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 1. 第 1 章 蜿蜒一条夹道,两岸戈壁荒蛮得长不出一株草。热风灼灼,烈日杲杲,几只沙蜥钻出旱地,在洞穴前探头探脑。 一支骑兵来势汹汹,闯进了山坳。 所过之处,砾石四溅,尘暴飞卷。 洪流裹挟的,除了大自然的宁静,还有队伍后部,灰头土面的一群俘虏。 说是俘虏,待遇和牲畜差不多——挤挤挨挨,蚂蚱似的拴成了几排。皆衣衫褴褛,步态踉跄,深深佝偻着肩膀。 长鞭划破苍穹,死气沉沉的人群,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捉鞭之人披发左衽,大花臂上绣着野兽图腾。喉咙像含了痰,骂咧出短促的异族语:“墨迹什么,快走快走!” 催逼如听天书,鞭挞却是实打实的。人群纷纷加快脚步,慌乱间发生踩踏,呼啦啦绊却一片。 遥远又艰险的路途,多数俘虏早已疲病交加。这一倒,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仓皇爬起来的众身影下,一名老者躺在碎石堆里,隐隐翻了眼白。 匈奴兵拽了两下绳索,纹丝不动,没耐烦扬起鞭子,唰唰又挥了过去:“起来起来,装什么死!” 衣料翻飞,须臾间老者皮开肉绽。 鬼门关外,人群抱头深蹲,同一绳索中的余者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极致重压下,眼看有人即将抵受不住。 一道黑影往外挺身,挡住了身后之人热泪盈眶的眼神。 “嘘,女公子,千万不能哭……” 这久违的称呼,将差点没绷住情绪的俘虏震成了雕塑。 三辅战乱,匈奴乘虚。沦落异乡一年有余,杨潆从未曾料想会在这样的处境遇见故旧。脱口而出:“你是谁?” 作为一名死士,姓名并不重要。更何况,目下不是闲聊的时候。 死士从胸口暗袋内摸出一把匕首,打着掩护,悄然割断两人手脚的束缚。 “来不及解释了。” 矢志陷落匈奴政权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几乎可以判定的有死无生。 现在,千载难逢的解救机会近在眼前! 死士袖藏匕首,惜字如金地嘱咐:“女公子,我替你引他下马。瞅准时机,抢上去,往南跑,别回头。” 事不宜迟,不待杨潆再问。死士转过身,于地上捡起几块碎石,重重扔在了草菅人命的匈奴兵头上。 匈奴兵不意,被砸得头破血流。正欲发威,下方又大声开怼:“恃强凌弱,鞭杀老者算什么,可使得半点真功夫?” 目光一瞟,匈奴兵怒火中烧。 有人竟在眼皮底下摆脱了绳索,还悍然逞胜,用蹩脚的匈奴语挑衅自己! 脉搏骤然滚烫,刺激着游牧民族最原始的斗狠欲。匈奴兵丢掉长鞭,下马疾行到死士面前,正要挥上两记重拳,顷刻却捂着脖子,颤颤巍巍跪倒在地。 鲜血从颈间喷薄而出,怎么摁都止损不住生命流淌的速度。 说时迟那时快。弥留之际,只瞥见一抹暗影闪电窜出,翻身跃上坐骑绝尘而去。 杨潆策马狂奔,就着当头的骄阳,努力辨认着方向。 跳过矮丘,一条大河跃入眼帘。河畔一块风化过半的界石,上面雕刻着三种语符。 其中一种,是汉隶“车师”二字。 杨潆纵马过河。湍急的水流拍打着腿肚,一人一马剧烈颠簸。 好不容易到了南岸。 甫一脱险,就牵挂救她于水火的恩人安危。顾不得临阵前的叮嘱,毅然调拨马头。 远方山峦之下,寡不敌众的死士慷慨就俘。向南而跪,脖子上架着一柄长刀。匈奴兵手起刀落,人头便像断了藤的瓜,骨碌碌滚落在地,血流如注。 画面过于恐怖,杨潆双手绞紧,马儿也受了惊。被滩上的苔藓一滑,竟前蹄离地,扑通将人掀进了河谷。 巨浪翻涌,一大滩猩红,从水底嶙峋的石山蔓延开来…… 杨潆自噩梦中陡然惊醒。 高耸的穹顶,拱形的窗扇,轻薄纱帐,圆形的床。这个主题酒店还挺漂亮。 历史系毕业联欢会,从不饮酒的她破例喝了两瓶,结果醉成烂泥。昏睡中,甚至魇了个可怕的梦境。 吊诡的是,梦中人,还与自己同名同姓。 颅顶传来的钝痛很快盖过了胡思乱想。 杨潆爬起身,在床头一通摸索。想点个止痛药的手机没找着,不料却触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这下趴在床畔打盹的人也醒了。掀开纱帐,兴奋得有些夸张。 杨潆一瞧,眼睛都直了。 她身边有一个男人! 一个穿五彩羽袍的男人! 一个穿五彩羽袍的白种男人! 想起昨夜隔壁桌时不时抛媚眼的几个White Trash,以及那两罐味道怪异的Mango Gose,杨潆警惕弹坐起来。 低头再看,身上一件月白单衫,还是贴肤款!她尖叫一声,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拔腿往大门跑去。 门环一拉,石雕的过道瓷亮似玉,护栏齐腰而立,将差点一脚镂空的人堪堪挡在了廊里。 极目四望,远方一排绵延的雪山。中间三面圆券城郭,包围着尖体的角楼、夯土的墩台。一层一层红房错落有致,交汇于眼前这座海拔最高的三生堡。 左堡两层有余,往下看,梯状阶梯两侧皆布有铠甲戍卫。个顶个高鼻深目,一把长长的络腮胡。梯外一座大型园囿,繁茂藤架下,累累成串的硕果。 那是她最喜欢吃的葡萄。 杨潆两眼一抹黑。她穿越了。 穿越到了古代的西域! 一枕南柯,梦里那座写着“车师”的界碑,依稀点拨了地理方位——应在天山以北,阿尔泰山以南,准噶尔盆地的边缘地带。 刺激太大,杨潆捂住不堪重荷的脑袋,痛苦蹲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狱模式…… 白男很快追出,连带唤来一堆侍者,七手八脚将人扶回寝殿。扯来另一个白男,这才开口:“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他说的话,叽里呱啦,自然是听不懂的。杨潆斜眼看了看旁边的“同声传译”,内心深处五味杂陈。 没有宿醉,头疼的原因,是因为原主撞死在了河里。灵魂转换,她差点冤枉打捞自己的好人。 好人名叫乌恰尔,金发碧眼,典型的欧罗巴人,说吐火罗语。生而为贵,是车师国主最宠爱的小王子。 王子外出游猎,意外遇见了惨死的“灰姑娘”。 万幸,这片地界叫天山,生长着圣洁又珍异的天山雪莲。 王子登雪山、攀悬崖,历尽千辛万苦才摘来最新鲜的一朵。用瑶池仙境的神水送服,灰姑娘起死回生。 换了个芯子的“起死回生”。 童话照进现实,看着王子脸颊、胳膊上的擦伤,被救活的灰姑娘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么玛丽苏的故事。 “乌恰尔王子,你为何要救我?” 乌恰尔愣了一瞬,显然没料到杨潆会直截开门见山。 思虑再三,终究把心一横,单膝跪地,脑袋重重一低。 “请女郎,帮帮我的国家吧。” 杨潆瞬间石化:“我?帮你的、国家?” 事已至此,互相交底才是两利。 乌恰尔直言不讳:“被匈奴斩首者,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舍命作饵,只为救你。这般重要,必是中原有权有势的贵家女吧?” 匈奴人刚在蒲类海换了马匹,后脚一过博格达,羯部就反了水。不识主的坐骑,全阵亡的弓兵,天时地利。 若非机缘与筹算,只怕都跑不出半里地,变成刺猬而已。 杨潆对此不置可否。 在古代,被唤作“女公子”、还会骑术的肯定不是平民。而原主口音,有关内陕洛一带的影子。 只能转移话题:“敢问,匈奴人要带我们去哪儿?” “河套左贤王部内乱,帐下两个大当户裹了物资,要投奔乌孙,与西迁的北匈奴合流。” 杨潆福至心灵,隐约明白了什么。 张骞通西域,始有西域三十六国。西域城邦虽多,然地广人稀,国力大多孱弱。有汉以来,一直夹在中原与匈奴间,谁强大认谁当大哥。 车师东接敦煌,南连楼兰,西通焉耆,北望乌孙,不仅是汉匈争雄桥头堡,更是西域列国选边站队的晴雨表。 无数次横跳之路,车师将自己作成了六部。依旧各称正统,互有其主。 公元91年,窦宪大破北匈奴,登燕然山勒功而还。自此北匈奴土崩瓦解,开始了百年迁徙之路。 留在黄河沿岸的南匈奴,成了中原王朝最大的隐患。 他们叛逃的大当户,广有牧民、牲畜和财物。若顺利与北匈奴并势,乌孙将如虎添翼,随时可能挥师南下。 中原传去西域的,是贸易与繁荣;而匈奴带来的,是侵掠和疮痈。 西域承平日久,享尽了丝绸之路的好处,谁又甘心任人刀俎,继续将家资拱手相奉? 果然,乌恰尔的困境如杨潆所想:“前部那群墙头草,见状对乌孙称了臣。如今,移支攻打蒲类,且弥与卑陆欲谈招安,南方诸国坐壁上观。泱泱西土,竟只有我后部男儿不变不屈。” “王子——”东西南北,饺子都快包圆了啊。 “事态危急,决不能坐以待毙!但南匈奴大当户,此番分明有备而来。一部押资西去,一部却分兵南下,占领了西域长史府!沟通中原的门道,被生生掐断。” 杨潆不太忍心打断他的慷慨激昂:“既如此,做什么都晚了吧?” “不晚!”乌恰尔湛蓝的虹膜骤然闪亮。 匈奴像刺一样扎在西域,似自己这般语貌皆不同的,再也不能东行。汉人商贾没有门路,也靠不住,无法向上求取调度。 眼前这个神秘东方贵女,恰是天赐转圜的一道光!虽不知缘何落难,但平安送回雒阳,她和家族一定会感恩! 乌恰尔明人不说暗话,直接抛出心动的筹码:“女郎想回家吗?道阻且长,归程艰难,远有天灾,近有人祸。听说漫漫河西走廊,还被许多强盗盘踞,让路途难上加难。” 家?杨潆微微一愣。 她惆怅的样子让乌恰尔更加胸有成竹:“女郎若属意,我愿力主,促你东归。待平安返回,不求大报,只盼能将凶险告知朝廷即可。” “天子阿父张让公,收受我国不少珍玩,父王会另致书托他帮忙。” 张让,天子的阿父? 这如雷贯耳的名号像爪锚一般,将神游物外的杨潆拽回了冰冷现实。 光顾着聊车师,她压根忘了推演中原王朝顺应的时代! 西汉时,车师叫姑师,改名是王莽后的事。及南北朝灭亡,跨度只会重叠在东汉与两晋! 灭掉车师的匈奴,敢跑到中原京畿抢百姓,除了五胡之乱,只剩东汉末年李傕、郭汜内讧时的那次趁火打劫。 而说出“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的皇帝,名刘宏,谥号汉灵帝。 现在是公元196年,李郭互咬后的一年,历史上的兴平三年…… 杨潆无语凝噎。 庆幸的是,她没穿越到两晋。华夏都沦陷了,车师爱咋咋地吧。 不幸的是,情况一点都没好到哪儿去。距离让消息滞后了好几年,此时此刻的中原,亦是国土震荡,生灵涂炭。 刘宏死了,外戚倒了,宦官没了。新帝正在“徒步”,忠臣正在“露营”,反贼正在“赛车”。 大汉帝国全员崩坏,马上就药丸辣!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 2 章 读了多年历史,即便不是学霸,杨潆亦有着非常清醒的史观。 自古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像天地盈虚,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半点不由人。 两汉寿数将尽,继魏晋短暂一统后,会迎来持续约四百年的大分裂。 而魏蜀吴这段三国乱世,能在心中烙下印记,除了它本身英雄辈出外,更关乎一些玄学方面的论调。 ——前有曹魏篡汉,后有司马篡魏。昭昭两晋,则分别被两个名叫刘渊、刘裕的人打了水晶。 刘裕,是刘邦亲弟弟楚元王刘交的后代。 刘渊,国号“汉”,追封刘禅为孝怀皇帝。 三家分刘,又并入于刘。朝代兴替,在这里像是陷入了一个莫比乌斯环,有种独特的宿命感。 但,这并不代表杨潆会在车师王子面前大言不惭。 即便知道张让死了七年,整个西北边陲已处于2G模式,接下来更会“不在大汉服务区”三四十年,但乌恰尔的口若悬河,她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鬼知道手握生杀的异国贵族,在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 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杨潆表情痛苦,一阵儿唉声叹气。 乌恰尔以为她头疾发作,赶紧安抚道:“女郎勿忧。目下将养为重,剩余的事,等伤愈之后,再作谋算也不迟。” 谢天谢地,能拥有一段时间的缓冲期! “承蒙王子体恤。”杨潆迭声应诺,“你也应当,好好养伤才是。” 乌恰尔垂眸摸了摸瘀血的手背,粲然一笑:“女郎能得救,这点小伤无妨。” 他厚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又卷又长,笑起来的模样英俊又阳光。 留下两名侍女,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心满愿足地离开。 看着乌恰尔的背影,杨潆心虚别过了头。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本以为能喘口气。生活却不予松绑之机,让人深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水土不服。 北纬四十度、东经八十度的温带大陆,昼长夜短,气候炎旱。 白天,干燥的热浪席卷田园,窗边即曝晒。 夜晚,凛冽的寒潮飞跃城郭,被外即冰窟。 温差大得离谱。 早七日出,晚十日落,足不出户的每一个晨昏,紊乱的不仅是活了二十余年的生物钟,还有天南地北、悬殊过大的口味习惯。 羊肉、胡饼、香料,西域三大宝,好则好矣,多了腻了,就会格外想念家乡那一碗清淡的椰子鸡汤。 极致冷与热,还让这里成为了各种果蔬的天堂。 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蜜瓜的一个傍晚,杨潆揉着充血的鼻腔、酸疼的牙龈,呆呆凝望向东边,那条雪顶千山的地平线。 “女郎,想家?” 侍女芙娜会说一些简单的汉话,沟通半靠语言半靠手势,尚能猜个七八。 杨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一样的家国,所思念的,只是那一方生养她的土壤。 但又能怎样呢,西域之广,连快递都闻风丧胆。从这里到曾经的故乡,约莫足足五千公里。 五千公里是什么概念?按照古人日行三十里的脚程,差不多需要走上一年。 这还是不考虑地形地貌,仅仅画条直线的情况。 烦了,累了,赶紧毁灭吧。 朝夕相处这段时日,芙娜与杨潆结下了匪浅的友谊。见她心绪不佳,递来一条面罩,指了指俩人,又指了指殿外。 “节日,出去?” 杨潆这才恍然想起,今天是他们一年一度、预热了好久的金花节。 夏末秋初,水草丰茂,牛羊肥美。西域各国皆以采摘被誉为“幸运草”的游牧之王——金花为习俗。感恩天赐的同时,更祈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养病多日,杨潆早就憋坏了。接过面罩,三下五除二就将脑袋裹成了粽子。 这里风沙大、紫外线强,面罩是最稳妥的遮养,也是最完美的掩护。 扫掉心中阴霾,她笑着挽住芙娜的胳膊:“好啊!” 出了城堡,红霞漫天,花毯铺阶,热闹得不得了。家家户户的墙壁旁,早已挂满了与天地交相辉映的七色彩绸。 大街往西门的方向延伸,一路人满为患。居民或抱鸡牵羊,或箪食壶浆,亦步亦趋,跟随着为首的王室仪仗。 车师后王名叫阿罗多,年近古稀,身体还算矍铄。此时此刻,正襟危坐在辇车中央,略显浑浊的眼睛眺望着远方。 西域一邦即一国,务涂谷城自然也如此,很快就洋洋到了野外。沿途绿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行了不到一里,即将抵达目的地的当口,最前端先遣卫戍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马嘶。 嘶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乱,夹杂着戍卫驯马的吁呼声,浩浩荡荡的整个仪仗,就这么措不及防停了下来。 百姓不明就里,纷纷像鹅一样拉长脖子,探出好奇的脑袋。 前方胡杨林围养的官营绿洲中,好不容易长到了半人高的金花草境里,赫然横亘着一队不速之客! 黑色头发,黑色着装,黑色的马。 这样一支全副武装、来历不明、高大得像黑云压顶般存在的精锐,唬得车师王室御马连连后退,不敢轻进半步。 定眼再看,区区不过百骑的行伍。八成黑马在美美嚼用金花,剩下几十骑践踏在绿洲扇口,幽然堵塞了通路。 先遣都尉见来者皆披发,身上斜穿着保暖的兽甲,试图用匈奴语喊话:“这片金花洲乃我国属地,请速速离去!” 一片难堪的沉默。 “再重复一次,这里是车师专属!你们马蹄之下,乃我方人工栽种的节庆圣物,请速速离去!” 话音刚落,绿洲之畔,噗的响起忍俊不禁的笑声。 嘴里叼着紫草的骄矜青年双手捧腹:“庞将军,我是不是听错了,他们管这苜蓿叫金花?这到底是色目,还是色盲啊。” 被唤作庞将军的青年也跟着笑:“谁知道呢?瞧瞧那老国王,头上还戴着绿帽。这在咱那儿,可不得被人指摘?” 高谈阔论中,杨潆像被闪电劈中,惊骇抬起了头。 惊骇的,不是他们未闻“金鹿化花”传说,也不是曲解“以绿求丰”含义,而是谈吐之际,嘴里西北特色的纯正汉语。 他们是汉地来的骑兵! 眼波流转,杨潆纳罕将目光扫向骑兵中央,仪态岿然的领袖身上。 那是一名同样年轻,大约刚过弱冠之主。脚踩皮靴,身穿重裘,一袭暗纹斗篷被北风吹得烈烈翻动。头上狮额鹰带,剑眉星目,却有着比别人更立体的轮廓。黑发飞扬,胸下是微卷的末端。 半胡半汉,泾渭分明的混血感。一种极度具有攻击性的长相。 同伴插科打诨,他却周身都笼罩在阴翳下,与嬉闹的磁场格格不融。 见车师先遣骚乱不止,忍不住低声呵斥:“别闹了。敷衍过去,勿生枝节。” “得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庞姓将军拍马向前,一改方才嬉皮笑脸的态度,听话打起了马虎眼。 他伸出手,先是指了指车师先遣,又点了点己方行伍,最后摆出无辜的表情,暗示根本听不懂。 辇车上的阿罗多皱眉,吩咐随从:“去叫小王储和知译官。” 东道尚能忍,不速之客却没预备多作逗留。群马吃饱喝足,军众跳上马背,便抽鞭转缰,准备拍屁股走人。 车师第一勇士哈法丹见状,再也按捺不住脸上的怒容。左右敌寡我众,立即指挥骑兵从两翼包抄,拦住了他们西去的路。 一日内赶不过比尔尕沟,估摸着要坏事的。庞姓将军策马不开,渐渐失却了忍耐。 “喂,方圆十里,可有任何此洲是你开的标识?误打误撞,吃了几根破草而已,明年春风不就吹起来了?” 哈法丹用脚趾也能猜到说出来的绝非好话,忍不住回呛:“大过节的,别人添福你添堵,反倒还有理了?” 庞姓将军从怀里掏出一袋金锭,抛物线甩到了哈法丹身上:“拿去拿去,真是晦气。” 哈法丹一看,心火烧得更旺了:“区区几个臭钱,谁稀罕?” 俩人你来我往,用不同的国骂招呼得不可开交。哐呲一声,庞姓将军率先拔出了刀。 “再哔哔,我就不客气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哈法丹将胡子一吹,也不甘示弱掏刀,抢步怼了上去。 仪仗外围,乌恰尔堪堪来迟,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电光石火的景象。 年轻气盛的英豪,还都在气头上,拼尽了全力想要击败对方。但越是心急,越是吃力,难分难舍间,不觉已交手百余回合。 天色越来越暗,金乌坠下去,玉兔升起来。就在杨潆以为两人会缠斗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刺斜里一把长枪一挑,只消一招,就将他们分别绊退数步开外。 “令明,够了。” 庞姓将军汗流浃背,闻言望向声源那张五官浓异的脸,说话倒是丝毫不带喘:“孟起,你可真无趣。” 令明,孟起? 庞令明,马?!孟起?! 杨潆心跳险些漏拍,遽然看向交谈的双方,心中缭绕多时的疑团,终于慢慢消散。 庞德,字令明。马超,字孟起。 闻名遐迩的西凉锦马超,马孟起。 能对号入座,当然因为他们是兢兢业业,相伴大几十年的好拍档! 杨潆还在捋关系,那厢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车师第一勇士哈法丹,突然丢了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后王身边,高兴得眉飞色舞。 “哈哈,外爷,孙儿浑身舒坦,好久没打得这么畅快过啦!” 阿罗多毫不吝啬竖起大拇指:“勇士,都是真正的勇士!” 画风突变,做好最坏打算的马超握着虎头湛金枪,一时不知该立还是该放。 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骄矜青年忍不住吐槽:“阿兄,他们刚才还左一句圣物,右一句专属呢。挑完了事,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马超道:“阿岱,你也闭嘴。” 阿罗多与乌恰尔窃窃私语一通,旋即将车马转向,带着一半百姓与仪仗,往北边去了。 留下和事佬乌恰尔,生怕再生什么事端,领着知译官信步上前。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车师人,素来爱用拳头交朋友。既然是朋友,自然一笑泯恩仇的。” 马岱没得阴阳两句:“贵国‘损失惨重’,这可如何是好啊?” “实不相瞒,金花洲分南北,父王已改道,往那边做祝祷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车师措不及防的妥协,让凉州行伍面面相觑。 马超默然收了武器。 不管原因,赶路要紧。正准备让庞德赔个礼,乌恰尔却生生凑近,神溜溜问出一句:“将军英明神武,又用胡服打掩护,是不是大汉派来联络西域,刺探并收拾匈奴人的?” 西域诸国多数居于天山以南,北端大国除了车师,仅剩乌孙与北匈奴残部。 他们远道而来,还越过了裂罅地带。一路往西,目的地昭然若揭。 那也是南匈奴大当户叛逃的方向。 乌恰尔自满着天衣无缝的猜度,没注意到马超神色里的隐衷。 “如果是这样,东边河西走廊,是不是也已全线贯通?那些可恶的、割地为王的反贼,应该被朝廷一并剿灭了吧?” 这话像一道三九霜寒,将隐匿在人堆里的杨潆浇了个透心凉。 她呆呆看向懵懂无邪,对眼前黑暗力量一无所知的乌恰尔。 马超压根不属于朝廷,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反贼本贼!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 3 章 马超,在罗灌水先生的《三国演义》里,是极度被偏爱的存在。每次亮相,都不吝笔墨,各种洋洋洒洒、极尽华美的辞章与高光。 这个统领西凉铁骑,在渭水边杀得曹操割须弃袍,还说出“马儿不死,吾无葬地”的男人,加入季汉阵营后,名列“五虎上将”。 五虎上将自然是杜撰,不过历史上一纸《汉中王劝进表》,倒直接将真实的马超抬在了首位。 明明是个空降,却力压刘备麾下所有的老臣。 军职和爵位,那就更不用提。一投奔,便被封平西将军,而此时关张赵还是杂号。刘备称王后,晋左将军。 左将军,是刘备自己独一份,显摆了大半辈子的荣耀。 地位可见一斑。 但,尊荣并不代表实权。真实情况,是高高的捧,轻轻的放。 可能也因为这个原因,马超最后郁郁而终,享年不过四十多。 为什么会如此? 看着眼前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青年领袖,杨潆只感慨风云变幻,命途多舛。 马超,从来都不是屈居人下的臣僚,他依附刘备前,乃与其地位相等、割据边陲的一镇诸侯。 出身好,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到了祖父这一辈,虽家道中落,只能留居陇右,迎娶羌女,但家风勇冠,在凉州有极重的威望。 长得帅,名副其实的汉羌混血,被誉为“锦”马超。锦,逸群也。 有这样外形评价的人在演义里不多,大体不过美孙郎、美周郎、锦帆贼甘宁这屈指可数的几位。 武力高,卷生卷死的一众军阀里,打羌氐像刷经验包,以小辈之姿名震西凉,与各家长者平起平坐。 声威到了什么地步?刘备包围成都时,久攻不下,刘璋仗着精兵三万,余粮两年,誓要与同室操戈的皇叔杠到底。 然后马超来了。兵临池下,刘璋从心灰意冷,到开城献降,不过短短数日。 成都兵不血刃。 这样一个操作猛如虎,比当年吕布只高不低的人,谁能大用,谁又敢大用。 青梅煮酒论英雄,寄居许都的刘备,听到雷声掉了筷子。 雷声虽大,吓人的却是曹操的话:“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刘备宽厚,比之曹操,待马超必不薄。但蜀中群臣则未必。 作为称霸了一辈子的野心家,马超就算过得去心里那道坎,日子也肯定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英雄落幕,一抔黄土。 悲凉归悲凉,却一点都不冤枉。 将时间拉回到灵帝在位前。 公元184年,黄巾起义爆发,揭开了乱世的序幕。但事实上,黄巾军被镇压得很快,虽养肥了未来混战的诸侯,对王朝本身的影响微乎其微。 东汉朝廷,还能苟。 真正敲响国家丧钟的源头,在函谷关以西。 关陇这片区域,各民族混居,是武德极为充沛的场所。