瞥了一眼孟瑶。 后者笑得温文尔雅、八风不动。 清河聂氏之后便是云梦江氏,又是漫天花雨,读到那句“砸得江澄脸色发黑”,魏无羡道:“江澄你这样当真不行啊,姑娘们向你表达倾慕,你摆什么脸色?当心七老八十也讨不到媳妇!” 江澄黑着脸道:“你滚!” 说得好像你讨到媳妇了似的! 他心知这句话甩出去会得到什么回应,想一想都是一阵恶寒,索性憋了回去。 金子轩则望着后半段出神。 ——此前金夫人一直牵着她的手,神色怜爱地与她说话。江厌离平素都是一副不咸不淡不显眼的形容,低眉顺目,这时看到两个弟弟与她招呼,面上却陡然灿烂起来。她放下扇子,对金夫人腼腆地说了两句,走到看台边,朝他们掷了两朵花。 他虚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生出一丝隐秘的期盼。 然而想一想来之前自己才对她说了那些过分的话,若是没有此番契机,怕是根本没有重新了解她、再剖白心迹的机会。如此,江姑娘又怎可能再像待两个弟弟一样,对他笑脸相迎? 顿时又垂头丧气起来。 江厌离却察觉到他虚扶胸口的动作,顿时猜到缘由,清淡的面容染上几分红霞。 “江厌离”掷完了花,又不声不响地回了金夫人身边,而到兰陵金氏的骑阵入场,后者又将她拖回了看台前观看。 一众观者心头却不约而同升起了几分怪异的感觉。 无他,前三家为首的都是少年英杰,到了金氏,却换了金光善,虽然不能说他不够俊朗——可比其他人都高出一辈来,就难免有些不协调了。 蓝景仪读至这段,亦忍不住道:“怎么只有金家是上一辈的家主领队?” 金凌脸皮微微涨红,道:“让上辈家主领队的,又不止我兰陵金氏,只不过排在后面,都还没有写出来而已……” 蓝思追也道:“泽芜君、赤锋尊与江宗主这时虽然年轻,毕竟都是一宗之主,金氏亦是由宗主领队,本是合乎情理。” 蓝景仪极细微地撇了撇嘴:道理他其实不是不懂,但这么一看,就是觉得很奇怪! 本来没有什么,经他这样一点破,金子轩不自禁生出点尴尬。 孟瑶则叹息道:“聂家聂老宗主、蓝家青蘅君、江家前江宗主,皆折于温氏之手,四家之中,也只有金氏是原本的金宗主统领了。” 若说方才只是有点尴尬,这话一出,忽地又联想到前面提及金光善的“丰功伟业”,金子轩顿时觉得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然而又莫可奈何。 无论人品如何不堪,金光善总是他父亲,他这时再怎么尴尬,也不可能盼着亲生父亲去死啊! 江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嘶鸣声声中,忽然一马当先,在广场上跑了一圈,猛地勒住。马上之人身姿潇洒,白衣若雪……那人有意无意扫过观猎台那边,虽然极力绷着脸孔,眼角眉梢却有藏不住的傲色流露出。 魏无羡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 看到金孔雀这么卖力地讨好他的师姐,想到他们日后必将结为夫妻,他实在是应该欣慰,然而又实在……非常不爽快! 金凌自然也不会略过“有意无意扫过观猎台”一句,心脏一阵砰砰狂跳,惴惴不止。 阿爹这是回心转意喜欢阿娘了? 可是什么时候? 读到后面几句,魏无羡、江澄皆是不自觉磨牙,金子轩听得清清楚楚,心虚不已,低眉垂眼不出声。 ——魏无羡嗤了一声,在马上笑个半死:“我真是服了他,跟只花孔雀似的。” ——江澄道:“你收敛点,姐姐还在观猎台看。” ——魏无羡道:“你放心,只要他别又把师姐弄哭,我懒得理。你就不应该带她来。” 金凌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阿爹弄哭了阿娘,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江澄道:“兰陵金氏力邀,拉不下面子。” ——魏无羡道:“我看是金夫人力邀吧。她待会儿肯定会想办法把师姐跟那个男公主撺掇到一块儿去的。” 听到“男公主”三字,金子轩脸色一阵涨红,却又不能说什么。 谁叫他理亏在先呢? ——说着,金子轩已策马奔至靶场之前。这排靶子是正式入山前的一道关卡……金子轩速度分毫不缓,反手拔出一只羽箭,拉弓一射,正中红心。观猎台四面一片欢呼。 ——见金子轩大出风头,魏无羡与江澄脸上却无甚波动。忽然,不远处传来重重一声哼,一人高声道:“在场哪个谁不服气,尽管都来试试能不能比子轩射得更好!”……他记了这个仇,现在便过来挑衅。魏无羡微微一笑,金子勋见他不应答,面露得意之色。而等云梦江氏的骑阵也行至靶场之前,魏无羡对正在马上搭箭试弓的蓝氏双璧道:“蓝湛,帮个忙?” 金子勋! 这个名字与穷奇道截杀有莫大关联,谁都不可能忘记、且心中先存三分质疑,此时见他狂妄自大,印象更是一跌到底。 金凌见他多嘴多舌引得“魏无羡”有出手之意,更是着恼,道:“没事找事!”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枯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枯七) 魏无羡摸了摸下颌,道:“金子勋这个家伙是挺讨人厌的,但是看起来也怪没脑子的,哪来的本事搞什么‘穷奇道截杀’?” 江澄冷冷道:“正因为他蠢,才好用来当对付你的刀子!” 金子勋无论如何是本家的堂兄弟,连着被这两人说了“怪没脑子”、“蠢”,金子轩的脸色也不禁有些难看起来。然而哪怕日后详情未明,此情此景,这话也的确十分中肯,不好反驳,只能保持沉默。 ——蓝忘机扫他一眼,不语……魏无羡道:“借你抹额用用?” 魏无羡心虚地把脸埋进蓝忘机怀里。 ——闻言,蓝忘机立即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蓝曦臣则笑了起来,道:“魏公子,你有所不知……” ——蓝忘机却道:“兄长,不必多言。” 蓝景仪道:“含光君为何拦着泽芜君不让他说啊?说了的话,魏前辈不就明白了吗?” 也就不必等那么多年,魏前辈回来还觉得含光君当年讨厌他了! 蓝思追道:“正因如此,才不可说。” 蓝景仪傻傻道:“为什么?” 蓝思追叹了口气,道:“魏前辈曾说过,不喜欢男子,若当真如此,纵使知晓含光君的心意,不也只是平添困扰?” 含光君正是不愿意他困扰,才处处克制,当面绝不越礼。 蓝景仪由衷慨叹道:“含光君真是……太体贴了。” 魏无羡道:“蓝湛,你是太体贴了,也太纵容‘我’了。” 蓝忘机微微摇头,道:“非也。我亦有私心,恐若说破,你为避嫌……不再与我来往。” 魏无羡吐出一口气,道:“好在在这里,咱们早早就说开了。” 说开的结果,也是皆大欢喜。 逗完“蓝忘机”,“魏无羡”不再玩笑,解下腕带蒙眼,搭弦拉弓放箭,正中红心,立刻惊艳全场。 蓝景仪道:“魏前辈的箭术好高超!” 赞完,又道:“这下又说只是开场箭了,真是输不起!有本事他也来一个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啊!” ——那头金子勋见他这下风头比兰陵金氏更大了,重重一哼,面上心上都不是滋味,又道:“不过是开场箭而已,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你现在蒙着眼,有本事你整场围猎都蒙着眼?待会儿百凤山上见真章,分胜负!” 金子轩当即微微皱眉。 原本金子轩骑射上乘,一箭赢得满场彩,本该风头无两:射术胜过他者本就寥寥,区区开场箭,若不是如他一般有意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谁也不会把真本事全摆出来。 偏生金子勋好大喜功,一开口就替他将没出手的高手尽数得罪了。世家子弟心高气傲者众,谁甘心咽了这口气?而魏无羡不但箭法顶尖、乃是当年岐山射猎大会头名,更因着江厌离受过的委屈,对他多有不满,怎可能无动于衷? 虽然难免不快,终归顾忌是自家兄弟,金子轩也没有说什么。 金凌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想到此人多半就是谋划截杀魏无羡、还连累了自家父亲的罪魁祸首,再加上这一场搅局,新账老账一齐涌上心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金子勋那句“整场围猎都蒙着眼”不过是色厉内荏、强撑脸面,岂料“魏无羡”当真一口答应,蓝景仪不禁急道:“魏前辈干嘛和他计较这个!蒙着眼可怎么射猎啊!” 金凌道:“他答应下来就是自有计较,你瞎操心什么?” 除了生死攸关不能不搏,魏无羡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魏无羡道:“哇,大外甥对我这么有信心?” 蓝忘机则微微蹙眉道:“你要用鬼道。” ——魏无羡道:“不急。他抢不走。”……江澄道:“你悠着点,差不多就行了。” 他倒并非对“邪魔外道”有所偏见,但一来忧心于魏无羡身体有碍,二来常人对此道从来忧怖居多,恐多生事端。 魏无羡对他的忧虑心知肚明,摆开一个大大笑脸,道:“放心放心,回去我就好好调理,让他们不光邪魔外道比不过我,御剑射猎,还统统比不过我!” 蓝忘机道:“嗯。” 江澄在一旁狠狠翻了个白眼。 “魏无羡”蒙眼负手独行,顺着山道慢悠悠入场,别家都乐得看他笑话,蓝景仪看得抓心挠肺,最后终于忍耐不住,道:“魏前辈这是干什么?不是要围猎吗,他怎么爬到树上了?!” 魏无羡忍不住笑道:“这傻小子!蓝湛,你说这算不算皇上不急太监急?” 蓝忘机:“……” 蓝思追道:“魏前辈已经出手了。” 蓝景仪尚未应答,金凌已道:“笨!你当他笛子白吹的?吹着好听吗?” 蓝景仪道:“本来就吹的好听啊?” “清越的笛声飞鸟一般冲向天际,在山林中传得悠远绵长”,不是好听,还能怎样? 金凌:“……我知道好听!” 魏无羡拍腿狂笑。 蓝景仪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又被水幕上的异状擢取了心神:“有人来了……这里怎么又看不清了?” ——一曲毕,魏无羡抱起双手,换了个更舒服惬意的姿势靠在树上……不过这人身上并无杀意,因此他仍是歪在树上懒得起来,连蒙眼的黑带也懒得摘,只是歪了歪头。 ——半晌,没听到对方说话,魏无羡忍不住主动开口,道:“你是来参加围猎的?” ——对方不应。 ——魏无羡道:“你在我这附近可猎不到什么东西。” ——对方依旧一语不发,但朝他走近了几步。 ——魏无羡倒来了点精神,普通的修士瞧了他都有几分忌惮,就算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怎么敢靠近他,遑论是单独相处,而且还靠的这么近了。若不是这人身上不带半点杀气,魏无羡还真觉得对方像是不怀好意。他微微直起身子,侧首望着对方站立的方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刚想说点什么,突然被重重推了一把。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蓝景仪道:“这人是谁?魏前辈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金凌道:“不是说了这人身上没有杀气吗?” 蓝景仪道:“咱们不能看的内容都是含光君与魏前辈……所以这个人是含光君吗?” 蓝思追道:“……不知。” 唯二能看清的两个人,此时已经齐齐怔在当场。 魏无羡艰难道:“蓝湛……?你……偷亲我?” ——魏无羡被推得背部砸在树上,右手刚要扯下蒙眼的黑带,立即被来人拧住了手腕,劲道不小,一挣居然挣不开,可是仍然没有杀意……魏无羡提起一脚正要踹出,忽觉唇上一温,当场怔住了。 力气这么大,还对他有这种心思,除了蓝忘机还会有谁? 可是,怎么可能? 魏无羡晕晕乎乎地想道:蓝湛这么守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来? 总不能是又喝了酒吧? 惊疑的问句没得到回应,他回过头一看,蓝忘机整个人都已经僵直了。 他拍了拍发烫的脸,暗道不奇怪不奇怪,这场面我都觉得有点架不住,更别说蓝湛这么薄的脸皮了。 定了定神,重新去看,心头忽而一颤。 ——他猛地挣了一下,想强挣出来扯下黑带,但一挣居然没挣脱。本欲再动,可又忽然生生忍住了。 ——亲他的人,好像,正在轻轻颤抖。 ——他心道:“看样子这姑娘力气不小,人却又怕又羞啊?紧张成这个样子了。”否则也不会趁这个时候来偷袭他了,该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敢做这种事的。况且对方看来修为不弱,那自尊之心必然也更强了。万一他贸然扯下黑带把对方看到了,这姑娘该有多不好意思多难堪? 是啊,若这个人是蓝忘机,他要下定多少决心,要鼓起多大勇气,是被自己顽劣的举止折磨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种事? 他想起来进山之前,“自己”一无所知地讨要抹额。 现在的魏无羡,已经能十分清楚地感受到,若喜欢了一个人,想要压制心里那喷薄欲出的感情,是多么困难、多么折磨人的一件事。 本来蓝忘机一定是已经决定好了,就算不能阻止自己越陷越深,也一定不能把一无所知的魏无羡拉下水。 可偏偏“魏无羡”还要讨要他的抹额。 偏偏还以这样一个引诱之力十足的姿态出现在了他面前。 魏无羡喃喃道:“我啊……真是太他妈造孽了啊……” 蓝忘机似乎终于稳定住了心神,慢慢道:“……没有。” 魏无羡抬头道:“没有什么?” 蓝忘机捧住他的脸,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魏婴,你真的很好。” 他慢慢道:“云深不知处那三个月,我便觉得,你与旁人不同。后来桩桩件件,越陷越深。魏婴,你之倜傥风流、卓尔不群,于危难中敢为人先,于微末处体察入妙,皆令我心向往之。” 听到那句“你真的很好”,魏无羡的脸便涌上一片红色,几乎要滴下血来,再听蓝忘机如此珍之重之的表白,脸上的热度又慢慢降了下来,神情转为郑重。 他抬起手将蓝忘机的两只手捧住,微微一笑,道:“蓝湛,你这么说的,我几乎都快不认识自己啦……我也要对你说,蓝湛,你特别好,若我有你说的这么好,你只有更好。” 他眉飞色舞道:“这么好的人归了我,我简直开心得要飞起来了!” 蓝忘机也微微一笑,柔声道:“归你了。” 魏无羡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他道:“蓝二哥哥,你看起来好会啊,我真想现在就和你亲一下试试。可惜可惜,就算咱们说话别人都听不到,也是能看见的。” ——四片薄薄的唇瓣辗转反侧,小心翼翼,难舍难分……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想扭过头去,对方却捏着他的脸把他强行扭了回来。唇舌翻搅间,他也目眩神迷,直到对方在他下唇上咬了一下,厮磨片刻,恋恋不舍地离开后,这才勉强回过神来。 蓝忘机耳尖一红,强自压低声音道:“出去再说。” 魏无羡凑过去和他咬耳朵道:“亲得这么用力,不会就是怕亲完了‘我’还有力气,被抓个正着吧?含光君,吃干抹净就跑可不行啊!” ——魏无羡被亲得浑身发软,靠在树上好一会儿,手臂才涌上些许力气。 ——他举手猛地扯下黑带,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一痛,好容易睁开了眼睛,四周都是空荡荡的,灌木,老树,野草,枯藤,哪里有什么第二个人? ——魏无羡还有些恍恍惚惚,在树枝上坐了一会儿,跳下来时,脚底竟是一阵发虚,甚至头重脚轻。 就算他修了鬼道之后身体不比从前,也不会随便一个人来亲就软成这样子,可见对方亲得有多用力了。 蓝忘机道:“你……不要胡说了……” 魏无羡道:“好好好不说这个,怎么还把我师姐给我的花都拿走了呢?这醋吃的,姐姐送的花我也戴不得啊?” ——他回想起方才的滋味,一阵虚无缥缈的痒意直爬到心尖。魏无羡右手抚上心口,却发现原先别在这里的花不见了。 ——他在地上搜索一番,也没有。总不至于凭空消失了。 蓝忘机耳尖红意更甚,道:“我……没有……” 话虽这样说,他心中却清楚:若不是现在知道了江厌离最终嫁了金子轩、两人乃是互相有意,若不是已经与魏无羡互通心意,自己说不定当真以为他们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有意结亲。 把花拿走,定是出于这样的心思。 魏无羡笑道:“好的,我的含光君当然是没有做过这种事的,恭喜你啦含光君,把‘我’的初吻抢走了。” ——魏无羡怔了好一会儿,无意识碰了碰嘴唇,半晌,憋出一句:“岂有此理……这可是我的……” 本来这个人是“蓝忘机”,只能算是他们两个的揣测,虽然有多处佐证,仍不能万分肯定。然而后面一段话,却将之钉成了板上钉钉。 ——在附近搜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魏无羡满心哭笑不得,心知对方多半是有意躲着他,不会再出来了,只得放弃寻找,在山林中胡乱走了起来。走了一阵,忽听前方一声重击,魏无羡抬头一看,前方那个颀长的白衣人影,不是蓝忘机又是谁? 蓝景仪道:“有了!……含光君?在砸树?” 他目瞪口呆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这人分明是蓝忘机,做出的事情却不像是蓝忘机。魏无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一拳打在树上,生生打折了这棵树。 “蓝忘机”既然出现在了这附近,还情绪失控至此,方才那人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总不能是看到有人偷亲“魏无羡”才气成这样吧? 若是那样,亲了那么久,含光君早该非礼勿视、走得越远越好,要砸树更该早就砸完了,怎么还会被“魏无羡”撞上? 魏无羡刮了刮下颌道:“这棵树可太可怜了。” 蓝忘机:“……是我不对。” 越礼不对,之后明知不对,却又向一棵树发泄,更加不对。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枯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枯八) ——那人猛地转身,果然是蓝忘机。但此时的他眼中竟有轻微血丝浮现,神色称得上可怖。魏无羡看得一愣,道:“哇,好吓人。” ——蓝忘机厉声道:“你走!” ——魏无羡道:“我刚来你就让我走,至于这么讨厌我吗?” ——蓝忘机道:“离我远点!” 魏无羡道:“含光君,你赶我走做什么呀?” 蓝忘机道:“我……不是赶你走……” 魏无羡点头:“嗯嗯明白了,是怕‘我’离这么近,再一次把持不住对吧?其实把持不住也不要紧的——” 蓝忘机:“……” 蓝景仪奇道:“魏前辈也不知道含光君为何失态?方才那个人难道不是含光君吗?” ——除了当年在屠戮玄武洞底那几天,魏无羡还是第一次看到蓝忘机这般失态。可那时情况特殊,尚能理解,如今好端端的却又为什么这副模样? ——魏无羡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了点”,依旧追问道:“喂,蓝湛,你怎么了?没事吧?有事就说啊?” 蓝思追道:“……不知。” 金凌道:“方才最后他还蒙着眼,说不定根本没看到那人的面目。” 是不是“蓝忘机”,自然也未可知了。 ——蓝忘机不去直视他,拔出避尘,几道蓝光划过,周围树木被剑气横扫,片刻之后,轰然倒塌。 避尘的威力过于骇人,蓝景仪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瞠目结舌:“这、这、这……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含光君是碰到什么了?!” 魏无羡调笑道:“含光君,小朋友这下要给你吓死了!” 蓝忘机:“……我自知不对。” ——握剑静立一阵,五指收紧,骨节用力到发白,似是稍稍平静下来了,他忽然又望过来,死死盯着魏无羡。 金凌道:“恐怕是和魏无羡有关……后面这里又少了一句。” 蓝景仪道:“所以为何会不能看?” ——魏无羡一阵莫名。他眼睛被黑带蒙了一个时辰多,阳光对他而言仍是有些炫目,除掉黑带后眼中一直泪意上涌……魏无羡觉得此刻自己的模样一定不能看,被他盯得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道:“蓝湛?” 魏无羡道:“少了一句?哦……也是,就算小朋友们都没经历过,要是看到这句,也该猜到方才发生什么了,哈哈。” 蓝忘机:“……” “蓝忘机”收剑要走,“魏无羡”放心不下,拦着人又说了几句,三个少年刚以为要恢复正常,正要松口气,又见到一大段模糊的文字。 蓝景仪道:“又来?这时候魏前辈和含光君,能发生什么啊?” 蓝思追:“……” ——魏无羡唇上残留的几分热感和肿胀感一直在提醒他,他方才失掉了他守了二十年的初吻,给人家亲得目眩神驰,而他居然连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真是岂有此理。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这下不必叫岂有此理了,一定是含光君干的……哎,人就在眼前还不知道,的确岂有此理。” ——魏无羡悠悠叹了口气,忽然道:“蓝湛,你亲过人没有?” ——蓝忘机也忽然顿住脚步,声音冷得有点僵硬,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若不是方才当真亲过了人,怎会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 不答“亲过”,一是因为在本人面前实在难以启齿,二是因为,“魏无羡”以为他绝不会亲人,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非要好奇对方是什么人不可。 “蓝忘机”当然可以不告诉他是谁,但是蓝二公子亲过了一个人,却没有结为道侣,“魏无羡”焉有不疑之理? 魏无羡又道:“了然个屁,自作聪明。” ——魏无羡一脸了然地笑了。 ——他眯眼道:“没有是吧?我就知道。随口问问的,你用不着这么生气。” 蓝忘机:“……” ——魏无羡道:“这不废话吗。你成天板着这么张脸,谁敢亲你。自然呢,也不指望你会主动去亲别人。我看哪,你的初吻是要守一辈子了,哈哈哈哈……” ——他兀自得意洋洋,蓝忘机面无表情,可神色却似乎缓和了些。 魏无羡“啪”地在脸侧拍了一下,道:“这张惹祸的嘴!” ——魏无羡挑眉道:“我?还用问吗?我自然是身经百战。” ——蓝忘机刚刚才缓和的面色迅速又被一层严霜寒雪所覆盖。 “蓝忘机”都神色缓和了,若他不再胡说八道,说不定就坦白了!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蓝忘机捉住他那只手,面无表情道:“逞口舌之快,是该收敛。” 魏无羡打了个哈哈:“明白明白,以后只对含光君一个人胡说八道——不不不,应该是,以后对含光君绝不胡说八道!” 蓝忘机那只悬空的手似乎微微一颤,接着才松开收回。 说着话,“魏无羡”忽然噤声,拉着“蓝忘机”一起躲到了灌木之后,蓝景仪一句“有了”还没提到顶,尾音就猛地跌了下去。 他喃喃道:“……灌木。” 继扑草垛之后,含光君又被魏前辈拉着钻了灌木啊啊啊啊啊啊! 金凌可管不着他心里如何惊涛骇浪,自顾自紧张不已,攥紧汗津津的手心。 ——走在前的那人身形长挑,相貌俊美却盛气凌人,眉间一点丹砂,白衣滚着金边,周身配饰璨光乱闪…… 忽然,蓝景仪“噗”了一声。 金凌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蓝景仪慌忙摆手:“对对对对不起!……呃,金前辈的打扮的确十分夺人眼球。”这么花难怪魏前辈说是孔雀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子轩:“……” 魏无羡原本见他与“江厌离”走在一起的不快一扫而空,拍腿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孔雀你的穿衣品味小朋友都看不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江澄一脸幸灾乐祸。 金子轩:“……” 书中写到两人当初的指腹为婚,读到最后一句“可惜,当事人却不这么想”,金子轩又悔又愧,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边低头,一边又忍不住去看江厌离的反应。 只见江厌离定定地望着水幕,脸上神情似是平静似是黯然,金子轩当即坐不住了,急道:“江姑娘!我——我年少不懂事,请你、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要难过!” ——金子轩从小就是个众星捧月的小子……金夫人带他来莲花坞作过几次客,魏无羡和江澄都不喜欢跟他玩儿,只有江厌离总是想喂他吃自己做的东西,不过金子轩也不怎么爱搭理她,这让魏无羡和江澄好几次都气得嗷嗷叫。 虽然急切,却是真诚。江厌离似乎微微一僵,顿了顿,才道:“我没有放在心上,金公子也不必介怀。” 即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金子轩胸中那一口气却松不下来,甚而转念想到了金氏暗处的龃龉,心思复又纷乱几分,又期期艾艾道:“江姑娘,江姑娘……你会……你可以等我吗?” 兰陵金氏藏污纳垢,江厌离真的愿意嫁到这种人家吗? 若他想要先在金鳞台掌权,要多久呢?若要先把兰陵金氏清理一遍,干干净净迎心上人入门,他当真能做到吗? 他可以,要求她等着他吗? 江厌离微微一怔,望着他。 她已经知道,金鳞台明枪暗箭,不亚于龙潭虎穴。 金氏家风,骄奢淫逸甚重,与云梦江氏疏阔门风格格不入,她有魄力、有手腕,可以掌握住吗? 可她真的很喜欢金子轩。 金子轩好像也已经真的很喜欢她了。 还有金凌。 一墙之隔的金凌。 这个还不曾说上过一句话,却已经不知不觉在她心里占住了一隅的孩子。 她没有孩子,还不知道做母亲的滋味儿,却不能不觉得亲近,不能不去在意。 江厌离尚在沉默地散发着思绪,魏无羡已忍不住道:“师姐!” 她猛地惊醒,与师弟四目相对。 这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纯然的关切。 魏无羡再次道:“师姐,你若是……” 江厌离胸中的一口气忽然松了,她截断了对方未完的话,轻声道:“阿羡,谢谢你。” 她对等候已久的金子轩道:“金公子,你愿意问我,我是很高兴的。” 金子轩惴惴道:“江姑娘……” 江厌离轻轻道:“无论是我还是你,都还有许多不够的地方呀。” 金子轩呼吸一滞。 在他的心直直往下跌落的时候,却又听见江厌离慢慢地、郑重地道:“金公子,我愿意等你,你——愿意等我吗?” 金子轩觉得自己的心猛地又雀跃起来,他道:“当然!” 他鼓起勇气,一把握住了江厌离的手,道:“说好了!” 被他滚烫的手掌握住,江厌离脸一红,却没有立即抽回,而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水幕上提到的,正是来秘境之前发生在琅邪战场的事。 关乎到父母的过去,金凌又将读书的活儿从蓝景仪处接了过来,读得十分认真、一个字也不肯错过。 ——射日之征中期,云梦江氏曾赴琅邪一带,支援兰陵金氏。因人手紧缺,江厌离与他们一道上了战场……但江厌离原本就擅厨艺,她自己做得开心,和人相处很好,也没有勉强自己累到自己,还很安全,二人便觉也不坏。 ——因条件艰苦,伙食寒酸,江厌离担心两个弟弟嘴刁吃不好,因此她每日私底下还会再给魏无羡和江澄额外做两份汤。然而,除了她自己并没人知道,还有第三份,送给了当时也在琅邪的金子轩。 蓝景仪不禁有点羡慕,道:“有个小金夫人这样的姐姐可真好。” 金凌道:“我娘当然好。” 蓝思追则想:看来小金夫人并不知道当年退婚的详细始末。 不然,就算少女情思难解,关注几分便罢,又怎会对鄙弃过自己的人额外费心关照? 看到那与江厌离一同做事的金氏女仆冒领功劳,得了金子轩青眼,蓝景仪不由忿忿:“这人怎么能这样?” 金凌更是极怒,道:“别让我知道这是谁!” 除了恨那女修投机钻营,他心下还忍不住责怪父亲轻信、害得母亲白白受了委屈。 ——于是,他当场便“拆穿”了江厌离的“谎言”。江厌离万万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事端……最后,金子轩硬邦邦地对她甩了一句:“不要以为出身世家就可以偷窃和践踏旁人的心意,有的人即使出身微贱,品性却比前者高贵得多。请你自重。” 蓝景仪道:“这话说的可太过分了。” 金凌一言未发,闷头继续读。 ——从一开始,金子轩就不相信……说白了,他觉得她只是想找个理由靠近他而已,就是来添乱的。 ——金子轩从来都不了解她,也没想过要去了解她。所以他更不会相信她。 金子轩与江厌离作了约定,回过头来,正读到这句话,整个人立刻又僵住了。 若在早些时候,魏无羡一定会奉送一声冷哼,这下看在他方才的确十分诚恳的份上,只是撇了撇嘴,道:“可惜来这里早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小子打成猪头!太便宜这小子了! ——他师姐虽然脾气好,但除了莲花坞覆灭之后他们三人重逢那天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了一场,她没在人前掉过几滴眼泪……要不是江厌离后来牵住了他的手,江澄和金光善也回来拉开了魏无羡,只怕金子轩到今天也休想参加百凤山围猎。 虽然金子轩听起来是被打得十分凄惨,金凌却一点都不心疼他父亲,甚至想直接喊一句“打得好!” 反正没落下什么后遗症,阿娘好心好意却被他给了这么大没脸,活该被打! 金子轩也没有关心自己被打得多么凄惨,只是看着后面一段话暗自庆幸:幸好来了这个秘境,幸好他痛快地和江姑娘道歉了、表白了,不然想一想对方连正眼都不瞧他的样子…… 想一想都觉得难受! 魏无羡不想再搭理这个注定会叼走师姐的花孔雀,道:“蓝湛,‘我’好像又忽视你了。” ——不过厌恶归厌恶,为了不让江厌离为难,魏无羡现在也只得不出来。蓝忘机侧首看他,似是不解,魏无羡却没空跟他解释,只是将食指抵在唇上作噤声状,继续看那边。一双淡色眸子的视线在那湿润饱满的唇上停留片刻,这才移开目光。 蓝忘机摇摇头道:“无妨。” 彼时江厌离是他长姐,蓝忘机却是一个朋友都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的同修,孰轻孰重自不必说。 魏无羡挑眉笑道:“这么大方?” 蓝忘机道:“……不是大方。” 反正从今往后,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不多时,金凌读至这段话的最后一句,一张脸热气上涌。 蓝景仪、蓝思追也跟着脸红了。 半晌,蓝景仪小声道:“含光君不会是想亲魏前辈一口吧?” 蓝思追道:“景仪!不要瞎说!” 蓝景仪乖乖噤声。 魏无羡凑过去,笑吟吟道:“亲是早就亲过了,这是在回味呢,含光君?” 蓝忘机:“……” 蓝忘机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枯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枯九) 那头“金子轩”拨开草丛,对着一具量人蛇尸讲解起来,他所讲尽是修仙之人极为粗浅的常识,“江厌离”不好违心称赞,只有一次又一次点头。 这场面描述十分平淡,却叫人觉得莫名喜感,蓝景仪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道:“金前辈……这是在没话找话吗?” 金子轩大为窘迫。 伴随着金凌微微发黑的面色,蓝景仪继续道:“……还真是啊。” 金凌道:“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江厌离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对自己讲解起这些来……纯属没话找话,这种一听就虚伪无比的违心奉承,恐怕只有金光瑶才能面无愧色地说出口,江厌离只得又点了点头。魏无羡猜她估计一路过来都在点头。 聂怀桑“嘿”了一声,得了聂明玦一记敲,“嘶”地痛呼一声。 孟瑶在一旁面不改色,仿佛在书中被暗讽了一句的人不是自己。 蓝景仪道:“可是当真……挺尴尬的。” 金凌:“……” 不是他不想说什么,而是“金子轩”这卖弄实在过于明显,也过于……不高明。 ——顿了顿,他又用状似满不在乎的语气道:“不过也不怎么样。这次百家围猎的所有猎物都不怎么样,根本伤不到我们兰陵的人。” 聂怀桑这次吸取教训,虽然心下嘿然,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暗自道:这个“状似”,就很有意味嘛。 “金子轩”紧张之际,走路都同手同脚起来,然而“江厌离”大概是心事重重、又有意将注意从他身上挪开,竟没发现不妥。 金子轩道:“江姑娘……你不喜欢看围猎么?” 他盼着心上人去看自己在猎场上最意气风发的模样,下意识就又追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已经后悔:“江厌离”已经给过了肯定回答,让她再说一遍,岂不是两个人都要尴尬? 魏无羡已经忍不住掰了掰手指,觉得拳头痒痒。 江厌离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是斟酌片刻,才摇摇头道:“其实,虽然说不上十分热衷,也不是全然不喜欢——若场上都是不认识的人,我是不喜欢看的。” 若心里重视的人在猎场上尽兴驰骋,她在场外看着,自然也觉得高兴,若是没什么关系的人,又何必去看呢? 金子轩呐呐地“哦”了一声,再看一看水幕,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江姑娘这样说的意思,是日后愿意去看他围猎的——而书中那个自己,显然是被归到了人不喜、自然也不愿看的范畴内了。 纠结片刻,他决定把书中的自己丢开——反正江姑娘已经原谅他了,何必去管那个不争气的家伙怎么样! 正在这时,魏无羡不冷不热道:“哦,第一次邀请姑娘被拒,好丢脸啊!” ——魏无羡知道,她是怕金子轩因为金夫人的意思请她去,然而自己心中却并不真的想,不希望勉强他。可金子轩哪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没觉得这么丢脸过,非但是生平第一次被姑娘拒绝,更是第一次邀请姑娘被拒绝,一股煞气直冲到眉心,半晌,忽然冷笑一声,道:“也罢。” 金子轩:“……” 所以书里这个“自己”就是给自己拖后腿的! 他无心与魏无羡分辩,只红着脸急急对江厌离道:“江姑娘你不要听他瞎说,当然是我自己想邀请你来的!” 江厌离表情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崩住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金子轩被她笑得一傻,回过神来,脸上的红意一路蔓延到了脖子根。 魏无羡撇撇嘴,不打算再分给这蠢货一个眼神。 江澄虽然脸上表现得十分克制、殊无异状,心中却痛快至极,暗道金子轩这厮也有今天! 江厌离含笑道:“金公子不必这么在意,不过是尚未发生之事,厌离不至于放在心上。” 看到“江厌离”告辞要走,“金子轩”分明担心她遇到危险,却不肯好好说话、引得“魏无羡”冲出来和他动起了手,蓝景仪忍不住道:“金前辈实在是……担心人都不会好好说话的。” 简直和大小姐一模一样! 金凌可不知道他在心里还补了这么一句,即便如此,也够不爽快的了,当即回嘴道:“你就很会说话么?” 蓝景仪道:“起码比你会啊!” 金凌:“……蓝景仪!” 蓝思追道:“好了!” 蓝景仪悻悻闭嘴,转而道:“幸好含光君在,不然这一剑,魏前辈说不定就吃亏了!” ——金子轩闪身避过,还他一剑……这道剑芒却被另一道打偏,直冲云霄,金子轩一见来人,愕然道:“含光君?” 金凌:“……” 他本想替父亲辩解一句:先动手的是魏无羡,阿爹又不知道他没有金丹没有佩剑! 然而一想到魏无羡为何会没有金丹,又实在说不出来了。 金子轩不仅和他想到同一件事、还额外想了其他,脸上顿时隐隐有些挂不住,低头沉默片刻,还是吞吞吐吐道:“魏无羡,我……” 魏无羡浑身一抖,忙不迭挥手打断,道:“免了——别觉得我没了金丹就变成个瓷娃娃了,什么时候你能打过我了再说其他!” 金子轩:“……” 这下他后面原本纠结什么都说不出了。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魏无羡那只手按了下来。 魏无羡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微闪动,然后默默地再次将脑袋挨了过去。 几人对峙之中,附近看到剑光的修士冲了过来,冤家路窄,为首的正是金子勋,一上来便朝着“魏无羡”发了难。 魏无羡道:“看来还真是积怨已深。” 蓝景仪则道:“我还想问他三番两次针对魏前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金子勋道:“姓魏的,你三番两次针对子轩,究竟什么意思?” 魏无羡对金子轩有所针对,自然是因为后者曾经无故对江厌离出言不逊。金子勋为此对魏无羡看不顺眼倒也正常,几次发难,就有些不问青红皂白了。 金凌咬咬牙没说什么。 说真的,他看金子勋是十二分的不顺眼,然而这人对他父亲似乎是真心实意亲近——尽管这亲近没有带来什么正面影响,也只好先不说什么了。 那头金子勋为了“魏无羡”不认得自己勃然大怒,这头魏无羡似笑非笑道:“金孔雀,你家里的人,看来是真的需要好好管管了。” 金子轩看到那句“射日之正爆发之初金子勋便因伤而赖守后方”即隐隐脸热,道:“这个自然,不过此为金家家事,不劳费心了。” 魏无羡嗤道:“他不跑出来鬼吼鬼叫、惹人不快,谁愿意操心你金家家事?” ——现在魏无羡又当面问他是谁,更是他生出一种莫名的忿忿不平:他认得魏无羡,魏无羡却居然敢不认得他,还敢当众问他是谁,这仿佛让他失了大面子,越想越不痛快。 蓝景仪道:“这世上认得魏前辈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魏前辈还要一个一个去认识过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金子勋连战场都不肯上,这时却在这里对魏无羡大放厥词,虽然由于家训不至于说什么刻薄的话,蓝景仪却是当真瞧不上他了。 金夫人御剑赶到,瞧出方才发生过什么,当即将金子轩骂了一顿,转而去安慰江厌离。 蓝景仪道:“魏前辈这话说的确实不怎么客气……可方才金前辈也没客气啊?这些人不明不白地掺和什么?” ——他正在气头上,这话说得不怎么客气。好在金夫人只顾着安慰江厌离,并未纠结于此。谁知她不在意,却另有其人趁机发作……旁人均觉有理,纷纷附和。 蓝思追道:“无论如何,金老夫人是长辈,也不是仇家,魏前辈这样说话的确不妥……至于旁人,也不过就是跟风随趟罢了,又有几个是当真有心的?” 蓝景仪道:“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就会说风凉话……哦明白了,这是被抢了猎物,都对魏前辈怀恨在心呢?” ——金子勋冷笑道:“狂妄在何处?你有哪处不狂妄?今天这百家围猎的大日子,你可出风头得很啊?三成的猎物都叫你一个人占了,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啊?” ——虽金子勋一同前来的百来号人个个脸上都怨气深重,见素来风传与魏无羡关系极差的蓝忘机开口,似在询问,立即有人迫不及待地道:“含光君,你还不知道吧?方才我们在百凤山里围猎,找了半天,竟然发现,这猎场里一只凶尸怨灵都没有了!” 蓝景仪啐道:“还想让含光君给他们出头呢!别说含光君和魏前辈关系不差,就是真的差,他也不会为此徇私的!自己没本事,倒怪别人有本事!” 魏无羡道:“果然会说话就要多说点,说得越多让人听得越开心——含光君自然是一向公私分明!” 蓝忘机动了动手指,无奈道:“……魏婴。” ——金子勋道:“你全然不顾旁人,只顾自己,难道还不够狂妄?” 蓝景仪又道:“如果这叫狂妄,那什么的才叫不狂妄?把猎物都让给他吗?” 金凌脸色难看,已经在心中骂了金子勋一万句“丢人现眼”。 江澄冷冷道:“若是邪魔外道,怎么还费尽心思去抢去钻营?眼红也不妨眼红得光明正大些!藏着掖着作甚?” ——金子勋“哈”了一声,仿佛觉得滑稽,道:“你靠的不过是邪魔歪道,又不是凭真本事,吹两声笛子而已,哪算得什么真章?” ——魏无羡奇怪道:“我又没使阴谋诡计,为何不算?你也可以吹两声笛子,看看有没有凶尸怨灵肯跟你走啊?” ——金子勋道:“你这般不守规矩,比之阴谋诡计也强不了多少!” 蓝景仪道:“所以说来说去魏前辈究竟不守哪条规矩了?……金老夫人莫不是故意的吧?” ——闻言,蓝忘机皱起了眉。金夫人似乎这才注意到这边的争执,淡淡地道:“子勋,行了。” 实在不能怪蓝景仪这是以小人之心度人,而是这书每逢用上“似乎”、“好像”一类不能确定的描述,至少一多半都是在暗示“实际并非如此”。 金夫人等到金子勋把难听的话都说尽了、说到自己都站不住理了才出来制止,不是有意给他圆场是什么? 当然,金子勋不管怎么说也是金家人,金夫人这个主母、还被他叫一声伯母,有意护着几分,只要不过分,原也无可指摘。 故而蓝思追劝道:“景仪,不可妄自揣度长辈。” 蓝景仪道:“……哦。”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气道:“说不过就顾左右而言他!胡搅蛮缠!简直……妄为修士!” ——若是能赢,金子勋此刻也不会这般憋屈了。他噎了片刻,愈想愈怒,嘲讽道:“不过也难怪你不觉得自己有错……你上次的花宴和这次的围猎大会都没有佩剑,这么大的场合,半点礼数都不讲究,你把我们这些跟你一同出席的人放在哪里?” 蓝启仁脸色沉沉,拂袖道:“说不过就说不过,攻讦别处,不过自曝其短!” 金子轩攥了攥拳头,道:“蓝先生教训的是。” 他心道日后这种场合,决不能叫金子勋一再出来丢人现眼。 然而金子勋毕竟是金家嫡系,若无大错,又哪有无缘无故不让他出席盛会的道理? 思虑片刻,他便有了计较。 即便他如今在金鳞台没什么话语权,陈清利害、让母亲出面也是可行的——若放任金子勋出来得罪人,他那好父亲怎么想尚未可知,母亲绝对不能容忍! 读到后面一句话,江澄、江厌离、魏无羡齐齐变了脸色。 ——见魏无羡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金子勋一咬牙,道:“云梦江氏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江厌离表现得最为内敛,只是眉头皱起,魏无羡当即冷笑连连,终归尚还有所克制,江澄却是直截了当地反唇相讥:“兰陵金氏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他冷冷道:“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强词夺理!” 金子轩还未松开的拳头攥得更紧,道:“子勋确实不知分寸,日后定要严加约束。” 金子勋口不择言下这一句“家教”,简直是犯了众怒。 ——金夫人眉峰一凛, 斥道:“子勋!” ——听到这一句,魏无羡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他道:“家教?” ——他缓缓回头, 道:“邪魔歪道?” 蓝忘机神情一紧。 从“魏无羡”的反应当中,他察觉到了令人不安的端倪。 ——金子勋等人也觉察到不同寻常的氛围, 屏气望他。魏无羡又笑了一下,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佩剑吗?告诉你们也无妨。” ——他转过身来,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我即便是不用剑, 单凭你们口中的‘邪魔歪道’, 也能一骑绝尘,让你们全都望尘莫及。” 半晌,蓝景仪忽然打破了沉寂。 他道:“……根本不是这样的!”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枯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九十) 蓝景仪道:“魏前辈不佩剑……根本不是这种原因啊!这些人、这个人——他知道些什么!就在这里妄加指责!” 一阵沉沉。 蓝思追道:“……没有人知道的。” 深吸一口气,他道:“也不能让人知道的。” 蓝景仪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金凌道:“你觉得给人知道了会怎样?除了一些装模作样的惋惜风言,然后有更多的人盯上他、对他再无忌惮之心,还会有什么?” 蓝景仪道:“……为什么人心会坏到这种地步?!” 是啊,为何人心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自己为何无论如何不肯说出真相?究竟是纯粹的桀骜、不想给人看轻,还是预料到了说出来只有不利? 魏无羡叹了口气,其余诸人脸上尽是沉沉。 半晌,金子轩干巴巴道:“子勋实在太不知礼了。” ——半晌,金子勋终于回过神来, 大喝一声:“魏无羡!不过一个家仆之子, 你也太猖狂了!!!” 魏无羡神情微冷道:“金公子,你最好让你家里人好好管教这个——不然就别怪魏某人哪天越俎代庖了!” 金子轩咬牙道:“这个自然。” 魏无羡这一声“金公子”,可见他当真被触怒极深了。 ——听到那四个字, 蓝忘机目光一凝, 魏无羡瞳孔骤缩, 右手似乎就要扶上陈情了。正当空气中满是火·药味, 一触即发, 忽然一人道:“阿羡!” 蓝景仪道:“家仆之子?瞧不起魏前辈出身吗?!他就是出身世家,又有什么高贵了?!” 蓝思追的脸上是一片压抑的平静,缓缓道:“即便出身世家,也不意味着可以随便轻贱别人,有的人即使出身稍次一筹,无论品貌才德,却也都比前者高出得多了。” 金子轩脸上霎时有如火烧。 魏无羡神情不自觉缓和下来,轻轻笑道:“思追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不得了啊。” 蓝忘机淡声道:“嗯。” “江厌离”婉拒了金夫人的劝阻,让“魏无羡”站到了自己身后,向金子勋等人一礼。 蓝景仪道:“小金夫人这——”这是要对他们低头?! 怎么可以! 蓝思追道:“景仪,全都读完了再说话。” 见“江厌离”当真顺着他们的意思道了歉,金子勋等人皆是得意不止,江澄冷冷哼道:“什么时候,我云梦江氏与兰陵金氏情同手足了?他是什么人,也能代两家家主说话?” ——金子勋哈哈道:“江姑娘真是大方得体,明白事理。您师弟干的事的确是大大的不妥,也确实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既然你知道不妥,看在江姑娘和江宗主的面子上,道歉就不必了,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两家原本便情同手足嘛。” 他本来要说的还要更不客气,直接就要问“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得上看本宗主的面子”,但想到两家日后多半还是要结为姻亲,总算稍微委婉了几分。 即便如此,金子轩的脸色也够难看了。 ——江厌离一躬鞠完,直起身来,又认真地道:“可是,纵然我没参加过围猎,有一点却是知道的——古往今来的历代围猎,从未听过有一条规矩,是不允许一个人猎得太多。” ——一圈人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刹住便凝固了。 只要稍一想象这场面是多么滑稽,魏无羡就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金子轩的神情本来应该更难看,却因为说话的人是“江厌离”,稍微心平气和了几分,甚至是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欣赏起心上人的处事来了。 ——江厌离道:“所以,您说阿羡不守规矩,不守的究竟是哪一条规矩?” 一席话说得金子勋这等狂徒也无话可说,本来该是值得高兴,江厌离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金子勋脸色发青,却没出声反驳。原因有二,第一,他从没见过江厌离站出来说话,不好把握回应分寸,金夫人和江澄都对江厌离看重非常,他不敢随意冲撞,第二,则是追究起来——还真找不出这条规矩! 她出神地想着:只凭我自己,还是不够叫人正视啊。 ——这时,人群中有人忍不住了。在这种时候,姚宗主总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他道:“江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有些规矩虽然没有写出来,但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并且都很遵守这个规矩。” 蓝景仪道:“姚宗主?总是第一个跳出来?谁啊……哦!乱葬岗上那个!无冤无仇却要找魏前辈麻烦的!” 魏无羡“噗嗤”一声,道:“这种货色,难为景仪还要想着他是谁了。” 他越想越是好笑,忍不住道:“百凤山围猎时如此,到十几年后乱葬岗上还和我没仇,哈,怎么那什么穷奇道截杀和血洗不夜天没他这一份血债呢?莫不是每一次都第一个跳出来,再第一个逃回去?” 聂怀桑道:“说不定就真像魏兄说的一样呢!” 孟瑶淡淡一笑道:“陈词时越是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真到大敌当前,恐怕也就退缩得越快越远。” 聂明玦微微蹙眉,道:“这样说话,可有凭据?” 聂怀桑也道:“对啊,虽然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但孟瑶你也不能把所有人都一竿子打死吧?” 孟瑶道:“我自然不是一竿子将人全都打死,但当真有担当的人往往不会多说,魏公子、含光君不就是如此?聂宗主在战场上一往无前,可曾如这位姚宗主一般卖弄唇舌、煽动人心?不至于所有人都如此,也总有泰半。” 聂明玦正蹙眉深思,魏无羡插口道:“哎孟兄,虽然你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我当真不是话少的人啊?” 孟瑶道:“魏公子素日里话的确不少,但当真要做什么的时候,却是一贯不会多说的。” 察觉到他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一周,魏无羡神情一滞,不再说了。 有姚宗主起头,他身后的修士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喊了起来,“江厌离”按住了要说话的“魏无羡”,再次开口。 ——江厌离道:“可是……别人猎不到,并不是他的错啊。……围猎不是只关乎实力吗?就算鬼类已无,不是还有剩下的妖类和怪类吗?就算他不占走那三分之一,甚至不参加围猎会,猎不到的人,也还是猎不到啊。阿羡所用的法子虽和别人不一样,但也是他修炼出来的本事。总不能因为旁人无缘那三分之一的猎物,就说他是邪魔歪道吧。” 读到这里,蓝景仪不由嘿嘿然笑道:“可不,小金夫人当然是大方得体、明白事理!” 金凌“哼”了一声,脸上神情很有些骄傲。 横竖金子勋和他不熟,兰陵金氏上下也没讲过什么同气连枝,他亲侄子金阐还和自己一贯不对付,看此人出丑,他只觉得对自家阿娘与有荣焉! 孟瑶道:“先礼后兵,江姑娘高明。” ——江厌离又道:“况且,围猎是围猎,又为何要拿家教说事?阿羡是我云梦江氏的子弟,同我姐弟二人一齐长大,情逾手足。对他脱口而出‘家仆之子’,恕我不能接受。因此……” ——她挺直了腰,扬声道:“还希望金子勋公子,能向我云梦江氏的魏无羡,道歉!” 江厌离道:“孟公子谬赞。” 顿了顿,她苦笑道:“况且,这位金子勋公子是低不得头的,‘我’怕是也心知肚明,不能指望他当真会道歉。” ——倘若此刻说这话的不是江厌离,而是随便一个其他什么人,只怕金子勋早就一掌打去了。他脸色乌青,闭口不语。江厌离也静静地盯着他,绝不转移目光……江厌离轻声道:“夫人,阿羡是我弟弟,旁人辱他,于我而言,不是小事。” 魏无羡道:“师姐驳了他的脸面就够了,谁稀罕这小子那一句不情不愿的道歉?” 江厌离本不是强硬的人,可以说从来没有与人红过脸发过脾气,为了他站出来,已经是十分不易,金子勋说到底是金家嫡系,她又有什么手段,能当真压着对方道歉? 横竖他一向不怎么在意这些口舌,江厌离将对方驳到无话可说,就已经够了。 江厌离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几人正僵持不下,蓝曦臣与金光瑶御剑而来。 金子轩脸上又有些挂不住了。 ——他一来,两人心头憋屈的怒火都在顷刻之间找到了发泄对象。金光瑶甫一落地,金夫人便骂道:“你还笑!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么还好意思笑!这就是你操办的围猎会,废物!” 蓝景仪道:“敛芳尊这有点惨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平白挨骂?干脆不要来才好呢。” 蓝思追摇头道:“敛芳尊若是不来,等金老夫人再想起他来,只有追究得更狠。” 金凌在一旁沉默不语。 一个是幼年时疼爱自己的亲祖母,一个是待他极好的小叔叔,他站在哪一边,都只有难受。 就算早先已经知道金光瑶绝非良善之辈、手上多有孽债,但这些年来的好,毕竟不是作假。 ——金光瑶一贯都是这样的一张笑脸,谁知刚来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忙收敛笑容,老老实实道:“母亲,究竟怎么了?” ——金夫人乜眼道:“究竟怎么了你不会自己看?你不是挺会察言观色的吗?” 金子轩脸上一阵青青白白,憋了又憋,终于还是道:“孟瑶……” 孟瑶道:“金公子不必多说。” 金子轩一噎,只听他继续道:“令堂与我本来没什么恩义,不喜欢我也是理所应当。而‘我’既然操办了百凤山的围猎,出了岔漏,就该担着——在其位谋其政,换了什么人,都该是一样的。” 金子勋趁机冲着“猎物不够”发难,将道歉之事蒙混了过去,“蓝曦臣”不知前面还有那么一段插曲,只叫诸人少安毋躁,前者发不成火,索性摔弓退出。 蓝景仪“嘁”了一声,道:“摔什么弓箭啊,就算他箭法不济,拿好好的弓箭发泄什么?” 蓝思追道:“景仪。” 魏无羡懒洋洋笑道:“景仪小朋友说的对,弓箭多无辜啊?” 金子轩深吸一口气,心知蓝景仪也好、魏无羡也罢,除了没给人留脸,一个字也没有说错,一腔憋屈的怒火便只有冲着人不在这里的金子勋而去。 场面乱成一团,眼见道歉是彻底没了指望,“江厌离”向金夫人告了一声罪,婉拒了对方叫金子轩相送的提议,便要与魏无羡一起离开。 蓝景仪忽然“呃”了一声。 金凌道:“你呃什么呃?” 蓝景仪道:“也没什么。” 他心道:只是觉得金老夫人这拖着小金夫人不让走的样子,有点…… ——他与江厌离一同微一欠身,转身欲离去,金夫人死命拖着江厌离的手不让她走,正拉拉扯扯间,忽然,金子轩奔了出来,大声喊道:“江姑娘!!!” 有点什么,蓝景仪终归是没想出来。 ——金子轩又喊道:“不是的江姑娘!!!” ——这下可无论如何也装不了没听到了,魏无羡只得和江厌离一起回头……金子轩抢了几步,似乎想追上来,又停住了,远远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额头青筋暴起。 ——半晌,他突然大吼道:“不是的江姑娘!不是我母亲!不是她的意思!不勉强,我一点都不勉强!!” ——憋了片刻,他咆哮道:“是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要你来的!!!” “……” “……” “……” 须臾,魏无羡道:“哦豁。” 金子轩:“……” ——吼完这几句,金子轩一张白皙的脸霎时变成了几欲滴血的鲜红色。 ——他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扶着一棵树才站稳,抬头一看,愣住了,像是刚刚才发现这里还有很多人,才想起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什么话,呆滞了好长一阵,突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拔腿狂奔而去。 魏无羡皮笑肉不笑道:“这个场面,很眼熟嘛。” 金子轩:“……” 他看起来快要无地自容了。 江厌离低着头,肩膀抖了抖,才轻轻道:“阿羡,好了。” 魏无羡撇撇嘴。 金子轩似乎憋了又憋,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颇有些垂头丧气道:“江姑娘,对不起……我不该跑的。” 江厌离的肩膀又抖了抖,仍是低头道:“金公子,无须在意。” ——半晌静默,金夫人大怒,道:“这个蠢货!你跑什么!”……朝金子轩逃跑的方向边追边喊。魏无羡也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被这么一闹,只觉哭笑不得,道:“他搞什么鬼!师姐,我们走吧。” ——江厌离怔了怔,点点头。魏无羡对蓝忘机挥挥手,道:“蓝湛,走了啊。” 前面半晌静默,蓝景仪道:“金前辈这场剖白,可真是……惊天动地。” 金凌道:“你给我闭嘴。” 蓝景仪“哦”了一声,又道:“魏前辈居然还记得对含光君道别……” 魏无羡:“……” 他忍不住道:“真是!我是那种人吗?!”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九十)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枠一) ——蓝忘机微一颔首,并不言语,默然凝视着他和江厌离的背影一同慢慢消失在林间。那边,金光瑶也终于拦不住金子勋等人了……金光瑶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苦笑道:“这真是……” ——蓝曦臣拍拍他肩,道:“今日之事,非你之过。” ——金光瑶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道:“我恐怕一个时辰还办不妥。” 蓝景仪咋舌道:“敛芳尊可真是不容易……等等,既然赤锋尊也一个人横扫了大半妖兽,为何没有人说他猎得多了?” ——金光瑶道:“其实不光那位魏公子把三分之一的猎物都占了,大哥一个人也几乎把妖兽类的猎物横扫了大半。” ——闻言,蓝曦臣笑道:“不愧是大哥。”蓝忘机则是若有所思。金光瑶头痛地道:“所以猎场的范围,恐怕还得扩大。” 蓝景仪这话一出,后方的蓝曦臣、聂明玦均是微微一怔。 气氛陡然一静。 须臾,聂怀桑嘀咕道:“找大哥说他猎得多了?……谁敢啊?” 虽然是小声嘀咕,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蓝启仁脸上闪过愠色,道:“当真是……无耻之尤!” 聂明玦是世家宗主,脾气刚直暴烈,便没有人敢去他面前造次,魏无羡只是“家仆之子”,在江家地位尴尬,于是以金子勋为首,人人都想踩他一脚! 前面蓝景仪又道:“含光君是不是也在想这个?” 蓝思追道:“或许是。” 蓝景仪气哼哼道:“这些人当真好不要脸!” 金光瑶去重新扩大猎场,蓝氏双璧也一并跟去助力,远处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人,“江澄”终于姗姗来迟。 蓝景仪道:“江宗主问谁不好,问这个姚宗主!” 蓝思追叹了口气道:“留下来的这几个人,本来也都是一丘之貉,江宗主问谁,都是一样的。” 蓝景仪闻言重重地“唉”了一声。 ——姚宗主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江宗主,贵宗的魏无羡,实在是个人物啊。” 金凌恨声道:“假惺惺!” ——姚宗主哈哈一笑,道:“我可不敢说什么意思。江宗主不必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若是真不敢说,何必还要多嘴那一句?多嘴都多嘴了,又如何让人不放在心上? 蓝景仪道:“江宗主怎么这样?都没问清楚什么事,就想着要找魏前辈算账!他这也太——明明自己也知道这些人是故弄玄虚、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澄沉下了脸,心知不会是什么好话,心道待会儿非得找魏无羡好好算账不可……似是怕被他听见,压得极低极低,但他五感灵敏,仍是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无人应答,蓝景仪自顾自继续道:“旁人说酸话,不都是因为羡妒吗?若咱们家有魏前辈这样的人,我简直要高兴死了!这些人分明是嫉妒江家有魏前辈才自欺欺人说这些酸话,江宗主到底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一名家主酸溜溜地道:“这回莲花坞好出风头啊,几乎所有的凶尸和怨灵都被召到云梦江氏的阵营里去了。肯定很多修士都会冲他家去了。” ——姚宗主道:“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们家没有魏无羡嘛。” ——“有魏无羡又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我可不想家里有这么个人天天给我惹事。 沉默片刻,蓝思追道:“江宗主心高气傲,若说云梦江氏只靠魏前辈,便如同否认了他所有的辛苦和付出,自然怎么也不可能高兴。” 顿了顿,似乎是迟疑之后,他才又道:“而江老夫人生前……也多次这样说。” 多年以来,虞紫鸢一次又一次对他“比不过魏婴”的责骂,早就在江澄心里刻下了无法抹去的深痕,再从外人口中听到类似言语,自然是一万个不能忍受。 ——一人冷笑道:“嘿?冲江家去?不见得吧,说白了,不就冲魏无羡去的吗。射日之征不也是全靠一个魏无羡,云梦江氏才声名大噪吗……” 魏无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江澄整个人都阴沉沉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脸上和心上都投下了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蓝景仪道:“这样吗?这么一想,江宗主的确也挺惨的……可我还是觉得,何必要在乎这些人怎么说呢?风言风语,谁都会嘛,若是人人都听了在意,还怎么活得下去?” 蓝思追叹了口气,终归还是道:“可是,人与人,毕竟都是各不相同的。” 金凌一言不发,脸色十分难看。 江澄在后方听得面色铁青。 他心底好像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各自声嘶力竭地喊着。 一个声音在喊: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居然连死去的阿娘都不放过、还要挑她的错处!这两个小子实在可恨至极! 另一个声音喊:他们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就是因为阿娘这么多年来总是这么说,我才这么在意!不然这群小人的话又怎么能当真?! 两个声音呼来喝去、此起彼伏,将他心中搅成了一团乱麻。 百凤山围猎后来如何,书中没有再说,而是直接转到了两个月后的云梦街头。 蓝景仪道:“含光君是来找魏前辈的吗?” ——那边, 正缓步行来一名白衣抹额, 负琴佩剑的年轻男子。……蓝忘机微微颔首, 一丝不苟地还礼, 并不多做停留。其他修士不敢太过叨扰于他, 自觉退走。 