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机甲师》 1. 九号贫民区（1） 从皮肉入侵到灵魂的剧痛让时繁西疼得睁不开眼。 恍惚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消失，她的灵魂撇开消亡的肉/体进入一片虚无的空间，里面空洞苍茫，昏黑一片。 时繁西漫无目的地飘荡其中，又在不知时间的某一刻被吸进一个突兀出现的黑色漩涡。 耳边是滴滴滴响彻不停的急救信号，间或夹杂着高亢地哭嚎，有急促来回的脚步声，建筑倒塌、怪物嘶吼、重物坠地、炮弹爆炸。 时繁西想睁眼，可薄薄的眼皮好似有千斤重，沉甸甸耷拉着，她只能从眼睫的缝隙间看到几个白色的身影。 一连串的医学诊断由远及近，她勉强听到‘辐射’‘污染’‘截肢’等零星几个字眼。 不知名的药剂注射进她的血管，手术刀灵巧地划开她的皮肤切进肉里，有什么东西被取出来放在金属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医疗仪器滴滴滴接连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低不可闻的‘手术成功’，时繁西的意识彻底没入黑暗。 - 病房外叽叽喳喳的两只小蓝鸟亲昵地凑在一块儿，互相摩挲对方的喙，没一会儿，更大的那只飞出去，小的那只也跳回巢，鸟巢里四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啾啾啾叫个不停。 时繁西神色苍白地靠坐在病床上，左手覆在被子里，望着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鸟出神。 她遭遇了暗杀。 她参加完星际机甲交流会返回大熊星系时，遭到未知势力围堵，乘坐的星舰以及所有护卫舰全军覆没，她也在恐怖的能量光束下被碾成血沫。 时繁西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睁开眼却看到白色调的病房。 她重生了，重生在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身体里，女孩叫方溪。 时繁西没死，精神力却从S级掉落至D级，只有D级精神力的人被联盟法律判定为‘垃圾’。 五分钟前，她的智脑收到天繁星公民等级评级处发来的信息。 倘若没有在未来一个月内上交一百万星币的公民等级保证金，她将从六等公民降为七等废民，并被剥夺联盟公民权利，送往垃圾区。 简而言之，变成黑户，不再受联盟法律保护。 - ‘扣扣扣——’ 轻缓而有节奏地敲门声响起，时繁西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请进。” 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走进来，他留着披肩的黑色长发，发丝被绯红色的发带绑着，简简单单从右肩上垂至胸前。 年轻男人鼻梁高挺，眉目分明，是极为清俊的长相，眉宇之间有些许疲态，看起来没有休息好。他此时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色衬衫，衬衫的边缘有些起球，袖子向上挽起，露出精瘦的胳膊。 他叫时枭，是方溪十年没见的表哥，也是在这场意外后，唯一来医院照顾和看望她的人。 时枭走路的动作很慢，手里提着保温盒，见时繁西看过来，露出温和的笑容，眉宇间的疲惫也被他的笑容遮掩。 “今天感觉怎么样？”时枭问。 时繁西抬起右手做了个扩胸的动作，“感觉还不错。” “那就好。”时枭按下床边的按钮，机械伸缩，辅助餐桌从床下翻出，牢牢固定在时繁西面前，“今天给你熬了汤，你要多喝一碗。” 时繁西埋在被子里的左手探出，纤细的手臂十分匀称，但手腕以下空空如也。 她的左手掌因为辐射污染严重且没有及时得到救治，被截掉了。 时繁西神色如常，闻到骨汤的香味，对着时枭露出满足的笑容，“表哥，谢谢你。” 时枭嗯了声，目光扫过她的左臂，“我已经和医生预约好了，两天之后给你做机械假肢，等以后我们的经济宽裕一些，再做肢体再生手术。” 时繁西应了声好。 时枭的经济条件一般，但她没有拒绝。 她的确需要一只机械手，否则很多事情都做不了，赚钱也会成为一件麻烦事，尤其是她需要在一个月内赚到一百万星币。 时繁西醒来已有两天，也多少弄清了现在的处境。 她目前所在的星球叫天繁星，位于联盟管理松散的边缘星域中的某个落后星系——白蝎星系。 方溪是天繁星机甲师家族方家的私生女，因为六岁时检测出A级精神力被带回方家，并受到家族倾力培养。 半年前，她进入辐射污染区猎杀变异生物，却遇到毫无征兆的辐射爆发，精神力无法承受辐射冲击，从A级衰弱至C级，也从极受重视的天之骄女变成人人耻笑的废物。 三天前，从辐射污染区出逃的变异生物袭击市区内的商业街，她刚好路过，受到波及，身受重伤。 医院联系家属时，方家对她置之不理。 方溪也因为耽误治疗，失去生命。 时繁西进入方溪的身体，硬撑着一口气，医院救治完所有伤患后发现她还没死，才联系了方溪除方家众人外唯一的血亲——时枭。 时枭是方溪舅舅的儿子，两人只在十年前见过一次。 他住在贫民区，靠着私底下给人修理武器赚钱生存，经济条件算不上好。 时枭见时繁西把汤喝完，叮嘱她好好休息后，离开了医院。 时繁□□自待在病房中，打开智脑，浏览新闻。 白蝎星系位于联盟庞大版图中的东南角，是个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六等星系，天繁星更是白蝎星系排行末尾的星球。 也因为过于偏僻，天繁星的经济并不发达，民众需要缴纳高额费用才能使用联盟星网，普通民众基本只使用星球内网。 方溪自从被方家放弃后就失去了联盟星网的使用资格。 智脑无法连接联盟星网，自然也不能接收来自其他星球的新闻和信息。 时繁西也用天繁星内网搜索过‘SSS级机甲’，‘时繁西’等关键词，遗憾的是没有。 也不知道是这颗星球太过偏僻，根本接触不到联盟的核心新闻，还是在她死后又发生了什么，导致她的名字在星网上消失。 前者的可能性极低，白蝎星系再怎么落后也是联盟登记在国家版图上的地域，拥有参与联盟议会的资格，不可能对SSS级机甲师陨落一事不知所以然。 那么就是后者，有人在她死后，抹去了她的存在。 只是某个人或者某方势力，无法做到这一点。 拥有这种权力和影响力的…… 只有—— 联盟议会。 她脾气差，能得罪的和不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个遍，还都或多或少与联盟议会有关系。 真有意思，那群蛀虫已经忌惮她忌惮到这种地步了吗？ 死后连个名字都不给她留。 时繁西侧了侧身，打开智脑，通知栏立刻弹出好几条推送。 #天虹市市长不治身亡# #天虹市变异生物袭击调查后续# #机甲联赛半决赛天方PK明商# 时繁西所在的城市是天繁星十大主城之一的天虹市，发生变异生物袭击事件的具体地点在青亭商业区，天虹市市长那天刚好在巡视不久前完工的黑天鹅人工湖。 新闻中，记者面露沉痛，声音哽咽地报道苏锦玉市长离世的消息，还带着所有观众回忆了一遍她在任时期的政绩，又赞扬了她在此次变异生物袭击事件中牺牲自己救下六岁小女孩的壮举。 这则新闻下方是关于变异生物袭击事件的调查结果。 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三天，此次袭击的源头，是四号污染区的地下驱散仪受暴雨影响短暂失效了一分钟。 就是这短短一分钟，出逃了一只A级地行刺猬，引发这场骇人听闻的袭击事件。 时繁西继续往下翻推送。 抛开这两条比较沉重的新闻不提，天繁星正在举办的机甲联赛已经进行到半决赛。 她对这种娱乐性的活动没什么兴趣，准备划掉时，看到一个名字，想了想点进推送。 推送直达比赛直播间，主持人正在慷慨激昂的解说比赛情况，“我们可以看到率先降落到一号辐射污染区的是三大豪门之一的天方战队，我们方队已经迫不及待要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了，刚入场便盯上一只A级变异生物……” 时繁西选择的是外置观看模式，伴随主持人的解说，虚拟屏幕右上角出现关于这位方队的资料。 她驾驶绯红色的A级近战机甲，一柄长枪红缨飘飞，随着机甲从地面滑行而过，扬起飒爽的弧度。 “方……见……心……” 时繁西平缓地念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脑中也随之浮现出与她相关的事情。 方溪是方家的私生女，可她的出生十分戏剧性。她的父亲遭人暗杀失忆后流落到偏远的城市，与她的母亲相爱。 她出生不久，她的父亲被方家人找到还恢复了记忆，她的母亲才知道他已经有了妻子和女儿，两人就此分开。 方溪六岁时，母亲遭遇意外死亡，她在被救治的过程中检测出A级精神力，消息传到方家，她自此成为方家二小姐。 方见心比方溪大五岁，但在制造机甲方面没有任何天赋，并不受家族长辈重视。 十六岁那年，她在母亲的支持下参加机甲联赛，短短两年时间打出成绩，成为联赛内炙手可热的明星选手，也为天方集团打开了机甲市场，让天方机甲一跃成为天繁星机甲巨头之一。 半年前，方溪跟她一起进入辐射污染区，遭遇罕见的无规律辐射爆发。 方见心和所有保镖突然消失，方溪孤立无援，精神力承受不住高频率辐射爆发带来的冲击，核心崩溃，开始衰竭。 方溪成了家族争斗中的牺牲品。 - 两天后，时繁西看着左手手腕外接的机械骨骼，不太熟地抓握一下，劣质材料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这只机械假肢的握力只有35kg，是最低等级的机械骨骼，别说用来战斗，怕是连重物都不能提。 “行了，接好了就赶紧出去，别在这里占位置。”戴着口罩的护士见时繁西还坐在椅子上发呆，口气不善。 即将降级的六等公民，真不知道医院干嘛要收容这种人，一个无用的垃圾而已，有必要在她身上浪费医疗资源吗？ 时繁西不紧不慢抬眼，注视眼神轻蔑的护士。 她的瞳孔呈现纯黑色，在那幽暗的眼底深处有一抹森冷的蓝，犹如垂坠的极光，美而令人生畏。 护士被她看得后脊骨发凉，不自觉后退一步，等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个垃圾面前露了怯，顿时恼羞成怒，刚要张嘴呵斥，女孩倏然一笑，“请问，可以借用一下这些工具吗？” 她指着刚刚医生替她接续机械假肢的工具。 护士想拒绝，却在那双漆黑眼眸的注视下硬生生点了头。 只见女孩用右手拿起那些复杂的接续工具，手指翻飞，三两下把完整的机械手掌拆得七零八落。 护士看直了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听时繁西道：“劳驾，帮我拿一下六号工具。” 护士不想被使唤，可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比领导的呵斥更让她畏惧，双手完全不受大脑支配，自发找到六号工具递过去，意外得到一句谢谢。 她有些发懵，恰在此时，另一个护士推门而入，“怎么回事？病人怎么还不出来？” 时繁西将接口处的结构重新调整，正在一节手指一节手指往回装，闻言，抬头对她笑道：“已经好了，马上出去。” 话音落下，最后一根指节装好，原来没有的暗银色线条自机械手掌背部的骨骼一路向下连通到指尖，泛起一层微冷的银光。 不过眨眼的功夫，笨重臃肿的机械手掌变得修长灵巧，在时繁西抓握的动作中，延迟的滞涩感消失，关节指甲等结构栩栩如生。 如果再上一层人皮涂料，怕是连医生也看不出来这只手和正常的手有什么区别。 两个护士都呆住了，站在门外正满脸不耐烦的医生也难以置信地盯着时繁西的左手，呢喃道：“能量纹……” 时繁西把拆解出来的零件收回口袋，再将借用的工具全部摆回原位，礼貌而不失优雅道：“多谢。” 2. 九号贫民区（2） 次低空轨道上，悬浮公交车快速前行，偶尔在某个站点停下，陆续有人上下车。上方的低空轨道里，悬浮车交错来往，川流不息。 时繁西和时枭并肩坐在悬浮公交车后排的座位上。 在时枭第七次悄悄看过来时，时繁西主动将机械手掌递到他面前，一根一根手指屈起，任由他打量。 时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 他给时繁西预约接续治疗时，因为经济有限，只能选择最便宜的机械骨骼，本来也是想回去后帮她调整一下，没想到她自己搞定了，还改得这么灵巧漂亮，让臃肿丑陋的低级机械骨骼变得高级昂贵。 时枭勉强算半个机械维修师，能看出时繁西的改装有多精妙，尤其是她在调整机械骨骼的关节时，使用精神力镌刻能量纹进行微调。 这是只有机甲师才会的手段。 刚刚在医院里，医生瞠目结舌，一改之前倨傲的态度，热络地拉着时繁西一条一条细细叮嘱她该如何保养机械骨骼。 “你可以随便看。”时繁西举着手没有收回。 时枭这几天和她相处，多少了解她的性格，说话做事都很实在，不会拐弯抹角让人揣测她的想法，便认真而不失礼貌地打量起来。 他转行做机械维修师已经七八年了，可对用精神力镌刻能量纹始终不得其法，也一直没有踏入机甲师的门槛。 眼前的机械手掌改得毫无瑕疵，由于内嵌能量纹与精神力通感，以及能量纹对机械骨骼的加持作用，握力和耐久，乃至与机械神经的契合度都大大提高，可以说和真正的手掌没什么区别。 思及此，时枭叹了口气。 D级精神力还能这么轻易镌刻能量纹，如果‘方溪’的精神力没有从A级倒退到D级，未来必定是天繁星首屈一指的机甲师。 他没将这话说出口，转而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礼盒递给时繁西。 时繁西面露疑惑，接过礼盒在时枭的示意下抽掉粉色的丝带，里面放着一双崭新的黑色手套。 她挑挑眉，将手套取出，率先戴在左手上，黑色手套又轻又薄，还格外柔软，戴上后显得机械手指又细又长，有股说不出的帅气。 时繁西抓握了两下，偏头笑道：“谢谢，很好看。” 联盟科技发达，非重要部位的肢体再生手术都算不上大手术，但肢体再生手术的费用十分高昂，像时繁西这种伤势，整台做下来至少五十万，还不包括后期的养护费用，所以很多人会选择接续机械骨骼。 时繁西选用的是外接机械骨骼，机械手掌随时可以拆卸，但灵活程度逊色于内接机械骨骼。 不过内接机械骨骼有基因排异的风险，需要服用药物确保人体神经与机械神经的契合度。 时繁西不喜欢吃药，也不想自己有一只不灵活的手，所以直接在机械手掌上镌刻能量纹，使其精神力通感率达到百分之百，用精神力控制机械手掌，一样能做到和受伤前没有任何区别。 时枭见她喜欢，也露出笑容。 他对方溪唯一的记忆是她六岁时因为意外失去母亲，父亲把她接回家住了几天。但她很快被方家接走，在那短暂的几天相处中，两人也仅仅是说过寥寥几句话。 方家接走她后，还留了笔钱，要求他们和方溪断绝关系，父亲虽然愤怒，可也无可奈何，一直都没有动用这笔钱。 至此，双方没了联系。 时枭对方溪也没什么感情，可八年前家中遭逢变故，是当初方家留下的那笔钱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命，所以接到医院的通知时，他来医院缴纳了医药费。 他本来还怕‘方溪’受不了被方家放弃的打击，出乎意料的是，她完全没有伤心难过的情绪。 时枭想了想，试探道：“你还回方家吗？” 时繁西挑眉，“还回去做什么？那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方溪的医药费对方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救她一命。 时繁西作为既得利益者，本没有资格说什么，但不会也不打算以方溪的身份回方家。 - 悬浮公交车不会驶入贫民区，两人在站台下车。 这处站台与九号贫民区还有不短一段距离，时枭的双腿不太灵便，于是租用悬浮踏板前进。 越靠近贫民区，周围的环境越荒凉，鳞次栉比的大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低矮拥挤的小楼。 这里是城市的边缘，住着公民区经济条件最差的一批人。 再往前，隔着一道高耸的金属墙，里外被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贫民区的入口有道闸门，闸门处驻守着两个城市管理机器人，它们用金属制成，成年□□头大小的数据核心安放在扁平的机械双肩上，机械骨架也都是非常平直的设计，观赏性一般，却十分唬人。 时繁西从来没有从正门进过贫民区，她看着时枭熟练地点选悬浮踏板自动归还服务，正准备在闸门处核验身份进去时，低空轨道忽然降下一辆带有城市管理局标志的悬浮车。 时枭立刻拉着她退到旁边，还轻轻嘘了声，示意时繁西不要说话，等城市管理局执行完任务再进去。 悬浮车悬停在地面，两个端着机械枪的城市管理机器人扣押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却形容狼狈的中年微胖男子下来。 男子戴着手铐，被推下悬浮车时还在费力挣扎，“放开我！你们这堆破烂机器快点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青山贸易的董事长！我有钱！我——” “I-354569号七等废民，青山贸易已于今日凌晨2点宣布破产，你的负债数额为365.77亿星币，安吉拉判定你的余生无法还清这笔债务，已上报公民等级评级处解除你的公民身份，倘若你拒不配合，我方将以寻衅滋事罪将你就地处决。” 冰冷无情的机械音从TH-3652号城市管理机器人的电子声带中传出，它提起呆立在原地的中年男人，解除他手上的电子镣铐，毫不留情地将他丢进打开的闸门内。 被重重摔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回过神来，想也没想往外扑，他拽住TH-3652号城市管理机器人，歇斯底里道：“赵哲诚！我要见赵哲诚！” TH-3652号城市管理机器人头部的电子眼缓慢抬动两下。 中年男子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使尽浑身力气往外扑，可他的腿还没蹬起，转动的机械枪口压在他的胸口上，毫不留情的发出‘哒哒哒’的穿透声。 殷红的鲜血喷在TH-3652号城市管理机器人的金属骨骼上，它恍若未觉，电子声带无情地震动着，“I-354569号七等废民意图逃出九号贫民区，根据城市管理法第九条规定，TH-3652号将立即执行处决任务。” “处决任务已完成，TH-3652号申请返程，返程申请已确认。” TH-3652号城市管理机器人走到闸门边，一道淡蓝色的光芒自上而下将它全身扫描过后，喷出干净的水柱，将它身上的血污洗得一干二净。 