周、秦皆崛起于西部,何况历来的“关西出将、关东出相”。 到了汉末,羌氐高兴就降,不高兴就叛,民风特别彪悍。最头疼的时候,朝廷甚至差点摆烂,把整个凉州开除算完。 万幸,还有“凉州三明”。 皇甫规、段颎与张奂,为边疆安宁献出了功勋卓著的力量。 贾诩早年被氐人抓获,曾谎称自己是段颎的外孙,果然被放。贾诩很聪明,氐人也是真的被段颎打怕了。 凉州派出生入死,劳苦功高,回头凯旋归朝,功劳簿里却排不上号。王朝系统性、历史性的歧视,几乎是心照不宣的明牌状态。 强猛如段颎,最后也只落了个下大狱,被文官逼得服鸩自尽的下场。 这也是后来,董卓会撕掉大汉户口本的根本原因。 既然变不成帝国白细胞,那就变成癌细胞。凉州派一拍大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黄巾爆发的同年,先零羌、枹罕群盗自立,推举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 北宫伯玉、李文侯,原本是湟中义从,招安的胡羌。凉州三明死了,下面镇不住了。 没过多久,边章、韩遂这样的汉将紧随其后,跟着造了反。 下一年,王国、马腾也拥兵响应。势如破竹,直接打到了三辅。 整个凉州,全部倒戈。 大名鼎鼎的董卓,跟随皇甫嵩平叛,就这么被推上了历史舞台。 凉州人互殴,还发生了一件非常著名的黑天鹅事件——两军对垒,持久战眼看已不可避免,十一月某夜,一群流星划过天际,好巧不巧砸在了叛军营里。 大火烧起来,夤夜亮如白昼。 东汉迷信谶纬,这样的天滑,被叛军视为不祥的征兆,于是收拾包袱,打道回府。 凉州彻底脱离了掌控。 董卓也声震朝野。 天意不助刘。没有这场流星,袁绍借力打力,未必会想到董卓。如果董卓非凉州籍,未必会受到那么严重的排挤。 历史没有未必。 大权在握,还要看人脸色?原本真想有所建树的董卓将桌子一掀,来吧,互相捅刀! 将朝廷戕害得千疮百孔后,董卓死了。 凉州派群凶无首,准备“效法前贤”,也收拾包袱,打道回府。 而这时候,皇宫传来的,却是要“杀遍朝中所有凉州人”的消息。 前面谎称自己是段颎外孙,在段颎威名下得以存活的贾诩,也被推上了自己的历史舞台。 凉州人没得选。缩脖子一刀,伸脖子也是一刀,造反,或许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贾诩分析完利弊,李傕、郭汜率军反攻了长安城。 王允是当之无愧的汉室忠臣。 可他也是一个泄私愤杀蔡邕痛快,处理董卓旧部却迟疑不定,任凭流言满天飞的菜鸟棋手。直接导致了汉室的再度覆灭。 天子彻底沦为了吉祥物。 棋局里的人,没有黑白,只有立场。凉州人这么一闹,不仅给其他狼子野心的诸侯打了个样儿,更给了他们起兵最好的藉口。 大汉天下,自此群雄逐鹿,乱成了一锅粥。 任何人做了选择,付诸血汗,承担结果即可。 成王败寇,扶风马氏也不例外。 杨潆不由有些担忧乌恰尔的处境。 这样强悍的势力,千里迢迢,究竟所为何来? 作为掐断西域WIFI信号的造反家族直属,马超明显出于某种考虑,对恶评无动于衷。 他点了点头,装样询问:“既被识破,那我就摊开说了。贵国是何立场,西北那边又是什么状况?” “唔,敢问将军官职?” 许是马超表现得过于镇静,乌恰尔心里突然没了底。 马超从怀里摸出一枚完整的黄铜虎符,掰成两半,把中间的印字露出来看。 “戊己校尉?”乌恰尔与知译官再三确认虎符为真后,惊骇得合不拢嘴。 扮猪吃老虎的官职,中原有司隶校尉。名头是校尉,干的却是能把将军按在地上摩擦的活。 戊己校尉,则是西域的司隶校尉。 十干中,甲乙丙丁都表方位,唯独戊己无具体指向,代表驻所或管辖范围不定的校尉。 说白了,就是朝廷派驻西域的军事顾问,屯田练兵,固防哨探,什么都能管管。 “对,我叫……耿异。” 乌恰尔一副久旱逢甘露的表情,仍旧尊称道:“太好了,真的是大汉来的将军!” 马超见他如此兴奋,内心已将局势摸了个大概。 “我经过高昌时,见西域长史府焰光冲天,才知晓南匈奴左贤王部内乱的事情。” 乌恰尔点头如捣蒜,表情虔信到仿佛就要哭出来:“是的。另有一部大当户裹了物资,望乌孙的方向去了。神明保佑,车师有救!” 他情绪高昂,没注意一旁的庞德和马岱,闻言相顾皱起了眉头。 马超处变不惊,故意反问:“刚才你质疑我,现在我又如何能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后国心向汉室的立场,日月可鉴!” 乌恰尔指天顿誓,激动得伸出了三根手指。见西凉行伍皆冷然不语,又讪讪地放下。 他挠了挠头,突然叮的想到些什么:“前些日子,我救了一个从匈奴人手下逃出来的中原贵女。她可以作证!” 乌恰尔将情况透了个底儿掉,顺带还把原本准备自食其力,想办法送杨潆回家的计划也交代了。 马超神色幽然,一瞬不瞬盯着乌恰尔。 有点意思。 乌恰尔被盯得心里发毛,又赶紧补充:“将军若不信,大可亲自看看。我国事先并不知晓你会来,总不至于随意拉人造假吧?” 造假自然不可能。南匈奴趁李郭内乱劫掠三辅,还抢了蔡邕之女的消息,已经在凉州不胫而走。 可这个车师人口中的中原贵女又是谁? 旁边马岱咬牙,有些明白了兄长的意图:“要看就在这儿看,谁知道贵国是不是耍伎俩,诱骗我们进城呢?” 乌恰尔吩咐随从:“去请杨女郎。” 眼看双方就要转回拉锯战,身负乌恰尔救命之恩的杨潆,觉得已经没必要再藏下去。 先帮他送走这尊一看就来者不善的瘟神要紧。 将面罩往鼻梁下一拉,杨潆挺身而出,从百姓影里走了出来。 “王子,我在。” 乌恰尔见到她,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了:“咦,女郎出来就出来,为何要乔装?” 杨潆不回答,径直走到西凉行伍面前,施施然行了个礼:“见过耿将军。” 马超目不斜视,淡淡点了点头。 杨潆言简意赅,证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悠悠帮乌恰尔洗刷了屎盆子。 西凉行伍还在沉吟,她又话锋一转,友善地提醒:“方才,我见诸位将军不是急于奔忙么。如今误会消除,可别耽误了赶路。” 一直没正眼看人的马超,听到杨潆这句话,狼顾般别过了头。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 4 章 常言道,一个人的心术,藏在眼睛里。 杨潆深刻体会了这句俗话的含义。 明明马超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透过他的目光,只感觉后脊毛骨悚然。 隐得再深,也无法掩去那种不消接触,就知道极度不好相与的气场。 两两相望,针尖对麦芒。马超亦从脚到头,将杨潆审视了一番。 她没有撒谎。因为全身上下,无不透露着劫后余生的苦难模样。 脑袋顶,人为剃掉的发际线很高。新生短绒杂乱盖在前额,像被狗啃过。甚至连眉毛都没有。 长时间饥荒,身体又瘦又薄。皮肤黢黑似炭球,但颈间乍然泄出的一抹白,暗示着应为日光过度照灼。 更离奇的,脸颊,脖子,手背,每处裸露皆有红疹分布。说话声音嘶哑,嗓子仿佛公鸭。 这么明显的过敏症状,结合对中原人体质普遍的了解,推测是饮了牛乳的缘故。而且很明显,还有喝。 这个中原贵女,在藏拙。 马超有些嫌恶。关东人都是自作聪明,却阴着搞地域歧视的一丘之貉。 庞德也同样感受到了冒犯。 丑成这般,难怪需要乔装。于是毫不怜香惜玉地回敬:“女郎来自京畿重地,难道没有告诉王子,三辅那边儿的情况?” 杨潆暗呼一声不妙。 催他们走,明明只是想解祸。却反而被误解,又往身上招来了火! “实不相瞒,我头部受创,除了姓甚名谁,一概不记得了。然——”杨潆半真半假说完,另起话灶,“汉匈素来互有胜负,如今将军既能被派,江山肯定依旧稳固,对吧?” 她故意把“吧”字拉得长些,配合探寻的表情,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水波之下,暗流涌动。 庞德哑口无言,这才恍惚想起,不能当众打上司的脸。 携带戊己校尉虎符,原本只是为了行走方便,过玉门都护时顺畅些。 可到了关隘才发现,方圆十里早已人去楼空。河西五郡斗得不可开交,春风不度的玉门,明显已被放弃掉。 关键地方没发挥,却在车师后国,歪打正着撞上事。闲置的虎符,就这么派上了用场。 马超摇身一变成了耿异,他还能说什么? 乌恰尔见人欲言又止,也不安地求证:“将军,江山依旧稳固,对吧?” 庞德轻咳一声,梗着脖子点了头。 乌恰尔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平安落地。 如此有益的靠山,定要好好笼络! 月出东山,乌恰尔望着天边将沉的暮色:“马上就要黑了,夜路难行,诸位将军何不卸下疲顿,明日再走?” 马超招了招手,马岱立即屁颠地凑近。俩人弯腰私语,不知在密谋什么。 少焉,马岱才抬起眼,桀骜地说:“歇宿可以,不过王子几番作留,热忱似乎过了头。为免有诈,进城是不可能的。” 这样重的防心,在乌恰尔眼里恰是行家里手,能略的显露。 “哈哈,好客是车师传统,多呆些时日,便习惯了。今朝过节,绿洲通宵达旦都有庆颂。将军大可安营。” 胡杨深处,溪流两岸,篝火很快燃了起来。 鲜艳服饰的百姓,不分男女老幼,皆手拉手,围着火堆转圈儿。有人放声高唱,有人手脚并舞,声线动听,四肢活络,俨然一方能歌善跳的国度。 汉地来的大家,也被殷勤的百姓邀上了舞台。 迈左脚,往右扭,迈右脚,往左扭,杨潆同手同脚试了片刻,才感慨天赋这个东西,真的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 她力所不及,笑着借口如厕,抽身离开了繁闹之地。 篝火中央,有人红柳烤鱼,有人土里煨鸡。烧到旺处,时不时迸溅出几团火星。一阵儿哔啵作响,孩童欢声笑语。 夜幕低垂,天上布满了繁星。 坐在这样温暖又辽阔的苍穹下,乌恰尔多吃了几杯酒,眼泪幽幽沾了衣襟。 父王从北边祝祷回营,听他说及远来的汉将叫耿异,明显大吃一惊。 原来,来自扶风茂陵的耿家,与车师有着千丝万缕、解不开的一段前情。 一百多年前,正是这个家族的先祖耿秉,率军打败了当时北属的他们,将天山一带并入中原版图。 年轻时的父王,不满纳贡,也曾做过激烈的抵抗。直到后来下属叛变,连王位都被篡了,百骑亡入乌孙求援而不得的时候,才如醍醐灌顶,大梦初醒。 绝地之下,是汉庭重新的接纳,帮助后部复国,获得了新生。 父王垂垂老矣,说到当年的情况,依旧唏嘘不已。 还命他定要好好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夹缝里的蕞尔小国,为了不被灭亡,只能一直骑墙。反复无常,朝降夕叛,看似可恶,也实属谋生的无奈之举。 “将军来自强悍的朝廷,真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乌恰尔想起自己永远安眠在了北地的兄长,不由黯然神伤。 质子的地位,就像圈里被选中的羔羊。狼冲进去,拖走一只,只要狼不发出声音,整个羊圈都不会有声音。 羔羊靠这样牺牲单体投喂饿狼的方式,换取整个族群的平安。 而被拖走的羔羊,只会沉默着,呆呆盯着狼。哪怕被吃掉,全程几乎没有反抗。 乌恰尔放眼看向远方,那道独坐在溪水旁边的暗影。 他救杨潆,也是在她身上看到了难得的那份顽强与勇敢。 于是话锋一转:“对了,将军回程时,可否帮个小忙?将女郎也一并捎着,找到家人,平安送还。她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真的怪可怜的。” 想起即将要做的,马超淡淡垂眸:“王子,你喝醉了。” 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出随意对人许诺之事。而且,还是在明知许诺不可为,乃彻头彻尾谎言的情况下。 马超向马岱使了个眼色,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 一旁恭候已久的马岱会意,立即抱着手里的囊袋朝众人走来。 “你们西域的酒,还真是令人上头。”马岱一边倾囊,倒给每个军兵,一边笑着说,“不如试下,我们带来的杏皮水吧。” 乌恰尔,哈法丹,先遣都尉,一众车师贵族,闻言皆好奇举起了杯。 入目一片黄灿灿的清冽,隐隐飘着甜香。 “快尝尝,这杏皮水呀,好处可多了。消暑解渴,醒酒提——神!” “提”字还没说完呢,车师各路贵族两眼一翻,扑哧倒在了餐垫上。 芦苇之畔,杨潆打了个激灵。一股无名凉意从脚底升起。 帐篷里面,芙娜已经睡得香甜,断断续续的鼾声呼应着野外的虫鸣。 草丛更深露重,绿幕深处响起一阵窸窣的异动。 “谁在那边?” 杨潆回头,眼帘间只看见白茫茫的芦花与帐顶。 她警惕起身,正准备寻觅大部队,一道刚毅的手劲,蓦地从后方扼住了咽部。 她被勒得整个人后仰,头上一个浑圆的海碗,酽酽黑汁滂沱落下,咕咚咚直往喉咙里灌。 堪堪喂完,被丢在草坪上的那一刻,她惶恐回头,这才分辨清来者。 杨潆吓得一声惊叫,连声音都变脆了:“耿将军?!” 苦涩又怪味的汁液黏儿吧唧糊在脸上,她顾不得擦,伸出手指在嘴里一通捣鼓。干呕几声,却根本吐不出来。 “你们给我喝的什么?” “现抓现捣的蟾蜍汁,解毒消肿,味道如何?”庞德的声音响彻在芦苇荡,“女郎不是善于伪装么,这下装不了咯。” 解毒消肿? 杨潆心里滑过某种不祥的预感,拔腿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四面八方潮水一般,分明冲她围上来的黑影,只能绝望发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见杨潆胃里差不多了,马超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拽回,胳膊环上脖颈。 “嘘——” 摁住挣扎不休的杨潆,马超用手里沾染着杏皮水同款蒙汗药的黑帕,强行覆盖住口鼻。 男女天生力量的悬殊,哪里推得开去?不过数秒,杨潆就两腿一蹬,瞬间失去了意识。 杨潆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是她未曾经历过的,原主短短十五年人间生涯的所有记忆。 弘农杨氏,声名烜赫,四世三公。 放眼天下,名声能与之匹敌的,只有同样诞生了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 181年,父亲杨彪即将不惑。看见襁褓里爱女清澈的眼睛,高兴捋着胡须:“我女当名潆,水流回旋,萦绕不息。” 185年,祖父杨赐去世,京师震动。杨潆随父入宫,呆呆望着巍峨长秋宫:“我若长成,必将居此华美之屋。” 长秋宫,是大汉皇后的居所。两宫之争,听到消息的太后董氏,将她接进了永乐宫:“阿潆瞧瞧,喜不喜欢董侯?” 189年,灵帝去世,何后擅权。看着太后被遣返河间的车骑,陈留王红了眼睛:“阿潆,短短四年,只剩下你。” 190年,少帝被杀,董卓迁都。兄长杨修眼望雒阳滔天的大火,颤抖抱住了杨潆的头:“妹妹别怕,阿兄在这里。” 195年,帝出长安,反贼互劫公卿。去河北投奔舅舅的路上,母亲袁氏拼死将危险推开:“阿潆,快跑,跑!” 记忆飞卷,快得如同翻书。震耳欲聋的各种杂音,则像山呼海啸,回荡在杨潆的耳畔。 再睁眼,泪水已然湿了满脸。 杨潆从石地上爬起来,穿山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瑟瑟生疼。 放眼望去,前方乌沉沉一片熟悉的骑旅。那是她初来乍到那一天,亲眼看见原主好不容易逃脱的梦魇! 绕了一个圈,万事回到了起点。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 5 章 戎马半生,黄衍遭遇了职业生涯最惨烈的一次滑铁卢。 原本,他是辖领边地的酒泉太守。后来西州俱反,贼势浩瀚,凉州刺史耿鄙征调诸郡,要讨伐叛党。 他率众支援,人还没到呢,东边就传来消息,军司马马腾临阵哗变,刺史被杀了。 他卡在陇西,前有马腾,后有王国。韩遂联军拥兵十万,也在往陇西赶。陇西太守李参,望风而降。 不愿变成刀下鬼,他只能跟着投降。为交投名状,脸都不要了,单骑走汉阳,曲意做说客,被汉阳太守傅燮骂了个狗血淋头。 傅燮与城俱亡,获封壮节侯。 哀荣唱得再动听,又有什么用?身死烛灭,没什么比活着更好的。 混在反贼堆里,黄衍觉得自己可太难了。 凉州成为三不管后,反贼开始放火烧后院儿。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王国相继被杀,马腾与韩遂这对结义兄弟,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周旋在马韩左右,他也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章法。时不时派军兵打打野,只图糊个口养个家。惹了韩遂赖马腾,招了马腾就赖韩遂,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就看对方不爽啦。 黄衍想破了头也不明白,游刃有余的伎俩,怎么就会在屠戮了一群割麦的羌部后,激起那么大的浪花。 韩遂反目,摒弃他;马腾翻脸,驱逐他;被誉为“神威天将军”的马腾之子马超,还赶着趟儿地追杀他! 投羌伐羌,投氐打氐,一路往西,无人再敢容留。他堂堂拥兵上万的朝廷命官,硬是被生生欺负成了抱头鼠窜的流患。 大丈夫能屈能伸,凉州混不下去了,我他娘的去游牧还不行吗? 西域无强国,要高枕无忧只能跑往乌孙。这小子体力真行,居然还追得动! 过了比尔尕沟,沿途的风景与汉地大不相同。荒山野岭,黑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腥臭。 看见正在处理“路损”的匈奴大军那一刹那,他高兴得就差当场给他们跪下。 枯藤老树,血海寒鸦,别人的梦魇,他的救赎! 匈奴士劲甲坚,就算失去了弓兵,铁骑那也是响当当的牛啊…… 想到这里,被杀得形貌狼藉的黄衍抹了抹脸上的鼻涕,斜瞟河水下游慢慢迎上来的马超部队,笔直昂起了头。 “哈哈,马儿,你杀不了我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马超理都不理黄衍。翻身下马,扯住杨潆,阔步走向为首的南匈奴大当户。 且呴鞮看着眼前夜袭八百里、黎明即追至的东土悍将,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种无端的敬感:“将军,有何贵干?” 马超将杨潆往前一推,操起流利的匈奴语:“实不相瞒,我无意挑起争端。愿用此女做质换,望贵军交出手里的逆党。” 匈奴大军里,响起贯彻云霄的大笑。 且呴鞮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置换千余军兵,就凭——她?” 马岱遥遥一喊:“大当户不记得了?这可是从贵处跑出来的俘虏。” “噢,那又如何?”且呴鞮是记得有这么回事,笑得更放肆了,“不过追都懒得追的货色,你们竟当做宝贝挟回来,想什么呢?” 这一群凉州人,是不是脑子有屎。 马超不以为忤,捉住杨潆的左臂,直截往上一提。袖内手腕顿时一览无余。 细长而凝滑的白肘春光乍泄,俨然一莹养在深闺、宠命优渥的纤纤玉竹。 内外差异过甚,且呴鞮痴痴看傻了眼睛。 他怎么完全不记得部队里藏有这么一号人物? 且呴鞮的反应安稳了马超的心。清了清喉咙,继续往外丢重磅:“你们可还记得,在哪里捕获的这群汉民?” 收到且呴鞮的目光,负责打粮的军官认真想了一想:“好像是从雒阳往河北,中间袁绍的地盘。” “贵女姓杨,往河北跑,结合雒阳战况,你们猜猜,会是哪家的女儿?听说弘农杨彪,娶的可正是大名鼎鼎的袁氏女,袁绍、袁术的亲妹妹呢!” 且呴鞮被勾起了满满的兴致:“中原可没有任何杨氏女走失的风声。” “这很好理解。” 瀚海寻针,大鱼却咬了钩。大鱼感兴趣的不是钩,而是钩上的饵。 不管杨潆是不是杨彪的女儿,她必须是杨彪的女儿。 马超这么想着,提醒地说:“素闻,永乐宫太后从小养杨氏女于膝下,有意嫁予董侯。” 且呴鞮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即明白了整件事件的关窍。 竹马贵为天子,青梅可堪为配。天子尚未成亲,青梅却丢了。这样有辱门楣、妨碍名誉的风声,谁能放,谁敢放? “怎么样?”马超薄唇轻启,缓缓收线,“大当户要不要赌?四世三公的杨家,大汉钦定的皇后,必可以讹诈一大笔。别说出将入相,赏千金封万户侯恐怕都不在话下吧?” 这不比北上牧马放羊来得舒坦。 “将军懂我!”且呴鞮含笑拊掌。 河套平原草长莺飞,远非这鸟不生蛋的地域可及。要不是呆不下去,谁又愿意离开故地? 利益驱使,且呴鞮转头望了一眼可怜巴巴、刚刚来附的黄衍。口吻尽是惋惜:“让黄太守死前做个明白鬼吧。将军与他,究竟有怎样的深仇大恨呐?” 马超唇齿一咬,几乎一字一句地顿声说道:“杀母害弟,此仇不共戴天。” 从知译嘴里后知后觉听到消息的黄衍吓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反驳:“放屁!你贵为军帅,母亲怎么可能来自下贱的羌部!何况地是韩遂让占的,人是韩遂让杀的,我区区一把刀而已!” “是不是韩遂的指令,我会调查清楚。”马超眼神犀利,听到下贱两字更是失去了所有温度,慨然吐出冰冷的词语,“但你黄衍,必须死。” “大当户休要听他蛊惑!” 黄衍急了,回身准备再央求且呴鞮。刚抓住袖子,明晃晃的刀光冷不丁一闪,吭哧扎进了肚子。 黄衍歪歪扭扭倒地。军营一片噤然。 且呴鞮用大腿擦拭着刀上血迹,抵唇冲杨潆吹出一声口哨:“来吧,摇钱树。别装啦——” 杨潆从头到尾没听懂他们在攀谈什么。但事已至此,还瞅不清门道的,只有傻子! 文姬归汉,已经在匈奴生了两个孩子。今日她若落入狼群,不如一刀抹了脖子! 脑中警铃大响,杨潆选无可选,下意识奔向唯一的救命稻草:“将军不要!” 马超仿佛没有听见。 “耿将军,不,马将军!马超,马孟起!” 胳膊都要被摇断的马超,蓦地微微一愕。诧异望向不远处的马岱,似乎在问:我俩什么时候暴露的姓与名? 事急从权,杨潆紧张得口不择言:“将军扶风茂陵人氏,伏波将军马援之后,马腾长子。那边,左为马岱,右为庞德,一个是堂弟,一个是部曲。” 马超尚未说话,边上马岱好整以暇抱住了胳膊:“怎的,女郎景仰我阿兄?” “不是失忆了么。”马超幽幽揶揄。 杨潆苦涩摇了摇头。梦里记忆,水月浮花,说出来有人信吗? 只能继续求生:“将军怀里的虎符,我若猜得没错,是从同出扶风茂陵的耿家拿的。耿鄙,原凉州刺史,已被你父杀死。祖上耿恭,明帝时恰为戊己校尉!” 马超按了按眉心:“不错,女郎真是博学洽闻。” 杨潆见马超依旧不为所动,急得如同热锅里的蚂蚁。她闭上眼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现在是兴平三年八月。月底,曹操会入朝觐帝。先就食鲁阳,再迁都于许。九月,改元建安,挟天子以令。” 这话像投入湖面的一块石头,乍然掀起滔天的巨浪。 方才还油盐不进的马超突然一把掐住了杨潆手腕:“你说什么?” 杨潆痛得低呼一声。有效果! 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得上:“年底前,天子会下令,改河西五郡,即敦煌、酒泉、张掖、金城、武威为雍州。以凉制凉,变为割雍分凉。” 马超阴影之下的嘴唇,以杨潆能看见的弧度,开始微微抽搐。 须臾,马超笑了。嘴唇牵扯,那一双阴冷的眸子里哪里有丝毫笑意! “素闻中原之人心思迂回,就像曲廊弯弯绕绕九十九道。原本我还不信。今日得以亲眼所见,才领略到奥妙。为了脱身,还真是什么词都敢往外蹦啊。” “我是不是胡诌,不足半年即见分晓。”杨潆将心一沉,煌煌看向马超,“将军,你想要凉州么?” “我已有凉州。”马超口吻不咸不淡,内心却已然地动山摇。 “我说的,是整个凉州。如果将军愿意,更大的地盘也不是不行。” “呵,就凭你?” 杨潆深深吸了口气:“对,就凭我。将军刚才不是还夸,我博学洽闻么?你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杨潆在赌。赌她对马超的利诱,对未来的预判,能超越他与且呴鞮的往还。 赌的是,马超那一颗潜藏在凛冽外表之下,剑斩风雷、脚踏日月,心向乾坤、斗破不灭的男人本性! 马超从来没听过一个女性敢如此大放厥词,哪怕是生死之际。 他低下头,狐疑看向眼前大敏初愈少女乌溜溜的眼睛。 明明说出口的话极度不可信,却让人心痒心动到根本无力自持。 良久,马超终于败下阵来:“你若使诈,必将死无全尸。”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 6 章 局势突变,庞德与马岱面面相觑。 “阿兄,你疯了吗?!” 这段时日以来,凉州军千里追袭,夜不能寐,可谓吃尽了苦,受尽了累。 哪怕他们兵精马壮,面对黄衍压倒性的军力,也是以千敌万的绝对逆势。 血染长衫,多少兄弟身首异乡。虽然赢了,但赢得很难,也赢得很惨。 战争不是过家家。黄衍溃不成军的同时,己方亦折损过半。 支撑他们前行的毅力,恰是对主帅忠肝义胆的一腔豪侠胸臆。 黎明前夕,谁能料到天象有异? 西域长史府的凭空生乱,让情况更加扑朔迷离。为了稳固后方,只能又留了一半人马在高昌。没料想,过了天山,才听说叛逃的南匈奴还有另外一部! 