魏无羡道:“肯定的,这还用问吗?” 蓝忘机轻轻地“嗯”了一声。 蓝景仪道:“这姑娘是什么人?!” ——谁知,正在此时, 对面笑盈盈走来一个身穿彩衣的少女,与他匆匆擦肩而过,忽然扔了一样东西在他身上……竟是一只雪白的花苞。 居然敢在街上对含光君抛花!这可不是什么围猎盛会的场合啊! 接着看到第二个、第三个抛花女,蓝景仪的神情愈来愈奇,而后又慢慢转向麻木。 已经向后看了好长一段的魏无羡摸摸鼻子,道:“咳,说的不对,这姑娘……这一群姑娘,可都不是人呢。” 蓝忘机侧目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蓝忘机已经接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花朵花枝,面无表情地站在街头。街上识得含光君的修士都想笑不敢笑……蓝忘机正低头思索,忽然发间微重,他一举手,一朵开得正烂漫的粉色芍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鬓边。 蓝景仪道:“……魏前辈!” 这一朵粉色芍药,正是“魏无羡”自高楼上抛下。 蓝景仪道:“就说嘛,除了魏前辈,还有谁会干这么……的事。” 魏无羡道:“这么无聊的事?” 说完又是一哂:书中的自己自承无聊,但看在蓝景仪眼里,却不见得也是“无聊”了。 蓝景仪又道:“等等,芍药……将离?” 他脸色古怪道:“魏前辈为什么要送一朵离别草给含光君啊!” 金凌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看他八成是随手抓的。” 蓝景仪道:“可这一节的文题总不能是随便取的吧?” 蓝思追道:“文题自然不是随便取的,但也未必就是指这一朵粉色芍药……” 一句未罢,他忽然回想起什么,轻轻地“啊”了一声。 金凌道:“你想到什么了?” 蓝思追道:“我想起……第十四节里,含光君十分珍爱的那一枚书签,就是一支粉色的芍药。” 虽然当时还是以金光瑶之事占据了重心,但无论是描述干花书签所用的详尽文字,还是蓝忘机珍惜的态度,都不能不让人注意。 只不过第十五节刚开始时,由前一节末尾生出的心绪起伏还没有淡去,才一时无人想起这一点。 蓝景仪道:“思追你是说,那朵花就是魏前辈送的这一朵?” 蓝思追道:“只是有可能,毕竟芍药花色鲜妍,不像是含光君自己的偏好。而若是他人赠花,含光君大约也是不会收的。” 魏无羡道:“蓝湛,你……” 沉默片刻,他道:“回头我一定要好好再寻一朵花送给你……绝不要送芍药了。” 蓝忘机道:“嗯。” 前面的三个少年已经一致认定,这一定就是十几年后含光君十分珍爱的那枚书签了。 “魏无羡”邀“蓝忘机”上楼共饮,一群被他指使去抛花的少女皆在一旁起哄,蓝景仪倏忽反应过来,热血上脸,结结巴巴道:“等等、魏前辈找这么一群女孩子陪在身边是要做什么?!” 蓝思追不答,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魏无羡道:“果然还是思追细心。” 蓝忘机道:“……嗯。” 他脸上隐有异色,似痛似涩。 不出所料,蓝思追的目光逐行向后,不多时便停在某一处,道:“这群女孩子,都不是生人。” 蓝景仪瞠目道:“什么?!” 蓝思追道:“魏前辈并非沉浸美色之人,况且他那时的名声已经逐渐……世家女修与他谈笑尚可,绝无可能斟酒共坐。而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对修士天然敬畏,尤其对含光君不该如此大胆……所以,只能是魏前辈手下的阴灵鬼女。” “蓝忘机”上了楼,将那一大把收来的花都放在桌上,谢绝了对方饮酒的邀约,并未落座,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蓝景仪道:“所以这些花里面没有那朵芍药吧?” 他有些失望地道:“魏前辈……没有察觉么。” 金凌道:“他八成本来就是随便找来的花,又不会一朵一朵去数,怎么可能发现少了哪一朵?” 蓝景仪又“唉”了一声。 ——蓝忘机浅色的眸子冷冷打量这些尽态极妍的少女……似乎在低头沉思,考虑措辞。见状,魏无羡挑了挑一边的眉,有点儿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果然,蓝忘机缓缓地道:“你不该终日与非人为伍。” 魏无羡不由得玩笑道:“蓝湛啊蓝湛,你这措辞考虑完了,怎么还和没考虑一样呢?” 蓝忘机道:“……要改。” 魏无羡道:“不不不,不要改,这样就很好,改了就不是原来的含光君了——反正你对我说话我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要和别人说话,带上我就够了,哈哈。” 蓝忘机道:“……嗯。” ——纱幔飘动,不时遮去阳光,楼台内忽明忽暗。此时看来,她们雪白的脸蛋似乎有些白得过头了,毫无血色,看起来甚至有些铁青,目光也直勾勾地盯着蓝忘机,无端生出一股森森寒意。 读到此处,金凌难得沉静的声音似乎也生出一股森森寒意,蓝景仪不禁打了个寒颤,“嘶”一声道:“忽然就这么吓人了……” 金凌乜他一眼,道:“这就吓人了?” 蓝景仪道:“……其实仔细一看,也没有特别吓人——是大小姐你读得太吓人了。” 金凌顿时气结,道:“我读得吓人?!明明是你胆子小!” 蓝景仪道:“我哪有!” 蓝思追道:“好了景仪!” 魏无羡“噗”地笑了出来,道:“景仪的胆量还需要磨练啊!看来只义城那一回还是不够的。” 蓝忘机道:“日后,机会很多。” 魏无羡立刻就再次笑起来了,连声“嗯嗯”之后,又故作轻佻道:“回姑苏做什么呀?含光君,虽然我说你的说话风格不需要改,但是只说一半也是不行的,下次得记得说清楚呀!” ——蓝忘机转过身,朝他走近一步,道:“魏婴,你还是跟我回姑苏吧。” 蓝忘机:“嗯。” 是应该说清楚。 ——“……”魏无羡道:“我真是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射日之征都过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放弃了。” ——蓝忘机道:“上次百凤山围猎,你可有觉察到一些征兆。” ——魏无羡道:“什么征兆?” ——蓝忘机道:“失控。” ——魏无羡道:“你是指我差点和金子轩打起来?我想你是搞错了。我一贯见了金子轩就想打一架。” 魏无羡仔细想了想,道:“虽然我一直觉得金孔雀挺欠揍的,不过百凤山的时候直接动上手,好像是冲动了一点……不对,他那时候就是也很欠揍!非常欠揍!” 因对方并未控制音量而听得一清二楚的金子轩:“……” 蓝忘机沉默着不语。 ——蓝忘机道:“还有你后来所说的话。” ——魏无羡道:“什么话?我每天都说那么多话,两个月前说过的早忘光了。” 魏无羡不禁自嘲:“别的大约是都忘了,那句话倒真的未必……蓝湛,你可真了解我。” ——蓝忘机看着他,似乎一眼就看出他只是随口敷衍,吸了一口气,道:“魏婴。” ——他执拗地道:“鬼道损身,损心性。” 蓝忘机道:“本应如此。”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枠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枠二) ——魏无羡似是有些头疼,无奈道:“蓝湛你……这几句我都听够了,你还没说够吗?你说损身,我现在好好的。你说损心性,可我也没变得多丧心病狂吧。” 魏无羡以手虚虚扶额,扯了扯嘴角,道:“是不是丧心病狂倒不知道,但恐怕,日后是真的要追悔莫及了吧。” 蓝忘机默然不语。 往后看了看,魏无羡继续苦笑:“真是,我到底哪来的自信能一直控制住?蓝湛,你果然总是对的。” ——那群少女在他身后,不知不觉中已个个眼放红光,魏无羡道:“你们别动。” ——于是,她们俯首退后,但仍是死死盯着蓝忘机。魏无羡对蓝忘机道:“怎么说。虽然我并不觉得我会追悔莫及,但我也不喜欢别人这样随意预测我今后会怎么样。” 蓝忘机道:“没有。” 他涩声道:“……我应该一直在你身边。” ——魏无羡道:“还好。不过看来我确实不应该请你上来的,今天算我冒昧了。” 魏无羡道:“哪能呢?你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也有自己的家要顾的,那个‘我’和你又没到这种关系……唉。” ——魏无羡微微一笑,礼貌地道:“是吗。没有就好。” ——他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我就当你在关心我了。” ——魏无羡摆摆手,道:“那不叨扰含光君了,有缘再会吧。” 蓝景仪道:“魏前辈和含光君,好像忽然就变得好生疏……让人看着好难受啊。” 金凌脸色复杂道:“所以他那时候才会想……和含光君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交情。” 蓝景仪道:“可是不是的,含光君和魏前辈明明同生共死过,无论是魏前辈对含光君,还是含光君对魏前辈——其实都是从很早就不一样了的!” 魏无羡吹出一口气,把鬓边落下的碎发吹得一飘,道:“连小朋友都看出来了,我也是有够迟钝。” 蓝忘机摇摇头道:“旁观者清。” 三个少年一路从他们初识看过来,也只是看着,又不像他们自己当时一样有许多外事牵绊,自然就有心思留意这些细节了。 ——魏无羡回到莲花坞的时候,江澄在擦剑,抬了一下眼……江澄道:“满脸晦气,难不成遇到金子轩了?” 蓝景仪道:“满脸晦气?魏前辈就这么不高兴吗?” 蓝思追道:“或许只是江宗主说话的习惯使然,魏前辈虽然不高兴,也未必真的就是‘晦气’了。” 蓝景仪“哦”了一声,又发觉另一点怪异之处,道:“为何江宗主见到魏前辈不高兴,先想到是不是遇到了金前辈?虽然两位前辈确实关系不好,可现在又不是在兰陵啊!” “江澄”这随口一句,细究下来,的确是古怪。 魏无羡微微扬眉,稍微一想,也就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顿时老大的不痛快:看来百凤山之后,金孔雀这家伙往云梦跑得很勤快啊! 勤快得“江澄”和“自己”对他出现在云梦都习以为常了! 蓝思追亦道:“或许是由于小金夫人之故,金前辈近日与云梦往来颇多吧。” 蓝景仪低着头算了算,道:“也对哦。射日之征后才过了不到一年,金家和江家就结了姻亲的。” 魏无羡又忍不住磨牙了:不到一年! 虽然看大外甥的年纪也差不多该有所预感,然而这么明白地听到是不到一年……金子轩这混球娶得也太轻松了! 读到他“自己”接下来的一句话,他又没心思去想金子轩了。 ——魏无羡道:“比遇到金子轩还糟。你猜是谁。” 魏无羡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道:“这个,蓝湛啊,你别听他瞎说,遇到你当然比遇到金孔雀好多了——不是根本没法比好么!真不知道他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蓝忘机道:“嗯。” 金子轩:“……” ——江澄皱眉道:“蓝忘机?他怎么来云梦了?” ——魏无羡道:“不知道,在街上晃呢,来找人的吧。射日之征后他好久没提这茬了,现在又开始了。” 蓝景仪表情古怪,道:“都想到含光君是来找人的,魏前辈你怎么不再想想含光君是来找谁的啊!含光君在云梦根本只有你一个熟人啊魏前辈!” 蓝思追:“……” 金凌:“……” 魏无羡:“……咳。” 所以这个臭小子说话是真的不过脑子!!!笑话都给小朋友看了去了! ——江澄道:“谁让你先叫住他的。” 魏无羡刮了刮下颌。 ——江澄道:“还用问吗?哪次不是?你也是奇怪。明明每次都和他不欢而散,又为何每次都孜孜不倦地去讨他的嫌?” 蓝景仪道:“才不是讨嫌呢!” 含光君明明就很喜欢魏前辈! 魏无羡则对着后面那一句“算我无聊”,几乎与他同时道:“才不是无聊呢!” 他凑到蓝忘机耳边道:“是因为我哪怕还没发觉,心里却也还是在意你、喜欢你!看到你就想和你说话!” 蓝忘机被他吐出的气吹得耳根微微发红,道:“……嗯。” ——江澄翻个白眼,心说“你也知道”,目光又移回剑上。魏无羡道:“你这把剑一天要擦几次?” 蓝景仪道:“魏前辈为什么主动……一天擦三次,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江宗主好像也不常用他的佩剑啊……思追你会一天擦三次佩剑吗?” 蓝思追摇了摇头。 他心里知道,“江澄”一天三次地擦他的佩剑,除去他原本的爱惜之心,还是由于曾经失去过修为、失去过御使灵剑的能力,失而复得实在万般侥幸,这才格外上心。 但这些话,其实不适合经他的口说出来,尤其不适合当着金凌说——好在蓝景仪此番只是感慨一二,没有要继续探究的意思。 ——魏无羡拿了个梨子吃了一口,道:“扔房里了,一个月擦一次管够。” 听到这一句,江澄忽然闷声嘲讽道:“确实管够。” 一把说不定再也不会出鞘的灵剑,一个月擦一次,当然管够——非常够! 魏无羡只有装作没听见。 蓝忘机手指微动,轻轻地摩了摩他的手心。 ——江澄道:“今后,围猎或者清谈会那种大场合不要再不佩剑了,现成的没家教没例子的话柄让人抓。” ——魏无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逼我的。越逼我我还越不想干,就不佩剑,能奈我何?” 蓝景仪道:“魏前辈何必要这么辛苦地瞒着……” 他忽然又愤懑起来:“白白落一个狂妄的名声!” ——江澄横他一眼。魏无羡又道:“而且我可不想被一群不认识的人拉去比剑切磋,我的剑出鞘必须见血,除非送两个人给我杀,不然谁都别想烦我。干脆不带,一了百了,图个清静。” 蓝思追轻声道:“被人说狂妄、叫人忌惮,总是比给人抓住弱点、偷施暗算要好的。” ——江澄道:“你以前不是很爱在人前秀剑法的吗。” ——魏无羡道:“以前是小孩子。谁能永远是小孩子。” 蓝景仪道:“江宗主问来问去——既然觉得奇怪,又为什么不能再多想一点?哪怕一点也好!” 至少想到魏前辈可能是没有了金丹啊! ——江澄哼笑一声,道:“不佩剑也罢,无所谓。但你今后少惹金子轩,毕竟是金光善独子,将来兰陵金氏家主就是他。你跟他动手,你让我这个家主怎么做。跟你一起打他?还是惩治你?” 江澄握紧了拳头。 魏无羡依然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金子轩在一旁,望了望这对各自无话的师兄弟,又望了望水幕,心绪一时纷繁莫名。 ——魏无羡道:“现在不是又多了一个金光瑶吗?金光瑶比他顺眼多了。” ——江澄擦完了剑,端详一阵,这才把三毒插|入鞘中,道:“顺眼有什么用。再顺眼,再伶俐,也只能做个迎送往来的家臣,他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没法跟金子轩比的。” 蓝景仪道:“这算不算是……一语成谶啊?” 金凌咬牙道:“当然不算!” 怎么能算! 蓝景仪“哦”了一声,道:“不管怎么说,江宗主的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就算小金夫人喜欢了金前辈很多年,之前毕竟……” 蓝思追口气微沉,阻止他道:“景仪,长辈的事,咱们还是少多嘴为好。” ——魏无羡听他口气,竟像是对金子轩颇为推崇,道:“江澄,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什么意思?上次你特地把师姐带去,你该不会真的想让师姐和他……?” “上一次”,自然就是百凤山围猎时了,当时江厌离对金子轩可差不多已经死了心,就算没有,后者已经两次轻辱江厌离,虽然是已经“越问越多”,恐怕也看不出明显喜欢她的样子。 虽说金夫人力邀,但其实只要托一声身体不适,也是可以不落脸面地回绝的。 魏无羡忍不住想:“江澄”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才同意将师姐一并带了去呢? 毕竟师姐从前很少抛头露面,对于热闹的场合也并不热衷……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原本的婚约已解,温氏的祸患也没有了,考虑到师姐将来总是要相看嫁人的,才带着她一起去了吧? 大约是“金子轩”近两个月态度的确诚恳,“江澄”态度已经松动,“魏无羡”则是难以认同。 ——魏无羡道:“谁稀罕他后悔,知道错了就要原谅他吗。你看看他爹那个德行,指不定他今后也是那个鬼样子,天南地北到处鬼混找女人。师姐跟他?你忍得了?” 金子轩被这句话激得热血上脸,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我绝不会像我父亲一样的!” 就差指天发誓。 魏无羡闻言乜他一眼,未置可否。 江厌离也什么都没说: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 金凌不知是急是气,攥拳道:“我爹娘夫妻恩爱,我阿爹又怎么可能……!” ——江澄森然道:“他敢!” ——顿了顿,江澄看他一眼,又道:“不过,原不原谅也不是你说了算。谁叫姐姐喜欢他?” 从前文看,金子轩作风确与乃父不同,蓝景仪对此并无异议,但读到“江澄”的回应,却忍不住心道:就算真的敢了、又怎样啊? “魏无羡”无言以对,扔了梨子去找江厌离,在莲花坞里找了一圈,最后在祠堂找到了人。 ——江厌离跪坐在祠堂里,一边擦拭父亲母亲的牌位,一边小声说话。魏无羡探进一个头,道:“师姐?又在跟江叔叔和虞夫人聊天呢?” ——江厌离轻声道:“你们都不来,只好我来了。” ——魏无羡走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跟着一起擦牌位。 ——江厌离瞅他一眼,道:“阿羡,你这样看我干什么?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事?” 蓝景仪歪了歪头,最后道:“小金夫人很了解魏前辈啊。” 蓝思追没有说话,心中却道整个莲花坞里,能让魏前辈说些细致心事的,怕也只有一个小金夫人,如此多年,又怎会不了解? ——魏无羡笑道:“没什么事呀。我就进来打个滚。” ——说着,真的在地上打了个滚,江厌离问道:“羡羡,你几岁啦?” ——魏无羡道:“三岁啦。” 蓝景仪又道:“魏前辈在小金夫人面前还真是不一样……” 魏无羡则轻轻地咳了一声:虽说他并不觉得做出这些动作有什么丢人的,但是被没那么亲厚的人看见,还是稍微有点尴尬的。 ——见逗得江厌离笑了,他这才坐起,想了想,还是道:“师姐,我想问你一件事。……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魏无羡道:“哎——” 江澄道:“你哎什么?” 魏无羡道:“没什么。” 只是没想到,他找到江厌离,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这个问题。 ——江厌离微微一怔,奇道:“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你喜欢了谁吗?是怎样的姑娘?” 魏无羡道:“蓝湛,我那时候,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啊。” 不然,怎么会说出喜欢一个人,就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犁拴缰”这种话呢? ——魏无羡道:“没有。我不会喜欢任何人的。至少不要太喜欢一个人。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犁拴缰吗?” 他轻轻道:“蓝湛,我现在真的喜欢你了,只觉得开心得要死了,哪有什么‘套犁拴缰’?不懂喜欢的人才这么说。” 蓝忘机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道:“我亦如是。”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枠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枠三) ——江厌离道:“三岁大了点,一岁吧。” 蓝景仪道:“小金夫人,为何没有正面回答魏前辈的问题呢?” 蓝思追轻轻道:“这样的问题,本来就是没有确定的答案的。” 魏无羡靠着蓝忘机,歪头道:“师姐都觉得‘我’说这话幼稚极了,怕是觉得答了,我也不明白吧。” 蓝忘机道:“本也是说不清的。” 魏无羡便也道:“是啊,说不清的。” ——魏无羡道:“不,我三岁了!三岁的羡羡饿了!怎么办!” ——江厌离笑道:“厨房有汤,去喝吧。不知道羡羡够不够得到灶台呀?” ——“够不到师姐把我抱起来就够到了……”魏无羡正胡说八道,江澄刚好迈进祠堂来,闻言啐道:“又说这些混话!本宗主给你盛好放外边了,快跪下来感谢然后滚出去喝你的汤。” 蓝景仪忍不住道:“江宗主说话就不能好听一点儿嘛!” 也亏得是魏前辈,不然换了别的什么人,天天听些“感恩戴德”、“跪下来感谢”的话,当真不会心里不舒坦么? 金凌道:“我舅舅一向是这样说话的,你在这儿说有什么用?” 蓝思追亦道:“景仪,好了。” “魏无羡”便颠出去要喝汤,发觉排骨一块不剩,又折回来和“江澄”打闹一场,“江厌离”忙在中间拦住,说要再去做一罐。 魏无羡道“哎”了一声,道:“这也要写啊。” ——魏无羡最喜欢江厌离熬的莲藕排骨汤。 ——除了味道真真鲜美可口,还因为他总是记得第一次喝到时的情形。 蓝忘机以眼神询问。 魏无羡刮刮侧脸,道:“没什么,就是当初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孩儿,现在重新回过头去看,好像也怪……那什么的。” 当年魏无羡初到莲花坞,由于畏犬在江枫眠身上扒了一整天,后者因此将江澄养的几条小奶狗全都送了人。 ——这件事气得江澄大哭一场,就算江枫眠好言好语温声安慰,让他们两个“好好做朋友”,他也拒绝和魏无羡说话。过了好几天,江澄的态度软化了些,江枫眠想趁热打铁,便让魏无羡和他住一个屋子,希望他们能增进感情。 江澄看着“大哭一场”、“拒绝和魏无羡说话”几句,深觉丢脸,当初的记忆也纷纷浮上心头,想到后面怕是都要一点不落写出来,一时如坐针毡。 ——原本江澄已别别扭扭要答应了的,可坏就坏在,江枫眠一时高兴,把魏无羡托了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手臂上。江澄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虞夫人当场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因夫妻两人各自身有要事,匆匆出门,这才没来得及又多口角。 蓝景仪小声道:“这究竟有什么好冷笑的啊……” 因为这种原因就差点吵起来,江老宗主和江老夫人从前可究竟是怎么过的日子啊…… 蓝思追再次道:“景仪。” 蓝景仪乖乖闭嘴。 江澄脸色微微暗沉,终归是没说什么。 江厌离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江澄便把魏无羡关在了门外……江澄在屋子里,背抵着门喊道:“谁是你师弟!你还我妃妃、你还我茉莉、你还我小爱!” 蓝景仪忽然“噗”地一声。 金凌当场对他怒目而视,蓝景仪慌忙绷住脸,道:“对不起!可我就是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玩——江宗主和魏前辈小时候原来还有这样的时候……” 金凌表情一滞,竟然给他带得跑了,当真跟着想象了起来。 蓝思追:“……” 江澄:“……” 江澄气得脸色黑红。 魏无羡:“……咳。” 江澄立刻转头炮轰他:“魏无羡你咳什么!” 魏无羡道:“没什么,看咱们两个小时候天真无邪的模样。” 江澄:“……” ——在江澄的记忆里,江枫眠把他抱起来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五次,每一次都够他高兴好几个月。他胸中一股恶气憋着出不来,满心都是“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魏无羡在门边巴巴地守了半天,忽然门开,还没来得及面露喜色,就被一堆被一股脑扔出来的东西砸得险些仰面摔倒。木门再次重重关上,江澄在里面道:“你到别的地方去睡觉!这是我的房间!连我的房间你也要抢吗?!” 蓝景仪心道这也要“凭什么”,想了想,好像有些能理解“江澄”为何置气,却仍是觉得这气似乎置得太过。 思来想去,他还是没忍住,转头问金凌道:“大小姐,你和敛芳尊也会这样么?” 金凌:“……什么?” 他瞪眼看着蓝景仪,表情十分难以言喻。 蓝景仪情不自禁地缩了缩,暗道我问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吧?不是问了什么兰陵金氏或云梦江氏的不传之秘吧? 金凌瞪他瞪了半晌,一言不发地又转了回去。 魏无羡止不住地发笑:“景仪这个小子……金凌那个性子,和敛芳尊恐怕还当真有差不多的一遭几遭,偏自己脸皮又薄,哪经得起他这么问啊!” 蓝忘机拍拍他的背。 ——魏无羡那个时候根本不明白江澄在生气什么……江澄一听到他还在提自己的父亲,简直就像是故意在炫耀,眼眶都红了,大喊道:“走开!再让我看到你,我叫一群狗来咬你!” 蓝景仪不明就里地被金凌瞪了好一会儿,起初心有余悸,读到这里又好了伤疤忘了疼,道:“江宗主真的是……想的太多了。” 江澄脸色沉沉地看着听着,片刻后忽然忍不住自嘲地勾勾嘴角:是啊,他就是想的这么多,一天到晚,时时自苦。 ——魏无羡站在门口,听到要喊狗来咬他,心中一阵害怕……来到莲花坞没多久,他不敢这么快就到处上蹿下跳,整天只乖乖窝在江枫眠让他呆的几个地方,路和房间都不识得,更不敢随便敲门,生怕惊了谁的梦。想了一阵,走到木廊没风的一个角落,把席子一铺,就在这里躺下了。可是越躺,江澄那句“我叫一群狗来咬你”在他脑海里就越是响亮,魏无羡越想越害怕,拱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听什么风吹草动都觉得像是有一群狗悄悄围过来了。挣扎一阵,觉得这个地方呆不下去了,跳起来将席子一卷,被子一叠,逃出了莲花坞。 蓝景仪道:“哎——” 金凌道:“你又‘哎’什么?” 蓝景仪表情复杂道:“这也是魏前辈啊……” 听到这句话,金凌一怔,神情也跟着复杂了起来。 魏无羡靠在蓝忘机怀里,悄声道:“蓝湛,我最没出息的模样,你又多看到一次啦。” 至于是不是还给其他人看到了,其实也不怎么重要。 蓝忘机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一语不发。 魏婴跑出莲花坞,爬上了一棵树,抱着树干,才稍微安心。不知过去了多久,江厌离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打着灯笼找了过来。 魏无羡微微地笑了起来,道:“蓝湛,你有没有觉得,我那时候特别傻啊?” 蓝忘机摇了摇头,又想起他现在的姿势,是看不见自己动作的,便重新道:“没有。” 魏无羡道:“就知道你要这样说。” ——任她怎么说,魏无羡就是抱着树干不下来,江厌离怕他摔了,把灯笼放在树下,伸出双手站在树下接着,不敢离开。僵持了一炷香左右,魏无羡的手终于酸了,松开树干,掉了下来。江厌离赶忙去接,可魏无羡还是摔得一砰,滚了几滚,抱着腿嗷嗷叫道:“我的腿断啦!” 魏无羡又轻轻地“哎”了一声,道:“其实幸亏师姐没接到呢。” 当时江厌离也不过就是一个半大孩子,要是给他这么砸一下,那可怎么了得。 蓝忘机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冲动,驱使着他抱紧了魏无羡,低低道:“以后,我接着你。” 一定会接住你。 魏无羡道:“好啊。” 他歪头道:“等你来云梦,我就带你去看那棵树,说好了,到时候可一定要接着我啊,蓝二哥哥。” 蓝忘机低低道:“嗯。” ——江厌离安慰道:“没有断,应该也没折,很疼吗?不要紧,你别动,我背你回去。……没有的,有狗我帮你赶走。”她捡起魏无羡在树下的鞋子,道:“鞋子为什么掉了?不合脚吗?” 魏无羡很小声地道:“其实是不合脚的。” 蓝忘机也轻轻道:“嗯。” ——但是这是江枫眠给他买的第一双新鞋子,魏无羡不好意思麻烦他再买一双,便没说大了。江厌离帮他穿上鞋子,捏了捏瘪瘪的鞋尖,道:“是大了一点呀,回去给你改改。” ——魏无羡听了,总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有些惴惴不安。 ——寄人篱下,最害怕的就是给人添麻烦。 蓝景仪读得泪意上涌,呜呜咽咽道:“魏前辈啊……” 金凌想叫他别嚎了,一张嘴,就觉得喉咙里涩涩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有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原来魏无羡以前是这样的……原来阿娘,一直是这样的。 ——江厌离把他背了起来,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一边道:“阿婴,无论刚才阿澄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和他计较。他脾气不好,自己经常一个人在家里玩……其实多了个人陪他,他很高兴的。你跑出来半天不回去,他担心你出了事,急着去摇醒我,我才出来找的。” 魏无羡道:“蓝湛,后来我想,若是师姐那天晚上没有出来找我,也许……” “也许”什么,他没有再说下去。 蓝忘机也没有问。 金子轩出神地望着水幕,遥遥地想象着当年“讲起话来却很自然的像个小大人”的少女是个什么模样。 其实小时候,他是见过江厌离许多次的,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好好地看了看她,记住了她是什么样子。 但若是仔细地、用力地想一想,似乎是有一个纤弱的影子,在记忆中依稀可辨。 ——江厌离其实也只比他大两三岁,那时才十二三岁……她的身体很瘦小,很纤弱,力气也不大,时不时晃一晃,还要停下来托一托魏无羡的大腿,防止他滑下来。可是,魏无羡趴在她背上,却感觉无与伦比的安心,甚至比坐在江枫眠的手臂上还安心。 蓝景仪喃喃道:“怪不得啊……” 金凌道:“怪不得什么?” 蓝景仪道:“怪不得,魏前辈对小金夫人,一直都那么敬爱。” 他道:“若我有这样一个姐姐,我一定也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金凌默然片刻,道:“我阿娘,本来就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忽然之间,一阵呜呜的哭声被夜风吹来。江厌离吓得一抖,道:“什么声音?你听到了吗?” 魏无羡道:“其实师姐当时也只有那么大,胆子比我还小呢。可我那时候,就好像一点儿也没发觉。” 蓝忘机道:“你那时,还小。” ——两人绕到坑边,小心翼翼地探头下望。有个小人影趴在坑底,一抬脸,满面的灰泥被泪水冲出两道痕迹,发出哽咽之声:“……姐姐!” 蓝景仪吃惊道:“……江宗主?!” 金凌跟着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水幕。 ——江厌离松了一口气,道:“阿澄,我不是叫你喊人一起出来找吗?” 江澄脸色微黑地别开了脸,有些不想面对。 江厌离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摇了摇头,抬手按了按眼角,轻轻道:“那时候,都是孩子呢。” 孩子烦心的、高兴的,都那么简单。 ——江厌离伸手把弟弟从坑里拉起来,掏出手帕敷在他流血不止的额头上。江澄神情萎靡,黑眼珠偷偷瞅一瞅魏无羡。江厌离道:“你是不是有话没有对阿婴说?” ——江澄压着额头的手帕,低低地道:“……对不起。” ——两人的腿都受了伤,行走不得,此时离莲花坞尚有一段距离,江厌离只得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魏无羡和江澄都搂着她的脖子,她走了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道:“你们这让我怎么办呀。” ——两人眼里都还含着泪花,一齐委屈地把她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魏无羡也笑了出来,摇摇头道:“真是辛苦师姐了,要把两个死沉死沉的小子运回去。” 江厌离听到了,也微微一笑,道:“其实不沉的,尤其是阿羡,那时候可轻了。不然,我又不是天生神力,哪里背得动、抱得动呀。” ——最终,她还是走一步停一步地把两个弟弟运回了莲花坞,轻声叫醒了医师,请他给魏无羡和江澄包扎治疗。之后连道数声抱歉和谢谢,再把医师送回去。江澄看着魏无羡的脚,神色紧张。如果被其他门生或者家仆知道了这件事,传到了江枫眠耳朵里,江枫眠知道了他把魏无羡的席子丢出去,还害魏无羡伤了腿,一定会更不喜欢他的。这也是他刚才为什么只敢自己一个人追出去,却不敢告诉别人的原因。魏无羡看他一副很担心的样子,主动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江叔叔的。这是我夜晚忽然想出去爬树,所以才伤了的。” 蓝景仪道:“江老宗主本来就没有不喜欢江宗主,何来的更不喜欢呢?要是江老宗主回来,看见他也受伤了,一定是会心疼的。” 金凌道:“我舅舅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了。 江澄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五味杂陈。 魏无羡也看着那句话:他并不知道当时江澄是这样想的,然而现在知道了,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只有些无可奈何。 江枫眠当然从来没有不喜欢江澄,江澄却始终没有发现。 可是,又是谁的错呢? ——闻言,江澄松了一口气,发誓道:“你也放心,今后看到狗,我都会帮你赶走的!” ——见两人终于说开了,江厌离高兴地道:“就是应该这样嘛。” ——折腾了小半晚,两人也饿了。江厌离便到厨房去,踮着脚尖忙活一阵,给他们一人热了一碗莲藕排骨汤。 ——香气萦绕心间,至今不散。 魏无羡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江澄也把脸转了回来,看了一会儿,道:“你记得真久啊。” 魏无羡道:“很久吗?” 江澄道:“我都忘了。” 魏无羡道:“那不一样,你喝过好多次了,我才是第一次,怎么可能忘呢?” 江澄低低地“哼”了一声。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枠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枠四) ——魏无羡蹲在院子里,把喝完汤的空碗放到地上,望了一会儿稀星点点的夜空,微微一笑。 ——今天他和蓝忘机在云梦街上偶遇,忽然想起了当年求学云深不知处的许多事。 蓝景仪喃喃道:“所以说,根本不是什么无聊嘛……” ——他一时心血来潮叫住了蓝忘机,原本也想把话题往那方面引的。可蓝忘机提醒了他,所有的东西早就和当年不一样了。 蓝忘机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道:“不是所有。” 魏无羡笑了笑,道:“是啊,总还有些东西,其实没有变的。还有一些,虽然变了,却和‘我’以为的不一样。” 他左手托住脸腮,出神道:“至于错觉——到底是错觉。什么都没有改变,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可是,只要回到莲花坞,回到江家姐弟身边,他就能有一种仿佛什么都没改变的错觉。 ——魏无羡忽然想去找找当年那棵被他抱过的树……他熟悉的那些猴子一样不肯好好走路的师弟们、那些会挤眉弄眼不肯老实敬礼的家仆们,早就一个都不在了。 魏无羡道:“这算是物是人非吗?” 他勾了勾嘴角,自答道:“不算吧。” 若说物是,莲花坞给温氏占了一遭、九瓣莲纹被拆过一遍,里里外外几乎都是重整了一遍,若说人非,江家姐弟还是在的。 蓝忘机抬起了手,碰到了他的脸,又慢慢落了下去。 江厌离心中,忽然像针扎一样疼。 ——穿过校场,迈出莲花坞的大门,便是一片宽阔的码头。无论白天黑夜,码头上总有卖吃食的小贩……小贩也笑道:“魏公子来一个?这个当我送的,不用记账上了。” ——魏无羡道:“来吧。帐还是照样记。” 蓝景仪一遍读完,忽然觉察到不妥:“记账上?照样?” 他不可思议道:“难道魏前辈在码头这里买吃食,一直是记账吗?为什么?” 这话一出,空气陡然一静。 半晌,聂怀桑打破沉默,道:“魏兄,还有江宗主,这……是怎么回事啊?” 江澄面有不解,皱眉道:“什么怎么回事?” 聂怀桑看了看他,发觉对方是真的不觉有异,再看魏无羡,神色透露出的含意也相差不远,不由瞠目。 魏无羡看他的神情仿佛天塌地陷,再看蓝忘机也是微微蹙眉,只得解释道:“码头是莲花坞的门户,这一带的摊贩,基本都是代代在这里经营,大多还与江家家仆沾亲带故。我们这些弟子月例不厚,都是花在外面,在码头附近吃喝玩乐,一向都是记账的。” 聂怀桑道:“可那是从前啊——现在江宗主是家主,魏兄你也不是普通弟子了,哪有还和以前一样记账、记到变成‘照样’的道理?” 魏无羡被他说得一滞,须臾道:“……是么?” 聂怀桑道:“当然是了!” 魏无羡顿了顿,摊手道:“可从前一直是这样,怀桑兄你问我以后怎么回事,我也答不上来啊?估计是已经习惯了,改不过来吧。” 聂怀桑道:“……哦。” 好像也只能是这样了。不然,总不至于江兄还照着原来的弟子月例给魏兄发月俸,让他连吃食都买不起、只能记账吧? 魏无羡道:“好了,别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了,看后面。” ——这名小贩之旁,蹲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魏无羡走近之前,正抱着膝盖哆嗦,似乎又冷又疲倦。听魏无羡说了两句话,这人才猛地抬头。 ——魏无羡双目微睁,道:“你?!” 蓝景仪的“为什么”是注定得不到答案了,便也作罢,读到这里,不由奇道:“这人是谁?这么狼狈?魏前辈认得他?” 自然还是得不到答案。 聂怀桑道:“魏兄,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魏无羡道:“这么落魄,我一时也想不到——其实也不用想,反正等一下就会写到了。” 须臾,下一节浮现出来。 ——桀骜第十六。 几人面面相觑。 桀骜,谓凶暴、不驯,可不能算一个好词。 蓝景仪道:“这又是在说谁?” 蓝思追不语,金凌拧了拧眉。 魏无羡道:“除了本老祖,还能是哪个?” 江澄啐道:“你还很得意么?” 魏无羡道:“得意倒没有。不过,桀骜这个词,放在那时候,除了夷陵老祖,也没谁当得起了吧?” 蓝忘机道:“先看。” 魏无羡道:“嗯对,先看——是你和泽芜君呢,蓝湛。” 蓝忘机轻轻地“嗯”了一声。 ——蓝曦臣和蓝忘机并肩, 于金星雪浪的花海之中缓缓而行。 魏无羡又道:“怎么又换了地方?这应该是没有过去多久吧——金家又在摆宴?” 金子轩听得不大痛快,道:“我们家摆宴又怎么了?” 魏无羡摊手道:“没怎么,我只是想说,真是有钱,太有钱了。我没算错的话,射日之征结束到这时候,也没有多久吧?” 射日之征以后不足一年,金江便联了姻,两大世家结亲,三媒六礼怎么也要数月,而前一节结束时,这桩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 百凤山围猎即是金氏操办,在那之前不久,金家便办过一次百家花宴,眼下看来,又是一次,中间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 若放在从前,也只有岐山温氏有这样的底蕴——而射日之征打了许久,各家损耗不知凡几,就算之后将温家家产瓜分一空,凭兰陵金氏四处求援的德性,哪怕有敛芳尊的首功,本也不该有这样的底气。 金子轩仿佛被人当场打了一个巴掌,脸色有如火烧,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魏无羡本也无心与他计较到底,一语毕,已经重新转过头去,与蓝忘机相对。 ——蓝曦臣随手拂过一朵饱满雪白的金星雪浪,动作轻怜得连一滴露水也不曾拂落。他道:“忘机, 你心头可是有事, 为何一直忧心忡忡?”虽说这忧心忡忡,在旁人看来,大概和蓝忘机的其他表情没有任何区别。 蓝景仪道:“含光君是不是还在忧心魏前辈啊?” 金凌道:“这个时候,除了他还能为谁?” ——蓝忘机眉宇沉沉,摇了摇头。半晌, 他才低声道:“兄长, 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讶然道:“带人回云深不知处?” ——蓝忘机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顿了顿, 又道:“带回去……藏起来。” 静了片刻,蓝景仪道:“含光君说这样的话,总觉得很难想象。” 金凌道:“……你少说两句废话吧。” 魏无羡道:“谁说我不愿?我当然愿意的。” ——蓝忘机微蹙着眉, 又道:“可他不愿。” 蓝忘机什么也没有多说,只道:“嗯。” 第一次听到弟弟这样吐露心事,“蓝曦臣”本来是该继续问的,但不巧得很,这时前方不远忽然一阵喧哗。 蓝景仪道:“怎么又是他?……苏?秣陵苏氏那个苏宗主?真是讨厌的人都凑到一起了!” 魏无羡则道:“蓝湛,这个苏涉,好像还挺怕你和泽芜君?这可就和十几年后不一样了。” ——那男子瞥见蓝曦臣两人,霎时面色一白,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而正当金子勋横眉冷对之时,金光瑶恰到好处地出现解围了。 ——他对那白衣男子道:“金麟台上道路复杂,怨不得苏公子走错路,你随我来吧。 他所说的这一点,蓝景仪很快也发现了,又问:“他不是就爱和含光君对着干吗?怎么这回这么怂?” 蓝思追淡淡道:“秣陵苏氏虽然不能与咱们家比,也是个不小的世家,苏宗主便不觉得身份次于含光君了。可彼时他不过是投奔金家的一介散修,自然担心含光君与泽芜君追究他带技出走之事。” 蓝景仪不由啐道:“我以为他学完咱们家还反咬就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以前又是这个样子!” ——像苏涉这样投奔兰陵金氏的剑修不计其数,他本以为没什么人识得他,岂知金光瑶只匆匆见过他一面,就把他记得清清楚楚,还大加赞赏,苏涉不由得脸色大缓,不再看那边的蓝氏兄弟,随金光瑶而去,似乎生怕他们上前嘲讽或是指指点点。 魏无羡摸摸下颌,道:“还真是挺不要脸的——敛芳尊确实是十分妥帖啊。” ——斗妍厅内,蓝曦臣和蓝忘机依次入席,席间不便再继续谈论方才的话题,蓝忘机又回复冷若冰霜的常态。姑苏蓝氏不喜饮酒之名远扬,经金光瑶布置,他二人身前的小案上都没有设酒盏,只有茶盏和清清爽爽的几样小碟,也并无人上前敬酒,一片清净。谁知,未清净多久,一名身穿金星雪浪袍的男子忽然走了过来,一手一只酒盏,大声道:“蓝宗主,含光君,我敬你们二位一杯!” 蓝景仪道:“喂,这就过分了吧?” 金凌亦恼怒道:“这么不知分寸,他到底凭什么瞧不起我小叔叔?!看不起他又怎样?” ——金子勋十分看不惯金光瑶,心觉此人出身下贱,耻于和他同族,直接打断道:“咱们金家蓝家一家亲,都是自己人。两位蓝兄弟若是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 魏无羡嘿然道:“阿凌这话合我心意,看不起他又怎样?他很了不起么?豪爽?若这叫豪爽,我可真要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他笑容陡然一敛,冷然道:“什么东西,也配称名士!” 蓝忘机蹙眉沉声道:“魏婴!” 他握住魏无羡的手以作安抚,道:“不必在意此人。” 魏无羡道:“不过是些阿谀之辈给了他三分颜色,还真错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一旁他的几名拥趸纷纷抚掌赞道:“真有豪爽之风!” ——“名士本当如此!” 金子轩脸色难看。 子勋不知分寸也就罢,这些人还在一旁阿谀奉承、煽风点火! 蓝曦臣一言不发,却是微微蹙眉。 ——金光瑶维持笑容不变,却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蓝曦臣起身婉拒,金子勋纠缠不休,对蓝曦臣道:“什么都别说,蓝宗主,咱们两家可跟外人可不一样,你可别拿对付外人那套对付我!一句话,就说喝不喝吧!” 蓝景仪道:“金家和蓝家有什么‘跟外人不一样’?他瞧不起敛芳尊,又凭着什么和我们家攀关系!” 若要说金家蓝家关系比一般世家亲厚,有三尊结义在前,似乎的确不假——结义兄弟,自然不能算外人。 但方才已提过,金子勋耻于与金光瑶同族,既然如此,又哪来的脸面借其裙带、让蓝家不拿他当外人? 实在可笑至极。 魏无羡道:“遇到这么个不懂收敛、不知进退的东西,敛芳尊也真是有够不容易的。” ——金光瑶微笑的嘴角都要抽搐了,目光满含歉意地望一望蓝曦臣,温言道:“蓝宗主他们之后还要御剑回程,饮酒怕是要影响御剑……” ——金子勋不以为然:“喝个两杯难道还能倒了不成,我就是喝上八大海碗,也照样能御剑上天!” 蓝景仪道:“这人怎么这么烦!他能喝八大海碗又怎样?不许别人一杯倒了?” 前半句还是忿忿,后半句已经犯起了嘀咕。 蓝思追:“……” 魏无羡:“……这小子!” 被这么一打岔,他心里的阴郁也消了几分,往后一看,不由眉目舒展,道:“蓝湛,这算不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四周一片夸赞叫好之声。蓝忘机仍坐着,冷冷盯着金子勋硬塞到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似乎正要开口,忽然,一只手接过了那只酒盏。 蓝忘机道:“算的。” ——蓝忘机微微一怔,蹙起的眉宇忽地舒展开,抬头望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衣,腰间一管笛子,笛子尾垂着如血的红穗。来人负手而立,仰头一饮而尽,将空空如也的酒盏盏底露给金子勋看,道:“我代他喝,你满意了么?” 蓝景仪道:“魏前辈来得好!干得漂亮!” 魏无羡则道:“蓝湛,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看的?” ——眉眼含笑,语尾微扬。身长玉立,丰神俊朗。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便展颜一笑。 “魏无羡”来得悄无声息,诸人多觉恶寒,只有金光瑶面不改色、甚而是热情无比地迎了上去。前者却没有心思寒暄斡旋,单刀直入,直指金子勋。 ——其实他根本不打算和魏无羡谈。魏无羡也看出来了……金子勋傲然道:“不能等也要等。” 蓝景仪忍不住啐道:“他傲然个什么劲儿!这人怎么样这么讨厌?没听懂什么叫‘刻不容缓’吗?” ——金光瑶道:“不知道魏公子你找子勋有何要事,很急迫吗?” ——魏无羡道:“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金子勋转向蓝曦臣,举起另一杯道:“蓝宗主,来来来,你这杯还没喝!” 魏无羡道:“哦,对了——他是没上过前方、见过我对敌人的样子的。难怪呢。” 蓝忘机却是眉含忧色。 ——见他故意拖延,魏无羡眉间闪过一道黑气,眯了眯眼睛,嘴角一勾,道:“好,那么我就在这里直说了。请问金公子,你知不知道温宁这个人?” 这道黑气,显然是一种不祥的预兆,然而顾及书中所写的内容,他只是默默记在了心中,没有多说什么。 蓝景仪愕然道:“温先生?莫非前一节末尾那个人,是温先生?” 蓝思追蹙眉道:“恐怕不是——而是那个人、到现在的魏前辈,都是为了温先生而来。” 听到这句话,温情的心头一跳,陡然涌上一阵冰凉的寒意。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枠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枠五) ——魏无羡道:“这个人你一定记得。上个月你在甘泉一带夜猎,追着一只八翼蝙蝠王到了岐山温氏残部的聚居地,或者说拘禁地……你抓不住那只蝙蝠王,恰好遇上前来查看异象的几名温家门生,你便逼他们背着召阴旗给你做饵。他们不敢,出来一人磕磕巴巴和你理论,这人就是我说的温宁。拖拖拉拉间,蝙蝠王逃跑了,你将这几名温家修士暴打一通,强行带走,这几人便不知所踪了,还需要我说更多细节吗?他们至今未归,除了问你,魏某实在不知道还能问谁啊。” 这几段话,信息量实在巨大,以至于蓝景仪还没有读完,秘境中已经陷入了一片沉寂。 温情的脸色惨白如纸。 半晌,魏无羡冷笑一声:“逼活人为饵?兰陵金氏,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金子轩整个人都是僵直的。 蓝景仪震骇过后,就是一阵怒火翻涌,道:“这和当初温晁在屠戮玄武洞里做的有什么区别?!当初众家讨伐岐山温氏,是因为他们倒行逆施,可这个金子勋、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魏无羡冷笑道:“当然不一样,温狗怎么算得上人呢?尤其是没有归降、不能带来利益的温狗!” 蓝景仪道:“就算敛芳尊后来做了仙督,金家也算不上天,更别说这时候根本还没有仙督!……公道个屁啊!哪有自己给自己人说公道话的?就这样——魏前辈不闯宴还能怎么样?” 他看起来快要气炸了:“别说魏前辈只是闯了宴没掀桌子也没打人,就算掀了打了——区区宴会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金子勋心中虽然的确早已把兰陵金氏视为新天,却也自知失言,面皮微微一红,正要扬声回击,正在这时,首席上的金光善开口了。 ——他呵呵笑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何必动气?不过魏公子,我说一句公道话。你在我兰陵金氏开设私宴的时候闯上来,实在不妥。” 金凌的脸色十分难看。 若不是还记得这个人终归是自己的亲祖父,他怕是暴起杀人的心都有了。 ——魏无羡颔首道:“金宗主,我本并无意惊扰私宴,得罪了。然而,这位金公子带走的几人如今生死下落不明,迟一步或许就挽救不及。其中一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能袖手旁观。不望海涵,日后赔罪。” ——金光善道:“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放一放的,来来,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道。” 魏无羡再度冷笑:“呵,金宗主倒真不愧是金子勋的亲伯父,就连这个不听人话、装傻拖延的样子也是一模一样……哦,还是不一样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金子勋对我的阴虎符可没这么垂涎三尺、更别说大庭广众就迫不及待和我讨要了!” 孟瑶叹了口气,道:“魏公子这话当真不该说的这样直白——不,应该说是如此不留情面的话,不应该在金氏的私宴上说才是。” ——笑了几声,他道:“金宗主,容我多问一句。你是觉得,岐山温氏没了,兰陵金氏就该理所应当地取而代之吗?……什么东西都要交给你,谁都要听你的?看兰陵金氏这行事作风,我险些还以为仍是温王盛世呢。” 魏无羡扬眉道:“哦?孟兄有什么见地?” 孟瑶道:“魏公子说的自然是实话,金宗主有意接替温氏,也是实情。而他之所以不敢明白表露,是因为射日之征才过,众家最忌的便是‘温王盛世’,绝不会想要第二个‘岐山温氏’骑在自己头上,若魏公子当着众家这样说,各家一定会提防兰陵,金宗主也就随之不敢妄动——可当日是金鳞台私宴。泽芜君与含光君并不知晓金宗主私下里做了什么,也不会背后传人是非,更不会清楚别人怎么传。魏公子与金宗主在这时撕破脸,不是逼着他针对你么?在场其他人都是金氏拥趸,岂不是金宗主希望怎样,外面就会怎样传?” ——闻言,金光善的国字脸上……他虽早暗暗有接替温氏地位这份的心思,但从来没人敢这么明白亮敞地剥出来,还加以嘲讽。他右首一名客卿喝道:“魏无羡!你怎么说话的!” 魏无羡道:“受教了——这么说来,夷陵老祖名声那么差,怕不是有金宗主一份大头?” 孟瑶道:“虽然有如此可能,不过现在并无证据,孟瑶也不能妄断。” ——一人道:“魏公子,你说他们手上没沾血腥就没沾了?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证据呢?” ——魏无羡道:“你觉得他们滥杀了,难道不也是你的片面之词?难道不是应该你先拿出证据来吗?怎么反倒找我要?” ——那人连连摇头,一脸“这人不讲道理”。另一人冷笑道:“当年温氏屠杀我们的人时,可比这残忍千百倍!他们都没跟我们讲道义,我们又为什么要和他们讲道义?” 蓝启仁愠怒道:“强词夺理!” 蓝景仪也忍无可忍啐道:“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啊?!” 蓝思追道:“若一件事没有发生,自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证明。故而从古到今,从来都应该是证其有不证其无。” 故而这个人讨要“证据”,实在是可笑至极。 蓝景仪道:“魏前辈说得好!” ——魏无羡笑道:“哦。温狗作恶多端,所以姓温的尽皆可杀?不对吧,不少从岐山那边降服过来的叛族现在可是如鱼得水呢……既然只要是姓温的就可以供人随意泄愤,不论有辜无辜,意思是不是我现在把他们全部杀光都行?” 他自然不是觉得当真可以把这群人杀光——而是“魏无羡”这样反驳,正是一针见血,对方再拿不出什么歪理邪说强辩了。 魏无羡道:“思追说的不错,可惜是‘我’错了,作口舌之辩有什么用?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又怎么会讲道理?” 他嘲讽道:“亏得金宗主还是一宗之主,这时候还没有敛芳尊镇定呢?无怪敛芳尊成了仙督,金宗主却到死都爬不上去!” 金子轩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以复加。 孟瑶苦笑一下,揉了揉太阳穴。 ——金光瑶离魏无羡最近,却是颜色不变,温声道:“魏公子,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一切好商量。” ——金光善也站了起来,惊怒惧恨交加:“魏无羡!江……江宗主不在这里,你就如此肆无忌惮!” 金光善空有野心,却又没有半点胆魄,实在是难看极了。 蓝景仪道:“他以为谁都像他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吗?魏前辈永远不会因为忌惮什么人就不顾道义!” 蓝思追道:“景仪!” ——魏无羡厉声道:“你以为他在这里,我就不会肆无忌惮吗?我若要杀什么人,谁能阻拦,谁又敢阻拦?!” 江澄猛地攥紧了拳头,嘴唇都咬白了。 魏无羡却好像忽然泄了气,脸有倦容,向后一靠,闭目道:“蓝湛,若是没有你提醒我,我怕是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鬼样子了吧?” ——魏无羡看了他一眼,在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近乎狰狞的倒影。他忽的转过头,喝道:“金子勋!” 蓝忘机涩然道:“不会的。” 魏无羡哑声道:“不会么?” 蓝忘机再次道:“不会的。” “魏无羡”态度强势又骇人,不过三个数,金子勋就架不住,色厉内荏地交代了温宁等人的下落。 “魏无羡”走后,金光善呆坐半晌才终于回神,一脚踹翻了桌案。金光瑶有心圆场,却只得他拂袖而去,接着又被金子勋当胸砸了一杯酒,好不狼狈。 金凌不由咬牙切齿,怒道:“他若早说——他若一开始就不做这种事,哪来今天的难看!” 哪来的脸面在这里胡乱拿别人出气! ——那雪白袍子心口怒放的金星雪浪上霎时又开了一朵泼开的酒花,好不狼狈……蓝曦臣不便评价金子勋,只取了一方雪白的手帕递给他,道:“你下去换身衣服吧。” ——金光瑶接过手帕,边擦边苦笑道:“我没法走开啊。” ——场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收拾这烂摊子,教他如何脱得开身。他一边安抚全场,一边焦头烂额道:“唉,这个魏公子真是太冲动了。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家的面这么说话呢?” 聂怀桑冷眼旁观道:“敛芳尊可真是太难做了。” 孟瑶按了按额角,吐出一口气。 聂明玦深深地蹙眉。 ——金光瑶微不可查地一怔,旋即笑道:“哈哈。对。是对。但就是因为对,所以才不能当面说啊。” ——蓝曦臣则若有所思,道:“这位魏公子,当真已心性大变。” ——闻言,蓝忘机紧蹙的眉宇之下,那双浅色眸子里流露过一丝痛色。 蓝景仪道:“心性……大变了吗?” 蓝思追轻声道:“从前的魏前辈,的确是不会说这么激烈的话、用这么急躁强硬的手段的。” 若是从前的魏无羡,百凤山上的那些话,他不会说,金鳞台上的这些话,也不会说。 因为他分明很清楚,这些无耻之徒,尽都是有理也说不通的。 魏无羡默然不语。 “魏无羡”下了金鳞台,在兰陵城中一条小巷与等候多时的温情会合,后者从岐山一路奔到云梦,又随他再到兰陵,几乎已经支撑不住,却还是坚持要跟去。 蓝景仪读得眼眶微微发红,道:“原来那个人是温前辈……他们真的过得好惨。” ——温情也知道她快到极限了,必须进食,蓬着一头乱发,眼眶发红、牙齿发狠地啃着馒头,这副模样,让魏无羡想起了当年自己和江澄逃难在路上时的情形……然而,昨夜她死死拽着魏无羡的手,就差跪在他面前了,哀求道:“魏无羡,魏无羡,魏公子,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你一定要帮我救救阿宁!除了找你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蓝景仪脸上的愁云惨淡忽然一退,慌忙道:“温先生……温先生不会就是这么出事的吧?!” 温情脸色惨白,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读至穷奇道改建之事,魏无羡冷冷道:“兰陵金氏真是最擅长建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过,既然是当初被留在了岐山的温氏门生,就都是清算完了,不该再变成战俘吧?” ——此等大工程自然需要不少苦力。而这些苦力,自然没有比射日之征后便沦为丧家之犬的温家战俘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二人到达穷奇道之时,已是夜间……那扛旗之人竟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婆婆,背上还背着一个懵懵懂懂的幼子,被布条绑在老人背上,正在认真地咬手指。一老一小在路上来回行走,老人家扛那面高旗扛得十分吃力,走两步歇一歇,把旗子放下。 蓝景仪又惊又怒道:“连这么老的老人和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这还是人吗?!” ——那名老人约莫是眼神耳朵都不好使,没看清也没听清来人是谁,只知道有人走近了在叫什么,连忙又把旗子扛起,满面畏惧之色,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了被斥责一通。 这么老的老人,和这样一个懵懂稚子,能参与了什么温家近些年的暴行?这样连有人走近都如惊弓之鸟,又是受了多少磋磨? 温情的眼眶已经红了,咬牙恨声道:“婆婆从来没有参与过温家造的孽!阿苑不过是几个月前才生下来的!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么折磨人、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 ——这面大旗上绘着一枚硕大的岐山温氏太阳家纹……折腾他们的法子也不计其数,还要美其名曰“自省”,魏无羡心知肯定是这老婆婆年纪太大,没法和其他人一样做苦力,这里的主事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折腾她,要她扛着温家残旗走来走去,进行自我羞辱。 聂明玦、蓝曦臣、蓝启仁等人尽是脸沉如水,眉含怒火。 追问婆婆无果,“温情”冲进了穷奇道,疯狂地搜寻起弟弟的踪迹,发现她的督工呵斥赶人,却又在紧随而来的魏无羡面前噤若寒蝉。 魏无羡眉间已是煞气涌动,寒声道:“好、好一个兰陵金氏!好一个温王再世!” ——这些督工手中的铁烙,和从前岐山温氏的家奴们惯用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顶端烙片的形状从太阳纹改成了牡丹纹。 聂明玦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地面,怒喝道:“兰陵金氏!金光善!安敢如此!!” 温情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死死地盯着水幕,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呼声凄厉,然而无人应答。找遍了整个山谷都没见到弟弟的踪影。若是温宁在这里,早就自己冲出来了。那几名督工悄悄下了马,一圈人都在使劲瞅魏无羡,似乎在犹豫该不该上前招呼。温情扑过去问道:“这几天新送来的温家修士呢?” ——温情道:“他不会跑的!婆婆他们都在这儿,我弟弟不会一个人跑的。” ——魏无羡道:“好吧。我姑且当活着的都在这儿了。那么,其他的呢?” ——与“活”相对的“其他”,自然只有“死”。 温宁道:“姐姐!”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枠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枠六) 蓝景仪喃喃道:“温先生果然是在这时候……” 他眼眶几乎赤红了,抽了一下鼻子,哭道:“温先生明明不是恶人!为什么要经受这些?为什么好人没好报?!” 这个问题可太难回答了。 静默片刻,魏无羡叹了口气,道:“做个好人,未必便有好报。而真的要做好人,求的,也并非是……能得到什么善报。” 当真能种善因得善果的,都是万幸。 江澄忽然道:“明知不可而为之?” 魏无羡不语。 聂怀桑道:“不是每个好人做好事,都是明知不可仍要为之。但大约也至少是,不论所得,但求应该吧?” 他虽然大概是永远做不得这样的人了,却仍发自内心地钦佩。 若没有这样的人在,这个人间,可就真的太糟糕了。 ——那名督头连忙道:“您可不能这么说话,咱们这儿虽然都是温家修士,但可没人敢闹出人命来……” 魏无羡道:“其实我在想,这种一听就没有人会信的话,为何还要说呢?” 没人敢闹出人命,温宁为何不在? 为何还要“每天都有新送来的”? 聂怀桑道:“魏兄你怎知就不会真的有些傻子信了?再不济,说出来骗一骗自己也是好的,自欺欺人、到史书工笔,不也就有后世之人去信了?” 魏无羡道:“也是,还是我太想当然——毕竟同样有人,看不到尸山血海,就不会相信世间真有如此惨像。” 亦有人,不到大祸临头,就不信厄运会降到自己头上。 “魏无羡”没耐心听这群督工瞎说,举起陈情,一声笛音穿破夜雨,唤起了十余具尸身。 温情的身子晃了晃。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尚且睁着眼睛的温宁……他脸色惨白如蜡,瞳孔涣散,嘴角的血迹已凝成了暗褐色,尽管胸口完全没有起伏,却明显能看出肋骨已被打塌了半边。