原本驻守在闸门边的其中一个机器人提起中年男子的尸体丢进闸门内，锈迹斑斑的圆筒状垃圾机器人从闸门侧面滑出，将尸体扔进垃圾箱内，滑向右侧的垃圾焚化炉。 等两个城市管理机器人乘坐悬浮车离开，时枭才拉着时繁西的手臂走到闸门前。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时繁西能感觉到时枭的手很凉，僵硬又冰冷。 身份ID核验通过后，两个机器人同时道：“尊敬的两位六等公民，垃圾区内污染严重、废民成群，请您早去早回，如有需要可拨打城市管理热线，TH-3697号/TH-3698号城市管理机器人乐意为您效劳。” 时枭缩起的肺部微微松开，拉紧时繁西，快步越过闸门。 时繁西回过头，闸门关闭前，她还能看到两个城市管理机器人微微躬身的姿势。 - 闸门阻隔了城市管理机器人的电子眼，时枭呼出一口气，侧头望了眼垃圾焚化炉的方向，又飞快收回目光，问道：“你还好吗？” 从头到尾无动于衷的时繁西，“还好。” 时枭点点头，神情有些勉强，“贫民区就是这样。” 视人命如草芥。 时繁西询问：“你为什么要住在贫民区？” 时枭抬腿地动作一顿，好笑道：“像我这种双腿尽断负担不起肢体再生手术费用的废物，不住在贫民区，就得和刚才那人一个下场。” 联盟判定七等废名的标准有两个。 第一，精神力等级。精神力等级检测为D级或者没有精神力的人，将会被判定为七等废民，但若在公民等级评级处规定的时间内缴纳保证金，可以保留六等公民的身份五年，五年后再次缴纳保证金，继续保留五年。 第二，负债情况。当公民的资产为负数，由各个星球主系统计算该公民是否具有偿还债务的能力，一旦被主系统判定无偿还债务能力，负债者会立即被剥夺公民身份。 时繁西垂眸，目光扫过那对完全盖住鞋面的裤角，“你会恢复的。” 时枭被她逗笑，“先操心操心你的保证金，要不还是回方家一趟，身份可以不要，该你拿的钱不能不要。” 当初是方家一意孤行带走方溪，现在也是他们毫不犹豫抛弃方溪。 可方溪不是物品，一百万保证金对现在的她而言不是小数目。 时繁西认真点头，“属于方溪的东西，我会全部拿回来，但现在更重要的是——” “我饿了。”她摸摸肚子，胃部非常配合地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 时枭见她不仅配合自己开玩笑，还主动转向轻松的话题，紧绷的精神稍松，正欲说话，忽然看见一辆黑色悬浮车跃过高墙，驶入贫民区，闸门上的探测器亮起浅蓝色的光芒，扫过悬浮车的车牌号，发出轻微的滴一声。 黑色悬浮车本来要直接进入贫民区，不知为何从半空中降下，停在时枭和时繁西面前。 车窗打开，浅金色的头发进入两人的视线，男人左唇边有颗红色小痣，鼻梁上架着的银边眼镜，为他增添些许斯文的气质。 这是眼镜型智脑，除去基础功能外，能清晰放大远处的景象并进行记录，还可以在精神力调配下按照使用者的要求连接星网或智脑资料库搜索目标的身份、信息，反馈给使用者，是非常实用的辅助型智脑，在精英阶层内十分受欢迎。 时繁西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 简单的几眼过后，男人唇瓣微弯，对着时枭玩笑道：“时老板，你上哪骗来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时繁西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阔腿裤，宽松的衣服不仅没有让她显得矮小，还因为纤细修长的身姿和骨子里别具一格的气质与又脏又乱的贫民区针锋相对。 尤其是她将黑色长发盘起压在鸭舌帽中，只露出下半张白皙的脸庞，让人想掀开那顶帽子，看看她完整的面容。 时枭笑道：“罗哥，可别开玩笑了，这是我妹妹。” 言罢，他抬手拍了拍时繁西的肩膀，“小溪，这是罗哥，快打招呼。” 时繁西将太阳帽往上拉了拉，露出疏离淡漠的眉眼。 迎上男人温和的目光，她微微点头，“罗哥。” 她的语气既不谦卑也不高傲。 罗睦落在她眉眼上的目光稍顿，片刻思忖后打开车门，“时老板这是要回家吧？我送你们一程。” 时枭心底惊讶，面上却不露半分，婉言道：“这怎么好意思？” “顺路，上来吧。”罗睦笑意盈盈。 罗睦是只笑面虎，无利不起早，时枭怕惹他不快，不敢再拒绝。 悬浮车启动，双方面对面坐着，罗睦不动声色打量着时繁西，“时老板，之前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时枭吊起的心稍松。 罗睦认出‘方溪’了。 罗睦是九号贫民区最大私人组织阎罗的二把手。 阎罗则是天方机甲在九号贫民区的‘代理人’。 也叫走狗。 而天方机甲是方家的产业。 时枭在九号贫民区生活近八年，凭借一手修理武器和制造武器的技艺，与阎罗有长期合作。他和罗睦每次见面都只是简单地打招呼，也清楚自己没有那个分量让罗睦亲自送他回家。 对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阎罗是天方机甲的走狗，罗睦虽出身贫民区，但扒上天方机甲变异材料收购部的经理后，做了精神力等级鉴定，检测出C级精神力，获得六等公民的身份。他一直在九号贫民区为天方机甲做事，也因此时常会运送变异材料到天方机甲的收购点。 他很可能见过方溪。 时枭镇定回答，“是我表妹，来住一段时间。” 方溪精神力等级倒退的事情不是秘密，罗睦稍微一打听估计就能知道，但他未必清楚方家已经彻底放弃方溪了。 现在不适合狐假虎威，可也没有必要把所有筹码都抛掉。 和罗睦这种擅长玩心眼的人聊天，话不必说的太细，他自己会求证、发散。 罗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着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的时繁西笑了笑。 - 悬浮车驶离九号贫民区入口，经过一处垃圾堆时，时繁西看到长筒状的垃圾车正从半空中向下倾倒垃圾。 恶臭伴随一阵风呼啦啦吹开，几个生锈的环卫机器人兢兢业业对垃圾进行分类，不远处的垃圾降解场里，全是机器自动工作。 有几个黑瘦的小孩正蹲在垃圾堆边，等垃圾倾倒完毕后，立刻爬上垃圾山，翻找还可以食用的垃圾。 其中一个黑瘦的小孩翻到一盒半腐烂的水果，立刻抱进怀里，继续翻找其他食物。 地面的场景一晃而过，脏兮兮的垃圾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规整的建筑小楼。 从高处俯瞰，隐约能见到蜷缩在破败小楼下昏昏欲睡的流浪汉，几个皮肤蜡黄踢着易拉罐玩耍的小孩，被男人打骂着拽进屋子里的女人…… 九号贫民区住着几十万人，有些是被剥夺公民权利后送进来的，有些则是出生在这里。 悬浮车在贫民区是相当奢侈的资产，一出现便引起了整条街的人的注意，等看到车窗上阎罗组织的黑色火焰标志后，流浪汉一头栽进小楼的阴影里，玩耍的小孩连忙抱着易拉罐跑开，整条街探头探脑的人都关紧了门窗。 - 时枭和罗睦告辞后，领着时繁西下车。 罗睦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屈起手指在车窗上敲了两声，对侧目看来的时繁西道：“方小姐，您若是有意制造机甲，罗某随时恭候。” 他浅金色的双眸被挡在透明的镜片后，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温文尔雅看不到半点算计。 能混到统辖九号贫民区的私人组织二把手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如表面般人畜无害？ 时繁西知道，这是一句试探，试探她能不能制造机甲，试探她在方家的地位。 如果去找罗睦，代表她已经走投无路，方这个姓氏带来的威慑也将不复存在，她会成为待宰的羔羊，是赌桌上的筹码。 时繁西抬手挡住穿透云层的阳光，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她垂下眼眸，居高临下看着罗睦，笑道：“我会考虑的。” 3. 九号贫民区（3） 天繁星被划分为三个区域：公民区、辐射污染区、贫民区。 公民区顾名思义，只有具备公民身份的人才能活动的区域，享有一切基础设施，受星球政府管辖，有非常完备的规章制度。 辐射污染区则是禁区。 两千多年前宇宙爆发强辐射，所有星球出现辐射污染源，宇宙迎来大灾变时期，星际人口锐减，一部分人在辐射中存活，觉醒精神力用以抵御辐射污染。 自此，人类社会迎来长达接近两千年的动荡。 在长期的动荡和灾变中，最先一部分觉醒精神力的人以精神力为标准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又在后来的社会发展中，建立公民等级制度，以精神力等级和持有的财富数量将人类分为七等。 没有精神力或者精神力等级评级为D的人被视为垃圾，这些人只要缴纳不起公民等级保证金就会被丢进垃圾区，也就是现在的贫民区。 贫民区不受联盟制度保护，政府也懒得管理，基础设施和物资严重稀缺导致暴力事件频发。 随着强者为尊秩序的建立，贫民区也形成阶级，一部分人掌握资源，控制物资来源，另一部分人要么进辐射污染区猎杀变异生物获取变异材料兑换物资，要么去垃圾堆拾取垃圾维持生存。 时繁西认真听时枭给自己讲解九号贫民区里的忌讳和门道。 他在97号街区拥有一整栋独立小楼，因为与许多变异生物猎人关系极佳，又与阎罗有合作，亡命之徒不敢来找他的麻烦，几年来过得还算安逸。 小楼占地面积约莫一百平方米，一共两层，加一个天台。 一楼是工作区，除了堆放杂物的隔间和厨房之外，预留出来的空间还挺大，放了维修工具和杂七杂八的金属零件。 二楼是休息区，有三个房间和一个小客厅，他得知时繁西出院后愿意和他来九号贫民区，特意收拾过二楼，给她整理出一个小房间。 二楼上方是天台，时枭制造的家庭机器人嘟嘟无土栽培了一些蔬菜，足够他在不想喝营养液时转换口味。 吃完午餐后，时枭带着时繁西参观自己悄悄挖的地下室，他把这里布置成工作室，有他的全副身家。 进去后，时枭道：“这里是我制造武器的地方，你如果想要冶炼材料或者制造机甲，工具和仪器可以随便使用。” ‘方溪’的精神力倒退至D级，今后制造机甲必然困难重重，但她有过去十年在方家的积累，成不了机甲师，还可以当冶炼师。 冶炼师与机甲师不同，没有精神力要求，只要有冶炼炉和变异材料，一样能赚到钱。 时枭在九号贫民区待了近八年，攒下不小一笔钱，大头都用来买了冶炼炉、冷却柜等一系列仪器，剩下一些差不多都给时繁西缴纳了医药费。 家庭机器人嘟嘟和两个辅助机器人哼哼、叮叮都是他制造的，配置虽然简陋，但算得上齐全。 时繁西还真没想到时枭能在贫民区内置办这么一套仪器，她站在冷却柜前，打量里面还在冷却的零件粗胚，“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她不缺机甲图纸，也不缺武器图纸，更不缺冶炼变异材料的秘方，但缺钱、缺工具。 因为一百万保证金的事情，时繁西原本还在发愁要不要卖几份机甲图纸。 可是能被她记住的机甲图纸要么是她自己设计的，已经被打上‘时繁西’的标签，要么是某个势力的机密，拿出去卖，绝对会在天繁星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引发一场恐怖的风暴，还有可能暴露她没死的事情，不可行也行不通。 时枭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些仪器制造较低等级的机甲和武器，或者用变异材料冶炼出市场上较为稀缺的机甲材料赚取星币。 时枭见她跃跃欲试，心底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时繁西挑眉，示意他直说。 “我想请你教我怎么运用精神力制造机甲。”时枭也知道和她说话不用拐弯抹角，便没有遮遮掩掩。 时繁西并不意外，工作室里摆放的零件、武器都没有镌刻能量纹的痕迹，显然，时枭还在用最原始的方法制造武器。 她侧身反问：“你想成为机甲师？” 时枭点点头，露出一抹苦笑，“不瞒你说，我已经在机械维修师打转七八年了，但始终无法领会如何使用精神力镌刻能量纹，梳理机械神经……” 机甲师和机械维修师最大的区别，是能否使用精神力对机甲镌刻一套成体系的完整的能量纹。 只有成功被镌刻上能量纹，与精神力形成通感，机甲才能被称为机甲，否则就是普普通通的外骨骼武器。 这类外骨骼武器操作难度高、对驾驶者的要求也很苛刻，早已在机甲发展的进程中被淘汰，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比不上工厂里量产的AI机器人。 时繁西拿起桌上一块巴掌大的零件粗胚，走到时枭面前，“这个简单，把你的精神力释放出来，不要抵抗，跟着我走。” 时枭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可还是按照她的说法将纤细的精神力丝一缕一缕放出。 很快，他感觉到一股强势的精神力附着在自己的精神力表面，他下意识想将精神力收回，又硬生生忍住了。 那股精神力非常磅礴，不是指数量的多少，而是单根精神力丝的庞大、凝实。 如果他的精神力丝只有一根头发粗，那时繁西的精神力丝足有万根头发丝拧在一起那么粗，他的数量更多，可全部加在一块儿还不如她一根。 时枭被自己下意识的比喻惊到，还没来得及深想，他的53根精神力丝就在时繁西的带领下不受控制编织成一条。 他还看到时繁西皱眉，“你的精神力丝怎么这么细？平时没有锻炼吗？” 时枭：“……” 他谨慎道：“锻炼精神力的承重力算吗？” 时繁西联想到他居住在贫民区的处境，猜测他也买不起那些昂贵的锻炼精神力的仪器，说道：“这个方法太慢了，你可以尝试使用镌刻能量纹的工具修理和制造武器，会比你锻炼承重效率高很多。” 时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十分惊讶，“这样可以锻炼精神力？” 时繁西点点头，“锻炼精神力的本质是使用精神力，我们从出生就可以灵活指挥自己的双手，却未必能熟练操控精神力。” “用精神力操控工具修理和制造武器，十分考验维修师对精神力的掌控程度，长年累月下来，对精神力的锻炼程度丝毫不输应用精神力镌刻能量纹的机甲师。” 这些都是时繁西的经验之谈。 她在机甲师这条路上，一直是摸着石头过河，从来没有人指点过她。 时枭赶忙记下。 结束如何锻炼精神力的话题，时繁西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引导着时枭的精神力轻轻覆盖在零件上。 紧接着，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精神力所过之处泛起淡淡的红蓝色光芒，红色的是时枭的精神力消耗时逸散出来的能量，蓝色的则是时繁西的精神力消耗时逸散出来的能量。 时枭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变成了一把刻刀，流畅的在零件内外镌刻下能量纹，脑中也清晰的呈现出能量纹图谱的模样。 不过短短十余秒，普普通通的零件仿佛被精心打磨过，光滑透亮，棱角分明，表面的红蓝色光芒也缓缓收入零件内部，最终形成亮银色的纹路。 仔细看会发现，零件上的纹路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停顿的痕迹。 当时枭的精神力再次覆盖在零件上，他轻而易举将零件‘拿’起来，这代表零件和精神力之间已经建立通感，他可以用精神力控制零件了。 时枭怀揣着兴奋的情绪，把零件放到检测仪下，不一会儿详细数据显示在虚拟屏幕上。 精神力通感率72.11％。 能量传导率72.11％。 C级零件。 时枭看着一模一样的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传导率，咽了口唾沫。 能量纹的种类很多，其中【通感】和【传导】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两种。 镌刻上【通感】的零件能够与精神力进行通感，也意味着可以直接使用精神力操控零件。 【传导】的作用则是传导能量，一般应用在需要安装能量块或者变异结晶的武器、机甲上。 普通机甲师在镌刻能量纹时，通常很难同时镌刻这两种能量纹，正常情况下会在镌刻完其中一种后，预留出足够的位置镌刻另一种，厉害点的机甲师则可以在基础能量纹后，叠加镌刻特殊能量纹，使武器具备多属性。 不过，特殊能量纹复杂且难以掌握，镌刻不成功还有可能使零件或武器报废，多数情况下机甲师们会选择镶嵌特殊属性的变异结晶以取代镌刻特殊能量纹。 当然，这些都不是时枭现在能操心的。 他震惊的是时繁西刚才是带着他的精神力，她自己的精神力作为辅助镌刻能量纹，一气呵成的同时，竟然还能保证双纹并行，同时镌刻【通感】和【传导】，可见她对精神力的掌控有多恐怖。 时繁西却皱了皱眉，“才72.11％？” 时枭目露疑惑。 市面上C级零件的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传导率最高才66.77％，这枚零件高达72.11％，到底为什么用才？ 他的疑惑没能得到解答，时繁西又从桌上拿起一枚零件粗胚，这次只用自己的精神力进行能量纹镌刻。 几秒钟后，镌刻完成。 她把零件放到检测仪下，看到90%的精神力通感率和90%能量传导率，满意地点点头，在时枭呆滞的目光中，指了指刚刚那枚零件，“应该是你的问题。” 时枭：“……”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检测仪上呈现的检测结果，半分钟后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已经转身打量工作室其他地方的时繁西。 他的脑子罢工了将近一分钟后，捧起那枚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转换率都高达90％的零件，快步走到时繁西身边，语重心长道：“小溪，你要是想卖零件赚钱，弄些70%的就行，90%太高了，会惹来麻烦。” 就算只有70%，也够让人抢疯了。 时繁西见他这么小心谨慎，心下一顿，面上依旧平静，询问道：“市面上零件的最高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传导率是多少？” 时枭如实说了。 时繁西：“……” 这颗星球到底有多落后？ 在大熊星系，80%是基操，90%水平不错，95%以上才是稀缺。 她看了看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机械骨骼，内嵌的【通感】能量纹所拥有的精神力通感率是100%。 