绝地之下,老天开眼。 杨潆的出现,正如杠杆外多出来的砝码,可以择机加减添拿。 如今,凉州军不到两百的行伍,俨然已是强弩之末。对付车师尚有余力,对付拥兵两万的大当户,则无异于蚍蜉撼树。 黄衍死不死,扔杨潆出去,都是双方喜闻乐见的最优解。 “妖女,休要蛊惑我少主!”庞德破口大骂,只想让马超悬崖勒马。 什么建安,什么雍州?不过嘴编篮子,装装花言巧语罢了。让他来,他也能编,轻轻松松编一箩筐! 且呴鞮见凉州人内讧,不耐烦地催促:“喂,你们吵归吵,能不能先他娘的把人送过来?” “将军,救命!”杨潆无视闲杂人等,一门心思只扑在马超身上。 马超巍然屹立,直接手臂一横,将杨潆挡在了身后。 “不是我说,啥意思啊?”且呴鞮脑袋有点迷。 马超拿起钱袋,取出一枚铜板,从容掷在了地上:“余党你带走吧,这枚钱币,就当黄衍的买命钱。” 且呴鞮瞠目结舌。 半晌,才反应过来到嘴鸭子飞走的事实:“玩我是吧?” “放心,首恶死了,对你百利而无一害。”马超轻飘飘地说。 他太清楚黄衍是什么样的人了。 且呴鞮早就被猪油蒙了心,哪里听得进去半句? 登跋一世,从来他才是那个掀桌者。一辈子打雁之人,倒能被雁啄了眼,在这儿翻车! 这是赤裸裸的骑脸输出! “不交是不是。”且呴鞮怒不可遏,扭头就往军阵的方向走,“给老子等着!” 大战在即,刀剑无眼。马超指着河岸下游的一排枯树,示意杨潆躲过去。旋即拿出兵器,纵身跳上了马。 马岱与庞德,傻傻愣在了当场。 见过送死的,没见过这么送死的! 马超无视俩人眼里的惶惑:“我意已决。” 领袖都发话了,马岱与庞德即便再有意见,也愿意陪他共难。迅速摆开架势,各自召集好部曲。 “说吧,你想怎么打?” 睥睨前后左右,铁桶一样围拢过来的匈奴骑兵,马超枪指两侧:“冲破翼翅,进守黑河。” 宽阔的黑河绵延在前方,水流舒缓,深度不过髀骨。对岸一座扇形山峦,河水穿山而过。 三面环绝,易进难退,正乃兵家最忌讳的六害绝地之——囚牢。 马岱与庞德四眼一黑,险些吐出老血。 送死就送死,还嫌死得不够快? 马超不做解释,短短吁了口气:“相信我。” 说来也神奇。明明身逢险境,听到这三个字却只觉安心。 马岱与庞德异口同声:“行。” 万籁俱寂的荒野,喊杀声响彻云霄。 时代最强的两支骑旅——长水胡骑与西凉铁骑,于北部山河短兵相交。 为首的三位汉将,皆是凉州万人敌。马超正面刚且呴鞮,马岱与庞德则分别对阵侧翼。 前突后进里,枪似旋风,矛若游雨。无数的兵马倒下,无数的兵马补弥。 匈奴兵从未见过这样猛烈的冲锋,原本高昂的士气,在不能取得速胜后,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低迷。 一浪又一浪,前浪被打散,后浪没补上。 马超带领军兵趁机突围,一溜烟儿地赶到了黑河之畔。 看着敌方仓促渡河的背影,且呴鞮仰天长笑:“哈哈,什么狗屁西凉铁骑,竟做出这种自掘坟墓之举。” 且呴鞮一声令下,帐下兵马前赴后继,也尾随着渡了河。 马超孤身下马,倨傲扼守岸道。迎着抢上来夺人头的匈奴兵,悄然从后背换出一柄长剑,开启了杀人模式。 “那是——出手法!” 早就见识过出手法威力的黄衍残部观战在外围,害怕得肝胆俱裂。 枯树之下,蒙眼抱头的杨潆,闻言泠然打了个寒噤。 世间真的有出手法? 马超流传于后世的武艺,一为以拳术为代表的“西凉掌”,载于《武术大辞典》,性质偏传说。 而以对阵为目标的剑术“出手法”,则记在《江南经略》、《筹海图编》、《阵纪》这几本书里。其余四种与之齐名的,乃纷绞法、起落法、顾应法、闪电法。 如今,两军阵前,横刀立马,马超竟使用了破阵之法? 杨潆仓皇抬眼,就见河流对岸,早已打得鲜血溅飞。剑光明处,马超白罩附体,任何闲杂人等都近不得半寸! 匈奴先锋叩首似的,一个接一个波浪状倒在了血泊里。 如此杀神降世一样的恐怖情形,唬得河道中央、刚才还欲邀功请赏的匈奴大军全部缩了脖子。 “杀此首领者,封为千骑长!” 且呴鞮话音刚落,黑河对岸的马超,表情不屑,扬手送了个中指。 伤口撒盐的奇耻大辱。 且呴鞮怒目圆瞪,哪里受得了这等挑衅?当下策马扬鞭,统领上所有亲信,要亲自渡河一决雌雄。 争先恐后扎进河道那一瞬间,马超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他龙骧虎步,径直走到河畔,掏出一个火折子,用嘴轻轻吹燃。 且呴鞮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下一秒,马超伸手一抛,火折子没入了河道。 噌的一声,一条火龙从梦中初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猛向外成长逶迤。 大火熊熊燃了起来。 整个河流!燃了起来! 遮天蔽日的烟雾与火光,将河道里下饺子的匈奴精锐全部点了天灯。 岸上还没来得及下水的乌合之众,看着被大火吞没的首领,震怖得目愣口呆。 这是天谴!是天谴啊! 乌合之众丢盔卸甲,纷纷向着各方溃逃而散。 两百对两万,凉州军赢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 恢复记忆的杨潆一路小跑到俘虏营,心心念念只想解救饱受磋磨的百姓。 “起来,大家都快起来。” 一条绳索解开,两条,四条,八条。俘虏们此刻无声又默契,互帮互助,终于得见天日,获得了久违的自由。 直到火势渐渐小了,悠悠熄灭了,才敢你推我,我推你,慢慢移步到河道。 亲见匈奴人皆死得透心凉那一刻,人群不约而同,爆发出雷动的掌声。 有人朝河道吐口水,有人朝尸体踢两脚,甚至有人双手合十,遥遥举在头顶,像奉神祇一样纳头拜英雄。 “神威天将军,这是大汉派来的神威天将军啊!” 众口纷呈,你一言我一语的威名传颂中,杨潆缄默看着川流不息的黑河,恍惚明白了始末。 这一条黏稠浑浊、黑里透褐的河流,原来并非泥沙、落叶与死物淤砌。地脉之下,应该潜藏着一处油苗。 油苗的“油”,正是潺潺的石油。 这是一条石油河。 石油渗出地表,周边地区皆成了荒郊,树木皆死,动物皆尸。黑水横流,空气里古怪的腥臭,是原油本身的味道。 只是,匈奴人多行不义,处理“路损”时候的血水骸山,掩盖了这种奇异的成色和味道。 石油涌泉,水重油轻,易燃物质就会漂浮在表面,遇火则燃,油断则灭。 准噶尔这个内陆盆地,恰是大型油田储量异常丰蕴的所在。比如现代著名的克拉玛依,维语中的意思就是“黑油” 。除了有流淌的石油河,还有天然沥青丘——黑油山等等。 不过,这个时代还没有“石油”这种说法与概念,微薄的开采也仅限于流溢山麓中,过滤以燃灯。 而马超,居然知晓此处的地质构造。 不管是以前就下过功夫,还是临时抱的佛脚,他胜了,而且受之无愧。 此起彼伏的声浪之外,马超却无暇感受百姓的顶礼膜拜。 他提起腿,走到死掉的黄衍跟前,利落割下他的头颅,将发尾悬挂在一棵枯树的枝桠高处。 一阵风过,头颅随风飘舞。 马超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沉默站了良久,才将长剑插在地上,褪去一身锋芒。 用布帕仔细拭净手上淋漓的鲜血后,马超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根旧银钗、一只布老虎。 他双膝跪地,匍匐献身,将旧银钗和布老虎一起掩埋在树根之下,垒起山包似的衣冠冢。 “阿母,阿弟,九泉之下,你们可以含笑了。” 一滴豆大的眼泪,悄然坠落在冢顶。 不过须臾,即消融无痕。 马岱与庞德,皆陷入了沉默。 时移世易,跟随黄衍逃窜的千余残部见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守落了这么个下场,齐刷刷跪倒在冢前。 “将军英明神武,大人不记小人过,万望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马岱一脚踹翻为首的军长:“你们为虎作伥,屠戮无辜羌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 片刻的柔软消失殆尽。 马超从坟冢前站起,重新变成了杀伐果断、心无旁骛的将领。 “既然如此,留你们一个全尸。” 马岱得令,二话不说抓住军长的衣领往旁边拖。正欲动手,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能杀!” 顺着声源一看,说话者竟是杨潆。 梦里真真,杨潆自从有了原主的记忆,所有情愫就像泛滥的流觞,肆意浸淫着所有感官。 喜怒哀惧,恶欲贪痴,生老病死,嗅味视听,求不得,爱别离。 她就是杨潆,杨潆就是她。无论未来,还是当下。 当下的杨家,不久之后,即将经历一场严重的宦海沉浮。 父亲杨彪,是顽固又忠诚的保皇党。随帝定都许县后,群臣大宴,会直接给曹操甩脸色,九月即被罢官。 为什么会甩脸色?史书里没明说。 但拨开历史的蛛丝马迹,真相会主动浮出水面。杨彪被撤职后,接替尚书令位置的臣僚,叫荀彧。 荀彧的立场很微妙,史家对此多有争论,且先不表。但无论如何,一个听话的荀彧,是绝对优于完全无法掌控、还四世三公的刺儿头杨彪的。 曹操恨杨彪恨到什么地步?袁术在淮南僭号,直接诬陷他勾结袁术,命人下了大狱。并任用酷吏刑讯,几乎脱掉杨彪一层皮。 即便严刑峻法,杨彪也没有变节,连负责拷问的满宠都替他求情。 无奈之下,曹操只能释放杨彪。 再后来,就是爵位被剥夺,杨彪称疾隐退,再也不过问朝政。 可隐退又如何,曹操杀不动老子,难道还杀不动儿子? 杨修是杨彪的独子,杨彪伤心欲绝。 曹操看见杨彪消瘦,竟还故作姿态问他何故憔悴,可谓真正的杀人诛心。 “愧无金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留给弘农杨氏的时间,不多了。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 7 章 杨潆沉郁抚了抚心口。 回家的旅途,必须立刻提上日程。 但谈到回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便捷如未来,出行都需要做攻略。更别提如今这个车马慢,书信远,前路吉凶未卜的古代异域世界。 泱泱西土,是横跨亚细亚的丝绸之路要冲。有三条根据地形地貌穿凿出来的路线,即北道、中道与南道。 天山以北的北道,是南匈奴大当户投遁的路线。游牧民族出没不说,加上分裂的车师各国,部落内战,人心思乱。 南道则位于塔里木盆地以南,中间横亘着西域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 最实际的路况,只能是穿天山,越吐鲁番,跨罗布泊沿线,过关到达敦煌。 以为到敦煌就没事了?大错特错,凉州比西域更危险,狭长的河西走廊沿岸,恰是各路反贼攘夺不休的地盘。 紫塞三关隔,黄尘八面通。胡笳吹复起,汉月照还空。 杨潆沉吟望向大战初捷的马超。 长路漫漫,不管愿不愿意,她都必须牢牢抱住这条“凉州地头蛇”的大腿,才有生还的希望。 可同时被缚到西域的,这群成百上千的百姓,却让杨潆犯了难。 香火不在座下,菩萨都不会管。更遑论马超根本不是菩萨,而是阎王。 杨潆这么想着,只能旁敲侧击:“刚才逃遁的那些匈奴兵,要么北上,要么南下。北上还好说,肯定去乌孙了,可南下的,必是投了本部匈奴,如今占据着西域长史府的另一位大当户。” “大当户要是知道同僚被杀,肯定会拦路阻截,伺机报仇的。” 正在清点匈奴大军遗留下来辎重的庞德,将手里的宝贝通通一丢。 那还在等什么,赶紧急行军走人啊! 看出庞德意图的杨潆莞尔一笑,将目光投向马超:“刨去天时地利,下一次,将军还有多大的把握能赢?快些上马,带上凉州军跑路吧。” 激将法果然管用,马超闻言,危险眯起了眼睛。眼神如刀,恨不得剜出窟窿的那种。 “你说什么?” 杨潆却像刀尖跳舞的鸟,轻盈落地:“我就知道,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嘛。” 旁边的马岱,也缓缓放下了刀。 他倒想听听,这个中原女子还会翻出什么样的花儿。 杨潆指着一边的黄衍残部:“这群人马虽散,那也是跟随主将,久经陷阵沙汰下来的游勇。何不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呢?” “什么机会?”马超问。 “护送百姓,一起去高昌的机会。”杨潆将话茬引入正流,“这么多值钱的辎重,能吃苦的人民,将军若能拿下长史府,整合原有资源稍加经营,整个西域,不就尽入毂中?” 庞德在旁边嗷嗷大叫:“要这个破西域有鸟用啊!” “仅仅一个西域自然没用,可若是再打通凉州、三辅和汉中呢?” 真当汉武大帝、张骞、班超这些伟大英雄都是吃干饭的吗? 想到这里,杨潆恭维拍起了马超的马屁:“将军你看啊,班超经营西域,万里封侯。他叫班超,你叫马超。他字仲升,你字孟起。同处西域这一片热土,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缘分的指引?” 神关联一出,马岱和庞德直接听傻了。 前一秒老虎头上拔毛的人,后一秒就敢甩起袖管撸老虎的毛。 关键是,老虎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特听摆弄,还真的吃这一套!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杨潆这么说,马超立刻明白了她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不过以表面舞剑,求得背地保全罢了。 但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西域这片广袤的领土,不只是游牧圣地,更有塞外江南的美誉,素来是汉匈兵家之必争。 若真能威慑海内,据城而守,使沿线大道一片通途,对于纳贡朝奉、互通有无可谓影响深远。 百姓安居乐业,是富国强兵的基石。 趁中原王朝无暇西顾,将西域坐实,还可左右夹攻离心力极强的河西五郡。 确实是个利己利人的好点子。 杨潆见马超动心,嘿嘿一笑:“三位将军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若能收了这上千精兵,再问车师要点援军,还愁攻不破区区一个西域长史府?” 周围军兵与百姓,听到杨潆这么说,都感激地点头附和。 “我们愿意去西域长史府,望将军接纳与容留。” 看着眼前呼啦啦跪倒的一片,马超爽快采纳意见:“就这么办吧。” 大军拔营,车轮毂毂向南而行。 回程的路上,天高云淡,惠风和畅。 游目骋怀间,马岱与庞德看着牛车上卧榻而眠的女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庞将军,你说我阿兄,究竟是从哪儿开始,着了这杨潆的道?”马岱百思不得其解。 庞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要我说,都怪你!换个地儿牧马,哪里沾得上这劳什子的一出!” “你说,咱俩要不要找个机会——”马岱伸手,在脖子上一划拉。 “你可拉倒吧!”庞德白眼一翻。 所谓打蛇打七寸,他算看清楚了,杨潆,就是恰好捏住了马超命门的人。 她太知道人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这是没有法子的事。他家少主,有着一颗极其醇烈的,想要建立不世功勋的执拗夙愿。 那份夙愿,潜藏在无数个深夜的青稞酒里。酒不醉人人自醉。 也因如此,哪怕是饮鸩,估计都会甘之如醴。 马超,字孟起。孟,庶长也。 很明显,马超并不是马腾的嫡子。准确来说,曾经是个嫡子。 这得从马家的先祖马平说起。 扶风马氏,马援后裔。到了马平这一代,家道中陨,娶不上汉郡贵族,只能退而求其次,迎娶羌部首领之女。 马腾和马翼,都是羌女的儿子。 恶性循环,马腾长大了,依旧只能娶羌女。羌女一双儿女,儿子就是马超。 生下马超后,马腾没有放弃跨越身份与阶级的努力。 后来,马腾应征入伍,累有军功。被扶风耿氏相中,欲招为内婿。 挡在马腾与耿氏之间的羌女,成为了两人恩爱最大的阻碍。 马腾挥剑割席,贬妻为妾。羌女气不过,一怒之下带着孩子跑回了羌地。 马超,从小生长于羌族聚居区。直到快十岁的时候,才见到已经成为了军司马的父亲马腾。 岁月成诗,马腾飞黄腾达,不仅有了两个新的儿子,还让马翼也娶上了汉女。汉女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马岱。 与性格阳光的马岱不同,马超从小混在羌人堆里,受尽了偏见与歧视。以至于除了最亲近的人,容不得一片杂尘。 无女人,无兄弟,甚至无父亲。 满心满眼,只有勃勃进取的事业。 “父亲”这个词语,对他来说,更像是谋取权柄的一件趁手利器。 庞德甚至觉得,一旦父鹰不再展翅,雄鹰会毫不犹豫,将它推向万丈深渊。 他就是马腾的缩影。是年轻版的马腾。 一开始,马岱很不喜欢马超。 但凉州那片地方,弱肉强食,能者居之。马超太优异了,优异到即便不喜欢,也不得不追随脚步,认他为主。 后来,又经历了许多事。马岱与马超,相伴于危难,才结成了如今唇齿相依的过命关系。 庞德这么想着,不由有些欷歔:“你自己的兄弟,你还不知道?” 马岱当然知道。他只是忧虑。 于是狠狠瞪了一眼杨潆的背影:“算了,咱就看看,她能耍什么把戏。” 但一想到接下来的时间都要和个拖油瓶同行,马岱依旧有些气堵。 正生着闷气,远方碧蓝的天幕下,出现一粒乌黑的光点。 那光点移速飞快,越来越近,到了行伍上空,才突然一个俯冲,向着众人笔直滑翔下来。 旷野中回荡着悠长又犀利的鸣叫。 草垫上的杨潆,被奇怪的叫声吵醒。她爬起身,揉了揉眼睛,就见一只硕大的游隼,稳稳落在了马岱的胳膊上。 马岱将胳膊支在胸前,另一只手宠溺摩挲着游隼肥硕的脑袋:“甜甜,你怎么来啦?” 杨潆:“……” 一只食物链顶端的猛禽,叫甜甜。 甜甜用尖喙啄着马岱的手指,找他要东西吃。 “哎哟,甜甜肚子饿了。”马岱掏出一袋肉干,三两下就被囫囵了个干净。 甜甜炫完肉干,嘴巴一抹,扑腾着翅膀向着南方山峦飞了回去。 杨潆眺望远方,这才看见山峦之下,正斗折蛇行,来了一支与马超行伍穿戴一模一样的,另一支精骑部队。 甜甜停在了为首之人的肩膀上。 不一会儿,精骑优哉游哉,走到了大军阵前。 为首之人手挽雕弓,身背箭壶,看见新增的军兵与百姓,讶然望向刚刚喂撑甜甜的马岱。 似乎在问:堂兄不是最讨厌中原人吗?怎么反倒救了一堆回来? 马岱无奈摊了摊手。这可不是他的锅。 “话说阿抗,你不在高昌好好待着,怎么也跑到北边儿来了?”马岱仗着是兄长,忍不住责问。 马抗如实回答:“我听到南匈奴另一部的风声,害怕你们人手不够。如今看来,倒是多虑。” 马超点了点头:“阿抗有心了。” 风水轮流转。一番言辞来去,这下在旁边听傻了的人,换成了杨潆。 马抗……是她知道的那个马抗? 马抗这个人,不见于主流历史,事迹据说载在一本叫《蜀世谱》的魏晋成书里。是马翼第二子,马岱的弟弟。 这没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是后面的表述:“父翼入许为北军中候,后还凉州,凉州乱,将亲族数十西入。岱弟抗,随翼西入,或至西海。” 西海,是现代的里海。 简而言之,就是马家散落后,马翼与马抗沿着丝绸之路,去了中亚。 传的更神的,说他们最终抵达了亚美尼亚,改姓马米科尼扬,并带领百姓反抗异族,成为了亚美尼亚的民族英雄。 埃里温的街头,至今还矗立着马米科尼扬的雕像。 马米科尼扬的后裔,一直认为自己的祖先来自中国。 而如今,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人物,竟然坦坦荡荡站在了面前? 杨潆心里又是忧,又是喜。 所以,这个以三国历史为蓝本的平行世界,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 8 章 大军继续南行,回到车师境内,又迎头撞上了带兵的乌恰尔。 乌恰尔看见西凉军,一夹马腹,心急扑了上来:“耿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梦初醒,身边竟杳无人迹。 他没带知译,说的又是吐火罗语,素来只打交道匈奴与羌氐的行伍,这下真的听不懂了。 有条不紊的,是马抗。 已将原委都过了一遍的马抗,主动站出阵,拍了拍乌恰尔的肩膀。 “王子勿慌,不过借人一用,怕你担心,才先斩后奏的。” 说罢,意味深长扫了一眼牛车上的杨潆。 “你是?”乌恰尔一头雾水。 听马抗翻译得这么溜,马岱与有荣焉地回答:“这是我弟弟!” 作为一母同胞的兄弟,马岱当然知道马抗自小沉溺西域人文古籍,并热爱结交丝绸之路上的各国商旅。 换做以前,只觉得胸无大志。但如今弟弟活学活用,一下子开拓了马岱的眼界。 “真的是这样吗?”乌恰尔并不尽信,疑惑看向杨潆。 杨潆未及说话,马岱心虚地插嘴:“当然是真的,看看带回的这些军兵、辎重与百姓,我们可是大获全胜啊!” 乌恰尔不明觉厉,懵懂点了点头。 虽不清楚大战经过,但素以骁勇著称的匈奴胡骑,竟如此不堪一击? “我沿路过来,看见许多三两成群的散兵。”乌恰尔担忧地提醒。 “匈奴在西域的势力,只剩下长史府。”庞德见状道,“王子,何不与我军联营,共克高昌,将草原狼赶出去?” 面对这群天降神兵,乌恰尔唯唯应诺:“促合西域,利在千秋。若能得雄兵襄助,自然却之不恭。” 看着眼前古道热肠的异国王子,马超陷入了沉思。 之前隐瞒身份,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如今局势明朗,想拉别人上船,有些东西,自然要掰扯清楚为妙。 “实不相瞒,我并不姓耿。”马超自报家门后,打开天窗说亮话,“而且,也不是朝廷派来的戊己校尉。” 说着,马超将大汉内乱,民众沸反,山河破碎,群雄逐鹿的信息一五一十,事无巨细传达给了乌恰尔。 刚刚还在劲头上,兴冲冲计划对付匈奴的车师王子,像被水淹的爆竹,直接哑火了。 过了良久,才后知后觉地问:“所以,将军想要长史府,并非为了朝廷,而是方便将来逐鹿吧?” 马超不置可否。 乌恰尔又失望看向杨潆:“那么女郎呢?张让死了,宦官亡了,这可都是你被抓来西域之前发生的。” 杨潆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靠近:“我——” 乌恰尔却不给机会,一把推开她的胳膊:“从头至尾,你们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各取所需罢了。只有我,全程被蒙在鼓里,对吗?” 乌恰尔这样的反应,马超并不意外。认知崩塌,换作谁,一时半会儿恐怕都接受不了。 但无所谓,他应该知道真相。而如何选择,不是外人可以掌控的。 车师的命运,由车师人自己做主。无论帮谁,抑或中立自保,都无可指摘。 “起初我还担心女郎归家困难,如今一看只是多事。原来,你早就为自己铺好了通衢大道啊。” 乌恰尔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是个蠢货,朗声笑了起来:“甚至事到如今,还想着利用我。” “我没有!”杨潆感觉身上长满嘴,估计也解释不清楚了。 “不用再说。”乌恰尔打断道,“合兵,就不必了。惟祝你们,一个得偿所愿,一个归途顺风。恕不远送!” 言讫,最后瞪了一眼杨潆和马超。旋即调拨马头,故作坚韧地,带领军众朝着务涂谷城的方向扬长而回。 乌恰尔本以为,自己可以潇洒退场。 可直到过了三日,心情依旧深深被阴霾笼罩。时不时站在城楼上,怅惘眺望彤云出岫的南方。 阿罗多也注意到了儿子的反常。 在位四五十年,阿罗多有着丰富的为王经验。在他看来,乌恰尔并不是个成熟的王储。 成熟与否,没那么重要。他年轻的时候,也没有成熟到哪儿去。时间,是最好的历练。 决定为君者上限的,是胆略与视野。 如今,作为一个父亲,更是一个君王,阿罗多觉得,有必要让儿子弄明白一件事。 “怕别人赢,又怕别人不赢。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矛盾的人物了。”阿罗多幽幽走到了乌恰尔的身后。 乌恰尔被父亲戳穿了心事,尴尬狡辩:“才没有!反正都是狗咬狗。” 阿罗多被儿子的青嫩逗笑了:“是吗?那父王且问你,你心向北,还是向东?” “这还用说?”乌恰尔反问道。 北方强大的游牧部落,看天吃饭,吃不上饭就抢。而东边自足的农耕民族,虽然恃傲了些,但称臣朝奉,能换来人家真心实意的付出。 两相比较,用脚都能投票。 “既然如此,你在纠结什么?” 乌恰尔面露愠色:“父王,那可是与朝廷作对的一帮叛党!” 阿罗多凭栏而立,手臂指向西方苍茫的大漠:“那父王再问你,如果一个人在沙漠迷了方向,应该怎么办?” 乌恰尔不假思索:“当然是,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月亮,没有太阳与月亮的夜晚,则追随散落的北斗七星。” 说到这里,乌恰尔身体一怔,感觉父亲意有所指。 “重要的是方向,天上参照物无论是什么,永远存在。”阿罗多一语中的,“哪怕无星无月,短暂晦暝,也终有守得云开的日子。” 乌恰尔有点开窍了。 “而迷途之人,若不想在沙漠里继续沉沦,就要主动寻觅参照物,朝着绿洲的方向砥砺前行。因为绿洲在,黄沙就漫不过来。” “父王,儿臣懂了。”乌恰尔茅塞顿开,扑通一声跪在了阿罗多面前。 自己的幼稚,险些贻误了车师! 