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形状,都不会觉得这个人还是活的,但温情仍不死心,颤抖着去抓他的脉搏。 温宁再次慌忙道:“姐姐!” 温情听到弟弟的声音,忽然就有了反应。她发狂一般,一把将温宁搂进怀里、拼命地抱紧,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她死死地抱了好一会儿,抱得温宁浑身僵直,感受到那份不退的温热,终于压抑不住地狠狠抽泣一声,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那张甜美的脸哭得几乎已经扭曲了,嗓音也微微喑哑:“阿宁、阿宁……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了,绝对不会了,我绝不会离开你去别的地方,谁逼也不行!” 温宁的手僵硬地抬在半空,慢慢地落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落在姐姐的背上。 ——温情边哭边摸温宁的肋骨,似乎想把它们接起来,痴心妄想着能不能抓住一线生机。那张原本甜美的脸哭得面目扭曲,变得很丑,很难看。但是,当一个人真正伤心到及处的时候,是绝对没办法哭得好看的。 蓝景仪也哭了起来,哭得非常难看,大概比当时的温情还要难看。他一边哭,一边还喃喃念着“温先生”。 蓝思追在他身边呆呆地坐着,脸色苍白,眼泪留了满脸满襟,眼眶被泪水津过一遍又一遍,又红又肿。 金凌沸血上头,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紧紧地攥着拳头,牙齿咬得极为用力,带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温情受的刺激太大,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魏无羡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地接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片刻之后才睁开,道:“这个人是谁杀的。” ——他语气不冷不热,似乎没有动怒,而是在思考什么。那名为首的督工心生侥幸,嘴硬道:“魏公子,这话您可别乱说,这儿可没人敢杀人,他是自己干活不小心,从山壁滚下来摔死的。” 聂怀桑心道:还没动怒?魏兄这分明已经是怒极攻心、反倒表现得冷了! 这群人要是老实交代,说不定还有一分侥幸,能被拖上金鳞台先审再判,若还妄想耍滑头蒙混过关,非要血溅当场不可!温宁可是已经被催成凶尸了,要报仇还不容易?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哦。我明白。”……旋即,他慢条斯理地接道:“因为他们是温狗,温狗不是人。所以说杀了他们也不算杀人,是这个意思,对吧?” ——那督头刚才心中,正好就在想这一句,猛地被他戳穿心思,脸色一白。魏无羡又道:“还是你们真觉得,我会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死的?” 不约而同的,聂怀桑与孟瑶在心里对这群督工的命运下了判决:他们完蛋了。 恶贯满盈,终要血债血偿。 不过“魏无羡”虽然怒极,也放话说“宁错杀不放过”,但他终究理智尚存、并非嗜杀之人。或许没直接致温宁于死地的,还能捡回一条命吧。 ——魏无羡道:“恭喜你们成功地耗光了我所有的耐心。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就让他自己回答好了。” ——仿佛等待他这一句多时一般,温宁僵硬的尸体忽然一动,抬起了头……温宁面无表情地将这两名五短身材的督工高高举起,四周空地的圆圈越拉越大,那名督头道:“魏公子!魏公子!手下留情!您这一冲动,后果是不可挽回的啊!” 魏无羡冷冷道:“不可挽回?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就是杀了,谁还要来和我讨公道不成?” 聂明玦也道:“不错!不过是几个助纣为虐、滥杀无辜的小人,杀了便杀了!” ——他猛地转身,把手放在温宁肩头,喝道:“温琼林!” ——魏无羡一字一句道:“谁让你们变成这样的,你们就让他们获得同样的下场。我给你们这个权利,清算干净吧!” ——闻言,温宁立刻将手中抓着的那两名督工一个对撞,两个脑袋登时如同炸裂的西瓜,“砰”的一声巨响,红红白白爆了个天女散花。 这画面虽然血腥,但坐在后排的这些人,哪个没见过血腥?反倒有数人心头一口郁气顿疏,聂明玦更是掷地有声道:“令受其所害者亲手讨还血债,本是替天*行道!合该如此!” 魏无羡道:“替天*行道?不,不过是以鬼道诡术,驱亡魂再回,行生人不可为!” 他神情微微寒凉,反问道:“苍天何曾有大道?” 这话一出,诸人俱是一震,蓝启仁一时急火攻心,道:“魏婴、你——” 魏无羡道:“蓝先生,恕我无礼轻狂,玄门百家有正道,却又有几人当真行正道?自温卯兴家族而衰门派,数百年来,唯闻人作鬼,不见鹤成仙——苍天何曾有眼?何时有道?” 蓝忘机隐有痛色。 无论是蓝启仁,还是其他欲阻欲劝者,俱是无言以对。 一时寂寂。 ——魏无羡将温情打横抱起,若无其事地穿过炸锅的人群,牵住了一匹马,正要转身,一名瘦小的俘虏道:“……魏先生!” ——这名俘虏声音微微发抖,指了一个方向,道:“山……山谷那头有间屋子,是他们用来……把人关起来打的,打死的就直接拖出去埋了。你要找的人,说不定还有些在那里……” 蓝景仪好不容易哭完了、平复了心情,才绊绊磕磕地继续。因原先哭得太狠,还时不时会打个哭嗝,读到此处,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道:“他很害怕魏前辈吧……为何还要叫住他说这些?” 蓝思追涩然道:“即使魏前辈是温家大敌,此番他却是护着温情前辈而来、为温先生讨回了公道。这个人,或许是想,即便自己不能脱困,也盼给同病相怜者一线生机吧?” 魏无羡颜色似乎稍缓,又嗤道:“比起某些到死都要拉旁人下水垫背的,这温家战俘倒是有情有义多了!” 孟瑶却心道未必。 无论是蓝思追还是魏无羡,总愿意将人心往好处想。此人要救同族,倒也许不假,但焉知他不是想卖“魏无羡”一个好,盼他临走将自己也一并捎上呢? 就算不成,也没有损失。 ——他顺着那人指引的方向,果然找到一间看上去像是临时搭建的棚屋,一手抱着温情,单脚踹开了门。屋里角落坐着十几人,个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被他粗暴的踹门动作惊得弹动起来。几人看到魏无羡臂弯中的温情,顾不得浑身是伤,扑过来叫道:“情姑娘!” ——一人怒道:“你……你是谁,你把寮主怎么了?” ——一个中年人道:“不行,我家温宁公子……” 魏无羡表情渐渐归于平静,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转为沉沉。 蓝忘机握着他的手,也望着那些字句。 ——一人想起来还有老人家在这里,赶紧把那老婆婆和幼子也带来,扶上马去。魏无羡自己也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温情翻身上马,几十个人在混乱中只找到十几匹马,两三人一骑,马上甚为拥挤,老婆婆不能单独一人骑,还要勉强抱着那个小孩子……那叫做阿苑的孩子虽然很小,但已知道害怕,却没哭,只是一个劲儿地咬自己手指,偷偷看魏无羡。魏无羡喝道:“走了!”双腿一夹马背,率先出发。十几匹马紧随其后,在夜雨之中,疾驰而去。 蓝景仪好不容易读完,喘了几口气,道:“魏前辈带着他们,这就去乱葬岗了吗?” 蓝思追道:“确实是这样。穷奇道劫走温氏……族人之后,夷陵老祖便带着他们,在乱葬岗自立山头了。” 金凌仿佛才回过神来,怔然道:“他为何不回云梦?” 蓝思追道:“也许,是因为温家人终究是众矢之的,魏前辈不想连累江家吧。” 蓝景仪道:“这怎么能叫连累、又怎么会连累呢?温前辈和温先生当初救过魏前辈和江宗主,甚至夷陵那些温家门生都是出了力的!温家的附属家族可以归降、甚至可以去金家的私宴,穷奇道也每天都有人来要战俘,为什么魏前辈不能带这些人走?” 江澄握紧拳头,一语不发,手背青筋暴起。 魏无羡道:“因为我让温宁杀了那几个督工吧,出了人命,到底还是难以善了。” 聂明玦道:“不过罪有应得,有什么难以善了?!” 方才看到那间专门把人关起来打的棚屋,他的怒火就再一次上涌,恨不能亲手斩了这些人渣恶棍。 魏无羡笑了笑,也没有多说,只道:“究竟如何,马上就要写到,不妨先看看吧。” ——当天夜里, 一场轩然大波席卷而至。 ——子时,金麟台上点金阁里, 大大小小近五十位家主依席而坐。首席是金光善, 金子轩出门在外,金子勋又资历不够,因此只有金光瑶垂手侍立在他身旁。前列是聂明玦、江澄、蓝曦臣、蓝忘机等家主、名士一级的人物,神色肃然。后列则是次一等的家主和修士, 都如临大敌, 不时低声私语一两句“我就知道”、“迟早会这样的”、“且看怎么收场”。 蓝景仪看到后面,不可思议道:“江宗主为何一上来就说要赔罪?” ——江澄是众人目光聚焦的中心,坐在前列, 满面阴云, 正和旁人一样,听席上金光瑶神色恭谨、语气软和地款款道来……半晌, 江澄才道:“这件事确实做得太不像话, 我代他向金宗主赔罪。若有什么补救之法, 请尽管开口, 我必然尽力补偿。” 就算事情闹大了、闹得难看了,可这件事细究下来,错处更多的绝不是魏前辈!江宗主居然争都不争就这么认了?! 孟瑶叹了口气,同样是语气软和道:“江宗主这个错,认得委实冤了些。” 他本想说“早了些”或“轻易了些”,然而斟酌之后,还是换了个更容易被人接受的词。 江澄眉心抖了抖,道:“冤在何处,本应如何,不妨请孟公子指教?” 孟瑶道:“指教不敢。不过这件事,起初就是金子勋公子做的不妥当:温宁公子与温情姑娘及其家人,当初既然被允许留在了岐山属地,那便不是什么‘温氏余孽’,本来绝没有再把人抓去、变为战俘的道理。既然不是战俘,那些督工不就是凌虐无辜、甚至滥杀么?魏公子报恩本是正当,见恩人无辜而受迫害身亡,为其报仇,又有何不妥?江宗主说要补偿,大可不必。若将前因后果捋清了,本该是金家与那几名督工的主家说赔偿才是。” 江澄越听越是脸色铁青,却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更是恨起未来的自己生生将有理变成理亏,须臾,沉着脸道:“孟公子高见,江某受教了。” 孟瑶依旧神情恭谨,道:“不敢。”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枠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枠七) ——江澄眉头紧蹙,揉了揉太阳穴处跳动不止的筋络,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向各位宗主道歉。诸位有所不知,魏无羡要救的那名温姓修士叫温宁,他和他姐姐温情在射日之征中曾于我二人有恩。因此……” ——聂明玦道:“有恩是怎么回事?岐山温氏不是云梦江氏灭族血案的凶手吗?” 蓝景仪道:“这、这也太……虽然江宗主是很辛苦,这些人也的确很可恶,可……他究竟为何要怨上魏前辈啊?” ——这几年来,江澄每天都是坚持忙到深夜,今日刚准备早些休息,就被这个炸雷般的消息炸得连夜赶到金麟台,疲倦之下本就压着三分火气,再加上他生性好强,被迫当众低头向旁人道歉,已是烦躁,听聂明玦再提起灭族凶案,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恨意。 ——这恨意不光无差别针对在座所有人,还针对魏无羡。 没有得到回应,蓝景仪自顾自嘀咕道:“也太不讲道理了……” 蓝思追叹了口气,道:“景仪。” 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何必每次都感叹一番呢? ——蓝曦臣沉吟道……聂明玦道:“可她也没有阻拦过。” ——聂明玦冷冷地道:“既然在温氏作恶时只是沉默而不反对,那就等同于袖手旁观。总不能妄想只在温氏兴风作浪时享受优待,温氏覆灭了就不肯承担苦果付出代价。” 蓝景仪忍不住道:“温前辈虽然没有直接阻拦,可她也没有袖手旁观啊!” 蓝思追叹道:“聂宗主毕竟对当初的事情并不知情。他这句话本身……也不算有问题。” 承担苦果付出代价,本也并不等同于,要遭人□□虐杀。 聂明玦道:“此事,确是聂某轻言妄断。” 温情的情绪已经勉强平复下来,却仍是握着温宁的手不肯放开,道:“聂宗主言重了。本就是立场不同,家仇族恨,聂宗主也没有义务,要考虑我们究竟如何。” ——蓝曦臣知道,因家仇之故,对温狗聂明玦是最为痛恨,他又是完全容不得沙子的性情,便不再言语。一名家主道:“聂宗主此言正是。况且温情既然是温若寒的亲信,说她没参与过?我是不信的。温狗哪个手上不沾几条人命?也许只是没被我们发现而已!” 蓝景仪气结道:“他说不信就是真的有过?姓温就一定是坏人吗?什么时候给人定罪这么简单了?!” 他啐道:“这些人激愤个什么劲儿!!谁干的找谁算账啊!!金家在穷奇道有样学样,怎么不见他们激愤?!” ——一提到岐山温氏当年的暴行,众人便群情激奋,嘈杂涌动。金光善本欲讲话,见状不快……金光善趁机道:“江宗主,原本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但事到如今,关于这个魏婴,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了。” 蓝思追道:“温家当年实在暴虐太过,横行霸道,滥杀无辜,都是实实在在的,实在不能怪这些人谈温色变。毕竟我们不如他们一般受温家所害,自然也就难以站在他们的立场体会。” 顿了顿,他还是继续道:“当年的金家,受温氏所扰本不深,后来反倒报复得最过,间有私心、野心,确实可以说十分可恶。可这点金阁中的诸位家主,只怕却有不少是当真深受其害——伤痛面前,要保持理智,本就太难。你我在后世,还是不要以今时之思,妄加评判先人为好。” 蓝景仪被他说得冷静不少,低头虚心认错道:“思追你说的对,是我讲话太轻率了。” 金凌沉默着旁听。 魏无羡全程听完,道:“思追一向是冷静周全,颇能体贴他人难处,景仪虽然有时候莽了些,也称得上急公好义。当真都是蓝湛你们家教出来的孩子。” 蓝忘机道:“本当如此。” 读到后面金光善对着“江澄”大肆编排,蓝景仪几乎想当场“呸”一声出来,终归还是忍住了。聂明玦手掌压在膝上,心头又是一阵怒意上涌。 金子轩脸上一阵火辣辣,头都不愿意抬了。 魏无羡本人却只是托腮冷眼旁观,不喜不怒。到“蓝忘机”出言澄清,才“哈”了一声,轻轻笑道:“蓝湛,你可真好呀。” 蓝忘机道:“……实情本如此。” 他若是没有听见“魏无羡”原本是怎样说的便罢,既然听见了,又怎可能任由金光善挑拨离间? ——蓝忘机在外言语极少,就连在清谈会上论法问道,也只有别人向他提问、发出挑战,他才言简意赅地回答,惜字如金,直击要点,……好在他没尴尬多久,金光瑶便立刻来为他救场了,讶然道:“是吗?哎,那天魏公子气势汹汹闯上金麟台,说了太多话,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可能是说了些意思差不多的话,我也记不得了。” ——他的记性比蓝忘机只好不差……金光善则顺着台阶下,道:“不错,反正他就是一直都态度嚣张狂妄就是了。” 聂明玦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孟瑶,没有说什么。 金光瑶这些话,可不止是给金光善圆了场,一句“意思差不多的话”,有意无意便叫“蓝忘机”的澄清做了无用功。 金光善顺着台阶一下,周围的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编排魏无羡的不是,蓝景仪气得咬牙切齿,怒道:“‘比他有功劳的客卿多了去了’?!还有谁能一个人抵千军万马?!说得容易,找一个出来啊!家仆之子又怎样?他自己投了个好胎好了不起吗?!” 魏无羡倒没在意这群人说了什么,对蓝景仪如此义愤填膺,还略觉无奈,又是心头微暖,道:“其实真不必这么在意……咦,这姑娘是谁?居然敢替‘我’说话?” ——这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插了进来:“不是滥杀吧?” ——蓝忘机原本似乎已进入万物不闻的空禅之境,闻声一动,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一名姿容姣好的年轻女子,侍立在一位家主身侧,这格格不入的一句一出,立刻遭到了附近修士们的群起而攻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叹了口气,道:“何必呢?说也无用,还白白将自己拖下水、受‘我’连累了。” 蓝忘机闻言神情一痛。 蓝曦臣道:“魏公子此言差矣。一个人说话,的确是说不过一群人的,但又怎么能因为觉得困难,就连尝试都不肯?不说出来,又焉知没有人愿意认同你?连说真话都不敢,总会问心有愧的。” 魏无羡笑了笑,道:“泽芜君说的是,方才是我想岔了。” 他的确不在乎自己的声名,但若有一天,蓝忘机遭人污蔑编排,纵然他知道辩也无用,难道就会一言不发? 不拘于蓝忘机,就是看到随便一个陌生人受了冤屈,他难道就能置之不理?不会问心有愧? 既然如此,那位姑娘,想必也是怀着一样的念头吧。 江厌离心中忽然一痛:阿羡哪里是想岔了,只因为被侮辱被污蔑的是他自己,他才浑不在意! 魏无羡道:“真是太难为她了。” ——那女子似乎被吓到了,更小心地道:“不……我没有别的意思,诸位不必如此激动。我只是觉得‘滥杀’这个词不太妥当。” ——另一人唾沫横飞道:“有什么不妥当的?魏无羡从射日之征起就滥杀成性,你能否认吗?” 聂明玦冷冷道:“若照他这样说,聂某也是滥杀成性了。” 聂怀桑道:“所以这根本是无稽之谈!这位姑娘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本来就是这群人太不要脸、在强词夺理。” ——那女子努力辩解道:“射日之争是战场,战场之上,岂非人人都算滥杀?我们现在就事论事,说他滥杀,我真的觉得不算。毕竟事出有因,如果真是那几名督工虐待俘虏,杀害了温宁,这就不叫滥杀,叫报仇……” ——一人激愤道:“你太可笑了!难道还要说他杀咱们的人有理了?难道你还要赞扬这是义举?” 蓝景仪也激愤道:“本来就是有理!就是义举!那几个督工就是该杀!” 魏无羡则恍然道:“原来是绵绵!” 顿了顿,他道:“我就说嘛,这时候还有谁肯替我说话……” 原来是他当初救过的姑娘,才肯相信他。 ——一人嗤之以鼻,道:“那几名督工有没有做这些事还不知道呢,又没人亲眼看见。”……那女子道:“其他督工害怕被追究虐待俘虏和杀人的责任,当然一口咬定他是自己摔下来的……” ——忽然,一人冷笑道:“你不用再狡辩了,心中有鬼之人的说辞,我们不乐意听……当初屠戮玄武洞底他撩了撩你就死心塌地了?到现在还为他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呵,女人就是女人。” 江厌离不自觉攥紧了手,心头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屈辱。 温情更是直接冷笑一声,道:“女人?是男人就了不起吗?!恕我直言,这点金阁上这一群男人,还不如这一位绵绵姑娘!魏无羡给射日之征出了多少力啊,真要论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承他的情!居然只有这么一个姑娘,肯替他说几句公道话!” 这话,谁也接不下去。 魏无羡暗自腹诽:这话打击面可就有点广了,蓝湛他们可都在点金阁里坐着呢,也不是没人说公道话啊…… 腹诽归腹诽,他也什么都没说。 前面蓝景仪肺都快气炸了,叫道:“岂有此理!!哪有这样儿的!到底是谁在强词夺理!!!” ——绵绵气道:“什么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我就事论事而已,又关我是女人什么事?讲道理讲不过,就用别的东西攻击我吗?” 孟瑶叹了口气,道:“讲道理讲不过,便转移话题、偷换重点的人,可实在是太多了。会这样做的人,更不会以此为耻。” 所以绵绵这句质问,注定只能引来更难听的轻辱。 蓝景仪好不容易缓下一口气,还没有再读两段,就读到一句“出言攻击她的,不少都是和她站一个家族阵营的同修”,一时竟是震惊多过愤怒,道:“一个家族的?同修?” 方才还理直气壮质问“杀咱们的人有理”,好像多么爱惜同伴,这下又反过来攻击自己的同修!! 蓝思追道:“正因为是同修,才要急着与绵绵姑娘撇清关系,生怕被别人以为是与她一般想法。” 蓝景仪再次道:“岂有此理!!” ——绵绵气得眼眶都红了,含着泪花,半晌,大声道:“好!你们声音大!行!你们有理!” 魏无羡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没等他有感而发什么,便听见蓝忘机道:“这样的家族,留下,不如退出。” 魏无羡微微一怔。 须臾,他低声道:“蓝湛,也许你说的对。” 也许的确是这样:这种不问是非、出了事就急着撇清关系的家族,别说不想同流合污,哪怕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也还是趁早离去为好。 当初在屠戮玄武洞,不也没有哪个家族的同修,肯伸出手,替她挡上一挡么? 若是他们自己肯护着自己家的人,又何须金子轩与蓝忘机去挡在前面、何须后来魏无羡再去救美,留下这么一段风流谈资? ——她咬了咬牙,猛地把身上的家纹袍脱了下来,往桌上重重一拍,发出砰的一声……旁人倒是被她震了一下,因为这个动作,代表的是“退出家族”。 聂明玦道:“这女子,确实比那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都有血性得多了!” ——绵绵一语不发,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阵,有人嘲笑道:“敢脱有本事就别穿回去啊!”……稀稀落落的,有人开始附和:“女人就是女人,说两句就受不了了,过两天肯定又会自己回来的。” 蓝景仪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却又因为过于激动被按了回去,只有坐在垫子上大声道:“我敢打包票!!!绵绵姑娘绝不会再看这个破家族一眼!!自己没骨气,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一样没骨气了吗?!” 还赌气,谁和他们赌气!! 魏无羡倒没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只道:“这句‘群魔乱舞’,可真是恰当极了。” 蓝忘机不语,倒是后面的聂怀桑极为认同道:“当真是群魔乱舞——不,真的魔鬼,都没有这么难看的吧?” ——蓝忘机任身后这些声音群魔乱舞,也站了起来,走了出去。蓝曦臣问清了这一小段风波到底怎么回事,听他们越说方向越不堪,沉声道:“诸位,人已走了,收声吧。” 人心之恶,甚于群魔也。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枠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枠八) ——泽芜君发声了,旁人自然要给点面子,点金阁中又开始东一句西一句,痛斥起温狗和魏无羡来,一片咬牙切齿、不分青红皂白、不容许任何反驳的狂热痛恨在空气中激荡。 魏无羡道:“不分青红皂白?狂热痛恨?……真是直白啊。” 蓝忘机道:“事实如此,本也无需委婉。” 魏无羡道:“嗯……金宗主倒是当真深谙语言的艺术。不过,蓄谋已久或许是真的,自立门户就算了吧。” ——趁这气氛,金光善对江澄道:“我看他这次去乱葬岗恐怕是蓄谋已久了吧,毕竟以他的能耐,自立门户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借此机会脱离江氏,打算在外面海阔天高任鸟飞。你千辛万苦重建云梦江氏,他身上争议大的地方原本就多,还不知收敛,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你。” ——江澄强作镇定道:“那倒不会,魏无羡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的,连我父亲都拿他没办法。” 孟瑶暗暗摇了摇头。 这时又何必要提到江枫眠呢?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还给了对方挑拨离间的机会。 ——金光善道:“枫眠兄是拿他没办法吗?”他呵呵笑了两声,道:“枫眠兄,那是偏爱他。” 蓝景仪脱口道:“胡说八道!!” 他又急又气道:“江宗主怎么偏对这些话这么听得进去!” ——听到“偏爱”二字,江澄的嘴角边的肌肉抽了抽。 蓝思追叹了口气,不语。 虞紫鸢生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诘责,终归是成了江澄的心病。 纵然江枫眠赴死之前的一句话,已经证明了他对亲儿看重非常、绝不是不喜欢他。可那时候的江澄,只怕连留意都没留意,更别说后来再细想了。 ——金光善继续道……步步紧逼,趁热打铁。江澄缓缓地道:“金宗主不必再说了。我会去一趟乱葬岗,解决这件事的。” 蓝景仪道:“……等等!这就完了?赤锋尊不是问有恩是怎么回事吗?江宗主恨完了气完了,怎么也不说了?” 聂明玦眉心一蹙,几乎就要接着问一句“为何不说”。 蓝景仪未能得到回答,只能继续向后,读下一句之前还不由得嘀咕一句:“总不能是气忘了吧……” 江澄咬牙不语。 ——金光善心中满意,语重心长道:“这就对了。江宗主,有些人和有些事,不能姑息啊。” 不能姑息? 蓝景仪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无可忍,怒道:“比起魏前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到底哪个比较不能姑息?!” 不消说,自然是兰陵金氏先逼活人为饵,后又掳人强作战俘、肆意虐打致死,更不能姑息。 片刻之后,他又道:“方才不还义愤填膺吗?这下又成了谈资了!我真是……真是!这些人怎么都是这样的嘴脸?!” ——召集结束之后,众位家主纷纷觉得今日得到了了不得的谈资,一边疾行一边火热议论,激愤仍然不减。金星雪浪海后,三尊聚首,蓝曦臣道:“三弟,辛苦你了。” 魏无羡道:“激愤为真,但说到底,也是事不关己而已。” 聂怀桑则道:“曦臣哥哥真是太体谅敛芳尊了。” 蓝曦臣默然不语,聂明玦看了聂怀桑一眼。 魏无羡道:“换了谁给金宗主做事,都免不了要辛苦了。” 只不过,若是和金光善一条心,这辛苦就不算白费,若不是一条心、只是碍于身份立场不得不给他圆场,就是真的十分为难了。 虽然金光瑶多半是前者,“蓝曦臣”却不愿将结义兄弟往坏处想,便只觉得是后者了。 ——金光瑶笑道:“我不辛苦,辛苦江宗主那张桌子了。几处被他捏得粉碎啊,看来真是气得厉害。” ——聂明玦走了过来,道:“巧言令色,的确辛苦。” 聂怀桑道:“魏兄说的也对。不过,对一般人而言辛苦,对敛芳尊而言,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平心而论,还是“聂明玦”这句评语更为中肯。 聂明玦又看了聂怀桑一眼,没说什么。 “聂明玦”这话不好接,金光瑶便转移话题,问起蓝忘机,蓝景仪不由奇道:“含光君在和绵绵姑娘说什么啊?道谢吗?” ——只见金星雪浪的花海之中,蓝忘机和方才那名点金阁中退出家族的女子正面对面站着。那女子还泪光盈盈的,蓝忘机则神情肃穆,两人正在说话。 ——须臾,蓝忘机微微俯首,向她一礼。 ——这一礼,尊重之中,还有庄严。那女子亦向他还了一个更庄重的礼,穿着那件没有家纹的纱衣,飘然下了金麟台。 蓝景仪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明明只是一段简单的叙说,语言直白,未加修饰,却让人莫名觉得眼眶一热,甚而是肃然起敬。 静默片刻,魏无羡道:“绵绵这个姑娘……” 顿了顿,他舒眉道:“当初那一烫,倒还挨得挺值得。” 蓝忘机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终归没说什么。 ——聂明玦道:“这女子倒是比她家族里那帮乌合之众要有骨气得多。” ——金光瑶笑眯眯地道:“是呀。” 读到这一句,蓝景仪忽然打了个寒颤。 金凌道:“你抖什么?” 蓝景仪道:“我就是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金凌:“……” 孟瑶先是一怔,随后微微苦笑,道:“唉……这就当真不必了。” 聂怀桑道:“确实不必,敛芳尊毕竟一贯都是一张笑脸,虽然不见得有多少真心实意,倒也不至于每一次都别有用心。” 这话就更不好接了,孟瑶只得继续苦笑。 蓝景仪“咦”了一声,道:“只对江宗主无动于衷?怎么做到的?难道魏前辈还远远地控制着这些凶尸吗?” 蓝思追道:“若是这样,那应该就会连江家的门生一并放行了。魏前辈应该是想过江宗主会来,设置了什么特定的指令。” ——乱葬岗山脚,被推倒的咒墙之前,果真游荡着数百具凶尸。江澄上前,它们无动于衷,可江澄身后的门生若是靠得近了,它们就发出警告的低声咆哮。 蓝景仪道:“不管怎么说,都好神奇!这么多凶尸,也只有魏前辈能控制得这么好了吧!” 魏无羡不语。 若他当真能控制得好,为何后来……又会失控呢? “江澄”只身上山,走了长长一段路,见到了正坐在树桩上讨论种什么的“温情”与“魏无羡”,并几个翻地的汉子。“魏无羡”见到他,便站起来和他一起继续往山上走。 蓝景仪道:“这是在……盖房子?” 明知他听不见,魏无羡还是忍不住道:“不然呢?为何要用这么不确定的口气?” ——不多时,山道旁出现了另一群汉子,正在几根木材搭成的架子前忙活……他们见到江澄,从衣服和佩剑看出这是一位大宗主,仿佛心有余悸,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迟疑地看过来,大气也不敢出。魏无羡摆摆手,道:“继续。” ——他一开口,那群人便安心地继续了。江澄道:“这是在干什么?” 聂怀桑道:“毕竟就魏兄你后来那名声,谁能想到你们在山上这么朴实无华……这么快就得到这些人的信任,真不愧是魏兄。” 魏无羡顿了顿,叹道:“他们在穷奇道已经被折磨成那样子了,不信‘我’,又还能信谁呢?” ——江澄道:“你在一座尸山上种地?种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魏无羡道:“相信我,人真的饿急了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去。” 江澄忽然轻声道:“什么都吃得下去?” 魏无羡道:“不吃就只能饿死,有什么办法?” 江澄不说话了。 ——江澄道:“你还真打算在这里长期驻扎?这鬼地方人能待?” ——魏无羡道:“我在这里待过三个月。” 沉默一阵,蓝景仪道:“江宗主知道魏前辈那三个月……就是被温晁扔下去那一次吗?” 他想起来驿站重逢那一次,“魏无羡”轻轻松松将话题蒙混了过去,那么后来,江澄又有没有再追问过? 若是问过了,知道了,怎么还会问出“这鬼地方人能待”? 若是没问过,不知道,又为何不好奇是什么时候的三个月? 同样的问题,后排当然也有人想到了,不过碍于江澄本人就在这里,无人宣之于口。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说着,那个叫阿苑的温家小孩忽然偷偷蹭过来,抱住了“江澄”的腿,可惜这个人毫无爱心,张口就是让人“拿开”。“魏无羡”便把那个孩子抱起来,逗了几句,交给了急急追过来的温婆婆。 ——江澄讥嘲道:“那些家主们还以为你拉了群什么逆党余孽来挥舞大旗占山为王,原来是一帮老弱妇孺,歪瓜裂枣。” 读到这一段,聂明玦、蓝曦臣等人均是微微皱眉,江厌离看了一眼江澄,欲言又止。蓝景仪脱口道:“江宗主这话也太不客气了吧?!” 虽然江澄一向这样说话,但温情温宁毕竟对他有恩,这些都是他们的族人,别的不求,说话客气几分,总是应该的吧? 江澄的脸色一阵难看。 ——魏无羡自嘲地笑了笑,江澄又道:“温宁呢?” ——魏无羡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问他?” ——江澄冷冷地道:“这几天无数人冲我问他,他们问我问问谁?想来也只能问你了。” 蓝启仁又是一皱眉。 “江澄”这话的意思,若没有旁人追问,他也就不问了? ——魏无羡指指前方,二人并肩前行……再往前走,沿路都是符咒,贴壁上的扔地上的,揉成团的撕成片的,仿佛有人发疯了在这儿乱撒一气,而且越往里走越乱,看得江澄一阵窒息,道:“你要是敢在莲花坞这么瞎搞,看我一把火把你所有东西都烧个干净!” 对此,蓝景仪也是一阵窒息,道:“魏前辈……有这么能折腾吗?” 蓝思追道:“应当不是一向如此……只是现在要唤醒温先生,本是史无前例,即使是魏前辈,恐怕一时也难免焦头烂额。” ——进入主洞,地面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被符咒贴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白外露的眼睛,正是温宁……魏无羡把刚才捡起来的东西往角落一扔,指着另一个角落里皱巴巴的一堆毯子道:“裹着,哪儿都能睡。” 魏无羡道:“还是思追懂我,我平时当然不会折腾成这样!”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歪头笑道:“这也要嗯一嗯?” 蓝忘机道:“……嗯。” 后方的蓝启仁:“……” ——江澄不想再跟他继续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了,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一动不动的温宁,道:“他这是怎么了。” 蓝景仪喃喃道:“这话读着感觉怪不舒服的……” 蓝思追不语,缓缓地拧起了眉毛。 ——江澄道:“他活着的时候不是个胆小的结巴吗?怎么死了还能这么凶。” 蓝景仪道:“江宗主到底为何说话总这么不客气?!” 蓝思追不语,金凌也咬牙不语。 ——这口气说不上友善,魏无羡看他一眼,道:“温宁生前的确是比较怯弱的一个人,正因为如此,各种情绪都藏在心底,怨恨,愤怒,恐惧,焦躁,痛苦,这些东西积压太多,在死后才全部爆发出来,威力你没法想象。就跟平时脾气越好的人发起火来越可怕是一个道理,越是这种人,死后越是凶悍。” 蓝景仪道:“这样吗?虽然好像……但温先生后来神智清醒的时候就不凶了,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嘛。” 魏无羡叹道:“鬼类若都能神智清醒,不再受本能操纵,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蓝启仁严厉道:“正因为鬼类一贯受本能驱使、无法自控,才有人鬼殊途——魏婴,你少动这些念头!” 且不说要做成本就难如登天,即使真能做出一套章程,玄门百家以除祟为根本,必定留他不得! 他未尽之言,魏无羡也大致有数,正色道:“先生放心,我方才只是有感而发,不是真有这般宏愿。” 蓝启仁神情稍缓,道:“‘宏愿’二字,倒确实不差——既是宏愿,便必然不是一人一世可成。” 但若光阴流转,积累世之功,也未必不成——成百上千年之后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呢? “魏无羡”说起要唤醒温宁的神智,不出意外得到了“江澄”的嗤笑,蓝景仪撇撇嘴道:“御鬼驱尸,原来不也是没有人敢想吗?风邪盘、召阴旗,不都是因为魏前辈‘异想天开’,才做出来了吗?” ——江澄嗤道:“你又在异想天开,唤醒他的心智?这样的凶尸和人有什么区别?我看若是你真能办到,谁都不用做人,也不用求仙问道了,都求你把自己炼成凶尸就行。” ——魏无羡笑道:“是啊,我也发现真他妈难。可是牛皮我都跟他姐姐吹过一打了,现在他们都相信我肯定能办到,我是非炼出来不可,不然老脸往哪儿搁……” 蓝思追道:“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能不能做得成。” 修仙御剑,曾经也是“异想天开”。 开天辟道,才称“祖师”。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枠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枠九) ——话音未落,江澄突然拔出三毒,直斩温宁喉咙,竟像是要把他头颅一剑削断。魏无羡反应奇快,在他手臂上一击,打偏了剑势,喝道:“你干什么?!” 魏无羡霍然转头道:“江澄你——” 他是想到了这场谈话绝不会多么心平气和,却也没想到“江澄”居然会直接对温宁下手! 蓝景仪更是惊得差点就跳起来了,道:“江宗主这是在干什么?!”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尽都聚集到了江澄身上,却见他自己亦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江澄道:“我——” 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是震惊吗?出乎意料吗? “自己”这样做,他的确是没有提前料想到的。 但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并不让人惊讶。 ——他这一句在空旷的伏魔洞里回荡不止,嗡嗡作响。江澄不收剑,厉声道:“干什么?我才要问你干什么。魏无羡,你这段日子,很是威风啊?!” 蓝景仪道:“威风?” 他难以理解地道:“江宗主觉得魏前辈威风?!” 报恩报仇,自困乱葬岗搭屋种地,分明是被逼上梁山,竟然也能叫威风?! 魏无羡将手插进头发,叹了口气,道:“在玄门百家看来,杀人劫囚,大概是挺威风吧。” ——可“江澄”又怎能和其余玄门一样? 蓝忘机欲言又止。 江厌离、金子轩也欲言又止。 江澄的表情从混乱中转平,接着又微微地扭曲起来。 ——江澄道:“他们被逼得没办法了?我现在也被你逼得没办法了!前几天金麟台上大大小小一堆世家围着我一通轰,非要我给这件事讨个说法不可,这不,我只好来了!” 蓝景仪道:“江宗主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无非是从没想过要为温情温宁出力,而又怪魏无羡给他找了麻烦,想让他自己认罪低头免了这个麻烦! 这个答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包括江澄自己。 ——魏无羡道:“还讨什么说法?这件事已经两清了,那几个督工打死了温宁,温宁尸化杀死了他们,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到此为止。” 蓝景仪又道:“难道不是像魏前辈说的这样吗?这样不够吗?江宗主究竟还想讨什么说法?!” ——江澄道:“到此为止?怎么可能!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盯着你那只阴虎符?被他们逮到这个机会,你有理也变没理!” 聂明玦深深皱眉,道:“辩都不辩,又怎知会变成没理?” 江澄咬牙不答。 蓝景仪道:“这算什么被逮到机会?有理就是有理,怎么会变成没理!!难道江宗主把话说清楚了,那些人还能像对着绵绵姑娘一样强词夺理吗?” 就算有人别有用心,可又不是所有人都一样! 温家当初力压百家,要对付什么人也要先扣一顶“仙门逆乱”的帽子;如今金光善觊觎鬼道、想要阴虎符,却只敢曲折迂回,不能强取豪夺,为何? 因为温家终究怕弹压太过、逼得百家抱成一团,因为金光善忌惮魏无羡的力量!所以,必要师出有名。 若“江澄”陈清恩仇,金家又如何还能师出有名? ——魏无羡道:“你都说了,我有理也变没理,除了画地为牢,还能有什么办法?” 读完这句,蓝景仪气得咬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蓝思追心下雪亮,盯着水幕一言不发。 “魏无羡”多半不知“江澄”连争都没争一句就认下了,还以为当真是百家逼他至此、有理变没理,实在是好一手偷梁换柱。 不似有意,本能如此,反倒更叫人心寒齿冷。 ——他用三毒指着地上的温宁,道:“现在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抢在他们有进一步动作之前,咱们先自己做个了断!……你马上把这具尸体烧了,把这群温党欲孽都交回去,如此才能不留人话柄!”说着又举剑欲刺。魏无羡却一把牢牢抓住他的手腕,道:“开玩笑!现在把温情他们交回去,除了被清理干净没有第二个下场!” 蓝景仪这下连愤怒都生不出来了,只觉得前所未见、难以置信、荒谬至极,喃喃道:“……天啊。” ——江澄道:“你自己摘不摘得干净都成问题,还管他们什么下场,清理就清理,关你屁事!” 他道:“怎么能……这样啊。” ——魏无羡怒了:“江澄!你——你说的是什么话,给我收回去别逼我抽你!你别忘了,是谁帮我们把江叔叔和虞夫人的尸体火化的,现在葬在莲花坞里的骨灰是谁送来的,当初被温晁追杀又是谁收留我们的!” “魏无羡”把话说得如此清楚,而对这桩桩件件最终全都坦然受之的“江澄”,究竟怎么能如此冷心冷情? 就算当初温宁是看在魏无羡的情分才救了人,身份更敏感、处境更危急的却是江澄这个江家嫡系;江枫眠与虞紫鸢是魏无羡的长者,更是江澄的父母至亲! 他究竟是怎么说出这句“关你屁事”的? 温情忽然冷冷道:“是啊,说的不错。当初,是我自己说‘两清’,魏无羡再插手帮我们,是‘我’豁出脸面求来的。他若撒手不管,也没人指摘,我们有什么下场,也的确干他屁事。” 魏无羡道:“温情!” 他想说:你明知并非如此!就算你说过两清,我和江澄也的确是受了恩承了情的,又怎能见你和温宁有难、却坐视不理?! 然而水幕上的文字,却无比清晰地一再提醒他:江澄不仅是自己坐视不理,还想要将自己也一并拦下,放开手、送对方去死。 ——江澄道:“我他妈才想活活抽死你!是,他们是帮过我们,可你怎么就不明白,现在温氏残党是众矢之的,无论什么人,姓温就是罪大恶极!而维护姓温的人,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所有人都恨温狗,恨不得他们死得越惨越好,谁护着他们就是在跟所有人作对,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更不会有人为你说话!” 蓝思追深吸一口气,道:“无缘无故维护温氏余孽,确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温前辈他们没有害过人、不是‘余孽’,魏前辈维护他们,也不是无缘无故!” ——江澄怒道:“你到底执着个什么劲?你要是动不了手就让开,我来!” 这句“我来”,看似大义凌然,实际上,却是不能更可笑了。 若明知道让开后会发生什么、绝无侥幸,还要照做,和亲自动手又有什么区别? 能让开的人,又怎可能动不了手? 能这样选的人,怎会是魏无羡? 若是了解魏无羡的为人,怎可能不知道他会怎么选? 蓝思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中越发寒冷。 ——江澄道:“魏无羡!你究竟懂不懂?站在他们这边的时候,你是怪杰,是奇侠,是枭雄,是一枝独秀。可只要你和他们发出不同的声音,你就是丧心病狂,罔顾人伦,邪魔歪道。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游离世外逍遥自在?没有这个先例!” ——两人剑拔弩张对视一阵,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半晌,江澄道:“魏无羡,你还没看清现在的局势吗?你非要我说这么明白吗?你若执意要保他们,我就保不住你。” 蓝景仪道:“江宗主保了吗?连试都没试过,何谈保不住?” 若是别的也就算了,这样的事,难道不应该试一试吗? 江澄的脸微微扭曲起来。 ——魏无羡道:“不必保我,弃了吧。……告知天下,我叛逃了。今后魏无羡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与云梦江氏无关。” ——江澄道:“……就为了这群温家的……?” ——江澄道:“魏无羡,你是有英雄病吗?不强出头惹点乱子你就会死吗?” 蓝景仪道:“‘英雄病’?‘强出头’?‘惹乱子’?!” 每重复一句,他脸上的愤怒就加深几分,到了最后,直接爆发了出来:“什么叫强出头?!什么叫惹乱子?!这件事最后还不是魏前辈一力承担了?!可这根本不该是魏前辈一个人的事!怎么能算‘祸及云梦江氏’?!” ——须臾,他道:“所以不如现在就斩断联系,以免日后祸及云梦江氏。” 魏无羡沉默不语。 他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江澄喃喃道:“我娘说过,你就是给我们家带麻烦来的。当真不错。” ——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明知不可而为之’?好,你懂云梦江氏的家训,你比我懂。你们都懂。” 蓝景仪继续愤然道:“魏前辈本来就懂!很难懂吗?到底有什么好说的?!说到底又关家训什么事!” 江澄的脸扭曲得更加厉害,手上用力,几乎生生掐破了掌心。 ——三日之后,云梦江氏家主江澄约战魏无羡……此战过后,江澄对外宣称:魏无羡叛逃家族,与众家公然为敌,云梦江氏已将其逐出,从此恩断义绝,划清界限。今后无论此人有何动作,一概与云梦江氏无关! 文字至此戛然而止。 魏无羡叛逃云梦江氏、与江澄约战,再到之后的恩断义绝,蓝景仪是早就知道的——三个小辈都是知道的。 但往昔听到这件旧事,却从来不知道背后有这样的缘故,更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窝火,胸中一腔郁气、无从发泄! 半晌,蓝景仪道:“原来这就是魏前辈,为什么会变成百家公敌。” 姓温是众矢之的,所以庇护温姓者,就是公然与众家为敌? 可若是江宗主——若是江宗主肯多花几分心思,即使不能和平收场,也决计闹不到“为敌”的地步! 温情冷笑一声,没说什么。 片刻后,有新的文字浮现。 ——汉广第十七。 魏无羡微微一怔,道:“汉广?” 他下意识地看向蓝忘机,蓝忘机亦看向了他。 顿了顿,魏无羡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文题……来得有点突然啊。” 他想到了前面的“佼僚第九”。 比起取自诗歌之中的“佼僚”,这一节明明白白的“汉广”之题,似乎更加昭然若揭。 《汉广》,出自《国风·周南》,也算得上是广为人知的情歌,歌中所诉,乃是求而不得、怅然难解的情思。 三个小辈面面相觑,都不自禁地在心里念起了相对的歌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魏无羡道:“哎,和上一节是完全接着的嘛。所以,莫非是……蓝湛你来夷陵了?” 蓝忘机的手指微微蜷缩,道:“……此前‘草木’、‘优柔’两节中,都曾提过……前世,你我曾在夷陵一晤。” 魏无羡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蓝湛你记性真好。” 蓝忘机未应,蜷起的手指倏尔收得更紧。 ——这一架打完之后, 温宁亦因其凶悍狂躁的骇人表现,渐渐传出了个不大好听的诨名, 那都是后话了。虽然被江澄捅中腹部, 魏无羡却并不以为意,把肠子塞回肚子里,还若无其事地驱使温宁去猎了几只恶灵,买了几大袋土豆回去。 “狡童第十”、“优柔第十四”中的某些字句,再一次浮上了心头。 ——此后, 倒是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平淡日子。魏无羡领着五十名温家修士在乱葬岗上种种地, 修修屋,炼炼尸, 做做道具。每日闲暇时间就玩儿温情堂哥那个才一两岁的孩子温苑, 把他挂在树上, 或者埋在土里只露出个头, 哄他说晒晒太阳再浇点水可以长得更快, 然后又被温情一通呵斥。 温情眉头轻轻一抖,忍住了没说什么。 蓝景仪道:“魏前辈可真是……可都这样了,他在外面的名声怎么还会越来越糟?” ——如此过了数月, 除了外边对魏无羡评价越来越糟, 倒也没有进一步发展。 沉默片刻,蓝思追道:“正因为魏前辈什么都没做、不曾在外界露面,外面出了什么事,都被强加到他头上,无从辩解。” 蓝景仪喃喃道:“……这可真是,太没有道理了。” 魏无羡道:“没道理吗?可其实仔细想想,这世上的事,还真都是这样。” ——魏无羡能下山的日子不多, 因为整座乱葬岗上所有的阴煞之物全靠他一个人镇住, 不能离得太远, 也不能走得太久,他又是个生性好动、在一个地方呆不住的人, 只好常常跑到最近的那个小镇上以采购之名东游西逛。因为温苑在乱葬岗上待了太久,魏无羡觉得,不能老让一个两岁的孩子困在那种地方玩泥巴,于是某日下山采购时便把他也捎上了。 蓝景仪道:“一个人镇住整座乱葬岗?真不愧是魏前辈……” 魏无羡道:“那是,我是谁。” 蓝忘机眸光微沉。 以一己之力镇压整座乱葬岗……他在鬼道,已经走得这么深、这么远了吗? ——这小镇来过太多次,魏无羡已是轻车熟路,摸到菜摊子前,翻来翻去,突然拿起一个,愤怒地道:“你这土豆生芽了!” ——菜贩子如临大敌:“你待怎地?!” ——魏无羡道:“便宜点。” 蓝景仪猛地一顿,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咳咳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咳完了,他再次真心实意道:“真不愧是魏前辈。” 个中含义,自然与前一次大为不同。 蓝思追:“……” 魏无羡:“……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片刻后,他又道:“‘一尘不染的雪白靴子’——蓝湛,这是你吧?” ——温苑一开始还抱着他的腿,魏无羡走来走去地挑土豆讲价钱,温苑挂在他腿上,挂了一会儿便抱不住了……那人穿着一双一尘不染的雪白靴子,原本就走得很慢,被他一撞,立刻驻足了。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蓝湛你看你,吓到小朋友了!” ——温苑战战兢兢仰起脸,先看到了悬在腰间的玉佩,再看到绣着卷云纹的腰带,然后是一丝不苟的整齐衣领,最后,才是一双色如琉璃、冷若冰霜的眸子……这个陌生人正神色冷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温苑忽然一阵害怕。 蓝忘机:“……”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枠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百) “魏无羡”挑三拣四半天,最终放弃买那生芽的土豆,一回头发现温苑不见,当即大惊失色。他冲出去满大街地找了一圈,听见一阵响亮哭声,发现了正对着小孩手足无措的“蓝忘机”。 魏无羡险些压不住嘴角的弧度,伸手握拳,抵住嘴唇,道:“我怎么觉得,含光君这个反应,挺眼熟呢?” ——一身白衣、背着避尘剑的蓝忘机僵直地站在人群的包围之中,竟然难得略显手足无措……蓝忘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伸手也不是,说话也不是,面色严肃,似乎正在思考该怎么办。 蓝忘机的记心只会比他更细,经此提醒,立刻便明白了是眼熟在哪一处,耳尖泛起阵阵红意。 ——路人毕毕剥剥嗑着瓜子道……听到“他爹”,躲在人群里的魏无羡喷了。蓝忘机立刻抬头,否认道:“我不是。” 蓝景仪也喷了:“不是!这些人瞎凑什么热闹啊!鼻子——鼻子又要怎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路人立刻道:“听听!我都说了,是他爹!” ——有自以为眼光犀利的:“肯定是爹,鼻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跑了!” 没人接他的话,蓝思追与金凌皆望着水幕上路人们七嘴八舌,面色带着不同程度的古怪。 蓝景仪也不需有人接话,须臾又道:“魏前辈也太……就这么看着啊?” ——在嘈杂的浪潮之中,蓝忘机的脸色越来越古怪。 ——可怜他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一言一行皆是雅正中的雅正,楷模中的楷模,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千夫所指的状况,魏无羡笑得死去活来,可眼看温苑哭得快断气了,他只好站了出来,假装刚刚才发现这边两人,惊讶道:“咦?蓝湛?” 对于“魏无羡”的装模作样,在场多数人都跟着面色古怪起来,亦有人看着那段话,生出几分别样心思:“雅正中的雅正”、“楷模中的楷模”,又怎能想到,也有被千夫所指的一天? 遭“千夫所指”者,又是缘何至此? 一念至此,不由喟叹。 ——蓝忘机猛地抬头,两人视线相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魏无羡避了一下……路人嚷道:“这又是谁啊,娘呢?娘在哪里,到底谁是爹啊?” 蓝景仪道:“魏前辈……为何要避这一下?” 魏无羡微微一怔。 蓝忘机的呼吸也微微一滞。 出于什么心理? “魏无羡”自己并未察觉,但站在局外,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身份、立场、声名的转变,让他在“蓝忘机”面前不自觉生出忧惧,忧惧于这个人对自己的看法,也会随着旁人一并转变。 魏无羡吐出一口气,心道:真是想得太多!蓝湛是什么人啊!岂会和那些庸人一样听从闲言碎语? ——听他语气与往常无异,并无嫌恶厌憎、势不两立之意,魏无羡忽然觉得心头一松。忽听蓝忘机缓缓道:“……这孩子?” 读到了这一句,蓝景仪恍然大悟,轻轻地“啊”了一声,心中也有些不知是什么的滋味儿。 收收心,魏无羡又道:“夜猎路过是真的吗?含光君,姑苏蓝氏家规不许诳语哦?” 蓝忘机:“……不知。” 家规云不可诳语是真,但夷陵也确实是夷陵老祖的地盘,说他是夜猎路过,还偏偏路过这个小镇,听起来就不太可信。 他看了看后一句,眉尖轻轻一抽。 后面的蓝启仁已经面色微微发黑:“魏婴,你真该学学什么叫谨言慎行!” ——魏无羡心一宽嘴就拴不牢,信口道:“我生的。” 魏无羡:“……好的蓝先生我明白我不该胡说八道让蓝湛多想!” 他这不是,咳,太高兴了嘛! 蓝景仪则看着更后面些的内容,脸色古怪道:“魏前辈这也……太那什么了。” 小朋友本来就哭得够惨了,魏前辈居然还逗他! 蓝思追道:“这个,毕竟魏前辈现在也没有多余的银钱,确实不适合买这些不实用的小玩意儿……” 金凌道:“那他干脆不要问不就好了吗?” 蓝景仪跟着道:“对啊,含光君都看不下去了!” ——温苑如遭重击,眼里又涌上了泪花。蓝忘机冷眼旁观,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你为何不给他买。” 魏无羡:“……讲讲道理,我问是因为这小孩哭得太惨了必须得哄哄他,他这不是就真的不哭了吗?但是就和思追说的似的乱葬岗上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哪来的闲钱买这些小玩意儿——真买了温情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他越说越是理直气壮,温情原本不置一词,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柳眉倒竖:“魏无羡!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魏无羡缩到蓝忘机前面去了。 蓝忘机无言地低下头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水幕,如此反复数次。 蓝景仪还在继续道:“魏前辈真是太坏了……这小孩好可怜,含光君也好……” 蓝思追道:“景仪。” ——魏无羡奇怪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买?” ——蓝忘机道:“你问他想不想要,难道不是要给他买。” ——魏无羡故意道:“问是问,买是买,为什么问了就一定会买?” ——他如此反问,蓝忘机竟无言以对,瞪了他好一会儿,把目光转到温苑身上去。温苑被他盯着,又开始打哆嗦。 ——须臾,蓝忘机对温苑道……蓝忘机又指了指那名货郎担框里的东西,道:“这里面的,你想要哪个。” ——温苑惊恐地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半炷香后,温苑终于不哭了。他不停地摸兜,兜里鼓囊囊的装满了蓝忘机给他买的一堆小玩意儿。见他终于止住眼泪,蓝忘机似乎松了一口气,谁知,温苑红着小脸,默默地蹭过去,抱住了他的腿。 三个少年:“……” 蓝忘机:“……” 魏无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湛你!这个小孩!” 其他人:“……” 不得不说,这一段中写到的“蓝忘机”与温苑的互动,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然而,将“可爱”这两个字与含光君联系起来,又着实让人觉得……有点惊悚。 温苑喜欢了“蓝忘机”,就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了,“魏无羡”跟着半拖半拉,把人拖进了酒楼包间,放话要请客。 读到那句“刚好方才没买那生了芽的毒土豆,有钱付账”,众人不由得脸色古怪。 蓝景仪道:“魏前辈还真是……穷啊。” 真是再没有比这更直观地体现出他究竟有多穷了。 魏无羡:“……咳,蓝湛你好体贴,特地给我点辣的。”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十分体贴地没有拆穿。 蓝景仪继续道:“可要是魏前辈把钱拿来付账了回去可怎么办啊?他是下来买菜的啊……” 蓝思追:“……” ——温苑看了看前天才把他埋在土里当萝卜种的魏无羡,再看看刚刚给了买了一大堆小玩意儿的蓝忘机,屁股没挪,面上诚实却地写了两个大字:“不要”。 魏无羡:“……确实是诚实哈。” 他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笑。 魏无羡猛地转过了脸,动作幅度之大,险些让人以为能听见一声“咔嚓”,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看着蓝忘机,几乎要着了迷。 饶是蓝忘机定力非同小可,终于也被他看得微微赧然,视线略略偏移。 “魏无羡”又逗了一通温苑,温情对着那句“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眉头微抽,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魏无羡本人浑然不觉,自顾自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小朋友很早熟啊!话说这小朋友真是思追儿?小时候这么有情趣,怎么长大了反而一板一眼起来了?” ——很快菜和酒都上来了,红红火火的一桌,还有一碗蓝忘机单独给温苑点的甜羹。魏无羡敲碗叫了好几声,温苑还低着头,拿着两只蝴蝶,嘟嘟哝哝,一会儿装成左边那只害羞地说“我……我很喜欢你”,一会儿装成右边那只快乐地说“我也很喜欢你!”,一个人分饰两只蝴蝶,玩儿得不亦乐乎。 其实蓝思追哪有什么“一板一眼”?不过瞧他现在这么斯文守礼、雅正端方的模样,倒确实不太像是这么小就把喜欢挂在嘴边儿的样子。 跳过这个“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话题,又向后读了几段,读到“魏无羡”对温苑献过来的甜羹“一脸受用”的形容,金凌不自觉摆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温苑听了“蓝忘机”的话埋头吃羹,“魏无羡”便开始闲话。 聂怀桑道:“魏兄你这样不听外面的动向,吃亏啊。” ——他和江澄假决裂后很久没听过外界的新动向和消息了,最多听听小镇上杂七杂八的闲谈。 魏无羡打了个哈哈,道:“这不是没人和‘我’说嘛,头几个月风头正紧,‘我’也不好往外跑对不对?” 聂怀桑连声道:“对,对,头几个月确实是紧要的时候。” 于是就这头几个月,金家和江家就把婚事定下来了。 魏无羡的联想能力显然不比他差,跟着陷入无言。 聂怀桑没再得到回应,自己又看了看水幕上的文字,不禁心道:魏兄这反应……哎,怎一个“惨”字了得。 ——魏无羡玩儿着酒盏的手凝滞了。 ——他愕然:“我师……江姑娘和金子轩?” 蓝景仪喃喃道:“‘七日后’?是不是……太仓促了?” 尽管早知道金江联姻只在射日之征后不到一年,但跟着“魏无羡”猝然听到这消息,才对整件事发展之快有了实感。 明明是得知父母即将成婚,但这消息来得如此突然,金凌心头竟没有多少喜意,反而一阵闷闷。 金子轩虽然并不能察觉他的想法,感受实际却也相差不远。 ——魏无羡微微发抖的手把酒杯送到唇边,却没意识到它已经空了。心中忽然空落落的,不知是气愤、震惊、不快还是无奈。 不知? 或许兼而有之。 又或者,这便是“魏无羡”彼时的心绪百转吧。 气愤、震惊于江厌离还是要嫁给金子轩,不快于自己的一无所知,最终也只能统统归于无奈。 须臾,蓝景仪道:“难道江宗主……就真的不跟魏前辈说了吗?” 难道真的要等江厌离出嫁了、成了小金夫人,魏无羡才能从不知道什么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吗? 简直想一想都觉得难受! ——虽说早在离开江家之前,他对此就有所预料了,可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心中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恨不得一泻千里,又无从泄起。这么大的事江澄也不想个办法告诉他……可再一想,告诉他了,又能怎样?明面上,江澄已告知天下,众家现在都听信了他的说辞:魏无羡叛逃家族,这个人从此和云梦江氏无关。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能去喝这一杯喜酒。江澄不告诉他是对的,如果由江澄来告诉他,指不定他就一时冲动干出什么事来了。 沉默片刻,金凌道:“看吧。” 江厌离心中亦无嫁给心上人的欢悦,只一阵闷闷发堵,迫得她十分难受。 ——半晌,魏无羡才喃喃地道:“便宜金子轩这厮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道:“蓝湛,你觉得这桩亲事怎么样?” ——蓝忘机不语。魏无羡道:“哦,也对,我问你干什么。你能觉得怎么样,你又从来不想这种事。” 魏无羡哂道:“‘我’这也没喝多少吧?怎么就醉了?” ——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道:“我知道,很多人背后都说我师姐配不上金子轩,哈。在我的眼里,却是金子轩配不上我师姐。可偏偏……” ——可偏偏江厌离就是喜欢金子轩。 其实也不是的。 江厌离在心里慢慢地、轻轻地道:如果不知道将来……现在,以后,我其实,不是非金公子不可的。 