明明是机械手掌，她却觉得隐隐发烫。 好在时枭上午观察的时候没有动用精神力，不然她根本无法解释机械手掌为什么拥有100%的精神力通感率，毕竟方溪不可能镌刻出这种程度的能量纹。 大意了，她必须要抛开固有认知，更谨慎地行事。 4. 九号贫民区（4） 时繁西给自己找补，“我还没在别人面前透露过我能把零件的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传导率打磨到90%，还请你帮我保密。” 时枭听她这么说，连连点头。 这才对，不然方家怎么可能放弃她？ “这枚90%的零件你收好，72.11%的放到黑市里应该有人要，不过只有一枚，价格有限，你需要再打磨一些，成套售卖吗？” 时枭把零件塞到时繁西手里，又拿着72.11%的那枚放到鉴定仪下，再次查看其数据。 一百万保证金令人望而生畏，可现在时繁西能镌刻72.11%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传导率的能量纹，成套出售的话，每套的定价少则三万，多则五万，以她的镌刻速度，绝对能在一个月内赚到一百万星币。 时繁西却摇了摇头，“不，我想直接售卖70%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传导率的能量纹图谱，你有渠道吗？” 时枭又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你要卖能量纹图谱？” 能量纹图谱脱胎于变异生物体内的能量循环，应用在武器领域后，直接成为武器与人类之间最重要的桥梁，极大提高了人类对武器的掌控力。 天繁星市面上的机甲零件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传导率不高的根本原因是【通感】和【传导】两种能量纹图谱不完整，所以在各个势力都对外界进行技术封锁的联盟，不同星系的同一项技术会有相当大的差距。 说联盟是个国家，其实不尽然，边缘星系即便拥有参与议会的资格，也没有话语权。 甚至星系内的星球与星球之间，为了抢夺本星球在星系内的话语权，都会出现技术封锁和排外的情况，这点在落后星系更是常见。 天繁星显然正处于这种糟糕的境地。 时繁西道：“不过是70%的能量纹图谱，卖出去能大赚一笔，也不至于太惹人注目。” 时枭仔细思索她的话，发现的确是这样，一套一套卖零件反而容易被人盯上，毕竟70%的零件少量卖是蝇头小利，大批量售卖却能获得巨额回报。 机甲商们不会错过这个大发横财的机会，到头来还是要把能量纹图谱卖掉。 与其被人找上门来，或威胁或恐吓，还不如主动点把东西抛出去，让有心抢夺之人各凭本事。 想通后，时枭手心冒汗，“好！” 他的回答如此肯定，倒是让时繁西侧目。 事情不会如想象中般顺利，这枚零件既是打开财富大门的钥匙，也是引发无数麻烦的导火索。 时繁西决定来九号贫民区，就不怕有麻烦找上门，但时枭不同，他住在贫民区，却过得相对安逸…… 不，或许她想岔了，一个双腿残疾的人能在贫民区活得安逸，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时繁西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定价的话你看着办，事成之后咱们五五分。” 不等时枭拒绝，她展开智能绘制下70%的【传导】和【通感】两种能量纹图谱，再将文件发送给时枭，旋即伸了个懒腰，道：“我去休息会儿。” 她说走就走，时枭看着智脑里以往他绞尽脑汁都无法获得的能量纹图谱，发了会儿呆。 十分钟后，他打开智脑找到列表中某个备注为贺的人，发送消息。 【X：有笔大买卖，做吗？[图][图][图]】 他把零件图片和零件详细信息图片一起发了过去。 时枭走出工作室点了支烟，靠在门口看烟火明灭，三分钟后，等来了对方的回复。 【贺：！！！你从哪里搞到的好东西？是只卖零件还是……】 【X：卖能量纹图谱，要在你们那儿最大的拍卖会上匿名拍卖，具体什么时间你定，我可以先发你一半的图谱，交易成功后，另一半我会直接交给买家】 【贺：OKOKOK，那我现在把拍卖信息挂出去？】 【X：行】 结束对话，时枭将只吸了几口的烟碾灭，家庭机器人嘟嘟感应到垃圾，飞过来绕着他转了两圈，用机械的电子音道：“嘟嘟提醒您，吸烟有害健康，请把您的垃圾带走。” 时枭笑着揉了把嘟嘟的机械脑袋，无赖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嘟嘟：“……” 这个人类好不要脸。 - 时繁西回到房间，把精神力释放出来。 人类的精神力等级通过精神力丝的数量判断，而精神力丝的数量在检测仪器上会直接反馈成精神力数值。 联盟的精神力等级评判标准是D级精神力的阈值为0-10，C级为10-100，B级是100-1000，A级是1000-10000，突破10000则抵达S级。 醒来后，她看过医院的精神力检测报告，评数是5，被判定为D级精神力，只能通感半径一米范围内镌刻过能量纹的物体。 时繁西抬手，感受精神力丝缠绕在指尖的触觉，轻轻用指腹碾了碾。 精神力无法用肉眼看见，不可用肉.体触摸，但时繁西不同，她可以触碰到自己的精神力，这或许与她用精神力大量吸收变异结晶内部的异种能量提升等级有关系。 不过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也没发现可触摸的精神力与不可触摸的精神力有什么区别。 她的精神力丝比重生前凝实了许多。 如果说，重生前她的精神力是一百根头发丝编成的小辫子，那现在就是一万根头发丝拧成的□□绳。 时繁西反复碾动乖乖趴在指尖的精神力丝，怀疑自己的精神力等级并非倒退，而是精神力丝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浓缩成现有的五根，数量变少了，质量却有了极大的飞跃。 是什么让她的精神力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实在想不通，时繁西也没有勉强自己。 她展开智脑，进入星网商城。 刚才的事情提醒了她，她对天繁星的认知实在太少了，一些常识性问题容易暴露她和方溪不是同一个人。 而方溪的记忆对她来说像本书，除了遇到某些印象深刻的事情会主动浮现外，绝大多数内容都需要仔细翻阅才能知晓。 如非必要，她不太想窥探方溪的记忆。 她率先浏览了一遍各大商店内的机甲、武器、零件价格，形成基础概念，又觉得这样做太耗费时间，于是准备够买一副眼镜型智脑，付款时她悲催的发现智脑账户余额只剩9.66星币。 SSS级机甲师时繁西，从来没有这么贫穷过。 她面无表情关掉付款页面，转而搜索变异材料。 能量纹图谱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手，也无法确定售卖过程中会不会发生意外，她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令她意外的是，智脑商城内上万家商店竟然没有一家售卖变异材料，搜索结果全是收购信息，且收购价格极低。 时繁西注意到，提供收购价的商店虽多，但归根结底只和三家公司有关，其中之一是天方机甲，剩下两个分别是祝融机甲和明商机甲。 再一搜机甲材料，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但都有个特点，售价昂贵，出色的单品价格甚至要高过市面同等级的机甲均价。 她打开搜索引擎，将三家公司的名称输入搜索栏，跳出大量信息。 天方、祝融、明商是天繁星三大机甲巨头，变相垄断全球变异材料收购市场，一旦有人试图提高变异材料的收购价格，抢占市场，便会被他们打压致破产。 他们聘请大量冶炼师和机甲师，低价收购变异材料，高价卖出机甲材料、零件和成品机甲，即便有人看上了售卖机甲所得的高额利润，也只能从他们手里购买机甲材料和零件。 时繁西靠在椅子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 正儿八经赚钱果然没那么容易。 买不到，只能找别的途径了。 时繁西关了智脑下楼，时枭正拿着一枚零件粗胚练习镌刻能量纹，满头都是汗。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怎么了？” 时繁西开门见山道：“哥，你还有钱吗？借我2万星币，冷却柜旁边那箱金属材料也借我点，还有你的工作室。” 时枭见她风风火火，也没问她要干嘛，爽快地给她转了2万星币，转完后，他的账户余额只剩631.42星币。 时繁西收了钱，一脑门扎进工作室，找到随意放在冷却柜边上已经铺了层厚厚灰尘的金属材料。 自从人类发现变异生物身上的材料可以被应用在机甲上后，金属等矿物材料就不再是制造机甲的首选，但也没被完全淘汰，多数情况下可以通过冶炼与变异材料结合成为新型机甲材料。 此类材料的可塑性强，更容易镌刻能量纹，价格也相对较高。 贫民区的人连普通的D级机甲都开不起，又哪里用得上新型机甲材料？便宜的金属材料才是他们铸造武器的首选。 可如果因此觉得金属材料低新型材料一等，就大错特错了。 没有垃圾的材料，只有废物的冶炼师和机甲师。 - 天繁星自转一圈需要48小时，人们休息的时间大概在0点到清晨12点之间，白天可活动的时间很长，夜生活也相当丰富。 时繁西抱着一箱子金属进入冶炼室，捣鼓了五个多小时，看看时间，刚好下午30点。 她把捣鼓出来的装备全部塞进背包，出来时恰巧见到时枭在和一个寸头青年聊天，工作台上也多了一件机械重枪。 青年光着膀子，皮肤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八块腹肌整齐排列着，没入裤腰带下方。 看到时繁西，他愣了愣，视线落在她白皙的面孔好一会儿没能挪开，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将刚脱下来的衣服挡在身前，红着耳根道：“时老板，你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姑娘？” 时枭也没想到时繁西会突然出来，只好解释道：“我妹妹，过来跟我住一段时间。” 祁阳连着哦了两声，立刻把汗湿的衣服穿好，摸摸鼻子道：“不好意思啊，妹妹。” 露个膀子算什么？ 时繁西：“妹妹？” 祁阳下意识点头。 时繁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对时枭道：“哥，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时枭下意识回了声好，反应过来后连忙道：“诶！诶！你去哪？” “有事。”时繁西遥遥应了一声。 祁阳看着跑没影的时繁西，打听道：“时老板，你啥时候多出个妹妹？今年多大，到你这住多久？你看我——” 时枭直起身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瞎惦记，她还是未成年。” 祁阳：“……” 祁阳耷拉下脑袋，宛若被遗弃的大狼狗。 时枭嗤了声。 九号贫民区（5） 祁阳不敢再惦记，转身去把店门关好，才从背包里取出一节长长的尾骨和一块菱形晶体，悄声道：“时老板，麻烦了，价格照旧。” 时枭工作时会戴上精度眼镜，既是为了更精准地捕捉武器细微处的损坏，也可以保护眼睛。 看到这节尾骨，他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将尾骨接过，仔细打量起来。 看了约莫半分钟，他取出拇指大小的圆柱状微型鉴定仪。 剔透的光线落在苍白的尾骨上，将每个部位照得透亮。 成年人手臂长的尾骨在鉴定灯下呈深橙色，随着光照时间加长，尾骨中间出现许多微不可查的黄色斑点，从头到尾连成一条浅浅的黄线，黄线由内而外扩散，在深橙色的覆盖下很容易被忽视。 时枭抬了抬起鼻梁上的精度眼镜看向寸头青年，“C＋级的蝎尾鼠尾骨，你今天运气不错啊！” 寸头青年嘿嘿笑了两声，“怎么样？要不要？还有这块变异结晶，应该也是C＋级的。” 时枭有些为难，他自然想要，但刚给了时繁西2万星币，现在囊中羞涩，踟蹰一会儿后，他道：“我这几天资金周转有点困难，这样吧，你之前想要的白色药剂我替你弄一支来，要是有就算做这根尾骨和变异结晶的价钱，要是没有我过几天再结钱给你，可以吗？” 祁阳大喜过望，他是九号贫民区排得上号的变异生物猎人，大钱没有，小钱不缺，白色药剂可是有新币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时枭在客人眼中信誉极佳，他承诺的东西不会赖账，祁阳满口答应。 他的机械重枪在今天的狩猎中损坏，和时枭约定好今天晚上来取后，先走了。 时枭把蝎尾骨放进封存箱，送到地下工作室。 他一眼扫过时繁西使用过后收拾齐整的工作室，笑了笑，拿出那枚C＋级变异结晶，塞进物质分解仪中。 维修武器其实赚不了多少钱，他之所以能置办下工作室里这么多仪器，是因为另一种东西——白色药剂。 白色药剂其实是他为了掩人耳目取的代称，它真正的名字是精神力药剂，可以提升精神力，但一支药剂所能提升的精神力非常微量。 假设将精神力丝作为单位1，白色药剂只能提升1‰的精神力丝。 这绝对是微乎其微的提升，时枭小心翼翼收集变异结晶这么多年，也仅仅是把自己的精神力丝从45提升到53。 这枚C＋级变异结晶能得制作10支左右的精神力药剂，简单来说能够提升1%的精神力丝。 其实，时枭还尝试过直接使用变异结晶提升精神力，但那次尝试险些令他丧命。 变异结晶内部蕴含异种能量可提升精神力，但被精神力引动释放时会产生微型冲击波，这种冲击波对□□影响极小，对精神力却有着致命性的伤害。 精神力直面异种能量冲击波时，相当于在脑袋上钉一百根针的痛苦，时枭尝试了一次，再也不敢用精神力直接吸收异种能量。 可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提升精神力的机会从眼前溜走，于是研究出了白色药剂。 制作白色药剂的基础是将变异结晶进行物质分解，再通过增压、液态分离等方式将异种能量从被分解的微量物质中剥离，再加入他自制的舒缓药剂。 白色药剂能把直接吸收异种能量的痛苦降低到原来的1%，同理，提升的精神力是直接吸收异种能量的1‰。 市面上售卖的精神力药剂一支提升的精神力是1%，而且30天内只能服用一支。 白色药剂一支能提升的精神力是1‰，卖出去几支也不引人注意，而且时枭只卖给和他有过命交情的人，并暗示对方这种药剂是他从别人手里得到的。 白色药剂每天都可以服用，但他告诫购买的人三十天内只能服用一支，有朋友表示想购买时，他十次里有九次会推脱没有货。 这样一来，白色药剂越发不起眼，也没引来麻烦。 听着物质分解仪响起的咔咔声，时枭下意识去摸烟，又想到这里是工作室，把手收回来捏了捏眉心。 - 时繁西的目的地是辐射污染区。 她需要变异材料、变异结晶，这些星网上都买不到，只能通过猎杀变异生物获得。 辐射污染区的分布规律都是环形分布，最内一圈居住着该污染区等级最高的一批变异生物，并向外递减。 九号辐射污染区评级为A，一共四个圈层，生活在最外圈的人是D级变异生物，该等级的变异生物繁衍和生长速度极快，即便每天都有猎人进进出出，它们也维持在一个相当稳定的数量上，并且在辐射核心的刺激下朝更高等级生长变异。 辐射污染区与外界建有隔离墙，墙上每隔五千米设两座驱散仪，一座位于隔离墙上方一座位于隔离墙下方，用以驱逐靠近隔离墙的变异生物，避免它们出逃到公民区伤人。 时繁西站在高达百米的隔离墙下往上看，感受它高耸入云的巍峨。 三分钟后，她收回目光，朝贫民区内唯一一家机甲商店走去。 商店不算大，装修也十分简陋，橱窗里却陈列着一大排D级机甲和武器，商店门口的标示牌上则写着‘收购变异材料’。 这家商店的变异材料收购价比星网商城更低。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刚从辐射污染区出来的变异生物猎人挎着背包进入商店。 因为他们没有公民身份，无法使用星网，也出不了贫民区，只能在这里出售变异材料。 时繁西想从变异生物猎人手中收购变异材料，但情况还没摸清，不打算鲁莽行动。 商店招牌上写着天方机甲，右下方处还有‘阎罗代理’。 她进入商店时，椭圆状的售货机器人伸出长长的机械臂正在给先进来三人清算变异材料的价格。 他们卖的都是普通D级变异材料，把三个背包掏空都卖不了一百星币。 时繁西对此并不意外。 偌大一个入口只有天方机甲一家商店，足以说明这个招牌背后代表的含义—— 九号贫民区依靠猎杀变异生物为生的人全是他们圈养起来的‘奴隶’，天方机甲以相当低廉的价格买断这些劳动力。 这是公民等级制度和资本垄断共同形成的畸形市场，在联盟的每颗星球上延续了千年。 另一个售货机器人从空中滑行而来，停在时繁西面前询问，“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时繁西的目的很简单，购买机甲。 想在短时间内猎杀到大量变异生物，最机甲是好的武器。 她环视一圈橱窗里停放着的已经长了灰尘的机甲，指着最便宜的那架道：“我要它。” 即便是商店里最便宜的机甲，还是D级机甲，也需要一万星币。 柜台前，悄悄打量她的三人先是震惊，再是无语，三人中唯一的女人想了想，上前道：“那个……这架机甲有问题，你要不要换一架？” 商店内多数机甲的标价都在一万五至两万之间，唯独这架机甲得价格极低。这当然不可能是商店标错价格，而是因为这架机甲本质上是件废品。 它也不知是哪个入门机甲师的练手之作，外形五彩斑斓，像泡在化粪池中发酵过的奇异生物，机械臂的接口连外行人都能看出不协调，唯一的武器是双臂上的机械钩爪。 不是没有人贪图便宜看上这架机甲，但试驾时连机甲平衡都难以控制，更别提驾驶它猎杀变异生物。 九号贫民区的机械维修师来看过，又都灰溜溜走了，没人能对它进行调整，连替换零件都做不到。 因为这架机甲不仅仅是用先镌刻能量纹的零件组装的，还在此基础上又一气呵成镌刻了一层新的能量纹。 机械维修师连镌刻能量纹都不会，哪有本事替换机械臂处连接不协调的零件，再将新的零件与机甲整体的能量纹进行勾连？ 没有机甲师会在D级机甲上耗费大量精力一气呵成镌刻能量纹。而机甲在战斗中容易磨损，要维修就得找制造这架机甲的机甲师，或者更厉害的机甲师，这对购买者而言性价比太低。 这架机甲在星网商城根本卖不出去，于是被当成废品运送到九号贫民区。 时繁西对着出声提醒自己的女人笑了笑，“不用了，只是一点小问题。” 女人见她执意要买，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她身旁个子较矮的男人拉了她一把，低声道：“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买得起机甲的人，哪用得着他们操心？ 