阿罗多慈眉善笑:“好孩子。” 乌恰尔对着父亲连磕三个响头,刚站起身,又听阿罗多说:“带上哈法丹吧,你若独行,父王终究还是不放心。” 乌恰尔乖觉道:“好。” “天色已晚,明日再出发。哎,今年说来也反常,马上都八月底了,秋老虎还这么蒸蒸日晒。” 提到秋老虎,乌恰尔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遽然望向南方绵延的雪山。 一道可怕的预想,在脑海中疯狂酝酿:“父王,坏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此刻,浩浩荡荡的西凉军,正穿延在横跨南北的天山断裂带。 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天空却是一望无际的晴。沟壑纵横的北坡腰部,马岱忍不住抬眸,游览群山厚厚的雪领。 “这团大棉絮,来时还聚在天顶,现在都快压到半山了。” 顺着马岱的目光,马抗也望了一眼天上。红日高悬,山顶已经融化,而阳光照不到的这片背阴之地,千峰万岭,大雪崔嵬,隐隐却有堆满的迹象。 “快走吧。”马抗呵出一口冷气,心里有些不安,“再不去开阔的地方,我都要冻死在这里。” 马岱笑着攀住马抗的肩膀:“还记得儿时吗?院子里雪树银花,风吹树摇,你也是这般瑟瑟发抖,怕冷得不得了。” 一阵风过,山侧不堪负重的一处危崖,呼应似的,扑簌簌雪落如陨。 “哈哈,好漂亮!”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马岱想起曾经的童真童趣,不由将双手围成喇叭状,冲着危崖遥遥呐喊,“阿——抗——” 马抗吓得魂不附体,猛地堵住马岱的嘴:“阿兄!” “怕什么,隔得那么远呢。”马岱不以为然。 没承想,白山皑皑,折射障碍。声浪激起的回音,一阵接一阵,传响在寂寥的深谷。 危崖旁边,原本就松动的雪壁,突然闷雷似的,发出接二连三的轰隆声。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剥落下一大片。 层层叠破,多米诺效应顷刻爆发。 雪崩来势汹涌,群山中耸立的巨猿不堪烦扰,愤怒抖动着身体,将雪石大块大块地往下砸。 天翻地裂间,排山倒海的巨浪滚滚流淌,向着山道中的众人席卷而来。 灾难面前,人仰马翻。受惊的骑兵与百姓,纷纷无策地四下逃窜。 看着方寸尽失的西凉行伍,杨潆吓出一身冷汗,高声喊叫道:“往山坡跑,寻找掩体!” 事已至此,两害相权取其轻。 雪堆崩塌迅猛,数量虽极占优势,但本身力量有限。此时,宁愿冒着被树木冲垮、山石砸伤的风险,也要竭力避免被埋。 但骚乱之下,大军哪里听她指挥?绝大部分人马都本能性地往山下跑,好像他们滑得过巨浪一样! 危难当头,马超一声令下,重复杨潆的话:“往山坡跑,寻找掩体!” 乱糟糟的人马,这才如醍醐灌顶般,大步扯胯,赶往高海拔的区域。 杨潆见人马改道,也抓紧时间,意图躲往一处矗立的岩壁。 一步,两步,三步。天地一片白茫茫。即将抵达的紧要关头,却突然两眼一疼。强光如刀,刺得睁不开眼。 杨潆举袖抹泪,强行睁眼,一阵头晕目眩。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仅仅几次滑雪经验,杨潆也深知佩戴雪镜、抵挡紫外线的重要性。如今,祸不单行,雪崩当头,她却遭遇了雪盲! 这下彻底玩完,哪里还敢乱跑? 杨潆迅速启动紧急预案,开始原地脱衣。随后,在巨浪莅临前,身体前倾,双手捂脸,以背依危险的方式,出溜一下,被横冲直撞的风雪冲下了山岗。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 9 章 一连串滚筒状翻转,杨潆身影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弹跳着消失不见。 雪花纷纷扬扬,磅礴盖了满山。 待大自然风平浪静,云杉下、峭岭旁的军兵与百姓,这才接连探出头。 凝望雪虐风饕完的旷野,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大口大口,呼喘着新鲜空气。 劫后逢生的松缓气氛里,清点人头与辎重的一名兵卒,突然冲到马超面前:“少主,这——” 马超垂眸,表情不由错愕。 兵卒手捧着的东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两次三番在他眼底跳踉,极具车师风格的异域女装。 这是杨潆的衣物。 马超环伺左右:“她人呢?” 兵卒丈二和尚,不解挠了挠头:“雪堆下只发现了这身衣裳。杨女郎,难道凭空消失了?” 想起雪崩时杨潆的沉着,马超一把夺过衣裳,掸去雪屑。只见其上一无血渍,二无划痕,明显是被主动放弃的。 在那种情况下,能指挥别人寻求掩蔽,自己却选择脱衣?唯一的可能,就是知道跑不掉,要用减轻身体荷重的方法原地自救。 马超心中骤惊,愣愣看向岭下无边无垠,比平原还要广袤的雪域。 风雪漫天卷地,无人发掘的角落,此刻正经历着一场极限生死时速。 短暂的昏迷后,杨潆逐渐转醒。 脑仁抽搐,耳蜗蜂鸣,这些症状通通顾不上,潜意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张口呼救。 刚喊了一个字,雪粉灌进嘴里。 杨潆舒展被冻得麻木的手脚,轻轻扒拉面前的小方天地。挖得差不多了,才敢慢慢眯缝眼睛。 四周一片霜白,她伸出手,依旧眼部发花,睹不清任何东西。 又试探性喊两句,声波遇阻,压根传不出去。 杨潆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 挫折没有令她丧失理智。在知晓自己被掩埋很深,还看不见的当下,首要任务,是确认方位。 杨潆吐出一口唾沫。唾液坠流,落向雪粉的瞬间,不需要眼睛,便明白真实的姿势是俯卧。 杨潆蠕动着,艰难翻了个身。 那么现在能够做的,是向上爬! 杨潆不会凫水,但仰泳动作还是能比划的。 她手脚并用,开始奋力破雪。身体也像蚯蚓,顺势均匀地一拱一拱。 不知不觉,手脚近乎冻僵。以为希望会浮现前方,双手却冷不丁触到一层坚冷的硬物。 地表碎雪,俨然凝固成冰…… 杨潆不顾一切地,开始敲击冰面。再冲不破雪层,她必死无疑! 可雪已结冰,哪有那么易碎?冰晶如刃,倒是轻而易举就在她手上割破无数裂口,鲜血不停溢出。 过度呼吸之下,狭窄范围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杨潆竭尽全力,只勉强挤出一根手指。 万里封冻的世界,一根沾血的手指,聊胜于无。 但这只是对人类而言。 就在杨潆即将因缺氧而陷入晕厥的时候,天空中赫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鸟鸣。随后便是急匆匆的步履,悬停不过须臾,就将坚冰拳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冷风呼啸涌了进来,一道有力的臂膀,蓦地将她从雪茧里拽出。 刺目的光线,灼痛了杨潆的眼。 未及抬手遮挡,呲啦一声衣帛的碎裂,黑色布料火速围住了眉弓。 杨潆还没搞清楚是个什么状况,一件宽敞的斗篷,亦悄然盖在了她只着中衣的身上。 “将军?”安全环绕之境,杨潆这才想起,穿斗篷者好像只有马超一人,“是你救了我?” 马超不由分说,将杨潆从雪地里抱起:“救你的,是你自己。” 若非她脱卸的衣服,迸溅的血液,甜甜也不可能顺着味道溯源。 指望他?他又不是千里眼。 察觉到正被马超抱在怀里的杨潆,措不及防绷紧了每根神经。无端袭上胸口的压迫感,比身在雪里的时候还要令人窒息。 “将军,我可以自己走的。”杨潆局促开口。 “要翻半座山呢,你能看见路?”马超以为她是认真的,“遇到雪盲若强行辨光,说不准以后永远成为瞎子。” 话都讲到这个份儿上了,杨潆不得不打退堂鼓:“那就有劳,有劳将军了。” 万幸,马超健步如飞,尴尬没有持续太久。大军已转移阵营,此刻停留在远离雪山的一片松林,余人尽数等在那里。 到了目的地,马超将杨潆放下,命兵卒搭了个简易的帐篷,随后唤来两名妇女,入帐帮杨潆换衣。 杨潆更衣毕,再出来的时候,整个西凉行伍,已井然有序,卸甲迎立。 妇女将她扶在石间坐稳,为首的马超,便将蔽膝一掀,单腿跪在了地上。 马超这一跪,西凉行伍全体效忠,皆弯腰屈膝,从容就跪。 窸窣雪声传入耳内,眼罩黑帛的杨潆不明就里:“怎么了?” “之前多有冒犯,万望女郎海涵。”马超一句废话不说,率先表达惭愧。 今日若不是杨潆,绝大部分军兵恐怕都会被白浪吞噬。这群为数已不多的行伍,是他最为依赖的心腹。 雪灾面前,久经沙场之人全都乱了分寸。唯独眼前这名女子,始终保持着清醒,支援别人的同时,也上演了一次完美的自救。 马超将目光投向杨潆,不得不重新对她进行一番审视。 明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羸弱的身体里,却有着极其旺盛的意志力。模样粗鄙,声音难听,可从冰冻中打捞的瞬间,看着她满睫毛的雪花,嘴里说出嘶哑的话,马超却觉得,这是世间最值得被拯救的女子。 以德报怨,怎能不令人尊敬? 杨潆危危站了起来:“将军客气了,山水迢迢,回家的路途,还得多多仰仗你的庇佑。” “女郎放心,我一定带你,平安回到中原。”马超从不轻易承诺,此刻却难得开了尊口,“且无任何附属条件。” 突如其来的转折,倒把杨潆吓得不轻。思及如今眼瞎,生怕不再有利用价值会被舍弃,赶紧辩解道:“将军,我是真心要帮你的——” 庞德和马抗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这么轴的女郎,直接把猜忌写在了脸上。 这可让一贯言必信,行必果,诺必诚的某人如何自处啊…… “不打紧。” 马超想到之前的斑斑劣迹,无所谓抽了抽嘴角。他争风逐露,从来不屑做什么端方君子,但为人最起码的知恩,还是有一点的。 于是命左右取来装水的海碗,先在杨潆未愈的手上蹭了些血液,随后抽刀在掌心一割,将自己的也点进碗里。 马超简易扎好伤口,晃了晃手中的海碗,递给杨潆:“你喝一半,我喝一半,歃血为誓,总可以吧?” 一言不合就较真,还要被迫喝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到底是示好还是示威。杨潆心里发着牢骚,不敢不接过:“如此,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马超一瞬不瞬盯着杨潆喝够,端过剩下的半碗,一口气饮了个涓滴不剩。 “从今往后,我会对你负责。若违此誓,便如此碗。”马超将海碗掼在地上,啪一声触了个粉身碎骨。 杨潆这厢还没缓过神,马超又眉目一凛,转头冲军兵吆喝道:“把马岱带上来。” 少焉,马岱袒露着上身,五花大绑被架到了阵前。后背缚着一捆沉重松枝,一派负荆请罪的样子。 “马岱,因你一人之过,险置我西凉行伍全军覆没。我要斩你,你服是不服?” 马抗与庞德闻言,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齐齐跪倒在地,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解告饶。 “少主千万要冷静,这可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兄弟马岱啊!” “是啊,长兄自幼跟随,如今已逾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马抗知道马超会发火,却没料到会发这么大的火。妄言生杀,甚至连许多年相佑的情分都浑不顾了。 事已至此,就算他未雨绸缪,预先绑好了长兄请罪,估计也是无用功。 马抗眼皮一跳,踱步奔向雪地里的马岱,将胸口的箭疮展示给马超看。 “阿兄可还记得之前,攻打苏氏坞堡的时候?长兄这一箭,是为了护你而中。中在心侧,险些夺走了他的性命!” 马超若有所思望了一眼马岱的箭疮,回眸问杨潆:“女郎,依你说,马岱该不该杀?” 杨潆万万没想到,火盆一歪,祸水居然能辗转泼到自己身上来。 且先不说马岱作为一名勇将,未来会有“斩杀魏延”的历史使命,在这里蝴蝶掉,不知会产生怎样的时空动荡。 更关键的地方在于,她又不是没脑子,怎么会不懂什么叫做“疏不间亲”?今天若敢进言杀马岱,明天保不齐什么样的暗箭会朝她飞来。 自己作为受害者,还要被挖坑…… 杨潆叹了口气,只能顺杆爬,缓和马氏兄弟的纷争:“谁都无法预知灾害。既然不是故意,也没造成损失,将军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没承想,刚才还安静如鸡、垂首伏罪的马岱,听到杨潆劝解,非但不领情,反而直接炸毛了:“你以为你是谁?给脸还真敢接呢?” “阿兄惯着你,我可不惯你,改明儿就绑给匈奴人去!” “若不是你这拖油瓶,出一堆馊主意,大军现在早回西凉了!” “是非不明要斩我,斩我有什么用,最该斩的是你才对!” “害我兄弟阋墙的元凶,还在这里装什么滥好人,阿呸!” “唔——” 马岱想一句是一句,越骂越难听。冷不防被帕子堵了喉咙,依旧不甘蹬着腿儿。 马超斜乜挣扎的马岱,冷漠下起了命令:“死罪可免,活罪难恕。马岱如此冥顽不化,就地鞭笞六十,再罚跣足,徒步五日,以儆效尤。” 依旧是很重的刑罚,但好歹苟全了性命。 马抗哪敢再分辩,上前摁住马岱的脑袋,强行啄地三次,无声认领下了。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 10 章 马岱受罚的过程,杨潆虽看不见,从头至尾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素来心高气傲,马超为了杀其威风,特嘱兵卒当着杨潆的面儿打。 不着寸缕的打法,松枝划过皮肉,发出凌厉的唰唰声。杨潆全程双肩紧缩,只在心中暗忖,还好自己眼不见为净! 果然,后来陪伴她的妇女悄悄说,场面一度血腥到,令观者心生恻隐,无不神色动容。 说到这里,妇女又话锋一转:“不过,也着实活该。捶楚加身,仍不思悔改!我看他纯粹把帕子当女郎在咬,啧啧,都快嚼碎了似的。” 杨潆不由掖了掖衣襟。 大军持续南下,卧榻养眼这几日,她也算见识了马岱的功夫。像个上了发条的闹钟,逮住时辰就响,脏话不堪入耳,马抗劝了好几次,也收效甚微。 到了后面两天,情况有了些许好转,不仅骂声少了,分贝也小了很多。但杨潆推断,并非犟驴马岱转圜,真相很有可能是,他实在骂不动了。 天山南麓,往吐鲁番盆地的沿途,有一大截寸草不生的荒凉戈壁滩。从雪域到戈壁,跣足的马岱前脚挨完冻,后脚就要接着挨硌,想想都很酸爽。 马超,是知道怎么消磨人的。 不过闹了这一大出,前路如何相处,倒是一桩麻烦事。苍蝇这玩意儿,虽然叮不死人,但膈应啊。 仰人鼻息的日子,万事还是海阔天空点好。杨潆这么想着,决定再退一步。 卸下缚带,视力恢复如初的第一时间,就寻到了马超,再次替马岱求情。 大军此时正短暂歇营,马超嘴里啃着胡饼,唇齿微微翕动:“马岱恨不得生吞了你,你还为他说话?” “有将军在,我才不怕他。”杨潆说的是实话,“只是念着,让他体面,就是将军你体面啊。” 马超嚼饼的动作微微一停。 虽然心知杨潆本质是为了自保,但奈何口吻实在像抹了蜜。谈吐与修养,果然是中原人骨子里的学问…… “如今,令弟跣行已四日,该担的罪责也担过了。这最后一日,不如——” 马超不动声色喝了口水,指着面前连亘的峰岭:“你看这座赤石山,高低错落,沟壑坎坷,千百年的风蚀雨剥,都撼不动他醒目的鲜褐。” 杨潆将视线投向大自然,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西凉军正身处于一片横亘东西、绵延百里的绝美红岭。 典型的雅丹地貌,沉积山包,砂砾就像凝固的烈焰,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成了一望无尽的熔炉。 刚过天山,人在高昌,所以这条特殊地脉,分明是西游记里的火焰山?! 传说孙悟空踢翻八卦炉,炉砖落入凡间,化作火焰山。红土戈壁,身临其境,才体会到那种剧烈的震撼感。 而马超弦外之音,是暗示马岱要比红山更不驯不羁。 杨潆恍神的瞬间,马超又道:“裸岩寸草不生,飞鸟绝迹,看似凶煞,却暗藏着繁多珍宝。比如玛瑙石,戈壁玉,石化木,甚至还有,狗头金。” 话音刚落,一名兵卒慌张跑了过来:“大事不妙,马岱他他他,他跑了!” 西域长史府的治所,位于火焰山南端一处绿洲,素来被称为“绿柳城廓”的高昌坚垒——柳中城。 拔地而起的巍峨汉邸,自从被匈奴人攻陷,就彻底沦为了一座魑魅肆虐、魍魉横行的人间地狱。 楼阁雕梁画栋,绿树成荫,一群身着白衣的男丁,被匈奴兵大刀威逼,架到了亭台下游的开阔之地。 看着鱼贯涌入的猎物,呼都渠兴奋摩挲着弓架:“让我看看,今天能打到几只倒霉的小兔子?” 大殿中央,悬挂着一幅前人的《鲁哀公问政于孔子之像》。匈奴兵点起三炷香,粗鲁插在了鼎上。 呼都渠卸下角弓,残忍半眯起眼睛:“开始咯!小兔子,跑跑跑!” 魔音入耳,园囿中的男丁脸色瞬间煞白,纷纷恐惧地四散逃窜。有人想往游廊外跑,甫一翻跳,嗖的一声,长箭即没入胸口,戳穿猩红的血幕。 “呜呼,大当户威武!” 隔岸观火的匈奴军兵,皆高举武器,爆发出一浪盖一浪的欢呼声。 呼都渠神态自若,迅速从箭壶中又抽出一支弓矢,高低左右定位着,寻觅下一个猎物。 外围人声鼎沸,内围却是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哪怕任何一丝儿的声音。 呼都渠居高临下,在看见假山间瑟瑟发抖的数名男丁之后,朝着小半个身体悬露于外的一人飞射而出。 弓矢去势如风,随着啊的一声惨叫,斜斜洞贯了大半条腿骨。 呼都渠恼恨砸向栏杆:“嗐,就差那么一点儿!” 不甘心地拈弓搭箭,正要重新一展雄风,余光却冷不丁瞟见两名兵卒,押着一名胡人扮相的伤者步步近前。 伤者衣衫破烂,身首脏污,遍体几乎没有一块好料。跪在地上的瞬间,整个后背裸露出来,一片参差的血色沟壑。 愈合的,没愈合的,条条缕缕,纵横斑驳。醒目而可怖。 呼都渠眼皮一跳,又呆呆看向其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猪蹄般的双脚。 匈奴兵附耳低语,呼都渠霎时凶狠万状,眼睛瞪如铜铃。 “杀了老子刎颈之交兄弟且呴鞮的,就是你们这群西凉杂碎?” 马岱从乱发之间抬起眼:“杀伐全乃马超一人所为。大当户想报仇吗?我愿投效匈奴,誓死助力贵军!” 斥候探报西凉人内讧,原本呼都渠还将信将疑。直到亲见眼前皮开肉绽的将勇,才不得不放下一些疑忌之心。 “听闻,你与西凉军首领乃嫡亲的堂兄弟,为何会闹到这等田地?” 马岱眼神犀利,蓦地迸溅两簇仇恨的火星:“堂兄弟?他区区一个杂血异类也配提?被个女祸蒙蔽心智,险些置我于死地。我因鞭笞昏绝数次,跣行几近残疾,他若有半分顾念手足之情,断不会促成如此结局。” 呼都渠嫌弃瞟了一眼游廊间马岱走出来的血线,淡淡道:“我对你们凉州人的纠葛不感兴趣。但一个落魄的乞丐,在哪里都不会受欢迎。” 正准备吩咐兵卒拖出去斩了,马岱却探了探头,望向仅剩最后一丝余烬的香鼎:“大当户,可否借角弓一用?” “就凭你?”呼都渠嗤之以鼻。 马岱活络着掌骨,幽幽地说:“大当户瞧清楚了,我背部受创,脚掌有伤,双手可是完好无缺的。” 呼都渠眼尾一勾,燃起了两分想要看好戏的兴致。这才不情不愿,将角弓交到马岱的手中。 马岱用唾沫润了润掌,拨开额前乱发,迅速将弓张拉成了一轮十五的满月。 眼波横扫,先前大腿中箭的男丁已拖曳着身体回到了假山。两壁假山相交处,俨然只露出了个椭圆形的山环。 那人动脉失血,骨肉撕裂,根据身体喘息的幅度来看,已经活不了了。 长痛不如短痛,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马岱毫不犹豫,手臂一松,弓矢脱弦而出。 箭势疾猛,叮的一声穿越山环,结束了男丁持续的痛苦。 鲜血流淌而出,染红了假山之下,脉脉舒展的大片柳荫。 看着滴滴渗血的柳叶,呼都渠表情格外呆滞。 凉州军随随便便一个将领,都如此生猛的吗? “如何,大当户可愿共谋?”马岱继续在呼都渠耳边游说,“对岸还有一名将领,乃我同父同母的胞弟,箭术更是胜我一筹。比及那个疏远的堂族,你觉得孰轻孰重?” 想到传说中西凉军以百敌万的辉煌战绩,以及亲眼目睹的马岱身手,呼都渠寒毛直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呼都渠只一个眼色,身侧兵卒立即上前两步,扶住马岱摇摇欲坠的身躯。 匈奴兵打起一把蒲扇,替他赶走身边嗡嗡环绕的蚊蚋:“将军伤势甚重,先拾掇身体,再与大当户借一步说话吧!”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第 11 章 马岱叛变的消息传到西凉大营,刚刚千里来效,好不容易才与马超会师的乌恰尔与哈法丹,闻言面面相觑。 才几天不见,局势怎么急转直下,成了脱缰的野马? 车师贵族怀疑的眼神,令马抗不得不站出来,立即撇清关系:“从今往后,我再也没有马岱这个兄长!” 看着马抗殷恳的表情,乌恰尔与哈法丹充满了惋惜。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里,杨潆突然从牛车跳了下来,走到马超与马抗之间,欠身道:“可否劳动两位将军,闲说几句话?” 马超与马抗对视了一眼。 “当然可以。” 杨潆提起腿,将二人引至一处水声淙淙的溪涧,方才回头道:“所以,这出苦肉计,是从何时开始施行的?” 此话像一把匕首,亮烈地横在三人中间。马超长眉猛蹙,直接看向马抗。 马抗则觳觫一颤,连不迭摆手道:“阿兄,事涉军密,我可什么都没说,连庞令明都瞒着的——” 思及马抗这几日确实独来独往,马超转了两下扳指,不答反问:“所以,女郎可否明言,此计哪里露了破绽?” 杨潆频频摇头。 愿打愿挨的计谋,无论叠加的伤势还是升级的骂战,都铺垫得滴水不漏。瞒过了所有人,当然也瞒过了她。 只是,计谋能说谎,史书却不会。 马超作为一方枭雄,从来都是与袁绍、曹操相同的寡情者。 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再过数年,会征召马腾入朝为官。马腾至许后,又假途伐虢,借道凉州打汉中。而坐拥西凉的马超,为了权柄说反就反,浑不顾自己留在许都的父兄。 马腾宗族百余,皆被曹操杀得干净。 但就是这么一个生性凉薄的军阀,弥留之际的遗言,一不念妻室,二不念后裔,只颤抖捏着刘备的手,真挚地交代:“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托陛下,余无复言。” 除了把马岱托付给刘备,别的没什么好说的。 将历史抽丝剥茧,关系这般过命的兄弟,又怎会轻易言弃? 那么,拨开迷阵,真相只可能是,他们在合谋,上演一出瞒天过海的大计。 “令弟为了你,可以以身抢箭。这样连命都不惜的人,我不相信会做出临阵倒戈之事。”杨潆只能简略地分析,“将军,他潜入敌营,究竟所图为何?” 杨潆的聪颖与机警,令马超心中一下子漫生出无尽钦佩。 大军还停留在云杉深处时,他就注意到了来自南方的鬼祟斥候。 诚如杨潆所言,之前黑河边的胜利,实乃天时地利的侥幸。如今前路遍布荆棘,又怎能让己方陷入被动? 凭借马岱受罚,知根知底的几位血亲仅用眼神就能敲定,权且将计就计。 当真相展露,马超终于不再卖弄关子:“不日之后,甜甜会身携毒药,飞进城去,交到阿岱的手里。” “下毒?”杨潆仓皇捂住了嘴巴,“最为关键的口粮,环环相扣,谁会那么轻易让降者趁隙?” 马超摇了摇头:“匈奴人引以为傲的,是他们所向披靡的骑兵。骑兵关键,在于马匹。” 只要能混入马厩,一切即水到渠成。 杨潆微微松了口气,旋即又立刻悬起了心:“马厩生变,局势混乱,令弟孤身深陷敌营,又该怎么办?” 马超与马抗闻言,双双低下了头。 气氛安静得可怕,过了良久,马抗才喟叹一声:“中间这段时机,长兄会试着联络长史府望族,共同诳开城门。我方大军一进城,局势即可逆转。” 届时,西凉铁骑之下、失了马匹的匈奴兵,不过白板部队耳。 “可局势逆转之前呢?”杨潆吓得倒抽了一口寒气。 匈奴人凶暴,若知道败局已定,急火攻心之下定会大肆屠戮无辜。别说马岱,城中上万的百姓,恐半数以上会遭殃。 马抗声音越说越小:“阿兄铁了心进去,就没有想过活着出来。” “不行!” 杨潆虽拥有了乱世记忆,也见证了战争的残酷,可大难当头,下意识只想寻觅更好的良策。 如此兵行险棋的硬碰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太惨烈了些。 她哀伤看向北方绵延的红山,一想到马岱烈火焚身的孤胆,不觉悲从中来。 “我有办法。”杨潆清冽开口,望向颓丧的马超,“将军,你愿意无条件的,选择相信我吗?” 马超诧然回望杨潆。 局势威逼,这等两败俱伤的计谋,已经是西凉军能想到的最佳策略。 而杨潆,居然声称有办法? “可我先前才说,尽心护你,并不掺杂任何附加。”马超犹豫着启齿。 马超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意这个。害怕杨潆,觉得他出尔反尔。 “我与将军,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啊。”杨潆倒是拎得门儿清。 