只不过是没有再多想过罢了。 她又把这个念头抛开、连同金子轩也一起抛开,看着水幕上的文字,心底又生出一阵一阵撕扯开的疼痛。 ——魏无羡把酒盏重重摁到桌上,道:“蓝湛!你知道吗?我师姐,她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一拍桌子,眉宇微醺之中带着傲气,道:“我们会让这场大礼在一百年内,人人提起来都叹为观止,赞不绝口,没有人能比得上。我要看着我师姐风风光光的礼成。” ——魏无羡嗤笑道:“你嗯什么?我已经看不到了。” 蓝景仪忽然觉得特别、特别难受。 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真的,难受得快要哭出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百)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零一) 沉闷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蓝景仪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向后读去。读完后一段,他情不自禁道:“含光君……好温柔啊。” ——这时,吃完了甜羹的温苑坐在席子上又开始玩草织蝴蝶……见他着急的模样,蓝忘机将蝴蝶从他手中拿起,两下把四条打成结的蝴蝶须解开,再还给他。 闻言,金凌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神情,接着却又不得不认同。 蓝思追则出神地望着水幕上的文字,时不时微微一蹙眉,现出一丝一丝的迷惘。 ——蓝忘机取出了一方素白的手巾,面无表情地把温苑嘴边沾的甜羹擦掉。魏无羡嘘道:“蓝湛,真可以啊,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哄孩子。我看你再对他好点,他就不肯跟我回去了……” 魏无羡看在眼中,摸了摸下巴,靠近蓝忘机悄声道:“蓝湛,思追儿这反应,莫非是……”想起来了? 蓝忘机微微摇头,道:“应该不是。” 魏无羡道:“也对,若是想起来了,这反应又太平淡了点。” 别的不说,就小孩现在那么薄的脸皮,看到那些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话,还不羞得要找个地缝钻下去? 不过……说不定也快了吧。 正在谈笑,“魏无羡”怀中符咒忽然示警,意识到乱葬岗出事,他夹起温苑,匆匆就要告辞。 魏无羡一边思考乱葬岗上会出什么事,一边又忍不住分了一丝心神到别处,道:“哎,‘我’忘了结账!” 蓝忘机道:“无妨。” ——温苑兜里的东西掉了出来,他急道:“蝴……蝴蝶!”魏无羡已夹着他冲出酒楼。不多时,身旁白影一掠,蓝忘机竟也跟了上来,与之并行。魏无羡道:“蓝湛?你跟上来做什么?” 魏无羡忍不住又笑了,边笑边道:“嗯,含光君可靠得很,确实无妨。” ——蓝忘机把温苑掉的那只蝴蝶放进他手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何不御剑。” 蓝忘机一顿。 前面蓝景仪终于发觉蓝思追的异样,叫道:“思追?思追?你在想什么?” 蓝思追这才回过神,看了看蓝景仪,又看了看水幕,道:“没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含光君听到魏前辈这么说,有没有……” ——魏无羡道:“忘了带!” ——蓝忘机一语不发,将他拦腰一截,带上了避尘,升上空中。 “有没有”什么,他一时很难准确说出。 这段对“蓝忘机”动作的叙述分明十分平常,但或许是因为先入为主、心里装了魏无羡金丹的秘密,再读来就莫名觉得十分沉重。甚至觉得,“蓝忘机”是否也已经窥破了什么,只是碍于种种,保持了缄默。 蓝景仪心思不如他细腻,想得没有这么多,闻言只茫然道:“什么?” 蓝思追摇摇头道:“大概只是我想多了。” 含光君对魏前辈那样关切,对鬼道的损害,更是从不讳言,若有所察觉,又怎会闭口不言? 蓝魏两人带着温苑,一路御剑风驰电掣,赶到乱葬岗山头时,险而又险地救了温四叔一命。 温情的脸色变了又变。 “魏无羡”与温四叔、“温情”匆匆几句对答,理清了前因后果:原本被封在伏魔洞里的“温宁”不知为何发了狂,将血池与伏魔洞的禁制全都捣毁了,原本被封住的许多凶尸尽数脱困,四处肆虐。 温宁看到书中的“自己”手撕凶尸的狰狞狂态,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蓝景仪已经惊得呆了,回过神来就是“嘶”一声冷气倒抽,喃喃道:“怪不得是‘鬼将军’……” 停了停,又忍不住拍拍胸口,庆幸道:“幸好含光君和魏前辈赶过来了……” 不然就乱葬岗上这些老弱妇孺俱全、连仙剑都没有两柄的温家人,怎么顶得住? ——魏无羡拔出陈情,道:“蓝……!”他本想拜托蓝忘机先去救其他人,他来对付温宁,回头一看人已不见,正心焦如焚,却听琅琅琴音震天响,惊起黑树林中乱鸦狂飞。原来不消他开口拜托,蓝忘机已经先行去了。魏无羡心下一松,陈情送到唇边便是一声长鸣。温宁落地的身形微微一滞。魏无羡趁机道:“温宁!认得我么?” “魏无羡”心下一松,魏无羡心神也跟着一动,情不自禁地转头去看蓝忘机,正是四目相对。 书中尚是刀光剑影、危局未解,书外两人之间,却是倏忽一阵情肠婉转。 ——那边琴音响了三声便不再有声息,说明蓝忘机在三响之内便将失控的凶尸们尽数定住了。温宁微微沉下身体,喉底发出低低的嘶鸣,那模样仿佛一只警惕不安、蓄势待发的野兽。魏无羡正欲再吹,忽然觉察温苑还紧紧抱着他的腿,大气也不敢出,方才居然一直把他给忘了! 蓝景仪才要给“蓝忘机”叫好,陡然看到最后一句,当即“啊”一声叫了出来,一颗心砰砰乱跳。 魏无羡被他这一叫一惊,一下与蓝忘机错开了视线,他脸上一阵发烫,偏头道:“……这孩子,真是、够有胆色!” 蓝忘机微微垂脸,没有接话,耳垂上一片艳艳的红。 他俩人靠得颇近,与其他人都有一段距离,加上书中紧张的局面足够擢取心神,方才短暂的走神竟未被人察觉。 魏无羡把话说完,便坐直身体,目不斜视。 不想聂怀桑闻言分了一分注意力出来,接口道:“是啊,这位小朋友胆子好大,这么大的场面,居然没哭也没闹。” 魏无羡:“……” 蓝忘机:“……” ——他连忙提起温苑,往温情那边一扔,道:“带他躲远!” ——正在此时,温宁却猛地扑了上来。 温宁脸色一白。 ——仿佛巨石压顶,魏无羡被撞得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摔在一棵树上,喉中一热,骂了一声。蓝忘机刚折回来就看到这一幕,神色剧变,夺到他身前。温情刚把温苑推到旁人怀里,本想去查看魏无羡的伤势,却被他抢在身前,登时一怔。蓝忘机几乎是把魏无羡抱在怀中,握着他的手直接输灵力。 蓝景仪道:“啊这!” 若说前面还不怎么明显,这段话一出,“蓝忘机”的心意,当真昭然若揭。 空气中原本的紧张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古怪气氛。 魏无羡脸上刚刚消退两分的热度再次涌了上来,低声道:“……这样都感觉不到,真是蠢透了。” ——岐山温情乃是第一流的医师,蓝忘机这才止住了输送灵力,让温情察看魏无羡情况,可握着的手仍不松开。魏无羡却一把拨开了他,道:“别让他过去!” 看到“一把拨开”四个字,明知道破坏力十足的“温宁”确实是当务之急、“自己”的急切非常有道理,魏无羡却仍是忍不住一把按住了脸,只觉不堪卒读。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温宁打伤他之后,垂着手臂朝山下走去……魏无羡挣开蓝忘机,提着一口气追上去,蓝忘机又赶上来,道:“你的剑呢?” 他的手指慢慢收紧,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深痕。 ——魏无羡一把挥出十二道符咒……魏无羡将陈情送到唇边,因刚遭过一击,吹出了些血沫,眉宇紧蹙,却仍是强忍着胸腔里翻腾的血腥和痛楚一丝不颤地吹了下去。 蓝景仪的声音微微发抖:“魏前辈……” 蓝思追、金凌各自握紧了拳头。 江厌离心头一颤,将所有的声音全都压在了喉底。 ——二人合力之下,温宁跪地,仰天长啸,黑树林中树叶阵阵震颤。魏无羡终于忍不住,呛出一口鲜血。 ——忘机琴音陡然厉啸起来,温宁抱头狂吼,蜷缩在地。温情凄声道:“阿宁!阿宁!”她要奔上前去,魏无羡却道:“当心!” 魏无羡喉咙一阵发涩,道:“蓝湛……” 蓝忘机不答,默默地握紧了他的手。 ——温情见弟弟被琴音所扰,痛苦万分,虽然心知他这个状态若是不下重手,恐有危险,却仍忍不住心疼温宁……蓝忘机五指在琴弦上一压,止住了余音的震颤。魏无羡道:“温宁?!” ——温宁艰难地抬起了头。 ——在他眼眶中的,竟然不再是狰狞的死白,而是……一对黑色的瞳仁! 蓝景仪读到这里,提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松了,几乎是欢声道:“成了成了!温先生恢复神智了!” 蓝思追脸上神情跟着一松,金凌自己不觉,却亦不例外。 后排却在短暂的放松之后,再度陷入一阵沉重的默然。 真的读到了这段文字,才能体会到,这第一具“能思能想、与活人无异”的凶尸能够诞生,是充满了多少变数与侥幸。 逆天而行、替天行道,说来容易,实际又是何等沉重与艰难。 ——温宁张了张嘴,继续道:“……魏……公子……?” ——仿佛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似乎就快咬到舌头了……半晌,她突然一声大叫,连滚带爬扑上去,吼道:“阿宁!” 这画面似乎有些滑稽,却没有一个人会当真为此发笑。温情看着“自己”与弟弟抱头痛哭,鼻尖一酸,将视线别开了。 ——魏无羡走过去,蹲到温宁旁边……他卡了半天,终于道:“……我好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怎么回事……” 读到这一句,蓝景仪脸上的欢喜也淡去了。 恢复神智又怎样呢?“温宁”终归再也不能像生前一样了。 诚然,他能有再一次重来的机会,已经比其他的死人幸运太多。 可他本来不该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死去的。 只要稍微这么一想,就是如鲠在喉。 ——沉默片刻,魏无羡拍拍他的肩……冷静下来的魏无羡信誓旦旦对她许诺,他有办法让温宁恢复神智。可谁知道,他根本只是夸下海口、想让温情先安心而已。实际上他根本也没什么把握,只能硬着头皮上。 读到这里,空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半晌,温情道:“魏无羡。” 魏无羡看着她,蓝忘机、其他人,也都看着她。 她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慢慢道:“其实,‘你’不硬着头皮上,也没有人会怪你的。” 魏无羡要说话,她已经先一步继续道:“‘我’其实,一定也知道这件事难如登天。‘你’为阿宁闯了金鳞台,给他报了仇,救了四叔、婆婆、阿苑他们……真的已经够了。” 犹豫片刻,她终究还是没有将那句“别把自己逼太狠”说出口。 这话,也许不该由她来说。 沉默片刻,魏无羡对她微微一笑,道:“有些事,总是要试一试的。硬着头皮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 温情呼出一口气,不语。 她想起那句“修仙御剑,曾经也是异想天开”。 前排,蓝思追端详水幕许久,终于叹道:“魏前辈这么硬着头皮一上,就做到了别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 蓝景仪道:“那可是魏前辈啊!” 魏无羡一怔,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罢,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也没有说。 ——魏无羡知道他们姐弟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温情也必定不会愿意让外人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模样……二人走到山上一处阴风阵阵的洞口前。 蓝景仪道:“其实我老早就想问了——魏前辈在乱葬岗上住的地方,为什么要叫‘伏魔洞’?” ——蓝忘机道:“伏魔洞?” ——魏无羡道:“没错。这名字我取的,怎么样?” 虽然他其实不是什么魔头,可就连魏前辈自己也很清楚,他担的是个“魔道祖师”的名头啊! 金凌已经看到后面,眉心抽搐道:“你自己看呗。” ——魏无羡道:“简单。只因为我经常在这儿睡觉。有魔头趴在地上睡觉的洞,可不就是伏魔洞?” “……” “……” “……” 一阵沉默过后,蓝景仪道:“还真是魏前辈的作风呢……” 聂怀桑几乎与他同时道:“还真是……魏兄的风格啊。” 魏无羡:“……怀桑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怀桑诚恳道,“没什么。其实,魏兄你看含光君的反应就好。” ——蓝忘机:“……” 魏无羡:“……” 蓝忘机:“……” 前面蓝景仪又道:“其实我觉得,含光君这是在转移话题。” ——二人进入主洞,蓝忘机道:“那血池呢。” 蓝思追:“……” 在蓝景仪说出那句“可惜好像不怎么成功”之前,蓝思追阻止了他。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零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零二) ——魏无羡指着洞内的一潭幽水,道:“血池就是这个。” 魏无羡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能地预感到,这一次的相见,如无外因,恐怕也要以与云梦楼台上那一次相似的情形收场了。 ——蓝忘机道:“阴气重重。” ——魏无羡道:“对,阴气很重,适合养邪。这儿是我用来‘养’一些没炼完的凶尸的。你猜底下沉着多少?” 蓝景仪道:“我觉得……魏前辈,不大对劲。” 他明知含光君对鬼道颇有微词,先前在云梦楼台还有意转开话题,这会儿却又反其道行之,甚至……显得有些刻意。 ——他笑了笑,道:“说实话,到底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不过,池里的水闻起来越来越像血了。” ——不知是不是光线缘故,魏无羡的脸色格外苍白,那笑容看上去也隐隐有森然之意。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道:“魏婴。” 魏无羡的脸色再次变化,静默须臾,几乎是喟叹一般道:“……‘鬼道损身,更损心性’。” 蓝忘机握紧了他的手,沉默了许久。 ——蓝忘机道:“你当真,控制得住吗。” ——魏无羡道:“控制什么?你说温宁吗?当然没问题。你看,他都已经恢复神智了。”魏无羡得意地道:“史无前例的凶尸。” 魏无羡注视着书中的“自己”。 他在得意。 唤醒了温宁的神智之后,不止有完成承诺的放松,还有得意。 可他本来不应该为此得意。 他虽然稍微扭转了温宁不幸的命运,可温宁本来也不该是受他驱使的凶尸。 由此观照,他方才提起血池,甚至对“蓝忘机”说“你猜”,显然,也不是有意了。 但正因如此……正因如此,他是真的,没有控制住、反倒被这急于求成的鬼道,影响了心志。 ——蓝忘机道:“万一他再发狂,该当如何。” ——魏无羡道:“对付他发狂,我已经有经验了。他是我控制的,只要我没问题,他就不会出问题。” 可若是“魏无羡”出问题了呢? 金凌几乎要脱口而出。 回顾十多年前的旧事,虽然还不知内情,但有一点十分明确:那时的魏无羡,身上的确出现了某种“问题”。 而此时此刻,“魏无羡”的回答却只有“不会”。 可无论这个这个回答说得如何笃定,最终也是没有实现的。 魏无羡感到喉咙一阵发涩。 ——蓝忘机道:“如何保证。” ——魏无羡语气坚定地道:“不会。也不能。” 确实是不能出问题的,被一再提到的穷奇道与不夜天,再到后来的乱葬岗围剿,已经充分证实了这问题带来的后果有多么惨烈。 可再怎么“不能”,问题已经出了。 魏无羡低声道:“蓝湛,‘你’相信‘我’了。” ——蓝忘机道:“你打算从今以后一直如此吗。” 相信了他不会出问题,才转而问及日后的打算。 蓝忘机揽住了他,没有回答。 魏无羡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发狠一般道:“‘绝了’?确实绝了,怎么也不肯听劝。” ——魏无羡无奈地道:“蓝湛你这个人……真是绝了。本来我都调转话头了,你又拉回来。” 蓝忘机涩然道:“没有。” 他道:“不是‘你’的错。” 问题并不是出在“魏无羡”身上。 沉默片刻,魏无羡道:“算了算了,咱俩都别纠结了,那个‘我’是个蠢货,‘你’又不会劝人。本来也是外忧内患焦头烂额,两个笨蛋能把话说开了才怪。” 与他原本的预想不同,这场对话倒没有不欢而散,而是由于“魏无羡”伤势发作,不了了之。 蓝景仪道:“魏前辈……是不想让含光君发现他的脉象吗?” 金凌嘴动了动,把那句“废话”咽了回去。 “蓝忘机”尚未捉到“魏无羡”手腕,“温情”带着“温宁”进洞,后者手上托着茶盘,腿上还挂着一个温苑。 蓝景仪略微惊奇:“这个小朋友胆子还真挺大的啊!” 不管怎么说,温先生现在可是死人啊,“皮肤一片死白”、“脖子上还能看到未擦干净的咒文”,如此明显,居然还敢抱他的腿! 蓝思追:“……” 沉默片刻,他道:“温先生虽然外表异于常人,但看到过温前辈与他抱头痛哭,即便是稚儿,大概也不会觉得吓人了。” 蓝景仪想了想,道:“也是。” ——魏无羡抬起一条腿,把温苑提到空中晃了晃,道:“你们怎么进来了?这么快就哭完了?” ——温情恶狠狠地道:“你看我待会儿怎么让你哭!”虽是这么说,声音里却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温情走过来就是啪的一掌拍在他背上,生生把魏无羡拍出了一口血,满面不可置信,道:“你……你好毒……” ——说着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蓝忘机面色一白,接住了他,道:“魏婴!” 魏无羡:“……那什么,蓝湛,你可真实诚。” 蓝忘机:“……” 其他人:“……” ——温情却亮出了三根明晃晃的银针……魏无羡又若无其事地从蓝忘机怀里起来,抹了把嘴边鲜血,道:“免了,最毒妇人心,我可不想见识。” 江澄似乎是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啐道:“你无不无聊?” 魏无羡的眉尖轻微抖动了一下,道:“这怎么能叫无聊呢?” 他转头对蓝忘机道:“我这分明是想看含光君心疼我!” 蓝忘机:“……” 他实在“嗯”不出来。 其余人虽然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却俱感到一阵莫名牙酸,纷纷移开视线。 戳穿“魏无羡”的恶作剧,“温情”请“蓝忘机”坐下。 蓝景仪道:“这也能忘啊?” ——魏无羡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觉得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原来蓝湛进来后这么久还没坐下。 金凌忍无可忍道:“你不也没想起来吗?!” 蓝景仪没回他的话,只对着水幕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含光君这可怎么坐啊……” ——可洞内能坐的地方只有几张石床,而每一张上都铺满了奇怪的东西,旗子刀子盒子,还有擦过血的绷带,没吃完的水果,惨不忍睹。 魏无羡:“……咳,这不是情况特殊,顾不上了吗?我平时住的地方绝对没有这么乱——进过我帐篷的人作证!” 江厌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口道:“对,我作证,阿羡帐中,确实还挺整齐的。” 魏无羡闻言有点脸热:虽然他平时住的地方确实没这么乱,但手稿符篆之类也确实放得很是随意,说“挺整齐的”,还是稍微美化了那么一点点的。 他一向自诩脸皮厚如城墙,这下却莫名不好意思起来。 想了想,魏无羡道:“……温情,你好狠啊,这可都是‘我’的心血。” ——温情漠然道:“当然有。”说完,她便一把将一张石床上的东西全都毫不留情地扫到地上,道:“看,这不就有了。” 温情微微一笑,毫不留情道:“滚。” 魏无羡震惊了:“……喂!” ——温宁也道:“是啊,蓝公子,坐、喝茶……”说着,将手里的托盘往蓝忘机那边凑了凑……魏无羡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道:“太不应该了。下次客人来要准备点啊。”说完才自觉滑稽。哪里来的下次,又是哪里来的客人呢? 气氛倏忽沉了下来。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想说话,然而想了想,还是没想好能说什么。 ……无论怎么想,乱葬岗都不是一个能待客的地方啊。 他心有戚戚,下意识想叹口气,转念又想到这个举动极容易引发的某些连锁反应,生生憋了回去。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虽然这句话让“魏无羡”自己都觉得滑稽,伏魔洞内气氛却是随之活泼了起来。几人正笑语不断,“蓝忘机”却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温情”、“温宁”一怔,蓝景仪也一怔,脱口道:“含光君怎么这就走了?!” 难得气氛不错啊! 蓝思追默默不语。 ——蓝忘机脚步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道:“我该回去了。” 这句“听不出什么情绪”,着实让人觉得大有深意。 魏无羡看着蓝忘机的侧脸,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当然,他是不会像书中的温宁一样误会是“自己”这些人做错了什么才气走了“蓝忘机”的。 他只是……忽然很为那个“蓝忘机”难过。 当初在驿站,他和江澄是一家的人,蓝忘机是外人。 这时在乱葬岗,他和温情温宁又成了一家人,蓝忘机还是外人。 蓝忘机仍然握着他的手,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道:“不要多想了。” “魏无羡”夹起想追上去的温苑,赶上“蓝忘机”的脚步。 魏无羡道:“如果我像阿苑一样留你——”你会不会当真留下来吃饭? ——温苑在魏无羡胳膊底下,仰脸望他,道:“哥哥不在我们这里吃饭吗?” ——蓝忘机看他一眼,伸出一手,缓缓摸了摸他的头……魏无羡道:“这个哥哥家里有饭吃,不留啦。” 蓝忘机道:“‘你’不会的。” 魏无羡不说话了。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乱葬岗是四方环伺之地,“魏无羡”是是非缠身之人,若不是事出突然,他只怕上都不会让“蓝忘机”上乱葬岗来,更遑论再挽留? 两人夹着一个孩子,一路无话地下了山,到了山脚,却是“魏无羡”又提起了先前未竟的话题。 ——半晌,魏无羡道:“蓝湛,你刚才问我,难道就打算一直这样?其实我也想问人。如果不这样,我还能怎样。” 金凌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 在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魏无羡果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坚定、那么一往无前、坚不可摧。 只是不得不为。 只是……再没有人能给他第二条路。 ——他道:“弃鬼道不修吗?那这山上的人该怎么办。” ——“放弃他们吗?我做不到。我相信换了是你,你也做不到。” ——他道:“有没有人能给我一条好走的阳关道。一条就算不用修鬼道,也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路。” 一群人皆是默默无语。 不只是“蓝忘机”,一路看到这里,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彼时彼境,已经绝没有这样的路,魏无羡,也绝不会做出别的选择。 ——魏无羡缓缓地道:“谢谢你今天陪我,也谢谢你告诉我我师姐成亲的消息。不过,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我也相信我自己控制得住。” ——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他的态度,蓝忘机微微侧首,闭上了眼。 ——就此别过。 蓝景仪忽然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 哪怕是再粗枝大叶的人,读到这四个字,也很难只按照它表面的意思去解读。 不仅仅是一次道别,简直就像是……就此分道扬镳。 尤其是再看后一段话中那句“最后两人却在不怎么轻松的氛围中分道扬镳”,仿佛是一种印证。 蓝景仪狠狠地摇了摇头。 但是不会的! 含光君和魏前辈怎么会分道扬镳? 明明他们——明明只有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魏无羡心道:“哎,反正蓝湛那么有钱,让他再付一次账也没什么。话说他身上应该还有钱吧,不至于买了点小孩子的玩具就花光了。大不了下回我再请他好了……哪来的下回啊。” ——想一想,他跟蓝忘机几乎每一次见面都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落得不欢而散的下场。大概是真的不适合做朋友吧。 蓝景仪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怎么会不适合!再没有比魏前辈和含光君更适合做朋友的人了!” 魏前辈又怎么可以,把这么难过的事情、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不过,今后也没什么试图做的机会了。 魏无羡挠了挠脸,道:“景仪这孩子诶……虽然他这话不能说不对,不过,我可不会和含光君做了朋友就满足啊?”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 他道:“魏婴。” 魏无羡本能地预感到什么,竟有些不敢看他。 蓝忘机道:“你……别说了。” 魏无羡沉默了。 须臾,他道:“好,我不说了。” ——温苑左手牵他,右手拿着小木剑,把草织蝴蝶顶在头上,道:“羡哥哥,有钱哥哥还会再来吗?” 虽然明知大抵是没有再来的,不然含光君早就难免被扣上一顶“与夷陵老祖来往过密”的帽子,更不会再有人觉得他曾和对方水火不容,但蓝思追竟忍不住在心里期盼起他再来到这个地方。 他看着“魏无羡”,又忍不住想:果然,魏前辈这个人,是永远也不会让自己在一件难过的事里沉浸太久的。 ——魏无羡喷了,道:“有钱哥哥是什么?” ——温苑认真地道:“有钱的哥哥,就是有钱哥哥。” ——魏无羡道:“那我呢?” ——果然,温苑道:“你是羡哥哥。没钱哥哥。” ——魏无羡看他一眼,突然一把夺了蝴蝶,道:“怎么,他有钱你就喜欢他啊?” 明明这种同小朋友计较的行为十分不成熟,以此为由欺负他更是有点恶劣的嫌疑,蓝思追却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零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魂梦中·青山 蓝忘机有些茫然。 他此时理应在云深不知处,与魏无羡在静室,两人一同胡天胡地到半夜,方才安寝不久。 而非站在一片漆黑的嶙峋穹顶下,置身于一个阴冷又凌乱的陌生山洞里。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三个人。一个躺着,两个站着。一个一言不发,剩下两个好像在争辨什么。 原本他无论如何不该就站在这里旁听——奈何浑身上下,能为自己所用的只有眼耳,除此之外,就如躺着的那个一样,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听了几句,他似乎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形。 但,反倒更加难以置信。 此情此景此番对答,他绝对称得上记忆深刻,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能有亲耳听闻、亲眼得见的时刻。 这是伏魔洞。 ——乱葬岗,伏魔洞,穷奇道截杀之后。 一个不会再存在的地方,一件绝不可能再发生的事。 ……实在荒谬。 然而,温情与魏无羡的一问一答、一字一句,无不在验证这荒谬绝伦的猜测,也叫他心中越来越冷。 半晌,倒在石床上的魏无羡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 蓝忘机心中的急切再也按捺不住,几乎同时,他发觉落在自己身上的制约终于失去了效果。 他迫不及待地踏前一步,还未开口,就见魏无羡的眼神越过了站在床前的温情温宁,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魏无羡喃喃道:“……蓝湛?” 难以置信的神情一闪而逝,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眼中紧跟着爆出一阵慑人的光彩,几乎是嘶吼道:“蓝湛,帮我拦住他们!” 闻声回头的温情两眼大睁,惊疑不定道:“含光君?!” 魏无羡再次急切道:“不该是他们两个去!穷奇道纵尸杀人的是我——” 这句话一出口,他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神情陡然一僵,却仍是坚持着将剩下半句说出了口:“不该是他们去……” 蓝忘机与他对视,没有动作。 魏无羡心中无可抑制地升起一股绝望,却仍是紧紧盯着对方——他知蓝忘机向来是非分明,听到自己方才那两句后,哪怕不放过温宁,至少会拦住温情无辜送死。 温情指间夹着三根银针,牢牢地挡在石床前,戒备又警惕地盯着蓝忘机,质问道:“含光君怎么会在这儿?你们就这样迫不及待?!” 说到后来,已是愤然。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勉强将视线从魏无羡那张惨白的脸上挪开,与温情对视,缓缓道:“穷奇道,非你两人之过。” 温情一怔,待她消化了个中含义,脸上又是苦笑晕开:“可金光善已经放了话——” 魏无羡道:“他放话又怎样?金光善他算个屁!你以为你们去送死了他就会放过我放过乱葬岗吗?!” 他仍旧不能动弹,便只有躺在那里,从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 温情回过头来,对他苦笑道:“他会不会守信,没有人知道。不去,又该怎么办?” 不等魏无羡再出声,蓝忘机便道:“有鬼。” 温情愕然地看他:“含光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忘机道:“此去金鳞台本就有鬼,去也无用。” 他将视线投向温宁,又转至魏无羡的面容,掩在雪白宽袖下的手指用力握紧成拳:“得到鬼将军,金光善仍会觊觎阴虎符。兰陵金氏垂涎鬼道之力已久,自射日之征后,便私下招募鬼修、豢养鬼物。” 话说得如此明白,说话之人还是素来有口皆碑的含光君,绝无花假。若再猜不到金光善与兰陵金氏打什么算盘,怕是只有傻子了。 魏无羡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断续道:“听见了吗温情?金光善要的不是你们的命!他要温宁,还想要阴虎符!你们去送死有什么用?他只会明天就带人杀上乱葬岗将我们统统挫骨扬灰!!” 温情显然不需他说也想明白了这一切,当下脱力地跌坐在石床一侧,以手托额,闭目蹙眉,喃喃道:“金光善如此狼子野心,进不得退不得……” 温宁默默地伫立在一旁,从方才蓝忘机现身起,他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听着,仿佛那些话并不是关乎他姐弟二人的命运。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魏无羡断断续续的笑声。 *** 魏无羡笑够,也就慢慢恢复平静。温情仍是忧心忡忡,说要出去和四叔他们交代一声,带着温宁步履匆匆地走了,临走将那根针一并拔了下来。 甫一恢复力气,魏无羡便急不可耐地从那张石床上爬了起来。 然而爬起来后,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尴尬地沉默片刻,魏无羡没话找话道:“蓝湛,来都来了,现在无事可做,我带你逛逛?” 不料,蓝忘机当真颔首道:“好。” 魏无羡只得当先引路。 结果还没有走出多远,他便发觉蓝忘机总要多迈一步追上来,待要落后半步,对方便停下来看他,直看得他心中悚然。没奈何,只好肩并着肩向前。 好在山洞通道够宽,并排走两个人也半点不显拥挤。 快要走到洞口,沉默终于被打破。 蓝忘机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魏无羡恹恹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蓝忘机道:“乱葬岗天然地利,你在,金氏不敢妄动。” 魏无羡望着他。 蓝忘机又道:“只有云梦……你对江晚吟素不设防,不妥。” 魏无羡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又默默咽了回去。须臾,才涩然道:“蓝湛,我从今天看到你就想问啦……你是被夺舍了吗,这么替我一个邪魔外道打算” 蓝忘机轻声道:“魏婴,我知你。” 魏无羡呼吸一滞,道:“你知我什么?” 蓝忘机却没有正面回答这问题,他驻步转身,深深地凝视着魏无羡的双眼,道:“无论如何,我在。” 魏无羡怔怔地望着他。 风声忽而喧嚣。 原本从洞口斜斜映入的天光骤然转为一片漆黑。 夜色沉沉,喊杀声震天。 蓝忘机不能自控地一个晃神,一切便突兀转变。 魏无羡癫狂的大笑声无比清晰:“好好好,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咱们要这样真刀实枪地杀一场。横竖你从来都看我不顺眼,来啊!” 这笑声刺耳至极,生生将蓝忘机刺醒了过来。 他负琴持剑,与一手执笛的魏无羡错身而过。 在屋檐上落定,遥遥望着神情疯癫的魏无羡,蓝忘机心头忽然升起一重明悟。 ——此非现世之地。 就在这时,魏无羡忽然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脸色陡然一僵,接着转为惶急,纵身跃入了下方厮杀成一片的人流。 他的身影没入刀光剑影,能够听见的,只有一声接一声的狂吼:“师姐?师姐!你在哪里?!” 蓝忘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紧跟着魏无羡跃下屋脊,隔空斥出避尘,一剑将那具提剑逼近江厌离的凶尸劈成两半。 逃过一劫的江厌离望着那把嗡嗡作响的仙剑,脸现茫然。 魏无羡与江澄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拨开人流,冲到了她身边。 江澄抢先一步,一把揽过了江厌离,将她看了又看,确认无恙,总算松了口气,满脸后怕、语无伦次道:“还好、还好没事……我这就带你下去,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魏无羡才急急叫一声“师姐——”,江澄猝然抬头,飞起一拳砸在他脸上,紧接着便召出三毒,将江厌离整个人打横抱起,径自御剑而去。 江厌离一声“阿羡”堪堪唤出,便消散在空气里。 魏无羡被那一拳砸了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呆呆地望着那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 随着江厌离彻底安全而召回避尘的蓝忘机终于拨开了全部的阻碍,赶到了魏无羡身边。 他喊道:“魏婴!” 魏无羡呆滞的目光中映出蓝忘机的脸孔,梦呓般喃喃道:“蓝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蓝忘机一把抱住了他。 这个怀抱是如此用力,用力到魏无羡几乎喘不过气来,蓝忘机的脸紧贴着他的脸,胸膛紧贴着他的胸膛。 对方滚烫的呼吸就吹拂在魏无羡的耳畔,吹得他眼里、耳中、心里,再也看不到、听不到、感知不到除了这个人以外的任何东西。 蓝忘机低沉的、莫名隐隐颤抖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如同一阵惊雷,又好像只是春雷后绵绵的细雨。 蓝忘机道:“魏婴,我在这里。” 魏无羡似乎在这句话中回神了,他道:“蓝湛,你放开我。” 蓝忘机不答,不动,只默默地收紧了臂弯。 魏无羡试图挣开他的怀抱,一边挣扎,一边咬着牙重复了一遍:“蓝忘机,你放开我——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清醒一点,看看这是哪儿!” 蓝忘机轻声道:“这哪儿也不是。” 他道:“魏婴,醒一醒。” 怀中的挣扎停止了。 满天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了。 不夜天的幻影粉碎,化作层层叠叠的灰色雾霭。 *** 蓝忘机仰起脸,与不知用什么法子脱出他怀抱、在灰雾翻涌中若隐若现的魏无羡遥遥对望。 须臾,魏无羡轻嗤一声:“我就说呢,为何我那么容易就……” “就”什么,他没有再说下去。 蓝忘机默然不语。 ——因为,对魏无羡来说,那些事,其实都早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了。 魏无羡又道:“不过真奇怪啊,什么邪祟,能杀得了大名鼎鼎的含光君,害你不得不来和我作伴?” 蓝忘机道:“……没有。” 魏无羡道:“没有什么?” 蓝忘机道:“我并未身故。” 魏无羡:“……哦。” 蓝忘机又道:“即便当真……与你相见,也好。” 魏无羡:“……” 魏无羡面露讶然之色,半晌,他道:“何方妖孽,敢化成含光君的样貌扰本老祖清梦?” 蓝忘机:“……” 蓝忘机道:“魏婴,你已——世间鲜有妖物,可再入你梦中。” 魏无羡道:“也是。这倒不是我自夸,本老祖活着的时候这些妖魔鬼怪就不敢来招惹,现在死了,更是谁也找不着。” 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说起生死也是满不在意,看得蓝忘机心中一阵发闷。 魏无羡却没有留意他是什么心情,兀自又道:“若那时候你当真来了,拦住了温情温宁,我大概是……还是要求你带我去金鳞台看一看吧。” 不再去看,是因为早已知道结果。 他已经被困在相同的噩梦中,去过不知道几十次,还是上百次了。 蓝忘机依旧不语。 魏无羡却好像忽然来了兴致,道:“可你又为何会在我梦里呢,蓝湛?” 他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梦,可是从来再没见过第二个人。” 说着,他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不会吧,你们姑苏蓝氏这么嫉恶如仇,我都这么安良本分地做个孤魂野鬼了,还要穷追不舍?” 蓝忘机道:“没有!” 魏无羡挑眉看他。 蓝忘机道:“与姑苏蓝氏无关。我亦不知,为何与你在此相见。” 魏无羡:“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要怎么走?这可有点麻烦了啊。我死都死了,什么都没有,想把你送回去,怕是有点难度。” 他抓了抓头发,似乎是很认真地在苦恼着。 蓝忘机道:“你不必费心。” 魏无羡:“啊?” 蓝忘机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道:“既是无故来此,想来时候到了,自该离去。相见便是有缘,今日,我陪你。” 魏无羡:“……哈?” 沉默片刻,魏无羡又一次道:“蓝湛,你真的是蓝湛吗?没有被夺舍?” 蓝忘机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是,没有。” 他并未点破,梦境之间,二人本是神魂相见,若是夺舍,早该无所遁形。 魏无羡穿过灰雾,到了他近前。 四目相对,不足十个呼吸,魏无羡便先败下阵来,挠脸道:“好吧蓝湛,既然你说要陪我,咱们就一块逛逛。” 蓝忘机道:“好。” 灰雾渐退,似有熙熙攘攘的集市在雾中若隐若现。 魏无羡走了两步,四周的景象未能清晰成型,就又变化了。 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不热闹也不冷清的小镇。 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道:“不好。” 蓝忘机跟在他身后,问他:“如何不好?” 魏无羡道:“无处可去。你看这,也太无趣了。” 蓝忘机心中渐渐升起明悟。 梦中的感觉本来应该不怎么清楚,他却仍是觉得,胸口有些疼。 魏无羡又道:“难得,蓝湛你在呢。” 随着他这句话,四周的景色又慢慢地溃散重组,似乎又要变回那片让蓝忘机觉得有些眼熟的码头集市。 在集市彻底成型之前,蓝忘机果断道:“去姑苏。” 见魏无羡看过来,他继续道:“可好?” 魏无羡沉默着盯了他半晌,嘿然一笑,道:“好啊。” 停了停,他又道:“不过,我对姑苏是什么样,早就忘光了,这要怎么去呢?” 蓝忘机道:“我带你去。” 魏无羡收敛笑容,挑了挑眉。 蓝忘机向他伸出一只手。 魏无羡怔了怔,终于还是伸手回握。 *** 桥下流水,水上轻舟。 一黑一白两道颀长人影立在舟上,广袖宽衫、衣袂飘飘,端得是风姿绰约,引人瞩目。 魏无羡无言地在河道两岸扫视一周,道:“蓝湛啊蓝湛……你居然还真带着我来了。” 他像是来了兴致,捞起那支竹篙,在水中一撑、一挑,船行立刻加快几分。他被带得一晃,也不发力,顺势向后倒了下去。 这一倒,却倒进了一个含着冷香的怀抱。 魏无羡整个人一僵,滞了一息,若无其事地吸了吸鼻子,道:“蓝湛,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为何……能被他闻见? 蓝忘机道:“静室存酒之后,为作遮掩,便点了白檀。时日久了,难免沾染。” 先前只是魏无羡的梦,他没有这般认知,自然也闻不到。眼下轮到蓝忘机织梦,他习惯了自己身上有这样的气息,便一并带了来。 魏无羡先是下意识“哦”了一声,待意识到他话中含义,猛地弹了起来,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等等,蓝湛,你说什么?存酒?!你存酒做什么?!” 蓝忘机拍了拍他的背,道:“为你存的。” 魏无羡咳得更厉害了。 半晌,他才恢复平静,神情复杂地又确认了一遍:“蓝湛,你不是被夺舍了吧?” 蓝忘机神情不变道:“并未。” 魏无羡看了他一眼,收敛神情,喜怒难辨道:“那好,什么酒?我讨一碗尝尝,可否?” 蓝忘机道:“天子笑。本就是你的。” 半晌,魏无羡道:“我当真能尝出味儿么?” 这是蓝忘机织的梦,若他不知道天子笑是什么味道,别人自然也是尝不出的。 蓝忘机道:“我喝过了。”陪你喝的。 魏无羡道:“……多年不见,真是想不到,含光君这么长进,犯禁都不在乎了。” 蓝忘机对此不作评论,只问他:“你要来喝么?” 魏无羡:“来!怎么不来!” *** 虽然心中还是满满的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悚然,魏无羡手上却不见半点迟疑,从那满窖的漆黑小坛中拎出一只,拍开泥封,仰头喝了一口,心中点评:酒香不差、手感却不对。看来蓝湛喝是喝过,却不是自己一个人喝的。 这就有意思了。 当年在金鳞台,都是他替蓝忘机挡了酒,谁如此三生有幸,能让含光君犯禁奉陪? 一边想着,他一边将手上这坛喝空了,原样封好塞回窖中,又拎了一坛出来,照旧拍开那手感不太对的泥封。 喝空第二坛再去取第三坛时,他偷空看了蓝忘机一眼,发觉他没有一点要阻拦的意思。 心下一阵啧啧称奇,他面不改色地拎起第三坛,一口喝完了一半,抹嘴道:“不过瘾。” 蓝忘机道:“多饮伤身,不过,此间无碍,可尽兴。” 魏无羡正在喝坛中最后一口,听到这句话,生生呛住了。 一阵震天撼地的咳嗽声过后,他放下酒坛,表情复杂道:“蓝湛,你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蓝忘机不答。 须臾,他道:“你若已尽兴,便随我来。” 若是以往,蓝忘机这样说话,魏无羡是一定要挑眉反问一句“为什么”、再看心情决定去不去的。但现在不同,他刚在人家面前、喝了他放在屋里的三坛天子笑——哪怕只是在梦里,也不好再摆出那副姿态。 于是,魏无羡将空坛子复原塞回酒窖,站起身来,还有暇掸了掸身上粘的灰,才道:“去哪儿?” 蓝忘机伸手替他将衣襟、鬓发都整理整齐,才转过身朝着房门走去。 自然而然、一气呵成。 魏无羡:!!! 魏无羡浑身僵硬地任他动作完毕,半晌都没能复原。 见蓝忘机顿足回首,投来一个若无其事、只似有疑惑的眼神,他才艰难地拔足,同手同脚地跟了过去。 他低着头在心底发出一声咆哮:这个蓝忘机究竟遭遇了什么!!! 咆哮未尽,魏无羡猛地撞上了一堵人墙。 原来蓝忘机在隔间门口停了下来。 魏无羡“嘶”了一声,后退两步。 蓝忘机才抬起手,便发现他已经退到自己臂所能及的范围之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孟浪,转而拉开了隔间的门。 他唤道:“魏婴,你过来吧。” 魏无羡磨磨蹭蹭挪了过去,一抬眼,看到一张显眼无比的画像。 画像上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黑衣,方正俊朗,女子白衫飘飘,姝色惊人。 像前一方檀木香案,炉鼎香烛,一应俱全。 案前,有两只并排的蒲团。 魏无羡怔住了。 半晌,他道:“这是?” 声音微微颤抖。 蓝忘机落后他半步,轻声道:“是……魏前辈,与藏色前辈的供奉所在。画像,是叔父所赐。” 魏无羡退后一步,将仪容理了又理,才小心翼翼迈了进去。 他没有问父母的画像为何会供奉在此,只一掀衣摆,在一只蒲团上跪下,从案上取了线香,在火烛上点燃,高举过头顶,俯首拜下。 郑重地将线香插进铜鼎之后,魏无羡仍跪在蒲团上,望了那张画像许久,这才重新起身,对蓝忘机道:“蓝湛,多谢。” 蓝忘机摇了摇头,道:“不必。” *** 出了隔间,魏无羡无心再饮酒,索性出了静室,在云深不知处闲逛起来。 蓝忘机便始终与他并肩。 一路上,未有旁人。 曲径回廊,冷泉寒潭,雕花漏窗,玉兰花树,大抵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只靠近后山的那片青青草地上,多了成群的白绒球。 魏无羡现在已经是看到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只道:“蓝湛,你养的?” 蓝忘机“嗯”了一声。 魏无羡走过去,那一片连绵的白绒球呼啦一下散开了。 他道:“岂有此理!明明是梦里,还这么不给我面子!叉起来烤了烤了!” 蓝忘机道:“云深不知处不可杀生,烤了,你也吃不到。” 魏无羡道:“对哦,含光君肯定是没吃过烤兔子的。” 遂作罢,只一头扑倒在草地上。躺了一会儿,又一个轱辘爬起来,去捉那群四散窜逃的兔子。 蓝忘机微不可察地吐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那群白绒球便忙不迭聚集了过来。 他弯腰抱起一只,抱到了魏无羡面前。 魏无羡连说三遍“岂有此理”,手上却不含糊,接了过来。 那白团子一到他怀里,又开始蠢蠢欲动。 魏无羡上手揉了一把,又放了回去,叹气道:“真是,这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向都不喜欢我。” 蓝忘机道:“无妨,我喜欢你。” 魏无羡:“!!!” 他呆怔片刻,看了蓝忘机一眼,发觉他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更没有要将这话收回去的意思,道:“算了,不管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就当真了。” 顿了顿,他又道:“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来的,但今天和你一起,我的确挺开心的。蓝湛,多谢。” “不过,你也该走了。” 话音未落,魏无羡、兔子、草地、云深不知处,全都不见了。 *** 蓝忘机睁开了眼,看见静室那熟悉的屋梁。 微微一偏头,他又看见了魏无羡。 ——是他最熟悉的道侣。 只是,本来应该再过两个时辰才会睁眼的魏无羡,却和他一样,是醒着的。 见他醒来,魏无羡道:“蓝湛,我好像做了个梦。” 蓝忘机伸手揽住他,道:“如何?” 魏无羡道:“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是该做了个梦,却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说不定……是上辈子的事吧。” 蓝忘机柔声道:“想不起来,就不必想了。” 魏无羡道:“也是,都过去了。” 两人又温存片刻,蓝忘机再次唤他的名字:“魏婴。” 魏无羡应了。 蓝忘机在他耳边道:“生辰快乐。”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番外:魂梦中·青山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零三) ——魏无羡这人也是无聊,跟个小孩子使坏都能来劲儿,把蝴蝶放在自己头上……“我听到你叫了。我不管,我要做比哥哥和阿爹更高辈的,你该叫我什么?” 蓝景仪道:“魏前辈这也太……” 还没想好究竟是“幼稚”还是“无聊”,他就被下一句话刺激得直接喷了:“不是!阿娘?!为什么是阿娘?!……就算含光君和魏前辈是那种关系也不该现在就叫阿娘吧?!” ——温苑委委屈屈地道:“可是……可是阿苑……不想叫你阿娘啊……好奇怪……” “……” “……” “……” 魏无羡:“咳咳咳咳咳咳!不是!这小孩!这小孩!”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喊哪个小孩。 蓝忘机看似镇定地给他拍了拍背,无视了后面的“他家里虽然有钱,但是可恐怖”云云。 阿苑虽然被这个无聊的大人涮了一通,却还是不忘追问他的“有钱哥哥”是否还会再来。 虽然书上写的是“魏无羡一直笑着”,但谁也不会觉得他是真心实意在高兴。 蓝景仪道:“魏前辈这话说的,真的让人觉得……怪受不了的。” ——魏无羡道:“不为什么。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有各自的路要走。自己家里就够忙活了,哪有空总是围着别人转?” 要说他说的不对,并不是那么回事。 也许正因为说的对,才让人觉得愈发无可奈何、难以承受。 ——终究非是同路人。 蓝思追出神地望着这句话。 半晌,他道:“魏前辈是真的这么觉得……可是,什么才是同路人呢?” 同气连枝?意气相投?还是——同道且同行? 这个问题,大概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魏无羡一把将他捞起,夹在手臂下,哼哼道:“……管他熙熙攘攘阳关道,偏要那一条独木桥走到黑……走!到!……走到黑?” ——哼唱到“黑”字,他忽然发现,一点都不黑。 原本黑黢黢的山林,被温家人点起的红灯笼照亮了。 乱葬岗上的破棚屋里,忽然盛满了人间的烟火。 蓝思追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滴在衣裳的布料上。 第一滴眼泪落下来,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啪嗒啪嗒”的声音绵绵不绝,惊得余下两人都看了过来,蓝思追自己却好像浑然不觉,任由泪水滚滚而出,流了满脸,将他眼角浸得泛红。 蓝景仪从未见过他有这般神情,瞠目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思追,你这是……怎么啦?” 蓝思追好像被这句话惊醒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用手盖住了眼睛,闷闷道:“没什么,就是,好想哭……忽然之间,特别想哭。” 金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道:“不是应该替他高兴吗?……有人念着他的好了。” 他说不清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高兴是当真替他高兴,却又好像有点儿无法言说的怅惘。 甚至有一丝难以觉察的不甘。 闻言,蓝思追怔了怔,破颜一笑,道:“对,可能就是太高兴了,才觉得想哭吧。” 蓝景仪张了张嘴,想说思追你今日真的好奇怪,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他心道:管他呢,思追现在是真高兴就行。 魏无羡在后面听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须臾,他道:“是挺值得高兴的。” 说句实在话,虽然这书写得十分真情实感,让人很容易与之共情,但现在的魏无羡毕竟没有真的经历过那些日子,对除了温情、温宁,以及坐在前面的蓝思追以外的温家人,更是不存什么正面的情感的。 能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视之如仇寇就不错了。 可就是这些温家人,这些也会对他最疯魔最凶狠的样子感到恐惧的温家人,却又能把真真的感激和善意捧给“自己”。 ——这些人都听过他在射日之征中的凶名狂迹,听过他广为流传的堪称凶残邪恶的发泄手段,也亲眼看过他纵尸杀伤人命的模样。最初一段时日,温老太太见了他那双腿就直打哆嗦,温苑也是躲在她身后,过了好些天才敢慢慢靠近他。 ——然而,此时此刻,五十多双眼睛都看着他,这些目光之中,虽然还是有畏的成分,但是,是敬畏的畏,也带着点讨好,带着点小心翼翼。更多的,则是和温家姐弟眼中一样的感激和善意。 魏无羡心情复杂不已,但总体总是欣然的,一旁的江澄心头却不自觉生出一股狂乱嫉恨的火种,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而后再喷涌而出、将引火的人也一并烧个干净。 在火种喷发之前,一只柔软的、微微发凉的手,用自己所能使出的最大力气,紧紧按住了他。 江厌离在第三个人察觉之前,忍住了鼻尖的酸涩,竭力柔和了嗓音,语气轻缓道:“是该高兴的。” 所为报恩,不为谋取,却终于还是得到了敬意与善意的回应,怎么会不值得高兴呢? 江澄的头脑勉勉强强随着入耳的声音冷却了几分,察觉到那只柔软的手仍在发力,终于理智尚存,遏制住了不可在人前吐露的话语。 半晌,他道:“你是打定主意了。” 语气还是难以避免地泛着酸意,总算算不上出格。 ——头一次,魏无羡喝酒没有喝出来是什么味道。 ——他心中在想:“一条路走到黑……吗?” ——也不是很黑。 ——忽然间,浑身上下都神清气爽。 魏无羡顿了顿,道:“这有什么打定打不定主意的。” 不过是,渊中人忽见天光一线,而已。 话已至此,不必多说。 “魏无羡”与“温情”扯着闲话,提到云深不知处,后者便状似无意追问起今日二人同行的缘故。 魏无羡越读越感到很有由来一阵心虚。 实在是书中的这个温情……太过话里有话。 也就越发显得一无所觉的“自己”……迟钝到惨不忍睹。 ——魏无羡道:“你说蓝湛?路上碰到的。” ——温情道:“碰到的?怎么碰到的?又是偶遇?” ——温情道:“好巧。我记得之前你们在云梦也偶遇过。” ——魏无羡道:“不稀奇,云梦和夷陵都经常有别家修士出没的。” ——温情道:“刚才我听你都是直接喊他名字,胆子很大嘛。” ——魏无羡道:“他不也是直接喊我名字。这没什么,小时候叫惯的,我们都不在意。” 魏无羡偏头去看蓝忘机的反应。 恰好撞上了那双淡色的瞳仁里,一点轻轻浅浅的笑意。 魏无羡道:“蓝湛……” 蓝忘机轻声道:“这样就很好。” 魏无羡于蓝忘机,蓝忘机于魏无羡,一直都是殊异于旁人的,一直如此,以至于已不觉有异。 一棚屋的人热热闹闹吃完了一轮的菜,“魏无羡”借机混进厨房,端出来两个盘子,温情冷眼看他的手艺毒哭了温苑,凉凉道:“怪不得阿苑那会儿觉得‘可怕得似曾相识’呢。” 魏无羡:“……” 魏无羡正色道:“看来还真是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乱葬岗呢。” ——不过三天,几乎所有世家的人都知道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叛逃江家、在夷陵另立山头的那个魏无羡,炼出了到目前为止最高阶的凶尸,行动迅速,力大无穷,无所畏惧,出手狠辣,而且心智完好,神智清醒,在夜猎之中所向披靡! 不过三天,“魏无羡”就是日日都带着温宁出去夜猎,也不会超过三次,消息却已几乎传遍玄门百家。 而且这一连串形容词……着实夸张了点。 江澄道:“早就和你说过,你活在这世上,就别想能游离世外、独善其身!” 静默片刻,魏无羡道:“可是江澄,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江澄的脸随着他这句话微微地扭曲起来。 但他心里也清楚,魏无羡说的对。 书里的“魏无羡”已无路可退,说什么都没用;书外的魏无羡尚未走到那般境地,说这些,也没用。 于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再不置一词。 聂怀桑道:“其实他们是真的想太多了,山野散修容易被吸引得纷纷投奔倒是真的,可也要看魏兄收不收啊……哦,‘玄门百家未来堪忧,前途一片黑暗’怕倒真的不假。” 都是这种坐井观天、不思进取、只会党同伐异的货色,可不就是未来堪忧嘛! 余人尽都听出他未尽之言,脸色各异。 温情倒不想管这些玄门世家的龃龉,只挑一挑眉,道:“‘任劳任怨的苦力’?” 魏无羡道:“咳,这个,至少是真的改善生活了嘛。” 有温宁这个任劳任怨的苦力,省事,有“孝敬他老人家”的贡品,也省钱了,可不就是改善生活了嘛? 温情轻哼一声,放过了他,眼光落到后面的几段话,再度扬了扬眉,神情微冷。 ——这日,他正带着苦力在夷陵的一处城中采购,忽然,前方巷口闪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进门,院子便被关上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出去。” ——江澄站在他们身后。门是他关的,这句是对温宁说的。 ——江澄这个人十分记仇,对岐山温氏的恨意无限蔓延至上下。再加上温情和温宁姐弟救治期间,他都是昏迷状态,根本不能和魏无羡感同身受,因此对温宁从不客气,上次更是能下狠手。温宁一见是他,立刻低头退了出去。 聂明玦、蓝启仁等人均是深深皱眉,聂明玦更是毫不客气地开口道:“荒谬!就算不能感同身受,那也是实实在在受过的恩!哪有没有感触就能一笔勾销的道理?!” 江澄的脸色再度扭曲了起来。 江厌离微微苦笑,低声道:“聂宗主说的是。” 她声音虽轻,传到江澄耳中却有如一道惊雷。 他脸部肌肉微微抽搐,额头青筋暴起,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才没有立刻扭过头去看江厌离、去抓住对方质问她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 聂明玦说的话虽然给了他好大的难堪、让他几乎不能忍受,可众目睽睽之下,也只是几乎。 可江厌离、江厌离—— 他的阿姐、他的亲姐姐……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她怎么敢在这时候接话、这样说! ——置自己于何地?! 江厌离的目光落在水幕上,并没有看自己的弟弟,却好像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再一次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他。 她就那么抓着江澄,僵坐了片刻,始终没有等到弟弟的反应。 于是江厌离转过身,低了低头,再次低声道:“温公子,温姑娘,失礼了。” 虽然对“温宁”冷言冷语将人关在门外的是“江澄”,但院子里面站着的,也正是“江厌离”。 她道这一句“失礼”,倒也不算……越俎代庖。 温情对江厌离倒无多少恶感,只存些许唏嘘,也点一点头,道:“尚未发生之事,江姑娘不需介怀。” 江厌离便再点一点头,重新转过身去了。 她闭了闭眼,强行将眼眶中涌上来的湿热压了下去。 ——听到脚步声,这女子转身取下了头上的斗笠,斗篷也解下来了。斗篷之下,竟是一身大红的喜服。 魏无羡道:“……师姐,这一次,我肯定可以看着你礼成啦。” 江厌离轻轻“嗯”了一声,收拾了心绪,对他微笑道:“说不定,这回是师姐先看着阿羡礼成呢。” 魏无羡不防她竟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由一呆,接着,目光就忍不住滑向了蓝忘机。 蓝忘机也在看他。 魏无羡低了低头,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江厌离穿着这身端庄的喜服,脸上施着明艳的粉黛,添了几分颜色。魏无羡朝她走近两步,道:“师姐……你这是?” 蓝景仪也道:“小金夫人……这是?” 不需别人回答,他往后看了看,便在水幕上找到了答案。 ——江厌离张开手臂,给他看看,面色微红,道:“阿羡,我……马上要成亲啦。过来给你看看……” ——他在江厌离礼成那日不能到场,看不到亲人穿喜服的模样了。所以,江澄和江厌离就特地悄悄赶到夷陵这边来,引他进院子,给他一个人看看,成亲那天,姐姐那天会是什么样子。 “魏无羡”眼眶热了,读的人亦有几分感同身受。 蓝景仪一时说不出话来,便又将视线重新前移,从方才断下的地方续读。 两句对话读完,他胸口那股温热也随之渐渐消退,转而升起另一个念头。 ——江澄道:“这是什么?你以为要嫁给你啊?” ——魏无羡道:“你给我闭嘴。” 他心道:换我也会想让江宗主闭嘴的。 这时候都没有一句好话,也是没谁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零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零四) ——江厌离不好意思地道:“不过……只有我一个人,看不到新郎啦。” “新郎”是谁自不必说,金子轩本人却又被这二字勾得心头一颤,才离开江厌离没多久的眼光又转了回去。 他眼中映着江厌离清淡的眉眼,仿佛能想象出对方嫁衣蹁跹、红妆粉黛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神摇曳。 顺带自然而然忽略了后面一句“我可不想看什么新郎”。 ——他绕着江厌离走了两圈……江厌离一向颇有自知之明,认真地道:“你们说了没用。你们说的,不能当真。” 金凌对“自知之明”四字看得极不顺眼,然而这话又约莫等于是“江厌离”自己的想法了,不好出言驳斥,便只有默默生了一阵闷气。 