女人瞪了他一眼，没有人的钱是刮大风来的，提醒一句又不会怎么样？ 矮个子男人被她瞪得讪讪。 时繁西指了指女人手里提着的背包，里面有十几颗变异结晶，还没交给售货机器人清算，“你们的变异结晶卖吗？我想买。D级10星币/颗，C级100星币/颗。” 女人愣了愣，继而大喜过望，“卖！” 商店内，D级变异结晶的价格是1星币/颗，C级是10星币/颗，时繁西开出了十倍的收购价。 她身旁的俩人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看女人手中的变异结晶，再看看气定神闲的时繁西，张着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人手中一共16颗变异结晶，C级1颗，D级15颗，一共250星币，付款时，他们的脑子都还是懵的。 250星币是他们在变异污染区内五六天的收入。 时繁西瞥了眼被抢生意也没什么反应的售货机器人，将16颗变异结晶收进背包里。 她又招来售货机器人，挑了枚标价八千星币的D级空间指环，一件标价一千星币防护效果最佳的防护服，还有狩猎变异生物会用到的工具。 七七八八一买，时枭给她的两万星币也差不多花干净了。 时繁西没有试驾，找售货机器人要了调试机甲的工具，在还未离开的三人疑惑的眼神中，将那只不协调的机械臂卸了下来。 她戴上绝缘手套，梳理机甲肩膀处垂下的机械神经，该拉长的拉长，该修剪的修剪，不一会儿便掉了一地碎屑。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在干嘛，又看她把机械臂接了回去，从各个方向推动机械臂测试协调性，之前的不协调感消失得一干二净，机械臂无比顺畅地做出扩胸甩臂等动作。 把工具还给售货机器人，再看机甲肩部本来不太协调的地方，那里能量纹没有丝毫损毁，甚至比之前更圆融。 外行看不出门道，只感觉她简简单单地拆装就让这架已经迟暮的机甲容光焕发。 但再外行的外行也知道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修理机甲。 机甲师！ 她是位机甲师！ 时繁西询问三人，“你们有辐射污染区内变异生物的大概分布吗？我可以出钱购买。” 女人连连点头，右手忙脚乱展开智脑给她看一张地形图，上面有许多标注。 时繁西大致看了一眼，“多少钱？” 女人立刻摇头，“不用了，直接送你，不过我的智脑不能联网，没办法传给你，你是拿什么东西记一下，还是……” “我已经记住了，谢谢，下次见。”时繁西对她摆摆手，从机甲肩部进入驾驶舱，启动机甲后，在三人呆滞的目光中操控机甲离开。 售货机器人的电子眼追寻着机甲离开的背影，上下动了动。 与此同时，九号贫民区99号街区的某栋小楼内，罗睦看着商店内传来的监控画面，无意识捏紧了拇指。 九号贫民区（6） 时繁西把这架五彩斑斓的机甲起了个名字—— 小黑。 如果小黑装配了AI，这时候应该很无语。 制造小黑的机甲师天赋不错，但在冶炼机甲材料方面实在一言难尽，还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小黑身上的零件全是稀有矿石的堆砌，冶炼得乱七八糟。按照天繁星的市价，这几种稀有矿石单价不低于500星币/kg。 简而言之，即便只算这几种稀有矿石，小黑的成本造价就超过了售卖价格。 可惜冶炼手法实在糟糕，稀有矿石全部团巴在一起，珍品也变成了废品，出炉后的鉴定品质只有D级。而那位机甲师还开开心心把这坨垃圾制造成了机甲。 核验过身份ID后，时繁西操控小黑迈步进入辐射污染区。 闸门打开，出现在时繁西眼前的是绿意盎然的森林，森林中满是苍翠欲滴的高大植被，树木层层叠叠，枝条抽丫，偶有清脆的鸟鸣声传来，看起来生机勃勃。 这只是表象，隔离墙内辐射无处不在，普通人若不穿防护服，就必须控制精神力在身体表面形成保护膜，否则人体会在辐射刺激下迅速衰竭坏死。 辐射污染区里的生物长期受到辐射污染，基因发生改变，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体型和生长速度都要远超外界，有些甚至在变异中进化出了异能。 时繁西放下机甲腿部的滑轮，滑行进入广袤的森林。 刚刚那个女人给她看的变异生物分布图是她长期在辐射污染区内猎杀变异生物总结出来的，只记录了D级和C级变异生物生活的范围，且并不完整，不过已经够用了。 时繁西回忆分布图上的内容，果断锁定方向，朝双头花蟒的栖息地而去。 在她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低级机甲材料冶炼法里，其中有一种是以双头花蟒的蛇蜕为主要材料，添加多种常规金属矿物熔炼而成，打磨成零件后，因属性出众，在星网商城上售价不低且容易出手。 双头花蟒的领地意识极强，栖息地直径一千米内绝对不允许同类出没，且有收集蛇蜕用以孵化蛇卵的习性，而小蛇孵化后，会以蛇蜕为食。 也因此，越是高等级的双头花蟒蛇蜕，市面上越少见，价格也居高不下。 时繁西不打算硬碰硬，双头花蟒雌雄同体，每年春季孕囊会自发受精产卵。 现在是初夏，巢穴里的蛇卵估计已经快孵化了，这个时候的双头花蟒战斗力飙升，以时繁西目前的情况，估计只能应付D级，遇到C级的双头花蟒，必须智取。 机甲擦过树叶发出密集的沙沙声，小黑丑是丑了点，性能却比普通D级机甲更好，甚至因为制造的材料昂贵，硬件设备几乎不逊色C级机甲。 尤其是腿部的滑轮，坚固且平稳，能保证机甲快速行驶不产生颠簸。 十几分钟后，时繁西抵达一处双头花蟒领地。 她刚控制小黑停下，雷达探测到右前方五百米处有辐射源。 变异生物战斗时会产生辐射堆积，当辐射累积达到一定数值，可以被雷达捕捉，这也是判断辐射污染区内情况的方式之一。 辐射堆积后，机甲热源会被覆盖。 恰在此时，小黑的雷达又扫描到两个热源正在快速靠近。 她控制着小黑在灌木丛后躲好，电子眼探出，虚拟屏幕立刻呈现出侧前方的影像。 十几秒后，电子眼观察到两个穿着防护服包裹严实的人。 他们的背包鼓鼓囊囊，其中一人一边跑一边回头，“那人驾驶的可是C级机甲，应该不是贫民区的人，万一发现我们偷走蛇蜕，会不会追上来？”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被机甲精准的捕捉到，传进时繁西耳中。 另一个人没好气道：“你担心个屁！C级机甲又怎么样，那条双头花蟒也是C级，还是二次变异过的，阎罗老大都在它手上吃过亏，那小子指不定交代了，哪有机会来追我们？担心这个还不如少废话快点跑，离开了这里谁又知道蛇蜕是我们拿的？” 时繁西玩味地笑了笑，控制小黑滑行而出，堵在两人面前，正欲拽着同伴快些离开的男人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就这么把别人东西拿了不太好吧？” - 三分钟后，将背包收进空间指环并把两个小贼吓跑的时繁西控制着小黑站在距离地面足有十余米高的树干上。 前方，精美的深红色机甲正和一条红绿蓝三色相间的双头花蟒缠斗。 双头花蟒的眼睛是橙色的，以此可以判断它是C级变异生物。 深红色机甲的肩膀上有C级认证标志，但没有任何品牌的logo，这意味着它要么是定制机甲，要么是自制机甲。 驾驶深红色机甲的人显然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面对孵卵期中战斗力暴增的双头花蟒没有采取迂回的战斗方式，而是选择正面交锋。 他握着一柄能量刃，对准双头花蟒张开的血盆大口劈去，能量刃触碰到双头花蟒尖长的毒牙时，发出清脆的鸣响，又在顷刻间弹射出能量光刃，光刃窄而修长，砍在两颗毒牙上的部分被拦了下来，中间处的能量光刃脱离刀柄的束缚击在双头花蟒的蛇信上。 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双头花蟒的蛇信断裂掉，它吃痛地向后扭动身体，张开的大嘴也猛然闭紧。 但它有两颗脑袋，一颗脑袋受伤牵制住深红色机甲，另一颗脑袋完全不受蛇信子被切断的影响，重重朝深红色机甲的腹部咬去。 双头花蟒的咬合力十分恐怖，两颗毒牙能够轻易咬断同等级材料。 深红色机甲也不是吃素的，早防备着它偷袭，对这紧张一击，机甲腰部的推进器骤然发力，辅助机甲短暂脱离地面，顺势一脚蹬在咬过来的蛇脑袋上，来了个灵巧的后空翻，两腿岔开站到双头花蟒的脑袋上。 这反应又快又漂亮，一眼能看出机甲驾驶者实力不俗。 双头花蟒似乎也知道被人踩着脑袋是件屈辱的事情，嘶吼着将两个头左右分开，还不断扭动水桶粗的身体，试图以打滚的方式把深红色机甲从头上甩下来。 可深红色机甲像黏在它身上般，不仅没有被摔下来，还不断调整位置，并寻找机会并果断将手中的银色能量刃从中间往下劈—— 双头花蟒双头分叉处的Y型区域是它的弱点之一，如若深红色机甲一击成功，驾驶者便能成功收下这条猎物。 恰在这一决胜负之时，双头花蟒水桶般粗壮的腰身挺立起来，两只拇指大小的白色小角从它的两颗脑袋后方突出，一道冰纹自白色小角窜起，瞬间遍及全身，坚硬无比的冰盾陡然出现，挡下深红色机甲给予的致命一击！ 突如其来的寒冰让深红色机甲始料未及，原本如同钉在双头花蟒身上的双脚在冰纹的作用下竟被其极寒的温度冻到麻木。 而此时，双头花蟒的尾部裹着一层晶莹的冰霜高高甩起，眼看着要刺穿深红色机甲的腰部！ 来不及躲了！ 柳青赫眼睁睁看着巨尾落下，机甲腿部却好似完全被冻住，他将机甲推进器开到最大功率也动弹不得。 他咬着后牙槽，准备启动机甲的逃生装置。 千钧一发之时，一只机械钩爪从他的右上方破空而来，准确无误抓握住机甲腿部，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道，迅速将他拽离险境。 沈青赫被吊起，天旋地转中连人带机甲倒挂在高高的树干上。 他的脑子荡了荡，反应过来后，无语地翻身跃起站上树干，低头时，腿部的机械钩爪变形收缩，‘咻’一声向下滑去。 他顺势往下看，只见一架五颜六色的丑机甲平稳停在地上。 刚刚就是它用机械钩爪将他抓住，并从树上一跃而下，利用机甲坠落的重量和速度飞速将他带离双头花蟒的攻击范围。 时繁西平白得了蛇蜕，本想溜之大吉，但从刚刚两人那得知，存活在此处的是条二次变异的双头花蟒，又改了主意。 二次变异生物会觉醒异能，不仅身上的材料价值大增，变异结晶镶嵌在武器上更会带来质的蜕变，在市面上供不应求。 原本她是想看看能不能捡漏，观察过后还是选择救人。 仅凭她自己不可能干掉这条二次变异的双头花蟒，如果能合作，她完全可以分一杯羹。 时繁西打开机甲的交流频道，对方果然接通。 她不等柳青赫说话，用机械且难以分辨的电子音道：“你杀不掉这条双头花蟒，我们合作，平分猎物怎么样？” 她这话堪称狂妄，双头花蟒已然是C级变异生物，二次变异后又获得了冰系异能，还处于孵卵期，战斗力几乎要比肩B级变异生物，小黑仅是D级机甲，根本没有和柳青赫谈条件的资格。 柳青赫盯着小黑看了两眼，神情有些古怪，但没有拒绝，“可以。” 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倒是让时繁西侧目。 深红色机甲顺着树干垂直滑行至地面。 柳青赫动了动还有些僵硬的腿部，补充道：“不过，要能杀掉它才行。” “我负责牵制，你去切掉它的两只冰角，没问题吧？”时繁西说着询问的话，却已经操控小黑朝双头花蟒急速滑行而去，根本不给柳青赫拒绝的机会。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小黑的速度极快，几乎超脱D级机甲的速度阈值，时繁西甚至在高速转弯时，单手落地来了个漂亮又帅气的半空回旋，轻而易举从双头花蟒眼前翻越而过。 小黑所过之处，枝叶纷飞，一支半尺长的银色小箭悄无声息破空而出，撕裂两片交叠的绿叶，裹挟危险的杀机精准钉进双头花蟒其中一个脑袋的眼睛里！ 偷袭来得如此突然！ 柳青赫瞳孔微睁，根本没看清她甩出去的是什么。 吼！ 双头花蟒吃痛地仰头大吼，刺进眼睛里的银色小箭饱饮鲜血，内部机关启动，精密微小的齿轮高速转动，小箭顷刻间绽开，一根根金属利刺将双头花蟒的眼珠扎爆，搅动血肉螺旋式往更深处钻。 时繁西优雅立于翻滚不止的双头花蟒前，对着呆立在原地的柳青赫偏了偏头，又在倾刻间拔出机甲腰侧携带的能量短匕，挥出光刃。 能量短匕是她从刚刚那两个小贼身上缴获的，匕首手柄处的D级变异结晶能够凝聚10次光刃。 两道光刃以十字交叉的方式劈在双头花蟒的双头分叉之处，柳青赫掩下双目中的惊艳，提着能量刃以雷霆万钧之势逼压而至，从背后对准双头花蟒头部分叉处砍下！ 银色小箭正蓄力穿凿双头花蟒的头骨，剧烈的疼痛让它无法使用左边脑袋的冰角，时繁西挥出的光刃又压制住它的右边脑袋，让它空有异能却无从摆脱此时的困境。 噗嗤！ 绿色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深红色机甲表面，时繁西立刻甩出机械钩爪，将被柳青赫砍掉的蛇脑袋拽走，留下一句—— “剩下一半你应该对付得了吧？我有急事先撤了！” 柳青赫：“？” 柳青赫：“！” 柳青赫：“……”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可话还没出口，交流频道内的信号便消失了。 柳青赫：“……” 柳青赫提起能量刃，对准地上因为失去一颗脑袋正疯狂扑腾着要使用异能的双头花蟒重重砍下！ 十分钟后，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蛇巢，无语望了望天。 九号贫民区（7） 某处小溪边，时繁西将搅碎双头花蟒眼珠的银色小箭取出，复原后收好。 这种武器衍化自她曾经开发出的一款暗杀类机甲的核心武器——银线死神，是偷袭利器。 银色小箭是简化后的设计，是时繁西在工作室里倒腾好几个小时后的成果之一，也是她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快猎杀变异生物的武器。 收好银线死神后，时繁西将蛇头剖开，挖出橙色中带着白丝的变异结晶，切下拇指大小的冰角，用从商店内购买的玻璃瓶接住还在往外流的新鲜血液。 普通变异生物不能食用，但二次变异生物不同，它们体内蜕变的变异结晶排斥辐射污染，排出辐射因子，使其肉质鲜美，长期食用能提高身体素质。 此外，它们会分泌一种名为血异蛋白的特殊物质，改造血肉。 血异蛋白能从二次变异生物的血液中萃取，可以通过静脉注射进入人体，改造细胞，增强体能。 时繁西把血液接完后，将一米长的蛇头装进真空包装袋，放进空间指环。 D级空间指环有五立方米大小，除了小黑之外，还能装不少东西。 仅这半个脑袋的收获，这一趟便不虚此行。 时繁西起身，突然察觉到什么，立即躲到小黑身侧。 刚才，有一道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尽管很隐晦也很小心，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可她没感觉到任何气息，小黑的雷达也没给出提示。 是隐匿型机甲？ 不太像。 那道视线小心翼翼，没有窥探，更像是警惕。 时繁西微微躬身，又在倾刻间跃起，一个灵敏的侧翻后，成功躲到树干后方。 沙沙…… 树叶互相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灌木丛中穿行而过。 时繁西甩出装配在手臂上的金属钩爪，抓得树叶摇晃，又在嘈杂的沙沙声中，悄无声息攀上另一棵树，将银线死神对准前方。 那里没有她想象中虎视眈眈的偷袭者，只有一个浑身裹满污泥，艰难在灌木丛中挪动的小孩。 对方穿着破旧的防护服，看不出具体年龄，但因为过于瘦弱，以及隔离罩后方那张瘦小枯黄的脸，勉强能判断不超过十三岁。 她的防护服裹着层厚厚的泥巴，腰部破了个洞，用一根藤条扎着，藤条上全是血污。 受伤了，还伤的不轻。 女孩侧躺在灌木丛中，四肢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尽管如此，还是努力抬手抓住身侧的灌木，试图逃离。 显然，她受伤后躲在此处，意外发现时繁西，也发觉她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想要逃跑，身体却已是强弩之末。 透过那副全是刮痕的护目镜，时繁西能清楚捕捉到她眼底的害怕与恐惧。 她没有放松警惕。 女孩似乎知道自己没有逃走的可能性，颤巍巍抬起双手，露出腹部的伤口，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时繁西猜到她是贫民区的小孩。 她收起银线死神，走到女孩身边，刚靠近就听到她微弱的声音，“救救我……我哥哥是97号街区的时老板……他……他会给你报酬……” 时繁西挑眉。 她怎么不知道时枭还有个妹妹？ 她不用盘问都知道女孩在撒谎，时枭大钱没有小钱够花，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的妹妹穿着破旧的防护服到辐射污染区来，还把她养得又瘦又小。 这是个狡猾的女孩，D级变异生物生活的圈层活跃的大多是贫民区的变异生物猎人，她知道只凭自己无法离开这里，选择铤而走险与时枭拉关系，若来人听说过时枭，信了她的话，她便有一线生机。 时繁西打量着女孩，问道：“我认识时老板，怎么没听说过他有个妹妹？” 女孩听到她反问，不仅不紧张，还缓缓吐了口气，“贫民区是什么地方？谁会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说的也对，不过巧了，我也是时老板的妹妹，怎么没见过你？”时繁西再问。 女孩听到她这话，身体僵硬了一瞬，又立刻反应过来时老板根本没有妹妹，眼前这人是在诈她。 隔着防护服，女孩不认为时繁西能发现自己短暂的失态，她忍着腹部的疼痛，不慌不忙道：“巧了，我也没见过你。” 虽然稚嫩，但足够狡猾，也很冷静。 假以时日，会是个高明的‘骗子’。 时繁西有了点兴趣，也不吝于趁人之危，“我可以救你，不过从今以后你的命就不是你的命了，你觉得怎么样？” “考虑清楚再回答，我不喜欢出尔反尔的人。” 她的语气不带任何威胁，仿佛只是普普通通的商量。 女孩已经有些缺氧了，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但防护服将对方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只能勉强看见护目镜后方那双漆黑的眼睛。 如暗夜般深邃，即便她视线模糊，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深藏的神秘与幽冷。 