穿到烽火连天的汉末乱世,还坑爹地陷在西域,她金手指匮乏,无系统,无空间,甚至无武力。前路叵测,蜗步难移,唯二可以仰仗的,除了自己作为现代人的学识,只剩身边的西凉军。 利益将她与马超捆在了一起。唇亡而齿寒的道理,她怎会不懂? 何况,马超的野心,虽则客观存在,但目前境遇,实乃因她而起。乱局不可避免,她当然也该献出一份绵薄之力。 思忖的当下,马超不曾回答杨潆的话。只用实际行动,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径直拉到歇营的西凉行伍面前。 “女郎助我,我也定不辱没了你。” 马超说完,手臂一抬。在地上躺得东倒西歪的西凉行伍,见状立即起身,摆开严阵以待的架势。 马超高呼:“传令下去,即日起,擢升杨潆为参军。军中一应谋断,皆由她经营,若有忤逆者,一律按军法处置。” 此语一出,西凉行伍全体哗然。 有史以来,就没听说过女流为参军! “我们是凉州人,以能力说话,不搞中原那套乌烟瘴气的东西!”马超洞穿了军众疑虑,眼神依旧坚毅,“从今往后,大家请谨记她的新身份,女参军,杨潆!” 西凉行伍只踌躇了数秒,旋即高举刀槊,两两相交,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军器声毕,行伍一片俯首抱拳:“拜见参军。” “好说,好说。”杨潆有些忸怩。 这么大的阵仗,着实太过于惹眼了。她本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 正尴尬的时候,乌恰尔突然提步,走到杨潆跟前:“女郎,又见面了。” 杨潆无所适从,只得挠了挠头。 “之前对女郎说出那番话,实属不应该。”乌恰尔率先打破僵局,“善意的隐瞒,只是害怕祸端。是我太自私,仅仅考虑自己的主张。” 杨潆感动万分,赶紧回了个礼:“多谢王子体恤。” 误会解除,乌恰尔决然选择依靠马超:“将军,说吧,这场战役,你打算怎么打?车师后国两千精锐,皆愿服从将军调遣。” 马超不说话,笃断地注目向杨潆。 杨潆收到目光,干脆切入正题:“王子,你们后国,与车师前国以及焉耆国,应该都有往来吧?” 翻开史书工笔,整个西域,其实就是一地平移版本的汉末三国。不仅有合纵连横,远交近攻,也有派系林立,联姻为继。 中原军阀纷争,说白了不过一群掐架的亲戚。浩瀚西域,也如此。 光她知道的,分裂的车师六部,正乃立场不同的兄弟、连襟这层关系。 乌恰尔的说法印证了杨潆的知识储量:“往来是有的,毕竟前王怎么说都是我小叔叔。那焉耆王,娶了前王之女,虽为侧妃,勉强也算堂妹夫。” 杨潆敷衍点头,差点没被这混乱的关系给绕晕。 “女郎问这个干什么?”乌恰尔悲观地说,“俩国虽同在高昌,相距也不过百里,但素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丝路还通畅时,焉耆就经常剽劫商旅。前国虽收敛些,但现今也向乌孙递了降书。” 不助纣为虐就不错了,指望帮忙,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重要。”杨潆打断乌恰尔的话,“王子能否传信,将二王请来赤石山,见面一叙?” “只是一叙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乌恰尔一拍胸脯:“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11. 第 1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第 12 章 天色甫入夜,西域长史府恐怖的鬼火,便随着黑幕降临疯狂点燃。 寝殿氍毹铺地,罽帐悬梁,呼都渠一身清凉,傻傻痴笑着站在雕花隔畔。 透过细密流苏,殿内十几名碧玉少女脸上皆挂着泪痕,害怕地拥成一团。 “美人们,主人来咯——” 呼都渠难耐搓了搓手,用黑帕飞快蒙上眼睛,横冲直撞摸进了寝殿。 众少女像受惊的鹿群,或尖叫,或哭喊,仓皇逃逸奔散。 四面皆墙的殿堂,门口又是重重哨岗,除非插上翅膀,哪里跑得了庙去? 慌乱推搡之下,一名少女未及躲避,被抢上前的呼都渠捏住了肩肘。 “哈哈,捉到啦!” 少女竭力护着身上片羽,拉扯中情急,反手甩了呼都渠一个耳光。 呼都渠强捧少女手腕,吸溜闻着袖间馨香,俨然一匹被唤醒的恶兽:“好按摩,快来多挠两下。” 少女拳打脚踢,越是挣扎,呼都渠越是亢奋。戏耍足够了,才舔了舔唇,一把将少女扑倒在地。 少女被蛮力压得动弹不得,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流个不住。 千钧一发的当口,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蓦地响起:“大当户,那那那,那个姓马的西凉人,意欲求见。” “没看见老子在忙吗?”呼都渠对着窗棂就是一声暴喝。 窗棂外的匈奴兵打了个寒颤:“他他他,他说有极为要紧之事。” “真他娘的晦气。”好事被中断,呼都渠毫不犹豫回敬少女一个耳光,“都怪你,瞎蛄蛹个什么劲儿!” 少女被重拳打得眼冒金星,几欲晕厥过去。 呼都渠站起身,从椸枷上随便扯了件外袍披上,不得不抽离福地,尾随匈奴兵的脚步来到大堂。 堂前烛火摇曳,马岱已经垂手候在那里。 呼都渠打起精神,语含不悦地问:“夜已更深,兄弟不在房间休息,有何事非得现在通禀?” 马岱抱拳行了个礼,方对着堂外长长吹了声口哨。哨毕,一只庞然大鸟扑腾着翅膀,疾风般扇了进来。 呼都渠被这从天而降的阵仗唬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定眼再看,大鸟已惬意落在了马岱肩膀。 大鸟胸前,非但兜着一封书信,两只爪子末端,竟还分别拴着几包沉甸甸的纸袋! “这是?” 马岱先卸书信,潦草过了一通,旋即扯下纸袋,摊开层层包裹的牛皮,将里面粉末状不明物展示给呼都渠看。 呼都渠手指搓了些许,放在鼻下一闻,大惊失色:“草乌头?!” 这可是药性峻烈的西域奇毒! 马岱颔首,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实不相瞒,我本西凉军派过来,搅动风云的细作。” “什么?”呼都渠不可置信。 “但,这数日里的相处,大当户对我,实在太好了。”马岱横了心,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仅嘘寒问暖,还鸟语花香,与西凉军刀尖蹀血、朝不保夕的生活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马岱一边感谢,一边又将马超与他合谋苦肉计,借机进城下毒之事,全部倒豆子似的讲给了呼都渠。 呼都渠听罢,愤然一拍桌案。 好歹毒的西凉人,好歹毒的马儿! “若蒙大当户既往不咎。”马岱越说越激昂,直接对天指誓,“从今往后,我便不叫马岱,叫呼都岱!” “好兄弟,知错能改,我们就是一家人!” 呼都渠一边真情实感假意着,一边聚精会神敷衍着,将马岱搀扶起来。 说着,好奇望向毒药外的书信,开始套问:“这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马岱毫无保留,直接将书信塞到了呼都渠怀里。 呼都渠传令,不久就来了一名知译官,将信中内容原原本本翻译完毕。 “原来,是邀请车师前王与焉耆王会面的事儿。”呼都渠了然于胸,略略松了口气。 这份情报,他早已截获在手。 虽则内容无效,但马岱的话,却有了充分的真实性。 呼都渠将书信扔还:“据我所知,前王与焉耆王,皆心属乌孙,怎会搭理这群西凉军?让他们忙活去吧,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大年三十翻黄历,白扯!” “大当户可别忘了,里面还有车师后部在拱火。”马岱善意地提醒。 这话倒让呼都渠生了几分危机感。 诚然,后王与前王是异母兄弟,焉耆王又是前王女婿,盘根错节的根系,很容易长在一起。防肯定是要防的。 “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办?”呼都渠试探性地问马岱。 马岱道:“大当户,可否请出你最为得力的两名千骑长,共图大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呼都渠倒真想见识眼前这个西凉人能拿出什么锦囊妙用,于是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匈奴兵。 匈奴兵躬身退出,不多会儿,呼都渠帐下左右两名干将,皆匆匆忙忙赶来,到了大堂前,才勉强提好裤子,神色俱是扫兴的模样。 马岱心中冷笑,直接走向大堂中央,在偌大的沙盘前驻足。 “西凉大军,如今之所以如此嚣张,所凭借的除了大名鼎鼎的铁骑,便是从且呴鞮大当户那里掠夺的无数辎重。” 匈奴贵族皆点头,表示认可。 “我们汉地有一句话,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马超既送来了剧毒,想要加害贵军马匹,贵军何不顺水推舟,让左骑长率兵,悄悄还给他们的马匹?” 左骑长沉吟捋着胡须:“这点子有点毒啊,我可太喜欢了——” 马岱拾起竹竿,在沙盘上戳出一个具体的点:“此地,是西凉军堆放辎重的位置。大当户,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呼都渠端凝半晌,幡然一拍脑门,因为过于激动讲话都有些磕巴:“他他他,他们竟然将辎重挨着赤石山!” 这可真是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赤石山遍体通红,正因为它是一座铁沉积山。裂隙之下,更有源源不断的煤块可掘。那么低的洼地,那么热的天气,随便点点火,就可以一锅端! 马岱点头附和:“是的,马超为了对付大当户,扎营的地方只能选在天然劣势带。右骑长若能领军,只需将辎重稍微挪挪窝,定能烧他们个措手不及。” “妙啊,真是太妙了——”右骑长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马超自诩涉猎广泛,在黑河边将可怜的且呴鞮大当户点了天灯。如今贵军还他一个天灯,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呼都渠拍案叫绝:“那我呢,我能干什么?” 西凉大军若失了马匹,没了辎重,岂非白板部队耳?届时,虐杀他们,还不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西域各国素来摇摆,大当户只需一纸书信,就可鉴定敌友。这也是他们,聊表寸心的最佳机会。”马岱凑到呼都渠耳边,将计划和盘托出。 呼都渠冁然大笑,嘴巴都快要咧到了脑后跟儿。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12. 第 1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第 13 章 光阴如梭,各方势力选择好的会面日辰,徐徐而至,在荒原上拉开了帷幕。 擐甲仗钺的军阵中央,几名领袖围炉而坐,一边开阔闲聊,一边素手温酒,与周遭叠嶂的肃杀之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正北端,是最为年长的车师前王,乌恰尔和马超则分别位于东与南。唯独西边,堪堪空着,明显的三缺一。 又过了一盏茶,北方层峦间涌现高牙大纛,这才姗姗来迟一彪悍猛的军兵。 “抱歉岳父,晚辈来迟了——” 车师前王闻声抬头,便见南匈奴大当户呼都渠,大喇喇挤进了篝火之畔。 前王轻嗽一声,不敢不应:“贤婿怎么来得这般晚?” 废话,劝退焉耆王,伪装焉耆王,难道不需要时间吗?更何况…… 呼都渠斜瞪一眼前王,皮笑肉不笑操起吐火罗语:“大家为表诚意,约好的不带马畜,本王总得停营妥当。” 万无一失的匿马地,方能全无后顾之忧,以免殃及池鱼啊。 前王会意,心虚耷拉下眼皮。 呼都渠扫视余者,将金发碧眼的乌恰尔排除,目光定定落向了身体右侧,面北而坐的汉地领袖。 “你就是西凉军头目,马超?” 即便已心知肚明,但在收到笃定的眼神后,呼都渠依旧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所谓入乡随俗,马超的打扮,明显下了几分考究。身穿毡袍,腰挂环器,典型的西域特色。头总马尾,中缠玉带,其余发丝则披散在两颊,上束许多细绺的小碎辫。脸部轮廓极硬,鼻唇则棱角分明,整个人看上去亦正亦邪,气质与着装浑然天成。 可惜了这副杂血的好皮囊。若非仇敌,拐来做个女婿,倒也着实够格。 呼都渠极力按捺着想要拔刀的冲动,暗暗给车师前王递了个眼色。 焉耆王都表态了,前王哪里敢不作为?当即扯住乌恰尔的胳膊,往别处支移:“贤侄,你我多年未见,本王有好多悄悄话想对你说,不若找个僻静之所,私聊片刻?” “好啊,小叔叔。”乌恰尔爽快应允下来,转身对马超拜了一拜,“将军,我去去就回。” 车师两股兵马,就这么被分拨开了。 望着独留荒原的西凉行伍,呼都渠窃喜扯了扯嘴皮。 现在万事俱备,只需要拖延时间。 “不知马将军约本王出来,究竟有何贵干?”呼都渠故意放缓了语速。 马超倒也不着急,慢吞吞从炉上倒了一杯酒,恭谨递给呼都渠。 “我喝不惯别人的杯子。”呼都渠命兵卒取来自己的酒杯,才放心斟了酿。 马超不以为忤,当着呼都渠的面儿仰头,喝完抿了抿唇:“当然是想向焉耆借兵,共同对付长史府的那群戎狄。” 呼都渠故作姿态:“喔?愿闻其详。”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各怀鬼胎地聊着凑不到一起的话,从午后到黄昏,从新鲜的篝火,到满地的灰烬。 余烟袅袅中,就在双方即将达成“共识”的关键节点,东西两侧不同的天穹,突然咻的几声,蹿升一簇簇鲜明的白焰。 白焰升空,噼里啪啦,炸开接二连三的巨响。那是军营特供,用来遥遥呼应的连珠号炮! 炮声轰隆,贯彻云霄。 呼都渠遮眼看向远方汹涌的部队,终于不用再伪装,猛地站了起来,一脚踢翻残温的火堆。 “哈哈,马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老子正乃你嘴里的戎狄,大当户呼都渠是也!” 马超起身拔剑,回眸四顾,西凉行伍全体披坚执锐,潮水般拱卫了上来。 “怎么可能,你不是焉耆王吗?”马超朗声发问。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呼都渠狠狠啐了一口,“焉耆王和前王,都是老子的人,前王还特意引开了后部!如今,你西凉行伍,就是一支孤军!” “快去备马。” 马超话音未落,一名兵卒跌跌撞撞跑了上来:“将军!大事不好,咱们的马,全部都被药死了!” “药死了?” “令弟马岱的计中之计,想不到吧?”呼都渠捧腹,一阵儿畅声大笑,“那句汉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马超神色大变:“马岱真的反了?” 正踟蹰呢,谁料祸不单行,又一名兵卒歪歪扭扭跑上前来:“将军!大事不好,咱们的辎重,全部都被烧光了!” “烧光了?” 马超回头,看着山峦之间熊熊的浓烟与火海,惊骇得合不拢嘴。 呼都渠乐得像只□□,还在聒噪地现学现卖:“当然,这也可以用汉话讲,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杀的马岱!”马超牙关紧咬,一副恨不得活剥了人的样子。 马抗在旁边插嘴:“所以,你匈奴大军分兵三路,还事先藏好了马匹?难怪,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呼都渠满眼自负:“提前了数里下寨,一处绝佳的秘境哟!” “因此才迟到了。”马超如梦方惊。 看着马超悔之晚矣的模样,呼都渠冷冷道:“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死前能做个明白鬼,也不算一桩憾事。” 英雄末路,马抗呆望急速南向,增援而来的匈奴两营骑长,担忧劝道:“阿兄,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还是快跑吧。” “你带大军先走,由我亲自殿后。”马超简短交代。 西凉军得令,刚才还如涨潮般奔赴向前的行伍,霎时又如散潮般激流勇退。 “哈哈,死到临头,还逞什么英雄好汉?一个都别想逃!”呼都渠亲自操刀,大步流星追赶马超。 今天,就是替且呴鞮报雠雪恨的时候! 败象这个东西,但凡露出一丝征兆,便会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西凉军光顾着跑,不是丢了鞋子就是掉了盔甲,幸好有马超在后方且战且退,溃逃的姿态才没有显得特别难看。 你追我赶间,不觉已跑出数里。 “前方有座怪石阵,大家快快躲进去!”绝境之下,马超对着一处高台,突然振臂一呼。 西凉行伍,立即鼠窜着,纷纷钻入了迷阵之中。 呼都渠步步紧逼,正要闯阵,一名斥候突然奋力拽住了他的胳膊:“大当户,此地得名魔鬼坡,我军至今还无人敢深入过,不要再追了!” “碾压性的兵力,还怕他有埋伏不成?”呼都渠压根不当回事儿。 “不是埋伏,实乃有鬼啊!”斥候大声惊叫,竖起手指示意呼都渠辨音。 呼都渠尖耳一听,只闻满山满谷都是呼啸的风声,穿梭在层峦之间,一阵又一阵的恐怖嘶啸。 斥候详实说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探报:“这魔鬼坡神秘莫测,不仅外表恢怪,里面也诡谲得仿佛迷宫。妖风终日回旋,尤其到了夜晚,阵眼中还有龙卷风!” 他们二十多名斥候,每次徒步不过一半,就灰溜溜地返程了。 后来,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勘探此地,觉得在废墟的最下面,封印着吞噬一切的恶魔。 呼都渠不甘跺脚,思绪蓦地一转:“前王不是高昌本地人吗,快叫他来看看,有没有破解之法?” 匈奴兵得令,立即一溜烟儿滑下山去,寻觅车师前王。 几炷香的时间过后,前王紧赶慢赶,喘着粗气爬上了目的地。 呼都渠急不可耐招呼道:“快来说说,这魔鬼坡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前王听到魔鬼的说法,笑着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夸张?这不过是座风蚀城,干燥少雨,沙尘剧烈,故而催生了很多孔道。一旦风吹,就会发出异声。” 呼都渠顿时松了口气。 不是鬼怪作祟就好办多了! “不过,里面地形着实崎岖,除非最无畏的勇士,没人能活着走到尽头。” “魔鬼坡的尽头是什么?”呼都渠准备任用前王为向导,亲自率兵去截堵。 “这就是西域的神奇之处。”前王一想到令人望而却步的土地,对上苍心生崇敬,感慨不已,“魔鬼坡尽头,有一出天然形成的井渠,地下水、雨露、融雪尽数根据山体坡度自然浇灌,竟催生了一处绵延十里的野葡萄沟。” 绵延十里的野葡萄沟? 呼都渠错愕望向左右两名骑长,眼珠子几乎都快要掉到了地上。 是他们藏马的那个野葡萄沟?!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13. 第 1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第 14 章 战场风云,瞬息万变。 回过味儿来的呼都渠死死盯着左右两营骑长,紧张得连眼睑都在颤抖:“你们下毒药马、放火烧粮时候,遇见的是什么样的情况?” 左骑长道:“后国与西凉马匹围养在一处,看守的约莫百余军兵,抵挡不过,撒腿就跑了。” 右骑长道:“烧辎重更容易些,护卫的居然是手持棍棒的百姓,被我军声威吓得屁滚尿流。” 所以也他娘的跑了? “饭桶!”呼都渠兜起拳头,打地鼠似的敲完左边敲右边,“一群饭桶!” 左右骑长承受着来自呼都渠的雷霆震怒,双双委屈抱住了头。 明明光荣完成了任务,还要挨打。真的没有天理可言…… 车师前王还没搞清楚是个什么状况,满心只以为呼都渠想雪恨,于是好意襄助:“我军还有马匹呢,大当户先行代步,沿外围追赶,兴许还来得及。” 呼都渠促狭看了一眼左骑长。 左骑长不敢不点头,暗示事情办得很妥当,前国的马也被药得很安详。 事已至此,打碎了牙齿和血吞,呼都渠愤然拔剑,颐指魔鬼坡:“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前王你来带路,我们速速杀到野葡萄沟!” 匈奴大军绕着魔鬼坡外围,抄了一圈儿远路,终于慢悠悠赶至野葡萄沟。 天气热得似乎要堕下火,方圆十里层叠的葡萄藤叶,却像无数只小小的手,野蛮生长,攀援向上,将偌大坳谷都庇荫在了葱茏的丝带中。 廊道半坡,则分布着数十个天然泉眼。清渠飘逸而下,像许多条吐着信子的细长白蛇,引流,浇泽,造就出一方生机盎然的湿润沃土。 微风拂拂,凉意舒舒。鲜翠欲滴的葡萄影里,匈奴大军却声威全无,眉毛直竖。 整片秘境,早已人去马空! 呼都渠一剑砍翻不小心缠绕在手上的藤蔓,几乎是从丹田里发出咆哮:“天杀的马岱,老子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匈奴大军脚步不停,继续朝着西域长史府的方向进发。集体奔到城下,天色已经擦黑。 呼都渠艰难拖着脚步,一下午的疲惫跋涉,状态不亚于跑了一场马拉松。 抬眼望去,城墙之上火光大举,西凉行伍几个首要人物皆高高站于楼阙,身边还伴随着一名女流。 马岱扬手一抛,城门校尉的头颅就被扔了下来,骨碌碌滚到呼都渠脚边。 长风浩瀚,旌旗翻飞。灯影摇红里,马超遥望狼狈不堪的匈奴大军,高声道:“魔鬼坡走得有点急,还没好好感谢大当户的赠马之恩!” 西凉行伍闻言,通通在后面起哄:“感谢大当户赠马之恩!” 伤口撒盐的奇耻大辱。 呼都渠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刻还在追逐丧家之犬,后一刻自己就变成了丧家之犬。没有马匹,没有辎重,精锐倾巢而出,大本营里应外合,遇袭易主。 忙忙碌碌一出大戏,啥也没捞着,实时上演了什么叫为人作嫁。 血淋淋的现实,激得呼都渠头上,青筋根根暴突。 “马岱,老子把你当军师,学习于你,听信于你,你竟然跟我玩这个?” “大当户既然这么喜欢学习——”马岱的声音只有满满的讽刺,“那我不妨教教你,前殿悬挂的那副《鲁哀公问政于孔子之像》,诲人智仁勇、柔怀修、尊贤敬、礼亲勤。而你们这些豺狼,闭眼插香,干的是什么勾当?” “小叔叔,回去看看你的马吧。”乌恰尔眼观仍旧混迹在匈奴大军里的车师前王,“你替匈奴人办事,牵制后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身怀原罪,也许也会被一并捅刀?” 前王心跳一漏,呆愣看向呼都渠。 到了这个地步,呼都渠也懒得再装了,横眉冷对道:“咋的,想造反?” 兵力的绝对逆势,浇熄了前王心中一闪而过的野战幻想。 “大当户,你好自为之吧。”前王撂下这句话,指挥着大军撤退,抽身离开了是非之地。 马抗手持弓弩,牢牢架在城垛上,见此情景,不由道:“呼都渠,带着你的胡兵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西域这片领土,已经没有尔等容身之所了。” 马抗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 两军对垒,连补给和关窍都失去的兵种,已经无异于废了双臂。胜负,俨然毫无悬念。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头还在,游勇还在,粗猛好斗的本性还在。西域任何国度,都不会蠢到妄图去消化。 匈奴人最好的归宿,只能是回归北方苍茫的草原。 但很明显,急怒攻心的南匈奴大当户却并不那么想。 看着长史府没有护城河的高垒,呼都渠衍生侥幸心,牙齿磨得滋滋作响:“匈奴甲兵听令,随我冲破城门。只要进城,就能与西凉杂碎决一死战!” 喊杀声骤举,匈奴军兵亲见大当户身先士卒,立即像嗜血的蝙蝠,疯狂扑腾着翅膀冲锋向城门。 看来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城垛上的马抗眼睛微眯,拇指一松。手中弓矢发出哨声,打着旋儿地疾速脱弦,扑哧一声扎穿了呼都渠的喉咙。 半生得意的呼都渠趔趄倒地。抖索片刻,再也没有了呼吸。 这精准的一幕,将方才还斗志昂扬的匈奴大军全部吓萎了。 “走,快走!” 左右两名骑长无心恋战,招呼着军兵连滚带爬,逃离了城下。 正义虽迟但到。城墙上胜利的军民,不约而同爆发出无数欢快的笑声。 火焰般的欢呼,感染了每一个身临其境之人。喧闹中,不知是谁抱住杨潆,一把往天空一抛。 杨潆身体腾空,害怕挥舞着手脚,还没反应过来,却又稳稳降落。身下许多双错落结网的手肘,将她护得完好。随后再度高高抛起,轻轻落下。 如此往复七八次,终于被一双单独的臂弯牢牢抱住,安稳放在了地表。 马超淡淡扫了一眼众人:“可以了,她太孱弱,一会儿摇散架了。” 话语虽冷冰冰,充盈的却是灼热的关心。 