金子轩略作迟疑,终于还是悄声道:“江姑娘……” 待江厌离当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之中,他忽然又觉得,原本要说的话好像并不怎么合适了。 最后,他绊绊磕磕道:“……你当真,是很好的。” 江厌离一讶,旋即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金公子。” 提起未婚夫,“江厌离”仍然颇感羞涩,连忙转移话题,蓝景仪看到下一句,讶然道:“取字?这也太早了吧?” 金凌道:“他连我阿娘成亲都不能到场,也许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一面,我阿娘提前叫他……取个字,又有什么奇怪的?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他将“给我”二字含混过去,心道:原来我的字是他取的……难听死了! 虽然如此心道,嘴角却又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扬。 蓝景仪没看见他表情,听他斥自己“大惊小怪”,当即顶了回去:“明明这上面都写了‘不觉有异’,我怎么就大惊小怪了?” ——礼还没成,这便想着要给未来的外甥取字了。魏无羡却不觉有异,半点也不客气,想了想就道:“好。兰陵金氏下一辈是如字辈的。叫金如兰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澄脸上原本的不豫之色稍减,转而蹙眉道:“做什么要‘不觉有异’?阿凌说的不对么,何来有异?” 余人面面相觑,要么是与“魏无羡”一般“不觉有异”,要么是心知肚明却又觉得难以言明:若没有几月前那一场“假决裂”、若没有这一场先斩后奏的金江联姻……再怎么一年半载见不到,小金公子的表字又怎么轮得到他魏无羡来取? 最后,聂怀桑期期艾艾道:“这个,这位‘魏兄’身临其境都不觉有异,咱们就更说不上来了,不如就别深究了吧?” 前面蓝景仪又道:“取个字而已,江宗主怎么也能想这么多?又关咱们家什么事?” ——江澄却道:“不好,听起来像金如蓝,蓝家的蓝。兰陵金氏和云梦江氏的后人,为什么要如蓝?” 蓝启仁闻言一皱眉,江澄的脸又黑了。 蓝思追虽然心中也不免觉得“江澄”想得太多,却更觉得蓝景仪这样议论实在越矩,立刻低声呵斥:“景仪!” 蓝景仪被他这一喝,也自知失言,乖乖低头听训。 蓝启仁神色稍霁:总算还有个明理知进退的好苗子! 又听那句“魏无羡道……蓝家是人中君子”,喜怒难辨地瞧了魏无羡一眼,心道你这时倒知道蓝家奉君子之道了。 江、魏两人拌了几句嘴,“江厌离”习以为常地劝了一句,将带来的汤分好,端着第三只小碗去门外给了“温宁”,将院内留给了曾经的师兄弟二人。 这第三碗汤给了“温宁”,还引来了“江澄”一句不满,温情冷眼看着,连一分冷笑都欠奉,只对江厌离道:“倒要谢谢江姑娘好意。” 江厌离忙道:“实在没做什么,当不得温姑娘谢。” 说罢,她又回头去看水幕,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秀眉不自觉拧起,心道“自己”实在疏忽,应该给阿羡多带些用得上的东西的。 再一转念,江厌离又忍不住想叹气:别说想不到阿羡私下会落到那般窘困的境地,就是想到了带上了,难道能当着阿澄给出去?这样当面打他的脸,阿澄怎么能容? 若不当面……又哪有不当着阿澄的时候呢? 想到这里,一颗心越发沉甸甸的。 ——喝了一口,江澄道:“上次的伤怎么样。”……魏无羡道:“不到七天,我跟你说过的,有温情在,不在话下。不过,你他妈还真捅。” 孟瑶忽然道:“温姑娘当真妙手回春。” 未等温情回应,他便已温文尔雅、十分恳切地继续道:“魏公子伤在腹部,便是后来那一次有姑苏蓝氏上好的疗伤药,也四日方愈;而彼时乱葬岗上医药匮乏,温姑娘却仍能使魏公子在七天内伤愈,医术实在高超。” 温情听出他话里有话,只淡声道:“孟公子谬赞,我如今倒是当真没有这般本事。” 孟瑶闻言微露惊讶之色,接着又转为微笑:“可这天书总归是不会骗人的……想来是该恭喜温姑娘,医术日益精进。” 江澄脸色越发难看,余人则纷纷默然:天书大约的确是不会骗人的,但谁知道书里说话的人是不是在骗人? 魏无羡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不多时,前面也读到此处,对此节倒是没人发表意见,可才到下一句,蓝景仪的老毛病又犯了。 ——江澄吃了一块藕,道:“是你先让他打碎我手臂的。你七天,我手臂吊了一个多月。” 蓝景仪嘀咕道:“碎一条手臂和肚子上被捅一剑能比吗?肚子上中一剑搞不好会要命的!……七天又怎么样,好得快就能当没伤过啊?” 蓝思追等他说完了,才道:“景仪,好了,少说几句吧。” 少说几句,却没说他说的不对。 金凌闷闷不语。 ——魏无羡嘿嘿然道:“不狠点怎么像?反正是左手,不妨碍你写字。伤筋动骨一百天,吊三个月也不嫌多。” 聂怀桑道:“魏兄你们这场戏倒是作得真,可也不知道有几个有心人当真会信。” 魏无羡吐出一口气,道:“信不信另说,能堵住他们嘴就够了。” 到此时也看得分明,真正的有心人,又怎么会信他当真和云梦江氏一刀两断了? 聂怀桑无声嘿嘿然,没再接话。 嘴好像是堵住了,顾忌——恐怕也没了吧? ——魏无羡道:“暂时没有。那群人都不敢下山,我下山别人也不敢惹我,只要我不主动招惹是非就行了。” ——“不主动?”江澄冷笑道:“魏无羡,你信不信,就算你不招惹是非,是非也会招惹上你。要救一个人往往束手无策,可要害一个人,又何止有千百种法子。” ——魏无羡埋头道:“一力降十会。管他千百种法子,谁来我弄死谁。” ——江澄淡淡地道:“你从来就不听我任何一点意见。该有一日你要知道,我说的才是对的。” 蓝景仪读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好一会儿才愤愤然道:“江宗主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倒是给条明路啊?!光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心中又是气愤又是难过地想道:他从来只能瞧见这些。 ——他一口气喝干剩下的汤,站起来,道:“威风。了不起。不愧是夷陵老祖。” 蓝景仪越发替“魏无羡”不平起来。 可他为之不平的那个人,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块骨头,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你有完没完”。 “魏无羡”带着“温宁”先行,与江家姐弟就此别过。“温宁”一路捧着那碗他喝不到的汤,看得温情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伸出手来,轻轻抱住了自己的弟弟。 ——他回过头,心知,今后怕是又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以前熟悉的那些人了。 ——但是……他现在不也是正要去见熟悉的人们吗? 又一节结束了。 这个结尾,叫人有些怅惘,却又是怀着满满的希望。 随着读书人话音落下,一时寂寂。 水幕停顿片刻,新的文题缓缓浮现。 ——夜奔第十八。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提起“夜奔”二字,最深入人心的印象,当属昆山腔之中的一部曲目。 聂怀桑道:“这……兆头可不太好啊?” 林冲夜奔,乃是受辱受害、忍无可忍,终于被逼上梁山。 若此夜奔即彼夜奔,放在这一节为题,是什么涵义? 夷陵老祖终于如“江澄”所说一般,是非缠身、忍无可忍、退无可退,走到了当真与玄门百家为敌的地步? 魏无羡觉得喉咙一阵发涩,道:“……看题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先往后读吧。” 不料一开题,竟是在兰陵城最大的灵宝阁内。 一群不知底细的修士正在闲话。 孟瑶眼神微凝,不动声色道:“仙督?我记得到上一节末尾,还不曾有迹象提及这件事。” 聂怀桑道:“瞧着是还没定下来呢,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几个月还是几年?” 聂明玦盯着水幕上的文字,蹙眉不语。 ——“有什么好吵的?总不可能一直一盘散沙群龙无首。设一位督领百家的仙首, 我以为完全不错。” ——“这怎么能一样呢?仙督是由众家推举的。不一样不一样。” ——“嘿,说是推举, 大家心里清楚, 来来去去还不就那几位争,轮得到别人么?” ——“赤锋尊反对的很厉害吧, 呛回金光善的暗示明示多少次了。我看还有得磨呢。” ——“而且仙督的位置只能坐一个人, 万一真通过了, 该由谁来坐, 我看还能再吵几年。” 十几年后的金光瑶,就是坐在这唯一的位置上,赤锋尊此时反对的再厉害,这件事最后也还是成了。 聂怀桑继续道:“金宗主可真是了不起,最后居然能让我大哥也改变了主意,同意了设立仙督……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如愿在这个位子上坐几天?” 聂明玦眉毛一抖。 金子轩则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孟瑶道:“未见得是聂宗主改变了主意,金宗主如愿,或许只是因为赤锋尊无法再继续反对了。” 为何无法再继续反对? 自然是因为赤锋尊死了,聂宗主,也换了一个无力抗衡金家的。 金子轩几乎是惊愕至极地去看孟瑶。 赤锋尊是怎么死的,在场人尽都已经一清二楚,哪怕聂明玦本人已经表示了暂不追究,也不代表这件事真能就这么算了。常人躲避还来不及,孟瑶却反其道行之,主动提起来,实在是……胆大包天! 有这想法的不止金子轩一人,诸人目光之中,孟瑶本人却显得极为坦然,从容不迫地继续道:“看日后的情形,所谓仙督,似乎成了金氏宗主世袭,父传子、子传孙……如何能不重蹈岐山温氏覆辙?无怪聂宗主一定要反对。” 聂明玦目光炯炯道:“‘我’担心之事大约正是如此。不过这名修士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玄门百家不可一直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若是从前,他恐怕也未必会觉得百家各自为政有什么问题,但一路看到现在,倒当真觉得,有必要设一位统领百家的仙督。 前提是,这位仙督当真立身正直。 孟瑶道:“源清流清,若要整肃玄门百家、清风正气,仙督便需立身公正,不可对某一家私心偏向,而百家之中,哪一家不是为自家争利?” 不待聂明玦再问,忽听蓝曦臣道:“明玦兄且慢,曦臣以为,兹事体大,非朝夕可定,还应从长计议。刻下时机不当,不如日后再议。” 时机确实不当——前面小辈的读书声尚不绝于耳。 虽然不是不能叫停天书,但诚如蓝曦臣所说,仙督之事,非一朝一夕可以议定,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耗到解决为止。 聂明玦便道:“那便日后再议。” 书中那群修士从悬而未定的仙督聊到云深不知处藏书阁重新落成,再到金子轩儿子——即金凌的七日礼。 金凌都过了七日礼,那便是金江联姻后至少转过一年了。 金凌本人既不想承认那个“哭得能把斗妍厅掀翻”的小孩儿是自己,又一点儿也不想错过当年的旧事,于是别开了眼睛又竖起耳朵。 蓝景仪道:“这白衣人……是谁?” ——不远处,一名白衣人正取了一枚坠玉穗子在手中细细端详,闻声笑了笑。 这白衣人既然被专门点了出来,想来不是无关紧要之人,然而在座众人当中,似乎又没有哪个能对上号的。 魏无羡捅了捅蓝忘机,凑近他耳边,低声道:“蓝湛,莫非是你们家的人?”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零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零五) 蓝忘机微微摇头,低声道“不知”,望着水幕上对那白衣人的几行描述,凝目思索。 这“白衣”多半并非是在场某家的校服——虽然蓝金两家家袍都是白色,这两家的人出现在这灵宝阁中也都不出奇,但无论是金氏的金星雪浪家纹,还是蓝氏的抹额,都属十分显眼的特征。而无论两家中哪一家的人在此,这些修士都不会议论得这样肆无忌惮。 ——一名女修的声音传来:“小金夫人真好命……这是前世放弃了飞升了才修来的好福气吧。” ——她的女伴则道:“看来果然还是千好万好,不如胎投得好。人嘛明明也就那样……” 魏无羡微微皱眉。 好命?福气? 若不知道兰陵金氏背地里有多么藏污纳垢,他或许会觉得如今金子轩与江厌离也算两情相悦、江厌离能嫁给心上人为妻算是不错——哪怕他对这个“心上人”多有不满。 可知道了再看,金家、金鳞台,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窝! 金子轩用力抿住嘴唇,心头有不满与不安翻涌交杂,几乎是犹豫了再犹豫,才悄悄去留意江厌离的反应。 江厌离神情平淡,对书中那些针对自己的酸言醋语未有反应。 金子轩心中的感觉更为复杂难言。 蓝景仪道:“这白衣人听旁人说小金夫人酸话便皱眉……不会是金子轩前辈吧?” 金凌读到前面两个女修的议论时已是怒火上涌,闻声立刻道:“怎么可能是我爹!” 魏无羡闻言便哼了一声,心道若是你爹,他敢这么轻轻放过! 话题又转到金凌的满月礼,对着“自己”的名字引发的沉寂与随后的议论纷纷,魏无羡摸摸下巴,道:“看来虽然春去秋来,本老祖倒还是威名不减啊?” 江澄没忍住,嗤他:“你还当是什么好事不成?” 蓝忘机眸光一暗,余人中亦有暗暗皱眉者,魏无羡本人倒是不以为忤,道:“报上来就能吓倒一片的名号,自然有好用的时候。” 他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对着水幕继续道:“而且,不是还有人没把夷陵老祖当……”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呛住了。 ——那白衣人挑了挑眉……魏无羡把手中那精致的檀木盒抛给他,温宁一接,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一枚白玉流苏坠子,玉色通透,柔光流转,若有生命。 魏无羡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所以怪不得那个白衣人没把夷陵老祖当回事儿——感情就是夷陵老祖他本人啊! 蓝忘机反应极快,拿捏好力道,给他拍了拍背。 岂料他不拍还好,这一拍,魏无羡顿时又想起来自己方才对蓝忘机说了一句什么,咳嗽更止不住了。 ——可不就早晚是含光君家的人嘛! 其余人目光在水幕与魏无羡之间打了个转,均以为了然了他为何反应如此之大,不约而同露出或讶然或微妙的神情。 自射日之征起,就再没见魏无羡着过玄黑之外的服色,无怪没人能想到这白衣人居然是他。 至于这时为何要一反常态一身白衣,倒也不难猜测——显然便是为了金凌的满月礼了。 魏无羡好容易喘匀了那口气,声息渐止,聂怀桑便咳了一声,道:“所以这些人……是当着魏兄你的面,在议论你啊?” 扇骨已裂,一扇便咔咔作响,他便只是张开扇面摸了摸,又道:“这些人也真是,嘴上议论夷陵老祖如何滥杀无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亲眼见过呢……结果呢,本人就在眼前,也没谁认出来了。” 魏无羡挑挑眉,摊手道:“毕竟不管‘我’多么穷凶极恶,其实也碍不着这些人的事儿,干嘛要关心我长什么样?” 聂怀桑便嘿嘿然不答话了。 聂明玦听在耳中、看在眼里,觉得自己有点手痒。 孟瑶道:“魏公子当真豁达。” 魏无羡道:“过奖。” “魏无羡”与“温宁”一对一答,果然是为了金凌的满月礼才换了新衣、来了灵宝阁。 蓝景仪忍不住道:“大小姐,魏前辈对你可真是没话说了,为了你的满月礼倾家荡产到灵宝阁买一块上好的玉坠——还只是小配件!半个月日夜颠倒、给你做了这么厉害的银铃!” ——魏无羡道:“不错。只要我那外甥一挂上这枚银铃,品级稍微差点的妖魔鬼怪都别想近得了他的身。你不能碰,你碰了估计也有会儿够呛。” 连凶名赫赫、世间仅有的“鬼将军”都碰不得,其中饱含心意,昭昭若揭。 金凌却没接他的话,盯着水幕看了半晌,才哑声道:“这个银铃……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蓝景仪一滞,有些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却是顺理成章:无论这银铃倾注了魏无羡多少心血、是何等珍贵之物,只看它出于夷陵老祖之手,兰陵金氏又怎可能让它送到金凌手上? 想清楚这一点,又是一阵难言的愤怒涌上心头:既然心不诚,做什么还要谎言相欺,让他空怀希冀、白费这许多心血! 他现在这么高兴,高兴得对着闷葫芦一般的温宁都忍不住话,走到穷奇道被金家截杀的时候……又会有多难过…… 蓝忘机的手倏尔收紧,金凌曾经的自言自语又一次在耳边响了起来:“当年穷奇道截杀,我们金家,除了一百余门生,还有两名嫡系弟子罹难。第二天就是我的满月宴,我爹不可能带着人去截杀魏无羡,所以只能是另一个……” 他将视线从水幕上挪开,落到爱人的脸上,一遍遍去描摹他的眉眼——只有看着他如今安然无恙,才能缓和心脏处那一阵阵不安定的抽痛。 ——魏无羡摆摆手,道:“这个你放心,我自然有分寸。看在这次金子轩请了我的份上,我一年之内都不说他坏话了。” ——温宁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之前金公子派人到乱葬岗下送请柬的时候,我还以为一定有诈呢,却原来是误会了,当真对不住他。看不出来,其实金公子也是个好人……” 还没有赴宴,如何能肯定不曾有诈、只是误会? 金子轩自然是好人,可兰陵金氏上下,难道都乐于见夷陵老祖出现在嫡长孙的满月宴上,留下终身不褪的印记? 魏无羡感觉到蓝忘机的不安,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没事的,蓝湛,咱们就看看金家搞什么鬼。有你在我身边,咱们什么都不必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蓝忘机摇了摇头,抿唇不语。 正午时分,魏、温二人途径穷奇道,不见人迹,亦不闻非人之声。 在读到那一句“那是一支直冲魏无羡心口而来的羽箭”时,蓝忘机心中始终紧绷的那根线,骤然崩断了。 他咬着牙,切齿道:“金子勋——” 不管是为了什么缘故,他竟敢——不查不问、猝然偷袭,且是狠下杀手、不留余地! 金子轩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在他儿子的满月宴之前,半路截杀他亲自下帖的客人! 若是成了,置他于何地?日后还有谁敢来赴兰陵金氏邀约? 最后没有成,倒成了万幸——对兰陵金氏来说,万幸! 因为去截杀的人都死了,于是魏无羡这个被截杀的,反倒百口莫辩,成了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 于是再没有人细想其中的蹊跷,兰陵金氏摇身一变,成了可怜的受害者! 江厌离道:“金公子。” 这个声音犹如一盆冰水泼身,让金子轩从头冷到了脚。 金子轩几乎不敢看她了。 他向来是天之骄子,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鲜有如此失态。这让江厌离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丝不忍,但这一丝轻微的动摇,却又立刻被她以比升起时更快的速度狠狠压了下去。 她脊背挺直,眼神悲寒,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对金子轩道:“金公子,若金鳞台上,是这般情形……若金家人,对我如此轻视,能毫无顾忌地在阿凌的满月礼前,对我的弟弟狠下杀手……” 她不敢去看金凌,生怕多看这孩子一眼,好不容易、被极致的愤怒与心寒所包裹着、才能勉力支撑起来的决心,就会丢盔弃甲、弃她而去了。 阿羡与金公子素有不和,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金家想要阿羡的性命……那就无论如何、不可转圜了。 江厌离艰难却又坚决地说完了那句话:“你我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不必重提了。” 金子轩脸上血色骤褪。 江澄又惊又怒道:“阿姐!” 魏无羡也急道:“师姐!你不要冲动!” 江厌离道:“阿羡,我并不是一时冲动。” 她脸色苍白,嗓音也是慢慢的、轻轻的,可一对上那双眼睛,魏无羡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心上人、对本来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夫君的心上人,说出这样几乎等同于“恩断义绝”之意的话,最痛苦的人,分明是江厌离自己。 金子轩脸上的血色恢复了几分——意识到了江厌离的决心之后,他心中的慌乱竟然奇迹般地慢慢消退了。 金子勋、金家,无论是出于什么缘故,这一场穷奇道截杀,都太过了。 江厌离这样做,才是对的,她有这样的决断,才是应该的。 可他也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金子轩端正了姿势,正色、郑重地道:“江姑娘,我知道我如今是没资格劝你的、没资格说什么请你放心的话——所以,我一定会把一切都解决好、一切都安排妥当,再堂堂正正,向云梦江氏求亲!” 江厌离别开了脸,没有回应他。 她在心里,慢慢地对自己说:比起阿羡,我现在的这些难过,又算什么呢? ——他的一颗心直往下沉。原本心中充盈的都是要参加江厌离儿子满月宴的喜悦,而此时此刻,喜悦之情烟消云散,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还不愿细想深想,不愿猜测这些人是为什么会埋伏在这里。 金子勋在穷奇道截杀魏无羡,原是为了他所中的千疮百孔咒。 方才的沉重气氛并未散尽,即使是对金子勋这样可笑的判断与行动,一时也无人出言批判。 直到前面也读到此处。 ——金子勋竟然中了这种令人作呕又难以解除的诅咒,魏无羡一时竟有些同情。然而,就算同情,他依旧觉得金子勋简直无脑,道:“你中了千疮百孔,截我是什么意思?关我什么事?” ——金子勋似是自己也恶心看到自己的胸膛,合上衣服道:“除了你这惯会使邪魔歪道的贼子,还有谁会对我下这种阴损刻毒的东西?” 蓝景仪难以置信道:“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他脑子是怎么长的?他到底为什么非要针对魏前辈?!” 金凌眼瞳隐隐发赤,握紧了拳头,喃喃道:“……就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就是因为他这种可笑的理由!” 搭上了兰陵金氏上百门生、搭上了他父亲的命……然后,把暗潮涌动掀上了水面,吞噬了不知多少人命! 片刻沉寂之后,孟瑶叹息道:“无论理由何等可笑,总会有人先捅出这开头第一刀的,昔日的岐山温氏如是,来日的金子勋,亦如是。” 从此以后,你来我往,一发不可收拾,至死方休。 魏无羡道:“……这可真是,太荒谬了。” 又默然须臾,他又道:“这人也是蠢到家了,无凭无据一心认定是我,就没想过找错了人他小命堪忧么?” 温情道:“他认定了是你做的,又怎么会想自己可能找错人?” 魏无羡道:“所以说——实在蠢到家了。” 他托了托额头,闭眼道:“一想我居然栽在这么个蠢到家的货色手上、被他捅了这开头的第一刀,实在是……”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却又让人无言以对。 聂怀桑道:“就因为他蠢呗,聪明人哪个不是瞻前顾后顾虑多多,也就是这种愣头青才敢第一个对魏兄你捅刀子呢。” ——魏无羡心道,那可多了去了,难不成金子勋以为自己人缘很好? ——但他还不想直白地说出来激怒金子勋,恶化事态,道:“金子勋,我不玩儿这种阴沟里的把戏。如果我要杀谁,我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死在我手上的。而且,如果我想要你死,你会比现在难看一千倍。” ——金子勋道:“你不是很狂吗?敢做不敢认了?” ——魏无羡道:“不是我做的,为什么我要认?” ——金子勋目露凶光,道:“先礼后兵,既然你不肯回头是岸,那我也不客气了!” 蓝景仪啐道:“箭都朝着心口去了还先礼后兵,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魏前辈话都说那么清楚了还回头是岸,就没见过这么不通人语的!”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零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零六) ——金子勋一挥手臂……金子勋道:“这整片区域我们都早就清理过了,就等着你过来,你再吹也召不来几只帮手的。这里,就是为你精心准备的葬身之地!” 蓝忘机道:“……‘精心准备’。”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魏无羡轻声道:“温宁就在‘我’身边呢。所谓‘精心准备’,只是他自以为是而已。” 如他所言,“温宁”接着便拽断了压制凶性的符咒,化身成了以一当百的鬼将军。 蓝忘机却摇了摇头。 是不是金子勋自以为是,在他心里,其实无关紧要。 箭雨过后,金子勋趁着温宁被一百多名修士缠住,拔了剑偷袭魏无羡,后者虽无佩剑在手,单靠符咒也不落下风,可坏就坏在,他将给金凌的满月礼揣在了袖子里,一不留神甩了出来。 魏无羡的目光陡然一凝,与蓝忘机交握的手微微发抖。 须臾,他闭目轻声道:“这大约就是……天意弄人吧。” ——那样东西正是给金凌准备的礼物,他因为太重视,怕乱扔压坏了,又时不时就想拿出来赏玩一番,只浅浅收在了袖子里……金子勋以为是暗器毒|药之流,本想躲开,但一看魏无羡神色大变,改变主意一把抓住。 因他太重视给金凌的满月礼,便放在了触手可及的袖中,于是在激斗中甩了出去;还是因为他太重视,在神色中露了破绽,让原本想躲过去的金子勋改变了主意,把这能左右他心绪的弱点抓在了手里。 其实事情闹到这地步,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参加金鳞台的满月宴了。再精心准备的满月礼也失去了意义,他还紧张什么呢? 蓝忘机的面容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好半晌,他才用微微沙哑的嗓音道:“……不会再发生了。” ——温宁在前方不远处,以一当百,杀得昏天黑地。金子勋道:“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参加阿凌的满月宴吧?” ——这一句话,让魏无羡的手微微发抖。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喝道:“都住手!” ——一个白衣身影轻飘飘地跃下山谷,挡在了魏无羡和金子勋之间。金子勋一看来人,失声道:“子轩?你怎么来了?!” 金子勋对“金子轩”的出现如此愕然,倒可以想见,这场截杀他不该知情——邀“魏无羡”赴宴,也就的确是真心诚意。 江厌离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总算还有件不那么糟糕的事。 她原本选择的夫君,没有和他的家族一起谋算她弟弟的性命。 但这一口气还没有松到底,她又冷不丁地想了起来,金子轩正是死于穷奇道截杀。 江厌离的身体立刻再次僵住了。 她死死地盯住了水幕。 聂怀桑微微讶然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会……还有孟兄的事啊?” 话音一落,后排陡然陷入了一阵寂寂。 暗流涌动之中,孟瑶已成为了诸人视线汇集的焦点。 他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惊愕,不如说茫然,茫然得让人只觉无懈可击。 ——金子勋道:“阿瑶呢?” 孟瑶深吸一口气,道:“这可真是……” ——金光瑶是本该出现在此为他助阵的帮手。去年他还对金光瑶十分瞧不起,颇为轻贱看低,但如今两人关系改善,今非昔比,便唤得亲近了。金子轩道:“我把他扣在金麟台了。若不是我看他神情不对撞破了他,你们便打算这样乱来吗?你中了千疮百孔,怎么完全不告诉我,一声不吭就要干这种事!” 聂怀桑不动声色道:“真是什么?” 孟瑶苦笑道:“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好像所有的坏事,都少不了‘我’一份。” 薛洋之事如是,暗害聂明玦如是,当日穷奇道出逃后的点金阁内如是,此时的穷奇道截杀,亦如是。 聂怀桑道:“虽然都少不了一份,但好像除了害我大哥,旁的倒也不是有意扯上关系?” 孟瑶无声地叹了口气,似是无奈至极地道:“聂公子,孟瑶不说城府如何深沉,自问也算比一般人更沉得住气些。敛芳尊养气功夫总不至于比我如今还差,若说给金公子撞破此事是无意,那分明是自欺欺人。” 他如此坦然,倒叫人一时不好追究了——至少金子轩这个被诓来的本人是如此,但若要就此放过,却也不能。 静默片刻,金子轩干巴巴道:“为何?” 孟瑶道:“往好处想,也许是也知道这事不妥当,盼着金公子这个更有分量的人能有所挽救,不过想来想去,始终觉得敛芳尊大约没有这样好心——所以无非,就是‘不甘心’三字而已。” 他实在太过坦然,结果竟反而是金子轩这个“苦主”先生出了几分气短来,微微低头,仍是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金光瑶是为什么在不甘心? 从金光善这个做父亲的本人,到兰陵金氏上下,对金子轩与金光瑶的态度差别,实在是太明显了。 明显到让他一旦旁观者清,都觉得有些难以坦然受之。 金子轩的纠结尽都摆在了脸上,魏无羡与他同坐一排,稍一侧脸就看得分明,不由暗自咋舌:金光瑶这一算计,怎么也能算是让“金子轩”送命的半个凶手,结果话说到最后,反倒是后者对他生出了近乎愧疚的情绪来。 ……着实可怕! 一片寂静中,聂怀桑忽然感慨道:“只是这样一来,金小公子怕是要受不了了。”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 金凌看起来的确是快要疯了。 他的拳头紧紧地攥着,眼眶红得好像要烧起来,那张脸上的神情,不知道是难以置信多些,还是惶然失措多些。 他呜咽道:“为什么啊……” 他猛地要站起,又被无形的屏障压得跌了回去,积压的情绪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大声吼道:“这到底算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父亲的死会和他这些年来最敬爱的长辈扯上关系?! 若金子轩的死也有金光瑶一份推波助澜……那他这些年来对自己的温柔疼爱……又算什么啊…… 他闭目捂耳,眼泪从眼角汩汩涌出,滚滚而下。 一旁的蓝景仪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安慰他道:“金凌你先别激动,说不定……说不定真的只是巧合……” 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金凌却听明白了,他不知该不该去这么相信,心头的悲意却是更甚,哽咽道:“那难道就是我活该吗?” 这个问题,叫人无言以对。 蓝景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绞尽脑汁道:“……肯定不是这样的啊,说到底,罪魁祸首是那个下咒的人,那个……金子勋也是,不知道和人有什么恩怨,稀里糊涂的就怪到魏前辈头上……” 他说着说着,又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也不能肯定,下咒的那个人,与金子勋谁是谁非,毕竟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金子勋是个与世无争的好人……况且不论谁是谁非,起初这都只是两个人的恩怨,下咒的人难道就能预料到最后一切会变成这样吗? 金凌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了。 蓝景仪说的、想的,他难道就不明白吗? 只是一时半会儿,到底不甘心就这样接受罢了。 ——金子勋身中此千疮百孔恶诅之事……他只将中咒之事告诉了金光善,求他为自己寻找最好的秘咒师和医师。谁知医师咒师都束手无策,恰好金凌满月宴将至,金子轩竟然主动邀请了魏无羡。金光善原本就不怎么乐意,于是建议金子勋将计就计,在魏无羡赴宴的路上将其截杀,这样也不用让他上金麟台了。魏无羡是江厌离的师弟,而金江夫妻恩爱,金子轩几乎什么破事鸟事都要和妻子唠叨一番,几人担心他走漏了风声,魏无羡不来了,是以他们一直瞒着金子轩。 蓝景仪一边读一边偷偷去看金凌的反应,看他还算平静,不由得松了口气,又心道就知道这事儿绝对少不了金老宗主的份儿。 聂怀桑道:“本以为是金子勋太鲁莽,倒想不到金宗主好算计。若是截杀成了,魏兄连金鳞台都上不了,自然死无对证,对金家百利而无一害,若是不成,金宗主死了一个亲侄子,一个亲儿子,更有理由对魏兄追责了。” 金子轩脸色微微发白。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那乱葬岗上的温姑娘他们呢?他们怎会不知道魏无羡去了金鳞台? 但他紧接着就明白过来,没有人会听“温狗”说话的。 而失去了魏无羡庇护,乱葬岗上的温家人会如何,简直不需多想。 金子勋的命也好,金光瑶的命也好,都不在他的好父亲眼中……现在要死的换成了他自己,他真的就会……多有几分动容吗? 他越想越是心中发寒,几乎要坐不住了。 聂怀桑又道:“‘金江夫妻恩爱’,哪怕看在江姑娘的面子上,魏兄也会对子轩兄留几分余地,换了别人可就未必了——孟兄是聪明人,敛芳尊只会更聪明,自然不会以身犯险。” 江澄道:“留几分余地?那为何金子轩还是死了?” 这个“死”字一出,魏无羡与江厌离都是脸色一白。 聂怀桑飞快地张开折扇,遮住了半张脸,道:“这就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江宗主你不要这么看我,咱们看书、看书。” ——当年魏无羡见金子轩最后一面时,他还是一派少年的骄扬之气,如今成家后却瞧着沉稳了不少,说话亦掷地有声,沉着脸道:“此事还有转圜余地,你们都暂且收手。” “金子轩”这样应对,不说十分出色,大体倒还算妥当——若金子勋听劝,或许事情倒也确实有转圜余地。 蓝景仪道:“这人简直胡搅蛮缠!” ——金子勋又怒又躁……金子勋道:“既然你都听他说过了,就该知道我等不得了。难不成你看他是嫂子的师弟,为了嫂子就不管兄弟死活了?!“ 蓝思追微微皱眉,只道:“他毕竟时日无多,性命要紧,无可厚非。” 蓝景仪又急又气道:“那就赶紧找真正的下咒人啊,揪着魏前辈不放是什么道理?!” 蓝思追面目冷然道:“在他眼中,魏前辈就是真正的下咒人,再不济,也跑不了干系。” 宁错杀,毋放过。不是夷陵老祖,便是他麾下的温家人,总归全天下的恶事,总和他有关。 蓝景仪狠狠吐出一口气,抓狂道:“……所以说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蓝思追似乎叹了口气,面容有所缓和,轻轻道:“这世上许多事情,本就是毫无道理的。” 蓝景仪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整个人都泄了气,无力道:“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啊……”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了。 魏无羡长出一口气,脱力一般靠在了蓝忘机身上。 他忽然不想听下去、看下去了。 ——金子轩道:“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你身上的千疮百孔又未定是他下的,何必如此急躁!魏无羡毕竟是我请来参加阿凌的满月宴的,你们这样行事,置我于何地?置我夫人于何地?”……金子勋心中气愤,手中一用力,那只装着银铃玉穗的小木盒,顷刻间便被捏得粉碎! 看到最后一句话,金凌瞳孔骤缩。 魏无羡早在金子勋抓住那小木盒时就没指望过还能完完整整地拿回来,这下果然如此,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江厌离却当场“啊”一声叫了出来。 不仅是为了那只随着盒子一起粉碎的坠玉银铃,更为了水幕上的下一段话。 ——魏无羡亲眼看着他掌中之物化为齑粉,瞳孔急剧缩小,一掌打向金子勋。而金子轩还不知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扬手拦住他这一掌,喝道:“魏无羡!你够了没有!”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心里痛极道:这可该……怎么办啊? ——魏无羡胸口急剧起伏,眼眶赤红。金子轩与金子勋二人毕竟是从小便熟识的堂兄弟,有一二十年的交情,此时他确实不好向着外人说话,而且他也实在不喜欢魏无羡这个人,定定神,道:“你先让这个温宁住手,叫他不要发疯,别把事情再闹大了。” 温情眉头缓缓拧起,道:“为何要叫阿宁先停手?” 空气陡然一静。 温情继续目光灼灼道:“论因果,布局者为兰陵金氏、金子勋;论多寡,兰陵金氏有三百余门生,皆武装,魏无羡却只带了阿宁一个护卫,为何要他先停手?” 金子轩僵住了。 是的,哪怕前文做了再多看似有理的解释,“他”叫“魏无羡”先住手……其实也还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终究是他的私心偏向占了上风而已。 可怕的是,他自己……浑然未觉。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零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零七) 金子轩兀自冷汗津津,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魏无羡觉得自己看得简直都有些不忍心了,又觉得这样僵下去好像也不太好,遂摸了摸鼻子开口道:“这个这个,其实也就是前面说的那么回事儿,不管有没有道理,总算是那么个理嘛……” 温情喜怒难辨地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倒是心宽。” 魏无羡摊手道:“心宽才好嘛,不然还真的一直自怨自艾不成?那就没意思了。” 蓝忘机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未置可否。 金子轩听着他们一来一去,混乱无比的神思慢慢收拢沉静,随之而来的就是蔓延不尽、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半晌,他哑声道:“……是我不对。” 魏无羡“呃”了一声,一时应对不能,最后他道:“如果要道歉的话就不必了,毕竟最后……最惨的还是‘你’自己。” 金子轩道:“那是另一码事。一码归一码,至少现在,是非因果还是挺明白的。” 他对着水幕苦笑了一下,继续道:“这么个情形下,这‘不会’两个字,我自己都没法儿信。” ——四下一片不依不饶的叫嚣和厮打。金子轩怒道:“这个时候你还这么强硬做什么?都冷静下来,先跟我上一趟金鳞台,理论一番老实对质,把事情说清楚了,只要不是你做的,自然无事!” ——魏无羡道:“收手?只要我现在一让温宁收手,立刻万箭齐发万剑穿心死无全尸!还上金鳞台理论?” ——金子轩道:“不会!” 这么一看,金子轩简直不明白彼时的自己究竟是哪来的底气,才能对着“四下一片不依不饶的叫嚣和厮打”,这么信誓旦旦地甩出“不会”二字。 他最终无奈又无力地作结:“‘你’不信才对。” ——魏无羡嗤笑道:“不会?你拿什么担保?金子轩,我有个问题,你一开始邀请我,当真不知道他们要截杀我的计划?!” 魏无羡却道:“……虽然但是,我觉得我也是昏了头了才怀疑你和他们一伙儿。” 他十分诚恳道:“毕竟你真不像有这样的,心计。” 金子轩一滞:“……魏无羡!我说正经的!” 魏无羡更加严肃道:“我也是说正经的,真的。” 金子轩:“……” 金子轩瞪着魏无羡,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气不上不下,滞了半天,最后被一签子戳破,全都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道:“……行吧。”又是顿了顿,把才升起来的别别扭扭感压下去,正打算认认真真地说一声“多谢”,一句话鬼使神差般从记忆里跳了出来。 于是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摆正脸色道:“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魏无羡顿时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你你你你——金孔雀你这也太长进了吧!” 金子轩努力绷了绷,最终还是没绷住脸,笑骂道:“魏无羡,你够了啊!” 魏无羡道:“够了够了,我觉得你这句话够我记一辈子了。” 他们两人这样闹了笑了,倒把原本严肃又沉重的气氛搅得一点儿不剩,蓝忘机只一瞬不瞬地看着魏无羡,淡色眼瞳如有光华流转,温情颇有些嫌弃地乜了一眼,嘴角没压住,向上扬了扬。 蓝启仁捋了捋胡子,难得没怎么生出呵斥之心,只是目光回到水幕,又忍不住暗暗叹气:话倒是说开了,可这书里,还没完呢。 前面读到“金子轩”那句“你先让这个温宁住手”时,蓝景仪就忍不住脱口一句与温情一般无二的质疑。 金凌当即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棒。 蓝思追悄悄拉了蓝景仪一把,让他把这个问题略了过去,但继续一路读下去,后者又是忍不住眉头连跳。 ——魏无羡沙哑着声音道:“……你为何不让他们先住手?”……魏无羡强压着一股滔天的恨火,冷冷地道:“金子轩,你给我让开。我不动你,但你也别惹我。” 任谁都看得出,这时的“魏无羡”,分明已濒临崩溃边缘,状态危险至极,偏偏“金子轩”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 ——金子轩见他执拗不肯低头,突然出手,似要擒他,道:“为何你就是不肯稍微服软一次!阿离她……” ——他堪堪朝魏无羡伸出手,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异响。 ——这声怪响太近太近,金子轩怔了怔。低下头,这才看到了洞穿自己胸口的那只手。 江厌离瞪圆了眼睛,脸上一片空白。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甚至方才金子轩才说了“一码归一码”,却不想这“另一码事”降临得如此迅速。 反应过来之后,温宁直接煞白了脸。 ——不知什么时候,温宁已经来到他们身边,面无表情的半边脸上,溅上了几滴灼热且刺目的鲜血。 ——金子轩的嘴唇动了动,神情有些愣愣的。但是,还是坚持把刚才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接着说下去了:“……她还在等着你去金麟台参加阿凌的满月宴……” 金子轩也跟着呆了片刻,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江厌离。 江厌离脸上的空白已经消退了,她睁大的眼皮微微地落了下来,两只手颤抖着抬了起来,紧紧地捂住了嘴。 在她的身边,江澄怒目圆睁,好像下一秒就要怒喝出来,却又不知道能喊什么。 魏无羡看起来似乎比其他人都镇定得多,蓝忘机抓着他的手,那张素来冰雪一般的脸上,这下却笼着几乎是个人都能看出的深深忧虑。 金子轩张了张嘴,无比急切地觉得觉得自己该说什么、又一时想不到能说什么,最后干干道:“就……挺突然的。” 他极力想让这凝固的气氛变得轻松一点儿,但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恨不能再把它咽回去。 第一个对此作出反应的是聂怀桑。 他“呃”了一声,接着以一种堪称慌忙的动作,刷啦张开扇子挡住了脸。 似乎忘了那根断裂的扇骨。 孟瑶的眉梢极细微地抖了抖,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金子轩这句话至少足够让人意识到他眼下还安然无恙,书中的一切尚未发生。 魏无羡吐出了一口浊气,眼光莫名地看了金子轩一眼,手上回握住蓝忘机,一言不发地继续去看水幕上的文字。 对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惨剧,“魏无羡”简直显得比书外这些人还要茫然失措。 ——温宁将刺穿金子轩胸膛的右手抽出,留下了一个透心凉的窟窿。 ——金子轩的脸看上去很难过地抽了抽,似乎觉得这伤势没什么大不了,自己还可以站着。但终究是膝盖一软,率先跪了下来。 这一切都被写得无比细致,仿佛时间都被放慢了,四下高低起伏的惊恐呼号、被鬼将军掐住了脖子的金子勋都好像可以被忽略过去,只剩下茫然的“魏无羡”,与茫然的“金子轩”。 一生一死,都茫然得无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金凌也只能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原来这就是他父亲死去的时刻了。 这个过程仿佛是寂静无声的,偏偏却又痛彻心扉,痛得简直撕心裂肺。 ——魏无羡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是。 ——不是的。 ——他刚才明明有好好控制住温宁的。 ——就算温宁已经被他催成了狂化状态,他也应该控制得了的。 ——明明一直以来都能完美控制住的。 魏无羡沉默地、狼狈地看着这一切。 不是的。 “他”其实没法儿好好控制住温宁的。 人连自己的行为都无法完美控制,“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控制得了另一个“人”的行动? 明明一直以来都有失控的征兆出现的。 ——他根本没想杀金子轩的。 但“他”根本也对金子轩毫无好感。 ——金子轩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向前倾倒,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一生都高傲自大,极为看重自己的外表和仪态,爱好洁净,乃至有些轻微洁癖,此刻却侧脸朝下,狼狈万分地摔在尘土之中。脸上的点点鲜血和眉心那一点朱砂,是同一个殷红的颜色。 江澄猛地转过头瞪着魏无羡,喉咙上下耸动了几下,几乎想像书中“魏无羡”的自问一样大声质问他: ——你不是说你有数的吗? ——你不是说自己控制得住吗? ——你不是说绝对没问题,绝对不会出差错的吗!!! 可他也实在,没法儿真的这样责问他。 江澄虽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但这个转头的动作好像惊醒了坐在他身边的江厌离,于是她也下意识地跟着转过了头,看着魏无羡。 她的脸色还是苍白的,整个人都还有些愣愣的,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轻轻道:“阿羡……” 魏无羡本来以为自己会有些不敢面对她、不敢听见她的声音,可这时候,真的听到了这个轻轻的声音,他才发现,他比自己以为的,要冷静得多。 他的一颗心静静地沉落下来,看着江厌离,等待着她接着说下去,仿佛是在等候一个宣判。 江厌离道:“阿羡……你不要……” 她停下来,把那句似乎不太合适的“不要放在心上”咽了下去,转而道:“这是个意外……总之,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 魏无羡鼻头升起一点酸涩,这酸涩越来越重,重得他快要无法忍受了。 而江厌离在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声音也渐渐地流畅了起来:“‘你’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的……没有人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这后半句话其实不是那么准确,但是她一时间已经忘了这回事,魏无羡也全然想不起来了,他只是看着江厌离,低低地“嗯”了一声。 “魏无羡”在穷奇道失控、失去了意识。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乱葬岗的伏魔洞里。 不用说,把他带回来的,一定是温宁。 而他们安然无恙地回到这里,穷奇道上那些金家人,也一定都已经非死即伤了。 魏无羡盯住了那句“温宁……似乎正在和温情低声说话”。 这个时候,温宁和温情会在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动了动手指。 ——温宁……见魏无羡睁开眼睛,默默跪到了地上。温情则红着眼睛,什么都没说。 ——魏无羡坐了起来。 ——沉默半晌,心中忽然翻涌起一股汹涌的恨意。 魏无羡“哈”了一声,自嘲道:“原来我比自己以为的差太远了。” 他曾经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足以一条道走到黑无怨无悔。 他不能无惧,不能无恨,但他曾经以为他至少能对自己选的这条路做到无怨无悔、能始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能做到什么。 结果事情发生了,他只会想“我不想这样的”,一切已成定局,他也不能免俗、也会心生憎恨,然后把这憎恨朝着别人发泄! 就算这不是他的错,难道会是温宁的错吗? ——他一脚踹到温宁胸口,将他踹翻在地。 ——魏无羡咆哮道:“你杀了谁?你知不知道你杀了谁?!” 凭什么温宁要承受他这没由来的恨意? 蓝忘机猛地攥紧了手,声音中含着深深的痛意:“魏婴!” 魏无羡看着他,蓝忘机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也是一个人。” 是人,当然不能免俗。 四目相对,蓝忘机继续道:“你已经,做的比许多人都更好了。” 须臾,魏无羡道:“可是蓝湛,更好,好像也没用。” 他做得越好,一旦不能自制,破坏力好像也就越惊人。 蓝忘机道:“那就记得。” 他道:“正因为人有不能自制,才要规束自我。” 又是须臾,魏无羡道:“嗯。” 那就,尽我所能,规束自我吧。 ——魏无羡道:“你杀了他,让师姐怎么办?让师姐的儿子怎么办?!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他扪心自问:“我这些年来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座乱葬岗上?为什么我就非要遭受这些?我当初是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别人是怎么看我的?我究竟得到什么了?我疯了吗?我疯了吗?我疯了吗!” ——若是他一开始没有选择这条道路就好了。 “魏无羡”心境的阴暗之处在这几段话中一览无遗,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对这份阴暗生出责怪之心。 他已经在这条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上支撑太久了。 倒不如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明明白白地生出这样的动摇,这样的怨憎与悔恨,已经足够令人唏嘘喟叹。 就连江澄,对着他这分极痛之后的动摇,也说不出那句“该有一日你要知道,我说的才是对的”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零七)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零八) ——忽然,温宁低声道……这是一个死人,没有表情,红不了眼眶,更流不了眼泪。可是,此时此刻,这个死人的脸上,却是真真切切的痛苦。 ——听着他磕磕巴巴地反复道歉。忽然间,魏无羡觉得滑稽无比。 魏无羡注视着水幕,先一步将下一句话说了出来:“根本不是温宁的错。” 他继续对着那行字凝视了片刻,不轻不重的声音和蓝景仪有些滞涩的念书声重叠在一起:“是‘我’的错。” ——是他自己的错。 ——发狂状态下的温宁,只是一件武器而已。这件武器的制造者,是他。听从的,也是他的命令……是他没能控制好这件武器。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太自负。也是他,忽略了至今为止所有的不祥征兆,相信他能够压制住任何失控的苗头。 一种仿佛劫后余生的庆幸忽然不能抑止地笼罩了魏无羡的全身。 这是“自己”的领悟,迟来的,和他所得一般无二的领悟。 这就是他会做出的选择,这就是他将会迎来的命运。 他原先总是不停地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我能控制住的,我没问题的,我比他们所有人都强,没有人做到过,我就做那古往今来的第一个! 但这其实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因为恐惧。 因为做不到的后果太可怕,所以他必须能做到。 因为从前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也一直都成功了,所以他也坚信这就是对的,是唯一能走的、正确的路。 他就是这样,一直沿着摇摇欲坠的独木桥走到了现在。 但其实独木桥会不会塌下来,根本和他说什么无关,只在于桥本身——从前没塌,只是因为桥还能支撑,一旦撑不住了,就是身陷地狱、不可自拔、回天乏术。 说什么都没用,他得承认那根独木桥摇摇欲坠,承认仅凭自己无法完美地解决一切,然后…… 魏无羡下意识地偏过了脸,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蓝忘机。 蓝忘机一直都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之中,魏无羡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能那么早、那么坦然地承认“我做不到”,并非只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个最坏的可能性,更是因为,有人在他身后,承认与否,才会有不同的意义。 ——温宁是武器……当年他得了江厌离馈赠的一碗藕汤,一路从山下捧上了乱葬岗,一滴都没撒,虽然自己喝不了,却很高兴地看着别人喝完了,还追问是什么味道,自己想象那种滋味。亲手杀了江厌离的丈夫,难道他现在很好受吗? 金凌始终睁着两只眼睛瞪视着水幕。 ——魏无羡揪着温宁的衣领……怔怔地想着,想着,魏无羡忽然哭了。 ——他茫然地道:“……谁来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从前只有旁人来问他, 该怎么办。如今却是他问别人,自己该怎么办。而且, 没有人能给他回答。 金凌忽然低下头去,掩住了脸,却掩不住从指缝里争先恐后冲出来的眼泪。 他好像没有可以恨的人了。 那又有谁能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办呢? 没有人能给“魏无羡”答案,自然,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忽然,蓝景仪惊呼道:“——她要干什么?!” ——忽然, 魏无羡脖子一侧微微一痛,似乎被一根极细的针扎了一下……连手臂也摔到了床上,全身都动弹不得了。 魏无羡被这一声惊叫惊得猝然回神,一眼看去,立刻双目圆睁:“温情、你?!你!” ——温情红着眼眶, 缓缓收回右手, 道:“……对不起。” ——原本以她的速度是决计刺不中魏无羡的……扎得魏无羡脑子也稍稍冷静了些, 喉结上下滚动一轮, 开口道:“你这是做什么?” 魏无羡虽然也曾心神动荡,却比书里那个自己好了不知多少,怎可能想不到“温情”要干什么,霍然起身却被一头撞了回去,越发目眦欲裂:“你是傻的吗?!” 他咬牙切齿道:“穷奇道纵尸杀人的是我,你以为折了一把刀金光善就会放过我放过乱葬岗吗?!” 温情看似冷静地与他对峙,看似冷静地道:“即使不会,也是兰陵金氏毁诺在先,从此师出无名。万一他当真言而有信,一切就能到此为止。” ——温情道:“兰陵金氏要你给个交代。这个交代,就是交出温氏余孽的两名为首者。尤其是鬼将军。” ——温情继续自顾自道:“温氏余孽的为首者,也就是我们了。听他们的意思,只要你交我们出去,这件事就当暂且过了……如果这三天里有什么突发状况再放你出来。” 魏无羡道:“你是傻的吗?……结果你也看到了。” 乱葬岗没了,所有人都死了。 温情仍是看似冷静地道:“既然迟早是死,不知后效,‘我’只赌万一而已。” 魏无羡忽觉一阵无力。 他道:“……没有人觉得很可笑吗?穷奇道纵尸杀人的是‘我’,金子勋那个蠢货也咬定了千疮百孔咒是‘我’下的——结果追罪却追到了作为一把刀的温宁,还有根本扯都扯不上关系的温情?” 一片寂静中,孟瑶轻飘飘地叹了口气。 他道:“魏公子,事到如今,咱们所有人都清楚,金宗主觊觎的是你的鬼道,而其中最扎眼的便是阴虎符与鬼将军,好不容易有机会得到其一,他怎会放过?至于温姑娘……” 他顿了一顿,似温柔似无奈地道:“温姑娘可是鬼将军的亲姐姐,把她握在手里,还怕拿捏不了鬼将军?再不济,也一定能激他发一次疯、多杀几个人,何愁不能师出有名、光明正大地将阴虎符收入囊中?” 孟瑶重新与魏无羡对上了视线,摊手道:“魏公子,你不要忘了,就算如今‘你’杀了金公子,杀了金家一百多门生,可说到底,依旧只是夷陵老祖与金家的恩怨。而后来的乱葬岗围剿,却是一件江、金、蓝、聂四家为首,且玄门百家共襄之‘义举’啊。” 所以在温氏姐弟上金鳞台请罪之后,一定发生了一件“意外”,将原本置身事外的聂蓝两家也拖下了水,并最终逼得玄门百家,人人自危。 静默须臾,魏无羡嗤道:“能沦为百家共襄大敌,堪与岐山温氏并立,魏某当真不胜荣幸。” 江澄忍无可忍道:“你荣幸个屁!” 他骂道:“你他妈是有英雄病吗?你这下终于明白你有多招人恨了?金子勋狂妄自大四处树敌被人下咒是他活该,兰陵金氏不问黑白截杀在先被你杀光了也是活该!可是从来没有哪个活该的人会承认自己活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你去争那些是非黑白,只会授人以柄越陷越深!” 他心里积压了不知道多久、多深的怨气,这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供宣泄的豁口,一股脑儿就要往外倒,却又不能当真口不择言,于是听来难免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魏无羡却连他说了的与没说的一并听得明明白白,一阵悲郁、无力、荒唐乃至荒凉齐齐涌上心头,竟至无话可说。 蓝忘机一手将他揽进怀里,咬牙沉声道:“江宗主,人各有道!” 江澄与他几成对峙之势,只觉得这句“人各有道”之后仿佛还有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霎时怒气上涌,眼里几乎要爆出血丝,也是切齿道:“好、含光君说得不错!确实是人各有道!” 蓝忘机无心再与他争执什么,扭过头去,将全副心神放在了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靠着他,没有去看被江厌离勉力掰回去的江澄,静静地看着水幕上的“自己”奋力挣扎、最终在“温情”条理清晰的一一否决中归于无力。 ——温情道:“是了。没问你,直接下杀手了。懂了吗?不需要任何证据,也不需要你来找出真相。你身上有没有恶诅痕,根本不重要。你是夷陵老祖,你是鬼道之王,你精通邪魔歪道,就算没有反弹痕迹也不奇怪啊。而且你可以不用自己动手,你可以派你的温狗喽啰走狗动手啊。反正就是你,你没法抵赖的。” 聂明玦道:“……岂有此理。” 温情淡声道:“诚如此理。” 聂明玦转头看她,目光炯炯:“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觉得此事或许可以到此为止?” ——温情淡声道:“魏婴,咱们都清楚。温宁是一把刀,一把让他们害怕的刀,但也是一把他们用来作为攻击你的借口的刀。我们去了,你没了这把刀,他们,也就没有借口了。这事儿,也许就完了。” 温情的眉梢轻轻一挑,道:“我先前说过,不知后效,只赌万一而已。” 哪怕有万一的可能,哪怕能为乱葬岗上的家人们,争取一时半刻的转机。 聂明玦对此不置可否,重新转过头去,恢复正襟危坐。 温情也不需要他的回应,将目光落回后文,心道:不一样的。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江澄总是对他做的一些事情流露出极度愤怒的情绪,为什么总是骂他有英雄病,为什么总恨不得暴揍一顿打醒他。因为这种看着旁人非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非要自己去承担糟糕的后果、劝都劝不住的感觉,实在是可恨至极,可恶至极! 或许“魏无羡”此时的观感确实不错,但那位江宗主彼时所想,恐怕却不尽然。 这念头在她心中打了个转,又沉寂了下去。 ——魏无羡道:“你们究竟懂不懂?去金麟台请罪,你们两个,尤其是温宁,会是什么下场?你不是最心疼你这个弟弟的吗?” ——温情道:“什么下场,都是他应得的。” 聂明玦眉峰蹙起,道:“何出此言?” 温情一怔,眸光微动:“聂宗主又是何出此言?” ——温情道:“反正算起来其实我们早就该死了。这些日子,算是我们赚的。” 聂明玦道:“今日穷奇道截杀,是金氏布局,何来‘应得’?昔日穷奇道出逃,亦是金氏草菅人命,何来‘该死’?” 沉默片刻,温情答非所问道:“多谢聂宗主仗义执言。” 聂明玦道:“……温姑娘言重。” 话音落下,归于寂寂。 ——温情在榻边蹲了下来,看着他的脸,忽然伸手,在魏无羡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这一下弹得十分用力,痛得魏无羡眉头一皱。见状,温情似乎心情好了很多,道:“话说完了,交代清楚了,也道过别了。那,就再见了。” 欣然执义,从容就死。 ——魏无羡道:“不要……”温情打断道:“这话我没对你说过几次,不过到今天了,有些话总得要说的。今后真的就没机会了。” ——温情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蓝思追的眼眶忽然一烫,他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唤出一个名字。 金凌喉咙哽塞,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在心底响起。 ——“年轻人,人这一辈子呢,有两句肉麻的话是非说不可的。” ——“‘谢谢你’,和‘对不起’。” ——“总有一天你会哭着说出来的。” 蓝景仪哭了出来。 “魏无羡”躺足了三天,终于等到那根针失效。他冲出伏魔洞,越过了沉默的温家人,冲下了乱葬岗,然后在荒野中顿足。 天地之大,竟无一处可去。 ——蓦地,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这个念头,三天之中,被他反复否决过,但还是反复出现着,挥之不去。 ——温情和温宁自己走了,也许,其实他心底对此是庆幸的。 ——因为这样,他就不必为难究竟应当做什么抉择了。因为他们已经主动代替他做了抉择,解决了这个麻烦。 魏无羡闭了闭眼。 他最阴暗的心思,就这样赤裸裸地剖白于人前。 蓝景仪道:“胡说八道!” 蓝忘机道:“不会!” 魏无羡扭头,直直地望着蓝忘机。 蓝景仪道:“魏前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若是能动,怎么可能看着温先生和温前辈送死!” 蓝忘机道:“兰陵金氏三百门生尚不是鬼将军对手,乱葬岗天然地利,你在,兰陵金氏不敢妄动。不必再有人为此牺牲。” 他的语气是如此笃定。 魏无羡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想提醒蓝忘机,最后夷陵老祖正是在乱葬岗上被玄门百家围剿而死,还想提醒蓝忘机,近乎崩溃的“魏无羡”,大概也根本静不下心来,细数双方的实际实力对比。 但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听对方继续道:“乱葬岗围剿是集众家之力,非金氏一家可为。穷奇道是非黑白未有定论,即便金氏登高一呼,响应者尚在未定。” 魏无羡道:“未有定论……吗?” 蓝忘机道:“嗯。”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零八)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零九) “魏无羡”给了自己一巴掌,压下胡思乱想,转念想起要取回温氏姐弟的遗骨,一路朝金鳞台去了。 魏无羡轻微地皱了皱眉,道:“为何……防守这么松懈?” ——魏无羡若是想无声无息地潜入一个地方,并不难。金鳞台上很是安静,竟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重重把守。四下搜索半天,并未见到可疑之处。 “金子轩”死了,但金光善可还活得好好的,他一向惜命,在方才狠狠招惹了夷陵老祖的这般情形下,怎会如此疏于防范? 除非…… 魏无羡蹙眉道:“金光善不在金鳞台,甚至整个金鳞台这时都没什么重要人物?” 因此,才不需要重重把守? 他虽是自言自语,却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其余人都听得分明,聂怀桑仿佛是下意识一般接道:“不能吧?金公子才……那什么,哪怕是料理后事,也不能这么快甩手吧?” 金子轩眉尖儿微微一抖,刚想要说什么,又猛地停滞了。 ——像一个幽灵一样在金麟台的殿群中游荡着,见人就躲,无人就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找什么、该怎么找,但是,当一阵婴孩的哭声传来时,他的脚步一僵,内心有个声音催使着身躯朝声源之处走去。 婴孩的哭声……不需多想,这时会在金鳞台上肆意哭闹的婴孩,该只有一个! 后文立即验证了他的的想法。 ——哭声是从一间漆黑无光的大殿中传来的……堂中置着一具黑沉沉的棺木。棺木之前,跪坐着两个白衣女子。 ——江厌离跪坐在一只蒲团上,愣愣盯着面前那具黑得发亮的棺木。那婴孩就抱在她怀里,还在发出细细的哭声。 想到魏无羡方才那句“整个金鳞台这时都没什么重要人物”,金子轩脑中猛地涌上一阵晕眩。 所以他的儿子不重要? 他的妻子不重要? 哪怕是……他的母亲,也不重要? 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能走开,为什么在这个,他所有重要的家人几乎一个不落全待在金鳞台上的时候,在“他”才骤离人世不久的时候,防备如此松懈? 是笃定了魏无羡不会来? 还是他来不来都不重要? 甚至……他来了,大闹一场、闹出人命才更好? 金子轩猛地甩了甩脑袋,将这一串近乎疯魔的念头连着喉咙里隐隐的铁锈味儿一并压下。 别想了。 再想也不过是无凭无据,什么用处都没有。 ——右边的那名女子低声道……这是个和她的好友虞夫人性子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十分好强,声调总是扬得高高的。可刚才她说的这几句话,声音却又低又哑,显得极为苍老。 ——她应该也在这里跪坐很久了,腿脚发麻,站起来后身体微微一晃,却立刻稳住了。转过身,果然是那张轮廓有些刚硬的女子面容。 金子轩的嘴唇抖了抖。 金夫人,他的母亲,是何等好强的一个女人,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见对方曾表露过一时半刻的软弱颓态。 而此时此刻…… ——魏无羡记忆中的金夫人……而此时此刻,魏无羡看到的,却是一个一身素缟,鬓染霜华的普通中年女人。没有妆容,脸色灰败,嘴唇上起着一层死皮。 金子轩发觉自己竟无法想象出母亲此刻是什么样子。 ——她走过来欲推门而出,魏无羡立刻闪身,足底轻点,刚刚游上走廊的斗拱,金夫人便迈了出来,反手关上门,面目冷然地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似乎想做出如往常般威严的表情……方才在江厌离面前,她始终不露分毫伤心之态。然而一出门来,她的嘴角便垮了下来,五官皱缩,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这是魏无羡第二次在一个女人脸上,看到这种难看至极、又伤心欲绝的模样。 ——他真的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表情了。 金子轩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手里,任由一个念头占据全副心神:他这辈子,都不想在任何一张熟悉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紧接着,他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好似讽刺的现实:是啊,“他”确实这辈子都没看到过。 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脸。 生前不曾,死后不见。 ——魏无羡无意间握紧了拳,谁知,指骨恰好发出“喀”的一声脆响……金夫人眼神极好,看清了藏在黑暗之中的那张面容,脸上好一阵扭曲,尖声喝道:“来人!都给我来人!魏婴——他来了!他潜进金麟台了!” 魏无羡吐出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自己”终于被金夫人揭破行迹这一点,他反倒有种“头悬利刃终于落下”的安然感。 他不知道书里的“自己”彼时究竟作何感想,但……如果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登上金鳞台,最终再悄无声息地离去,或许才是让他更觉得难以忍受的一件事。 “江厌离”从大殿中奔出,“魏无羡”根本不敢与她照面,便直接落荒而逃,浑浑噩噩不知跑了多远,忽然在一座城墙前听见有人议论“鬼将军”。 闲言如刀,字里行间极尽鄙薄之能事,又悄无声息地泄露了新的信息:鬼将军在金鳞台上又发了狂,杀伤了三十余人,且其中一大半,都属于前来助阵平息事端的姑苏蓝氏。 温宁脸色惨白,蓝启仁的面庞产生了轻微的抽搐。 蓝曦臣神色间刹然涌上一阵极明显的动摇,下意识地望向前排的蓝魏两人。 魏无羡的面容仿佛在读到那句“姑苏蓝氏……大半都是他们家的”的一瞬间便凝固了,垂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蓝忘机的脸上只有痛惜。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鬼将军的这次失控必定与“魏无羡”无关,温氏姐弟上金鳞台请罪的时候,“魏无羡”尚且动弹不得、心急如焚地躺在伏魔洞里。 但书中的人不知道,即使知道,也没有人会相信,夷陵老祖会被医师的一根银针控制住行动,会当真失去对鬼将军的掌握。 蓝忘机只觉得唇齿间仿佛都泛着血腥气,但他终于还是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了:“魏婴,这和你无关。” 哪怕有慷他人之慨、有不敬亡者的嫌疑,他也一定要把这句话,对魏无羡说出来。 魏无羡微微抬头,漆黑的双目直直落向蓝忘机的双眼:“你凭什么说和我无关?” 蓝忘机道:“你若当真还能控制温宁,就不会放他去金鳞台。” 魏无羡轻嗤道:“那为什么不能是因为我控制不住温宁,他才失控了呢?” 蓝忘机道:“……因为穷奇道。” 魏无羡凝固的神情产生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什么?” 蓝忘机缓慢却坚决地道:“穷奇道时,‘你’失去了意识,没有人能控制‘温宁’,他却恢复了正常,把‘你’带回去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即便是颅内有摄魂钉,鬼将军也不曾主动伤人,而是循令而动;摄魂钉拔除之后,他便逐渐复原了。” 所以,在“温宁”恢复神智以后,他的“发狂”,才是一种需要人为催生、需要“魏无羡”去操控的状态。 魏无羡的神情震了震。 他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坐直了身体,与蓝忘机四目相对:“蓝湛,真有你的,我都没发现这点……你说的没错,的确是这样!” 魏无羡毕竟不曾真的炼制出鬼将军,不能准确掌握“温宁”与“自己”之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联系,又兼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越与自身相关,他越是不敢笃定,因关系着许多无辜的牺牲者,更不敢生出那些仿佛为“自己”开脱一般的想法,险些便当真陷入自我质疑、不可自拔了。 心情激荡之下,魏无羡再也按捺不住,直扑进蓝忘机怀里,捧住对方的脸一口亲了下去:“蓝湛,我爱死你了!” 因是冲动之举,半点收敛也没有,蓝忘机耳尖泛红,却是毫不含糊地将人抱紧了。 余人倒大都能体谅他二人这心神动荡下的失态之举,只表情各异地自觉非礼勿视。 片刻后,魏无羡终于恋恋不舍地从蓝忘机怀中爬出来。 聂怀桑偷瞄一眼,确定两人都恢复了常态,才若无其事地道:“那问题就来了,既然和魏兄无关,鬼将军自己也不会失控,又是谁干的呢?” 答案显而易见。 孟瑶幽幽道:“在下记得前文曾提及,兰陵金氏对鬼道颇感兴趣,因此……怕不是金宗主自导自演吧?三十多条人命中,大半都属于前来助阵平息事端的姑苏蓝氏,剩下的一小半,想必多是清河聂氏的门生了。” 如此一来,无论聂蓝两家先前作何打算,这下也都不得不涉身其中,向夷陵老祖讨个说法了。 魏无羡道:“哦,原来如此。所以乱葬岗围剿,才是金、江、蓝、聂四大家族打头阵么?” 他说得十分平静,并无讽刺挖苦之意,然话中涉及的江、蓝、聂三位家主与金氏公子尽都从心底生出难堪之感,区别只在多少。 聂明玦沉声道:“从一开始,兰陵金氏与夷陵老祖的恩怨,外人便不该沾染,归根结底,是我等先伸手招惹因果。” 蓝曦臣也叹道:“诚如明玦兄所说。” 他向魏无羡拱了拱手,致歉之语尚未来得及出口,魏无羡便抢道:“聂宗主、泽芜君言重了。毕竟彼时千疮百孔已经死无对证、成了悬案,‘我’又属实杀戮过重,实在不像占理的那个,两位是敛芳尊的结义兄长,金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原先不在也就罢了,但偏偏前有阿凌的满月宴,百家汇聚金鳞台,说不定金家还要卖个可怜求你们做个见证平息事端,真要撒手不管,反而像是在偏袒‘我’了。” 蓝曦臣闻言脸上更添了一分愧色,又不得不承认魏无羡所说不错,若再坚持要致歉,反倒有装腔作势之嫌,于是作罢。 聂明玦蹙眉思索。 一旁的江澄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说什么? 连好事者的闲言碎语都没提云梦江氏一个字,他还能说什么? 就算日后江家是围剿乱葬岗的主力,可现在连点征兆都看不到,他能说什么? 金子轩挣扎许久,虽觉说什么都像虚情假意,却自觉更不能无动于衷,终于道:“魏无羡!” 魏无羡转过脸来看他。 金子轩道:“……我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他的自信、他的骄傲、他的意气风发,似乎在进入了这方秘境起便一点一滴地被削减,至此终于近乎一败涂地,让他甚至不再敢笃定地说出自己一定能做到什么。 但他也绝不甘于止步于此。 魏无羡轻轻地一扬眉,道:“我拭目以待。” 在两人之间,江厌离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方才因其中坠着包含姑苏蓝氏在内的三十多条沉重人命,魏无羡对书中人的污言秽语尽都视如无物,待前面的三个少年读到此处,却没有他这么好的定力了。 好事者将被杀伤的人命视作谈资,对鬼将军被焚毁的下场幸灾乐祸,金凌一边读一边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两只眸子几乎要烧起来。 ——这些人怎么能明知发生了什么,还这么轻描淡写、这么轻佻地说出来“倒霉”这种话? ——他们把人命当什么了?! 蓝景仪又急又怒,几乎忍不住要骂人了,然而那句“姑苏蓝氏……明明他们只是来助阵平息事端的”就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算不是出自“魏无羡”的授意,就算不是出于温宁的本心,但那始终是活生生的、无辜的、属于他亲缘长者的性命。 蓝景仪几乎是从喉底发出了一声呜咽,捂住脑袋,恨不能让自己瞎了聋了。 因两人光是压制自己情绪不爆发就已经几乎精疲力尽,竟都没有发觉,蓝思追从方才起便一直无声无息。 留意到蓝思追脸上极力压抑、却近乎无济于事的痛苦,魏无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件他几乎忘了的、非常重要的事。 他喃喃道:“思追是不是……想起来了。” 这句话的声音不高,却也不算低微,至少足以让人听见。而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温氏姐弟齐齐变了脸色。 温宁几乎面无人色,温情比他好得多,却也生生将嘴唇咬到了渗血,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发抖。 魏无羡道:“怎么偏偏是这时候……他怎么会……他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微。 如果这是真的——不,显然已经毫无疑问了。 魏无羡简直有些不敢去想了,这对于蓝思追来说,是何等残忍的一件事? 在过去的十三年里,他一直被当成姑苏蓝氏的亲眷子弟悉心教导,也一直发自内心地将自己视为姑苏蓝氏的一份子。 而他真正的血缘之亲,曾经疼爱他的叔叔,在狂乱中夺去了蓝家几十条人命。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零九)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一十) 如果说对蓝景仪来说,温宁手上属于姑苏蓝氏的几十条人命像是一只扼住他喉咙的手……对于蓝思追而言,那就是一记砸在头上的重锤、一把正正扎在心脏中的尖刀。 也许这样说还是不准确的,因为他此刻的感知其实并非“疼痛”,而是“痛苦”。 他甚至说不清楚这痛苦的确切来源究竟是那一句“姑苏蓝氏才倒霉呢”,还是那句“温狗就是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又或者,是那句“不愧是魏无羡教出来的狗,见人就咬”。 他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呢? 是看到十三年后人物皆非的乱葬岗?还是看到年幼的自己随着魏前辈初见含光君、读到魏前辈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或者是看到曾经的那个、盛满人间烟火的乱葬岗之后呢? 好像就是在没有留神的时候,那些记忆便一点一滴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了。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记起了许多张脸,许多件事。 但他还没能理清这一切,没想好再见到含光君和魏前辈、还有宁叔叔的时候要对他们说什么,就猝不及防地被痛苦击中了。 每一个人……遭遇厄运的每一个人,都真的是他的至亲长辈。 不,也许那几十位无辜牺牲的蓝氏前辈,根本不会愿意承认是他这个温氏余孽的亲长吧? 蓝思追深深、深深地埋首于双掌之间。 也许他连像景仪一样放肆地去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可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是泪满襟袖。 在后方一阵长久的静默后,蓝启仁道:“老夫一直……对这个孩子很满意。他是老夫所见,蓝家下一代中,最出色的弟子。” 在余人微微吃惊的目光中,他慢慢地继续道:“如果能教出这样一个晚辈,于老夫而言,乃是一件,几乎是平生仅有的幸事。” 蓝启仁的代名词是什么? 迂腐、固执、严师出高徒。 而他居然也会有这么直白地去夸人的时候,魏无羡忍不住想,要是思追能亲耳听见就好了。 城楼下一群人议论得热火朝天,浑不知自己的大放厥词已尽入他人之耳。 ——魏无羡越听,面上神情越是淡漠。 ——他早该明白如此的。无论他做什么,这群人的嘴里,永远不会有半句好话。他得意,旁人畏惧;他失意,旁人快意。 ——横竖都是邪魔歪道,那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究竟算什么?为的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魏无羡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清楚的答案。 但为应为,不问前程。 是谓“明知不可而为之”。 这答案一开始就在他心中,他动摇过、痛苦过,见过了地狱,又被带回人间,又将这千锤百炼的答案重新捧了出来。 魏无羡道:“邪魔外道又怎样?我行我道……” 他微微侧首,看到了正一瞬不瞬望着他的蓝忘机,吐字清晰道:“我道不孤。” 蓝忘机对着他微微一笑。 “魏无羡”心头狂怒的业火愈旺,终于失去了听下去的耐心。只一个照面,先前还得意洋洋的一群人已被他驱策的阴灵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方才言语最刻毒的那一个,更是被他一脚照脸踩了下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无一不透着“暴虐”二字,但放在此处,却是一腔郁气总算得以发泄,简直有些大快人心。 聂明玦冷然道:“对这等寡廉鲜耻的小人,合该如此。” ——那人被他踢得鼻骨断裂,鼻血狂飙,惨叫不止。数名修士在城墙上方观望,想帮忙又不敢上前,远远地隔空喊话道:“魏……魏婴!你若是真有本事,你怎么不去找誓师大会的那些大家族大家主们?跑来欺负我们这些没有还手之力的低阶修士,算什么本事?” 聂怀桑摸了摸下巴,道:“其实我在想,他们敢对温若寒说这样的话吗?” 孟瑶含笑道:“想来是不敢的。” 岐山温氏鼎盛时,莫说当面,多少人连在背后说一句温家的坏话都不敢的? 聂怀桑叹道:“我想也是。毕竟哪怕是对着魏兄,他们也只敢隔着大老远喊喊话,不敢上前来一步救同济于危难之中呢。” 话音未落,头顶上挨了聂明玦一巴掌:“给我好好说话!” 聂怀桑:…… 那喊话的修士紧接着就被从城头上扯了下来、跌断了两条腿,一群人终于在血淋淋的代价之前噤若寒蝉。“魏无羡”看完了那张告示,便将这些人扔下,独自朝着不夜天去了。 读到“这群人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惨死夷陵老祖之手,然后沦为被他操纵的行尸走肉”一句,魏无羡眉梢不由得微微一抽,淡声道:“想多了。” 这种货色,他还不看在眼里。 他换作左肘支在蓝忘机右手臂上、单手撑脸的姿势,轻声道:“含光君,咱们又错过了。” 遗憾之中,还有几分不易觉察的痛惜。 ——那人是个极为年轻的俊雅男子,白衣抹额,面容冷肃,眉目间似乎带着一缕压抑的忧色,行来极快,却分毫不显急态,连衣袂也未曾翻飞。 在过去的这几天里,“蓝忘机”究竟经历了一段怎样的煎熬呢? 如果不是因为极致的煎熬,素来面如冰雪的含光君,眉目间怎会带上连外人都看得出的“一缕压抑的忧色”? ——蓝忘机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按了按他的腿,探明了伤势,并不十分严重,起身还未说话,那名修士又道:“含光君,您来得迟了,魏无羡刚走!”……“是啊,他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蓝忘机道:“他做了什么。去向何处。” 魏无羡道:“我猜……‘你’可能也和‘我’一样想打烂这些人胡说八道的狗嘴?” ——众人连忙诉苦:“他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们打杀一通,险些把我们当场全部杀死!” ——蓝忘机藏在雪白宽袖之下的手指微微抽动,似乎想握成拳,却很快放开了。 打杀一通是真的,却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更没有什么“险些当场全部杀死”。 但是、但是。 蓝忘机心里很清楚,若是正常的魏无羡,无论听到他们说了什么,都不会当真对这些人动手的。 ——正因如此,往日里,那些分明对他畏大于敬的人才敢于对这位鬼道宗师议论纷纷。 “魏无羡”现在的状态,也的确是,十分危险——各种意义上的十分危险。 而“蓝忘机”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手指在袖中用力握紧成拳,不语。 ——岐山温氏覆灭之后,不夜天城的主殿群便沦为了一座华丽而空洞的废墟……此夜,广场上密密麻麻列满了大大小小各家族的方阵,每个家族的家纹锦旗都在夜风中猎猎飘动。断旗杆前是一座临时设立的祭台,各个家族的家主站在自家方阵之前,由金光瑶为他们每人依次送上一杯酒。尽数接过酒盏后,众位家主将之高高举起,再酹于地面。 温情淡声评价道:“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顿了顿,她又轻嗤道:“便是大半年前举旗讨伐岐山温氏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盛景罢?” ——想也知道,正当盛世、势力遍及修真界的岐山温氏,怎可能容忍自己的敌人这样声势浩大地汇聚到一起,来这么一场按部就班到堪称虚文缛节的誓师大会? 江厌离嗓音冰凉道:“射日之征初举旗时,不过是以我聂、蓝、金、江四家为首,附应者亦寥寥,何来玄门百家?又何曾……追祭过什么烈士英灵?” ——酒洒入土,金光善肃然道:“不问何族,不分何姓。这杯酒,祭死去的世家烈士们。” 一旦与那场真正由数不尽的血与火唤起的射日之征相映照,这场看似声势浩大、庄严肃穆的誓师大会,也就变得滑稽可笑起来。 金子轩注视着他的父亲看似庄肃地说出煽动人心的追祭之辞,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金鳞台上守着漆黑的棺木、仿佛被抽走精魄神魂的金夫人与“江厌离”。 他终于对这个男人生出了一股切实的、由衷的,恨意。 ——接下来,金光瑶又从兰陵金氏的方阵之中走出,双手呈上了一只黑色的方形铁盒……说完,他运转灵力,将铁盒赤手震裂。黑色铁盒碎为数片,无数白色的灰末纷纷扬扬撒于凄冷的夜风之中。 温情冷然地注视着这一幕,心中竟是出奇地冷静。 但与她相熟的其他人却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阵汹涌的狂涛在胸中翻腾。 这就是温情最后的结局。 一位妙手回春、从无恶迹的绝代佳人,最后的结局。 何等讽刺,何其滑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之声。金光善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听他讲话。等到叫好声渐渐平息,他又高声道:“今夜,被挫骨扬灰的,是温党余孽中的两名为首者。而明日!就会是剩下的所有温狗,还有——夷陵老祖,魏婴!” “欢呼喝彩”。 这个词简直就像是不留情面地撕下了这场“誓师大会”冠冕堂皇的假面,明明白白地将其背后属于庸人与恶徒的狂欢本质展露出来。 ——忽然,一声低笑打断了他慷慨激昂的陈词。 ——这声低笑响起得太不是时候,突兀又刺耳,众人立即刷刷地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聂怀桑道:“我倒觉得魏兄你这一声实在来得太是时候了。” 不然……就算他还能勉勉强强忍住,他旁边的大哥、前面的金公子,还有最后的蓝先生、晓宋两人,怕是都要忍不住了。 魏无羡托腮道:“可能我也觉得,实在听不下去了吧。” ——炎阳烈焰殿是一座宏伟的大殿……下一刻,一只靴子和一片黑色衣角便从屋檐上垂了下来,轻轻晃荡。 在这一片肃杀之中,这轻轻晃荡的一只靴子、一片黑色衣角,竟是透出一分莫名的风流自在。 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极致风流自在。 也是极致的危险。 ——所有人的手都压到了剑柄上,江澄的瞳孔一缩,手背青筋突起。金光善惊恨交加,道:“魏婴!你胆敢出现在此!” 金光善也就罢了,对“江澄”反应的描述还放在之前,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有数人都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第一排正中,脊背挺直到僵硬的江澄。 虽然看不见正脸,但也能察觉到他面容上轻微却明显的扭曲,放在膝上的双手五指收紧,手背上同样是青筋暴起,传递出其主人正极力忍耐着什么的讯号。 而他最后似乎没有忍住。 江澄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魏无羡,你真可以啊。一个人——一个人跑到这个三千人都对你欲杀之后快的地方来,还出声挑衅!” 魏无羡的眉头微微地抽了抽,没答话。 他确定“自己”不会是专程为挑衅、或是宣战来的,哪怕是满心的邪火快要烧出来了、不,正是因为心头邪火无处发泄,才冲过来妄图和兰陵金氏论一场于事无补的理论。 因为“他”这时候,还没有明白那一句“他否认的,可以被强加;他承认的,可以被扭曲”所代表的意义。 既然他自己都不赞同——虽然不赞同的缘故不尽相同,那么对江澄的话,也就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江澄没等到他的回应,兀自深深地吸了口气,也不做声了。 ——那人开口说话,果然是魏无羡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奇怪:“我为什么不敢出现在此……别说三千,五千人我也单挑过。而且我出现在这里,岂不正合你们的意?省得劳你们明天还要特地找上门去把我挫骨扬灰。” 聂怀桑忽然“啊”了一声。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举了举手,才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重生第一’中有几句话。” 经他这么一提,几乎没人想不起这“几句话”是什么的。 ——“……当初一晚上三千多个成名修士是怎么全军覆没的。” ——“不是五千吗?” ——“三千五千都差不多。我觉得五千更有可能。” 须臾的静默过后,魏无羡干干地“哈”了一声,道:“所以说,传言果真是夸大过头了啊。” 聂怀桑逐一盘点道:“能称作‘成名修士’的,就算比不上我大哥还有曦臣哥哥这样有尊号的,至少,嗯,也应和兰陵金氏那位金子勋公子差不多罢,莫说三千多成名修士,当晚在场的所有修士加起来也不足三千,此一夸张也;魏兄你就是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在场的人全杀光了,至少咱们可以肯定,我大哥、曦臣哥哥、江宗主,甚至是金宗主和敛芳尊这样修为没有那么高深的,也差不多称得上毫发无损,此二夸张也;明明一开始说是三千多,后来又说五千多,再变成‘五千多更可信’……我猜这话的起源约莫就是魏兄‘你’这句曾在射日之征单挑五千人了,此三夸张也。”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魏兄,你真的在射日之征单挑五千人过啊?这么厉害的壮举,我怎么以前完全没听说过?” 魏无羡:“……怀桑兄,容我提醒你,射日之征还没完呢。” 聂怀桑还未做出回应,便听孟瑶道:“这么说来,魏公子是当真有把握,以一敌五千?” 魏无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我是没把握,不过,拿着阴虎符的人,说不定就能做到。”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一十)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十一) 听到魏无羡似乎意有所指的话,孟瑶面不改色,甚而还微微含笑,道:“魏公子说笑了。便是拿着阴虎符,也不是人人都如魏公子一般心志坚毅的。” 魏无羡对此不置可否。 前排的三个少年或憋闷或苦痛,一路沉默着读到了不夜天誓师大会,到金光善那一句“一码归一码”时,蓝景仪终于按捺不住,喃喃道:“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是否该“一码归一码”暂且不论,既都口称“穷奇道截杀”,竟也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将“魏无羡”自卫反击的行动称作“屠杀”么? 蓝思追貌似平静地一语作结:“归根结底,是兰陵金氏先招惹了魏前辈。” ——魏无羡道:“那么敢问金宗主,穷奇道截杀,截的是谁?杀的又是谁?主谋者是谁?中计者又是谁?归根结底,先来招惹我的,究竟是谁?!” ——那些站在方阵之中的门生们藏身于人山人海,倍感安全,纷纷壮起了胆子,隔空喊话道:“即便是金子勋先设计截杀你,你也断不应该下这么大狠手,杀伤那么多条人命!” 蓝景仪道:“这话简直就是在耍流氓啊?!哪怕魏前辈杀的人的确不少……可那些人本就是想要他的命!况且那等性命攸关的时候,谁还能顾那么多?” 他和金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感到些许滑稽与郁结:这难道就是血洗不夜天的序幕?玄门百家强词夺理,惹得夷陵老祖大开杀戒? 著此天书者显然并无给玄门百家留一条遮羞布的想法,诸如“藏身于人山人海,倍感安全”这类直白到讽刺的叙述,诸人口中颠倒黑白的强辩,尽是一览无余。 ——“哦。”魏无羡替他分析道:“他要杀我,可以不用顾忌下死手,我死了算我倒霉……总而言之,就是你们围攻我可以,我反击就不行,对不对?” 蓝景仪对着这个平平淡淡的“哦”字,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自穷奇道截杀以来,“魏无羡”所遭遇的一切,若是换到他身上来,天知道他已经疯成了什么样。莫说只在城墙下出手伤了两三人,在不夜天听到这些颠倒黑白的话,直接暴起伤人都是轻的。 故而对方此刻表现得越是平静淡漠,实际也就越令人胆战心惊。 ——姚宗主扬声道:“反击?那一百多人和金鳞台上的三十多人是无辜的,你反击为何要连累他们!” 蓝思追道:“金鳞台上的三十多人……” 他顿了顿,将仿佛充斥于唇齿间的血腥气咽下去,才继续道:“或许都确属无辜,并且也无人知道……此事的确,与魏前辈无关。但,穷奇道上的一百多人,绝非什么无辜受累之人。” 蓝景仪未觉有异,只道:“就是说嘛——哎,这个姚宗主,是不是就是乱葬岗、还有百凤山上那个?怎么又是他?!” 先是恍然,接着迅速转为厌烦。 几乎与他先前提到苏涉时不相上下了。 金凌默默无语一阵,倏尔又想到一事:“不夜天誓师他便在,日后在乱葬岗上,却说自己和魏无羡没仇?” 后排魏无羡闻言微微挑眉:“是他家的人一个也没伤,还是伤了死了,却没被他这位家主算作是有仇?” 聂怀桑道:“若是前者,魏兄你所谓的‘血洗不夜天’罪名,其中水分怕是当真大了去了,若是后者……若是后者,那与他同在一个家族的修士,可真是太倒霉了。” 聂蓝两家的家主,不就是为了给自家无辜枉死的门生一个交代,才会被金家拖下水,出现在不夜天城的么? 这么一比,可真是无怪聂蓝位列四大世家,这位姚宗主连同他的家族,却是始终名不见经传了。 ——魏无羡道:“那乱葬岗上的五十多名温家修士也是无辜的啊,你们又为何要连累他们?” 孟瑶道:“魏公子这时当真是心神大乱了。若要驳他,先前蓝小公子说的便很有道理,实在不必提到乱葬岗上的诸位温家修士。这么一来,反倒是平白又给人递了一个话柄。” 魏无羡道:“受教了。” 果然正如孟瑶所言,接着便有人捉住了这话柄向他攻讦。 ——另一人啐道:“温狗究竟给了你什么大恩大德?这样向着这群杂碎。” ——“我看根本没有甚么大恩大德。只是他自以为是个和全世界作对的英雄,自以为在做一件义举,觉得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自己很伟大罢了!” 不知道便罢,知道温氏姐弟与“魏无羡”究竟有何等前缘,蓝景仪再看这话便觉出离愤怒:“这些人究竟知道些什么啊,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而且魏前辈纵使冒天下之大不韪,又碍着他们什么了?总比某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好得多了!” 他用力地喘了几口气,又急又气道:“魏前辈为什么不说啊?他明明可以说出来的!” ——听了这一句,魏无羡却沉默了。 蓝思追道:“因为到了这一步,说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温氏姐弟若是不在了,就算说清楚了,旁人也信了,徒有身后名而已,有什么意义? 况且走到这一步,几大世家那么多人牵涉其中、为此而死,一切早就与穷奇道出逃时的那点恩怨无关了,说得再清楚,他当时再有道理,如今也是于事无补。 停顿片刻,蓝思追继续道:“也是因为……江宗主。” 他不高不低吐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江澄立刻感到了如芒在背。 金凌下意识道:“和我舅舅……”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明白了。 虽然“魏无羡”并不知道当初点金阁内的发生的一切,但“江澄”后来在乱葬岗上曾对他说“现在温氏残党是众矢之的”、“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他虽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说出了曾经的实情,但这些话传递给他的信号便是:即使说出一切,也没人会站在你这一边。 而这一刻的沉默,也许是因为他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确定了。 “江澄”当初根本没有说出真相,没有任何人知道,温宁和温情曾冒险对他们施以援手。 在“江澄”选择了对外隐瞒,让他一个人还恩之后,一旦戳穿真相,不仅于事无补,还将陷云梦江氏于不义。 他如何说得出口? 打破沉默的是蓝景仪因含怒含悲而颤抖的声音:“……所以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了吗?” 他道:“没有任何人知道温先生和温前辈曾经做过什么、知道魏前辈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做的吗?!” 更不要说、更不要说——是江宗主带着玄门百家杀上了乱葬岗、将魏前辈逼上绝路,毁了一切他不惜声名不惜身命也要保护的东西! 蓝思追默然以对,金凌无言以对。 寂静蔓延。 半晌,江澄忽然嘲讽似的“哈”了一声。 他对余人的目光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道:“太可笑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微微冷笑起来:“太可笑了不是吗?到了这个时候,还要你护着我。——你还在护着我!”他变得咬牙切齿起来,“魏无羡,你真伟大,你他妈真伟大!” 声嘶力竭的一句话吼完,江澄整个人的气势又都落了下去。 他无声地捂住了脸,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金丹也好,什么也好……你凭什么就这么光辉灿烂?凭什么……我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我他妈真的……就是个丑角……” 魏无羡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对江澄这么一个争强好胜到了极点的人来说,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实在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更难以忍受的是,当众被迫一次又一次地承认,这个人不仅处处强过你,他还一直让着你、护着你,哪怕是你恨他恨得要死了,他也还在护着你。 ——承认吧,魏无羡一直都在护着你,金丹也是,报恩也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地胜过他了。 ——他把你甩得太远了,远得让你连追上去的意气都失去了。 ——不止是他一个人,他身边的人,所有过去、现在、未来,真正和他站在一起的人,都把现在的江晚吟甩得太远了。 又是半晌,江澄忽然道:“对不起。” 魏无羡一怔。 江澄似乎不想面对他任何可能有的反应,他放开手,转过头,对着坐在最后一排的温情温宁,低声、缓慢,但的确并不含糊地道:“温姑娘,温公子,当初,多谢。” 温宁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温情的眉毛轻轻地挑了挑,到底是没再回一句“谢就免了”,而是微微颔首,表示接受。 得到了这个回应,江澄又迅速地转了回去。 ——下方众人将他的沉默当作退缩,道:“归根结底,还不是你对金子勋下那种卑鄙阴损的恶咒在先!” ——魏无羡道:“请问你究竟有什么证据,证明恶咒是我下的?” ——发问那人哑口无言,噎了噎,道:“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下的?” 聂怀桑道:“我总觉得咱们现在就是在看‘夷陵老祖舌战玄门百家’,而且百家这一方,实在是……没眼看了。” 丢人、太丢人了! 纵使强词夺理,也要夺得过来才行,哪像这人一样,说一句话就给魏兄送一个话柄的? ——魏无羡笑了:“那我再请问,为什么不是你?你不也没证据证明不是你下的恶咒吗?” ——那人又惊又怒:“我?我怎么会和你一样?休要混淆是非胡搅蛮缠!你的嫌疑最大,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和金子勋一年多以前就结过怨!” 既然金子勋一年多前能与魏无羡结怨,这一年多里他为何不能得罪别人?难道就因为这恩怨几乎人尽皆知,不管过去了多久,也是他嫌疑最大? ——那也实在太可笑了。 魏无羡着实有些无语凝噎,道:“金子轩,这个金子勋是长这么大没得罪过人吗?” 金子轩猝不及防被点了名,滞了滞,才道:“若论得罪过的人,大约不是没有,只是,一直没有什么人反过来找过他的麻烦。” 魏无羡道:“哦,这个可以理解。毕竟背靠兰陵金氏,不是谁都得罪得起的。” 金子轩下意识道:“你不就得罪得起吗?” 魏无羡道:“可我轻易不得罪人的。” 金子轩:“……” ——魏无羡森然道:“究竟胡搅蛮缠的是谁?对啊,我若想杀他,一年多以前就杀了,用不着留到现在。不然他这种角色,要不了一年,我三天就忘了。” ——姚宗主震惊了:“……魏无羡啊魏无羡,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样无理的恶徒……把人杀死之后,还要言辞侮辱,恶语相向。你莫非就没有半点同情之心、愧疚之情?” 这位姚宗主大约极善深文曲折、眩碧成朱,至少比前一个与“魏无羡”舌战者高明得多,这等断章取义以颠倒黑白之辞,简直是张口就来,且无比流畅自然,仿佛未假思索。 蓝景仪几乎瞠目结舌:“这也行?就算话说的难听了些,但正常人都听得明白吧,魏前辈的意思分明是他根本没把和金子勋那点恩怨放在眼里,自然更谈不上蓄意报复——究竟何来‘把人杀死之后’云云?” 蓝思追道:“因为魏前辈所说的话,他们根本不曾有一个字放在心上。” 当人心已有偏见时,无论耗费多少口舌,说得多么有理有据,也都逃不过“狡辩”二字。 ——骂声一片,魏无羡却安然受之。 ——唯有愤怒,才能把他心中其他的情绪压下去。 金子轩道:“所以,‘你’根本不是当真奢望这些人能听进‘你’的话,而只是想要……” 想要什么? 他一时说不出了。 若要靠愤怒压制其他的情绪,那这份愤怒呢? 愤怒本身,又要如何排解? 魏无羡道:“你这‘奢望’两个字用得可真好。” 他托了托脸,道:“‘我’差不多可以说,真的就是来找茬的吧?给自己一个……杀光他们的理由?” 金子轩噎了一下:“……‘杀光’这两个字,你自己信吗?” 魏无羡从善如流道:“那我换个说法,打一场,死伤自负的那种。” 哪怕他的本意并非如此,既然来了、既然已经与玄门百家正面对峙,就不可能再兵不血刃地离开。 但他必须来,必须出声。 只有走过这一趟,完成这一场对峙,才能用极致的愤怒,来抹消他心中的痛苦与动摇。 唯有如此,才能护持着乱葬岗上被留下的温氏族人,继续在这个举世皆敌的世上挣扎求生。 魏无羡左手轻轻地在蓝忘机手心刮了刮以示安抚,后者手掌一合,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十一)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十二) ——一名站在方阵较前列的修士痛心疾首道:“魏婴,你太让我失望了。亏我当初还曾经仰慕钦佩过你,还说过你好歹是开宗立派的一代人物。如今想来,真是几欲作呕。从此刻开始起,我与你势不两立!” 被“痛心疾首”魏无羡本人毫无波澜地点评道:“其实我觉得,他第一句话这个句式非常熟悉。” 顿了顿,他又道:“这整个一段话,其实我都觉得……怪熟的。” 蓝忘机默默地提醒道:“优柔第十四,伏魔洞前。” 魏无羡就着对方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一拍,恍然道:“不错!正是那位‘白衣飘飘的仙子’……”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嘴角一勾,笑眼弯弯,“曾对含光君说过的!” 其实单论话语,当初那位“白衣仙子”所说与这位修士相去甚远,但整个情形,却几乎别无二致: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在你跌落尘埃时忽然跳出来,高高在上地谴责你,惺惺作态一番,活像你欠了他什么。 魏无羡心中感慨一番,又道:“看看当时,再看看如今——哦不,其实应该是反过来的,总归当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蓝忘机不语,握着他的手微微加力。 ——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了,道:“……你这仰慕,未免也太廉价了。你说你从此与我势不两立,很好,你的势不两立抑或不共戴天,对我有任何影响吗?你的仰慕和憎恶,都如此微不足道,怎好意思拿出来叫嚣?” 读到这一句,孟瑶眼神微动。 区区一介陌生人的仰慕亦或憎恶,也许的确微不足道,但若是成百、上千,乃至数万呢? 他无声地笑笑。 其实夷陵老祖,岂非便已是活生生摆在眼前? 只是“魏无羡”心志远非常人可比,不管是一个、一百个、还是一万个厌恶他的人,他都不曾放在眼中。 无论曾经,眼下,还是将来。 他只要知道有一个人认同他,就会觉得心满意足了。 ——话音未落,他喉咙忽然一噎,胸口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闷痛。 蓝景仪“啊”地叫了出来。 叫过之后,竟不知是愤怒多些,还是后怕多些,一时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不住喘息。 ——低头一看,一只羽箭正正插在他胸口,箭头埋入了两条肋骨之中……这只箭,原本是直冲他心口致命之处射来的。只是射箭人技艺不精,箭势在半空中衰落,这才偏下了心脏部位,射入了肋骨之中。 就差那么一点儿。 只要这个人技艺再稍稍精湛、射出时所附加的劲力再足上一分,“魏无羡”或许就没命了。 与穷奇道截杀时不同,现在的“魏无羡”精神已有些陷入狂乱,根本对此毫无防备。 魏无羡能感觉到,始终握着他的那只手,此刻不但手掌发凉,还在隐隐地颤抖着。 他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两只手掌合在一处,将属于蓝忘机的手紧紧包在了中间,身子也微微倾斜,靠在对方的肩侧。 那名偷袭者身边的修士似乎都并未察觉夷陵老祖方才已与死亡擦身而过,而只对同修的贸然出手惊恐不止,聂怀桑忍不住喃喃道:“既然都这么怂,究竟何苦要来招惹魏兄啊?” 孟瑶道:“聂公子莫不是忘了,这一场誓师大会上,魏公子本不该出现的。” 聂明玦握紧了拳头,几乎是怒不可遏道:“混账!” 他脑子本就转得极快,因此哪怕孟瑶还未说明,他也能立刻读懂其后的暗示:“魏无羡”本不会出现在不夜天,因此在场者无论做出什么姿态,本都不必当真面对他,而如果誓师一切顺利,真到杀上乱葬岗时,这些人还未定会不会出现、又出现在哪儿呢。 “魏无羡”反手将箭拔出掷回,正中那偷袭者胸口,蓝景仪虽然难免对此人就此送命生出一丝怜悯,却是转瞬即被愤怒与难以置信吞没:“那箭可是魏前辈才从自己胸口拔下来的啊,“狠毒”这两个字,这人究竟怎么说得出口?” ——那个家族的方阵瞬间乱了套,家主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魏无羡道:“你……你……你好狠毒!” 闻言,孟瑶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由讽刺道:自然是因为,只有痛在自己身上才能察觉到,也只有别人的狠毒能被看在眼里! ——魏无羡右手随便在胸膛的伤口处按了按,暂时止住血,漠然道:“什么叫狠毒?……既然都叫我邪魔歪道了,总不至于指望我宽宏大量地不和他计较。” 蓝曦臣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魏公子’这番话……其实……确实十分在理。” “魏无羡”显然是神志已大受刺激,才会说出这些话,因此他下意识便想劝解一番,然而就算是受了刺激才说出的话,也不能说不在理,故而蓝曦臣虽然开口,却又劝不下去了。 停顿片刻之后,他复又叹道:“倘若要说此人可怜……那便当真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吧。” 这世间之事,岂非本该便是:既有杀人之心,当知取死有道? “魏无羡”也好,蓝曦臣自己也罢,若因为对方实际并不成威胁而选择不计较,那可以说是宽宏大量,而若要选择追究,更是该然。 前有无名者偷袭,后有金光善呼喝布阵,对峙局面终于不再,而其后那一句“终于先动手了!”,仿佛是在暗示“魏无羡”本身也已经迫不及待。 魏无羡轻嗤一声,道:“‘我’还真是,就是来找茬的啊。” 金子轩几乎是下意识道:“话不能这么说吧——这已经不关你是不是想找茬了、本来就不是你先找茬的啊!” 他这话说得似乎有些混乱,但结合书中内容,意思却已经十分明确:此前事端本非“魏无羡”挑起,而若要论不夜天上的是非,强词夺理的也始终是玄门百家,因此无论怎么算,该被算成是“找茬”的那一个,都在百家之中。 魏无羡对此不置可否。 ——魏无羡冷笑着将腰间陈情取了下来……除了云梦江氏的方阵那边无恙,其他家族尽皆大乱,各个家主都忙着护住自己的门生,一时都无暇去攻击魏无羡。 不夜天城此刻至少有数十世家,皆为走尸所扰,唯独云梦江氏幸免,可见即使是在这等情形下,“魏无羡”对鬼道的掌控依旧精准。 但也正是这种精准…… 孟瑶叹道:“魏公子这时当真已经心神大乱、几乎全无理智可言了。” 金子轩道:“何以见得?” 孟瑶道:“当初叛逃至乱葬岗,魏公子与江宗主尚且真刀实枪地拼了一场,当真两败俱伤,才勉强堵住悠悠众口;如今众目睽睽下,魏公子若理智尚存,怎会独独优待云梦江氏?其余人就算一时不察,时间稍久,如何能不怀疑江宗主与他暗度陈仓?” 此话一出,再没有谁不明白了。 江澄咬牙道:“这样一来,稍有不好,此战之后,我云梦江氏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魏无羡”若理智尚存,绝不会给江家留下这样的风险。 也正因为他心神已乱,才遵从潜意识中的本能,对江家所在,秋毫无犯。 江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半晌,才低声缓缓道:“魏无羡啊魏无羡,你可真是……” 魏无羡只作不闻。 ——正在此时,一道泠泠的琴音扰乱了陈情的笛音。 魏无羡心中一烫,轻声道:“啊,蓝湛。” ——只见一人坐在另一条屋脊上,横琴于前,一袭雪白的衣衫在黑夜中有些刺目。 ——魏无羡冷声道:“啊,蓝湛。” 魏无羡道:“又是你啊。” 嗓音低微,满是缱绻。 蓝忘机飘摇的心旌忽地一定,低低道:“嗯。” 魏无羡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放着我不管,你总会追上我的……追上我的,总会是你。” 蓝忘机涩然道:“……嗯。” ——蓝忘机翻琴上背,改为抽出避尘,直冲陈情袭去,要斩断这支催生出魔音的鬼笛……换了任何一个清醒的人来听,都会听出来,蓝忘机的声音分明在颤抖。然而,魏无羡此刻已经失去判断能力了。他已然半是疯狂,半神智不清,一切恶意都被他无限放大,只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恨他,他也恨所有人。谁来都不怕,谁来都一样,也不过如此。 ——忽然,在一片厮杀声中,魏无羡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 金凌道:“我阿娘?!” 他惊怒、惊恐至极地道:“我阿娘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是一盆冰水骤然淋身,魏无羡陡然一震,浑身都绷直了,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水幕。 ——江厌离? ——她是什么时候来了誓师大会的?! 这几乎是所有人心中在一刹那涌上的问题。 而下一个念头便是:在如此混乱又危险的不夜天,修为低微的江厌离会是什么下场? “魏无羡”已经骇得魂飞魄散,魏无羡比他稍好,心神动荡中还能勉强分辩出关键所在:“谁把师姐送来的?她怎么会知道我在不夜天?金鳞台上发生什么了?!” 到了第三个问题,一切似乎已经开始逐渐串联成一线。 修为低微的“江厌离”,绝不会无故跑到讨伐她师弟的誓师大会上,她分明就是为了“魏无羡”而来。 可“魏无羡”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可能会有人提前做出这种预想,除非—— 魏无羡喃喃道:“……蓝湛。” 蓝忘机道:“‘我’追来这里,是因为从城楼下那些修士口中听说了你的去向。” 魏无羡道:“他们是唯一能提前知道‘我’会来不夜天的人——他们能对‘你’说,也可以告诉别人!” 蓝忘机道:“前事由兰陵金氏而起,‘你’若去了不夜天,金氏必首当其冲。” 魏无羡道:“而之所以是金鳞台不是不夜天,是因为他们才从‘我’手上捡回一条小命,根本没胆子再撞见我!” 一切串成一线,狂怒刹那间涌上心头,魏无羡的手攥紧成拳,骨节咔咔作响:“——这群混蛋!” 他们给金家报信,当然也不会是出自什么好心,除了向金家讨赏,就是为了设法报复“魏无羡”! 就因为他们这一点龌龊的侥幸钻营之心,才目睹“魏无羡”从自己眼前逃离、追之不及的江厌离得知他下落,迫不及待地追来了不夜天,正正撞上这一场混战、甚至为此送了命! 而金鳞台上的人——竟然也没有拦住她! 狂怒之后,就是深深的无力,魏无羡闭上眼睛,喃喃道:“居然坏在这里……居然是因为这样……” 简直不能再阴差阳错了—— 若是“他”没撞上那群人、若是他没对那些人说要去不夜天、若是那些人没有想到要通风报信、若是他们没想到可以去金鳞台、若是“江厌离”没有恰好在那时知道、若是金鳞台的人拦住了她、若是她到的再早或再晚一点儿……这么多的若是,只要有一个成真的,“江厌离”就不会在一具凶尸手上重伤垂死! 江澄攥紧了拳头,两眼发红,忽然对金子轩喝道:“金家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我姐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 金子轩又急又愧,但还不待他说什么,江厌离已红着眼眶先道:“行了阿澄!不关别人的事,要来的一定是‘我’自己,明知道自己是什么修为、明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还敢闯进去的也是‘我’自己……根本不能怪别人!” 江澄道:“可是——” 魏无羡道:“可是师姐,‘你’是为了‘我’。” 那种情形下,江厌离绝不可能放着魏无羡不管的。 江厌离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的,我明知道危险,却根本没有想过如果我送了命、如果‘我’也不在了,你、阿澄还有阿凌会怎样……‘我’甚至还让‘你’停下来。” ——所以,她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还能对魏无羡说什么。 ——可是,她心中就是觉得,她一定要来见这个弟弟一面。 ——叹了一口气,江厌离道:“阿羡,你……你先停下吧。别再,别再……” ——魏无羡忙道:“好,我停下。” 江厌离道:“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几乎所有人都想杀你,可你却听了我的话,让你的……把你的所有力量,都放弃了。” 魏无羡说不出话来,他迫切地想要反驳江厌离的话,却发现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江厌离继续道:“我稀里糊涂地跑过来,稀里糊涂地让你停下,最后稀里糊涂地、什么都没说清楚,就送了命。” 魏无羡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止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十二)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十三) 不夜天战火四起,魏无羡几近疯癫,就要与蓝忘机真刀实枪地拼上一场,却忽然听到了江厌离的声音,登时冷水浇心、几乎魂飞魄散。 金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煞白了脸:“我阿娘?!” 他惊怒、惊恐至极地道:“我阿娘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待在金鳞台吗?! 江厌离,不是应该在为金子轩守灵吗?! 在这一刻,金凌才忽然清晰地想起一件事:他的父母,的确是在他未满周岁的时候,便双双罹难了。 虽然,据说杀害了他父母的鬼将军在这时候已经被“焚毁”,绝不可能忽然跳出来伤害江厌离,但她的确几乎与金子轩同时死去,夫妻合棺长眠。 那么,虽然不知道江厌离是怎么从金鳞台来了不夜天,但血洗不夜天,恐怕便是她的葬身死劫。 金凌喃喃道:“我娘是来找魏无羡的……” 那一声细微的“阿羡”,足以说明她目标明确。 她知道魏无羡在这里。 那么,难道是……难道真的是,魏无羡杀了她? ——不可能! 金凌猛力摇头:魏无羡那么紧张阿娘,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连自己都顾不上了,怎么可能去伤害她?! 可是……万一呢? 万一就像是在穷奇道那时一样,魏无羡失控了呢? 金凌心乱如麻,哪怕江厌离的生死其实早已尘埃落定,他心头对于“失去母亲”的恐惧却是挥之不去。 他强行抑制住心中的颤抖,勉强把注意力放回了书中。 ——魏无羡跳下了炎阳烈焰殿的屋脊,和江澄一样声嘶力竭地大喊:“师姐?师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 ——他顾不得数道冲他逼来的刀光剑影,在混乱的人群之中一边掌劈拳打,一边急急奔走,忽然,看到江厌离白色的身影被淹没在人群之后,魏无羡奋力地拨开挡路之人,艰难前行。他们之间还隔着不少距离,隔着无数人,一时半会儿魏无羡根本冲不过去,江澄也冲不过去。更糟的是,恰在此时,两人都忽然发觉,江厌离身后,摇摇晃晃地站起了一具凶尸。 这一幕足够叫人肝胆俱裂,金凌失声道:“阿娘!” 江澄掷出的三毒在混乱中偏离了方向,而魏无羡的指令也失去了应有的效果,一切阻拦无济于事。 ——现在人人都在忙着对付自己身边纠缠的凶尸,根本没有谁还有心思注意别人是不是危在旦夕。那具凶尸一剑劈下,划开了江厌离的背部! ——江厌离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那凶尸站在她背后,继续扬起了长剑。正在这时,一道剑光削飞了它的半个身躯! 金凌全身的紧绷无可抑制地一松,所有力气都跑了个干干净净。 力气没了,心脏却又开始砰砰狂跳。 江厌离平安了吗? 哪怕知道这可能极其渺茫,但金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奢望:或许真的暂时没事了呢? 江厌离现在还活着、江澄和魏无羡都赶到她身边了。或许真的不是这一次——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怎么回事,总比她现在就没命要好! 金凌勉力平复着颤抖的呼吸,继续去看水幕上的文字。 ——江厌离的背都被鲜血浸染了,闭着眼睛,好在还有呼吸。江澄探她脉搏的手颤抖着抽了回来,松了一口气,忽然冲着魏无羡的脸就是一拳,喝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能控制住的吗?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蓝景仪被这一幕惊得一呆,脱口道:“都什么时候了江宗主还有心情计较这个!赶紧带小金夫人去疗伤啊!魏前辈!” ——魏无羡跌坐在地上,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他绝望地道:“……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啊……” 金凌被这么一打岔,倒是稍微冷静,几乎空白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思考能力:江澄还有心思找魏无羡算账,可见江厌离的伤势确实并不致命……但怎么看,这也绝对不是小伤! 这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啊?! ——这时,江厌离动了一下,江澄紧紧抱着她,语无伦次道:“姐姐!没事!没事,你怎么样?还好,只是划了一剑,还好,我马上带你下去……” ——他说着便要把江厌离抱起来,江厌离却忽然道:“……阿羡。” 不知为何,读到这一句,金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又是一阵砰砰狂跳。 ——江厌离勉力道:“……阿羡。你之前……怎么跑的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和你说一句话……” ——江厌离道:“我……是来跟你说……” ——说什么? ——没关系? ——我不恨你? ——什么事都没有? ——不怪你杀了金子轩? 倘若“江厌离”真的想要这么说,也许金凌是合该觉得愤怒的,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似乎也并非无法接受。 不管是为什么、怎样都好。 就让这一切赶紧在这里结束吧。 不要再、不要再…… “不要再”什么,仍旧混乱的脑海还没能给出一个清晰的念头,他就读到了下一句话。 ——不可能。 金凌甚至还没能理解这三个字象征的真正含义,就感到心脏莫名地收紧了。 无法言喻、不知源头的恐惧一丝一缕地渗透出来,由心脏蔓延到全身上下。 怎么回事? 整个不夜天城之中,他所在乎的人,难道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江厌离”尚且在纠结于究竟该对弟弟说些什么,“魏无羡”尚且在等待着审判的铡刀落下……甚至于,所有的凶尸都已经在后者的命令下停止了行动,不该再有什么,还能威胁“江厌离”的安危才对。 ——蓝忘机微微顿足,远远望向这边,末了,回头继续出剑,救援尚在苦斗的同门和非同门。 此前的文字分明始终盘桓在江氏姐弟三人身上,却在此处忽然转折到了看来无甚关联的蓝忘机身上,突兀到甚至有些刻意。 简直就仿佛某种令人不安的暗示。 下一句话,此前的一切预兆都得到了验证。 ——突然,江厌离双目一睁,双手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阵大力,将魏无羡一推! ——魏无羡被她这一推推得又摔倒了地上,再抬起头时,就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刺穿了她的喉咙。 金凌愣愣地注视着这一幕,半晌,才从喉底,发出了一声低微的、凄惨的嚎叫:“不——” ——握着剑的那名少年,正是刚才扑到那射箭人身上痛哭的年轻修士。他还在哇哇大哭,泪眼朦胧地道:“魏贼!这一剑代我哥还给你!” 金凌勉强回过神来,直勾勾地盯着这一连串的文字。 