她居高临下站在自己面前，宛若注视世间一切的神明，悲悯而无情。 女孩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她此刻摇头，对方会毫不犹豫转身。 她抬手，与冷漠的神明定下契约，“救我。” - 时繁西驾驶着小黑把女孩带回来时，她已经陷入昏迷。 时枭见到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机甲，吓了一跳，看到时繁西从机甲驾驶舱里跳出来，更是一愣，接着发现机甲手里抱着个人，快步走过来，“怎么回事？” 时繁西在街道两侧若有若无窥探的目光中将小黑收进空间指环，抱着女孩往里走，“在辐射污染区里捡的，还有救，哥，你有认识的医生吗？” “有，有，我去找人，你等一会儿。”他说着从后门出去，不一会儿带了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过来。 身材高大的男人留着寸头，前额宽阔，看着很不好惹，不过眼窝下陷，发丝凌乱，又有点很不靠谱。 他步伐懒散，进来时还有些不情愿，嘟嘟囔囔和时枭说着什么。 看到时繁西后，他眉头微挑，转而用戏谑的目光看着时枭。 时枭无语介绍道：“小溪，这是许医生，老许，我妹妹。” 许医生眼中的惊讶收了收，啧啧两声道：“你这穷讲究的，妹妹果然好看。” “妹妹你好，叫我许哥就成，小病小痛随时来找我，大病大痛找我没用。” 时枭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肚上，“废话少说，赶紧救人。” 许医生虚假地吸了口凉气，埋怨道：“脾气这么大，也就贺老板受得了你。” 时繁西看过来。 许医生嘿嘿笑了声，“妹妹，贺老板是你未来嫂子，我回头介绍你们——” “闭嘴！”时枭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 许医生立刻做了个捂嘴的动作，不敢再聊时枭的八卦，快步过来查看女孩的情况。 等他看到女孩的面容时，不由惊讶，“怎么是这小丫头？” 听这口气，是认识的。 时繁西道：“她的防护服破了，我怕她撑不住，给她喂了二次变异双头花蟒的鲜血，你看看还能救吗？” 许医生不可思议道：“二次变异的双头花蟒？” 时繁西笑了笑。 许医生也意识到自己的反问有些唐突，讪讪一笑，打开医药箱，拿出医疗检测仪扫描女孩全身。 不一会儿检测有了结果，许医生眉头皱起，“她被人捅了一刀子，肋骨还断了三根，需要做手术。” 服用二次变异双头花蟒的鲜血，效果当然比不上萃取出血异蛋白后静脉注射。 不过因为鲜血刚取出，内涵的血异蛋白活性极强，会在被蛋白酶降解前被人体吸收，加速血肉蠕动愈合，同时排斥侵入人体造成基因病变的辐射污染。 但这样做风险很大，生血没有被处理过，很容易造成细胞感染，又或者服用者的身体承受不住血异蛋白的改造，引发基因病变。 时繁西看着双颊已经爬上红晕的女孩，说道：“救活她，我给你100克C级二次变异双头花蟒的血液作为报酬。” 许医生凹陷的双眼睁大了些，果断道：“成交，她这情况我得带回去治疗。” 时繁西点点头。 把女孩送到隔了几栋楼的许医生家里，手术时间不短，时繁西和时枭回了家。 时枭洗掉手上的血污，询问她怎么去了辐射污染区？ 时繁西三两句概括购买机甲去猎杀变异生物，顺便捡回女孩的事情，细节都没说。 时枭知道她自有打算，听罢也只是叮嘱一句，“注意安全，遇到危险跑了再说。” 时繁西很喜欢他的分寸感，从空间指环里取出三瓶满满的血液，“许医生靠谱吗？” 时枭点头，尽管时繁西没说明白，他也猜到她打算萃取血异蛋白，说道：“谈好报酬，做什么都干脆。” 简而言之，有钱什么都干。 贫民区这种地方，买不起机甲的人比比皆是，多数人并不依赖机甲猎杀变异生物，而是专注武器和肉/体强度。 这样一来，能强化体能的血异蛋白就成了抢手货。 许医生作为九号贫民区为数不多的医生之一，平时生意很不错，经常给人萃取血异蛋白获取报酬。 时繁西做了个了解的手势，又拿出双头花蟒一米长的断头，“哥，嘟嘟会煮蛇羹吗？” 他俩回来后就竖长机械耳朵的嘟嘟听到自己的名字，溜达过来，欢快道：“嘟嘟会爆炒蛇丁，蛇骨炖汤，麻辣蛇头，清蒸蛇脊……” 它罗列了一大串菜名，时繁西拍拍它圆滚滚的身体，“那这半条蛇就交给你了，麻烦把蛇皮完整扒下来，我另有用处。” 嘟嘟快乐地绕着她飞了一圈，“好的！小溪~没问题的！小溪~” 时枭：“……” 她什么时候和嘟嘟混这么熟了？ 不是，她是怎么得到这截蛇头的？ 刚才他就很想问了，这可是处于孵卵期（划重点）的C级（划重点）二次变异（划重点）生物！ 九号贫民区（8） 时繁西救回来的女孩叫严桑，也住在97号街区，和体弱多病的哥哥相依为命，时枭见过女孩几次，不算认识。 严桑经常找许医生给哥哥买药，身上还总是挂彩，四五年下来，也算半个熟人。 不过这对兄妹不喜欢和别人接触，许医生也不清楚她哥哥的具体情况，只知道身体很弱，经常发烧。 五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严桑伤得很重，且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双头花蟒血液的强烈刺激，手术后高烧，情况糟糕，许医生也不确定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时繁西站在治疗舱前，注视着因为发烧而面颊发红的女孩，对许医生道：“她住在哪里，我过去看看。” 许医生叹了口气，“你倒是心地好，是街尾那栋最矮小的垮楼。” 时繁西对他的前半句话不置可否，礼貌道：“麻烦了，需要用什么药你尽管用，费用可以再商量。” 许医生挑眉，好奇治疗舱里的小丫头哪里得她青眼，值得她这么砸钱。 但做他这一行的，最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惨，于是点点头，“有你这句话，她死不了。” 时繁西笑了笑，“有事通知我。” - 离开许医生的诊所后，时繁西回了趟维修小店，准备出门时，时枭叫住她，“把嘟嘟带上，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让它给你开个灯。” 他还在练习给零件镌刻能量纹，因着鼻梁上架着精度眼镜，又多几分斯文儒雅的气质，乌黑的发丝从肩上垂下，红色的发带随着他抓取零件的动作一晃一晃，与他微松领口处露出的银色项链交相辉映，衬出锁骨几分白。 时繁西收回视线，恰见嘟嘟遵循指令飞来，挥舞着两条机械手乐颠颠道：“嘟嘟来啦，嘟嘟给小溪当小电灯哦~” 时繁西微笑道：“谢谢嘟嘟。” 嘟嘟嘻嘻笑起来，打开腹部处巴掌大的金属块，一马当先飞到前头充当小电灯，时繁西跟在它身后。 嘟嘟并不聒噪，一人一机器和谐地走在街道上。 夜晚的贫民区十分安静，处处门窗紧闭，可仔细看会发现小楼与小楼之间的巷道里要么缩着骨瘦如柴的小孩，要么瘫着醉死过去的酒鬼。 时繁西穿着能遮住脚踝的长款阔腿裤，上身搭一件白色打底衫，腰间缀着一条银色细链，再罩一件宽袖外搭衬衫，怎么看都不像是贫民区里的人。 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小孩悄悄探出脑袋。 又过一道巷口，易拉罐被踢开，在空旷的街道上滚动。 时繁西停下脚步，巷道口乍然响起下流刺耳的口哨声。 扛着铁棍的青年歪着脑袋从巷子里摇摇摆摆走出来，左边嘴角向上歪起，眼神浑浊贪婪，令人作呕。 他上下打量着时繁西，嘴角歪起，“哟，哪来的妹妹啊？长得可真漂亮，陪哥俩玩玩怎么样？” 在他身后，一点烟火明灭，嘟嘟转过身，照见一个满脸麻子的青年靠着脏污不堪的巷壁，吞云吐雾。 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转过头，嘴角裂开，露出堆积着厚厚牙垢的大黄牙。 时繁西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铁棍青年见她如此高傲，脸上的表情由下流转为不屑，“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抬手抓过来，时繁西的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冷芒，稍稍侧身避开他的手，握住别在腰后的能量短匕，不过还没来得及发难，嘟嘟已经比她先一步伸长机械手，机械关节飞快转动，齿轮螺旋发出几声咔嚓咔嚓的脆响。 机械臂消失，露出一截细长的枪管，笔直抵在青年的太阳穴上。 偏它的机械音语气可爱，“乖孩子不可以喝酒哦~” 砰！ 枪管轻微震动，青年瞪大眼睛，还未及反应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然朝地上倒去。 时繁西看向嘟嘟。 只见它揣回伸缩自如的机械臂，原地转圈圈，还嘟囔道：“哎呀哎呀！嘟嘟闯祸啦~” 时枭，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麻子脸青年难以置信地看过来，对上时繁西漆黑幽冷的双眸后，指尖微颤，抽剩的半支烟掉在地上，狼狈地退开两步。 时繁西站在巷子口，不紧不慢道：“今天下午你们俩跟了我一路，还一直在这里等到现在，是有什么指教吗？” 嘟嘟尽职尽责地将灯光打在麻子脸青年上，两条机械臂弯成半弧形，插在滚圆的腰部两侧，电子眼逆时针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麻子脸青年惊恐的双眼上，“你是跟踪狂哦？” “你……你……”他语无伦次。 时繁西侧头，泠泠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渲染出淡漠的孤高，又在转眸的刹那浸满森冷的寒，“我什么？” 麻子脸青年哆嗦着靠在墙壁上，“我……我们就是……就是看到有人驾驶机甲……过来……过来看看而已……” “撒谎。”时繁西否定，转而询问嘟嘟，“嘟嘟，撒谎的坏蛋该怎么处理？” 嘟嘟弯成半弧形的机械臂逐渐伸直，麻子脸青年吓得大叫一声，“我说！我说！是我们老大让我们来的！他让我们看看驾驶机甲的是什么人？跟阎罗有什么关系？我是四合的人！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麻子脸青年语气急促，所有话连成一段，几乎不带喘气的说完。 时繁西眉头微挑。 先是阎罗，再来一个四合？ 她冰冷的目光在麻子脸青年脸上逡巡，最后定格在他手背上的黑蝎子刺青上，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是罗睦的人。” 说话间，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旁边一条窄巷里某个探头探脑出来的黑瘦小孩脸上。 小孩揪着衣服的手一紧，连忙缩回脑袋。 “嘟嘟，干活啦~”时繁西语气轻快。 “好嘞~”嘟嘟伸直机械手臂，细窄的枪管对准连滚带爬要跑的麻子脸青年。 时繁西转身。 枪管轻轻震动，子弹摩擦着空气带起不明显的火光，转瞬穿过狭长的窄巷，钉入麻子脸青年的后脑勺！ 扑通一声，麻子脸青年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涌出，湿了地面。 血腥味顺着穿巷而过的风被吹散，扩进每个阴暗的角落，宽阔的街道上静得只有易拉罐被风卷起撞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发出的哐当声。 嘟嘟收回机械臂，圆滚滚的机械身体蹭过来，“嘻嘻，嘟嘟保护小溪~” 时繁西摸了摸它的机械脑袋。 - 垮楼破得不像话，一楼的外墙已经塌了，两侧漏风，根本不能住人。不过紧挨着南侧颓墙的地方有石梯通向二楼。 时繁西顺着石梯往上走。 二楼比一楼好很多，生锈的铁门贴着好几种颜色混杂的壁纸，许是平时有打扫，看着干干净净，扑面而来清爽的气息。 时繁西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等了一会儿后，她报上严桑的名字，门后还是没有动静。 嘟嘟打开机械脑袋上方的热源探测器，扫描铁门后方的情形，汇报道：“小溪，床上有人，体温40.1度，是高烧。” 时繁西看着被精心打理过的铁门，询问：“嘟嘟，你会开锁吗？” 嘟嘟伸长机械臂，骄傲道：“那当然！” 它将机械臂贴在门锁上，齿轮咔嚓咔嚓转动，门打开了。 时繁西跨步进屋，一眼扫过简陋的房间，看向房间里唯一的小床上。 床上躺着个少年，蜷缩着双手双腿侧卧在床上，微长的浅咖色头发完全被热汗浸湿，一揪一揪贴在额前和侧脸上，露出左边眼尾下方的红色小痣。 他的面颊烧得发红，脖子上、耳根处、露出来的手背全都透着不正常的粉色。他还很瘦，瘦得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长长的指骨包着皮，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美感。 时繁西盯着少年的脸，许久没动。 嘟嘟纳闷地绕着她转了圈，“小溪，怎么不过去？” 时繁西回神，抿着唇大步流星向前，伸手贴向少年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下意识屈起指尖。 少年察觉到有凉意靠近，触着她冰凉的手蹭了蹭，嘴里无意识地吐出两个听不出什么意思的音节。 时繁西把少年从床上扶起来，背着他往外走，还道：“嘟嘟，关门。” 嘟嘟连忙关门跟上。 时繁西下楼梯的动作很急，被她背着的少年身体微晃，一枚圆形吊坠从他领口处滑落，噼啪一声打开。 里面是一张合照。 二十出头的女人穿着及膝白大褂，她半蹲在一个有着浅咖色短发的五岁小男孩面前，食指戳着他的鼻头，在他嫌弃地皱起眉时，笑得肆意轻佻。 少年柔软的发丝垂下来，蹭着时繁西的脖子，他好似察觉了什么，松松垮垮搭在时繁西肩膀上的手用力收紧，含糊道：“西西……姐姐……” 时繁西沉默了一会儿，偏过头，轻声询问：“西子砚，你怎么会在这里，谢辞白呢？” 少年的脑袋完全压在她肩上，他大概觉得此时在做梦，声音更远更轻，“大白……大白……他去找你了……” 时繁西步伐骤停，还想再问，少年却已经趴在她肩上彻底昏睡过去了。 她反应过来，背着人快步朝许医生的住处跑去。 嘟嘟茫然地在她身后追，电子眼上下转动，忍不住咕哝，“小溪小溪，你跑太快，嘟嘟追不上啦~” 九号贫民区（9） 许医生被突然闯入的时繁西吓了一跳，看到她还背着个人，出于对金主大佬的尊重，连忙迎过来。 “这是……”他迟疑询问。 “救人。”时繁西言简意赅。 许医生往她身后看，将鼻梁上架着的医疗眼镜往外拉了拉，医疗眼镜立刻对西子砚现在的情况进行分析。 简单两眼，许医生的目光顿住。 他示意时繁西把人放下，撑开西子砚的眼皮，拿起小型手电筒对着他的眼球照了照，神色严肃。 他又去捏西子砚的手骨和腿骨，最后郑重其事道：“是基因问题，我没猜错的话，他的双腿应该走不了路了，高烧也是体内基因链崩溃造成的。” 基因链崩溃？ 时繁西瞳孔放大，她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能退烧吗？” “我先试试，退烧应该不成问题。不过最好先查清具体是什么基因问题，对症下药，不然以他现在的情况撑不了多久。”许医生让医疗机器人去取降温药剂，自己则更详细的检查西子砚的身体情况。 时繁西退到一边，有些出神地看着西子砚烧红的面颊。 她早该想到，她死了，她的存在被抹去，和她有关联的人绝对难逃一劫。 可没人知道她和西子砚的关系，即便想斩草除根，也不可能对他下手，他怎么会患上基因疾病，还流落到天繁星的贫民区？ 时繁西抬手摸向右手腕，那里已经没有被当初那个狼崽似的小孩凶狠咬出来的牙印了。 她别开目光，望向窗外遥遥相对的两轮明月。 距离她被暗杀已经过去十年。 当初那个呲着牙咬她的小孩已经成长为一个少年。 他不再有健康的体魄，不能肆意地爬上她的机甲，叫嚣着要成为联盟最厉害的机甲单兵，只能躲在边缘星球的贫民区里，吃不饱穿不暖，在病痛的折磨下等待死亡。 时繁西捏紧从西子砚脖子上摘下来的吊坠，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吊坠塞回口袋。 嘟嘟小心翼翼凑过来，“小溪，你不开心吗？” 时繁西调整情绪，摇了摇头。 嘟嘟的电子眼咕噜转动一圈，没有戳破她的掩饰，而是从身上的存储空间中取出一颗糖放进时繁西手中，“吃糖~” 时繁西看着掌心里粉色蝴蝶结包装的糖果，糟糕的心情缓解了许多，“谢谢嘟嘟。” 嘟嘟直起圆滚滚的身子，大声道：“不客气！” 时繁西剥开糖衣，品尝这颗黄豆大小的糖果，甜滋滋的味道在味蕾上扩散，驱散阴云。 西子砚已经注射了降温药剂，她问道：“他需要留在这里吗？” 许医生耸耸肩，“他的体质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细胞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强，很快能退烧。至于基因方面的问题，我束手无策，留在这也没用。” 时繁西默了默，道：“谢谢，治疗费用你算好后，麻烦直接从萃取出来的血异蛋白中扣除，如果你需要现金，我得过几天才能给你。” “现金就不用了，我要血异蛋白。”许医生推推鼻梁上的医疗眼镜，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这么大个头，戴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有种怪异感，可他的确是九号贫民区最厉害的医生。 时繁西点点头，背起西子砚，朝时枭的维修小店走去。 许医生看着两人一机器的背影，转头对着躺在医疗舱里昏迷不醒的女孩啧啧两声，“你哥傍上富婆了，以后不用捡垃圾吃喽~” 言罢，他摸摸自己满是胡茬的侧脸，幽幽叹了口气，“长得好看就是吃香。” 严桑毫无知觉，自然也听不到许医生的调侃。 - 时繁西回来时，时枭还在捣鼓零件。 看到时繁西又背了个人，她没之前那么惊讶，心里还泛起嘀咕。 这出门乱捡人的癖好是怎么养成的？也不怕捡个麻烦回来？ 转念，他想到时繁西出门前要去的地方，诧异道：“这是那小姑娘的哥哥？” 严桑兄妹俩具体什么时候出现在97号街区的，时枭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附近有个黑瘦的小孩打架特别厉害，下手还特别狠，周围的大小孩都不敢去招惹她。 偶尔遇见时，他看对方留着极短的头发，脸上脏兮兮的，还以为是个男孩，没成想是个女孩。 至于她的哥哥，存在感更低，从没在人前露面。 