此起彼伏的道歉声响起:“对不住啊女郎,我们都是粗人,实在太开心了。” 杨潆羞赧摇了摇头,便见马岱拨开人群,以真实的个性站在了自己面前。 马岱单腿一跪,献上了迟到的膝盖:“之前苦肉计下,多有得罪,非我所愿。万望参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呀!” 谁能想到,一棋死局,就这么被个女子盘活了! 马抗也在旁边附和:“这次能赢,真的多亏了女郎妙计——” “不不不,这是大家共同经营的结果,非我一人之功。”杨潆谦虚屈身,扶马岱起来,“如果没有你身陷敌营,获取信任,怎能诱使呼都渠中计,还把宝都押在了野葡萄沟?” 又看向马抗:“如果没有你之前在高昌的哨探,谁敢轻易踏足魔鬼坡?” 再看向乌恰尔:“如果没有你反牵制前王,大军何来充分的逃跑时间?” 末了,杨潆将目光投向马超:“最最最应该感谢的,是将军的无条件信任。毕竟先引蛇出洞,再釜底抽薪,风险极大。一要弃马匹,二要丢辎重,一旦事败,死无葬身之地。而将军却一句质疑都不表地全然相托,如今所有的成功,都是你应得的。” 庞德在旁边酸溜溜:“敢情你们都有功,就我最无用咯?” “哦!”杨潆幡然醒悟,这才注意到漏了庞德,赶紧描补道,“对对对,如果没有你的教导,咱们溃逃的模样,也不会那么逼真——” 众志成城,少一环都不行。 听杨潆这么说,所有人的神色里,都发自肺腑地,逸动无尽赞赏之色。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14. 第 1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5 章 将帅和睦,士卒凫藻,百姓欢悦。 其乐融融的气氛中,没有人注意到,一抹白影悄悄挤过城垛,登上了转角楼。 松懈之间,寒光一闪。白影奋不顾身,朝着马岱生生扑了过去。 马超眼疾手快,抬臂掀飞凌厉的匕锋,擒住行刺之人的手腕。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白影挣脱不得,对着马超一通癫狂的扭打。 透过白影凌乱的额发,马岱这才发现,行刺者竟是一名正值妙龄的少女。 少女鼻青脸肿,虽辨不清伤下真正长相,但柳中城的际遇,马岱自认从未招惹过任何姑娘。 于是蹙眉道:“女郎,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使出这般阴谋袭害之事?” 白影闻言,怆然涕笑。 “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党豺为虐射杀手无寸铁之人的时候,可有想过其亦是别人的儿子,夫君,兄弟?” “她是张长史府上的千金!”百姓堆里,立时有知情者一声叫了出来。 旋即又有人附和着:“将军,那日死于你利箭之下的,正乃张长史独子。” 谁能想到,声明远播的西域长史府长史张晏阖族,荣盛数十年,一眨眼却衰败如斯。 明日与意外,永远不知哪个先来。 张媖见马岱经点拨才能勉强追忆,笑得更悲怆了:“鲜活一条人命,在你的心里,难道就这么轻贱不成?” 匈奴南侵,父母为护汉家城池,双双以身殒职。她和长兄残喘于世,不为别的,只为有朝一日,能瞄准时机,手刃寇敌。 万万想不到,苟活躲避开匈奴,却是同样来自凉州的汉人,将长兄送上了黄泉之路! 这群凶逆,又和匈奴人有何区别? 迎着张媖仇视的目光,马岱心生悲悯,辩解的语气软了三分:“不管女郎信与不信,你兄长在遇见我之前,已经命不久矣。” “奸贼,何故砌词狡辩!”张媖破口大骂。 “是不是砌词狡辩,女郎随便找个仵作验验,不就能知道结果?”这口锅太沉重了,马岱不想平白无故背负,“女郎的勇气,我很是钦敬,但无论如何,你确实恨错人了。” 马岱话音甫落,人群中冒出一个亮堂的头颅:“女公子,那日你险遭匈奴大当户□□,正是这位马岱将军的到访,才堪堪躲过一劫啊。” “什么?”张媖瞳孔地震。 原本还反抗不休的动作,顿时也停了下来。 “将军因机缘杀人,也因机缘救人,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女公子,长史府的和平来之不易,何不放下那些虚妄的仇恨,从头开始呢?” 这清醒的话像一道飓烈的风,将张媖眼底攒动的火苗吹得消弭寂尽。 怙恃皆失,兄嫂皆没,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便是心中澎湃的仇恨。可临到这一刻,却有人告诉她,连残存的仇恨,都是空穴来风…… 万丈红尘,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张媖心字俱灰,朝着城墙凹凸有致的孔隙,一脚踩了上去。 以为会迅速坠地,刺斜里却伸出一只胳膊,将她一下子拽回。 马岱的眼神,又是哀其不幸,又是怒其不争:“你父当年受凉州刺史孟佗之命,与从事任涉、司马曹宽,仅凭五百余人就招揽西域三万多军兵,声威仿佛犹在昨日。堂堂河西张氏女,面对困境,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一点挫折,就要寻死觅活。 “所以呢?”张媖只剩下无尽的绝望,“父亲声势浩荡讨疏勒,桢中城却数月都攻克不下,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有什么意义?” 马岱一把甩开张媖的手。 “张长史将毕生心血都奉献在了柳中,哪怕桓灵昏聩,胡马也始终越不过长城,这就是意义!” “匈奴到来前,西域诸国除了久乱的疏勒,其余仍臣服于大汉,听从朝廷调遣,这就是意义!” 长史府的有效运作,就是意义! 张媖不由哑然。 马岱越说越气愤:“不以成败论英雄,这个道理我一个外人都懂。你身为张氏女,又怎能草率否定自己的父亲?局势否极泰来,遗脉不思拨乱,反倒一心自戕!你跳吧,要是再拦,我就是狗!” 马岱振振有词的怒容,惊得张媖脸上一搭儿青一搭儿红,惭愧得无地自容。 半晌,才喃喃道:“我,我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有什么拨乱的本事。” 四周围观的百姓,听张媖这么说,纷纷开口,善良地规劝。 “女公子不要妄自菲薄,你从小长于柳中城,没人比你更了解长史府了。” “对呀,张长史一直夸你熟读经籍,晓习地理,倒比长兄还要优秀几分。” “如今一切百废待兴,若能与马家共存,他日没准能完成乃父未竟之愿。” 你一言我一语中,杨潆也趁势上前,轻轻拍了拍张媖的肩膀:“女郎,我也是女流啊,你瞧瞧,还不是做了西凉人的参军——” 鼓舞人心的话交织于一处,张媖只感觉无数暖流汇入胸腔,终于忍不住双手掬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夜色浓稠入墨,西域长史府明亮的灯烛,随着黑幕降临温柔点燃。 杨潆在张媖房中呆到后半夜,等人睡得熟了,掩门出来,冷不丁撞上一堵厚实的胸墙。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就着昏暗的光影,隐约见来者身长八尺有余,足足比她高出一整个头。 熟悉的压迫力面前,杨潆却并不感到害怕,只是讶然:“咦,将军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马超淡淡道。 总不能实话实说,直接提及担心张媖会再度发疯吧?为免伤及无辜,只能一直等在室外,窃听风吹草动…… 杨潆哦了一声,倒也没多想。 马超走到游廊边,斜倚栏杆,没话找话道:“张女郎,安歇了?” 杨潆点了点头:“歇是歇了,不过她见了太多惨状,心灵严重受创,后遗症也非药石可医。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只能指望时间了。” 张媖的病情,马超不怎么关心。杨潆的话,却依稀提醒了一些别的什么。 “那你呢?”马超下意识问。 “啊?”杨潆微微一怔。 “你不是从河北被抓到匈奴,沦落河套地区一年有余吗?” 匈奴人客居异乡,尚且能吓坏如张媖这等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马超难以想象,与张媖年岁相仿的杨潆,孤身深陷匈奴人老巢,又辗转往西的这段岁月,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不及杨潆说话,马超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算了,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事情,本不该再提的。 马超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忍不住揭人疮疤。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第 1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6 章 今夜有极好的下弦月,光华皎洁,仿佛会流淌的水。洒在屋宇间隙,天地皆浮离着一层薄薄的清辉。 沐浴在这样美好的月色下,两人相顾无言,好半晌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天幕中有流光闪烁,划破黯淡的星河。几道绚烂波痕,便朝着东天广袤的戈壁,遥遥坠了下去。 “快看,狮子座流星雨诶!” 杨潆喜悦推了推马超的胳膊,不等他反应,立即双手合十,紧闭眼睛,自发在脑海中许了个愿。 尘埃落定,蓦然回首,却见马超锋锐的目光,正一瞬不瞬,落在自己身上。 杨潆呼吸一窒。这才恍然想起,如今这个两千多年前的时代,流星并不是浪漫与幸运的征兆。 前有马腾因流星退军,后有诸葛亮见“将星陨落”,推测自己天不假年。非但不吉利,反而还和灾厄沾边。 若是再接个地震啥的,别说三公下课,连皇帝都该“吾日三省吾身”了。 思及此,杨潆尴尬捋着鬓发:“儿时幼稚,行为总是浮浪些。长大也很难纠正,倒令将军见笑了。” 马超头一回见杨潆憨态可掬的少女状,便问:“你刚才说的狮子座,是什么?” 星座这个东西,起源于古希腊,非三言两语可以讲明白。 “二十八星宿太晦涩,我自己瞎编的。”杨潆沉吟着,直白地说,“几颗星星连起来,像狮子就叫狮子座,像白羊就叫白羊座,还有金牛座、巨蟹座、天蝎座、双鱼座、水瓶座——” “女郎年幼时候,真的蛮顽皮。” “那当然。”杨潆越说越起劲,仍旧不忘查漏补缺,“阿父总说要什么都愿意给,那我肯定不信啊,天上的日月与星辰,总给不了吧——” 难怪,摘不到的,才会这么有执念。只是看见,都万般雀跃…… 马超将疑窦抛诸脑后,一个微妙的计划,随之暗暗涌上心头。 “夜已更深,女郎早些休息吧。”马超简略说着,抽身往回走,“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翌日一大清早,太阳才斜斜露出半个脑袋,杨潆就被窗外扰人清梦的嘶鸣声给吵醒了。 更衣推门,马超已全副武装站在树下,也不知究竟起得多早,等了多久。 “你是与我共骑,还是自己一个人骑?”马超指了指身侧的两匹骏马。 “额,太久不骑,手有些生,可以试一试吗?”杨潆胆怯开口。 “当然可以。” 杨潆鼓足勇气近前,循着原主经年的记忆,翻身跃上了马背。先是试探性地走两步,再转两圈儿,随后眼睛放光,终于熟练跑了起来。 这天降的技能简直不要太香! 马超见杨潆飞奔,便也不再迟滞,纵身跳上了坐骑。两人沿着东门,一前一后,向远方一望无际的戈壁扬长而去。 深入滩涂内部,山势陡险,地面坎坷。所过之处,扬起一片又一片的沙尘。 好不容易勒了马,马超将坐骑一拴,带着杨潆赶往谷底最深处的夹缝。 杨潆亦步亦趋跟随,看向头上危危的一线天,到底没忍住,纳罕问道:“将军,这四面八方皆是不毛之地,你带我来这里,究竟要——” 话音未落,马超一个蹲身,从地上拾起来一块黑漆漆的石头:“找到了。” 杨潆垂眸,惊诧得直接叫了出来:“这是?!” 陨石?! 马超拭了拭额间细密的汗珠,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我之前不是跟女郎说过,戈壁寸草不生,飞鸟绝迹,看似凶煞,却暗藏着繁多珍宝吗?” 见杨潆半痴半呆,明显没反应过来的表情,马超难得扬唇,低低笑了出来。 “这不是玛瑙石,不是戈壁玉,更不是石化木与狗头金。虽则不甚贵重,却正乃女郎从小企盼而不得的,天上坠落下来的陨星——” 杨潆直勾勾盯着马超的脸。 那只是她随口一提的敷衍话啊。 “这偌大的谷底,随处都是坑洞,万年来可谓被天外来客砸得千疮百孔。虽则远了些,倒也还不算难找。” 杨潆幽幽接过陨石,不敢抬头看马超的眼睛:“将军带我出来,就是专门为着寻这个?” 马超点了点头,倒不觉得有什么。 “女郎为西凉行伍做了许多,这点举手之劳的心愿,肯定要帮你达成。虽然它本质上,不过就是死掉星子的尸体罢了。” 杨潆将陨石一护:“流星原本有自己的轨道,却被咱们脚下这片土地摄动与吸引,就算长长的银河阻碍着,也要不顾一切地奔赴。为此发光发热,甚至死去也在所不惜。” 难道不令人动容吗? “女郎喜欢就好。”马超听到这么新鲜的表达,倒也不以为意。 至少这一趟,没有白来。 杨潆将陨石揣进怀里,又跟随马超的背影往外走。一脚深一脚浅的沙沙声中,即将迈出深谷,却没有留意到戈壁半坡,虚虚探出了数十个危险的头颅。 “都尉大人,你快看看,那是不是呼都渠大当户的马?”一名斥候小声说。 移支国先锋都尉闻言,也顺势从山峦间探出头。瞪圆眼睛确认了半晌,才肯定道:“是了,就是大当户的马!” 之前,移支投靠乌孙,举国攻打蒲类,数月难以攻克。若非靠着这两群远道而来的匈奴大军,也不可能在短短时日内转败为胜,还是光荣的全胜。 成功灭掉蒲类后,移支为表感谢,国主在蒲类海举行盛大仪式,亲自为匈奴人更换了新的马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乃谷下悠悠行走的千里驹! 先锋都尉愤怒捏紧了掌心。 凉州军不仅杀了呼都渠,抢了其珍爱不已的宝马,居然还敢堂而皇之,骑到尚未归附的东道主地界撒野。 这可真是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确定了吗,来的是不是只有马超和这个弱质女流?”先锋都尉一心直想邀功,迫不及待审问身边的斥候。 斥候点头如捣蒜。 先锋都尉仗着身边数百名精锐,笑得合不拢嘴:“既然如此,那还在等什么?随我冲杀下去,泼天富贵这不就送上门儿啦!” 斥候想起凉州军所向披靡的履历,不安抱住了先锋都尉的大腿:“都尉大人,你要冷静!匈奴堂堂两名大当户,都在凉州人手里折了戟,咱们没有万全的准备,不可轻举妄动啊!” 急劝之下,先锋都尉这才想到些别的,从怀里掏出两颗鸭蛋大的毒珠。 “看看这是什么?” 移支兵全体惊喜万分,异口同声:“毒烟球!” “这可不就万无一失啦?”先锋都尉一边炫耀,一边得意翘起了胡须。 西凉人玩弄旁门左道,只靠西域草乌头就能诓骗呼都渠药马。如今,赶巧不赶早,正可好好管教一下他们的头目,让马超知道什么叫姜还是本地的老、本地的辣! 西域特产毒烟球,融合了硫黄与焰硝,再辅以草乌头、曼陀罗、押不芦,随便闻闻都保管晕厥个一天一夜! 事不宜迟,先锋都尉一手拿一个毒珠,对着正准备上马的马超与杨潆,一股脑儿全丢了过去。 砰的一声,地上炸开浓烈的白色烟雾。杨潆不小心吸了几口,两眼一翻,失魂栽在了地上。 马超反应迅速,横臂一挡,堪堪遮住了口鼻。但毒气却像疯狂的飞蚊,穿孔觅缝,直往浑身每一处毛隙里钻。 烟雾弥漫中,马超艰难闭气。可哪怕只误吸了一点,即感觉头晕眼花,脚步虚浮得快要站立不住。 危难当头,垂望杨潆仰躺的身躯,马超不假思索,从长靴旁抽出脚匕,一刀扎向了自己的锁骨。 扑哧一声,鲜血飞溅。刻骨的疼痛令马超神智短暂恢复,利剑旋即出鞘,一阵银白的寒光。 先锋都尉率领移支兵杀到戈壁下,以为能直接捡人头,看见的却是马超长身孤立于山道,眼里喷薄着恐怖的火星。 “天,他怎么没事?” 移支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赛一个的懵逼。 先锋都尉眼望马超渗血的锁骨,瞬间明白了关窍:“看,马儿也中招了,无法坚持太久的。给我上,杀了他,回去向移支王请功!” 移支兵得令,立即士气大振冲锋向前,欲杀马超个措手不及。 可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后面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前面就全部被马超反杀,洋洋洒洒倒在了血泊中。 不过,强烈的攻势下,中了毒烟的马超难免左支右绌。敌人倒地的同时,自己也往后退了两步,迷蒙甩了甩头。 “哈哈,马儿快不行了,给我继续上,杀了他,杀了他!” 疯一样叫喊的声浪中,感受到意识流逝的马超毫不犹豫,从锁骨上抽出匕首,又扎向了自己的右胸。 一刀接一刀,从锁骨,到胸腔,到臀围,再到大腿。马超避开要害,却始终专挑痛感最剧烈的部位猛扎。靠着自残,才保持最后一丝不灭的清醒之火。 他每扎完一次,数十名移支兵溅开血雾。鲜血连作涓涓的河,将整段灰蒙蒙的滩涂都染就成了醒目的猩褐。 光影之下,看着杀红了眼睛的马超,移支兵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迅疾招式间,整个先锋部队,全军覆没。 马超剑尖淌着血,杀完了主力,逐渐感到独木难支。沉着脚步,双膝一软,涣散跪在了地上。 当大幕敲响,靠着移支兵作垫脚石的先锋都尉这才把着大刀,闪亮登场。 对付穷途末路的敌人,除了需要臂膀,还得要有手腕儿。 “怎样,到底还是撑不住了吧?”先锋都尉嘿嘿笑着,一步一步腾挪到马超背后,走向寂静的刑场。 距离越来越近。先锋都尉两手捉刀,暗暗抬起。眼看再够一分,就可砍下马超的头颅! 说时迟那时快。马超却一个抖擞,竭尽全力,奋然踩上前方移支兵高垒的尸山。旋即一个后翻,身体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剑光也随之骤然一闪。 “怎,么,可,能——” 先遣都尉哀哀捂着脖颈,说一个字吐一口血,不可置信望向安稳落地的马超。 毒入肺腑,痛入骨髓,他不仅能起,竟然还能跳…… 先锋都尉终于在搞清楚面对的是什么可怕的生物后,踉踉跄跄栽倒在地。 马超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最后的一跃,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可他还不能倒下。 马超强撑起精神,踏血而行,来到杨潆身边。轻轻一架,就将她负在了背上。 纵使视线模糊,早已辨不清方向,也深知要刻不容缓离开这片危地。 马超以剑作杖,听着耳畔杨潆均匀的呼吸,一瘸一拐地,下意识往有绿源的方向走。远远的天边,依稀有汉家楼阁耸立,那应该是柳中城的方向! 一步,两步,三步。意识越来越薄弱。直到寸步难行,走两步退一步的时候,马超才仓皇睁眼,赫然惊醒过来。不知何时,竟身处一片茫茫的大漠。 血液滴滴坠下,顷刻就被黄沙吞没,沉沉埋了个干净。 原来,方才看见的空中阁阙,竟然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马超身心俱疲,再也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在晕倒之前,只来得及将杨潆打了个旋儿,将将护在了身下。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第 1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7 章 杨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僻静的屋子。 四面八方,昏昏惨惨,黑暗得没有一道窗户。唯身边点着一盏青灯,行将油枯,倾尽最后的孤光脉脉闪烁着。 明明没有风,凉意却无端入骨。 杨潆从草垫上爬起,拨了拨油芯,焰光亮了些许。她双手捧灯,摸索着在黑屋里行走,当微光一跳,映照出墙壁上狰狞的彩塑,吓得险些将灯盏脱手。 极目追望,整片墙壁琳琅高筑,绘满了卷草与联珠。穹顶是垂拱的正圆,妙法莲花开满虚空梵界,中央则分布着无数翱翔悠游、乘流云舞乐的神菩。 神菩眉秀目娓,戴五珠宝冠,正乃敦煌壁画最常见的云与水之神——飞天。 这处石室,竟然是座庄严的佛窟。 杨潆循着晦暗的光影,慢慢往石室出口走。洞门顿开,天光大亮,石栏外围之下骤然出现的沙漠,一片茫茫无涯,根本望不到边。 “女施主醒了?”石廊后,一道清亮的嗓音突兀响起。 杨潆回头,一个沙弥捧着针线,信步走上了台阶。 杨潆肃立合掌,徐徐躬腰。恭敬行过礼后,才急切地问:“小师父可有见过,与我同道的那名男子?” 沙弥会意:“女施主且随我来。” 杨潆跟随沙弥脚步,在戈壁危崖开凿出的道路间上下左右,穿廊过坡。绕到后山,一排齐整的精舍浮现眼帘。 最东端的精舍,此刻正忙忙碌碌,乱成了一团。许多沙弥点缀院中,有的在添柴,有的在浣衣,还有的挤在窗格之畔,叠罗汉似的朝里间的精舍张望。 院中浣衣的沙弥,右手捶棒槌,左手抓衣物。熟悉的布匹,分明是出行前亲见马超套上的毡袍! 而搓衣石上,鲜红横流。血水混杂着皂荚搓出来的泡沫,又香又腥,只消一闻,便不敢深想。 杨潆心中担忧,不由加快了脚步。 进入精舍,映入眼底的一幕验应了杨潆的恶想。马超一丝半缕昏厥在榻上,原本健康的麦色皮肤此时却是惨白一片,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榻前的医者见杨潆闯入,朝窗格之畔攒动的人头掀了掀手:“都起开,非礼勿视。” 窗外的沙弥一哄而散。 医者从隔断拿上熏着苍术的醋鼎,一边在杨潆全身仔细游移,一边开口解释:“这里没有女舍,只能从权将你安置在石窟,女郎莫要见怪才好。” 杨潆一心只扑在马超身上:“医师,他——” “他是你的夫君吧。”医者猜度着两人的关系,啧啧称奇,“西域悍匪出没,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夫君为了救你,足足扎了自己九刀。失血过多哦……” 连命都可以不要,除了是夫妻,还能是什么? 杨潆却没空纠正这些。见医者直摇头,心中惊怖不已,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万望医师救救他!” “放心吧,死不了。谁让你们撞大运,遇见的是我华旉,华元化呢?”医者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 这趟西域之旅,刚好在沙漠寻药的当口撞着了倒霉蛋。机缘这个东西,它就是这么巧合又玄妙…… 杨潆定定望向医者慈祥的脸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华,佗?” “哈哈,做完这一票,我确实有资格正式改名,就叫华佗。”医者没想到自己声誉这么大,连曾经自矜的别名都被扒出来了。 杨潆瞬间石化。复杂的心情,不亚于正奔腾着一万匹马。 华佗,字元化,一名旉。有人考证,华旉才是本名,而为后世所熟悉的华佗,其实只是他穿的一件小马甲。 这得从西域地区的佛教开始说。 佛教来源于印度,大约于西汉末年至东汉初年那段时间,经丝绸之路传入汉地。后世许多的石窟寺,便是这里曾经佛法昌隆的佐证。 龟兹地区的克孜尔千佛洞,甚至被称为“西域的卢浮宫”。 随着佛教传入,印度的医药之神伽佗,也被带到了中原,流传于医学界。 华佗的华,据说在古汉语中并不读“hua”,而是与伽同音。而华佗又恰好姓华,因医术高超,后来就被封了神,得名伽佗,即华佗。 佛经中的伽佗,是赞颂之词。而梵语中的伽佗,是良药,是解毒剂。 无论哪种说法,都和佛教有千丝万缕的相关。 而这个平行世界里,如今她身在佛崖,竟还遇见了与西域颇有渊源的,被誉为“外科圣手”的华佗? 杨潆感动得无以复加,主动接过沙弥手捧的针线,随华佗一道行至榻前。 “你夫君身上的黄沙,已经清洁干净了。”华佗从沸水中捞出煮了很久的皮制手套与口罩,分别戴在了手脸上。 方法很是专业。 杨潆不敢近前污染,光是远远站着,就感觉快要喘不上气。 以前只知道马超对别人狠,可临到此时此刻,看见他全身淋漓的皮翻与血敞,才惊觉马超其实对自己更狠。 杨潆自责难当,哭丧着一张脸:“华神医,我可以陪着你一起,略效犬马之劳吗?” 一般的姑娘家,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恐怕跑都来不及吧。 华佗有些佩服杨潆的胆量,以动作代替回答,递上了手套与口罩。 杨潆牢牢戴好。 华佗取出银针,在火上剽过,穿透肠线,准备缝合。 “学着点吧,将来说不定能救急。” 针线扫过,马超皮下分裂的肌理与血肉,开始平整地交汇在一起。 看着华佗龙飞凤舞的手笔,杨潆下意识问:“华神医,他会疼吗?” 就算深度昏厥,梦里也会疼的吧。 华佗摇头道:“不会。祸兮福所倚,说来还得感谢那群投毒之人。分析残存的烟球粉末,我发现毒药成分,居然有麻醉效果哦!” 中原传统的蒙汗药,猛则猛矣,对于术中却可谓毫无作用。西域的毒物却大不一样。 