这简直—— 太荒谬了。 太荒唐了。 他胡思乱想了那么多、想了无数种或许会发生的、母亲遭遇死厄的因由,却从未想过,真正的那个原因,竟然如此—— 荒谬、荒唐、阴错阳差。 竟然是因为,一个无名的年轻修士,一剑无回,杀错了人。 在危险面前,原本已身受重伤的江厌离,本能地、拼命地推开了她的弟弟,挡在了前面。 她也许什么都没来得及多想,没有想过自己会死,没来得及想到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更没来得及去想,她的死会带来什么。 ——魏无羡坐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头已经歪下去、喉咙汩汩冒出大量鲜血的江厌离。 ——半晌,魏无羡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蓝忘机一剑刺出,猛地回头。 ——那名少年这才发现自己错手杀错了人,拔出长剑,带出一串血淋淋的血花,恐慌地连连后退,边退边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是要杀魏无羡,我是要给我哥报仇……是她自己扑上来的!” 金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轻声道:“就是这么个……这么一个……” 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继续不下去了。 就算将全世界最恶毒、最狠厉的词汇加诸在这少年的身上,也无法排解他心头万一的痛苦。 也更加,无济于事。 ——魏无羡倏地闪到他身前,掐住了他的脖子,姚宗主挥剑喝道:“邪魔,放开他!” 邪魔? 也不知这出声的与被喝的,究竟哪一个才更接近所谓的邪魔。 要是没有这些人就好了。 金凌忍不住想道:若是这些可恶的、可恨的、可悲的家伙,全都不存在就好了。 可是,他们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蓝忘机什么风度仪态也顾不上了。 ——他推开一个又一个的挡路之人,朝魏无羡的方向奔去。然而,还没奔到一半的距离,魏无羡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捏断了这名少年的喉骨。 蓝忘机感到喉头一哽,仿佛有一股腥甜从中弥散开来、挥之不去。 他仿佛能听到命运的铡刀从头顶落下,发出一声森然的脆响。 ——一名白发苍苍的家主怒道:“你!你——当初累死江枫眠夫妇,如今又累死你师姐,你咎由自取,还敢迁怒别人!不知回头,反而继续杀伤人命。魏无羡,你——罪无可恕!” 当真是“魏无羡”累死了江枫眠夫妇、累死了他的师姐么? 是与不是,已经无所谓了。 不重要了。 ——可是,再多的谩骂和斥责,此时的魏无羡也听不到了。 ——仿佛被另外一个灵魂支配着,他伸出双手,从袖中取出了两样东西,在所有人面前,把它们拼到了一起。 ——那两样东西一半上,一半下,合为一体,发出一声森然的铿锵厉响。 ——魏无羡将它托在掌心,高高举了起来。 ——阴虎符! 文字在此戛然而止。 空气陷入一阵彻底的静默。 半晌,才听见少年如梦初醒般的喃喃:“结束了……?” 这话音仿佛是某种讯号,静止的水幕随即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所有的墨字一一晕散开来,相互侵染,最终如同滴入水中的点墨一般,消散无踪。 蓝景仪道:“这是……什么意思?” 水幕这一次给出的反应,显然与先前每一节的结束都截然不同。金凌看来仍沉浸在先前文字的影响之中,连惊讶的神情都并未流露,蓝景仪与蓝思追面面相觑,须臾,后者抬起头来,对着一片空白的水幕试探道:“是……全都结束的意思吗?” 仿佛有一滴看不见的水珠落了下来,激起层层涟纹。 久违的蓝色正楷浮现出来,仍是一如既往地简明扼要: ——非也。 蓝景仪道:“……那刚刚那样,又是什么意思?” 蓝字消隐而去,一阵浓烈的红忽然涌了上来。 ——暂时结束,你们该休息一会儿了。 ——以及,在看完过去的因果后,与现在做个了结。 “过去”与“现在”两个词红得格外绮靡,简直叫人触目惊心。然还未及少年们思索其中究竟寓意为何,就见红字消散,蓝字再度浮现。 ——隙间短暂,万望慎行。 几乎是最后一字方才落定,就如出现时一般无二,三个少年再次凭空消失不见了。 后排众人中,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金子轩。 他道:“怎么回事?他们人呢?” 中间那一道透明隔屏上,很快浮现出蓝字的回应。 ——只是暂离,诸位不必忧心。 魏无羡似乎仍有些恍惚,见状神情微动,道:“他们回去了?” ——是。 孟瑶不动声色道:“请问两位姑娘,送走了三位小公子,留下我等,又是为何?” ——因为还没结束呀。其实现在送他们回去一会儿,都是我和阿蓝好不容易才做到的。 一句话中,似乎隐藏了不少信息。 聂怀桑道:“‘回去一会儿’,就是说他们很快就会再回来了?我记得他们来的时候……似乎正是金鳞台上的清谈会,‘魏兄’潜入芳菲殿,发现敛芳尊的秘密前不久?” 他的拇指在折扇侧面抹过,轻声道:“请问二位,为何要送他们回去这片刻?‘了结’所指为何?” ——片刻而已,与大局无干。 ——聂导你就别问了,你再问我们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来的。再说那个,这一章毕竟那么惨烈……就当是休息一下吧。 聂怀桑微微挑眉,心知大约确实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了,他重新将方才红蓝所作应答在心中过了一遍,细细揣摩其中是否尚有遗留的线索。 又是须臾静默,江澄忽然开口道:“既然这样,难道我们就一直这么干坐着等到他们回来?” 他神色莫名,看不出喜怒。 ——嗯……那倒不是。 ——这么久了,各位应该也感觉到了,这里的时间其实一直都是静止的,和外面的时间也没什么必然的关系。 ——所以其实是随时都可以继续的。小朋友们在外面待多久都没关系,甚至还可以先把书挪到后面来一会儿,不用等他们回来。 ——不过,我个人建议,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十三)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相见欢·中宵(上) 不是谁都能在维持了许久的坐姿忽然变成站姿后立即反应过来的——尤其是当一个人的神智本就有些恍惚的时候。 金凌便全没来得及回神,一头向前扑了下去。 好在在他正脸着地之前,有一只手十分及时地扶住了他,确切地说,抓住了他的一条手臂,进而支撑住了他的整个身子。 他下意识地一抬头,看见了那只手的主人。 一张不知道该不该说熟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却又在这一段时间里,频频在他脑海中浮现的脸。 金凌尚在恍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叫出了那个已经非常熟悉、一出现就让他心中五味杂陈的名字:“……魏无羡?”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扶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十分明显地一僵,脑子陡然一清。 但即便脑子好像是清醒了,也没能阻止他在唯一的支撑点骤然失力后,一头朝地面栽下去。 万幸,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还记得伸手一撑,总算彻底逃脱了直接正脸着地的悲惨命运。 借着这一撑稳住身体,金凌手上又是一发力,一跃窜起,一句“魏无羡你搞什么鬼”险些脱口而出,却在看见那张写满“怎么回事”、“好像大事不妙”、“我是不是该赶紧跑路”的脸时猛地卡壳,大脑险些再度停摆。 ——魏无羡。 ——活的,真的。 ——就在他眼前。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片刻,魏无羡忽然咳咳出声,把满脸写着“震惊到发懵”的表情收拾好,若无其事道:“金凌啊,你刚才……叫我什么?……呃,确实是在叫我吧?” 魏无羡绝不是有意放任刚才那一幕发生的。 只是金凌脱口而出的名字实在太过突然、毫无征兆,以至于他的确在一瞬间陷入了懵然,进而导致了手上忘记继续发力——而他方才抓住金凌后支撑住的动作也的确过于微妙,一旦失去力道是绝不可能继续维持的,于是尽管他刹那便回神,却也已经挽救不及了。 好在,金凌自己反应够快。 魏无羡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手收回身侧,彻底恢复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心中在短短片刻内至少划过十七八个念头,面上却十分寻常道:“你是不是今天太累了?刚才倒得那么突然——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 金凌起初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极其复杂,看得魏无羡不禁微微发毛,心中思忖:金凌究竟是知道了什么、又是如何得知的? 分明前一刻还一点异常都没有,简直就像是…… 就在这时,金凌忽然开口了。 其实他心里也至少已经划过了十七八个念头,但或许是因为回到这里之前方才回顾过当年血洗不夜天之前、江厌离身死的始末,因此最后冲口而出道:“我娘……” 魏无羡顿时眼神微变。 他在死生之间磨了十三年的心气,自重生以来,可以说是十分沉得住气,但江厌离于他而言意义非凡,其身死更是一段极度惨痛之回忆,加上金凌始终坚信父母是为夷陵老祖唆使鬼将军所杀——刻下对方先是叫破他真名、后又提起江厌离,实在让他不能不心绪澎湃。 江厌离之死原也不是金凌想在此刻谈及的话题,这二字一出口,他脸上茫乱之中又有犹疑、不安齐齐涌上,然而毕竟话已出口,他抿了抿嘴,慢慢地再次平复了神色,声音中仍是捎带着痛意,却又十分坚决地道:“我知道了——我全知道了,不是你害死我娘的。” 魏无羡道:“你……” 魏无羡尚被他的话语震得发懵,便听见金凌又道:“穷奇道截杀那时候的事……我也知道了。” 他对着魏无羡,艰涩道:“不是你,害死了我爹娘。” 魏无羡的面色变了又变,忽然一伸手捉住了金凌的手腕,全力运转起打莫玄羽继承来的那点微弱灵力,径自沿着经脉探了进去。 被人扣住脉门,金凌几乎下意识就要调起灵力去反抗,却又生生忍住了。 他注视着神情凝重中透出急切的魏无羡,倏忽又是涩然道:“没人搞鬼,我就是知道了。” 除了主人心绪起伏对体内灵脉流动造成的些微影响,魏无羡再没能探出任何异常,也只好收手,脸上凝重之色却是未去,道:“方才我教你打架的时候,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十分肯定这一点。 金凌当时的神情、反应,绝不可能作假,即便退一万步——他当时的确已经知情又不露异状、又怎么会在这时忽然显露? 对于魏无羡而言,金凌知道了什么、眼下对此又是什么态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在须臾之间得知一切,这得知来得诡异,会不会有什么危害? 金凌的目光却缓慢地移到了魏无羡身后,抿唇行礼道:“……含光君。” 魏无羡忽闻蓝忘机之号,一滞之后豁然转头,只见在他身后数丈远,蓝忘机白衣如霜,身披月华,长身玉立。 魏无羡简直不知怀着何等心思,脱口叫道:“……蓝湛!” 蓝忘机“嗯”了一声,行至两人近前,又对着金凌微微颔首,回应他先前那一礼。 金凌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几度流转,似是欲言又止,但在他终于真正开口之前,又忽然脸色大变。 ——他终于想起了忘羡二人为何会上金鳞台,在这之后不久,又本该发生什么。 金凌转身就跑,直冲芳菲殿而去。 魏无羡虽然泰半注意力都被蓝忘机吸引,却也始终并未忽视金凌,将他方才一瞬间的惊悸慌忙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立刻便知怕是生了不小的变故,加上他本就因方才金凌的言行举止放心不下,是以不假思索便追了上去,口中叫道:“金凌!你等等!” 金凌被他一喊、一抓,着急忙慌的脑子倏尔又冷静两分,足下步伐稍缓,偏头又快又急道:“我要去救我小婶婶!” 魏无羡已经追上他几乎并排而行,脚下步子不乱,同样语速飞快:“金凌你先冷静!说清楚是怎么回事,金夫人怎么了!” 金凌道:“我不知道!但是——有个人对我小婶婶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受了刺激,我怕她——我怕她想不开!” 魏无羡脸色顿时一肃,毫不怀疑金凌此话的真实性——尽管少年的反应本是突兀而令人生疑,确认道:“金夫人在芳菲殿?” 金凌道:“她见了那个人就回芳菲殿了!” 魏无羡立刻转头道:“蓝湛!” 蓝忘机始终一言不发地紧追二人,听到魏无羡确认秦愫所在,便已斥了避尘出鞘,这时立刻朝他伸手一带,两人十分默契,几乎是瞬间就一个带一个地踩上了剑身。 人命关天,便是在金鳞台上御剑再于礼不合,也是顾不得了,蓝忘机径直御剑而起,火速朝芳菲殿去。 芳菲殿是兰陵金氏历任家主寝殿,不光有诸多金氏修士守卫,且在地面、空中都设了密密麻麻的阵法。 三人甫一落地,便有一大群身着金星雪浪袍的修士呼啦啦围了上来——哪怕提前下落,这一行三人御剑而来也足够招摇,更足够叫人远远看到。 金凌满心都是秦愫安危,无心与这些守卫纠缠,喝了一声滚开,一步窜上三阶如意踏跺,又一掌拍开紧闭的寝殿大门,直冲了进去。 金凌在金鳞台上虽不怎么受同辈少年们的待见,却也称得上很得金光瑶夫妻二人待见,有他开路,这些守卫芳菲殿的门生都不好强行阻拦,只能眼见忘羡二人随之长驱直入。 寝殿之内,层层叠叠的纱幔垂地,香几上的瑞兽香炉轻吐兰烟,奢华之中带着一股慵懒又甜腻的颓靡之感。 而在这慵懒奢靡之中极度格格不入的,正是本该身为寝殿主人的秦愫——秦愫正侧对他们,立在桌旁。 金凌见她无恙,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却并未全然落下——只看侧影,也能看见她雪白的脸色,与惨淡的神情。 似乎是听见响动,秦愫缓慢地偏过了身子——她显然是才受过可怕的打击,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是撑了撑桌子才得以完成。 随着她这一撑,魏无羡眼尖地看到那桌上、就在她手边的位置,以一只玛瑙纸镇,十分随意地压着一只打开的信封。 他立刻领悟到了什么,却仍是不露声色,细细观察着秦愫的神情举止。 见到金凌与两个外人联袂而来,秦愫的面容扭曲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的神情调整得柔和得体些许,却未能竟功。 她的嘴唇抖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金凌却已经目光一扫,也落在了那只信封之上。 他立即明白,这一定就是那封藏着金光瑶的惊天秘密、甚至让他不惜迫使秦愫自绝封口的密信了。 一念及此,金凌再也沉不住气,急声道:“小婶婶,不管你方才见了谁,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你不要信他!” 魏无羡本以为秦愫的脸色已经差到极点,却不想一听到这句话,她的脸色竟是瞬间又雪白三分,整个人剧烈地哆嗦起来。 她的嘴唇不断颤抖,开开合合间,几乎只有气音:“阿凌,你……你都知道了……” 魏无羡立刻暗叫一声糟糕。 果然,就在下一瞬间,秦愫尖叫一声,一头朝着墙壁撞了过去。 若是这一下撞实了,秦愫绝无幸理。好在以她原本的站位,离墙壁尚有一段距离,魏无羡情急之下扑身挡在中间,而蓝忘机亦紧跟着抢上前去,挡在了他身后。 金凌还没来得及惊慌失措,就已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撞成一片。 蓝忘机闷哼一声。 魏无羡疼得一阵龇牙咧嘴,却连揉一揉都顾不上,手上将秦愫朝着终于回神奔过来的金凌一送,便忙不迭扭过头,急道:“蓝湛!含光君!你没事吧!” 他一边喊着一边上手抓住了蓝忘机的手腕,那一点弱到几乎没有的灵力一溜烟儿探了进去。 蓝忘机反握住他的手,声音低沉道:“无碍。” 魏无羡却没听他说什么,专心探他的脉,灵力转过一圈,甚至还亲手按了按以确认无恙,浑身才松了下来。 方才被忽略的疼便一阵一阵涌上来,魏无羡不禁又是一顿龇牙咧嘴,整个人滑倒在蓝忘机身上,抬头道:“金夫人……多大仇啊……” 秦愫此时仍软绵绵地靠在金凌身上。她先前只觉活在这世上只有无尽的痛苦与耻辱,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去死”,然而这么一撞,撞得头晕眼花,却也将满心死志都撞没了。 听到这句话,尤其是那于她尤为刺耳的“金夫人”三字,秦愫的面色又是微微地扭曲起来,痛苦、耻辱、难堪、恶心……诸如此类情绪不一而足,却再也升不起寻死的勇气,忽然掩面痛哭出声。 魏无羡与扶着她的金凌面面相觑一瞬,立刻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放弃直接从秦愫这里问出任何东西,抬眼望向桌案上那只被玛瑙纸镇压住的信封。 蓝忘机无需他出声,一手稳稳将人揽住,另一手便将那只信封摄了过来。魏无羡接过手来将信纸抽出,一目十行地快速扫到了底。 这封信一读完,魏无羡心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信里写的东西决不能再叫其他人看见,不然秦愫真的不用活了! 这念头一起,他灵力立即随之灌入信纸,纵使十分微薄,也足以将之震成粉碎。 做完这件事,魏无羡呼出一口气,飞速思考着后续的应对:虽然已将信纸毁尸灭迹,但尚有送信人,其人既能得知信中所写诸多隐蔽,实际所知必然只多不少——然而看秦愫眼下的情形,实在不宜再多问她什么,而金凌虽然似乎知道许多原不该知道的隐秘,但显然不尽不详。 他略一沉吟,心下已有了计较:“此地不宜久留。蓝湛,你带着……秦愫夫人先离开,去找……” 他本想说“去找泽芜君”,又忽而想起蓝曦臣这时多半还与金光瑶待在一处,自然不能送上门去。然而除他之外,一时竟好似找不到可托之人,不由滞住。 好在他很快想起,大约确实还有一个人可以托付:无论为人、做事,都可以说十分可靠——虽然确切地说,乃是非人。 于是魏无羡道:“温宁应该就在不远,我叫他到附近,蓝湛你先把、秦愫夫人交给温宁。” 他站起身,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周,最终落在层层纱幔后一面若隐若现的落地铜镜之上:“我再在这儿看看。” 其实以他此身低微法力,当然是与蓝忘机同行才算稳妥。但方才闹出动静不小,这会儿只怕已惊动了金鳞台上上下下,尤其金光瑶必已得到消息——虽然不知道他尚有多久赶来,但无论要寻找证据,还是送走秦愫,都是迫在眉睫,片刻也耽搁不得了。 无奈之下,只有兵分两路。 蓝忘机微一颔首,搀住秦愫将她一并扶上避尘,后者对自己三言两语便被安排好了去向不置一词,只径自默默流泪。 交代了与温宁在何处会合、送走带着秦愫的蓝忘机,魏无羡转身准备研究那面铜镜——纵观四下,还是这镜子最为可疑,有泰半可能,密室的机关就在这里。 不过在开始研究之前,他先看向杵在一旁的金凌:“金凌,你知不知道芳菲殿的密室在哪儿?” 以金光瑶之心计,自然不可能将这等关系到身家性命的隐秘泄露给金凌,但后者既然已经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许多不该知道的隐秘,那么或许也包括金光瑶的秘密。 金凌闻言,神色中浮现些许挣扎纠结,却没迟疑:“在镜子后面,但大概只有我小叔叔自己才能打开。” 这答案不出意料,魏无羡既无惊喜也未失望,径自掀开层层纱幔,对上了那面落地铜镜,把手按了上去。 虽然镜子上的禁制大约的确只有金光瑶才能打开,但打不开禁制,却未必进不去密室。 既然有密室,这密室所占据的空间自然不会是凭空出现——修士们固然有乾坤袋、袖里乾坤一类能够压缩空间的法术,但总归有其限制:一是始终需要些许灵力以维系、无法容纳活物,二则空间大小极为有限——至少,不可能凭空造出一间密室大小的空间来。 因此这芳菲殿里的密室必然依托于其墙体建筑本身,至多以法术隐藏入口,大可一力降十会:破开寝殿内墙,密室自然无所遁形。 只不过这样一来,几乎等于是与兰陵金氏撕破了脸,若是他们所寻找的证据不在密室之中,善后便是个大麻烦。 破,还是不破? 这关头根本容不得迟疑,魏无羡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只是没有蓝忘机在侧,要破这面墙却也没那么容易。 他转头看向一声不吭跟到身边的金凌:“金凌,借你的剑一用。” 金凌一怔过后便领悟到他的用意:“你想拆了芳菲殿吗?!”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但紧接着就回过神来,一咬牙道:“我帮你!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家!” 他这样干脆利落,倒让魏无羡略略吃惊,但眼下不是多说多问的时候,他收回手退开一步,方便金凌动手。 事情既走到这一步,金凌对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其实已有计较,哪怕心里仍有一团乱麻,手上动作也并未含糊。岁华出鞘,直直插入铜镜外缘的殿墙。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番外)相见欢·中宵(上)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相见欢·中宵(中) 岁华乃是上品灵剑,加之他灵力加持,对上区区一面石墙,本应如切豆腐一般一切到底,但真的劈了下去,却是十分不畅,甚至可以称得上艰涩。 金凌脸色再变,魏无羡却看出了门道:隐藏密室的禁制虽是设在那面铜镜上,却连这一面墙体也一并保护了。 若是蓝忘机在这里,以他的灵力修为,要硬破这禁制也并无不可,而金凌虽说在小辈中也算出挑,但终究是不足。 虽然莫玄羽此身灵力微薄,但论起破禁制的手段,魏无羡可算个中高手。他伸手在岁华半露的锋刃上轻轻一抹,就用血替朱砂,字走龙蛇地画成一道血色符文。 符文鲜红,显得甚是不祥,金凌却觉阻力骤减,岁华顺畅地一劈到底。他把剑一抽、一斜,照着铜镜另一侧再度劈了下去。 这下铜镜两侧都被开出了一人高的豁口。哪怕魏无羡拆砖神速,动手拆总是嫌慢的,于是他索性一脚对着正中踹了上去。 一阵山摇地动尘土飞扬过后,墙上多了个能容两三人过的大洞。 魏无羡脚踩碎石、穿过洞口,借着从寝殿内投来的些微光亮,一眼扫尽了整个密室:墙壁上方布着未点燃的灯盏,除了入口所在的这一侧,其他三面均嵌着形状不一的多宝格,格子里有书册、卷轴、宝石、兵刃,甚至还有几样奇特刑具。一侧摆着一张书案,另有一张黑黝黝的长方铁桌,散发着森森寒意。 魏无羡视线只在铁桌上略一停留,便转向了墙上一方被布帘封住的格子。他大踏步上前,一把掀开了那面遍布着狰狞的血红封禁纹的帘子。 明明知道会在这里找到什么、看到什么,当金凌当真看到帘子后藏着的东西,还是感到,心脏骤然停跳。 在帘子之后,是一颗头颅。一颗双耳口耳都被牢牢封住,惨白的皮肤上写满诡异咒文的头颅。 魏无羡在原地静默一息,倏而转身。 他道:“金凌,你来做监督者,就用江家的银铃做暗号——我要与赤锋尊共情。” 虽然在金光瑶寝殿的密室之中找到了这最关键的头颅,但魏无羡绝不会想当然地以为,这件事就能如此了结了。 金光瑶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敌手,他一路查探而来已经大致有数,而在看到那封已被毁尸灭迹的信后,这认知便更上一层楼了。 就算有金凌作证、这头颅本就藏在这密室之中,但,他年纪尚轻,焉知不会受人蒙蔽? 旁的不说,“莫玄羽”是如何找到密室所在、又笃定其中有什么,甚至说服了金家的嫡出小公子为他强毁一家之主寝殿,就不是能轻易解释清楚的。 只凭眼前的头颅,就是直接被他倒打一耙、反污成谋害赤锋尊的凶手都不稀奇。无论是魏无羡还是莫玄羽,可都算得上声名狼藉,说话可信度与敛芳尊根本没得比,哪怕加上一个蓝忘机……谁能说含光君就不会判断有误呢? 因此,必须要找到更多、更加有力的证据,证实金光瑶与赤锋尊之死脱不了干系——而现下最为便捷高效的一条路,就是共情。 从聂明玦生前的记忆中,找出金光瑶究竟是如何谋害他的线索,然后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公诸于世。 金凌还未从见到头颅的震颤中回过神来,脱口道:“你疯了?!我小叔叔他们随时可能赶回来!” 魏无羡道:“所以,在含光君回来之前,我的身家性命可全都交在你手上了。” 金凌一时竟分不清他这句话究竟是轻佻是肃然,但他一对上魏无羡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是绝没有办法让他改变主意的。 他甚至无法劝阻:即便他在天书中读过了聂明玦生前的记忆,甚至读到了后来魏无羡是怎样查探出清心玄曲的问题,但他毕竟无法再将自己都只是阅读了文字的共情记忆复现人前。 万一因为他阻止了魏无羡共情、转述的记忆中又有错漏,导致他们错过了其他有用的关键信息,那后面的麻烦或许反而更大。 毕竟就算后来,魏无羡被当众拆穿了身份,最终也成功逃出生天,甚至要不是……“自己”横插一脚,说不定甚至可以全身而退。 瞬息间想清楚这一切,金凌也再说不出阻止的话,点点头道:“……好。” 他本想提醒一句“留心清心音”,然而一想原本没有这项提示魏无羡也顺利找出了真相,万一反而让他忽略了清心音之外的其他事物,那就弄巧成拙了。 魏无羡转过身,双手捧起了聂明玦的头颅。 他刚一接触到聂明玦的皮肤,一股极强的吸力便从指尖传来,仿佛要将他的整个魂魄都吸摄而出,血腥煞气随之透体而入。 魏无羡倚着墙缓缓坐下,双手维持着与之皮肤相接,放开心神的防线,沉入了聂明玦的记忆之中。 几乎是共情开始的一瞬间,他的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金凌下意识上前迈了一步,攥紧了拳头。 他全副心神几乎都系在了魏无羡身上,以至于竟没留意到,从三人闯入芳菲殿起到现在,虽然前前后后不足一刻钟,但以金光瑶应有的反应速度来算,似乎已经有些久了。 又过去约莫半刻,终于有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 金凌飞速转过身,两步踏出洞口,掀开沾染土灰的纱幔,将密室与其中的魏无羡,一并挡在了身后。 然而见到来人的刹那,他的表情不由空白了一瞬。 来人中为首者自然是金光瑶,然而他此时的神情却显得很是尴尬为难,因为正有一个醉得晕晕乎乎的聂怀桑坠着他的半边身子,兀自哭得撕心裂肺,旁边的蓝曦臣却只满脸为难地架着聂怀桑另外半边身子,没有将他两人分开的意思。 三人就这样拉拉扯扯连成一片,可谓十分不成体统,以至于后面跟着的一众修士都是面色古怪。 金光瑶抽了又抽,都没能将自己的手臂从聂怀桑怀里抽出来,后者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他抓得死紧,有蓝曦臣在侧,他也不好强行把人推开,无可奈何下只得听之任之,语带无奈与困惑地对金凌道:“阿凌,我听说……你带着含光君与玄羽来了芳菲殿……!”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是看到了极度不可思议之事,停滞了足足两三息,才慢慢地、脸上略带愠色道:“阿凌,我这寝殿究竟是如何不当你意了,竟然要这样胡闹?” 他这样的反应十分正常,恰像一个素来温和的长辈见到晚辈闯下大祸、压着怒火想要耐心训导的模样,然而正是这样“正常”的反应,让金凌浑身的血液蓦地冷了下来。 他想起书中被秦愫撞破秘密之后的金光瑶,也是这样无比自如地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发觉无济于事后再稳如泰山地送她上了死路,最后无懈可击地借着秦愫之死,揭穿了夷陵老祖身份,将一切都栽到了他的头上,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金凌握紧了岁华,上前一步,行礼道:“小叔叔,泽芜君……聂宗主。” 除此之外,对金光瑶方才的问话不置一词。 多说多错,这话在面对金光瑶时更是至理名言。 他要做的是拖延时间,给魏无羡足够的时间去共情聂明玦的记忆、寻找有用线索。但他又不能拖得太久,他一刻挡在外面,蓝忘机又尚未赶回,魏无羡的共情就一刻没有监督者,片刻还好,时间一久,天知道结果会怎样。 但他沉默以对,金光瑶却不可能就此配合地一并沉默下去。他缓缓凝肃了脸色,将扒着自己不放的聂怀桑推给了蓝曦臣——后者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冷意,原先死也不放的手就这么松了,而后,金光瑶朝着金凌逼近一步,沉声道:“阿凌,回答我的话,你在胡闹什么?” 蓝曦臣面露忧色,扶着聂怀桑道:“阿瑶——” 金光瑶回头望了他一眼,仿佛是才想起来身后还跟着许多人,脸上微现尴尬困窘之色,道:“二哥……实在是叫人见笑了。我先与阿凌好好谈谈这件事,暂时怕是不方便招待大家了。” 他语气神情都拿捏得极好,恰有对突发意外的应接不暇,却又带着他一贯的从容镇定、未曾失态,让这番反应显得格外真实,同时话里话外暗示出“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识趣者自该告辞离去。 若是以往,蓝曦臣或许就当真体贴地告退,甚至说不定还要贴心地帮金光瑶去应对其他宾朋,免得妨害他处理家事。 但现在,他也只有面露一分难色,准备做个不知情不识趣的人了。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金凌已率先道:“泽芜君、聂宗主,请留步。” 私心上,金凌其实还是隐隐盼望这件事能够私下里抹平,不至于公之于众使金光瑶身败名裂,但他理智上却也十分明白,若是当真只留下他自己在这里,必定无法与之周旋。而金光瑶既然对枕边人都能迫其当众自绝封口,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他们揭穿自己的致命隐秘还无动于衷。 况且以公道而言……金光瑶对聂明玦所做之事,的确是背信弃义、令人发指。 蓝曦臣微微有些惊讶地看向金凌:“金小公子?” 聂怀桑似乎酒醒了些,有些口齿不清道:“金、金小公子?” 金光瑶脸上的表情在细微的困惑、着恼、疲惫之中逐一转变,接着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边严肃了语气:“阿凌,究竟发生什么了,可是我寝殿当中有什么不对?……二哥,阿凌今天实在不对劲,但我瞧他好像又不是胡闹,他既然一定要你与怀桑留下来,或许……可否烦扰二哥?” 蓝曦臣神色间的难色消退:“你我之间,这种时候又提什么‘烦扰’?何况方才说忘机也参与其中,我本也想问一问金小公子的。” 他心知恐怕是忘羡两人所追查之事有了进展,且这进展多半就在芳菲殿中,一时心乱如麻,却还是勉强保持着表面的不动声色。 金光瑶道了一声谢,这才转向金凌:“好了,阿凌,芳菲殿中究竟有何不妥,你现下可以说了?含光君和玄羽可是也在么?” 金凌喉咙一紧。 此情此景,虽然实际上还算多有不同,但他却觉得,仿佛是书中双方对峙的情形复现了,而他就站在本应属于魏无羡的所在,对上了深不可测的金光瑶。 金凌攥紧了手中的岁华,一句一句地道:“含光君不在。方才,我们在芳菲殿的密室里,找到了赤锋尊的头颅。魏、为了查清楚发生了什么,现在莫玄羽,正在与赤锋尊共情。” 他险些下意识说出“魏无羡”三字,好在第一个字出口便反应过来,险而又险地圆了过去。 金光瑶的表情凝固了,紧接着,他脸上现出难以抑制的惊愕、不可置信之色,但还不等他说什么,旁边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金光瑶未出口的话被打断了,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聂怀桑仰面栽倒在地,两眼都翻出了白色。 蓝曦臣当即扶住他,一边试他脉搏一边叫道:“怀桑!” 金光瑶也疾步走到聂怀桑另一边,略一查探,转头吩咐:“赶快去叫医师过来!” 身穿金星雪浪袍的修士领命而去,聂怀桑却忽然颤颤巍巍抓住了金光瑶与蓝曦臣的手臂,艰难地重新爬了起来:“不用!” 他脸色发白,表情也有些晕晕乎乎、好像还未能完全清醒,却是径直转向了金凌:“金小公子……你方才说了什么?!你——你再说一遍,说得清楚些!” 金光瑶这时好像才想起方才听见了什么、要说什么,也跟着站起了身子,面对金凌,眼眶已是微微发红,五指紧握成拳。他深吸一口气,道:“阿凌,你方才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什么叫——大哥的头颅?大哥——赤锋尊下葬,是我们亲眼所见,怎么会、怎么会……他的头颅怎么会在外面?照你刚才说的,还是在——芳菲殿的藏宝室?” 金凌注视着他。 直到这一刻,金凌才发现,自己竟分辨不出金光瑶脸上有任何作伪的痕迹——哪怕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知道对方这副表情神态一定是演出来的,甚至是毫无准备、被迫随机应变地演这一场戏,却还是情真意切,毫无破绽。 他道:“我亲眼所见——莫玄羽,他也是亲眼所见。泽芜君,聂宗主,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请你们亲眼来看一看吧。” 有些艰涩地说完这句话,金凌微微偏转视线,避开了金光瑶。他沉默地让开半步,让出了进入密室的洞口。 聂怀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拖着步子踉踉跄跄冲进了洞口,蓝曦臣紧随其后,最后,才是脸色重新沉静下来,喜怒莫辨的金光瑶。 密室不大,跨过洞口,内中情形一览无余。无论是坐在多宝格下的魏无羡,还是他面前那一颗苍白的人头,都无比显眼,甚至可以说刺眼。 聂怀桑一眼就认出那颗头正属于聂明玦,却还是不敢置信,就要扑上去确认,好在蓝曦臣及时阻止,将他死死拉住:“怀桑不可!” 共情若是被强行打扰,施术者只怕凶多吉少。 聂怀桑被他一拽,这才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向蓝曦臣,愣愣道:“曦臣哥,那、那不会是我大哥吧?只是……只是像而已,我当初亲眼见大哥下葬的!” 蓝曦臣也看清了那颗头颅,哪怕面部仍有遮挡,但他对聂明玦极为熟悉,怎可能错认?加上知悉前情,更加笃定必是聂明玦无疑。他心情沉重,却也不可能对聂怀桑谎言相欺——更何况再怎么隐瞒也至多是一时半刻:“怀桑,那确实……是大哥不错。” 聂怀桑险些再次昏了过去,他转头又看了一眼聂明玦的头颅,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哭声未歇,忽听金光瑶的声音响起:“好,不管是怎么回事,阿凌所说的,我们确实都看见了。你方才为什么那般反应,我也明白了。玄羽既然在与大哥共情,我也不会强行阻止,那么阿凌,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是如何得知了芳菲殿中的藏宝室所在、如何断定大哥的……头颅便在其中,甚至不惜强行毁掉寝殿也要打开密室——玄羽究竟对你都说了些什么,请你如实地告诉我。” 聂怀桑哭声停歇,瞪大了眼睛看向金光瑶,仿佛从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三、三哥?” 蓝曦臣也蹙眉道:“阿瑶!” 金光瑶手按在恨生剑柄上,语速又稳又快:“怀桑、二哥,我也明白眼下这等情形,我身上是有不小的嫌疑——但也请你们理解,于我而言,今天发生的一切当真是莫名其妙:我忽然就接到门生禀告,说阿凌带着两个人闯了我的寝殿,我赶回来就看见寝殿被毁成这样;接着我忽然就发现大哥身后没有入土为安,甚至被人——他的头颅甚至就在我面前摆着,阿凌甚至口口声声说是在芳菲殿的藏宝室里找到的;还有阿愫——二哥你们大约不知道,阿愫早该回来了,之前也有门生禀告我说阿愫回了寝殿,现在她却莫名其妙不见踪影……阿凌是我侄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忘机的为人你我也清楚,也绝不会是他所为,只有——只有这个莫玄羽,他当初在金鳞台上只是不思进取,现在回来却浑身都是古怪……二哥,倘若换了是你,你会是什么反应?”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番外)相见欢·中宵(中)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相见欢·中宵(下) 他一派问心无愧,蓝曦臣明知其中极可能大有问题,一时却竟也被问住了——平心而论,金光瑶所说,似乎也确实句句在理,好像当真有这么一种可能,他其实也是遭人陷害。 于是他也将目光投向金凌,斟酌道:“金小公子,可否大致说一说,你们是如何找到此处的?以及金夫人的下落……” 金凌沉默以对。 其实后面的一切不过顺理成章,但他一开始为什么要闯入芳菲殿解救秦愫——他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诱使秦愫自绝的秘密究竟是什么,难道要说出在秘境天书之中的所见所感? 在并未亲历的人听来,简直太过荒唐。 沉默片刻,金凌道:“是有人这么和我说的——不是他,不是莫玄羽,我本来只是,害怕万一,想过来看看。” 余人尽皆面露愕然之色。 金光瑶道:“那么,是什么人对你说的。” 金凌道:“我不认识他。” 金光瑶怔然道:“不认识?……你不知道是什么人说的,你就相信了,还跑过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金凌道:“可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和那个人说的没有差别。” 金光瑶脸现疲惫之色:“那么阿凌,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是如何知道我的藏宝室中有什么的?这间藏宝室,除了我之外,也只有阿愫进来过,理应只有我们夫妻两人知晓——那人既然能知道里面有什么,又焉知他不能做些什么?” 他声音微微提高:“阿凌,你这样说,让人怎么能信服?……好吧,就算你信了,你是怎么说服含光君也跟你一起、听信那人所说的?” 就在这时,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什么人?!”“是含光君……!”“金鳞台上不得随意御剑……”“家主寝殿不得擅闯——” 一片嘈杂声中,几人却也都能精准辨识出“含光君”三字,表面镇静实则不过强撑的金凌顿时暗松一口气,余人也是神情各有变化,蓝曦臣向外走了几步,穿过了纱幔,正见蓝忘机面无表情地一路长驱而入。 虽然面无表情,蓝曦臣却能发觉,他实际十分急迫。 二人目光相接,蓝忘机道:“兄长。” 蓝曦臣面色复杂,却碍于尚有他人在侧不便多说什么,只微微示意,让对方也跟进了密室之内。 蓝忘机将其中情形尽收眼底,而后对着金凌微一点头。 金凌心头一松。 无论如何,至少秦愫暂时安然无恙了。 金光瑶冷眼旁观,忽而开口道:“既然含光君回来了,不知可否说明一二——先前一次是跟着阿凌来的,姑且不算强闯,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强入芳菲殿?” 他原先因为与蓝曦臣关系亲近,对蓝忘机多半是以表字相称,“含光君”三字一出,立即让人感到其中暗流汹涌。 蓝忘机淡声道:“无可奉告。” 金光瑶脸色变了一变。 方才蓝忘机一路进来动静闹得实在不小,芳菲殿外此时已再次响起阵阵喧哗人声,正是来参与清谈会的各家仙首正陆陆续续聚集过来。金光瑶侧耳倾听片刻,对余人道:“含光君既然无可奉告,那也没法子,只是这下动静闹得不小,只能请诸位和我一同出去看看。” 蓝曦臣面有忧色,聂怀桑仿佛还没从噩耗中回过神来,只愣愣地盯着聂明玦的头颅,而蓝忘机不置可否,却也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金光瑶也不以为忤,率先走了出去,仿佛并不在乎将其他人留在这里。余人一一离开密室,蓝忘机才提步走近了魏无羡,矮下身子,专注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后者大多数时候都是眉头紧蹙,偶有舒展,却又时不时染上几分狂躁之色。 须臾,蓝忘机道:“他开始多久了?” 金凌道:“超过半刻钟了,但还不到一刻钟。” 蓝忘机道:“你们约定的暗号是什么?” 金凌摊开左手,露出手心的银铃:“我和他说好,用这个铃音作暗号。” 话音落下,室内重新陷入沉默。 又过去约莫半刻,魏无羡忽地闷哼一声,神色大变。 蓝忘机神色一变,低喝道:“摇铃!” 金凌也是心脏一跳,灵力一激,手中银铃发出“叮”一声脆响。 铃音并不响亮,但魏无羡的神情却是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金凌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喂!魏……莫玄羽,你醒了没?” 魏无羡眼睫颤了颤,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下意识道:“……蓝湛?”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是什么情形?” 蓝忘机道:“小半刻之前。金光瑶、兄长与聂宗主都已赶来,方才出去应对汇集来的众家修士,更早的情形,我亦不知。” 金凌在一旁补上了蓝忘机赶回前发生的一切。 魏无羡扬了扬眉,真心实意道:“阿凌,你可真是长进了。” 他就着蓝忘机的手臂一撑,站起了身子:“走吧,咱们去会会这位临危不乱的敛芳尊。” 但他才走了两步,就见以金光瑶为首,蓝、聂两人在左右,众家仙首跟随其后,直奔这一间密室而来。 魏无羡停下脚步,淡淡道:“看来倒不用咱们去会,敛芳尊已经带着人来了。” 金光瑶带着这浩浩荡荡一大队人过来,究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为,还是已经想好了绝地反击之策,他一时也拿不准。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双方都可以说是已然图穷匕见,那便见招拆招罢了。 已有金氏门生将密室洞口之前那摇摇欲坠的纱幔彻底拆下,双方隔着几步远站定,金光瑶身后站着众家仙首,而魏无羡身后,是蓝忘机与金凌。 魏无羡道:“敛芳尊,不知可想好如何解释了么?” 金光瑶面沉如水,但还不等他开口,他身后忽有一人冷冷道:“听闻姑苏蓝氏向来重礼,如今看来可不尽然——还是说,强入一家之主寝殿大肆破坏、纵无耻小人拨弄是非,就是含光君的礼数?” 这话先是阴阳怪气了整个姑苏蓝氏,接着又话锋一转,直将他打为阴诡小人,还顺便拖了含光君下水,魏无羡不由微微挑眉,看向说话之人:“我正在与敛芳尊说话,这位道友莫非可以代表敛芳尊回话?失敬失敬,请问尊姓大名?” 那人闻言额上青筋凸起,原本称得上清俊的相貌气质立刻减分不少,但还不待他再开口,金光瑶已若无其事地接了过去,冲他点点头道:“悯善,多谢你好意。不过今天这件事本是冲着我来的,不妨我直接与他说。” 语毕,他又转向披着莫玄羽皮的魏无羡,淡声道:“正好,玄羽也醒了。那就请诸位做个见证,看看玄羽,究竟要说什么。” 魏无羡不由得对金光瑶刮目相看:这坦坦荡荡、从容不迫的模样,两句话便主客易位,不知道的还以为“莫玄羽”才是弄鬼的那个呢! 不过,任他如何反客为主,魏无羡也不打算这么让他牵着鼻子走:“反了吧?” 他道:“难道不应该是敛芳尊先解释一下赤锋尊之事?为何顾左右而言他,还反过来问我呢?” 人群后方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金光瑶泰然自若道:“关于这一点,我方才与诸位仙首已经讲过了。不管怎么说,是玄羽你拆了我的寝殿,先闯进去的人是你,大哥之事,说到底,也还算你一面之词。我确实没有办法解释,因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此,只好劳烦玄羽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强闯我的寝殿,又将我的夫人,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说到后来,语调逐渐转冷,在提及秦愫时,更是带上了十足十的压迫感。 魏无羡道:“一面之词?金宗主,你是不是忘了,和我一起打开密室的,可还有你的亲侄子?他总不至于不向着你这个亲叔叔,反而向着我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原外姓门生吧?” 金光瑶道:“阿凌毕竟年纪还小,容易受人蒙蔽。说到阿凌,我倒也想问问,玄羽你究竟是用什么理由,才说服阿凌和你一起,闯进我的藏宝室‘找线索’?我先前倒也问过他,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请你再解释一下。” 魏无羡身后的金凌闻言,当即上前一步,嘴唇嗡动几下,终于脱口道:“当然是因为小婶婶——她先撞破了你的秘密,我才进来的!” 这三句话不能说是假的,只是省略了太多因果,很能误导他人,秦愫的身份也很有说服力,金凌急中生智,以为终于想到了如何圆过从天书中得知的秘密,魏无羡却暗叫一声不好。 果然,金光瑶脸上立刻染上震惊之色,一脸不可置信道:“阿愫?” 他仿佛听到了极度荒谬之事,一时间连表情都混乱了,然而这混乱中却不带任何心虚与慌张,只有显而易见的惊愕与疑惑,并在最终定格为愤慨。 金光瑶的手再次按上了恨生剑柄,又朝着他们迫近一步:“好、好得很。我说怎么一直不见阿愫——原来‘撞破秘密’的就是我的枕边人。也罢,既然你们说她撞破了我的秘密,那就请让她来当面与我对质,就算是疑心我要对她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我总不至于能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吧?” 人群中当即有人出声应和:“不错,这么大的事,若真是金夫人发现的,她不出面也说不过去吧!” 余人中也不乏有人觉得金光瑶所言十分之有理,亦有人对他有所怀疑,于是又是议论纷纷。 魏无羡没接金光瑶的话,听着这纷纷攘攘心念电转:想不到金光瑶反应如此之快撒谎如此之溜!先揪住自己和金凌强闯芳菲殿避重就轻,接着转嫁嫌疑:说不定他一进来发现秦愫不在就想好要在她身上做文章,金凌推了秦愫出来正中他下怀! 且不说秦愫此时确实不便出现在人前,就算她真的来了,金光瑶也大可借自己方才那完美的反应把嫌疑反嫁到秦愫身上。 毕竟秦愫是金光瑶枕边人,完全有可能背着他在芳菲殿中做下手脚,她是金鳞台的女主人,还是家业不小的秦苍业爱女,手上有势力背着丈夫做事也不稀奇——简直顺理成章、完美至极! 魏无羡并非不想凭聂明玦的记忆证明他确实为金光瑶所谋害,然而他虽然已经共感了聂明玦生前印象最为深刻的记忆,甚至于对金光瑶怎么害的人都已经有所推测,却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据。 金光瑶却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恨生出鞘,仿佛一条银蛇直刺他面门,蓝忘机反应极快,斥出避尘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然而恨生这一剑传递了攻击的信号,别家修士尚在观望,金氏门生却纷纷拔剑,金凌毫不犹豫地抽出岁华迎击,却是双拳难敌众手。 蓝忘机一人揽下大半压力,金凌被两道剑光逼得退了一步,眼角余光瞥见魏无羡贴近墙壁,伸手抓向多宝格中一柄连鞘长剑。 那长剑剑身周围落满灰尘,可见已有多年无人问津,虽然从未见过,金凌却在一瞬间意识到了它是什么。 电光石火之间,他喊道:“别拔!” 然而,他这句提醒,仍是来得迟了。 魏无羡将这二字听得一清二楚、甚至是神速意识到了这提醒正是对着自己、剑上大约有什么问题,但在金凌开口之前,他就已经握住了剑柄,用上了十分力道去拔剑出鞘。 一声锵鸣,雪亮的剑锋已现于众目睽睽之下。 金光瑶目光一凝,失声叫道:“夷陵老祖!” 现场猛地一静,紧接着,仙剑出鞘的铿锵声不绝于耳,几乎所有人,不管是哪家的修士、不管先前是否尚在观望,纷纷拔剑出鞘、严阵以待。 金光瑶也手持恨生,脸色凝重:“不知夷陵老祖重归于世,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其实这时候大多数人虽然听到“夷陵老祖”四字便本能拔剑戒备,实则尚在懵然之中。聂怀桑晕晕乎乎道:“等、等等三哥,你说什么?这人不是莫玄羽吗?怎么会是魏、魏无羡?” 金光瑶道:“诸君千万小心,这人既然拔出了那把剑,绝对就是夷陵老祖魏无羡!——阿凌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这种时候都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他语气凝重中带着急切,旁人听来,当真是极其关心这个侄子,哪怕对方才与人一同指控自己谋害义兄,也只当他年纪尚小受了蒙蔽,丝毫不以为忤、只记挂他安危。 金凌却不为所动——说是不为所动似乎也不恰当,他只是又一次,想起了书中“魏无羡”身份暴露、被千夫所指的情形,几乎与眼前分毫不差。 他分明多知道了很多事,结果还是让一切变成了这样。 金凌举着剑,向前走了两步,每走一步,他的神情就变得平静而坚决几许,当他终于与金光瑶面对面的时候,也终于完全地下定了决心。 金光瑶看起来也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定格在一个混合着惊讶与失望的表情上:“阿凌?你在干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你身后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吗?” 金凌道:“我知道他是谁,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发生了什么,我更是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他害死我爹娘的,从一开始千疮百孔咒就不是他下的,金子勋师出无名、自寻死路,而我爹……是替你去的穷奇道。” 金光瑶的表情又一次凝固了,接着,他的身子晃了晃,仿佛是受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几乎要连佩剑都拿不住了。 人群中已是一片哗然,有人忍不住出声呵斥:“金小公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不要被夷陵老祖迷惑了!”“简直不知好歹!” 这一阵阵呵斥似乎终于将金光瑶从沉重的打击中唤醒,他眼眶微微发红,带着极度的伤心、失望与疲惫道:“阿凌,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不错,当初你祖父原本确实是让我与子勋同去替他解决中咒之事,也确实是你父亲撞破此事将我扣在金鳞台自己赶过去,至于后面的事情,亦是人尽皆知……兰陵金氏百余门生,包括子勋与你父亲,无一生还。” 金凌的回应是出剑挡开了两道斜剌里飞出的剑光,紧跟着忘羡两人,从蓝忘机清出的空道冲出了重围。 “阿凌!” 他听见身后金光瑶心急如焚的喊声与江澄的厉声呵斥重叠在一起,却没有回头。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番外)相见欢·中宵(下)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相见欢·风露(上) 避尘一出,挡在路正中的几名家主当即被震了个东倒西歪。 莫说蓝忘机的修为不是一般人能挡的,就算勉强挡得,那也非得拼命不可,然而只要再一想他的出身、名声,诸位家主便自觉拦他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之事,冲上来再战的心也就淡了。 于是有他开路在前,魏无羡与紧随其后的金凌都几乎畅通无阻,偶尔有反应快的想从后方拦截,也难造成什么威胁。 蓝家的客院位于芳菲殿的东南方向,而从这一面冲出金鳞台,也正能碰上温宁,魏无羡顾忌他大约还要照看秦愫,没有叫他来助阵,却也奔着与他会合的方向去。 前面的各位仙首虽然划水居多,但金鳞台的诸多门生却是不遗余力,拼了命也要留下夷陵老祖来,魏无羡不知甩出第多少把符篆,百忙之中道:“含光君,你用不着和我们一起跑的!” 他本人素来名声奇差,百家公敌只能说名副其实,就算他想要摆证据讲事实也没有人会听,金凌人微言轻、修为尚浅,今天捅了这么大娄子、和金光瑶撕破了脸,留下来绝落不到好,唯有蓝忘机全然不同。其一以他的名声修为,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自有人会替他辩解、说含光君是受了夷陵老祖的蒙骗,其二即便金光瑶看他是个威胁、想对他下手,那也要好好掂量,更是几无可能当真得手。 蓝忘机不应,魏无羡又道:“你真要跟我一起走?想好了,出了这个门,你的名声就要毁了!” 金凌在一旁已听得忍无可忍:“名声跟你能比吗?再说没有含光君你还觉得自己就能平安跑出去?!真以为金鳞台上那么多门生和阵法全是吃素的啊!” 他倒不怀疑以夷陵老祖之名一定杀得出去,但绝对会是一场苦战——方才冲出重围全凭一个快字,一旦金家门生再次形成合围,局势便必定要急转直下。 三人此时已快要冲出金鳞台的范围,魏无羡被金凌第一句话惊得震了震,手上砸出符篆的动作都是跟着一滞,蓝忘机猛地握住他一只手腕,似乎正要说话,忽的面前白影一闪,金凌挡在了他们面前。 戒备只是一瞬,待看清来人,金凌的表情就转为七分惊喜、三分嫌弃:“我说你来得也太慢了吧!我还当回来的就我一个呢!”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讲讲道理!我和思追回来是在客房里,要不是后来你们动静闹得这么大,连事情进展到哪一步都摸不清楚——后来倒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但各家那么多仙首名士在前面,轮得到我们往前凑吗!再说了凑上去也没用还不如过来准备接应!” 他语速飞快不带停顿,魏无羡却还是从这一来一回中捕捉到“回来”两个关键字,只可惜无暇细想,只得暂且记下:“景仪?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边走?思追呢?” 听他的意思,蓝思追应当与他在一处行动,怎么此时却只见蓝景仪一人? 蓝景仪一边出剑挡了一个金家门生的袭击,随着几人且战且跑,一边又是连珠炮一样飞快道:“多亏了思追!他看到含光君带着金夫人从这边御剑走了又一个人回来,就知道温先生肯定是在这边接应,你们等下也一定会再从这边撤!我和他就先出来探路找温先生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冲天而起。 一道黑色身影轰然落地撞进人群,一手抓一个金氏门生朝两侧掷去,后者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又是砰砰两声,便是四人齐齐倒地昏厥。 当真神挡踢神佛挡踹佛,一往无前。 方才还奋力追击的金氏门生中已有惊恐的惨叫接连响起:“鬼将军!”“是鬼将军!”“……是温宁!”“鬼将军杀进来了!” 魏无羡道:“温宁?” 不等对方回话,他又道:“思追在看顾秦愫夫人?” 温宁第一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回答,第二个问题便接踵而至,好在两个问题的答案是一样的,他便连续“嗯”了两声,徒手掀飞出去一排金家修士、顺便砸倒了第二排,掩护着余人冲下了金鳞台。 这下终于将背后的围攻者稍微甩开,却远远不是能坐下说话的时候,蓝忘机一把揽住魏无羡将他带上避尘,温宁则一手一个扛上两名少年,一行人闷头又冲出不知多远,确定喊杀声已被甩的半点听不见了,这才在某个深山老林齐齐停下。 蓝忘机修为高深,即使带着一人御剑许久也游刃有余,温宁一具凶尸也是不觉疲惫,可苦了两个小朋友,如此经历前所未有、平日里便是御剑也远没有如此风驰电掣,脚一沾地已是天昏地暗,几乎一头栽倒,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魏无羡道:“思追带着秦愫夫人,知道如何与我们会合么?” 温宁道:“阿苑说……他先带着金夫人,回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顿了一顿:“……阿愿?你什么时候和思追……”那么熟了…… 一句话未完,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陷入一片空白。 温宁道:“是……” 他才堪堪说了一个字,已听魏无羡颤声道:“……阿苑?” 他的脑子尚还有些懵懵然,声音怎么也稳不下来道:“你说的阿苑……是咱们都认得的那个阿苑吗?” 不等温宁回应,他霍然转头看向蓝忘机,道:“蓝湛!” 蓝忘机在他满是希冀又隐隐含着怯意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道:“是。” 他望着魏无羡,道:“我一直没想好,如何告诉你。” 魏无羡的眼睛睁大了。 他就这么坐在原地与蓝忘机对视,好久好久不发一言。 旁边两个尚且不明就里的小辈面面相觑。 蓝景仪:含光君魏前辈和温先生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金凌:谁知道!你自己去问啊! 就在蓝景仪几乎忍不住要问一句怎么了的时候,魏无羡猛地一撑地面爬了起来,大叫一声扑向了蓝忘机。 “蓝湛!”他双手紧紧搂着蓝忘机的脖子,整个人都几乎挂在了他身上,脸上表情似哭似笑、似喜似悲,“蓝湛!” 蓝忘机任他抱着,顿了一顿,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放在了魏无羡的背上。 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的蓝景仪再次与金凌面面相觑。 不管怎么说……是好事吧? 这样过去好一阵子,魏无羡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这才察觉到自己与蓝忘机的动作究竟有多不成体统——本来倒也没甚,但旁边毕竟还杵着两个小朋友,他脸皮厚则厚矣,总得给含光君留点面子。 他若无其事地松开蓝忘机,正要退出一步,却察觉到了一分阻力——哪怕这阻力立刻便消失不见,也足够让他意识到背上曾存在过的那只手。 他心中飞快地划过什么,却是不敢深想,甩了甩头抛去杂念,仍是压不下心脏砰砰直跳。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够再次面对蓝忘机,一开口,声音竟是微微喑哑:“蓝湛……谢谢你。” 听到这句话,蓝忘机的心情却好像不怎么美好,分明表情并无变化,但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被压抑了下去。 沉默片刻,他道:“不必。” 魏无羡道:“要的!你不仅救了阿苑、你还把他带得这么好——蓝湛,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内心的激荡其实远未真正平复,他仍是有些语无伦次。 闻言,蓝忘机的神情微微柔和下去,温言道:“你本就将他带得极好。” 一旁的两个小朋友从未亲眼见过如此堪称“温柔”的含光君,一时几乎双双悚然,紧接着又仿佛从这几句话中提炼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不由得又是对视一眼,终于是蓝景仪忍不住开口道:“含光君、魏前辈,思追——思追他,不会就是当年乱葬岗上的那个小孩阿苑吧?!” 这话一出,蓝、魏、温三人齐齐一怔。 蓝忘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虽是惊讶,却也几乎无迹可寻,温宁则是表情近乎僵死的一具凶尸,想要惊愕也做不出那等精细的神情,一时倒是魏无羡的怔色最为明显,紧接着便将之与先前金凌莫名得知许多隐秘一事串联起来,脸色一肃。 他道:“你怎么知道阿苑的?还有金凌,刚才没来及问——你说的那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蓝景仪下意识道:“还真是啊?!” 蓝忘机极其轻微地一蹙眉,看了他一眼。 只消一眼,蓝景仪便立即收回一切发散的思维,老老实实道:“我们是——” 才说了三个字,他就猛地一顿,神情也随之陷入茫然。 魏无羡瞧得不对,紧接便意识到这一幕何其熟悉:金凌当时亦是恍惚了片刻,接着就态度大变! 他急急抢上前去,与蓝忘机不约而同、一手一个抓住两人手腕,却仍是查探不到任何异样,抬头与蓝忘机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蓝景仪却已从恍惚中回神,接着道:“我们是——哎?我们是从哪儿知道的来着?!” 魏无羡又是面色微变,极速思考过后,问:“方才从金鳞台往外闯时,你们两个都提到‘回来’,是从哪儿‘回来’,又还记不记得?” 蓝景仪与金凌对视一眼,金凌拧眉不语,蓝景仪则迟疑不定道:“‘回来’?咱们好像是这么说过,可是,从哪儿回来?” 金凌道:“我也不记得是怎么知道的了……但就是知道,而且好像还知道得很细致,但偏偏不记得是在哪儿见过……” 蓝景仪道:“——对,简直就像先生讲过的学,或者从前看过的书,见到了用到了就知道,但却不记得究竟是从哪一堂讲的、哪一本看的!” 魏无羡:“……” 魏无羡为他这比喻一噎,顿了一顿,转向蓝忘机:“蓝湛?” 蓝忘机道:“先回姑苏。” 魏无羡道:“也好,阿苑,”叫出这个名字,他情不自禁地停顿了一下,好像对这一巨大的喜讯还未有实感,“思追是带着秦愫夫人回了云深不知处,正好我也有一些猜测,要借你们家的藏书阁查一查。” 两人达成共识,便看向了其他人。 温宁道:“我……跟着公子……去找阿苑。” 蓝景仪自不消说,金凌则一脸警惕之色:“你们不会想丢下我不管吧?” 魏无羡:“……” 魏无羡道:“放心,不会把你掉了的。” 既然无有异议,一行人便要出发,蓝景仪忽然举手:“等等,这次不是逃命、没有追兵,我要自己御剑!” 金凌经他这一提醒,脸色亦是一青。 温宁慢慢地低下了头,声如蚊蝇:“方才……情况紧急,冒犯了……请两位……恕罪……” 金凌恼羞成怒:“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正要踩上避尘的魏无羡忍不住趴到了蓝忘机背上,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 自蓝家禁书室查出那本残缺不全的东瀛秘曲集《乱魄抄》,魏无羡站在种满龙胆的幽僻小筑之前,抄手道:“蓝湛,你觉得他们三个,究竟是从何得知这一切的?” “不单单是过去那些旧事,甚至连《乱魄抄》给金光瑶撕去一页这种事……都一清二楚。” 