时繁西点了点头，“他是我的故人，很久没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身体太差，我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外面，哥，能暂时借你的地方收留一下他吗？回头我手头宽——” “零件的事情怎么不见你跟我客气？”时枭打断她的话，“不就是多收拾一个房间吗？去接你之前，我把二楼都收拾了一遍，还剩一个房间，你先带他上去。” 话说到这份上，时繁西也不想再绕弯子，“谢谢你，哥。” 谦和、礼貌、通透，知道她有秘密，却不好奇不探究也不过多干涉，还在她出门时让嘟嘟保护她，也不询问她接连带回两人的意图。 时枭无奈地笑起来，“才说了不要和我客气。” 嘟嘟见他们朝楼上走去，也去厨房继续干自己没干完的活—— 扒蛇皮。 - 如许医生所说，西子砚的身体素质很强，尽管患有基因疾病，注射过降温药剂后，短短一个小时就退了烧。 造成基因疾病的最常见原因是辐射污染。 西子砚曾长时间无遮挡暴露在辐射污染区内。 S级以下的辐射污染区对拥有S级精神力的西子砚来说没有威胁性，那么让他基因崩溃的，必然是S级以上的辐射污染区。 时繁西确定西子砚退烧后，从口袋里取出之前摘下的吊坠，戴回他的脖子上，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关灯出门。 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时繁西的预料，她的脑子有点乱，现在回房间也睡不着，索性下楼。 时枭已经不捣鼓零件，转而修理武器，都是机械枪之类的普通武器，能对普通的D级、C级变异生物造成伤害，无法破开二次变异或是更高级的变异生物的防御。 他的修理方式也颇为原始，通过更换零件保持武器的耐久，子弹也都是金属子弹。 不过这些武器都装有能量转换装置，镶嵌上变异结晶后，可以为子弹提供能量包衣，增强其穿透性和力量感。 辅助机器人叮叮替他把需要的零件拿过来，又把已经修理好的武器摆放在柜台上，等它们的主人来取。 如果说嘟嘟是椭圆形的矮墩墩，叮叮就是椭圆形的瘦高个儿，身高是嘟嘟的两倍，体宽是嘟嘟的一半。 看到时繁西，叮叮优雅躬身，“小溪妹妹，您好~” 时繁西和它打了招呼，又跟时枭说要借用他的工作室，朝地下室去了。 她前脚刚离开，之前说好晚上来取武器的祁阳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敲门进来。 时枭已经把他的机械重枪修好了，正摆放在柜台上方。 祁阳驾轻就熟拿起机械重枪，掂量了一下手感，“时老板，我怎么感觉这枪轻了不少？” 时枭轻推鼻梁上的精度眼镜，说道：“你不是老是说枪太重吗？我近期弄了批新零件，质量比原来轻一些，先给你换上，重量和你之前用的那把枪一样，你先拿D级变异生物试试手，要是不合适我再给你换回来。” 祁阳眼睛发亮，“不用不用，这手感好极了。” 他常年在辐射污染区内猎杀变异生物，用过损坏的武器很多，各种款式都有，最后还是机械重枪用得比较顺手，不过这枪太重，有时候不够灵活，现在这样正好。 “你觉得顺手就行。” 祁阳傻笑两声，也不着急走，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道：时老板，你听说了吗？93号街区的霍克死了。他的四肢被锯断，喉咙被扳手捅穿，死得很惨。” 时枭听得直皱眉，“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祁阳摇摇头，又指向南方，“他半个月前得罪了八号贫民区的四合老大，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 八号贫民区某栋六层建筑内。 踏、踏！ 皮鞋鞋跟敲击桌面，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笔挺的西装裤一路向上，可见一条黑色镶钻的昂贵皮带。 束紧的皮带下，白色衬衫贴在形状分明的腹肌上，松松垮垮的衣领解开两颗扣子，露出形状分明的锁骨，一枚透亮的黑宝石耳钉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流转过幽冷的光芒。 “死了？”不轻不重两个字让站在桌前的黑衣壮汉屏住呼吸。 他张了张嘴，小心翼翼道：“可能惊动了阎罗的人。” 男人把玩领带的动作一顿，抬眸看来，“可能？” 他形容恣意，微微下陷的眼窝配着精心修理的卡尺发型，从内到外透出很不好惹的气息，偏他打扮讲究，从上到下穿的都是知名品牌，俨然一个伪装成上流人士的暴徒。 黑衣壮汉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吓得哆嗦，连忙道：“绝对是阎□□的！我们的人打听到那个小丫头是今天上午罗睦亲自送过来的，一定跟他关系不浅！” “老大，您不是在筹谋怎么拿下阎罗吗？那小丫头绝对是个机会！要不要去把她抓来？”短短几句话，黑衣壮汉额前就布满了冷汗。 何默朝柔软的真皮沙发靠去，似笑非笑看着自认为提了个不错意见的黑衣壮汉，不紧不慢道：“你在教我做事？” 九号贫民区（10） 时繁西傍晚让叮叮放进清洗仪中的材料都清洗完毕了，变异结晶也在摆在封存箱中。 除了双头花蟒的断头之外，她的收获只有在天方机甲的商店里截胡的十六颗变异结晶。 低等级的变异结晶用途有限，一般会被作为武器能源，比如她缴获的能量短匕，上面镶嵌了一颗普通D级变异结晶，能凝聚10次能量光刃，仅能威胁到D级变异生物。 时繁西花‘高价’买下变异结晶，当然不是用来给武器提供能量，她的真正意图是吸收变异结晶内的异种能量提升精神力等级。 尽管她的精神力强度远超D级，C级也未必比得上，但精神力丝的数量太少，只有5，制造D级机甲还够用，想要制造更高等级的机甲，根本不够看。 这也是为什么方家知道方溪精神力衰竭后，放弃她的原因。 越是高等级的机甲，结构越精密，应用到的能量纹更是复杂多样，精神力丝不够多，不足以支撑机甲师为机甲镌刻能量纹。 重生前，时繁西的精神力等级是S级，精神力丝足有五万多条，但整个大熊星系的人都知道，她曾因为只有B级精神力被大熊第一军校拒之门外。 B级精神力是事实，S级精神力也确凿无疑。 她之所以能拥有S级精神力，是因为直接吸收变异结晶内的异种能量提升精神力等级。 她被称为机甲疯子也缘由于此。 精神力提升的过程相当困难，但自从精神力出现，人类就没有停止过对它的研究。 现在市面上有售卖精神力药剂，不过价格昂贵，一剂难求，普通人根本买不到，且提升的精神力有限，服用的时间也有限制。 千年前，有研究者发现变异结晶内蕴含的异种能量可以提升人类精神力，其中植物系变异结晶蕴含的能量温和易掌控，动物系变异结晶内部的能量暴虐难训。 初次变异的植物系变异结晶内杂质太多，吸收起来和初次变异的动物系变异结晶没有多大区别。 二次变异后，结晶内蕴含的能量杂质会被排出，本就温和的植物系变异结晶更具亲和性，可以直接被精神力吸收。 动物系二次变异结晶则不同，它们内里蕴含的杂质被排出后，会觉醒各种属性的异能，使其异种能量更加暴虐，对精神力的冲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所以，最安全且没有后顾之忧的途径是吸收植物系二次变异生物的变异结晶。 这一研究结果发表后，千百年来人们不断猎杀植物系二次变异生物。 到如今，人类居住星球上的变异污染区基本见不到植物系二次变异生物，即便出现，也会迅速被猎杀。 唯有深入还未开发的宇宙深处开荒，才能获得高等级的可被人类吸收的植物系二次变异结晶。 所以植物系二次变异结晶每每出现在市面上，都能卖出天价。 此外，三百年前有位专门研究变异结晶科学家曾提出另一个提升精神力等级的办法，由于可行性问题，被人戏称为意志理论。 该科学家认为，动物系变异结晶也能提升精神力，办法是用精神力击碎变异结晶，直面其碎裂一瞬间能量杂质产生的微型能量冲击，精神力丝承受能量冲击可以起到淬炼效果，还能将异种能量吸收，增加精神力丝数量。 该研究成果提出，掀起了轩然大波，可很快有人发现，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 人的精神力在面对变异结晶产生的能量冲击时相当脆弱，即便只是D级变异结晶破碎的能量冲击带来的痛苦，也足以摧毁绝大多数人的意志。 当然，也不乏成功的例子，但D级变异结晶内部可吸收转化为精神力的能量微乎其微，可能受冲击者好不容易熬过钉骨之痛，却发现精神力的增长情况微乎其微。 且在理论上，想以此提升精神力等级，即便只是D级到C级的跨越，也至少经历上千次蚀骨之痛，更高等级需要更多，正常人根本承受不了。 所以，该理论也被称为空想理论。 时繁西知道这个理论后，收集大量变异结晶开始了她被称为机甲疯子的一生。 她的精神力等级提升并不是秘密，她也从不屑于解释。 可所有人都怀疑她拥有提纯动物系变异结晶的办法，她在成为各大星系忌惮、拉拢的对象时，惊惧与暗杀如影随形。 时繁西想，她以前不是疯子，是傻子。 只想着当下爽，压根忘了自己还没活够，但凡当初低调点，都不至于死无全尸。 - 精神力除了难提升外，还很难打磨，前者是量上的变化，后者则与质有关。 有时候，低等级凝实的精神力要比高等级松散的精神力更强，且越凝实的精神力越容易进行高难度的操作。 尤其是控物。 只要物体被镌刻上能量纹，就能和精神力进行通感，而通感率的高低取决于能量纹的优劣，这是人类控制机甲的基础，也是机甲师地位超然的原因。 精神力控物的范围与精神力等级有关，控制的灵活程度则与精神力凝实程度有关。 D级精神力阈值上限是10，最多控制半径1米范围内的物体，但若没有经过训练，连根头发丝都控制不了。 时繁西拿起D级变异结晶，用精神力丝简单粗暴将其击碎。 肉眼无法看到的能量冲击震荡开，被五根纤细却坚不可摧的精神力丝挡下。 坚韧的精神力丝熟练地将能量冲击消解，吸收混杂其中的异种能量。 面对犹如一百根钢钉刺入头骨的剧痛，时繁西早已习以为常，她再次拿起两颗D级变异结晶，同时击碎，能量冲击又一次被精神力丝挡下。 三颗、四颗、五颗……十颗…… 直到十六颗变异结晶被消耗完，时繁西的精神力丝也只增加了一条，还只有其余的精神力丝的四分之一粗。 时繁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由眼前一黑。 她只有B级精神力时，吸收十颗同等级变异结晶就能获得一根精神力丝。 现在她吸收了十五颗D级变异结晶，一颗C级变异结晶，新增的精神力丝却如此纤细。 她想把精神力从D级提升到C级就这么困难，重回巅峰时期的S级精神力要吸收多少变异结晶？ 那可是从5到10000的数值跨越！ 时繁西面无表情盯着双头花蟒的变异结晶。 它无疑具备远超D级变异结晶的异种能量，但其能量精粹已经在二次变异中具备冰属性倾向，不适合直接吸收，且二次变异结晶镶嵌在武器上，能赋予武器同属性异能，价值不菲。 精神力一时半会儿提不起来，一百万星币却不能耽误。 时繁西放弃吸收这枚变异结晶。 她靠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身前，微仰着脑袋看天花板。 提升精神力等级消耗的变异结晶远超她原本预计的数量，从正规途径又无法购买大量变异结晶，凭她一个人猎杀变异生物，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恢复S级精神力。 如果她能控制九号贫民区的变异结晶收购市场，难度将会大大降低。 但这绕不过九号贫民区的地头蛇阎罗，更会直接触动天方机甲的利益。 寡头垄断市场绝对不会允许新的竞争者出现。 时繁西微微眯起眼。 无法共存。 那便只好取而代之。 阎罗、天方机甲、九号贫民区。 还有……四合？ 时繁西起身，把原本打算今晚冶炼的变异材料存放好，出了工作室。 她出来时，时枭已经结束了今日份的工作，正捧着杯水发呆，没发现她的靠近，叮叮也收拢机械臂蹲在角落里休眠。 时繁西连喊了他几声，时枭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纳闷，“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时枭尴尬地哦了声，“刚刚听人说最近的九号贫民区不太平，你要是出去，得小心点。” 时繁西重复道：“不太平？” 她的神情有些疑惑，又主动道：“和在巷子里蹲守的那两个人有关系吗？四合又是什么？” 时枭已经听嘟嘟说过‘保护小溪’的丰功伟绩了，但还不知道那两个人的下场以及他们是四合的人，听她这么问，不由诧异。 “你从哪里知道的四合？四合是隔壁八号贫民区的地头蛇，一直和阎罗不对付，他们的成员为人嚣张，手段也狠辣，遇见时最好避着点。” 时繁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答道：“你说得太晚了，嘟嘟已经把那两人爆头了。” 时枭：“？” 时枭：“！！！” “嘟嘟！嘟嘟！你给我出来！”时枭大喊，“你个小兔崽子！” 嘟嘟正在把切割好的蛇脊骨放进冰箱，听到时枭的话，猜到自己可能闯祸了，缩了缩脑袋，又扬声道：“嘟嘟的听感器又坏啦~嘟嘟什么都听不见~小溪小溪，嘟嘟明天给你炖蛇羹哦~” 时繁西忍着笑，制止时枭找嘟嘟麻烦的举动，再问：“四合背后的支持者是谁？” 时枭有些诧异她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回答道：“天方机甲。” 时繁眉头微挑，意味深长道：“一个主人养了两条恶狗。” 时枭思索这个比喻是否恰当，又听她问：“要是某天，这个主人更偏爱其中一条狗，另一条狗会怎么样？” 时枭抬眸的动作顿住，浅褐色的瞳孔眯起，“你想做什么？” 九号贫民区（11） “您在看什么？”年轻的助理拿着外套，披在女人肩上。 她身姿高挑，穿着深红色的及膝长款军装，有着一头柔美的微卷长发，用绯色银边的发带高高竖起，衬得雪白的皮肤剔透如玉。 听到助理的话，女人并未回头，而是遥望着战舰外神秘悠远的星河，轻笑道：“你说，那片还未开拓的星域里有什么？” 助理不太懂她为什么这么问，仔细思索过后回答，“西塞尔星域是有名的海盗星域，里面应该活跃着很多星际海盗吧？” 时繁西垂下眼眸，抬手覆盖在透明的落地窗前，掌心几乎将遥远的星系完全覆盖，只留无名指处露出淡淡的星河光环。 她正欲说话，一股强烈的震动感传来，整艘战舰因此颤了颤。 时繁西下意识扶着落地窗，恰见空旷寂寥的银河中浮现出点点光亮，它们宛若星空下的萤火，在一瞬间照亮了混沌的宇宙。 本该是极美的景色，助理却神色大变，“是敌袭！” 与此同时，战舰内传来一级备战警报，刺耳的警报声宛若焦躁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敲在时繁西的耳膜上。 她盯着那些突兀出现的光点，在刹那亮起的光辉中陡然坠入深渊。 - 嘭！ 时繁西睁开眼，猛然坐起。 她的额前全是冷汗，脸色也苍白无比，只能用急促的呼吸来平复犹如加诸于灵魂之上令人无处遁形的压抑感。 时繁西屈起双腿，将前额压在膝盖上，一收一放调整心跳和呼吸。 她返航的行程是绝密，航线也是随便挑的，甚至突发奇想更改了出港时间，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把时机掐的那么准。 除非…… 有内应。 她的随行人员？还是战舰舰长？ 不，不，一支舰队那么多人，主舰之外还有巡航舰、护卫舰，走漏消息其实很容易。 而主舰上的所有人，都在巴尔特光束之下化成血雾。 良久，时繁西微微抬头，盯着空落落的机械手出神。 几分钟后，她收回视线，准备继续睡觉，忽然听见重物碰撞后掉在地上的哐当声。 她拉着被子的动作一顿，轻巧地翻身坐起，侧靠在窗边，隔着薄薄的窗帘悄悄往外看。 街道前方百米处有几道高壮的身影，个个蒙着头只露出眼睛，身上背着枪械，他们面前的房屋大门被撬开，一个肌肉相当发达的男人从屋中拽出个哀哀嚎叫的矮小男子。 肌肉男不耐烦听到他的声音，蒲扇般的大手甩过去，一巴掌将矮小男子打得摔在地上，旁边的人见状，发出令人作呕的调笑声。 这是在做什么？ 时繁西皱眉细看。 肌肉男说了句什么，又把矮小男人从地上拽起来拍拍他的脸颊，对他啐了口唾沫。 身旁几人大笑着拿过绳子将人捆起，在矮小男子的哀嚎求饶声中跨坐上悬浮摩托，吆喝着将人拖行而走。 街道恢复安静，时繁西听到小客厅里传来走动声，开门看到时枭背靠在客厅的窗前，嘴里咬了支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到时繁西，眼底稍惊，将刚点燃的烟捻灭，“被吵醒了？” 时繁西点点头。 时枭想到街上的画面，嘱咐道：“这几天出门小心点。” 鱼龙混杂的人多了，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有些人表面上忌惮阎罗，背地里什么心思谁也不知道。 傍晚从祁阳那听说了霍克的事情，他和相熟的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没开店这几天，阎罗和四合的人在辐射污染区内起了冲突，直接导致两个本就针尖对麦芒的组织关系更加紧张。 恰在此时，楼下传来沉重地拍门声。 拍门的声音很重但不响，只是为了引起屋中人的注意。 时枭调出智脑查看门口的监控画面，当即眉头皱起，快步下了楼，“小溪，帮我拿医药箱来，在茶几下面。” 时繁西听他这么说，猜测敲门的人时枭认识，当即拎起医药箱下楼。 她下来时，时枭正扶着个满身是血且断了只右臂的寸头青年进来。 时繁西认出他是下午自己出门时过来修理武器的客人，时枭好像叫他祁阳。 她把医药箱放下，立刻带着听到动静结束休眠的嘟嘟去查看店外的情况。 祁阳来时很小心，一路上没有留下血迹，倒是有些令人意外。 将门关紧前，嘟嘟还探测了附近街道的情况，没人跟过来。 祁阳疼得满头冷汗，用衣服把断臂处的伤口裹住，可衣服起不到止血的作用，再这样下去，他会失血而死。 时枭也没想到他伤得这么重，熟练地从医药箱中拿出止血药剂撒在他的伤口上。 祁阳疼得额前青筋鼓胀，豆大的汗滴雨后春笋般往外冒，唇瓣更是被他咬得留下深深的齿痕。 时繁西见状直皱眉，“我去叫许医生。” 受了这种程度的伤，又哪里是止血药剂能救治的？ 她从后门出去，闻到夜风吹来的的淡淡血腥味，还夹杂少许硝烟。 时繁西仰头看去，99号街区的方向着了火，隐约能听到枪响，她没有过多探究，收回视线后，躲进建筑的阴影里快步朝许医生的走去。 距离不远，她的动作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到了地方刚想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器皿碎裂的声音。 