华佗这么想着,又说:“我此番西来,正是为着寻觅奇药。托你们的福,现在认识了草乌头、曼陀罗和押不芦。回去就整一出好物,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麻沸散!” 杨潆:“……” 华神医你开心就好。 “不用过分紧张你夫君。”华佗斜眼瞥见杨潆额际豆大的汗珠,试图缓和气氛。 他右手扬针,从上往下,指着马超的腰腹,膝盖,脚踝,又斜斜翻了个身,划过后背,尾椎,小腿。 “看看他这些陈年的疮疤,哪一道不比现在九个口子致命?即便醒着,应该都不值得吭喘的。” 华佗越说,杨潆心里却越发难受。默默低下了头,再也不忍卒视。 明明知道马超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但过去惨烈的疮疤,依旧刺痛了她的眼。 缝合毕,还需要敷药,包扎。等所有步骤都完成,两人又联手,轻柔为马超重新套好了中衣。 华佗推门而出,不一会儿再次折返,手里竖着一株宝塔样的花束。 “这是我救你们之前,正好在沙漠里挖到的肉苁蓉。时也,运也,就权当礼物相送了。你夫君身体亏损,阳气虚弱,快拿下去给他煎药,回头醒了好趁热喝。” 纵使杨潆不懂药,也深知肉苁蓉只产自边疆,素来有“沙漠人参”的美誉。唯不惧劳苦,冒涉流沙之人才可获得。 杨潆再次跪倒,规矩磕下响亮的头:“华神医,您不仅医术高超,还救苦救难,委实当得起一个佗字。” 肉苁蓉的熬煮,需要久等几个时辰。杨潆整个下午寸步不离守着,勉强炖好一碗拿回房间,才发现马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四周渐渐漆黑,杨潆架起灯烛,将汤药放在床头的桌几上。 又转个身,准备伸手扶人。马超却独臂一撑,自顾自坐了起来! 在杨潆惊恐的眼皮底下,马超微抬胳膊,从桌几上端过汤药,咕嘟嘟一饮而尽。 不烫吗?不痛吗? 马超看透了杨潆心思,轻轻咳嗽一声:“军旅之人,三病两痛太正常不过。放心吧,这点小伤对我而言,无碍的。” 杨潆听到马超这么说,一下子不知道触到了哪根敏感神经,夺过药碗,啪一声掼在了地上。 “都怪你,青天白日非要找什么流星!出发前夸下海口,信誓旦旦不再让我身陷险境,结果呢?” 马超微微皱起了眉头。 “自恃英雄好汉,倒惯会瞎逞能耐的。可那又如何?今日要不是有华神医,你早就交代在这儿了!” 马超越听越不对劲。所以,杨潆这到底是怕自己死,还是怕他死? 望着杨潆又红又肿,像两只熟核桃一样的眼睛,马超疑惑地问:“女郎,你这是哭过了吗?” “谁哭过,熬药被烟气给熏的!”杨潆抵死不认。 死鸭子嘴硬。 马超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我知道了,女郎因为自责,想要弥补我。结果我却什么都自己做了,没有给你发挥的机会,对吗?” “将军惨成这样,还要故作坚强,我没脸再面对你了!”杨潆被戳穿了心事,鼻头一酸,两行热泪滚落脸庞。 原来是这样。 马超虽未曾觉得自己有多惨,但原本也是可以精心疗养,让杨潆照顾的。 怪只怪,他从小习惯了独处。 遍布荆棘的路上,若不能以最快速度自力更生、谋求愈合,迎接命运的只会是可怕的死亡。 马超犹豫着开口,试图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女郎之前不是说,自己不似张媖那般脆弱吗?” 如今哭哭啼啼的,也没坚强到哪儿去。 “快别哭了,你哭泣的样子,有点难看——” 马超话未说完,一道生嫩拳掌,生气砸向了他的胸膛。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第 1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8 章 时间流逝,夜色迷离。 随着天光越来越暗,佛崖四周的荒原,间或有一两声悠长的狼嚎响起。 杨潆不愿再回阴森森的石窟,对于全佛寺都误会她与马超关系之事,索性将错就错,懒怠做解释。 不过马超伤重,可以正大光明分床。 杨潆问沙弥要了多余的被褥,在地上铺好,实实躺下。 黑暗中,马超一声不响,应是病虚睡了。而大半日劳神,杨潆此刻也已是心力交瘁。脑袋粘上枕头后不久,即昏昏失去了知觉。 直到狭窄空间传绕开均匀的呼吸,马超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目光清冷,看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杨潆,艰难爬起身,用双臂将她连被抱起,轻轻放在了暖榻上。 马超扯过自己的被褥,席地躺下,这才放心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杨潆第二日醒来,发现已经日晒三竿。 疑惑着从暖榻下地,又注意到桌案上摆着两碗白粥。一碗已经吃完,另一碗,明显是给自己留的。 杨潆没心思吃粥。见四下无人,仓促披好外衣开门,寻觅马超的身影。 迎头撞上一个路过的沙弥,见礼后,才问:“小师父,房间里的病人呢?” 沙弥道:“施主去寻住持了。女施主稍安勿躁,一会儿估计就回。” 说着,好奇打量了杨潆一眼。 大清早刚放饭,还没来得及分发,马超就亲至庖舍,索要了两碗。如今看杨潆这新鲜起床的迷糊劲儿,换成不知情的,还不知道谁昨日命在旦夕,谁是病人,谁照顾谁呢。 不久之后,马超折返后山。 杨潆见马超一身具服,全然穿戴得妥妥当当,不由惊问:“将军,你这是——” 一个晚上,就原地满血复活? “去问住持借马了。”马超嘴唇仍无血色,却一心只扑在正事上,“但,住持不借给我。说什么沙暴季已至,正是多发突发时。” 沙弥见马超一脸受挫,没得好心附和:“郎君,你们来自东土,对西域沙暴的烈度有所不知。每年这个季节,大风刮过沙海,就像吞噬一切的灰怪!” 沙漠被飓风吹得流动,除了会导致气旋与尘暴,还会引起沙丘位移。粘土与岩层下潜藏着许多暗窟,一旦被流沙卷入,直接相当于活埋。 风暴到来,没人会以身涉险穿越沙漠,连最老道的向导都不敢。 杨潆听沙弥这么说,也出言相阻:“刚缝好的伤口,走到半途裂了怎么办?趁这段时日先照顾好身体,再谈离开的话吧。” 马超无奈,只得沉闷点头,拔腿进了屋去。 接下来的时间,变幻的大自然,让人深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神鬼莫测。 狂风不知疲倦,每分每秒都在肆虐人间。带起飞沙走石,遮天又蔽日。望眼皆一片萧条,山河混沌,虚实不分,晦暝得仿佛鸿蒙初开。 他们居住的地方位于山坳,前后皆有戈壁阻挡。但即便如此,尘沙却飘飘似雨,镇日下个不停,偌大的院子,始终笼罩在黄色的迷雾中。 戈壁中的房舍,建筑之初就考虑了防暴。不仅门窗开得极小,还皆用兽皮封条。可桌案一日不擦就积满了灰,空气中洋溢着刺鼻的粉尘味。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才稍有好转。 沙暴声势渐小,马超的伤势也愈合得差不多了。这日除了线,披好衣,准备再次寻住持,戈壁之外的天穹,却倏尔响起了几声熟悉的鸟鸣。 杨潆听到声音,惊喜小跑出门,向着微微放晴的天空招手:“甜甜——” 游隼压根不搭理杨潆。自顾自继续快速盘旋,一声接一声地高叫。 马超也出了门,将两指放在嘴里,抵唇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刚才还作睁眼瞎的游隼,这才一个转向,扇翅,朝山坳猛地滑翔过来。 越来越近,飞到马超身边的一瞬间,杨潆才发现,原来这只游隼并不是甜甜。 它比甜甜体型更大,色泽更深,翼展更长,爪子更利。 马超抚摸完游隼毛茸茸的胖头,撕下一块衣料挂在它的脖子上。游隼旋即转向,向着西边的天幕飞了回去。 “它是?”杨潆不由愕然。 “它叫墩墩,是甜甜的夫君。”马超扯住杨潆的手腕,快速爬坡上坎,赶往前山的方向。 等到了山门,一股五百余人的行伍,已经在牌坊之下恭候多时。 那是一支身披甲胄、手执戈矛的武装精骑。骏马之上端坐着的却并非男儿,而是清一色高高束发的女子。皆容光焕发、高视阔步,驱驰在一名年不过摽梅的少女之后。 摽梅少女一身红戎,见到马超,一双红羽鸟般的眼睛光华流转,洋溢着灼热的企盼:“阿兄!” “这是我妹妹马越,字扶摇。”马超见杨潆一脸懵懂,简略介绍。 隔着遥远的距离,马越跳下坐骑,一阵儿风似的吹进了马超怀里。 她身高七尺有余,力量亦有余。加之过于绚烈,冲在身上的瞬间,马超疼得低低喘息了一声。 “阿兄,你受伤了?”马越机警察觉出了长兄的不对劲,伸手扶住了马超的胳膊,“是谁干的?” 马超忍痛站直:“一点小伤,不妨事。” 马越深知马超是什么样的德性,闻言怒怒垮下了脸。 逆贼逞凶,母弟横死,这么天大的仇恨,长兄却选择对她隐瞒真相。她每日磨刀,操练武艺,就等着他朝能手刃韩遂老匹夫,谁料亲信捎回的,却是长兄携带堂支,追袭他人出玉门的消息。 “阿兄,你骗得我好苦啊!” 马越一想到自己作为亲妹妹,在马超心目中的地位却敌不过马岱与马抗,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马超别过了头:“阿越,报仇雪恨,本是男人的事情。” 蜉蝣半生,他已经失去了娘亲与幼弟,仅剩最后这一个妹妹。生死有命,哪怕万般皆舍,他都不能让马越掺和。 “胡说,有几个男人能打得过我?”马越不以为意,一把支起手中的红缨枪。 石窟寺住持远远望见马越提枪,吓得赶紧走过来打圆场:“郎君,女郎,佛门清净之地,可千万莫要带入江湖纷争啊——” 将骑兵拦在山门之外,也是这个道理。 看着马越无畏无惧的模样,马超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无论如何,阿兄完成任务了。” “你当然可以,因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兄。”马越一想到马超独自扛下了所有,不由心如刀绞。 事已至此,一切苦痛皆告一段落。 马超向住持辞行,念及刚刚治好他就向别处去行医、这些时日终究不曾谋面的华佗,不由走到大殿,遥望中央足足有三四层楼高的佛陀。 佛陀一脸福态,左手抚膝,右手指节微翘,用柔软而悲悯的表情普润着大地。久违的阳光透过中空的天顶洒下万丈金光,整个殿堂虚无缥缈得仿如仙境。 马超从不信神佛,但此时却乖觉屈身,恭敬地感谢拜望过了。 大军正式出发,沿着沙漠弯曲的弧线,一路向西而行。 风暴减轻了很多,却并不代表停止。深入沙漠腹地,视野里仍旧布满了黄尘。暧昧的阳光为丘陵镶上金边,天与地一片雾蒙蒙,界限不怎么看得清。 仔细辨路的当口,前方一名女兵突然喊了出来:“快看那是什么?” 不远处沙丘下的一所绿地,正声势浩大,围满了奇装异服的男女。 马越努力回忆着来时的经历:“我记得,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个祭台来着?” 如今围满了人,难道是要搞什么祭祀? “闲事勿管。”马超淡淡吩咐。 正说着,腰佩环刀的异族兵卒,架着一群不过两三岁的童男童女,沿着沙丘上搭就的木梯走了下去。 马越见童男童女个个皆被捆绑,明显是作为祭品而存在,惊骇得直接下马,一路小跑过去想要看个究竟。 八芒星的祭台,绘满了吊诡的图案。每个方位皆插有铭文旗帜,中央是石头列阵的圆坛,缠绕着蛇纹藤蔓。 一个头插鸟羽、脸绘白漆的司命,正手拿宝剑,就着神仆的鼓点,一边焚香祭酒,一边婆娑起舞。嘴里还念念有词,低低唱着听不懂的巫语。 祝祷完毕,司命将施了法的宝剑交到正伫立在台畔,被众人拥簇的首领手中。 首领锦帽貂裘,头戴琉璃,身挂璎珞,分明是个年轻的女子! “那是鄯善女王。”马超带着杨潆,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马越身后。 童男童女被押至八芒星台,各自摆在了尖利的星角上。鄯善兵卸下铭文旗,依次按照童男童女站队的阵列摆好。 鄯善女王接过宝剑,走到东北角的童女面前。 正准备挥刀,身后的沙漠突然一片喊声大举。 鄯善女王惊讶回头,便见沙丘上凶猛俯冲下来一群女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祭台下方。 “来者何人?”鄯善女王高声大喊。 她这一回头,所有女兵都不由吸了口气。 世间怎会有如此漂亮的女子? 杨潆也很明显吃了一惊。 鄯善,是古楼兰逐渐开始走向下坡路之后,迁徙而往的国度。是浴火重生的楼兰。 而鄯善女王的美貌,化用一个脱口秀演员鸟鸟的名言,就是: 如果现在自己和女王死在一起,千年之后被考古人员挖出来。人家得名楼兰美女。而她,得名干尸二号。 楼兰美女与干尸二号。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第 1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19 章 两军对峙,局势紧张得一触即发。 马超浅望表情明锐,一看就不是善茬的鄯善女王,直接亮明了身份:“我们是凉州军,来自西北汉地。” 知译官一解说,鄯善女王若有所思掀了掀眼皮。 西凉军威名,早已在西域诸国流传开。前脚刚打垮匈奴精骑,后脚就荣耀入主了西域长史府。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你就是西凉军头目,被那群汉人誉为‘神威天将军’的锦马超?” 说着,鄯善女王目光如炬,毫不避讳地,从脚到头将马超审判了一番。 看着马超张扬到极点,又破碎到极点的浓异五官,鄯善女王冷笑道:“奇了,将军长得可一点都不像汉人。” 马超没兴趣跟一个啄人的孔雀讨论长相:“妖淫精鬼,不能福人,非礼之祭,众神不歆。如果我没记错,这般不在祀典的妄滥之法,西域长史府可是明令禁止的——” “那又如何?”鄯善女王一脸羞恼,“你要用汉地的剑,斩我西域的官?” 西域长史张晏还活着的时候,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张晏死了,一个崭新的班底哪里来的颜色,胆敢插手别人家的染坊? 马越顶撞道:“甭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们用童男童女献祭,就是不行!” “不用童男童女,如何能镇压得住大漠下的沙魔?” 这群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脚不踏四季尘的凉州人,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鄯善女王一想起持续了半月还不罢不休的风暴,将声调拉得更高:“长史府新定,贵军亟待做的,难道不是拉拢与安抚西域诸国么?” 大军压境,是什么意思? “想翻脸逼人投靠乌孙也行,不过贵军可考虑清楚了,我鄯善与楼兰、精绝可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开罪一家,相当于同时开罪三家。” 一连串放鞭炮似的狠话砸下,马超权衡着利弊,不由一时语塞。 面对咄咄逼人的鄯善女王,杨潆自发迎难而上,挺身走到了祭台正前方。 “女王,你刚才说,只有童男童女,才能镇压得住大漠下的沙魔?” “那不然呢,这可是楼兰自古以来的成例!”鄯善女王斜眼道。 “既然如此,楼兰国大可高枕无忧的。为什么非要分出两股势力来,向外建立新的城邦呢?” 楼兰扼守丝绸之路要道,几多年前,曾是西域霸主一般的存在。 见过霸主潦倒,没见过霸主自断羽翼,放弃至尊地位的。 而鄯善与精绝,正是楼兰自断羽翼的结果。是从母家搬出去的子国。 鄯善女王瞳孔紧缩,厉色抬剑,指向了杨潆:“你胡说什么?” 世人皆以为鄯善、精绝与楼兰是守望襄助的掎角之势,促合又成三足鼎立。王朝迁徙的真实目的,除了贵族内部,根本无人知晓。 可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汉女,是怎么猜到来龙去脉的? 杨潆缄默看了一眼云里雾里的鄯善女王,内心的猜测更加笃定了。 西域城邦的兴衰,大部分都有迹可循。但罗布泊地区的楼兰,却几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关于楼兰离奇消失之谜,历史上有多种不同的推测。最站得住脚的,便是自然环境恶化之说。 这种说法,不遑多让,正是楼兰人自作自受的结果。 楼兰位于塔里木河和孔雀河的尾闾三角洲,两汉时期,正是多雨的暖湿季。 根据考古来看,当地不仅挖出了许多直径达一米的大树,还发现了许多叠压着几十厘米厚枯叶的杨树林废墟。 这充分说明,楼兰一开始的环境,是非常宜居的。 但随着经济发展,大量人口转牧为生,趋利为用。 依旧观察考古。土著筑造一座太阳形墓葬,至少需要一百棵以上的成年树。船棺形墓葬用材相对少些,但一个棺板就厚达十余厘米,宽二三十余厘米,也必须砍伐相当大的成年树。 更别提贵族的佛塔与官署,基木的直径甚至达到了惊人的三四十厘米。 植被被破坏,森林被砍伐,失去平衡的生态很快让土地日趋盐碱化。 自然环境的恶化,直接导致了降水量减少。降水量减少,又迫使着河流改道。而河流改道,便催生出风沙横行。 蝼蛄入侵的害虫之说,甚至都可能与此有正相关。 最终,沙进人退。无法抵御恶劣气候的城邦,结局就是被塔克拉玛干吞没。 从东汉到前凉,区区不到两百年。到了东晋隆安四年,高僧法显西行,《佛国记》记载此地已是“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 再来说说一脉相承的精绝。 这个由楼兰西迁,融合了不同族群、不同文明的奇妙国度,除了有雅典娜印章的书信封泥出土,彰显希腊文化的影响,还现世了大名鼎鼎的国家一级文物——“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臂。 良好的寓意,让考古学家叹为观止。 也就是这个精绝国,吸取楼兰教训,佉卢文木简中有“砍伐活树,罚一匹马,砍伐树杈,罚母牛一头”的记载。 这种由国王敕谕的禁止伐木手段,很可能是中国境内最早的森林保护法。 由此可见,树木的重要性有多高。 哪怕身处平行世界,也万变不离其宗! 杨潆呆呆看向祭坛中央,对应着八芒星八个角儿的、雕镂着生动腾蛇的巨型树阵。 很显然,本末倒置的鄯善国,还在对旧路重蹈覆辙。 “才没有胡说!我不仅知道楼兰镇不住沙魔——”杨潆有了底,丝毫不跟鄯善女王客气,“还知道,连最为仰赖的水神,都快要弃你们而去了。” 鄯善女王花容失色。 杨潆继续发出一连串的诘问。 “孔雀河水势,是不是越来越小?” “罗布沙漠,有多久没下过雨了?” “依我看,水神不显灵,沙魔降不住,问题不在童男童女,而在于女王你!” “女王若愿意以身生殉,上苍没准就能感悟到贵国献祭的真诚了!” 掷地有声的话语,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鄯善女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想不出任何措辞破解。 万幸,杨潆冰雪聪明,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震慑已成,最终能打败魔法的,依旧不过魔法而已。 “我们汉地有句话,叫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万物皆有其灵。”杨潆看着无措的鄯善女王,缓慢收线,“楼兰从未得罪水神与沙魔,何来胡端端祭祀之理?得罪的,分明是树神与草灵啊!” 说着,抬腿走上祭坛,悠悠抚摸着树阵中的巨木:“这种老树,在中原称作风水树,不仅保平安,还聚财富,千百年都不会砍的。贵国却伐来乱用,也难怪树神会生气,带着水神玩消失,任凭沙魔肆虐人间了。” 鄯善女王一阵眼皮狂跳。 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你们中原房屋皆木,难道得罪得还少了?” “中原有个春祭之节,叫清明。”杨潆莞尔一笑,“每年清明,除了扫墓,就是射柳,插柳。女王他日来柳中城逛逛,就能体会到咱们汉地的智慧了。” 火焰山下杨柳春。绿柳城廓,可不是凭空吹出来的。 《淮南子》有云: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孕育不得杀,鷇卵不得探,鱼不长尺不得取,彘不期年不得食。 这便是古人的可持续发展观念。 甚至于,三巨头之一的曹操,也和树神有一段不解之缘。 《世说新语》曰:太祖自汉中至洛阳,起建始殿,伐濯龙祠而树血出。 《曹瞒传》曰:曹操使工苏越徙美梨,掘之,根伤尽出血。越白状,王躬自视而恶之,以为不祥,还遂寝疾。 干宝的《搜神记》,则直接写了一篇伐树出血:建安二十五年正月,魏武在洛阳起建始殿,伐濯龙树而血出。又掘徙梨,根伤,而血出。魏武恶之,遂寝疾,是月崩,是岁,为魏武黄初元年。 这为罗先生写小说提供了绝佳素材。《三国演义》里,也有雷同的描写。 曹□□于砍树,虽然荒诞又志怪,却从侧面印证了古人对神明的敬畏。 鄯善女王了悟道:“你的意思,楼兰应该做的,是植树?” “若说杀戮,女王杀得过来么?” 恐怕将整个楼兰的花骨朵掐完,都填不了这巨大的坑吧。 “楼兰人从未植过树。”鄯善女王破天荒软了声音,“所以,可否教教本王?” 种什么,怎么种,对她而言,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陌生领域。 杨潆笑而不语。 意会到意思的鄯善女王,立即吩咐左右:“快,去把童男童女都放开——” 摆脱束缚的瞬间,八个小天使一样的孩子全部推搡着,跑到杨潆身边环绕住。随后依附身体,抱成了一圈。 即便他们听不懂汉语,却纷纷心如明镜。谁刀斧相向是坏人,谁从天而降解救了所有同伴。 国家兴亡面前,鄯善女王也没有太多不必要的骄傲。堂堂一国女主,见势也单手捶胸,向杨潆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做学生,就要有谦虚学习的样子。 女王开口道:“蒲昌海三国,愿意归顺西域长史府,听从指挥与调遣。”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第 1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0 章 再回柳中城,西域长史府万象更新,俨然洗尽了萎靡之气。 马岱见到马超与杨潆,率先冲了上来:“你们俩一消失就是半月,可让人一顿好找!” 东边戈壁发现数百名移支兵尸体,仅看剑术手笔就知道出自谁人。 沙暴阻拦,杳无音讯的这段时间,他天天被马越怼着脸骂,委屈大发了! “行了,死不了。”马超斜瞟转灯儿般绕着自己打量的马岱,没好气道,“说正事吧。” 面对活脱脱一个事业狂魔,马岱清了清喉咙,只得如实从长道来。 “之前攻城的匈奴兵,不是逃跑了么。左骑向西投靠焉耆,被焉耆王深夜袭杀,献上了左骑长首级。” 识时务者为俊杰。马超点了点头。 马岱又说:“车师前王一直捎信给后国王子,说上次还有没谈完的话,想要再来长史府叙叙。” 话里话外,也是想要归顺的意思。 “且弥与卑陆——”这两个国家一直坐山观虎斗,“咱们赢了之后,且弥国更换了新的王储,据说母妃是个汉人。而卑陆更神,国王直接禅让,传位给了亲汉的兄弟。” 至于禅让本身,是自愿还是被自愿,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对对,还有最关键的移支。”马岱想到这个吞噬了蒲类的匈奴打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先锋尸横戈壁,但凡随便查查,便能知道死法与黑河边如出一辙。但移支王草草料理了后事,明显是不准备深究的意思。”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自明。 风云变幻,局势一片利好的方向。再加上蒲昌海三国归顺,如今的他们,已牢牢掌握了长史府及周边地带。 往西是绵延的天山,往东是凉州老巢,车师势力则缓冲在白水涧道。绝佳的天堑与屏障,连起来就像一股巨绳,对乌孙和匈奴形成了完美的截阻。 而夹在天山与昆仑丘中间,西边又横亘着葱岭的大沙漠诸国,归降只在于时间早晚而已。 马超这么想着,吩咐马岱:“替我拟一道文书,三日后邀请各王来长史府做客。” 接下去,只需要好好经营这片土地即可。 话音刚落,马抗与张媖忙完了事务,正好回到了大殿。 见了马超与杨潆,免不了又是一通紧张的寒暄。 好不容易安抚住关切,杨潆看向张媖恢复如初的秀气脸颊,也捡要紧的事儿说:“阿姊,长史府藏书阁,有没有关于西域地区的植株图档?” 说着,将尘暴肆虐不止、有意防风固沙之事,简短交代过了。 张媖认真听完,心中立时忍不住一阵儿钦服。 可怕的天灾,父母还在的时候就想要预防,甚至为此做了许多的绸缪。 但奈何蒲昌海那几个国家委实过于自大,加之朝廷示微,长史府自保为继,只能眼巴巴看着沙漠东扩干着急。 “妹妹竟有本事说服那个眼高于顶的鄯善女王种树,还要屈尊来柳中城拜访——”张媖一脸惊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杨潆附耳,对着张媖一阵嘀咕。 “原来如此。高,真的是高!” 