蓝忘机道:“难以常理度之。或自神魂之境有所奇遇,但必是鲜有先例,以致于你我此前,闻所未闻。” 魏无羡道:“也许当真是天机不可泄露,以至于他们将从何得知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因此所见所悟的一切,却又留存了下来。” 片刻沉默之后,他忍不住又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日后究竟是福是祸。” 蓝忘机道:“顺其自然便是。” 魏无羡“嗯”了一声。 随后又是相顾无言。 魏无羡忍不住偷眼去看蓝忘机侧脸,在月华笼罩之下当真是美如冠玉、俊雅至极,他情不自禁地挪了挪脚步向他靠近,没话找话:“那蓝湛,你对他们说的,以后的事,又有什么想法?” 蓝忘机仿若未觉,淡声道:“暂且静观其变,若是成真,动静应当不远。” 话音未落,他眼帘抬起,与悄悄靠近的魏无羡撞个正着。 魏无羡:“……” 魏无羡若无其事地站定:“我觉得你说得对,咱们进去吧。” 蓝忘机“嗯”了一声,两人正要转身进门,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由远及近。 魏无羡莫名想要叹气。 果不其然,正是三个小朋友。 金凌满脸都写着不耐烦,然而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仿佛浑身都不知该怎么摆,蓝景仪则极为自如,迫不及待地拖着蓝思追上前:“魏前辈!含光君!魏前辈你和思追肯定有很多话要讲吧——” 蓝思追微微不知所措:“魏、魏前辈。含光君。” 魏无羡盯了挤作一团的三个小朋友一眼,几乎是恶狠狠地从胸中吐出一口气:“都进来吧。”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番外)相见欢·风露(上)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相见欢·风露(中) 蓝忘机却道:“我去寻兄长一趟。” 魏无羡一怔,下意识心想他这会儿又去见蓝曦臣作甚,倒真想起一件事:“……是该提醒一下泽芜君,当心金光瑶的苦肉计。” 按照三个小朋友所说,不久后便有一出“敛芳尊遇刺受伤、泽芜君全力救治”,结果多半正因如此,致使蓝曦臣最终受制于人。 蓝忘机“嗯”了一声,从院门出去了。 魏无羡望着他的背影略略出神,又过得片刻,才带着三个少年进屋去了。 而三人似乎也从方才的对话氛围中察觉到什么,又想起此地似乎本是蓝夫人故居,纷纷拘谨起来,一时几乎大气都不敢出。 屋子虽然不小,但却无适宜四人一齐安坐之处,魏无羡干脆挥挥手招呼三个小朋友与自己一同席地而坐,打量几眼,随口侃道:“思追有旧要和我叙,你们两个又跟来作甚?” 金凌当场拉下了脸:“怎么,不叙旧就不能来了?那我走。” 话虽这样说,他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魏无羡拍拍他的脑袋:“真要走啊?” 金凌“哼”了一声,不说话。 他不说话,魏无羡便摸了摸下巴,继续道:“你如今这样,我看着还挺高兴的。” 金凌这下当真有点儿坐不住了。 他正要恶声恶气回一句“高兴什么”,眼角余光却忽然看见一旁安安静静的蓝思追,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你不是要和蓝愿叙旧吗?老看我干嘛?” 说着当真一骨碌爬起来:“我先回去睡了!” 魏无羡一怔,一根手指刮了刮脸侧,没拦他。 金凌迈出两步,又折回来一把揪住蓝景仪肩袖,要把他拖起来:“走了!” 没成想这一下没扯动,反倒自己险些一个趔趄。 蓝景仪懵懵然被扯得上身一歪,不必金凌再扯,自己跳起来大呼小叫:“大小姐你又发什么神经!” 金凌道:“你不和我一块儿走让我一个人回去吗!我对云深不知处根本不熟!” 又回过头对蓝思追粗声粗气道:“你的床今晚归我了!” 蓝思追:“……” 一直到金凌大力将不再反抗的蓝景仪拖出门去,他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一旁魏无羡已笑出声来,笑过又刮了刮下巴,道:“……还真是长进了不少。” 他这一出声,蓝思追终于彻底回过神来,他望着眼光绕着自己不住端详的魏无羡,忽然伸出手去,一把抱住了他。 他把脸埋在魏无羡肩头,闷声叫道:“魏前辈……” 魏无羡的脸色柔和下去,也慢慢抬起手,放在了他的背上。 许久,两个人才重新分开。 魏无羡道:“你这些年……” 蓝思追道:“我这些年过得很好!” 话一脱口,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答得太过急切,反倒像是并非发自真心,于是又急急补了一句:“真的!魏前辈……” 魏无羡又忍不住笑了:“那当然了——有含光君带着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哎呀,好像还真有一点,蓝家的伙食!” 他道:“云深不知处什么都好,就是伙食不好——来来来告诉羡哥哥,有没有偷溜出去开过小灶?” 蓝思追脸一红,原先的紧张反倒散了,甚至反过来问魏无羡道:“云深不知处什么都好,四千条家规也好吗?” 魏无羡:“……” 魏无羡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好你个阿苑!想起来了就也跟着长进了是不是?” “家规当然好,不然怎么能把当初大庭广众就敢抱着含光君大腿叫爹的阿苑小朋友养成今天这么又雅又正的样子?” “唉想当初你可是最喜欢拿着两只蝴蝶玩儿‘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了,我还觉得是颗好苗子,现在这么一本正经的真是太可惜了!” 蓝思追虽然努力镇定,脸却随着他越说越多越来越红,最后终于忍不住掩面大叫:“魏前辈!” 魏无羡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啦好啦,做人呢,脸皮要厚一点,不然你看,这就吃亏了是不是?” 蓝思追放下手抬起脸来,脸上红色未消,带着鼻音道:“魏前辈总是这样,要是真按着你教的走,都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了。” 魏无羡道:“嘿你这小朋友,我教你的,难道不都是特别实用的东西啊?” 蓝思追道:“比如怎么把春宫伪装成普通的书册吗?” 魏无羡:“……” 蓝思追又道:“还有漂亮的姑娘走过的时候……” 魏无羡:“……停停停停停!” 魏无羡恨铁不成钢,魏无羡想撒泼打滚:“瞎说!我怎么会教小朋友这些!你肯定是和其他东西记混了!” 蓝思追举手道:“宁叔叔作证,他肯定记得比我清楚。” 魏无羡道:“我不管,没有的事,你绝对是把我教的和别处看的弄混了——小小年纪不学好,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蓝思追却继续道:“不过要说特别有用的,那也确实有很多。” 他直视着魏无羡,眼眶微微发酸:“‘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 魏无羡沉默了。 蓝思追轻声道:“‘管他熙熙攘攘阳关道,偏要那一条独木桥走到黑’。” 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这两句话究竟是在什么情形下出现的,记忆模模糊糊,只能依稀记得起当年发生过什么,但这两句话,却又莫名清晰,仿佛已经深深刻在了心底。 许久,魏无羡哑声道:“学什么不好,偏要学这些。” 蓝思追却眼眶微红,无比郑重道:“魏前辈,你真的,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他连着说了两个“真的”,三个“很好”,言辞简单直白到匮乏,却比起那些精心琢磨过的字句,更是情真意切、直击人心。 魏无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蓝思追又道:“我能遇到你,遇到含光君……真的是太好了。” 魏无羡沉默着拍拍他的肩,怔然道:“……是啊,太好了。”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真的很想、很想再见到蓝忘机。 分明才分开没有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两个人又都收拾好情绪,魏无羡又哄着小朋友闲聊几许,追忆往昔,也将他这些年的经历了解得七七八八,眼看莫说亥时,子时都已过完了,将他赶去睡下,自己又出了门去。 门一打开,一道白影便撞进了眼里,让他蓦然一怔。 魏无羡喃喃道:“……蓝湛。”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蓝忘机站在摇曳的紫色龙胆花丛之前,披着一身霜华,静静地注视着他。 随着这个名字出口,魏无羡猛地一个激灵,快步上前:“蓝湛,你什么时候来的?大半夜的,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到了近前,他才发觉蓝忘机右手中提着两个圆滚滚的酒坛子,却不顾上在意,随手接过、将他另一只手也一并抓住:“夜深露重,先进来再说!” 将人拉进了门,把酒坛随手放下,他望着被自己死活按住才在榻上睡下而不是打地铺的蓝思追,犯了难。 榻被占了,这屋子里便只剩下唯一的一张床。 思忖片刻,他转头看向蓝忘机,不知出于何种心思,道:“那含光君,咱俩就……凑合凑合?” 平心而论,这一路行来,他与蓝忘机同榻共眠并不是没有,甚至可以说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如现在一般,感到如此强烈的心虚,与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一旁榻上蓝思追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蓝忘机不语,正当魏无羡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将人吓到了,准备打个哈哈再滚去打地铺,忽然听他道:“好。” 魏无羡:“……” 魏无羡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竟不敢再去看他,胡乱将外衣一脱上了床铺,道:“那睡吧。” 不知是否是这两天一夜下来发生了太多事,一直都是连轴转个不停,早已疲累不堪,魏无羡这会儿再与蓝忘机同床共枕,嗅到他身上幽幽的冷檀香气,心神放松,竟是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原先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也都暂且烟消云散。 一夜好眠无梦。 第二日魏无羡一觉醒来,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蓝忘机衣衫整齐地坐在床榻边缘,一手执卷正在读书,另一只手尚还搭在他肩膀之上,见他醒来,便收了回去。 魏无羡爬起身来,一边将昨晚随手丢在一旁、眼下却已被折的整整齐齐的外衣展开套上,一边朝他蹭了过去,道:“昨晚我都没来及问你,你后来又去见你哥哥,怎么样了?” 昨夜蓝思追所睡的那张榻已收拾得整整齐齐,好像从未有人在上面睡过,他本人也已不见,大约是回了原本与蓝景仪同住的弟子房。 蓝忘机抬手扶住快要贴到自己身上的魏无羡,道:“兄长说他会留心。” 顿了一顿,又道:“他打算今日试一试那支曲子。” 魏无羡道:“也好。泽芜君修为高,又不像金光瑶那般要掩人耳目徐徐图之,若那曲子当真有异,一试便知。” 又是片刻无话,魏无羡便继续没话找话:“你这书签挺漂亮的,自己做的吗?” 蓝忘机道:“嗯。” 话题虽是随便找的,正夹在蓝忘机书页之中的那枚书签却也当真是极其好看,乃是一朵颜色娇嫩的淡粉色芍药所制,虽是制成了干花,色泽却鲜艳依旧,花瓣脉络细腻如有生命,夹在书页之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魏无羡拈起那枚干花书签,把玩儿几下,心中忽地一动,嘴边的下一句话便变成了:“你这书签做的这么漂亮,下次教教我?”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 魏无羡被他看得莫名心虚,道:“怎么?这手艺还要藏私啊?” 蓝忘机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好。”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番外)相见欢·风露(中)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相见欢·风露(下) 当日,蓝曦臣果然试出那曲子有乱人心神、致人躁狂之效,甚至因他为求见效而用力过猛,受到不小的影响,调息半日才终于复原。 因邪曲而受的扰乱可以平复,心中所受的打击却极为沉重。 只是他毕竟是姑苏蓝氏家主,纵使因此深受打击,但既然证据确凿无疑,便断无姑息之理,只与忘羡两人商议后续的处置。 但未等他们商量出如何妥善地拿下金光瑶,后者却已不请自来。 此时距金鳞台之变不足三日,动作当真快得很。 魏无羡与蓝忘机藏身在寒室的屏风之后,听着蓝曦臣与金光瑶你来我往。 待听到那句“这枚通行玉令许多年来都没有失效过,如今既已失效,便该让它物归原主了”,他灵光一现,忽地就想通了为何按三个少年所讲,此后蓝曦臣会明知金光瑶有诈,却还是栽在了他手上。 金光瑶何等聪明机变之人,只怕单靠通行玉令之变,就猜出了他与蓝忘机必然已回到云深不知处、甚至发现了乱魄抄之秘——毕竟他当初与聂明玦共情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于是立刻针对双方各自处心积虑设下了陷阱,而蓝曦臣纵使有所防备,也不会想到他下手如此果断弯弯绕绕如此之多,自然中计。 之后,金光瑶果不其然提及各家少年子弟失踪与乱葬岗异变。 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一眼,心道:来了。 抛下请君入瓮之饵,金光瑶便告辞离开。 蓝曦臣静坐片刻,待他确实走远,才转到屏风之后,道:“忘机,魏公子,接下来你二人作何打算?” 魏无羡道:“蓝宗主既然要去金鳞台,那便万事当心,尤其千万留心金光瑶的苦肉计。我和蓝湛……我和蓝湛还是得去乱葬岗看看,那三个小朋友……” 沉吟片刻,他道:“恐怕也不愿意安分留在云深不知处,尤其是金凌,他毕竟……还是我们带着吧。” 蓝曦臣缓缓点头,道:“也好。” 三人计议已定,便分道而行。 蓝曦臣先一步离开、将金光瑶也一并带离云深不知处,忘羡二人则沿着小路一路向后山去,与三名从弟子房而来的小辈在一处交岔路口汇合在一起。 听到要去乱葬岗,三个小朋友反应各不相同。 蓝景仪兴致勃勃,只差一声“好耶”,蓝思追略微怔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金凌则脱口道:“可乱葬岗上不是陷阱吗?” 魏无羡道:“正因为是陷阱才一定要去——不然万一没坑到咱们,倒把玄门百家一干修士都坑了进去,最后还是得栽到我头上。到时候可就当真百口莫辩、永无宁日了。” 金凌刚想反驳一句“凭什么就要栽到你头上”,然而一想自己所知的各家修士都是什么习性,又气又闷地闭上了嘴。 蓝思追道:“那咱们须得做足准备,毕竟……敛芳尊手中有阴虎符,还有那些效用诡异的东瀛邪曲,如今玄门百家对咱们又是喊打喊杀,也没法提前叫他们防范。” 魏无羡道:“这个自然,除了咱们一行,泽芜君也会叫自己人多加防范,咱们是奔着突围破局、拿到他弄鬼害人的实证去的,可不能反叫人埋了。” 金凌闷声道:“那可就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了。” 魏无羡拍拍他肩膀,道:“走吧。” 一行人行至半山,白石小径旁的草丛忽地一动,钻出一团雪白绒球。 雪白的绒球抖抖耳朵,动动鼻子,就直奔蓝忘机而去。 魏无羡道:“啊呀。” 伸手就在兔子扑到蓝忘机靴子上前将它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那只兔子立即开始奋力挣扎,可惜左扭右扭,都逃不出大魔王的两道臂弯。 蓝景仪看得有些于心不忍:“我说魏前辈,它都这么嫌弃你了,你行行好把它放了吧?” 魏无羡道:“它嫌弃我我就要放它啊?那多没面子。再说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没一个不嫌弃我,我要都放了,那还有什么可玩的?” 蓝景仪为他的理直气壮瞠目结舌:“……” 金凌忍无可忍:“你还很得意啊!” 蓝思追在一旁听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金公子,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魏前辈了。”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主要是魏无羡与三个小朋友在说,蓝忘机则轻易不会开口,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青草地上。 小苹果卧在一颗树旁,几十只圆滚滚的白兔子围在它身边,大多数都闭着眼睛,睡得正安稳,少数几只还在拱动。魏无羡便走上去搔了搔小苹果的驴头,将它惊醒了过来,鼻孔喷出一阵粗气。 扎堆的兔子们也纷纷被惊醒,抖抖长耳,就又扎着堆朝蓝忘机聚了过去,一圈一圈,将他围得结结实实,最中间兴奋过了头的一群干脆后腿着地人立起来,扒着他那雪白的靴子要往上爬。 头一次看到如此盛景的金凌整个人都看得呆了。 魏无羡去拽驴子,小苹果偏跟他拧着来,大喊大叫不肯挪步子,蓝景仪望着被白兔子包围却岿然不动的蓝忘机,道:“说起来,含光君……是不是还把思追放到过兔子堆里来着?” 蓝思追正弯腰要抱起一只兔子,闻言手上一个疏忽,没有抱好,那兔子便愤怒地蹬了他一脚,朝着蓝忘机蹦去。 蓝景仪还在小声嘀嘀咕咕道:“好像还被魏前辈埋在地里种过……你小时候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蓝思追:“……景仪!” 魏无羡手上力道一松,险些被小苹果尥蹶子踢个正着。然而他浑没放在心上,披荆斩棘地穿过兔子包围凑到蓝忘机身边:“蓝湛蓝湛,景仪说的是真的?你真把思追埋在兔子堆里过?” 不等蓝忘机回答,他又自顾自点了点头道:“那咱俩还挺合拍的!” 蓝忘机:“……” 蓝忘机的神情柔和些许,淡淡地“嗯”了一声。 魏无羡停下动作,眨了眨眼。 他“嗯”什么? 真的把思追放在过兔子堆里过? 还是觉得两人真的挺合拍的? 想到这里,他心脏又不由得怦怦乱跳,而又不敢再细想,折过身一把牵住小苹果的缰绳,没命地扯着它走:“走了走了!赶紧下山啦!” 小苹果当即愤怒地大叫起来,似乎又想尥蹶子,蓝忘机眼疾手快,扯住了缰绳,终于叫它安静下来,肯乖乖地走了。 魏无羡道:“岂有此理!小苹果你到底是谁的驴!” 蓝景仪悄悄嘀咕:“是谁的也没区别。” 蓝思追扯了扯他,又望了望两人,若有所思。 下山走了没有多远,还未与温宁会合,魏无羡又忍不住要作妖,步子一顿,道:“哎呀,我脚疼。还有那么远的路,走不动了。” 蓝忘机立即止步,牵着小苹果道:“你坐上来。” 魏无羡道:“可我脚疼,腿也累,抬不动了,上不去。” 蓝忘机:“……” 蓝忘机的目光在魏无羡与小苹果之间往返,似乎是在思考。 没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便听蓝景仪道:“那你让含光君抱你上去不就好了。” 蓝忘机:“……” 魏无羡:“……” 金凌:“……” 蓝思追:“……” 蓝景仪一脸理所当然,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魏无羡仿佛这时才想起来身后还坠着三个小朋友,当下挤出一抹笑容,挥挥手道:“……景仪啊,你是怎么想到让含光君抱我上去的?” 在蓝景仪答话之前,蓝思追抢出一步,挡在了他前面,看似一脸诚恳实则口不择言道:“没什么,只是因为含光君与魏前辈,真是般配极了。” 这话一出,不说旁人,连他自己都呆住了。 魏无羡:“……!!” 魏无羡当场犹如被一道苍雷贯体,整个人都惊得呆了:“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蓝忘机,却见对方已是僵立当场,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隐隐透出几分懵然。 蓝思追已然意识到自己方才不慎挑破了一层不得了的窗户纸,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闭上眼睛,视死如归道:“没有胡说,是真心的!” “含光君和魏前辈志同道合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天生一对!!!” 可谓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可惜不在林中,无木可振,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不知过去了多久,魏无羡好像才忽然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等等?‘志同道合’?‘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他霍然转头:“蓝湛!” 蓝忘机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魏无羡已是心如火焚,来不及等他的回答,便急急地上前一步:“蓝湛!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也——” 蓝忘机的眼睛猝然睁大了。 魏无羡整个人都朝他扑了过去,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他哑声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姑且就当真了……蓝湛,我对你、我对你……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你太好了,好得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夜猎、归隐,无论这辈子往后要做什么,我都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蓝忘机浑身僵硬,嘴唇嗡动了好几下,才发出一点声音:“你……” 魏无羡道:“我这个人一向死缠烂打,不管你说什么,我是打定主意不放手了!” 蓝忘机猛地反客为主,将他紧紧地环抱了起来,他的脸侧贴着魏无羡的脸侧,胸膛贴着魏无羡的胸膛,呼吸急促而凌乱:“志同道合……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离不开我……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会放手……” 魏无羡上身被箍得生疼,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却急速地雀跃起来,将蓝忘机也搂得死紧死紧,呼吸亦是凌乱而急促:“……是!” 他忽地神采飞扬起来,大声道:“是!咱们志同道合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天生一对!我喜欢你心悦你离不开你!我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无论如何都绝不放手!” 蓝忘机的声音沉得有些发闷,低低地道:“……嗯。” ………… 许久许久,久到几乎上半身都要失去知觉,两人才终于分开。 这一分开,魏无羡总算再次注意到了一旁已被遗忘许久、大气也不敢出的三个小朋友,眨了眨眼睛,又转过头去看蓝忘机:“蓝湛,你抱我坐上去——刚才抱得太用力,这下是真没力气啦。” 蓝忘机淡色的瞳仁中映着他的脸,眸光停驻须臾,道:“好。” 他伸手揽住魏无羡的腰,将他轻轻一提,抱了起来,放在了小苹果的背上。 魏无羡又道:“蓝湛蓝湛,你再把绳子牵一牵呗。” 蓝忘机道:“好。” 这下魏无羡该心满意足了,他晃晃悠悠地坐在驴背上,道:“嗯,还差个小的。” 话这样说着,他的目光却不住在旁边的三个小朋友、尤其是蓝思追身上打转。 蓝思追脸色红红的,道:“……魏前辈!” 魏无羡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不是差个小的,是小的都已经长大了。” 蓝思追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一手搂住蓝忘机,一手搂住魏无羡,把三个人圈成了一团。 魏无羡被他搂得险些从驴背上掉下来,却是目光柔软,也一伸手,将他与蓝忘机圈在了中间。 他慢慢道:“这才对嘛。”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番外)相见欢·风露(下)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十四) 面对隔屏上红色文字的建议,诸人大多不置可否,最终由聂怀桑一锤定音:“那个——我倒也确实觉得,休息一会儿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方才读到的那一章实在是……有些惨烈。”见众人视线汇聚过来,他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而且方才两位姑娘不是也说了么,‘隙间短暂’,‘回去一会儿’而已,想必不会让咱们等太久,说不定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呢。” 众人皆是静了一静,金子轩率先道:“我没意见。” 有这两人打头,余人便也纷纷出言赞同亦或默认,趁这难得的间隙闭目养神,亦或暗自思索着前途后路。 如此过去约莫半个时辰,随着极轻微的“噼啪”一声响,三名少年一如来时,凭空落在了软垫之上。 不过与第一次来时略有不同的是,这回三人的形容都不及当时整齐,多多少少带了几分凌乱。 蓝思追落到软垫上,第一句话便是:“我还在御剑!”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半个时辰而已,这三个小朋友都干什么去了?” 蓝思追叫出了第二句话:“秦愫夫人还和我在一起!” 这下众人立即了悟,三个少年回到金鳞台,自然要插手原先的发展,大约是占得先机,已将秦愫抢了出来。虽还不知详情,但应当是由蓝思追先护送她离开了。 随即又是一口气提起:若照蓝思追所说,两人正御剑在空中,秦愫既被他御剑护送,还不知究竟是何情形,这下蓝思追忽然再入秘境,万一生出什么意外…… 好在蓝字很快浮现出来。 ——无需担心,出秘境时即至你三人来时,此前亦将有所预警,不至于横生意外。 蓝思追当即松了口气。 金凌却是脸一黑:“那为什么我这次一回去就险些摔倒了?” 蓝字径自消隐,并未给予他回应。 金凌脸色当即又黑沉下去三分,却又不能如何,蓝思追松口气后回过神来,再看他便隐隐有些好笑,出言劝慰:“上次出去之前其实也是给了预警的,只是咱们还没明白过来就回去了,这下既然知道了,下一次留神便是。” 金凌“哼”了一声,算是揭过。 蓝景仪道:“那……现在又把我们叫回来,是要继续了吗?” 语毕,他又小声嘀咕:“我都没好好跟魏前辈说几句话……思追都没和魏前辈碰一面……” 说到这里,又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思追——!思追你居然就是乱葬岗上的那个小孩阿苑!” 此言一出,后排众人纷纷投来目光,魏无羡忍不住道:“怎么景仪忽然也知道了?他们仨这一回去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这疑问其实也是后排所有人的心声,然而却也无人能够解答,只能从三个少年的反应与对答之中猜测一二。 蓝思追闻言怔了一怔,才赧然道:“景仪你知道了啊……我也不是故意瞒着,只是刚想起来没多久。” 顿了顿,他又道:“既然你知道了,那魏前辈……” 谁料这话一出,蓝景仪的神色却变得古怪起来,他不自觉与金凌对视一眼,继而眼神飘忽道:“魏前辈啊……他可高兴了。” 高兴得都和含光君抱在一起了…… 虽说后一句话并未说出口,单这神情反应已很能说明问题,于是几乎所有人都跟着面色古怪起来,蓝启仁的胡须颤了又颤,终究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 不过经此一节,各人无论方才半个时辰中心境为何,刻下也都不自觉松了一松。 也许是有意配合蓝景仪的碎碎念,直到不再有人出声,水幕上才慢慢浮现出新的文字。 ——丹心第十九。 来了。 “丹心”二字,素来用以赞颂忠义节烈之士,或许是由于这个缘故,只看到这一节文题,便仿佛有一阵豪壮激越气息扑面而来。 诸人纷纷整肃了面色,凝神看向水幕。 ——血洗不夜天, 传说中夷陵老祖魏无羡以一人之力,屠杀当夜誓师大会……而这个凶手在群起而攻之的情形下,竟然全身而退, 回到了乱葬岗。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前不久才目睹血洗不夜天之起因,再看这句话,便是不约而同地蹙眉。蓝景仪一向不太善于把话藏着掖着,读到这里顿了一顿,已忍不住道:“‘凶手’?不义而杀伤他人者,才称得上凶手吧?先对别人起杀心下杀手的,怎么也轮不上喊冤叫屈吧!” 上一节才过去没多久,便是记性再不好,也不至于忘了,无论穷奇道不夜天,第一支箭都是不打招呼直冲着“魏无羡”心口去的。 唯一有可能制止他的蓝思追没答话,只盯着水幕上后续的文字,拢在袖袍中的十指慢慢收紧。 ——众家因此役元气大伤……把“屠杀”二字, 还给了剩下的温氏余孽,和丧心病狂的夷陵老祖。 轻描淡写几行文字,却仿佛有血腥之气萦绕不散。 分明这“最坏的结果”已数次被预见,但前不久才亲眼见证前情后果是如何一步步急转而下,再读来便叫人心绪越发难以平静。 读到“丧心病狂”四字,更是如鲠在喉。 蓝景仪道:“我真是、我真是——不明白他们怎么能见到乱葬岗上那般情形、还能——‘屠杀’,这难道就不是真的丧心病狂才能做得出吗?!” 若夷陵老祖在穷奇道、不夜天杀伤者众,便是丧心病狂,玄门百家对乱葬岗上瘠牛羸豚一般的温氏族人也能行屠杀之举,又如何不属“丧心病狂”? 不知过去多久,蓝启仁叹了口气,面色沉沉道:“忧难畏豪,反为尤也。” 余人心中亦皆有论辩,却是无人再置评。 又是须臾,蓝思追缓缓道:“这些是非,此刻再说也无益。” 蓝景仪道:“思追……” 蓝思追道:“景仪,先继续吧。” ——魏无羡看着伏魔洞前的这些修士。他们的神情,和誓师大会那晚酹酒宣誓要将他和温氏余孽挫骨扬灰的那些修士们如出一辙……而更多的,则是和那些人怀有同样信念的“正义之士”。 ——那名自言被他斩断了腿、不得不安上木制假肢的中年修士易为春道:“三千人的血债,你万死不能赎清!” 如此群情激奋,此刻读来却尽是讽刺,似乎该觉得有些许愤愤,然而大约是字里行间讥诮之感太甚,最后便只剩下莫名的可笑。 ——魏无羡打断他道……他只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那名修士却觉得受到了轻视侮辱, 怒道:“你以为我在跟你讨论什么?血债还能讨价还价?” 蓝启仁又是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这般反应,当真不知该说是心粗气浮,还是自以为是。 聂怀桑则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可真是……罢了罢了。” 荒谬之处太甚,倒叫人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了。 前面蓝景仪读到此处,几乎要被这一句话气笑,愤然道:“且不说这根本不叫什么‘讨价还价’——血债不能讨价还价,那便能‘三千五千’都差不多么?!” 本该正是当事者的魏无羡只摸了摸下巴,望着水幕,不语。 “魏无羡”正与无名修士有条不紊地你来我往,正说到走尸受何人操纵的关键之处,忽然又有一人插了进来。 读到此人姓名,所有人心中一道念头不约而同:又是他! 这一念虽是齐齐一般无二,心绪则各有不同,厌烦者有之,意料得证者亦有之。 ——苏涉笑道:“夷陵老祖,我只听说你狂妄,却没料到你如此谦虚。如若不是你,我还真想不出来,世界上还有谁能控制这么多走尸凶尸,逼得我们狼狈不堪。” 江澄冷冷道:“他倒真是急不可耐要跳出来。” 聂怀桑道:“魏兄这便说到关键了,他若不赶快打断,少不得要有人顺着魏兄所说,去想那操纵走尸的究竟是谁了。” 金子轩却忍不住道:“真会有人去仔细想么?” 陈述事实都被当做轻视挑衅,一张嘴上下一碰,便可叫人罪名翻倍,如今“魏无羡”认与不认,当真会被这群人放在心上? 聂怀桑道:“大约是做贼心虚,毕竟走尸究竟是否为魏兄所控,幕后黑手再心知肚明不过——再说了,上山的这么多家里,真把魏兄当幕后黑手的固然不少,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被牵着鼻子走的傻瓜,只不过哪怕为着自家失踪不见的小辈,也非得上来走这一遭罢了。而这局布得粗糙,疑点颇多,而有些话只要听见,便多少都会有些想法。”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似笑非笑:“不过,其实打不打断也没多大影响。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做了,可不是靠舌灿莲花便能蒙混过关的。” 何况,苏涉这张嘴,虽然刻薄旁人很有一套,可远远称不上能言善辩。 ——魏无羡道:“这有什么想不出来的,只要有阴虎符……这就要问究竟是谁对它这么爱不释手了。就像温宁,某些世家明明怕鬼将军怕得要死,口里喊打喊杀,暗地里却悄悄把他藏起来十几年。奇怪,当初究竟是谁说已经把他挫骨扬灰了的?”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望向了在场的兰陵金氏门生。毕竟当初全权负责此事,信誓旦旦说已经焚毁了温氏余孽的二名为首者、还在不夜天城带头撒骨灰的,是兰陵金氏的家主。苏涉立即道:“你不必搬弄是非。” 哪怕聂怀桑不曾意有所指,书中也说得很是清楚明白。孟瑶面露苦笑,显得很是无奈。 金子轩脸色亦是不怎么好看。 眼看矛头就要对准兰陵金氏,却在又有一群走尸袭来,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众多修士不知受了什么暗算,皆莫名失去了灵力,甚至于口鼻流血。 ——避尘出鞘,将追逐着那名求救修士的两具凶尸斩杀……非但剑光消退,符篆失灵,连姑苏蓝氏和秣陵苏氏的门生的琴箫奏乐也沦为了凡音,失去了退魔之效。 读至此处,魏无羡心下当即雪亮,与蓝忘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退魔曲。” 剑光、符篆皆失灵,更为依赖灵力作用的乐音自然更不消说,何必这样专门点出?更不要说,前不久才追查出那本汇集诸多诡异邪曲的《乱魄抄》。 魏无羡道:“当真好大的手笔——让数千人皆失去灵力,靠苏涉一个人绝无可能做到,说不定秣陵苏氏所有门生都有参与。” 金子轩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可秣陵苏氏诸多门生亦在走尸包围之中,就算无人发觉真相,他们又如何脱身?!” 蓝忘机道:“无法脱身,幕后之人,亦无需令他们脱身。” 魏无羡道:“不错,陷害百家修士干系重大,个中玄机怎可轻易泄漏?人多便口杂,上下又未必一心,万一提前走漏风声,岂非自陷死地?何况只要教门生们记住旋律能够起效便是,何须知道那曲子究竟是做什么的?幕后之人又何须顾虑他们安危?” 余下的话不必再说,苏涉早有防备,必定尚有灵力傍身,要独自脱身,轻而易举。 思及此,众人心中都是微微发寒。 ——如此,若是当真得计,包括秣陵苏氏门生在内,乱葬岗上千余人只怕要全军覆没,当真好大的手笔,好狠的手段! 蓝曦臣默然片刻,才道:“这实在是——” 聂明玦怒道:“当真丧心病狂!” 聂怀桑亦抚扇叹道:“这才是当真丧心病狂啊。” 相比之下,夷陵老祖在穷奇道、不夜天大开杀戒算什么?就连玄门百家对乱葬岗行屠戮之实亦显得相形见绌了。 这一局,可真是把自己人也往死里坑啊。 也不对,这群秣陵苏氏门生于苏涉都未必算得上自己人,更遑论于更加隐于幕后的敛芳尊? 他道:“摊上这么一个一心都是为敛芳尊尽忠的宗主,秣陵苏氏,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孟瑶忽道:“聂公子倒也不必这样感慨。毕竟放眼如今玄门世家,又有几位家主,当真会将手下外姓门生性命也尽皆放在心上的?不过是鲜少有这样需要牺牲的时候,方才不显罢了。” 苏涉既是从姑苏蓝氏带艺出走而立家,秣陵苏氏又哪有什么亲眷弟子可言?自然全是收罗汇集而来的外姓门生。 蓝启仁眉峰一蹙,道:“此言差矣。纵然有需以身诱敌、亦或玉石俱焚这等不得不牺牲的时候,与这般不明不白受人蒙骗而死,又怎可一概而论?” 聂明玦亦道:“不错!盗亦有道,遑论一宗世家之主?这等不仁不义之辈,便是立家立业,又怎能长久?” 孟瑶道:“蓝先生与聂宗主所言甚是,理应如此,不过苏宗主此时,怕也不求什么长久了。” 他叹道:“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聂怀桑挑眉道:“是了,那封信。” 他道:“只是不知道那封信中,究竟写了怎样的惊天隐秘,居然逼得向来通权达变、占风使帆,又兼口舌生花、咳唾成珠的敛芳尊,不得不出此下策。” 孟瑶闻言苦笑。 聂怀桑待要再说什么,聂明玦一巴掌拍了过来:“好好说话!”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十四)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十五) ——蓝忘机取下背上古琴,弦响震天。可他的破障音再精再绝,终究也只有一人之力。温宁跃下伏魔洞,助他驱赶凶尸,同时还要默默忍受来自这些修士的削刺劈砍、拳打脚踢。好在他没有痛觉,这才不受影响。 若是身处其中,或许还未必有所觉,此时这么一字一句地读来,却实在无人能视若无睹,蓝景仪匪夷所思道:“这实在是……要不是温先生人够好——还有这些修士,也太不知道轻重缓急了吧?” 听者不由颜色各异,一片寂寂中,只聂怀桑摇了摇扇子,不疾不徐道:“错了错了,这哪里是不知轻重缓急,分明是是太知道轻重缓急、绝不为外相所动摇才是。” 至于何为重何为急?自然是丧心病狂、神通广大的夷陵老祖及其座下凶尸鬼将是也。 这话不必再明言,也无人领悟不到。 魏无羡道:“……也罢。” 毕竟这世上能如此大肆纵尸行凶者,舍夷陵老祖其谁——这般公认共识之真理,他早该习惯才是。 一时气氛很有些郁郁,忽闻得一人轻轻叹道:“人心成见之深,竟连眼见为实,也是视如不见。” 正是已经许久不曾开口的晓星尘。 蓝启仁脸色沉沉,亦是叹道:“让晓道友见笑了。” 兵荒马乱之中,蓝思追冲出来呼吁众修避入伏魔洞,苏涉却又跳出来横加干涉,双方僵持不下。 ——他这话说得虽然很有道理,但因为是他说的,众人反而更不敢进去了……他胆小怕事天赋又差,人还不上进,不好好修炼,被这突生的异变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全靠几个贴身护卫奋力保护才没受伤,眼看尸群越聚越多,根本望不到尽头,他忙道:“你们到底进不进啊?你们不进我先进了,不好意思,走走走走走,大家都快进来!” 这头一句话虽然颇有可哂之处,但前头已然哂得太多,便无人再发表什么见解,而后文中“聂怀桑”种种不堪表现,亦没有人会当真了去。只聂明玦平素对聂怀桑恨铁不成钢已久,对此情此景可谓熟悉到不能再甚,虽然明知他此番作态是有意为之,却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总算忍住了没有一巴掌拍过去。 聂家主带头冲入敌巢,江家主则在精疲力竭中被外甥强行拖了进去,而一人带领金、蓝两家的蓝先生背负众多门生性命,便也下令进洞。有四大世家牵头,其余百家修士也跟着蜂拥而入,只秣陵苏氏尚且多负隅顽抗片刻,业已无力回天。 魏无羡不由感叹一句:“秣陵苏氏门生,倒是一心听从家主号令。” 然而这位家主,只怕却一心要将他们带入死地,连同各家仙首名士一网打尽,好全了敛芳尊高枕无忧。 “蓝启仁”将伏魔洞中残破阵法补全,忘羡两人亦断后入洞,众人一时安全无虞,便有余力追查其中种种疑点。 客观而论,以玄门百家素来秉持的“夷陵老祖邪魔外道砌词狡辩万不可听信”之理念,这件事实在并不容易办成,好在诸多正义之士当中,尚有一个内鬼积极配合。 ——魏无羡道:“怎么会没什么好聊的?我就不信,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失去灵力的?天地良心,魏某可没这么大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你们所有人都中招了。” ——易为春刚呸了一声,就听聂怀桑道:“对啊,我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众人对他怒目而视。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怀桑兄,这可真是多谢你了。” 聂怀桑道:“哪里哪里,魏兄言重。‘我’不过实话实说就事论事嘛。” 这话怎么接都不合适,索性不必再接。 有聂家主配合,对话总算勉勉强强进入正题,亦有人开始关心溃散的灵力问题——而结论算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灵力散失并非永久,忧的是走尸众多,怕是还没撑到恢复之时,便已经丢了性命。 ——众人纷纷抬头,去望伏魔洞外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的凶尸群,数目并不比他们这次来的活人少……况且,夷陵老祖此刻就和他们处在同一空间,虽然不知为什么他尚且没动手,也许是猫捉耗子一般要玩儿够了、吓够了他们再碾死,但谁都不敢保证这个魏无羡不会突然暴起。 若面前当真是一本实实在在的书册,金凌怕是要忍不住摔书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魏无羡要真想把他们怎么样,犯得着这么麻烦吗?!真是蠢还没自觉!” 这话险些要将长辈们也全都骂进去了,蓝思追苦笑着劝道:“金公子,身在局中,没有几个人能头脑清明的。” 且不论夷陵老祖与玄门百家旧日恩怨血仇,就算此时有人察觉了不对,为免被不清醒的人群群起攻之,也不好贸然开口。 金凌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才又向后读了没有几句,蓝景仪又是忽地变了脸色。 他道:“——二十人?” ——他这么一说,倒有不少人心里都犯起嘀咕来。这数千人里,真正和魏无羡有仇的约莫只有二十人上下,其余的全都是听到围剿便不假思索参与的,可以说只是正义路人,出于道义才一同前来讨伐。 后文“随波逐流”、“也是威名一件”云云,已无人再注意,蓝景仪满心满眼都是“二十人上下”五个字,胸中一股不知是愤是郁的气息翻了又翻,终于喷薄而出:“不是说魏前辈当年在不夜天杀了三千人吗?!他们家里都没人了吗?!怎么事到如今,上门寻仇的只有二十几个?!” 所谓“家里没人了”,谁都知道绝无可能,无论射日之征一人单挑五千,还是穷奇道众寡悬殊却伤亡惨重——到不夜天誓师之时,就算是正义路人,也该是实打实明白夷陵老祖可怕之处的,怎可能为了所谓“道义”便将一家老小亲朋好友全都压上,以至于十三年后,连个能来报仇的人都没有了? 还是说,当年旧人皆惧于夷陵老祖威势,被不夜天血涂地狱吓破了胆,以至于杀亲害友之仇都不敢讨还? 若说十成伤亡者中有二三、三四成,其亲友会由于胆怯不敢寻仇,或许还勉强算得上合情合理,但无论如何,不可能到十有八九都因此退却的地步吧? 更别说如今世道,便是修仙之人,亦是亲朋好友者众,若与人结仇、仇人势大,更得纠集亲朋,鲜有单枪匹马上门寻仇的——而若是应亲友号召而来,可就无论如何算不上“正义路人”了。 这“二十人上下”,无论是对比今日乱葬岗围剿之总人数,还是昔日不夜天誓师三千余人,都可说是悬殊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此前众人虽知“夷陵老祖血洗不夜天杀伤三千多人”这一说法必定水分颇重,却也无论如何想不到会差到这等足以数以百倍计的离谱地步,一时纷纷失语。 魏无羡被众人目光看得浑身发毛,终于忍不住道:“……请各位不要看我,虽然血洗不夜天的夷陵老祖的确姓魏名婴字无羡,但本人尚无‘夷陵老祖’这等诨号,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不夜天究竟被杀了伤了多少人命。” 这话一出,后排萦绕的凝重气息顿时一散,蓝启仁忍不住脸色一黑,拂袖不语,魏无羡顶着众人目光,继续道:“不过我觉得无论是什么缘故,应该确实是有不少人没来的……毕竟不论不夜天怎样,穷奇道‘我’应当的确杀了一百多人才是……” 江澄冷哼道:“怕不是为穷奇道寻仇的都在不夜天给夷陵老祖一锅端了罢!” 金子轩忍不住道:“若真是如此,要向魏无羡寻仇的只会翻上几番,怎可能反倒锐减到只剩下二十人上下的地步?” 江澄原是随口嘲讽,本也未曾当真,遭他反驳,还没想好是否还口,魏无羡已正色道:“停——诸位请细想,咱们是前人,未曾发生之事无可论证,而当真发生了的,也不会因为咱们论了便能当真多了少了,此时便请勿为此费心了。” 聂怀桑道:“可,魏兄,就算你不在意‘自己’背着这笔糊涂账,那三位小公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话音未落,恰恰听得蓝景仪道:“总不能是那些人也自知理亏,所以没脸来找魏前辈报仇吧?” 魏无羡:“……” 这一可能,莫说听者,只听蓝景仪的口吻,便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过随口一哂,未曾当真。 果不其然,金凌接着便哼道:“怎么可能,若是那些人当真有这么明事理,当年便不会上不夜天了!” 蓝思追倒显得比他二人都平静许多,轻声道:“倒也不尽然。当年……宁叔叔毕竟确实曾在金鳞台杀伤人命。” 闻言,温宁不由脸色微微一白,却又听蓝思追继续道:“咱们知晓魏前辈当时受困、知道宁叔叔不会轻易失控,但外人并不知道,因此难免受到诓骗,误以为魏前辈的确丧心病狂、杀人害命,一时意气便上了不夜天参与誓师。但此后魏前辈亲上不夜天理论、当面对质,并非所有人都听不出姚宗主等人强词夺理,事后又过去许多年,慢慢串联前因后果,更未必不能察觉事有蹊跷……毕竟内情不明,要他们对外说出事情有异固然千难万难,但既然已经暗中怀疑,加上当年那般惨烈情形,难免心有余悸,又怎会再轻易涉入其中?” 虽然话中委婉隐去了某家某姓,实际却也并无遮掩之意,金凌气息一滞,一想这“诓骗”与“强词夺理”的主谋是自己祖父,便不由得泄气,金子轩亦是脸上暗暗发烧,除此以外,对金光善此人怒也好恨也罢,早在读到不夜天那一节时,几乎都已经耗尽了。 蓝思追这番话说得算是客观公道,兼之语气平和,便天然又添了一分说服力,众人都是暗暗点头,却也不免有人觉得这少年还是将人心想得太良善了些。 却听他列完其一,又列其二:“既然如今有这么多人只想略得些名利,而不愿付出代价,当年来人之中,自然也有不少一般无二,这些人纵然是不曾察觉有异,既然三千多人都在魏前辈手上吃了大亏,若不是当真丢了性命,多半不会再放任亲朋好友去行以卵击石之事,否则悔之晚矣。” 一二述毕,蓝思追结语:“这样算来,这次来找魏前辈寻仇的人没有多少,倒也不算稀奇——虽说二十人上下,的确少了些,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前面说得头头是道,最后一句语气却又添上几分艰涩,显然也还是觉得,无论怎么算来,这数字都委实小了些。 无论如何,当前还是蓝思追所述推论最为合理,这话题便就此了结。 有“聂怀桑”积极响应,对缘何失去灵力的讨论便越发顺利,眼看“魏无羡”一路引导众人排除错误选项、朝着真相逼近,苏涉便又按捺不住出言干扰,但一句话未完,便戛然而止。 ——一旁端坐的蓝忘机将右手五指压在七弦之上,凝住了琴弦的战栗。那群七嘴八舌群情激奋的门生瞬间仿佛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止噪。 这描述实在极其生动、用语更加刁钻犀利,书中情景几乎清晰可见,却又不若真人在眼前一般威慑力十足,蓝景仪忍不住一合掌,险些鼓掌叫好,好在蓝思追及时喝止:“景仪!” 魏无羡已是啪啪鼓掌:“含光君干得漂亮!” 蓝忘机:“……” ——苏涉眼中怒意滔天,上下嘴唇却被粘得死紧,喉咙更是干哑如火。比起不能开口攻击魏无羡的焦急,现在更让他心头如焚的是受制于蓝忘机的屈辱。 这一句描述,简直是不留情面极了,金子轩忍不住道:“这个苏宗主可真是……” 魏无羡道:“说真的,虽然蓝老、先生,性情严肃,但也并非不讲情面,嗯,也不会轻易给人难堪,这位苏宗主也算是人才了。” ——他反复以手指划着自己的喉咙,试图解开禁咒,无济于事,只好望向蓝启仁。岂知蓝启仁面容冷然,岿然不动,看都不看他一眼……可秣陵苏氏与姑苏蓝氏两家有过不少不愉快,因此这时的蓝启仁并无助他解术的意思。 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有时的确要看说话人是谁,而此时说这话的人是魏无羡,便叫人忍不住腹诽:论起让蓝启仁不留情面,最大的“人才”怕不就是你魏无羡了。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十五)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一·十六) ——众人算是明白了,看来只要有人试图和魏无羡争吵,蓝忘机就会封了他的口,一时噤若寒蝉。不过,总有不怕死的勇士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嘲讽道:“魏无羡,你真不愧是夷陵老祖啊?好霸道啊,这时打算不让人开口说话?” ——魏无羡道:“真奇怪。” 温情忽道:“我也觉得真奇怪。” 魏无羡道:“奇怪什么?” 书中魏无羡有意点出的,是苏涉种种怪行,以至于欲盖弥彰,然而无论书中他自己,还是此刻书外诸人,都明白他与幕后黑手同属一路,种种行径是有意陷害,温情又有甚可奇? 温情瞥他一眼,淡淡道:“我说奇怪,是因为分明这苏涉中的是姑苏蓝氏的禁言术,在场姑苏蓝氏这么多人,这位‘不怕死的勇士’,怎就把矛头径直对准魏无羡了?这可与御尸之道不同,称不上与夷陵老祖牵扯多深吧?纵使的确是含光君所为、纵然他与夷陵老祖一路,又怎么称得上‘不愧是夷陵老祖’啊?” 魏无羡:“……” 不止他一人,几乎无人听不出温情言外之意:竖起一个靶子,便可以将世间不正不顺之事的缘故尽数归结于此,以至于对种种蹊跷皆视而不见,究竟是世人愚昧自负太过,还是自闭双目粉饰太平? 无人回应,温情继续道:“苏涉终归还不够高明,以至于露了种种破绽——但就是这样破绽百出,还要魏无羡一一点明才能被人察觉,还要含光君以力强压才有人细思,那若被陷害之人既不及魏无羡敏锐,更无含光君这等强硬手段令人听他自辩,下场又该如何?而诸多自诩正义而参与围杀者,虽是中计,却也实实在在行加害之实,岂是一句‘身在局中’便可宽宥的?可若不宽宥,却又能如何?” 本是句句质诘,到了最后一句,却又泄出无奈悲凉来。 ——魏无羡道:“这位苏宗主……生怕你们多活一刻。这是什么道理?有这样做盟友的吗?” ——被魏无羡这么一提,不少人都心内微疑:这位苏宗主今天的话似乎确实太多了些。不过旁人没有表态,他们也不便表态,是以都谨慎地选择了沉默。另一部分人则开始暗暗思索他们上山之前或者途中到底做了什么。 并非温情刻意夸大、危言耸听,百家众人所作所为,书中字字句句写得分明。 须臾静默以后,聂怀桑啪一下轻轻弹在扇面之上,嘿然道:“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不幸被以为失道,得以正名已是万幸,至于宽不宽宥、计不计较——要么计较不成、要么计较不得。” 若不幸冤死,自然计较不成,若有幸一息尚存,那便计较不得,否则如此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之辈,岂非活该失道?合该大张鞑伐? 说来讽刺,却又是正中这浇漓世态。 书中,“魏无羡”已隐隐然察觉出蓝、苏两家似有宿怨,一问之下,秣陵苏氏与姑苏蓝氏的恩怨便翻上了台面,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互放嘲讽,倒无意将一条关键线索带了出来。 ——伏魔洞中……秣陵苏氏那边又有人叫道:“姑苏蓝氏门生那么多,难道个个都能自立门户?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姑苏蓝氏这边立刻有人回击:“狂妄自大的是谁?也不知道谁家的退魔曲弹得错漏百出,还浑然不觉呢!”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这就叫人抓住了尾巴,看来敛芳尊这一局的确粗糙了些。” 蓝曦臣闻言摇了摇头,道:“但若无魏公子点醒,怕也无人能察觉到,问题就出在这‘错漏百出’的退魔曲之中罢。” 魏无羡道:“我能察觉,是因为已经知道了金光瑶能在乐曲之中做下手脚,占了先机。金光瑶敢用这样粗糙的计谋,本就是唯求速效,叫百家一时自顾不暇,不怕事后给人揭穿。” 聂怀桑拈了拈扇面,慢声道:“一日捉不住送信之人行迹,敛芳尊便给人握住了致命的把柄,非得趁着对方还没掀出来先下手为强不可。他先借刺杀置身事外,再让玄门百家带着内鬼上乱葬岗来送死,这样就算给人杀回来找他算账,怕也已鸿飞冥冥追之不及。看似冒进,实则是以进为退,若不算他是为了逃命,当真可以说高明极了。” 聂明玦听得微微蹙眉,孟瑶在一旁无声苦笑。 “魏无羡”与“蓝忘机”你来我往抽丝剥茧,已然触及退魔曲有异的真相,激得苏涉沉不住气,出剑逼来,却又被“魏无羡”拨开剑锋,提醒了灵力尽失的“现实”。 魏无羡显得很是遗憾,摇头道:“哎,提醒他作甚,就该再激一激他,叫他一不小心动用灵力才好呢。” 蓝忘机不赞同地看他一眼,道:“以身犯险,不妥。” 魏无羡眉头一挑,笑道:“这不是有含光君嘛,区区一个苏悯善,就算他灵力无损全力出手,又能奈我何?” 对此,蓝忘机不置可否。 所耍手段已被“魏无羡”揭得七七八八,苏涉还要再分辩,却有越描越黑之嫌,加之“聂怀桑”恰到好处一句配合,将《乱魄抄》与金光瑶一前一后引了出来。 ——魏无羡道:“既然你信誓旦旦说我在污蔑你,那么你敢不敢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秣陵苏氏之前上山途中驱尸退魔的战曲再弹一遍?” ——姑苏蓝氏所有的琴修都在这里,如果苏涉现在弹的和之前的不一样,立刻就会被揪出来! ——伏魔洞中众人悄悄地离秣陵苏氏众人越来越远,不知不觉腾出了一大片空地,将他们孤立在中间。魏无羡趁机道:“不肯?好,没关系。你不如看看,这是什么?” 这一串行云流水,聂怀桑不由感慨:“魏兄啊魏兄,你这么能言善辩的一个人,条理分明有理有据,这等局面都能逆风翻盘,当初怎么还会落到那等地步?” 魏无羡道:“关键不在于我会不会说,而在于有没有人愿意听我说咯——若不是现下给困在乱葬岗上,又无灵力傍身,莫可奈何之下只有听‘我’这邪魔外道妖言惑众,你猜‘我’来得及说几句,又能给人听进去几句?” 聂怀桑深以为然,道:“你说得对——我猜,这应当不会当真是什么乱魄抄残页罢?先不说魏兄你当初先共情、后闯殿,根本没机会从那密室摸走什么,凭借敛芳尊过目不忘的本事,撕走曲谱本就是为了死无对证,又怎会留在身边授人以柄?” 魏无羡啪地打了个响指,道:“正是此理,可惜这位苏宗主没有怀桑兄你这么思维敏捷,这不就给‘我’诈出来了么?” ——他从怀中取出两张泛黄的纸张,晃了晃,只让人隐约看清上面记的是曲谱:“你以为之前在金麟台我们真的无功而返吗?那芳菲殿铜镜之后的密室里,金光瑶藏着的两张从乱魄抄上撕下来的残页……苏涉原本怀疑有诈,但见魏无羡满面诡笑,语气笃定,蓝启仁接了过去,看得眉头皱起,心中一紧,道:“蓝前辈,当心有诈!”说着伸手去夺那两张纸。 ——正在此时,避尘的冰蓝色剑光向他袭去。苏涉腰间佩剑出鞘格挡,然而,一挡之下,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上当了! ——苏涉的佩剑,名叫“难平”,此刻与避尘相击,剑光流转——分明灵力充沛! 魏无羡已笑盈盈凑到蓝忘机耳边,得意洋洋道:“咱俩可没有提前商量过,配合得如此完美,果真是——天作之合!你说是不是啊含光君?” 蓝忘机被他气息一吹,耳垂泛起浅浅的粉红,他垂下眼睫,一把按住正在作怪的魏无羡,微不可察道:“……嗯。” 魏无羡眨了眨眼,接着又是无声大笑,同他贴得更紧了几分。 苏涉灵力一出,无异自曝马脚,那两张乐谱由来随后亦被交代清楚,果真只是蓝忘机手录而来,而非什么正经《乱魄抄》残页。 ——魏无羡一下子把那两张纸折了重新收入怀里……方才刚好拿出来骗人,让苏涉疑虑焦躁。再加上此前他故意言语嘲讽,反复刺激苏涉,果然令他心浮气躁。最后,不需魏无羡言语提醒,蓝忘机突发一试,苏涉便漏了底。 不多时,前排蓝景仪也读到此处,一时叹为观止:“不愧是魏前辈,不愧是含光君!” 魏无羡接道:“也多亏蓝先生没有直接拆穿——含光君的手迹啊,他老人家怕不是一眼就认得一清二楚。” 蓝启仁闻言,目光淡淡瞥来:“老夫便是迂腐,也不是莽夫。若非苏悯善当真有鬼,怎的也不至于因着老夫迟说片刻便黑白颠倒——试他一试又如何?” “迂腐”、“莽夫”云云,皆是自天书中而来,魏无羡讪讪一笑,识相地不再接这话题。 苏涉原不是“蓝忘机”对手,然而困兽犹斗,他一口血破坏了堪堪补好的咒阵,趁前者挽救阵法,燃起传送符逃之夭夭。 众人或迟或早,早已推测出苏涉便是当初屡屡作乱的雾面人,此时终于彻底板上钉钉,倒也无甚出奇。“蓝忘机”挽救咒阵无果,伏魔洞内陷入一片惶恐。 金凌愤愤道:“这个苏悯善——当真是心狠手辣!亏得他家门生还那么维护他!” ——秣陵苏氏那群门生面色茫然,看来苏涉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弹的是错误的曲子,也没告诉他们避免失去灵力的法子。也就是说,在原本的计划里,这群秣陵苏氏的门生,和旁人一样,都是要去死的……几名家主抓住自己的儿子,叮嘱道:“待会儿群尸一冲进来,你护住自己,想办法逃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活着!知道吗?!” ——金凌听了,一阵肉酸,然而心底也有点期待自己舅舅也说这句话……他瞅得太用力,江澄终于把目光转了回来,阴霾微散,却皱起了眉:“你眼睛怎么了?” ——“……”金凌颇为不快地道:“没怎么!” 纵然书中局势大为不妙,读至此处,也实在难以严肃太过,蓝景仪不由“噗”一声笑出声来,金凌与江澄当即一前一后黑了脸色。 脸色虽黑,倒不至于当真发火,然而金凌目光向后一扫,新怒旧怨霎时齐齐涌上:“这人是当真没有脑子不分是非吗?!” ——魏无羡撕下一端干净的袖子给蓝忘机清理包扎手上伤口,背后突然冲出一道身影,劈剑斩来……正是易为春。他双目血红,持剑道:“魏无羡,你刚才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魏无羡道:“事情败露,苏涉都亮剑逃跑了。你还有什么不信?” ——易为春又是一剑劈来,大吼道:“我不相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不信!” 蓝思追在一旁轻轻叹气,读出了水幕上的下一句话:“——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他绝不肯承认任何有利于自己仇人的东西。” 语毕,一时寂寂无言,直至蓝景仪的声音将之打破:“可……魏前辈又当真算是他的仇人吗?当初的事,分明不是魏前辈的过错……” 江澄冷冷道:“若人人都是非分明,又怎么会有冤冤相报?魏无羡断了他的腿,便是与他结了仇,只论恩怨,何来是非?” 魏无羡叹了口气:“话也不能这样说——在他看来,当年本是魏无羡穷凶极恶滥杀无辜,他不过匡扶正道罢了,此后‘我’又断他一条腿,那更是恶上加仇,不死不休。” 江澄嗤道:“事到如今,他当真不晓得孰因孰果、孰是孰非?可一旦承认今日你是遭人陷害,又焉知当年不是如此?他当初助纣为虐,又何来脸面再向你寻仇?” 他冷冷地下了结语:“不过是自欺欺人,矫言饰非!” 魏无羡又叹了口气,对此不予置评,只道:“江澄,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学点好听话的。”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数声惊恐万状的大叫:“破了!”……江澄撑着没有灵力的三毒站起身来,身形微晃,道:“你要是敢把紫电弄丢了试试看!” 江澄脸色更冷,道:“闭嘴。” 魏无羡却已将注意力重新转向水幕之中的厮杀,喃喃道:“蓝先生的剑法……写得我都想见识一下了。” ——蓝思追、蓝景仪等人挺剑上前,道:“鬼将军!我们来助你!”……蓝启仁抓住欧阳子真,扔回人堆里,自己率了一群姑苏蓝氏的剑修上前厮杀。他休息了许久,体力恢复较好,剑法凌厉,不少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蓝思追运剑如风,忽听身后一声金石之响,一人帮他挡了背后一击。蓝思追惊道:“金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想了想,他又道:“不,大约其实还是不要见识为好。” 蓝忘机却摇了摇头,道:“无碍。叔父如今虽不常用剑,不过族中子弟习剑,偶尔也会指点一二。” 魏无羡随口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在这一群奋力厮杀的少年的感染下,越来越多的人拔出了剑,拼着所剩无几的灵力和体力加入战斗……大约半个时辰后,变成了三三两两。形势居然真的开始逆转了! 局势似乎已然好转,聂怀桑却挑了挑眉,道:“我觉得,这一局怕是不会结束得这般顺利。” 孟瑶道:“看书中描写,似乎眼下还并无多少伤亡,或许该说是万幸。但无论是这些少年子弟,还是各家修士失去灵力后能有多少余力,亦或含光君与魏公子的出手相救,应该都还在金光瑶意料之中才是。” 聂怀桑道:“所以若是这就结束了,简直雷声大雨点小,哪里是算无遗策敛芳尊的手笔——孟兄是想这么说吧?” 孟瑶坦然道:“正是如此——虽说金光瑶也并非当真算无遗策,但这等疏漏,也不该有才是。” 聂怀桑还待再说什么,忽听聂明玦沉声道:“是否尚有后着,且看便是。”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珠 的《[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最快更新 (一·十六)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