她动作一顿，迅速扫了眼周围的情况，发现左侧巷道口停着两辆悬浮摩托，和刚才拖走矮小男子的那群人骑着的一模一样。 恰巧此时，屋内传来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 时繁西朝右侧的巷道走去，距离地面三米高的墙上有一扇小窗，微弱的灯光透过窗帘从窗户照出，打在地上留下一条光缝。 她打量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后，三步上墙，两腿劈叉撑在两栋楼之间，不动声色往里看。 屋里乱成一团，许多医疗器械被砸到地上，两个戴着黑色头套的人正将枪口对准被推跪在地上的许医生。 许医生双手抬起抱在脑后，只穿了无袖背心和黑裤衩，看模样是在睡梦中被人拽起来的，之前大概是挣扎过又被制服，唇角边渗出一丝血，右边眼眶也有明显的淤青。 对面破旧的沙发上坐着个高翘二郎腿的瘦高男人，他咬着烟，神色轻狂。 “许医生，考虑的怎么样了？我耐心有限，你再不给个准确的回复，我兄弟的枪可不长眼。” 面对瘦高男人的威胁，身材壮硕的许医生露出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道：“我哪有本事做基因修复手术？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基因修复手术？ 时繁西微微眯起眼。 她没记错的话，几个小时前许医生才告诉她，他对基因方面的疾病束手无策，看来是没说真话。 瘦高男人显然不吃许医生这一套，给手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会意，当即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许医生被打得偏过头，唇边立刻淌出鲜血，谄媚的笑容也僵在脸上，无人看得见的眼底聚拢极深的阴翳。 瘦高男人被他狼狈的样子逗笑，可刚发出声，许医生却突然笑得比他更大声，“你让何默那个狗比别做梦了，老子今天就算死在这儿，也不会去救他想救的人。” 言罢，他对着瘦高男人吐出一口血沫，血沫落在瘦高男人的裤子上，让他恼羞成怒，顾不得此行目的，将枪托对准许医生的脑袋，重重往下砸—— 咻！ 一支银色小箭破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瘦高男人的太阳穴。 噗嗤！ 咔嚓！ 鲜血飞溅与头骨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瘦高男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整个人被银色小箭带来的冲力摔飞出去。 他和手中的枪同时摔在地上，飞洒的鲜血溅在两个手下脸上，当场把他们吓懵了。 两人还不知变故从何处来，尖锐的匕首已经精准无误地抵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口在头顶刺目的灯光下折射出嗜血的光芒。 光芒抵达刀间的刹那，他只觉得脖子一疼，流淌在动脉里的鲜血犹如突然炸开的水龙头，喷薄而出炽热的鲜血。 另一人下意识后摔一步，却感觉到某种冰冷的东西压在自己的后脖颈上，他还来不及产生害怕的情绪，就被两节坚硬的指骨捏断了喉咙。 两具尸体轰然倒地，屋中静得令人发慌，许医生却仿佛听到了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发出的咕嘟咕嘟声，他屏住呼吸抹了把脸，看到满手鲜红才后知后觉发现身前笼罩下一道纤细的阴影，抬起头。 身材高挑的女孩从桌上抽了张纸，慢条斯理擦掉匕首上的血液，那头随意被发圈拢起的墨色长发披肩而下，发梢在她擦拭匕首的动作时小弧度抖翘着，轻轻勾着腰部纤细的线条。 她下半张脸被黑色口罩挡着，只露出一双漆黑犹如深井的双眸，在那双眸深处，冷蓝色的浅光跳跃着，似乎随时有可能跨越空间的限制，化作杀人的利器。 许医生根本不敢呼吸，双脸也因此涨红，直到喉咙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发痒咳嗽，他才发觉女孩穿着最简单的白色休闲服，明明站在血泊里，却一滴血都没沾上。 那一瞬间，他的心底涌起难言的恐惧，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九号贫民区（12） 确定三人都死的不能再死之后，时繁西摘下口罩，双眼微弯，语气清浅，“许医生，你没事吧？我哥有位朋友受了重伤，我觉得你应该能帮上忙，你现在方便吗？” 她的音色中没有任何逼迫，下垂的目光却平波无澜，白皙精致的面孔出现极强的割裂感。 许医生条件反射道：“方……方便！” 他甚至不自觉拔高了声调，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的态度更坚决，以防止对方误会自己不情不愿。 在他回答后，空气静了几秒钟，许医生慢慢回过味来，顿时觉得一阵脸热，磕磕巴巴道：“我……你……那个……方老板，多谢您出手相救。” 老板都喊上了，还客客气气称呼时繁西为您，看来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他冲击不小。 时繁西：“不客气。” 她把许医生从地上扶起来，后者连忙道谢。 恰巧不知打哪吹来一阵凉风，他的前额和脊背泛起丝丝凉意，这才发现背心不知在何时被冷汗浸湿，额前的汗水也都垂到眉梢，正缓缓朝下颚流去。 他狼狈地抹了把脸，余光瞥见客厅里唯一的窗户打开了，微凉的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吹得窗帘向上飘起，令人作呕。 那扇窗……是从内部锁死的。 许医生还来不及细想，时繁西问询的声音夺走了他的注意力，“严桑呢？” 那小丫头受了重伤还昏迷着躺在治疗舱里，可别因着这么一遭丢了小命。 许医生连忙道：“好着呢，昨晚我睡前把她挪进了地下室，没被发现。” 四合的主要目的是他，估计也没想到诊所里还藏着一个人，只砸了他的房间和客厅，没找去地下室。 说完，他小心翼翼看着时繁西，已经不敢把她当成普通的有钱老板对待。 那股干脆利落的狠劲儿，绝非普通人能有，这个眉宇间还稚气未脱的女孩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人生在世，谁想死？ 许医生刚刚能硬气一回，是怒上心头，不想对仇人卑躬屈膝，可过了那阵儿气性，时繁西与他也没有利益冲突，没必要将人惹恼，让自己不好过。 时繁西看他略带忐忑的神情，“那就好。” 许医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连忙转移话题道：“你哥的朋友受了什么伤？” 时繁西回答，“右手小臂断了。” 听了这话，许医生倒吸一口凉气，忙道：“劳烦您帮我拿一下那边柜子里的备用医药箱，我先带着医疗机器人过去，这里我回头来处理，您不用操心。” 他看到时繁西半蹲在三具尸体前，下意识补充了后面一句话。 时繁西站起身，见许医生带着医疗机器人朝时枭的维修小店去，收回目光取下钉在墙上的银线死神放回空间指环，再捡起能量枪，对着几乎要被银线死神穿透的墙面补了一枪，又将枪口对准瘦高男人被银线死神穿透的太阳穴上，再补一枪。 刚才情况太紧急，她手中没有更称手的武器，否则不会用银线死神。 直到她死，全联盟会制造银线死神的只有她。 十年过去，不好说有没有其他人会，保险起见，不能留下马脚。 毁掉银线死神的使用痕迹后，时繁西关上门窗，带着医药箱离开。 - 许医生是九号贫民区医术最好的医生，祁阳的伤口很快被处理好，但因为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了。 时繁西站在水槽前清洗回收的银线死神，淡红色的血液没过她白皙微粉的指尖，顺着水流被冲洗进下水道。 镜中，她披在肩上的黑色长发被黑色发圈扎起，因为低头的动作从肩上垂下几缕发丝，与白色休闲服产生极强的颜色冲突。 光影向下，将时繁西完全笼罩，银线死神在流水的冲刷下变得干净透亮，伴随机械转动的声音，被时繁西收回小臂下方的发射装置里。 本以为九号贫民区是块铁板，她要将阎罗收入囊中得花点心思，现在看来，铁板早已千疮百孔，正适合浑水摸鱼。 时繁西拧紧水龙头，抽出纸巾缓慢擦拭左手纤细的机械骨骼。 满手是血的许医生从走廊拐过来，双方目光相碰，后者看到了她没上任何涂料的机械左手。 机械骨骼呈苍白色，明明与她的皮肤颜色相近，却不知为何，有股极为冰冷的反差感，仿佛那不是一只辅助行动的手，而是一柄夺命的冷刀。 刹那间，许医生脑中划过此前看到却无暇注意的画面。 戴着黑色轻薄手套的指骨轻轻压在男人脆弱的后脖颈上，血液倒流涌出强烈的脉动感。 不过眨眼间，纤细的拇指与食指并拢，轻而易举拧断滚动青筋的脖颈。 许医生在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中明白了什么叫做不寒而栗。 是人本能的恐惧让他滋生了害怕的情绪。 时繁西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偏头对许医生笑了笑，仿佛没有发现他微微战栗的身体。 她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被人轻视不如让人恐惧。 许医生在她的笑容下，不想气氛尴尬，于是勉强控制嘴角上扬，没话找话的又道了一遍谢，“方老板，多谢。” 时繁西停下步伐，在许医生僵硬的微笑中，说道：“比起口头道谢，我更想要实质性的报酬。” 许医生：“……” 他找什么话题不好，要再提刚才的事情？！！！ 许医生心头极度懊恼，却只能顺着这位杀神的话试探性地往下问，“您……您有什么需要吗？” 时繁西微微靠过来，“比如，怎么治疗严桑的哥哥。” 许医生神情稍凝，立刻明白过来时繁西听到了他和瘦高青年的对话，他扯了扯嘴角，“瞧您说的，我哪有那本事？” 时繁西最擅长拿捏别人的软肋，“何默是四合老大？你和他有仇吗？” 许医生瞳孔微扩，翕动着唇瓣，想说什么却好半天了都没吐出一个字。 时繁西意有所指道：“交易嘛，当然是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言罢，她与许医生擦肩而过。 许医生下意识想叫住她，又因为对陌生人的警惕，硬生生克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 天蒙蒙亮，折腾半个晚上的九号贫民区也恢复了平静，时枭刚好结束通讯，看到她出来，脸色有些复杂。 他已经从许医生那知道对方今晚的遭遇。 他原以为‘方溪’生活在安逸的正常社会，会不适应贫民区弱肉强食的规则，却没想到她能那么果断料理掉威胁许医生的人。 送走许医生后，时枭暂时将祁阳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让叮叮看着他。 时繁西从厨房里端出两杯果汁，将其中一杯递给时枭，“能和我说说，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吗？” 她问得很随意，仿佛只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情产生了好奇。 可时枭在时繁西曾评价阎罗与四合是天方机甲养的两条恶狗时，他就知道她和他来到九号贫民区的目的绝不仅是被方家当成弃子，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他喝了口甘甜的果汁，压下因为今晚的变故而浮躁的情绪，“九号贫民区要乱了。” 时繁西眉梢一动，“四合？” 短短两个字直击核心，时枭惊诧于她的敏锐，有些措手不及。 屋中安静了几秒后，时枭回答，“没错。” 这次，不需要时繁西再问，他果断往下说。 “阎罗的首领阎川与四合的首领何默早年其实是朋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反目成仇，阎川在九号贫民区创立了阎罗，何默也突然成为八号贫民区四合的首领，至此双方摩擦不断，但因为背后的支持者都是天方机甲，尽管有冲突也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不管是阎罗还是四合，都是天方机甲养在贫民区的狗，替他们收购变异材料，换取物资，作为中间商，再转卖给贫民区的其他人，赚取差价。 当然，两个贫民区出产的变异材料只是天方机甲收购版图中很小的一部分，负责接洽阎罗与四合的仅仅是收购部的小喽啰，他们想两边吃回扣，于是一碗水端平，这才是两个组织多年来维持表面和平的根本原因。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四合小动作频频，昨天晚上何默还带人暗算了阎川，双方在99号街区火拼。” 时繁西微微挑眉，“结果怎么样？” 时枭耸了耸肩，“阎川重伤，何默也没讨着好，现在已经带人退回八号贫民区了。” “阎川与何默，为人怎么样？”时繁西再问。 “阎川比较实在，九号贫民区物资的价格也是附近几个贫民区最低的，变异材料的收购价也相较其余几个贫民区要高上一些。” 他有本事也有野心，通过这种方式把更多人聚集到九号贫民区，却也开罪了其他组织，尤其是四合。 四合臭名昭著，靠压榨普通人获取高额利润，阎罗的做法引起他们极大的不满。 “何默这个人……”时枭斟酌着开口，“心狠手辣，前一秒能跟你说笑，后一秒就能马上翻脸。” “何默这次这么大动作，估计有所依仗，如果阎罗在这场博弈中输了，我们就得离开这儿。”时枭头疼道。 他的根基在九号贫民区，若是离开，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时繁西知道时枭在担心什么，指了指他手里还没喝完的果汁，示意他赶紧一口闷了，顺带道：“阎罗没那么容易倒，至少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时枭喝着果汁，略有诧异，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时繁西接过空杯站起来，懒声道：“罗睦还没来求我呢，慌什么？” 时枭：“？” 此话怎讲？ 他的问题还没出口，时繁西已经哼着小调进了厨房，让人摸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 九号贫民区（13） 阳光遍洒大地，时繁西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听到外面的街道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 从窗户往外看，生锈的环卫机器人抬起丢在巷道里的尸体装进垃圾车里，机器人和垃圾车上都有阎罗的黑色火焰标志。 她收回目光，转身出门。 一楼的灯亮着，光线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落了些在二楼上，嘟嘟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时繁西不着急下楼，而是去了西子砚所在的房间。 窗帘拉得紧，屋内光线昏暗，少年还维持着和昨天一样的姿势躺在床上，尚未苏醒。 时繁西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摸向西子砚的前额，已经完全退烧了，体温甚至要比正常人低一些。 退烧后，他皮肤上的微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脆弱的苍白，加之长时间营养不良，双颊几乎没有什么肉，瘦削得令人心疼，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如镜花水月般消失。 时繁西将要收回手，一股大力忽然从侧方袭来！ 骨节分明的手屈指成爪掐向她的脖颈，她迅速抬手格挡，转瞬间握住偷袭的手，将人压倒。 看着被自己将手剪在身后，侧压在床上的少年，时繁西唇瓣微微上扬，戏谑道：“以你现在的本事，连只鸡都杀不死，还想偷袭我？” 西子砚被她手上的力道压得低哼一声，侧脸闷在枕头上，竟然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束缚。 “你！你是谁！”他勉强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明明声音里还带着高烧过后的沙哑，却透出一股令人胆颤的凶狠。 时繁西没回答，而是松了手。 西子砚弹簧般翻身靠在墙头，移动过程中，只依靠双手和腰部的力量。 时繁西已经从许医生那知道他的双腿无法行走了，此时确认，还是下移目光，询问：“你的腿什么时候不能动的？” 她的问题相当突兀，让警惕看过来的西子砚瞬间发愣，等看到她的长相时，西子砚手上一软，没能撑住身体，差点从床上翻下来。 时繁西眼疾手快将他捞起来，却被反手握住右臂，拉起袖子。 没有。 西子砚立即收手，撑着身体往后躲，眼神依旧警惕，“你是谁？” 时繁西当然知道他在确认什么。 她手腕上被他咬出来的牙印。 她垂眸拉好袖子，“救你的人。” 西子砚紧盯她的一举一动，再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救我？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时繁西眉头微挑，“小东西，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救你就是让你活着，至于我是谁，很重要吗？” 西子砚下意识要点头，又在时繁西那双漆黑深邃仿佛藏着无数秘密，又冷静克制到近乎无情的双眸中，停住动作。 旋即，他握紧脖子上的吊坠，瞳孔放大。 这番话，他曾在十几年前，从另一个人口中听过，一字不差。 西子砚张了张嘴，“西……” 时繁西截断他的话反问，“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西子砚瞳孔急速放大，“是你吗？真的是你！你没有死！” 他迫切的想要得到准确的回答，时繁西看着他如此没出息的模样，活动了一下五指，关节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熟悉的警告举动让西子砚迅速冷静下来。 