恍然大悟间,张媖一想到杨潆做出的努力,答应得很爽快:“植株什么的,小事一桩啦!” “那就先提前谢过阿姊了。”杨潆彻底放下心来。 三日的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 今朝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天气晴朗得仿佛一张靛蓝的纸。 柳中城净水泼街,毾??铺道,夹岸挤满着欢迎的百姓。皆好奇露头,看向金柄伞盖之下,被鲜花围簇的西域各家国主。 上次见到这等隆重场面,还是几十年前张长史刚就任的时候! “鄯善女王,真乃人间国色啊。” 众议声中,鄯善女王目不斜视。但那只是作为君王应有的沉着。 这座由黄黏土夯筑,外部看来其貌不扬的柳中城,早在踏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将她震撼得服服帖帖。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融合了西域窟式特色与中原木质结构的各式建筑环绕错落,中心坊市甚至还有人工穿凿出来的汀洲。 微风习习,秋意渐浓。不仅夹岸民居生长着婀娜的垂柳,水湄深处甚至还有摇曳的芦花,野生的鸿鹄。余光所见,感慨万千。 艳羡心中,鄯善女王被仪仗抬到了殿外。仆从搬过阶梯,方拾级而下,款款行入了大殿。 置爵高会,葡萄美酒夜光杯。琵琶反弹的舞乐声声里,西域各家国主亲见长史府内外各司其职、井然有秩的局面,纷纷不再犹豫,向马超俯首,并表达了称臣之意。 谈到肆虐东南的沙暴,也众口一致,愿意全心配合,出人出力。 “说来惭愧,诸王虽为本地人,对于植树却一窍不通。还望长史府指条明路,大家也好效仿。”车师前王如此说。 张媖早已准备妥帖,见状便起身:“烦请诸王移步,随我一观。” 张媖脚下生风,带着诸王穿花踱柳,很快来到了后院。 甫一涉足,西域诸王目瞪口呆。 后院与殿前饱满的色系截然不同,整个园囿竟然是一片微缩版的沙漠! 黄沙遍野,其上却点缀着苍翠的绿意。无数高低不同的植株繁茂生长,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杨潆也明显吃了一惊。 她想要的是图档,张媖却直接展示了一个沙漠植物博物馆! 一些繁茂大树的根部,甚至还被横截,便于看见底下缠绕的根系! “诸王,请你们摸摸脚下的黄沙。”张媖吐气如兰。 西域诸王闻言蹲身,当感受到手里是块堆状而非流动状的沙土时,对中原人的仰慕越发深刻了起来。 果然,草灵与树神可以降服沙魔! 想起仙逝的父母,张媖眼眶一涩。父母死之后,她原本以为这些成果再也不会有让人看见的一天,可阴差阳错,如今她注定、也非常荣幸能成为承继者。 眼花缭乱的植株,张媖却如数家珍。 “这个叫梭梭。别看长得矮小,看着称不上树,但一株可以固定四坪黄沙,还是沙漠人参肉苁蓉的寄主。种子遇到雨水,一个时辰就能发芽。生命力极强,寿命百年,哪怕死了,根系也能固沙好多载。是种植的第一选择。” 杨潆眼睛一亮。 大名鼎鼎的沙漠植株之王梭梭树,支付宝的种树活动就是它。平行世界里,居然有机会种出一片蚂蚁森林! 鄯善女王问:“东南方有许多盐渍土地,这小破草能扛得住吗?” “这个叫胡杨,是贵国最喜欢砍伐的树种。”张媖转移阵地,斜斜乜了鄯善女王一眼,“胡杨根系吸盐,树裂排盐,排出的黄白盐晶,称作‘胡杨泪’,汉人经常用来做蒸饼。” 杨潆点了点头。 胡杨泪在现代叫胡杨碱,主要成分是小苏打,且纯度极高。不仅可以食用,还可以做肥皂。是拔盐改土的大功臣。 “它用什么繁殖?”鄯善女王又问。 张媖答:“种子。” “都需要种子,倘若种子匮乏呢?” “这个叫沙柳,插条,速生,耐水又耐旱。不唯如此,哪怕被风沙埋了,只要有露头,哪怕被牛羊连皮啃掉,只要剩一支,就能存活。特别适合流沙处。” 杨潆心领神会。 沙漠里的“韭菜”,不是白叫的。最为关键的是,它还可以造纸! “这个是红柳,长得像沙柳,又不完全一样,花条艳紫,花期又长,不仅适合固沙,庭植也很漂亮。最关键的是,秋冬枯枝落叶飘坠,经风雪压实,会形成沙包层。沙包层能吸引小动物打洞,乘凉,饮水,觅食。” 杨潆再度融会贯通。 沃岛效应,是完善生态链,改善环境的王牌。这也是被编入“亚洲鸟类红皮书”的白尾地鸦,能在沙漠生存,成为中国特有鸟种的根本原因。 鄯善女王不罢不休:“那要是遇上既不适合播种,也不适合扦插的恶劣季节呢?” “这个叫三芒草,絮状种子,四海为家,就算落在石隙,都能扎根发芽。”张媖指完草,又指向树,“这个叫银砂槐,也是为流浪而生,豆荚带着翅膀,随风螺旋飘飞。” 再走过维C之王、被成吉思汗视为灵丹妙药的沙棘,极佳牲畜饲料来源、令牛羊膘肥体壮的沙枣,以及没有仙人掌与多肉的中国沙漠、骆驼唯一能吃的草料骆驼刺之后,杨潆将目光惊悚停滞在一株叠着硕/大/乳白色花团的植株面前。 “这是——棉花?” 张媖侧目,莞尔一笑:“哦,这个植株,没有固沙的作用。我见它长得好看,纯粹种着玩儿。” 杨潆当然知道棉花不固沙。 作为良好纤维,它无论是轻盈的纱还是厚实的绒,都可以完美驾驭,是重要的纺织物资! 棉花原产印度,《汉书》中虽然有白叠花布的记载,表明在东汉时棉花已经出现在云南。但道路阻塞,最终却是南北朝的时候,才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内地。 即便传入了,棉花一开始也只是作为观赏性花卉而存在。 宋朝以前,中国甚至只有带丝旁的“绵”字,没有带木旁的“棉”字。“棉”这个字,是从《宋书》起才开始出现的。 杨潆猛然拍了拍脑门。 她早该想到的! 《梁书》记载:高昌多草木,草实章如茧草,茧中丝如细纑,名为白叠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交市用焉。 高昌,白叠,齐活了。 棉花早就有,只是还没有被人认识到,它可以用来织布!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第 2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1 章 待诸事忙完,杨潆迫不及待,将张媖扯到了廊角。 “阿姊,那个白叠——”杨潆兴奋搓了搓手,“野外分布得多么?” “妹妹也觉得花团簇簇,极为好看吧?”张媖见她两眼放光,笑道,“若如此,便挖来盆栽,送与你就是!” 杨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听人说,白叠可以做成布匹,才心感好奇的。” “做成布匹?”张媖一副始料未及的表情,“你听谁说的?” 她从小土生土长,怎么不知道? 杨潆舔了舔唇。该如何解释,才能又通顺,又不至于吓到眼前的土著? 须臾,叮的一声开了窍:“躲避沙暴这半月,我身在一处石窟寺,见那里的僧服柔软又轻便,质地还十分特殊。询问下才知晓,是从天竺传过来的。” 张媖点了点头。 佛门圣地,和天竺往来频繁很正常。有授受也不足为奇。 杨潆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给张媖分享她刚编的故事:“结果你猜怎么着,沙弥告诉我,原材料本地就有,正是白叠无疑。” 印度的棉,应为南方树棉,阿拉伯的,才是西域草棉。但古人连棉是啥都不知道,往哪儿说都一样。 张媖果然被糊弄过去。 想到这个西边的舶来植株,如实道:“白叠的生长周期,也就将将四个月而已。种子随风播撒,来年能长半山。妹妹如果想要,随便帮你摘个一斗,还是不成问题的。” 杨潆立即感谢:“那就有劳阿姊了。” “都是小事。”张媖摇头道,“不过,你确定真的能行?” “嗐,行不行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再不济,用来当古贝,填个枕絮啥的,总可以吧?” “也对。”张媖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张媖的效率,简直不是盖的。耗时短短半日,太阳还没下山呢,就扛来了几大篮子的棉絮,摆在织室门前。 “这么多?”杨潆惊讶道。 张媖甩了甩汗涔涔的刘海儿:“如今正是成熟季,这破玩意儿又是丛生,想不多采也难啊——” 杨潆被张媖的说辞逗得噗嗤一笑。 破玩意儿,待会有你好看的。 与张媖同至的,还有十数名经验丰富的织女。她们已经提前将棉花做了初步处理,剥落棉铃,除掉棉籽。 织女纷纷撸起了袖管。 “女郎,说吧,这东西是先煮还是——” 杨潆否道:“直接用就行。” 直接用?! 众织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一名织女忍不住问:“女郎,这絮团一扯即断,根本成不了形。如何能够直接用呢?” 杨潆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侧头问张媖:“阿姊,那会儿西域诸王拜见时,在大殿上反弹琵琶的主舞呢?” 张媖满脸不解:“纺织的事儿,你叫人家一个主舞来干嘛?” 杨潆笑而不语。 那么绝的琵琶手,弹棉花正好! 杨潆一边着人去请主舞,一边又令人去找马抗借弓。 等马抗带着鹊画弓风风火火杀到,以为要猎什么新奇东西的时候,杨潆却一把接过,交到了同时赶来的主舞手里。 马抗和主舞,大眼瞪小眼,一阵儿风中凌乱。 织室外,薄薄的许多木板,拼就,垒砌,架成了一条宽敞的桌案。 杨潆与众织女合力,将白茫茫的棉絮尽数倾倒在了桌案上。 这才指着棉团,对主舞说:“麻烦你,帮个小忙。” 主舞一口气没上来,险些猝死过去。 军令如山,硬着头皮也得上。 在吃瓜群众看好戏的眼神中,主舞苦着一张脸,按照杨潆的吩咐,用弓弦对着棉絮就是一通急弹。 不堪入耳的怪声绕梁不绝,吃瓜群众纷纷呲牙,捂住了受伤的耳朵。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刚刚结束一天繁忙事务的马超和马岱,也被震耳欲聋的异响吸引。俩人前后脚出殿,站在高高的楼阙上,皱眉朝下看。 空旷的平台中央,所有人都一脸愁容。唯独杨潆神态自若,笑得别提有多开心。 琵琶弓停,杨潆捏了捏满桌案蓬松的棉花,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绝,真的绝。” “婢子可以走了吗?”主舞生无可恋。 杨潆慷慨挥了挥手:“去吧。” 主舞闻言,如临大赦。瞬间提腿,一阵儿风似的跑没了影。 杨潆提袖,在桌案边坐下,从银宝壶中抽出一支截去尖端的废箭。 她先是扯饺子皮一样摊圆了棉絮,旋即使箭簇擀面般的搓过,在桌案上用力且均匀地来回。 不过须臾,就搓成了一条白白的,长长的紧实棉条。 虽然粗细不太均匀,但够看就行。 杨潆卸下中空的棉条,对众织女说:“就这么搓。” 众织女得令,迅速埋头干活。手法娴熟,很快就搓了一大堆棉条出来。 数量差不多了,杨潆取来旋转式纺锤,从棉条捏出一股细细的线系在木锤中端,随后将右手放上纺机把柄。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杨潆一手摇搅把柄,一手活泛棉条。木锤快速旋转之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刚才还松松垮垮的棉条,瞬间变化成线,一圈一圈缠绕在了木锤上! 棉线团团如茧,震惊了在场每一位久经织场的织女。 “竟然,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天选的衣料,只需要最简单的纺织。这也是棉花为什么能后来居上取代葛麻,平价造福于老百姓的根本原因。 无论丝绸还是葛麻,成线都太过复杂。丝绸从采桑到养蚕,再到煮茧、缫丝、加捻,成本高,产量少,环节多,注定只能为贵族所享。而葛麻从种麻到沤麻,再到剥麻、晒麻、绩麻,同样工序多,效率低,衣感差。 唯有棉花,不麻而衣,不茧而絮,成本低廉,穿着舒服,御寒极佳。 织女将线圈带到织室,熟练地整经分纬穿筘,不多会儿就纺出一条完整的棉布,举到了众人面前。 未经漂洗与浆洗的棉布,虽然质感疙疙瘩瘩,分散杂物与浮棉,只能算土布。但这有手就行的过程,令众织女无不心生佩服。 “种白叠,一定要种白叠!” 她们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不远的将来,这个新鲜玩意儿能够有多造福百姓了! 众口纷呈中,楼阙上的马岱双手抱臂,显然也被这温暖而震撼的一幕感染到。 “阿兄你别说,杨潆倒还真有两把刷——”马岱斜眼看马超,被他眼神中浓得化不开的炽热所惊到,“阿兄?” 马超注意力全在杨潆身上,压根没听见马岱的话。 “阿兄?”马岱伸出五指,又在马超面前晃了一晃。 马超这才如梦方惊。 “看啥呢,这么痴——” 马超眼神一没,将情愫都收在了眸底:“没看啥,走吧。” 最紧要的技能掌握,就相当于打通了任督二脉。棉花其他的好用处,自然会相继被广大织女发掘。 杨潆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所有人也都很满意。 曲终人散,一天的劳碌总算以完美结束。杨潆前脚刚回房,后脚就见张媖尾随,也跟着进了屋。 杨潆疑问道:“阿姊,还有事吗?” 张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突然一把牵住杨潆的手,热热捧着:“我是特地来感谢你的。” 今天在后院小沙漠解说植株的时候,她当然看得出来杨潆什么都懂。但杨潆的谦退,让她内心感动得无以言表。 “阿姊何必如此见外。”杨潆莞尔一笑,“你值得的。” 千言万语,临到最后却反而无语,说不出煽情的话。张媖一把抱住杨潆:“我一定会不负所托,圆父母遗命。”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杨潆拍了拍张媖的后背,“阿姊,时候不早了,你今天比我更累,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媖应诺,转身欲走。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堪堪回身,一副羞于启齿的状态。 “阿姊有话,不妨直说。”杨潆直接点破。 若论感谢,在外面也不是不能说。非得神秘兮兮追到屋里,个中因由,恐怕没那么简单。 张媖心思被识破,感到有些尴尬。犹豫再三,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胖瓷瓶,递到杨潆的手里。 “这是西域上好的金疮药,专治溃痈与肿痛。马岱将军后背沉疴难愈,敷点这个,兴许能见好。” 马岱?! 杨潆的记忆,依稀还停留在张媖刺杀马岱的时候。 疑惑接过药,又听得张媖辩白:“妹妹,你可千万别告诉他,这个东西是我送的。” 杨潆了然于胸,意味深长扫了张媖一眼。 看破不说破。 于是爽快答应下来:“行,我一会儿就拿给他去。” 张媖见杨潆应允,高兴得喜上眉梢。 彻底放下心来,正准备再次折返,余光却冷不丁瞥见杨潆的梳妆台,上面放着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张媖大惊失色,小步跑到梳妆台前,害怕得连声音都变了:“妹妹,你怎么捡了个陨星回来?” 杨潆挠了挠头:“额,见它油光发亮,还挺好看——” “不行不行,得赶紧拿出去扔掉!”张媖难得态度强硬,“你是不知道,这东西乃灾厄的象征!以前有人捡过,听说没多久,村庄就开始小范围生病,传染,死亡!” 光是想想,都让人后怕不已。 “有那么夸张吗?”杨潆蹙眉。 陨石遨游宇宙,相当于一块磁铁,必然会吸收不少的放射性元素。但辐射量也就最初降落的几天比较明显,后续持久衰变与消解,应该引发不了这么恐怖的危机才是。 “甭管是不是言过其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杨潆想到马超,迟疑着下不了决断。 “妹妹若舍不得扔,我帮你扔。”张媖不知她为何如此,只是一味劝导,“这东西还得丢远点,近了都怕有风险。柳中城西南,一个地方叫星星峡,专门就是扔这个的!” 星星峡里面堆满了陨石,可见大家伙儿对它有多么谈虎色变。 急劝之下,杨潆默默咬了咬牙。健康为计,只能不情不愿将陨石交到张媖手里:“行吧,那就劳动阿姊了。” “互相劳动。”张媖这才终于放心,调皮眨了眨眼睛。 为您提供大神 香非在萼 的《[三国]穿到西域怎么破!》最快更新 第 2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2 章 张媖从杨潆房里出来,刚拐过游廊,措不防撞上一道魁梧的黑影。 怀里的陨石,脱手而出,啪一声落在了灌木丛里。 张媖捂着吃疼的脑袋,见来者是马超,只敢弱弱地抱怨:“将军走个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说着,蹲下身去,一通胡乱摸索。 咦,陨星掉到哪儿了? “你在找什么?”马超对着张媖说话,目光却隐隐朝向杨潆的房间,若有似无地眺看。 “一块黑色的陨星。” 马超闻言,错愕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太暗了,完全找不到——”游廊遮挡,张媖沮丧盯着墙下黑灯瞎火的一排灌木,不得不向马超求救,“将军可带了火折?” 马超根本不需要火折。 他长手一捞,伸向灌木葳蕤的枝桠。将陨石从灌叶间薅出来的一刹那,直接怔愣住了。 “这陨星怎么在你手里?”黑暗中,马超居高临下,整个身体完全笼罩于阴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无端凉意侵袭脖颈,惹得张媖匆忙站了起来:“当然是,要把它丢掉啊!” 说着,伸手够向马超的掌心,想取了陨石拍屁股走人。 马超紧攥着陨石,丝毫没有要松动的意思。 “将军?”张媖力夺不过,害怕看向他被浓睫掩翳的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杨潆让你丢的?”好半晌,马超喃喃问。 张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妹妹若不同意,我怎么拿得出来呢?” 蓦地,马超松了手。 陨石掉在了地上。 好歹这次没有落进灌木丛里! 张媖再度蹲身,捡起陨石,正准备说句客套的感谢,才发现马超不知何时,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月上柳梢,秋虫唧啾。 杨潆在屋里前后左右,不停地徘徊。 好几次想将张媖叫回来,念头刚滑过,却又生生止住。 所谓晕轮效应,连她也不能免俗。退一万步来讲,即便与马超捡到的流星人畜无害,但心理有了芥蒂,以后任何的小毛病,都会导致晕轮投射。 还是扔了好。 可转念一想,毕竟那是人家搏命换来的东西,杨潆终究还是不舍。 坐不安席之际,思及张媖的托付,杨潆索性拿起瓷瓶,往马岱的住所去。 马岱还未睡下,见了杨潆,极为惊讶:“哟,这是什么风把杨参军给吹过来啦——” 他这一声“杨参军”,杨潆全身里里外外像被蚂蚁爬,难受地说:“不必如此见外。” 马岱也觉得,这个称呼很见外。 于是问:“女郎可有冠字?” 原主十四遇袭,现在她也不过将将及笄,哪里来得及冠字。 杨潆默然摇了摇头。 “唔,既如此,以后就叫你阿潆!”马岱素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我不见外,你也不许见外,唤我伯瞻即可。” 杨潆乖乖附和:“好的,伯瞻。” 纠正好了称呼,马岱这才询问杨潆,深夜造访的原因。 杨潆将白胖瓷瓶摆在桌案上:“听闻你的背伤沉疴难愈,这是效果极佳的金疮药,不如试试看呀。” “阿潆,你对我也太好了吧。”马岱受宠若惊,将药瓶在手中一阵稀奇地把玩,“从哪里得到的,当真有效?” 管它有效没效,心意已带到。 “自然有效,这是——”杨潆脑海中努力梭巡着藉口,“哦,是我在石窟寺时,大名鼎鼎的华佗,华神医给的。” 华佗的大名,马岱当然如雷贯耳。 可他同时也注意到了杨潆话语中的漏洞:“不对啊,华神医为什么会给你金疮药,是不是阿兄他——” 难怪刚回长史府,脸色惨成那般。 中间这段时日,肯定遇到了奇险! 想起马超三令五申,不让马氏兄妹知道他重伤的叮嘱,杨潆又是虚,又是疚,只得说着违心的话:“他啊,不过伤了皮毛,用不着,用不着这个的。” 马岱将信将疑:“你确定?” “当然。”杨潆快要编不下去了。 再继续杵着,还得用另外的谎,来圆最初的一个谎。越编越荒唐。 既然已经对张媖有了交代,那便再也问心无愧了。 杨潆一下子站起:“夜已更深,伯瞻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马岱见状,亲自出门相送。 将杨潆送过游廊,刚要辄身入室呢,却瞟见墙角暗影下,赫然站桩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月光将马超的影子拉得古怪又老长,也不知究竟在那里暗暗站了多久。 更深露重的,他这儿到底是啥风水,让夜猫子全聚过来了。 “阿兄,你怎么也还没睡?” 看着马岱让出的门位,马超却并不举足。过了片刻,幽幽地说:“没事。你好好抹药,早些歇宿吧,伯瞻。” 这一声伯瞻,差点惊掉了马岱的大牙。 一个无事忽献殷勤,一个跑趟专为内涵,杨潆与阿兄,这俩人到底咋回事…… 马岱摩挲着下巴,目送走了马超,才百思不解进了屋去。 另一端,原本想找兄弟舒缓胸臆的马超,在听到马岱与杨潆的谈话后,心思反而郁结得更厉害了。 铁青着一张脸,回到自己的住所。想起杨潆丢弃的星,扎人的话,马超颓然往栏杆上一坐,望向夜幕中万古不变的星河。 西域的天空,永远都有这么醉人的月色。 月色清辉,仿佛会流淌的水。 曾几何时,他的母亲,也总是喜欢凭栏望月。明明身在家园,所思念的,却是并不属于她的故乡,与故乡里面,那个薄情的人。 马超嘴角牵扯,苦涩笑了出来。 从怀里取出一只古旧的羌笛,呆呆抚摸着笛竹尾端,翠绿似玉的流苏。他寂然许久,才慢慢将羌笛放入口中。 口唇吹嘘,悠长的呜咽穿透竹节,像一把生锈的刀,钝钝割开静谧的夜。 塞外边声,胡风孤城。管乐凄恻又悲凉,杳杳诉说着煎熬的渴望。 没过多久,便吸引来了一个同病相怜的孤狼。 “想不到,马将军身上,居然流淌着羌人血统。”鄯善女王斜斜靠在月洞门上,目光中恍惚闪烁着道不明的情愫。 笛声被中断,马超有些不满。 不言不语,便算默认了。 “我母亲也是羌人。”鄯善女王倏尔笑道,“婼羌人。” 婼羌,是位于楼兰南部的一个西域国度,人口主要构成,便是婼人与羌人。 马超点了点头,算是无声的回应。再度拿起羌笛,循环吹奏未完之曲。 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却摒退不了鄯善女王压抑已久的五感。 她提起腿,兀自走入院中。 想起儿时的嘎乌楼,索栈道,香柏肉,青稞酒,以及每逢盛春,漫山遍野开满的羊角花,不觉哀从中来。 就着清冷的月色,久违的旋律,鄯善女王手脚舒展,轻轻盈盈,跳开了一支动人的舞蹈。 缓带轻裘,绿腰素手。袖若惊鸿,足有游龙。左旋右转,裙摆飘飏。奔车轮缓,天地流芳。 杨潆正要踏足月洞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锦帽与长辫齐飞、头纱共月华一色”的绝妙画作。 天人和合,羌笛声与胡旋舞,美好得仿佛不在人间。 而院子里的马超与鄯善女王,郎才女貌,宛如一对般配的神仙。 杨潆捏住手中刚问张媖讨来的另一瓶金疮药,悄然退身,离开了月洞门。 居民区外,芦花渡边,栖息着一群南来北往、逐水草而居的野生鸿鹄。 鸿为大雁,鹄是天鹅。 杨潆枯坐在野渡旁,看着水波中央荡漾的天鹅,以及水波映照之下,徐徐勾勒出的、自己的斑驳倒影,第一次尝试在记忆中捕捉原主的模样。 永乐宫董太后曾夸,原主灼若芙蕖,冠绝古今,不仅是大汉名副其实的第一美人,更是父系、母系皆“四世三公”,无人能出其右的顶级名门闺秀。 一朝落难,回首满目疮痍的过往,在匈奴的一年多时间,以及无数个朝朝暮暮的吃苦与藏拙,对她而言,竟依稀恍如隔世。 如今,在她的身上,看不见任何曾经风华绝代大美人的影子。 以前她从未在乎,直到刚才面对花与月,笛与舞,方莫名有几分难过。 但即便只是瞬间庸俗的念头,立即令杨潆感到羞耻,甚至无地自容。 羊入虎口,原主临危自保,剃去眉发,穿上乞服,晒得黢黑,生饮牛乳。面对塞外孤悬的月,心心念念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家,回家,回家。 远方的家,还有好多人与事在等着她…… 霸占了原主身体,就要对原主负责。 现在已经立秋,持续二十余年的建安,已经如期来临。 汉献帝迁都许昌,九月甲戌,曹操将任大将军,封武平侯。而杨彪与汝南张喜,则会双双“因病逊位”。 197年,也就是明年年初,袁术即将在淮南僭号,迎接杨彪的,将会是曹操的诬陷,满宠的拷打。 即便并不致命,但杨家却从此一落千丈。 剩下的时间,只有区区不到四个月了。 无论丑小鸭会不会变成白天鹅,没有鸿鹄之姿,亦当有力挽狂澜的鸿鹄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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