他舔了舔干涩微裂的唇瓣，深吸一口气道：“你出事后，大白带人去找你……可他刚走，西塞尔星域就被联盟军围了，他们驱逐大量高等星兽与我们战斗，短短三天，西塞尔星域全线溃败，瑟希、霍司齐被捕，初明、夏思澜、海尔斯战死……” “瑞科带我逃了出来，但他因为伤势过重不治而亡，后来我就流落到了天繁星……然后再也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说到最后，他语气哽咽，眼底也爬上红血丝。 那三天的经历对他而言是终身难忘的梦魇，只生活在荒芜星域的高等星兽突兀出现，它们无情地撕碎机甲与战舰，欣欣向荣的西塞尔星域沦为人间地狱，自由军被彻底打残打散，一众领袖被抓的被抓，战死的战死，谢辞白也杳无音信。 时繁西久久不曾言语。 见到西子砚的那一刻，她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却万万没想到整个西塞尔星域会在她死后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 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她遭遇伏击身死，西塞尔星域马上就被围剿。 这是一场策划周密的针对她和自由军的阴谋。 时繁西闭了闭眼。 她和谢辞白的关系暴露了。 联盟可以容忍一个狂妄放肆的机甲师，也可以容忍一群成不了气候的星际海盗，却绝不会允许能够制造SSS级机甲的机甲师与星际海盗私下有来往。 “我知道了。”时繁西冷静回答。 “我现在叫方溪，昨天在辐射污染区内救了严桑，自己收拾收拾，需要帮忙就喊辅助机器人哼哼。” 说完，她开门离开，留西子砚半靠在床上，神情恍惚。 时繁西靠在门框上，沉沉呼出一口气。 谢辞白不会对联盟军围剿西塞尔星域的事情坐视不理，可他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是不是……也出事了。 - 时繁西下楼时，嘟嘟正用机械臂吊着轮椅哼哧哼哧从楼下飞来，看到她后，立即热热闹闹道：“小溪小溪，你醒啦，主人让我把轮椅搬给新来的客人。” 在客厅里休眠的哼哼听到嘟嘟的声音，陀螺似的在地上滑行一圈，飞来时繁西身边，“二楼是哼哼的工作区域，请嘟嘟把轮椅交给哼哼。” 嘟嘟的电子眼上下摆动，小声哼了哼，把轮椅放下，哼哼立刻推着轮椅，“谢谢嘟嘟配合，主人已经替你修好听感器了吗？” 嘟嘟：“……” 时繁西糟糕的心情得到了少许缓解，不由露出一抹笑。 她带着要找哼哼干架的嘟嘟下了楼，气恼的嘟嘟开始打哼哼的小报告，比如—— 哼哼很懒惰，没有接到主人的命令就会缩成一团休眠，从来不会帮它到阳台种植小番茄，还喜欢跟它对着干。 时枭正从厨房里端汤出来，听到嘟嘟的小报告，嘴角抽了抽，打断它的喋喋不休，询问：“人醒了吗？” “已经醒了。” 时枭又说：“我叫嘟嘟煮了点粥，待会儿让他吃一些，你也快过来坐，能量纹图谱的拍卖信息已经挂出去了，打听的人不少，不过具体的拍卖时间还没有定下。” 嘟嘟殷勤地帮时繁西拉开椅子，又摇摇摆摆飞进厨房，帮忙端菜。 时繁西接过时枭盛好的汤，随口道：“不着急，你安排就好。” 想了想，她问道：“黑市背后的经营者是谁？” 这种生意一般人做不起来。 时枭默了默，“军方。” 果然。 “知道具体是什么人负责吗？”时繁西再问。 时枭摇摇头，他在黑市的确有点关系，那种层面上的，着实无能为力。 “我知道。”微哑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哼哼轻轻松松用三条机械臂吊着轮椅，把西子砚往下搬。 他已经进行过简单的洗漱，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微湿，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精气神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两人同时转头，西子砚展开智脑，瘦削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跳动，转而调出一份资料。 他将虚拟屏幕推到时繁西面前，“黑市现在的负责人叫苏泽明，他的父亲是军方高级军官，在天繁星首府任职，母亲是天虹市市长……他的背景很硬，为人颇为刚正，黑市到他手上几年，肮脏事少了很多。” 他三言两语将苏泽明的个人信息透了个底，得到时枭略带打量的目光。 这种消息，普通人可弄不到手。 时枭转头，发现时繁西已经在看资料了。 时繁西一目十行将资料看完，“很详细，你怎么弄到的？” 资料里包括苏泽明的人际关系，事业履历，家族信息。 “从天繁星军方信息库借出来的。”西子砚语出惊人。 这个借，显然不是字面上的意义，他要是真有人脉从天繁星军方信息库借东西，也不会穷困潦倒躺在九号贫民区里等死。 所以，西子砚入侵了天繁星军方信息库，而且没被发现。 时繁西略感诧异，她记得西子砚小时候总叫嚣着要成为联盟最强的机甲单兵，明明只有豆丁大点却厚脸皮要驾驶她研发的新款机甲。 十年前的变故，敲碎了他成为机甲尖兵的梦想，只能拿着智脑成为黑客。 她道：“有这本事，你还能把自己饿得这么瘦？” 西子砚微抿起唇瓣，“这份资料是一年前弄到的，那次出了点意外，我的智脑IP被天繁星主系统安吉拉锁定了，从那以后我不敢联网，没了经济来源。” 当时他过于轻狂，以为自己能够在天繁星星网领域畅通无阻，不自量力入侵了军方信息库，要不是断网断的快，多半会被安吉拉锁定，就此丧命。 此后，安吉拉对天繁星星网的防火墙进行了升级，对每个智脑IP都进行了严格的监测，虚假IP很快会被识别出来。 他知道安吉拉在暗中虎视眈眈，又因为身处贫民区没有办法更换智脑，不敢再轻举妄动，加之基因疾病得不到有效治疗，身体情况急剧恶化，就成了如今这副惨样。 时繁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他看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才收回目光，拿掉身旁的椅子，“过来坐。” 时枭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玩笑道：“小溪，你的年纪应该比他小一点吧？怎么一副跟弟弟说话的模样？” 时繁西接过他递过来的粥，头也不抬道：“可能他比较傻。” 西子砚：“……” 他捏紧轮椅扶手，动了动唇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抿唇盯着送到面前的白粥。 时繁西介绍，“这是我表哥时枭，是他大发慈悲收留你，记得道谢。” 西子砚飞快抬眸看一眼时枭，对上他友好的视线，迅速收回目光，讷讷道：“谢……谢谢，我叫严西。” 这是他用了近十年的假名。 “还真巧，你和小溪的名字里都有xi的读音，我以后叫你小严可以吗？”时枭笑着拉开椅子坐下。 西子砚并不习惯这么亲近的称呼，下意识用余光去瞥时繁西，却见她已经端着汤慢慢喝起来，根本没有为他解围的意思。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了声好。 时枭差不多了解到他什么性格了，压下笑意道：“这是家庭机器人嘟嘟，你身边的是辅助机器人哼哼，还有一个辅助机器人叮叮在照顾我的朋友，你有需要直接喊它们就行。” “你妹妹在许医生那儿，因为伤的有点严重，需要在治疗舱里待一段时间，你想去看她的话，可以让哼哼或者小溪带你去。” 西子砚再次瞥向时繁西，看她点头后，才收回目光乖乖喝粥。 时枭最快吃完早餐，早上他没有工作，安排给自己的任务是练习给零件镌刻能量纹，于是去地下工作室把他昨天睡前冶炼好放进模具的零件粗胚取出来。 嘟嘟和哼哼一个去天台照顾小番茄，一个在原地继续休眠。 餐桌上安静一片，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碟发出的声音。 西子砚几次想说话，又忐忑地憋回肚子里。 他有太多想问的东西了，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时繁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拿餐巾擦了擦嘴，“给你最先进的设备，你能弄到黑市、天方、祝融、明商、阎罗、四合的详细资料吗？” 重生到现在，她最缺的就是信息，各方面的信息。 方溪对这些知之甚少，她的记忆也帮不上什么忙。 西子砚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当即道：“你想要九号贫民区？” 时繁西乜他，“脑子转得够快。” “这两天好好休息，等我有钱了就给你换个新款智脑。” 西子砚讷讷道：“有钱？” “是啊！我现在穷得全身上下只有不到50星币。” 西子砚：“……” 九号贫民区（14） 西子砚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吃完早餐又昏昏欲睡，时繁西让哼哼把他带回房间休息，自己则去了地下工作室。 她的确一穷二白。 时繁西在工作室里泡了一整天，用二次变异的双头花蟒材料制造了一支冰属性狙击枪，并且从时枭口中得知冰属性武器在机甲市场供不应求，原因是天繁星的机甲商还没掌握冰属性材料的冶炼方法。 落后的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次日一早，时繁西带着狙击枪离开九号贫民区。 她对这支狙击枪的估价在三十万到四十万之间，但此行的重头戏却不是狙击枪，而是冰属性材料的冶炼方法。 即便她能顺利撬动九号贫民区现有的格局，没有钱，一切都是白搭，几十万星币乍听之下还挺多，但要让整个九号贫民区动起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个小时后，时繁西站在天虹市最大的机甲、武器、零件商城外。 天机商城由天方、祝融、明商三大机甲巨头共同投资建设，数百家实体商铺入驻，业务包括且不限于售卖收购机甲、武器，提供维修服务。 时繁西将视线从商城外部巨大的Logo上收回，迈步进入商场。 她没有随便找一家商店售卖，而是在商城内慢悠悠打转，观察他们售卖的货品，发现多数商店售卖的零件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传导率在60%~65%之间，时枭口中的66.77%的零件只在天方、祝融、明商冠名的商店内售卖。 就武器收购价而言，所有商店价格统一，没有货比商家的必要。 时繁西最终朝一家由明商机甲冠名的商店走去，刚抬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方溪的名字。 她礼貌回头，看到七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见她回头后，其中五个人哄笑出声。 时繁西收回视线，不准备搭理这些无聊的人，叫她的人却不死心地追过来，大摇大摆堵在她面前。 “方溪，你不是被变异生物袭击在医院里躺着吗？怎么到天机商城来了？” 堵住时繁西去路的是个穿着奢侈的少年，他染着紫色短发，阴阳怪气两句后看到时繁西身上廉价的衣服，顿时讥笑道：“你这是……被方家踹出来了？” 他的话让跟过来的四人大笑出声，其中一人道：“何炎，你能不能别往人家胸口里戳刀子？人家方二小姐可受不了这种刺激。” 他刚说完，何炎立刻接话，“方二小姐要是受不了刺激，也不会到天机商城三楼来吧？毕竟这里的消费，她现在大概是负担不起，不过没关系，放心你看上什么东西跟我说，我替你付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疯狂奚落时繁西，肆意的笑声引得周围的顾客频频看来。 停在原处没过来的两人眉头直皱，柳青赫不耐烦地看了眼时间，他身旁的女生见此，立刻道：“何炎，你够了，不是要买武器吗？别在这浪费时间！” “苏雨雯，你现在装什么圣母？之前最讨厌方溪的就是你了吧。” 苏雨雯微微变了脸色。 时繁西懒得在这儿陪他们过家家，绕开他们朝目标商店走去，何炎还想拦，又想知道她来做什么，索性给同行的几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大摇大摆跟在她身后。 商店内的售货员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女人，她礼貌将时繁西请进店内，询问道：“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你们店内收购武器吗？” 售货员点点头，“请问您需要售卖什么武器？” 时繁西回答：“狙击枪。” “可以，麻烦您将武器取出，我们可以现场测评。” 售货员带着时繁西走到一张平坦宽阔的金属桌前，天机商城有要求，凡是收购的商品都必须当着顾客的面进行测评，避免发生质量纠纷。 时繁西将一只两米长的破烂铁箱从空间指环中取出。 铁箱是她在维修店里翻到的唯一能装狙击枪的物品，反正她卖的是狙击枪不是铁箱，也就懒得把它的卖相弄好看点。 售货员看到锈迹斑斑的铁箱，目光一顿，好在素质极佳，没有当场露出异样的神情，而是保持礼貌且得体的笑容，等待时繁西将武器取出。 跟过来的几人轰然大笑，何炎出声嘲讽道：“方溪，你当这里是收破烂的地方吗？什么东西都敢拿出来？” 时繁西当然没理他。 柳青赫现在十分后悔昨天随口答应苏雨雯一起来天机商城的邀请，正准备离开，又觉得这只破烂铁箱实在过于清新脱俗，侧目看了几眼，怀疑方溪被方家放弃之后是不是真的去捡破烂了。 这么想着，他打消要离开的想法，准备看看箱子里装着什么。 时繁西也没有卖关子，在周遭的嘲笑声和听到动静看过来的其他顾客复杂的眼神中打开铁箱。 冷蓝色的光华从铁箱微微打开的细缝中透出。 刹那间，嘲笑声消失得一干二净，何炎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看着铁箱内精致华美的狙击枪。 其余顾客也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是一支机甲用狙击枪，全长1.88米，通体冷蓝色，表面覆盖的能量纹脉络与枪身融为一体，有着浑然天成的美丽与高傲。 淡淡的冷意扑面而来，被狙击枪抓住视线的顾客们恍然回神。 时繁西将狙击枪取出，并说道：“C＋级机甲武器，添加C级冰属性变异结晶为能量动力，镌刻有【传导】【通感】【疾风】【破军】四种能量纹，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传导率均为66.77%，子弹速度加持237％，穿透性加持数值6，略胜于B-354号狙击枪，射程6133米，命中目标所需时间1.21秒……” 随着武器性能被她一一道出，商店内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这长长一大串介绍，简单可以归结为这支狙击枪的性能超过市面上销量最好的B级狙击枪，尤其是速度和穿透性，还要比B-354号狙击枪胜出一些。 售货员看看狙击枪，再看看时繁西，突然后悔在这么多客人面前进行武器测评，性能这么优秀的狙击枪，还是冰属性武器，不会引来其他商店竞价吧？ 看到店里店外靠过来的客人，售货员连忙道：“我们收购！我马上测评！” 天机商城的售货员都经过专业的培训，每一个都可以胜任武器测评师。 时繁西将武器递给她，售货员刚入手便发现狙击枪的手感没有她想象的冷，还有些温润。 她小心翼翼将狙击枪放在测评仪下，淡淡的红光从狙击枪手柄一直扫描到枪口，看着这一幕的顾客都不由屏住呼吸。 再说柳青赫，他已经呆住了，双眼直勾勾看着狙击枪手柄上方镶嵌的冰属性变异结晶。 他有一颗一模一样的，是几天前从那条二次变异的双头花蟒剩下的脑袋里取出的。 他看看狙击枪，再看看时繁西，脑子里闪过几天前丑丑的斑斓机甲帅气跃起的画面。 方……方溪就是那天救了他的人？ 不对啊，方溪驾驶机甲的天赋一般，怎么可能会那么多高难度微操？ 柳青赫摇摇头。 那天的人不是方溪，但方溪可能认识对方。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复杂的心情缓解了些，又想到还没卖掉的双头花蟒材料，好奇制造这支狙击枪的人是谁。 能把C级变异结晶的属性发挥到极致，制造出来的武器性能甚至超过常规B级武器，绝对是个厉害人物。 是方溪吗？ 不可能，方溪的水平他还算了解，没这么出彩，而且她的精神力衰竭，听说现在只剩D级。 只有D级精神力的机甲师不可能制造出性能这么出众的机甲武器，尤其是这支狙击枪上应用了四种能量纹，除却两种基础能量纹，【疾风】和【破军】图谱复杂，对精神力等级有颇高要求，B级精神力者的镌刻成功率都只有不到40％。 他想过去问问，又想到自己和方溪关系一般，直接问，方溪估计不会理他。 柳青赫想了想，展开智脑，给表哥商则曜连发好几条信息，告诉他这里的情况。 要是能招揽到制造这支狙击枪的机甲师，绝对是大功一件！ 这边的动静不小，不少人都凑过来看热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说有人售卖性能出众的武器，脖子伸的一个比一个长。 时繁西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 武器测评没那么快好，她干脆在店内的沙发坐下，等待测评结果，期间，她看到好几个售货员打扮的人来围观后又退出人群，知道鱼儿快上钩了。 制造狙击枪的零件全是冰属性材料，天繁星的冰属性材料市场还处于空白，目前市面上流通的冰属性武器都是从其他星球高价进口来的，谁攻克了冶炼冰属性材料的难题，谁就能占据这片市场，省下进出口过程中花费的高额成本，获得大量利润。 在她观察人群的动向时，周围的人也在悄悄打量她。 能到天机商城三楼消费的大多非富即贵，有人认出了她，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还不知道‘方溪’已经被方家放弃的人，一个个恍然大悟，三五成群讨论起她为什么要到天机商城卖武器？ 若她刚才口述的武器属性没错，这支狙击枪对天方机甲而言，也是上等货，怎么会不在自己的商店里售卖，反而拿出来卖给其他商店？还是天方机甲的死对头明商机甲冠名的商店？ 何炎几人听着周围人的讨论，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本以为‘方溪’已经彻底没了翻身的可能，哪料到她随手就拿出一支堪比B级武器的C＋级狙击枪。 何炎咬了咬牙根，退出人群，朝天方机甲的商店跑去。 方溪的精神力倒退至D级，不可能再制造机甲，她已经是方家弃子，这支狙击枪肯定是她偷偷从方家拿的！